第555章 挤兑


  “老爷,有个您的朋友求见您!”
  管家的话打断了陈光甫的思路。
  一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陈光甫抬头一看,不觉一愣,惊讶道:“哎呀,是你?”
  来人叫孔祥熙。
  当年,陈光甫在圣路易世博会看摊时,孔祥熙正在俄亥俄州的欧柏林学院就读,曾利用暑假时间前去参观,因而与陈光甫相识。同是身处异乡,两位年轻人一见如故,谈得很投机。自那一别,将近十年了。
  “庸之兄,我的庸之兄啊!”陈光甫喜动颜色,一把握住了孔祥熙的手:“一别十年,十年那,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庸之兄弟,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了?”
  孔祥熙一笑道:“听说光甫在上海混得风生水起,因此特来讨口饭吃。”
  陈光甫“哈哈”大笑:“庸之兄啊,你又在和我开玩笑了。别人会没有饭吃,你孔家会没有饭吃?来,来,坐。”
  让人上了好茶,又让下人全都出现:“庸之兄现在在做些什么?”
  “我能做些什么?无非是在政府里谋了个差使,现在也算是披上了张当官的皮了。”孔祥熙笑着说道。
  见孔祥熙言顾左右,陈光甫也不多问。
  在那聊了一会,孔祥熙从包里拿出了一叠钱,朝陈光甫面前一放。
  “庸之兄,这是什么意思?”陈光甫疑惑地问道。
  “存钱那?”孔祥熙显得非常奇怪:“你光甫老弟开着银行,我这里一万元,还得麻烦你帮我在你那开个户头,存在你那。”
  陈光甫面上露出了复杂神色,但随即话里有话地说道:“如果庸之兄不怕我的银行倒闭的话,我明天一早亲自去办。”
  孔祥熙也是微微一笑:“那就劳烦光甫了,不过这户头上的名字可不能开我的,这也是别人拜托我存到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的。”
  “哦?”陈光甫大是觉得奇怪:“那开谁的名字?”
  孔祥熙喝了口茶,不经意地说道:“王恒岳。”
  “哦……”陈光甫顺口“哦”了一声,忽然面色一变:“是哪个王恒岳?”
  孔祥熙淡淡一笑:“我们中华民国除了一个大总统,还有哪个王恒岳?”
  陈光甫一个哆嗦。
  王恒岳?中华民国的大总统王恒岳要在自己的银行里存钱?
  “怎么,不欢迎吗?”陈光甫放下杯子:“大总统眼下就在上海,也不知从哪听说了你光甫老弟和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因此特别让我在这里存上一万元钱,当成是大总统对民族金融的一些支持吧……”
  “等等,等等……”陈光甫在那想了一下:“庸之兄,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现在在政府里究竟做些什么?”
  孔祥熙又是一笑:“民国政府的财政总长……”
  陈光甫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昔日的好友如今摇身一变,竟然成了财政总长……那么他今天来的目的可就要好好思量了。
  “还没有正式任命,大约还得过一个月才会对外宣布。”孔祥熙自己倒显得漫不经心:“政府颁布了一系列的经济计划,其中就有关于银行业的。秦广成最近出任了农商总长,兼任全国经济发展联合会总裁,随即又颁布了许多关于银行业整顿、保护的问题,因此可以看出国家对于银行业是非常重视的,也决意要把金融搞好……”
  在那略略停顿下,孔祥熙又继续说道:
  “上海乃是全国瞩目的地方,这里银行林立,中国人的,外国人的,彼此之间竞争得非常激烈,甚至可以说上海是全国金融的一根标杆!”
  陈光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孔祥熙接着说道:“但是在外国银行的压制之下,像上海商业储蓄银行这类的私人银行发展空间很小,甚至说生存非常艰难,稍稍出现闪失,那么根本没有挽救的余地。比如这次我就听说光甫老弟遇到了一些麻烦那……”
  陈光甫沉默了下,没有否认。
  的确,自己的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是遇到了一些麻烦。
  怎么也想不到,上海银行会遭遇挤提风潮……这可是银行家们最害怕的事。当年红极一时的胡雪岩,就是栽在了钱庄挤提风波上,断送了一世英名,最后连命都赔进去了……
  1920年8月底,长江中下游大雨滂沱,长江、汉水暴涨,江、汉合流处江堤溃决,汉水浸入汉口市区。
  消息传来,陈光甫的心一下揪紧了。上海银行作为押款而存放在汉口仓库的几十万担食盐,时刻面临雨淋水浸。水情紧急,函电不断送来,令陈光甫触目惊心。
  8月28日,武汉江水达到五十五点六英尺,汉口各轮船公司码头货栈下层全部被水淹没。盐,那几十万担食盐,付之汪洋了!仅此一淹,上海银行损失将近两百万。
  一波末平,一波又起……
  值此多事之秋,一些觊觎上海银行的有心人,开始下手了。
  “汉口损失数百万元,债券损失二千余万元,上海商业储蓄银行马上要破产了。”
  这样的谣言不胫而走,客户们大为恐慌,唯恐自己辛辛苦苦积蓄的一点资金受到损失,争相涌向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提取存款。
  10月28日大清早,上海银行门前,人头攒动,拥挤不堪,平日所备的准备金被大量提走。
  一开始,陈光甫没太在意,对挤提风沉着应战,指望谣言不攻自破。不料,三天过去,挤提不仅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提走的存款已达总库存的一半。
  平素稳健老练的陈光甫,此时心中也没了底。波涛汹涌的人群,争先恐后的眼神,让他背上突然有种冷冰冰的感觉,不禁浑身打了个寒噤,他似乎看到胡雪岩那悲凉而绝望的表情……
  迫不得已,陈光甫只好四处求助。他首先想到了自己的至交好友、时任中国银行总经理的张嘉璈。
  接到电话后,张嘉璈立即命令中国银行各分行尽全力支持上海银行各分支机构,并允许上海商业储蓄银行贷借八十万元,用以应付提存。
  为救兄弟,张嘉璈真是豁出去了。他下令特别开仓,用现银声援。他命人从仁记路的上海中国银行,把一箱箱的现金运往宁波路的上海银行,摆在那些忙于提存者的眼前。一箱箱现金川流不息地运来,暂时驱走了提存者心头的疑虑。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则把大量现金故意堆放在营业柜台上和楼道内的显眼之处,堆积得像小小的银山。
  但背后的黑手岂肯罢休,新的谣言再次风传。
  “张嘉璈假公济私,很快就要被查办;中国银行和交通银行已经不再支持商储了,商储这回非垮不可;陈光甫的老婆孩子早已出国,他自己说不定哪天也跑了。”
  刚刚安静一天,挤提风潮再起……
  这一回,上海银行门外的马路上人山人海,客户个个争先恐后,撞门攀窗,呼天抢地,简直是不顾生死,而手里拿着的,不过是几十元、两三百元的存单而已。
  还没提到款的存户如丧考妣,甚至威胁今天再提不到钱,就在商储门前上吊。
  一元起存的负面效应,在这危急关头,不幸显现。
  陈光甫求爷爷告奶奶,好容易弄来的钱,一下就被提得精光,而且无论他借来多少钱,不用多少时候,就会被提得一分不剩,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破产危在旦夕!
  陈光甫本来就在为这件事绝望。如果明天再不能继续筹备到足够的资金,那么自己真的只能找一根绳子去上吊了。
  难道洋人说的话真的要准了?中国人自己办银行真的弄不好吗?
  这时此事被孔祥熙说了出来,陈光甫一下燃起了希望:“庸之兄,你是财政总长,眼下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的危局你也知道,你看……”
  “我是帮不了你的,政府也帮不了你……”
  孔祥熙的一句话,让陈光甫的心沉到了海底,他苦笑了一下,指了指桌子上的那一万元钱:“你明知道我的银行关门在即,却还要把钱送进来?”
  “我说了,这不是我的钱,是大总统的钱,这点千万不能弄错。”微微笑了一下,孔祥熙不紧不慢地道:“而且,政府虽然帮不到你,但有一个人是可以帮到你的。”
  “谁?”陈光甫一下又点燃了希望。
  “大总统,王恒岳!”
  孔祥熙的回答让陈光甫一下怔在了那里:“这……大总统和政府之间又有什么区别?”
  “大总统是大总统,政府是政府。”孔祥熙微笑着站了起来,朝陈光甫看了一眼:“大总统让我转告你一声,明天上海商业储蓄银行还是照常营业,在你最绝望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来帮你度过难过的。”
  说着,拱了拱手:“光甫老弟,咱们明天再见!”
  陈光甫怔在了那里,完全就不明白孔祥熙话里的意思!


第六百零一章 平息挤兑风暴
  上海商业储蓄银行。
  一开门,挤对的人潮又是蜂拥而来。
  千辛万苦弄来的一点钱,顶多还只能维持上很少的一段时候,再没有新的资金注入,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很快将成为无数破产银行中的一家。
  谣言越传越烈,根本无法得到遏制。所有的人都认为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完了,再不把存在里面的钱拿出来那钱就真的全打水飘了。
  面对这样的局面,陈光甫已经束手无策了……
  “经理,还剩下最后的十万了……再不想到办法,我们就真的完了……”
  陈光甫苦笑了下,再也借不到钱了,就算能够借到钱,不过是一两个小时的事情就会被全部挤兑一空。
  完了,这次真的是彻底完了……
  “经理,经理,你快点下去看看。”大堂经理忽然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陈光甫麻木的朝自己的手下看了一眼:“还有什么更加乱的事情?”
  “来啊,来啊!”大堂经理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也忘记了上下尊卑之分,一把拉住了陈光甫就朝下面走去。
  营业大厅里乱成了一片,那些前来挤兑的人简直拥满了整个大堂,队伍甚至一直排到了银行外……
  闹哄哄的,后面的人大声催促着前面的人,前面的人大声催促着柜员,生怕晚了一分钟自己的钱就拿不出来了。
  难道大堂经理要自己来看的就是现在这副场景?他要让自己亲眼看到自己一手创办的银行倒闭才开心吗?
  陈光甫的心在流血。这家银行倾注了自己多少的心血啊,可是自己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倒掉了……
  “经理,刚才我接到电话,有人要来我们银行……”大堂经理俯在陈光甫的耳边说了几句。
  大堂经理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一辆轿车停在了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外面。
  轿车上下来的人陈光甫认得,是自己的同行,成都商业银行的总经理杜查理!
  陈光甫苦笑了下,杜查理这个人自己是知道的。听说他早年在四川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重利轻义,对自己有好处的事,他会巴结你讨好你,可要是你落难了,他连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这个时候他来,想来是来落井下石的吧?
  “哈罗,密斯特陈!”一张嘴,杜查理永远都是一嘴的洋文。
  “杜经理这个时候大驾光临,是来看小弟的笑话的吧?”陈光甫淡淡地道。
  “NO,NO。”杜查理连连摆手:“我是来存钱的。”
  一句话,让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来这里存欠?
  陈光甫苦笑着摇了摇头:“杜经理,你开什么玩笑?你有钱不存在自己银行,却要跑到我这里来存吗?”
  他压根就不相信。
  杜查理耸了耸肩:“我来存的是我自己私人的钱,和成都商业银行丝毫没有关系。陈经理难道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吗?”
  说这,他朝后面的跟班做了一个手势,根本拎着一个箱子站到了陈光甫面前,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箱子。
  满满一箱子的钱!
  “三十万。”杜查理点了一下箱子:“陈经理,给我办存款手续吧。”
  银行里那些来挤兑的人顿时一片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别人来拿钱,杜查理来存钱?
  成都商业银行自从进军上海之后,很快显示出了它的雄厚实力。听说这家银行背后有要人支撑,本金雄厚的让人惊讶。
  可现在这个时候,难道成都商业银行的总经理真的要在一家即将关门的银行里存钱吗?还是谣言并不准确,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根本就不会倒闭?
  在这一瞬间,一些人的心里产生了疑惑……
  陈光甫终于反应过来了:“啊,好,好,来人啊,给杜经理办理手续,赶快!”
  杜查理微笑着在大堂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看着把钱存了进去。
  正在这时,又是一辆轿车停了下来,下来的是也进军上海不久的“中国矿业联合有限公司”的总经理章南鹤!
  章南鹤居然也是来存钱的。
  他比杜查理存的略多,三十五万元。
  在众人一片错愕的目光中,陆续又有一些轿车停在了上海商业储蓄银行门口,从车上下来的都是一些上海的大金融家、闻人、要人。
  而且他们来的目的,无一例外都是来存款的。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那些正在办理取款手续的人,也不约而同的都停止了手里的动作,怔怔的看着这令人难以想像的一幕……
  怎么回事?究竟怎么回事?
  这些上海的要人都来存款了,上海商业储蓄银行要倒闭的谣言根本就是假的!
  忽然,十几个当兵的竟然进入银行,接着分开人群,嘴里一连声地说道:“让开,让开!”
  随即,一个少将走了进来,顿时银行里鸦雀无声。
  少将朝众人看了下,冷淡地道:“谁是这的经理?”
  “我,是我。”陈光甫赶紧走了过来。
  “我是上海卫戍司令部司令马啸。”马啸做了一下自我介绍。
  “哦,马司令,请问马司令来小行是……”陈光甫有些畏惧地问道。
  “存钱!”
  马啸的话让银行里又是一阵骚动,让陈光甫目瞪口呆。
  两个士兵拿着两只大皮箱站了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装满了现金的皮箱,马啸依旧一脸冷漠地道:
  “这里是两百万,是我们下个月的军饷,现在存在你这里!”
  “啊,是,是!”陈光甫已经完全懵了。
  “本司令军务繁忙,赶快给我办手续吧。”
  “是,是,来人,带马司令去办手续!”
  当马啸办完存款手续离开后,大堂里一下炸开锅了。
  老天,去他妈的谣言,谁他妈的缺了八辈子祖宗的德,编造出了上海商业储蓄银行要倒闭的鬼话来的?
  人家现在开的好好的,不光如此,这些商界、闻人、甚至连军队里的军饷都存到了这里。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简直就是金字招牌!
  排在取款队伍第一个的脑子转得挺快,拿着刚取出来的钱急忙道:“我再存你们这。”
  这一来,所有的人都如梦初醒。排在后面还没有拿到钱的,暗自庆幸。那些已经拿到钱正准备离开的懊悔不迭。
  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的排队取款时间不说,还损失了那么多的利息……不把钱存在这里,那还能存到哪里去?
  于是这些排了大半天队好不容易才拿到钱的人又重新加入到了存款的队伍之中!
  陈光甫到现在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形势就一下子逆转了?自己的银行非但是保住了,而且名气还一下子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陈经理,告辞了。”第一个来的杜查理站了起来,微笑着对陈光甫说道:“恭祝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步步高升。”
  “啊,我送你,杜经理。”陈光甫满是感激地道。
  送走了杜查理,送走了一个接着一个来帮自己的恩人,陈光甫看着失而复得的银行,心中当真是百感交集。
  梦境,这一定是梦境啊……
  “光甫老弟,如何啊?”
  不知什么时候,孔祥熙忽然出现在了陈光甫的面前。一看到孔祥熙,陈光甫顿时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
  “大总统是大总统,政府是政府……大总统让我转告你一声,明天上海商业储蓄银行还是照常营业,在你最绝望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来帮你度过难过的……”
  孔祥熙昨天的话又在陈光甫的耳边响起。
  在你最绝望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来帮你度过难过的……难道,难道这一切都是大总统在暗中安排的吗?
  可是,大总统为什么要如此仗义的帮助自己?
  “庸之兄,我……”陈光甫握住了孔祥熙的手,一时哽咽的无法说出话来。
  “敬远官僚,亲交商人。”陈光甫的这句经营口号,业内外闻名。
  他下海创业之时,就是要创建一家彻底的民营银行。在生死攸关的挤提风波中,救他的不是别人,却正是代表着政府的大总统。
  “好了,好了。”孔祥熙安慰了几句,压低声音说道:“大总统知道你们这些民营银行的难处,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出现危机。政府是不会亲自出面帮你的,但是,大总统却可以。”
  陈光甫感激地道:“请无论如何帮我转达一下我对大总统的感恩。”
  “这话还是你亲口去对大总统当面说吧……”
  孔祥熙的话再度让陈光甫怔在了那里。
  孔祥熙朝边上看了看,低声道:“大总统现在就在上海,而且他让我转告你,如果光甫的事情处理完了,有空的话,不知道可不可以见上一面,当年讨论一些关于银行的问题。”
  陈光甫完全惊呆了,大总统就在上海吗?
  赶紧定了一下神色,说道:
  “庸之兄,请转告大总统,今日,对,对,就在今天,如果大总统能够百忙中抽身接见的话,陈光甫当面感谢大总统的救命之恩!”


第六百零二章 “任命”
  上海六国饭店。
  整个三层楼都已经被一个神秘的客人包了下来。楼梯口,站着几个彪形大汉,腰里鼓鼓囊囊的,很明显带着武器。
  陈光甫上去的时候,受到了最严格的检查。在确认他没有任何危险之后,大汉这才让开身子,指了一个房间:
  “进去吧。”
  小心翼翼的来到那间房间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轻轻扣响了门。
  “进来。”
  推开门走了进去,小心的关好了门,第一眼就看到了孔祥熙。
  屋子里的阳光非常充足,所有的窗户都开在了那里。
  这和陈光甫的想像是不一样的。
  在他的想像里,任何一个有权威的人,办公室里都应该是阴暗的,终日见不到阳光的。这可以让进来的人产生压抑感,乃至再产生一种畏惧感……
  更何况自己见到的是一个国家的大总统?
  “你好,光甫先生,我是王恒岳。”
  当大总统开口说话之后,陈光甫更加的震撼了。
  大总统?难道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大总统?他年轻得简直让人难以相信……这个国家,就是在这个年轻人的带领之下,焕发出了同样年轻的生命吗?
  “大……大总统好……”陈光甫几乎是颤抖着说出了这样的话。
  “光甫,不要拘束,坐吧。”孔祥熙笑着说道,接着转向王恒岳道:“大总统,这位就是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的总经理,陈光甫。”
  王恒岳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光甫先生,久仰。”
  陈光甫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王恒岳却笑着说道:“其实‘久仰’这两个字大是虚伪,有些人压根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名字,可见了面,那是非说‘久仰’这两个字的。不然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尊敬似的……”
  这话让孔、陈两人笑了出来,孔祥熙心中的紧张也一下消除了不少。
  “大总统……”陈光甫鼓足了勇气说道:“这次上海商储银行遭遇危机,多谢大总统出手相救,要不然商储银行就真的要垮了……”
  王恒岳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复杂。按照中国人的习惯,他本来应该说诸如“举手之劳、不必客气”等等,但他这样的话却一个字也没有说,而是说道:“是啊,光甫先生,你真的应该好好的谢谢我……”
  这话一出,陈光甫和孔祥熙都有一些发呆。
  的确,大总统是救了陈光甫和上海商业储蓄银行,但总该客气谦虚一下,哪有这样说话的道理?
  王恒岳却并没有理会到两人的表情:“一个谣言,就能造成一场挤兑风暴,然后一家辛苦创立的银行就这么倒闭了……我们银行业的底子何其薄弱?这甚至已经超出了我的想像……如果一家银行连一个小小的谣言都不能抵御,那还怎么指望?”
  陈光甫有些脸红。
  “光甫先生,我不是在那说你。”王恒岳沉吟着道:“我这个人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心里想什么就说出来什么。上海商储银行已经算是有些规模的了,光甫先生在上海滩的名气也很响亮,连光甫先生对这样的危机都无法应对,那么那些规模、名气远远小于你的银行怎么办?它们怎么生存?一旦倒了,储户的利益谁来保障?”
  王恒岳一连提出了几个问题,让孔祥熙和陈光甫也都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我听说有些外国人放出狂言,说我们中国人办不好银行,要想办好,非得请外国专家不可,有这句话没有?”王恒岳忽然问道。
  陈光甫点了点头:“是的,我也听过,所以我才不服,凭什么我们中国人就办不好银行?凭什么我们办银行就一定要听外国人的话?”
  “得服,我们不如别人的就得服气。”王恒岳出人意料地道:“人家为什么会成功?他们成功的经验在哪?我们得学,而且还得放下架子认真的去学?为什么?现在虚心的学,将来就有机会超越他们,打败他们,从学生变成老师……”
  王恒岳在那沉思着道:“这次我去美国访问,也去了摩根银行、花旗银行这些地方,看到了许多,也学到了许多。这些银行为什么能够成功?因为它们一套行之有效的法人治理结构,一套好的管理体制和办法。在追求最大利益的同时,达到最高标准的道德和行为规范。我们中国有一句话能很好的形容,‘放而不乱,控而不死’。”
  陈光甫听的非常认真:“大总统能够说的再详细些吗?”
  王恒岳点了点头说道:“拿花旗银行来说吧。那次我正在纽约进行访问,花旗银行正好召开各分行管理人员会议,不少与会人员都是第一次去纽约,希望借此机会多游览当地景区,可是连这个细节花旗集团都已经有了明确规定,与会人员每天会议时间不能少于七小时,否则视为商业贿赂,这一规定在会议期间得到了严格遵守。这一点让我非常震撼那!它们连这一点细节都考虑到了,让会议的有效性得到了最大的保障……”
  孔祥熙和陈光甫互相看了一眼,眼里都露出了惊讶。
  王恒岳接着说道:“我在视察这些成功银行的时候,得出了六个字,‘专业、忠诚、训练’。他们所聘用的每一个员工都是经过严格层层选拔的优秀专业人士。他们工作严谨认真,凡事力争卓越,这样为客户提供最为全面的金融产品和最优越的金融服务。他们要求员工对公司绝对的忠诚,大多数员工都已为这些银行工作超过十五年,这其中二、三十年工龄的老员工比比皆是。在花旗银行的时候,我还见到了一位在花旗已工作四十六年的业界前辈。可以说,他们一生对事业的付出都献给了自己的公司。
  最后一个就是训练,他们所有的员工,每过一段时候就会进行各种专业培训,以适应随时都在发生变化的金融体系……”
  王恒岳滔滔不绝说了许久。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
  孔祥熙和陈光甫听的也非常仔细。
  他们尽管也在外国的银行考察过,但却绝没有大总统能那么方便的深入到外国银行的核心部位,观察得那么细致。
  而现在大总统则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知道的一切说了出来,这对于孔祥熙和陈光甫来说触动是非常大的。
  “我们在这些上都比较落后……”王恒岳话锋一转道:“我们那些私人成立的银行里,核心部门用的都是‘自己人’,恨不得把所有的亲戚都拉进自己的公司那才放心,外人那是信不得的,即便外人有再出色的能力,再好的表现也是不行的……所以那些没有才能,根本不动金融的人长期窃据高位,有才华的人却遭到压制无法抬头……长此以外,就形成了恶性循环……”
  陈光甫叹息了声:“是啊,大总统这点说到了点子上,我的银行里尽管比别的民营银行要好上些,但同样也存在着这样那样的弊病。可是话说回来……”
  他组织了下自己的思路:“我也想用先进的管理方式来办好银行,但阻力很大,有些时候我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明明知道问题在哪,但就是无法解决它。”
  “所以我就给你这么一个机会。”王恒岳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陈光甫没有明白大总统话里的意思。
  孔祥熙在一边笑道:“光甫老弟,大总统已经决定了,想聘请你当中国银行的总经理,不知道光甫老弟意下如何?”
  “啊!”
  陈光甫完全惊呆在了那里。
  中国银行的总经理?自己吗?陈光甫无论如何也都没有想到大总统会对自己发出这样的邀请。
  陈光甫在那怔怔半晌:“大总统,我连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的事情都没有办好,中国银行是政府的,你把这银行交给我,我怕……”
  “你不用怕。”王恒岳微笑道:“什么都不用怕,按照自己的想法放手去干。你的上海商业储蓄银行之所以差点失败,是因为你的底子太薄弱,根基不稳,一阵狂风暴雨吹来,就很容易轰然倒塌。但现在不一样,现在有我和整个政府给你撑腰。把你在国外学的那一套,把自己自己想的都用出来,大家一起联手办好中国的银行业!”
  陈光甫嘴唇都有些哆嗦起来,王恒岳又继续鼓励道:“我知道你不想和官僚合作,不想和官方牵连得太深。但现在你不是在为官方做事,而是在为整个中国的银行业办事,放开手来去做,天踏下来,有我!”
  陈光甫长长吸了口气,然后用力说道:
  “大总统,既然你不嫌弃我是个败军之将,而且,还如此的信任我,我陈光甫有生之年若不能把中国的银行业办好,那就没有脸再来见你!”


第六百零三章 汽车和造船厂
  王恒岳到达上海的第一件事,就是任命了陈光甫为中国银行总经理。
  这一任命的确是有些出人意料的,因为就在不久之前,陈光甫的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几乎就要垮了。
  如果不是神秘人物的出手干预,也许曾经风光一时的陈光甫,现在已经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人生。
  而这个神秘人物,正是中华民国的大总统王恒岳!
  没有人比王恒岳更加清楚,在经历了这次挤兑风波之后,陈光甫才会真正的浴火重生,成为中国金融业的巨子,撑起整个中国银行的一片天!
  自己不是在赌博,而是在最正确的时机进行了最正确的任命!
  随后这位大总统又秘密视察了上海炼钢厂的重工业基地,这些工厂在政府强有力的支持下,焕发出了盎然生机。
  工业强国的道路,正在王恒岳的设计和期待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而在上海中华汽车制造厂,王恒岳也见到恶劣这个厂生产的“华夏”牌汽车。
  在进行了试乘之后,王恒岳当即就自掏腰包,大手笔的购买下了十辆“华夏”牌汽车,送给自己的家人以及部下乘坐。
  实事求是的说,和美国人“福特”、“道奇”等等比起来,“华夏”牌的汽车各项指标都落后于这些名牌汽车。甚至汽车制造厂的厂长王安福正在为如此改进制造工艺,打响“华夏”牌的商标,开拓市场而头疼,但忽然这位也姓“王”,来自南京的大“富商”的大手笔购买,让王安福在惊讶的同时,也兴奋不已。
  只不过王安福并不知道,购买汽车的人正是中华民国的大总统,而“上海中华汽车制造厂”的真正投资人,幕后大老板,也同样是这位大总统王恒岳!
  王恒岳等于是自己花钱买了自己生产的汽车……
  而在次后,当这十辆“华夏”牌汽车运到南京,分发给王恒岳的家人和部下乘坐,并且消息流传开来之后,顿时在中国引起了轰动。
  大总统都在坐中国自己生产的“华夏”牌汽车,这个牌子一下在中国打响!
  王恒岳等于又免费为自己的“华夏”牌汽车做了一回广告。
  名气有了,销路有了,“上海中华汽车制造厂”走上了一条正轨,至于在制造工艺提高方面,这点上王恒岳倒是丝毫也不担心的。
  美国的马丁已经传回了消息,他已经趁着通用汽车股票暴跌,杜兰特焦头烂额,一筹莫展,几乎就要和陈光甫一样想要上吊的时候,以最最低廉的价格收购到杜兰特手上三百万股的股份!
  这就意味着:
  王恒岳成为了美国通用汽车公司的主人!
  而雪佛兰汽车公司,也控制在王恒岳的手里!
  王恒岳等于在一夜之间,成功拥有了美国最大的两家汽车生产公司!
  整个美国汽车工业一多半的命运,已经掌握在了王恒岳的手心里。
  通过控制通用汽车和雪佛兰汽车,他们的技术核心在王恒岳的眼里毫无秘密可言,通过引进这两家美国汽车公司的核心技术以及机器、技术人员,“华夏”牌汽车很快就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王恒岳看起来之前对“上海中华汽车制造厂”和其它的工厂不闻不问,实际上他早已经悄悄的准备布置好了一切。
  一个时而喜欢张扬,时而低调行事的大总统,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人可以猜到……
  在上海造船厂里,王恒岳看到了上海造船厂制造的驱逐舰“上海”号。
  这是和英国人合作的一个项目!
  王恒岳和美国人的关系走得近,全世界都知道。但同样的,在和美国保持亲密关系的同时,王恒岳也一样在和英国、法国积极寻求着合作的机会。
  这些列强都是一样的心态,好处不能让一个国家占了。
  眼红、妒嫉,是全世界的通病。
  王恒岳并不在乎和谁合作,他唯一在乎的是如何通过这些合作,来到达自己的目的,让自己为中国设计的蓝图迅速实现。
  在现阶段,哪怕让他暂时低下头他也无所谓……
  所以在许多年以后,一个外国人写的关于王恒岳的传记中,用上了“阴险、刻毒、心机深沉,欺骗了全世界”这样非常不好听的字眼。
  王恒岳看到自己的这部传记后,阻止了部下想要缉拿这位作者的企图,并且“哈哈”大笑:“写得好,写得精彩,该给他颁个奖。”
  天知道大总统是怎么想的……
  “‘上海’号将在下月下水……”专门从英国聘请来的工程师马奴斯在带着王恒岳参观了“上海”号后说道:“同时,‘武汉’号、‘广州’号两艘驱逐舰也将最迟于明年三月前下水。到那时我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留下吧,马奴斯工程师。”王恒岳非常认真地道:“虽然根据合作协约,你是英国方面委派过来的总工程师,合约完成,你的任务也就结束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留下来。在我这里你可以得到更多的薪水,享受更多的福利,拥有更舒适的生活。”
  马奴斯表情严肃地道:“但我的祖国是在英国!”
  王恒岳用金钱收买了很多人,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用金钱来收买的。比如,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英国人。
  马奴斯对自己的祖国英国有着很强烈的神圣感和归属感,或者可以说他是个坚定的爱国者,金钱对他的诱惑力远远要小于对祖国的神圣感。
  王恒岳在那想了一下:“马奴斯先生,在英国你也做着同样的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和在中国没有任何不同。在英国,向你这样的工程师有许多,你的国家不缺,但我这里缺得很,认真的说,我急需你这样的人才。”
  马奴斯沉默了下来,毕竟得到对方的肯定、赞誉是件光荣的事情……
  王恒岳是绝不会放过任何努力的:“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事情,我只是在请求你,以一个国家元首的身份请求你,再在中国留三年,三年之后,我会亲自送你上回国的轮船,并且以你的名字命名一个上海造船厂的码头!”
  “真的?”马奴斯的眼神一下变得狂热起来。
  金钱他可以不在乎,但荣誉他却不能不在乎。
  “马奴斯码头”?一个多么诱人的建议,一个足以让自己的名字响彻中国,足以让自己的后代子孙为之骄傲的设想!
  “真的,我是国家元首,从来都不会说谎。”王恒岳认真地道。
  马奴斯在那想了许久:“好吧,我接受您的邀请,我将在中国再留三年,并且在这三年之中,竭尽我的一切可能,为您制造出更多的船只,提高上海造船厂的制造能力和水平。”
  “谢谢你接受我的邀请。”王恒岳微笑着道。
  王恒岳离开了上海造船厂,当他坐上轿车之后,对身边的蒋介石说道:“监视好这个马奴斯……”
  “大总统的意思是?”蒋介石问了句。
  王恒岳面上没有丝毫表情:“他在中国呆的时间很长,上海造船厂生产出来的那些舰船的技术数据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了,一旦爆发战争,他提供的技术数据将会对我们的战舰造成致命性的杀伤!身为一个大总统,我绝不会允许这样事情的发生!”
  蒋介石完全的明白了。
  大总统根本就不会让马奴斯离开的。即便马奴斯铁了心的要离开,他离开的时候也会变成一具尸体而已。
  “核心部门的所有外国专家都是如此。”
  王恒岳神情复杂地道:“我们可以给他们提供一切优越舒适的条件,甚至他们想要什么我们就可以满足他们什么,在他们的专业技术领域,他们享有特权,一些出格的举动我也可以当没有看到,但是这一切都有一个先决条件,在我的目的没有达成之前,一个人都不许离开中国,没有人可以例外!”
  蒋介石不知道大总统说的“目的”是什么,但他坚信大总统说的是对的。
  这些外国专家在中国享受到了他们在自己国家无法享受到的一切,中国也为他们提供了无数特别的便利,但他们却绝对不能走,对于他们而言:
  中国,就是把他们关住的一个巨大监狱!
  他们的一切才华,都必须留在这个国家,在他们身上的最后一点价值被用光之前,他们只能兢兢业业的为这个国家服务。
  这么做,有些不人道,不道德,但对于王恒岳来说,他从来就不会去关心什么人道、道德,中国的利益才是他唯一要关心的。
  要骂?要骂就骂个痛快,把自己骂成“伪君子、独裁者”,骂成什么都可以,在后世留下一长串的骂名一样可以。
  目的只有一个:
  建设一个强大的中国!
  当走进六国饭店自己休息的房间后,陈立夫急匆匆的迎了上来,神色间带着几分慌乱,一见到大总统就迫不及待地说道:
  “大总统,上海出大事了!”


第六百零四章 发生在上海的凶杀案!
  民国9年11月,上海。
  一名早起的老翁正在散步,来到一座角楼下时,他疑惑地停住了脚步。空气中似乎有种不同寻常的气味,野狗的叫声密了起来。
  一副恐怖的场景很快进入视线:
  躺在地上的是个已经死亡的白人女子,她的方格花纹裙被扯烂,大腿裸露在外。其头盖骨被压碎,金黄色的头发上沾满了血污,脸部因为反复被刺穿已面目全非,其心脏、膀胱、肾和肝均已被割走。
  闻讯赶来的警察用草席盖住了少女的尸体,现场吸引了大量人围观。过了不久,一名60随左右的白人男子挤过人群,用颤抖的手掀开草席,看到尸体后当场昏厥。
  倒的男子是其父亲,英国时任驻华外交官忻斯克·德怀特。
  由于跟妻子一直没有孩子,德怀特从北京一家比利时人开的孤儿院里收养了杜莎拉。德怀特的妻子在杜莎拉只有五岁的时候病死,德怀特不得不独自把妮娜拉扯大。
  有着美丽的金发、灰色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杜莎拉是个独立的女孩。
  凭着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她平日很喜欢骑自行车在上海到处逛,还特别喜欢去其他白人女孩不爱去的地方。
  遇害前三天,杜莎拉还拍了新的照片,19岁的她穿着剪裁合身、相当精致的裙子,洋溢着青春的时尚气息。
  由于女儿前晚没有回家,德怀特已经在外搜寻了一夜,他去了外国人聚集的领馆区,也找了充斥着酒吧、妓院的地带,第二天清早发现女儿惨死后悲痛欲绝。
  杜莎拉遇害得到了西方媒体的关注,中方和英方机构也开始了调查。
  据悉,在案发晚上,杜莎拉跟两个女性朋友去游玩,7点左右说自己要赶紧回家吃晚饭。分手时,其中一个女生问道:“你一个人骑车回家不害怕吗?”
  杜莎拉当时还看玩笑说道:“我一个人都习惯了,有什么好怕的,而且上海算得上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城市。”
  几个小时后,杜莎拉就遇害了。警方的初步调查显示,她的头骨是被钝器打碎的,遇袭时杜莎拉很可能跟凶手正面相对,这一推断说明他们可能认识,手臂上的抓伤意味着杜莎拉曾激烈反抗。
  让人奇怪的是,在角楼的现场没有大量血迹,说明这里并不是第一现场,女孩昂贵的钻石项链依然戴在脖子上,这暗示凶手不是为了谋财而害命……
  “大致情况就是这些。”陈立夫一口气说完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王恒岳的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
  一个外交官的养女如此惨烈而让人恐惧的死了,而且就在自己于上海进行视察的时候!很快将会出现非常大的舆论压力。
  谁和这个叫杜莎拉的女孩有那么大的仇恨?不光杀死了她,而且还摘走了她的心脏、膀胱、肾和肝?
  除了疯子,没有人能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情来……
  “目前侦察的情况如何了?”王恒岳沉吟着问了声。
  陈立夫立刻答道:“杜莎拉的养父德怀特起初曾被怀疑。德怀特是外交官和学者,博学但是性格古怪,因为用马鞭袭击他人而被迫离开外交官岗位。他反对女儿交男朋友,曾打伤杜莎拉一名追求者的鼻子。警方搜查了德怀特的家,但很快就排除了他作案的嫌疑。”
  “就是说目前还没有什么特别好的线索了?”王恒岳皱眉说了声,随即道:“把俞雷给我立刻调到上海来!”
  “是,我立刻去打电话。”
  “大总统,英国驻中国公使麻克类爵士要求见到大总统,国务总理王庆露转告了麻克类爵士在上海的消息,上海代理总领事康斯丁爵士请求立即见到大总统!”
  “来的那么快,是来兴师问罪的吗?见!”王恒岳想了一下说道。
  康斯丁见到大总统的时候,对于中国的大总统就在上海的六国饭店有些惊讶,但随即面色颜色地道:“总统先生,发生在上海的惨剧您一定已经听说过了吧?”
  “是的,我已经听说过了。”
  康斯丁立即说道:“这是毫无人性的屠杀,灭绝人性的凶手!我要求中国警方立刻破案,还被害者一个公道,同时,我要求英国警方同时介入调查之中……”
  “我们一定能够抓到凶手,并且还被害者一个公道。”王恒岳冷静地道:“但是这是发生在中国境内的事情,我们自己有能力完成调查,因此并不希望英国警方介入。”
  康斯丁看了王恒岳一会,这位中国大总统的强硬态度是举世公认的,他不愿意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强迫到他。
  康斯丁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国内以及公使在他来之前再三交代,现在英国正在和中国展开多项合作,同时也在尽力弥补“上海强拆案”对中英两国关系造成的伤害。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也对中国方面采取强硬态度是非常不明智的。
  “好吧,总统先生,我相信中国警方的能力……”在这样的思维下康斯丁的态度迅速起了变化:“但是为了安抚受害者家属的情绪,请问,您能不能给我一个具体的破案时间?”
  王恒岳毫不迟疑地道:“按理说破案很难说出具体时间,但这事实在敏感……好吧,二十天内我会给出一个答案。”
  “谢谢。”康斯丁非常满意地道;“感谢您的回答,而做为英国方面,我会努力协调好受害者家属的情绪。”
  “我也非常感谢。”王恒岳平静地道。
  康斯丁前脚离开,王恒岳立刻道:“把上海警察局长顾书全,上海卫戍司令部司令马啸都给我立刻叫来!”
  顾书全和马啸一来到大总统这里很快就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
  顾书全抢先说道:“大总统,我们已经展开全面侦察,但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而且又是在外国人聚集的地方,时间太短,调查起来有一定的难度。”
  “我不要听什么调查起来有难度这样的话,现在在我的地盘里发生了一起命案,而且就在我视察上海的时候!”王恒岳的面色不太好看:“你们警察就是做这个的。一个前任外交官的女儿,居然被残忍的杀害了,这事会轰动整个世界的!”
  马啸太了解恒帅心里在想什么了:“恒帅,我看不是中国人杀害的……”
  “哦,为什么?”王恒岳问了一声。
  马啸整理了一下思路:“第一,角楼下虽然是发现尸体的地方,但很明显不是第一现场,我也关注了一下这起案子,杜莎拉最后去的地方,是在领馆区附近,那里到了夜里很少出现中国人。而且我让我们的医生看了一下尸体,解剖的手法非常专业,很有可能是学过医的人做的,在领馆区里基本没有中国医生。”
  “恩,很好。”王恒岳点了点头,他素来知道马啸这人办事精密细心,因此才把他安排在了上海担任卫戍司令,他的判断更加让自己觉得没有用错人。
  如果真的如马啸说的那样,不是中国人做的,那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自己绝不能给别有用心的人留下任何借口。
  “你!”王恒岳点了一下顾书全:“立刻全部侦破此案,由你亲自督办,什么时候抓到凶手你什么时候才能休息!”
  “是!”顾书全急忙应了下来。
  “去吧,立刻去办,马啸留下。”
  等顾书全走了出去,王恒岳在那想了下说道:“让你手下的人也出去秘密侦察,我已经让俞雷来上海了,不要声张,俞雷到达之后,你配合他一下!”
  “秀才来上海了?”马啸露出了古怪的笑意:“他一到,案子是肯定很快就能侦破的,只是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遭殃了。”
  这话让王恒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本凝重的心情一下好了不少。
  是啊,俞雷要来上海了,他一来,天知道又有多少人要遭殃了。
  “那我先去安排,恒帅。”
  “恩,去吧。”
  蒋介石上前说道:“大总统,我们的视察计划是不是还继续进行?”
  “当然继续进行,难道死了一个外国人就要影响到我的行程吗?”王恒岳冷笑了声:“压力的确是很大,国内的,国外的,可越在这个时候越要冷静下来,不然的话只会让别人看我们笑话……”
  王恒岳并不担心这起案子能不能够侦破,因为他的手中有一张王牌:
  俞雷!
  原本他是想调对上海更加熟悉的戴笠来的,只是现在的戴笠正在全力安排潜伏台湾计划,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让他分心的好。
  至于俞雷?俞雷的能够很强,但手段也实在够毒,是为了达到目的无所顾忌的那种类型。这样的人把事情交给他去办,也就完全可以放心了。
  唯一希望的是,俞雷到达上海之后,不要把上海闹得鸡飞狗跳就可以了。
  在约定的时间里,悄悄的、干净利落的把案子破了,抓到凶手,给受害者家属一个交代,这也是王恒岳最希望看到的结果!


第六百零五章 破案(一)
  “大总统限我15天内破案,我给你们10天时间!”
  一到上海的俞雷就阴沉着脸把所有在上海的情报人员头目全部召集起来:“10天之内不能破案抓获凶手,我先撤了你们,然后再等着被大总统撤职!”
  “是!”那些头目一起答道。
  俞雷这个人的脾气,中统里面上上下下没有人不清楚,他一旦决心办的事情,任何人都必须按照他的要求完成。
  交代完了部下,俞雷走了出去,坐上轿车:“去上海卫戍司令部”
  “秀才,我就知道你一到上海就得先来我这。”对于俞雷的到来,马啸一点都不吃惊,笑着把自己的老朋友迎了进去:“怎么样,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
  俞雷也不客气:“借给我两个连的士兵,秘密换成便衣,封锁着领馆区的几个出口,进去的人不必查,出来的人都要紧盯着。”
  “怎么,你怀疑凶手在领馆区?”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俞雷冷笑几声:“案发时间那么短,凶手一定还藏身在领馆区里,只要封锁住了出口,他就跑不了。”
  马啸点了点头,请他坐了下来:“秀才啊,你做事还是这样,不肯给自己一点休息时间,恒帅把你调来算是调对了”
  “没有办法,歇不下来,一歇就要被那些晚辈超过了。”俞雷话里有话地说道。
  马啸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不用担心那些晚辈,恒帅心中最信任的人还是你,虽然老说要杀你要杀你,其实咱们悄悄在私底下说声,你让恒帅真的杀你看看”
  俞雷笑了一下,也不回答。
  他也知道其实恒帅是舍不得杀自己的,除非自己犯下了无可弥补的罪过,但是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朝马啸的办公室看看:“马三,和你商量个事,我在上海的临时指挥部就设在你这了。”
  “成,我这你看中了哪间办公室都成。”马啸大咧咧地说道。
  正在说话时候,闷棍匆匆来到了卫戍司令部,一见俞雷就道:“局长,有线索了。”
  “说!”俞雷和马啸一下都变得精神起来。
  “是!”闷棍很快把得到的情报说了出来。
  就在俞雷从南京向上海出发的时候,一名黄包车夫被叫去问话,因为他车上的靠垫沾有血迹。在警方的问话中,车夫辩解说有血迹是前晚坐车的是名打架受伤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员。
  一个名叫潘采德的加拿大男子也进入了警方视野,原因是女房东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沾血的手帕和匕首。不过在被多番询问后,两人的嫌疑都被排除。
  “警方怎么就排除了嫌疑?”俞雷皱着眉头问道。
  闷棍已把事情经过全部调查清楚:“那个海军陆战队员是谁,警方还没有查出来,但是叫潘采德的在被警察叫去之后,自述当晚在看电影,而且能够很清楚的把电影名字和放映的内容都说出来”
  俞雷鼻子里哼了一声:“一部电影前一天看过,第二天也能报出内容!”
  闷棍继续说道:“我们也对这个潘采德进行了调查,随后发现潘采德常常会到安徽等地打猎,而且他跟风流成性的美国牙医温特切普·艾伦迪思过往甚秘。艾伦迪思在领馆区内有一座别墅,据说常会邀请女孩去那里聚会,强迫她们全裸为他跳舞并跟他发生性关系,很多女孩事后因为羞耻或者恐惧而不敢揭发。艾伦迪思也被警方问话,但说自己从来没有见过杜莎拉,并且当晚自己一直在家中看书”
  “是吗?一个看电影一个看书?”俞雷冷笑着道。
  “我们已经证实了艾伦迪思是在那里说谎,因为凶案发生的一个多月前,艾伦迪思曾给杜莎拉拔过牙。在德怀特那里我们得到艾伦迪思当时给杜莎拉开的一张处方!”
  俞雷这时反倒冷静了下来,在那沉吟了一会:“凶手不是潘采德就是艾伦迪思,也许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一起作案,在逼奸不从的情况下,杀害了杜莎拉。”
  “是的,我们也是这么考虑的。”闷棍接口说道:“我已经派人监视住了潘采德和艾伦迪思,并且已开始在使馆区里进行了秘密调查。”
  “抓紧去办。”俞雷点了点头:“把那个黄包车夫给我带到这里来。”
  “是!”闷棍急忙应道。
  黄包车夫很快就被找到了,他做梦也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来到上海卫戍司令部这个大地方来。
  俞雷朝他看了一眼,他大约四十来岁的样子,人老实巴交的,和俞雷的目光偶一接触,接着就害怕的低下了头。
  “姓名?”俞雷不紧不慢地问道。
  “白……白大牛”
  “白大牛?”俞雷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把那天晚上你拉洋人的事情给我再说一次。”
  “拉洋人?哦,长官说的是那个美国大兵是吗?”白大牛好像才反应过来:“那天夜里,我寻思着没有生意的,就想回家,结果来了个醉醺醺的美国人,满身是血,让我拉他,我害怕,原是不敢拉的,可又怕他打我。”
  “他是怎么受伤的?”俞雷问了一声。
  “他自己说是打架受伤的”
  “哦,你把他拉到什么地方了?”
  “我也不知道。”白大牛咽了一口口水:“他没有到地方,半道就下车了,那里荒得很,我实在不知道那是哪。”
  俞雷笑了一下:“白大牛啊。”
  “哎,长官。”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
  “有,还有一个婆娘和三个孩子。”
  “哦,你把你家地址给我,我让人帮你回去带给口信,你不回去了。”
  “啊,不回去?”白大牛抓了抓脑袋:“长官,我不回去还能去哪啊?”
  俞雷在那微微笑着:“监狱啊,你杀了一个外国女人,杀人偿命,千古不变,先把你关到监狱,然后枪毙,给受害者一个公道。”
  白大牛面色如土,“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长官,长官,不是我,不是我,您就再借我三个胆子,我也没有胆量杀人那!”
  俞雷还是不慌不忙地道:“不是你杀的人?”
  “不是,真的不是!”
  “那我有些奇怪,外国人说的话你能听得懂?还是那个外国人会说中国话?他还得和你一个拉黄包车的汇报说自己是打架受伤的?”俞雷还是在那淡淡笑着:“一个受了伤的人,不去医院看伤,去荒郊野外做什么那?哦,对了,是你拉他去的,白大牛那,你把客人拉到荒郊野外去做什么?是不是想要谋财害命?”
  白大牛浑身哆嗦着,嘴里只会一迭声地说“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不是你做的。”俞雷收起笑脸,冷冷地道:“把那天晚上的全部经过都说出来吧,我保证没有人能威胁到你,说完了,不但你可以立即回去,而且还会得到一笔赏钱!”
  看到白大牛还有一些犹豫,俞雷面色一变:“来人,把他给我关起来!”
  “我说,我说!”白大牛赶紧带着哭腔说道:“那天夜里,没有人坐过我的车,更不是什么美国的士兵,但是,我却看到了三男一女,一共四个洋人!”
  白大牛再也不敢隐瞒什么,把那天夜里的全部经过都说了出来。
  白大牛的确曾带着三男一女四个外国人前往一家记院,两个小时后差不多午夜刚过,那三名男子出现了,女孩的衣服已经被撕烂,脸被衣服遮住了。
  三名男子要求黄包车夫前往角楼,并拔刀威胁他绝对不能将载过他们的事说出去,不然就将车夫全家干掉。
  白大牛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又担心家人的安全,只能答应了下来,因此在后来警方向其调查的时候就编造出了一个美国士兵打架受伤坐自己车的故事出来。
  “白大牛,你糊涂啊!”俞雷苦笑了下:“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那,你这么做不但误导了警方的视线,而且还把自己处在了威胁中。”
  白大牛一点也不明白其中意思,俞雷摇了摇头说道:“你想啊,你虽然替凶手保密了,但凶手担心你早晚会说出来,哪有不害怕的道理?这样,他非杀了你灭口不可!”
  这话顿时让白大牛面色惨白:“长官,救救我,救救我!”
  “救你不是不可以,但要看你愿不愿意听我的话了。”
  “愿意,愿意,长官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俞雷这才略略满意了些:“再见到那几个外国人,你能认出他们吗?”
  “能,能。”
  “好,那事情就好办了。”俞雷的声音略略提高了些,仔细地交代道:“我会让人带着你去悄悄的见几个外国人,如果是那天夜里的,你就告诉我的人,一点不许隐瞒。”
  “是,长官,我保证能够把人给您认出来了!”


第六百零六章 破案(二)
  就在俞雷于白大牛处打开缺口的同时,中统的情报人员同样也取得了重大的进展!
  在调查的时候,一个叫玛丽的妓女告诉情报员,案发当晚她看见一个金发女孩前往她所在的妓院,当时身边有三个外国男人,其中之一就是艾伦迪思。
  玛丽能认出他是因为曾经前往其公寓裸体跳舞,并说艾伦迪思手里总是拿着打猎用的那把匕首。
  闷棍个玛丽看了杜莎拉的照片,玛丽一眼就认出了照片里的杜莎拉正是那个金发女孩。
  当时,艾伦迪思等三人将杜莎拉带进了楼上的房间。过了一会儿,玛丽听到两声惨叫和重物落地的声音。
  另外一名妓女也讲述了类似的情形。
  一切都已经非常的明了了……
  “立即秘密逮捕艾伦迪思!”俞雷当机立断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
  艾伦迪思匆匆带着行李,朝外看了看,确定了没有人之后,赶紧脚步匆匆的朝前走去。
  太危险了,实在太危险了,艾伦迪思发誓自己已经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
  该死的,必须离开这里,赶紧想办法回到美国去,只要到了美国事情就好办多了。
  “艾伦迪思先生。”
  就在这时,他的背后忽然传来了这样一声声音。
  艾伦迪思一个哆嗦,一回头,见是一个中国人对着自己说话。
  艾伦迪思的反应很快,立刻察觉到了不对,拿皮箱朝那个中国人一砸,不要命的朝前跑去。
  中国人避过了皮箱,也没有追艾伦迪思,只是冷笑着看着疯狂奔跑中的艾伦迪思。
  朝前冲了一段距离,忽然艾伦迪思闷哼一声,一下趴倒在了地上,接着两天大汉出来,扔掉了手里的木棍,把昏倒在地上的艾伦迪思装进了一口麻袋之中……
  ……
  悠悠醒来的艾伦迪思张开了眼睛,发现他身处在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之中。那个最先叫住自己的中国人和几条大汉就站在身边。
  艾伦迪思想了起来,他在逃跑的时候,被一根木棍或者是什么别的东西击中了脑门,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又是一个中国人走了进来,他坐下,很客气地道:“你好,艾伦迪思先生,我叫俞雷,是这里的负责人。”
  “我抗议,你们这是非法拘禁!”艾伦迪思大声叫了出来。
  俞雷微微笑着:“这不是什么拘禁,而是请你来配合调查一起案子的……”
  头现在还是晕晕的,脑袋后面到现在还是疼的,艾伦迪思根本没有把这些中国人看在眼里:“见鬼,你们这些肮脏的中国人,我是美国人,美国人!立刻把我放了,不然我将向你们的政府提出最严正的抗议!见鬼,我遭到了无耻的袭击!”
  肮脏的中国人?俞雷皱了一下眉头,站起了身子:“艾伦迪思先生,不要那么激动,我们只是想请你配合一下而已……”
  “不,不!”艾伦迪思依旧在那里大吼大叫着。
  俞雷微微笑了一下,朝边上看了看,见到了竖立在墙角的一根木棍,他走过去拿起,然后又走到了艾伦迪思的面前。
  “你……你想要做什么……”艾伦迪思一下害怕起来。
  俞雷把木棍翻来覆去看了看:“没什么,艾伦迪思先生,你是被这根木棍袭击的吗?”
  艾伦迪思这才放下心来:“也许,我想……”
  话音刚落,俞雷忽然抡起了木棍,一下落到了艾伦迪思的膝盖上……
  “啊!”
  艾伦迪思发出了一声惨呼,从椅子上摔到了地上,捧着膝盖一迭声痛苦的叫了出来。
  他的膝盖,被生生的打碎了……
  “记录下来。”俞雷扔掉了木棍,掏出手绢擦了下手:“艾伦迪思在逃跑过程中,摔倒在地,膝盖最先着地,随后得到了中国警方的周密治疗。”
  魔鬼,魔鬼,这人一定是个魔鬼!
  痛不欲生的艾伦迪思一边惨呼着一边想道。
  是的,他第一次见到俞雷,也从来不知道俞雷是个什么样的人,艾伦迪思如果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比魔鬼还要可怕的话,那他一定会后悔自己说的那些话的……
  两条大汗强行把艾伦迪思从地上架了起来,按到了椅子上。
  “说吧。”俞雷重新坐了回去,淡淡地道:“把你们怎么杀害杜莎拉的事情仔细的说一遍,不要漏掉一个字……”
  “不,我没有做过,没有……”尽管痛苦,但艾伦迪思却知道这些痛苦和杀人残尸的罪名比起,还是能够忍受的。
  “我喜欢坚强的人……”俞雷居然很满意的样子:“这样得到的口供可以给我更大的成就感……对了,你是一个牙医?我也正巧会拔牙……不过,我拔牙的方式,和你稍稍的有一些不同……”
  艾伦迪思被两天大汉死死的按住,然后他惊恐的看到,另一条大汉拿着一把钳子站到了自己面前。
  他的嘴被强行掰开,钳子伸了进去……然后在艾伦迪思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呼之后,一颗牙齿就这么生生的被血淋淋的拔了下来……
  大汉们送来了手,艾伦迪思一手捧着膝盖,一手捂着嘴放声叫着。
  上帝啊,这些人都是一些魔鬼。不,他们比魔鬼还要可怕!
  俞雷无动于衷地看着,似乎在那自言自语地道:“人有多少颗牙齿?三十颗?还是四十颗?我忘记了。不过没有关系,我会把你的牙齿一颗颗的拔下来仔细数一数的……”
  “不,不!”艾伦迪思叫了起来,他知道这个中国人一定做得出的:“你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我全部都告诉你!”
  俞雷嘟囔了声:“我可没有强迫你……”
  他让人帮这个美国人止了疼,艾伦迪思不敢再有任何隐瞒:
  “我帮杜莎拉拔牙的时候认识了她,并且约了她几次,她都没有出来,这个装模作样的婊子……那天夜里,我和潘采德,还有我的同伴查克,我们一切在酒吧喝了点酒,出来的时候,正好见到了杜莎拉,于是我们强行截住了她,并把她带到了附近的一家妓院……我们在那要了一间房子,然后我们三个一起殴打并且强暴了杜莎拉……
  杜莎拉一直在反抗,所以我们打得她很凶……后来,我们的酒醒了,都有一些害怕,查克建议,先带着她离开这里,去夜里人很少的角楼那里再说,我们都同意了,于是我们带着杜莎拉离开了妓院,在出去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一个中国黄包车夫,但我威胁了他不许说……
  到了角楼时候,我们拿出了蒙住杜莎拉嘴的布,想和她商量一下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我们愿意给予她一些赔偿,但杜莎拉却在那里大声咒骂着,并发誓要把我们告上法庭,我们这次是真的害怕了,要知道,她的父亲之前可是个外交官……
  她的大声叫嚷一下就激怒了潘采德,他掏出他总带在身边的匕首,一刀就杀死了杜莎拉,我发誓,当时我们都惊呆了……后来我们冷静了下来,我出了一个主意,为了迷惑警方,我们得做出一些假象来,于是我们就摘走了杜莎拉的心脏、膀胱、肾和肝,让人以为这是一次仇杀,或者是一些邪教做出来的事情……”
  艾伦迪思仔细的交代出了全部。
  俞雷平静的听完,然后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畜生!”
  ……
  杜莎拉谋杀案告破了。艾伦迪思、潘采德、查克三个凶手无一落网。杜莎拉的灵魂可以安息了……
  麻克类爵士、康斯丁爵士和前英国外交官德怀特都向大总统王恒岳表达了最深的感激。他们感谢中国方面所做出的一切努力。
  三个凶手被交由中国法庭审判,不久后,他们就被除以死刑。
  美国和加拿大政府对此没有表示出任何不满,反而还对自己国家出了这样的败类而道谢,并且感谢中国政府帮助自己的国家铲除了败类。
  次后,英国政府也委托麻克类爵士表达了英国政府的感激。用英国政府的话说:
  “大总统王恒岳和中央统计调查局的局长俞雷,是两位真正的绅士,英国政府和英国全体国民,感谢中国政府为此而做出的努力。”
  这是俞雷第一次被人,而且是一国政府称为“绅士”。这真正只有天晓得了,一个能够敲碎别人膝盖,拔掉别人牙齿的人,居然能被称为绅士。
  而俞雷“绅士”在破案之后迅速又回到了南京,上海的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不过只是举手之劳的小事而已。
  甚至俞雷一度认为,完全没有必要把自己专门调到上海了,随便派个自己的手下就能把这件事情给稳妥的办了!
  好吧,不管怎样,起码这件事情到这可以告一段落了!


第六百零七章 文人该有文人的骨气!
  “夫王恒岳,乱臣贼子,卑劣小人……”
  “夫王恒岳,背信之人,王莽之流……”
  “夫王恒岳,窃国奸雄,天下诛之……”
  这是三篇不同时代的文章,全部都是针对王恒岳的!第一篇,发生在王恒岳荣县独立、革命首义之时;第二篇,在王恒岳统一四川时代;第三篇,则是在王恒岳发动北伐战争之后。
  三篇文章,句句狠毒,字字杀人!文章又写得极好,同篇流畅,用字讲究,在当时对王恒岳的确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
  甚至有那么一部分人,正是因为看了这三篇文章才转到王恒岳的反对阵营之中!
  就连当年王恒岳看到这三篇文章之后,也叹息着道:“听说三国时候,曹操看了陈琳的讨伐檄,吓的头疼都好了,我还以为是夸张,但今天才知道不是……这文章真的能把死人骂活,活人骂死,实在恶毒得很那!”
  写这篇文章的人叫叶喧雷,当年是满清的一个翰林,历经袁世凯时代和北洋时代,始终都坚定的站在了王恒岳的反对面。
  当年俞雷曾经提议,干脆派人把他除去算了,但王恒岳始终没有答应。
  一个如此有才华,如此立场坚定的人,杀了实在可惜。才华倒是其次,但此人在自己权势一点点增加,最终达到顶峰的时候,始终不向自己屈膝,这份节操难能可贵。
  曹操当年尚且不杀陈琳。何况自己这个现代人?
  王恒岳统一中国之后,这人便销声匿迹,本来王恒岳也渐渐将此人淡忘,谁想到这次来到上海,偶然听人说起叶喧雷也在上海,顿时想起种种往事,派人秘密把叶喧雷请到了六国饭店中。
  站在王恒岳面前的叶喧雷,有五十来岁的样子,干枯瘦小,浑身因为紧张而哆嗦。想来是他想知道那三篇文章,只怕要给自己带来大祸了吧?
  “叶先生,不必害怕,请坐。”王恒岳和颜悦色地道。
  叶喧雷连声应着坐了下来,却只敢有三分之一的屁股搭到凳角,身子依旧在那抖动。
  害怕是人之常情,王恒岳也不奇怪,拿起手中的一份报纸:“叶先生写得一手好文章那……”
  叶喧雷抖得更加厉害了,什么话也不敢说。
  “……窃国奸雄,天下诛之……蚁蝼之辈,偏远夜郎……好啊,好啊……”王恒岳连声赞叹:“叶先生当真写得好文章,功底深厚得很……”
  他本来是真心赞叹的,谁想到到了叶喧雷的耳朵里,却变成了另外一层意思,只以为大总统是在那里讽刺自己,再也忍耐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总统,大总统!那些都是他们逼我写的那!”
  王恒岳怔了一下。
  他本来欣赏这人才华,又叹服这人的骨气,铁了心的要和自己当敌人,绝不屈服。原想着自己身边缺少一个文字秘书,这人最是适合,但叶喧雷这么一个举动,又让王恒岳已经到嘴边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叶先生起来说话吧……”王恒岳淡淡地道。
  心中有些失望,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原以为他会对自己怒目相斥,甚至自己都做好了如何耐心说服他的准备。
  叶喧雷巍颤颤的站了起来,浑身不住颤抖:“大总统,当年大清时候,我的顶头上司逼着我写骂大总统的文章。到了冯国璋、段祺瑞相继执政之后,又把我往死里逼啊,我实在没有办法……但说心里话,我是衷心拥戴大总统的……”
  王恒岳摇了摇头:“你就没有一点为自己打算的私心吗?”
  叶喧雷呆了会,急忙道:“有,有,还是圣贤书读得少了。大总统志存高远,人中之龙,千百年来罕见,今大总统一统国家,实乃国家之福,民生之幸!”
  他摇头晃脑的脱口而出,熟练之极。
  自己看错人了,自己真的看错人,王恒岳心中苦笑不止。自己欣赏的人怎么会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叶先生……”
  忍着心中不快,王恒岳打断了他的阿谀奉承,随口说了一句:“我的身边还缺少一个文字秘书……”
  他本来下面要说的是“但叶先生年事已高,不太适合”等等比较委婉的话。谁想到叶喧雷会错意了,竟然再次跪倒在了地上,泪流满面:
  “大总统胸襟坦荡,可比日月!古往圣君皆不如也!可恨满清,可恨北洋之流,肆意诽谤,雁雀安知鸿鹄之志,大总统……”
  王恒岳的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实在听不下去了:“叶先生,你还能再无耻一些吗?”
  叶喧雷一下怔住了,什么?大总统在那说些什么?
  “叶先生啊,做人不能无耻到这样地步,有点骨气行吗?”王恒岳淡然说道。
  有点骨气行吗?
  武人有武人的骨气,文人总该也有一些文人的骨气。
  王恒岳叹息一声:“叶先生,说实话,我本来是很欣赏你的,在我过去的印象里,你文章写得好,我打到哪,你就骂到哪,从来不因为我的权势而向我低头,这样的人实在难得……于是我就想啊,早晚有一天,我要把这个敢把我骂得一钱不值的人,请到我的身边来,为我办事,起码也能我看看这是一个怎么样的硬骨头,可是……”
  他朝呆若木鸡的叶喧雷看了眼,似乎无限惋惜:“可是我发现我错了,这个所谓有骨气的人,不过是当初为了自己的前程才写了那么几篇文章而已。骨气?那是半分也谈不上的。”
  “大总统,我……”
  叶喧雷还想为自己表白什么,但王恒岳却摆了摆手:“叶先生,你放心,你骂的是我本人,我不会为难你的,今后你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保证没有人会来找你的麻烦。阿乐,给叶先生一百块钱的车马费,感谢他来了一趟,送叶先生回去吧……”
  叶喧雷哪里会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就失去了那么一场大富贵,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走的时候还是恋恋不舍……
  骨气那,骨气那!王恒岳心中反复叹息。
  文人最重的不是他的文章写的多么花团锦绣,而是他身上的傲气、骨气!
  可是自己在叶喧雷的身上并没有看到……
  蒋介石让人将晚饭送了进来,正想离开,王恒岳却忽然说道:“介石,陪我一起吃吧。”
  蒋介石也不客气,当即坐了下来。
  吃了一口菜,王恒岳还在想着方才叶喧雷的事:“介石啊,你说文人要是没有了骨气会怎么样?”
  “那就没有灵魂了。”蒋介石不暇思索。
  “好一个那就没有灵魂了。”王恒岳深有同感地道:“宋朝灭亡,几百个知识分子自杀殉国,那种国破家何在的文人骨气让人动容……可是,也有很多败类那。文人最怕无行、无德。‘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王翰的这首诗好得很,可惜王翰无行。人家催他上前线,他老兄还在喝酒。他当的最大的官怕相当于咱们的副总长级别了吧?可他沉湎于声色狗马,全然不理政事,一贬再贬,喝死了事。”
  蒋介石微笑着接口道:“他顶多也是无行,他不过放荡骄傲,为世人所不容,还没有害人。而同时代的宋之问的无德,就很难被大家原谅了。宋之问有奶便是娘,给武则天的面首张易之端尿盆,还亲口尝人家的尿液,说味苦没有病。虽然宋之问的五言诗写得不错,可是提起他的人品,谁都会感觉不齿。他亲外甥刘希夷写了两个好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他就设计杀死外甥,把那两句诗据为己有。这才是无德的典型!”
  王恒岳大起同感,想到方才的叶喧雷,只怕和宋之问也是差不多的。
  “算了,说起来心寒,不说了。”王恒岳一摆手:“最近上海局势如何?”
  “外交官养女被杀案侦破之后,上海平静了许多。”蒋介石放下筷子说道:“目前上海正在按照大总统设计的方向进行……”
  王恒岳打断了他的话:“不说这个,说些有趣的人和事情来。”
  蒋介石想了下,说了几个有趣的人和事,王恒岳听的津津有味,蒋介石忽然又道;“还有个事,也不算趣事,咱们中国有个化工天才,叫吴蕴初的,这人在化工研究方面真真正正的称得上是中国第一人,只是做生意就不行了,他担任的几个厂子全都倒闭。后来他和别人合伙的新炽昌牛皮胶厂,眼看着也要关门大吉了。”
  吴蕴初?吴蕴初?
  王恒岳心中一怔,这名字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
  王恒岳在那仔细想了会,实在想不出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第六百零八章 吴蕴初
  吴蕴初一辈子忘不了的就是《马关条约》,这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永生难忘的印象!
  《马关条约》议定,中国承认朝鲜为独立,割让台湾全岛及所有附属岛屿、澎湖列岛、辽东半岛给日本;赔偿日本军费库平银两万万两;开放沙市、重庆、苏州、杭州为通商口岸等。
  后来,由于列强害怕日本占利过剧出面干涉,辽东半岛没有割成,却要中国“补偿”“赎辽”银三千万两!
  曾有人摸着吴蕴初的小脑袋说:
  “那两万万三千万两,连你也得摊上五文钱——你也得拿出你爹爹几天的‘束囗’呢!”
  爹爹的几天“束囗”,若是一家十口呢?岂不是爹爹一两个月的“束囗”,也就是说得一个十口之家一两个月的不吃不喝不穿不用才行!反过来,如果不是被人抢夺了去,那么所有的十口之家,特别是那些不得温饱之家,不是至少可过上一两月的好日子么?
  非得强大起来不可!
  清政府闭关锁国老大自居的结果,终于被帝国主义的大炮打得墙颓户倒,被动地弄个门户大开。帝国主义者如强盗。不,比强盗更强盗,连一些痞子流氓式的传教士、奸商们也来作威作福,任意地践踏掳掠,弄得主权殆丧,国格被侮,种种屈辱不堪言状。这固然是帝国主义列强可恶,可你自身呢?倘若强大,倘若先进,倘若富足,泱泱大国,芸芸众生,相对而言,列强不都成了“小国寡民”,他们想欺侮,敢么?能么?
  一块肥肉,再大再美,放在一个藩篱下牢又十分败腐的环境中,招来的只能是苍蝇、野兽;且愈大愈美,时间愈长,招来的也就愈多;一棵梧桐,根深干粗,枝繁叶茂,招来的只能是凤凰与灵雀。苍蝇、野兽是不仅贪婪无厌,而且肮脏性蛮,自只能带来祸害,而且是无边的难容难忍的祸害,且不容香风吹人;凤凰、灵雀,却不仅能为梧桐生色增辉,而且那美丽的歌喉更增了无限的佳音妙境,且不许恶鸟擅临。
  列强各国,自也是世界的,人类的,而凡有人群的地方,无不好与坏并存,就是说既有“苍蝇、野兽”,也有“灵雀、凤凰”,过去是这样,如今与未来的苦干年内也必是如此!
  吴蕴初是在二十周岁,即1911年,经过六年的艰苦学习,从兵工学堂学成毕业了。这一年也正发生了中国几千年历史上的一个极为重大的转折,结束了封建帝制!
  1915年的冬天,天津有几个人想集股办个硝碱公司,通过人约了吴蕴初去一同筹办。吴蕴初觉得硝碱当时在国内还没个像样的厂家,办好了是为国家民族增添了一分实业,他也大有用武之地,就欣然答应下来,并知会了原本在那实习汉口铁厂,整装北上了。岂知满怀热望、千里迢迢地赶到天津,却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
  股东们不干了。
  于是他就被困在了天津卫。客居外地,举目无亲,又没了工作,自也没了收入,实是度日艰难。可他仍不死心,仍想在天津找找出路看。天津的冬天不似上海,是较冷的,而他所住的房子里又连个火炉也没有,实在是苦不堪言。
  直到1916年春,接到汉阳的来信,它才重又南返。
  为了提高生产效率,汉阳铁厂决定试制在国际上已采用于筑炉的效能很好的硅砖与锰砖。
  而所有的有关技术人员施出了周身解数也试制不成,花费不少,毫无结果,怎么向厂方交代?正自进退维谷,突闻吴蕴初已返回武汉,便如获救星。
  吴蕴初虽说当时只有二十五岁,可他是上海兵工学堂化学专业的高材生,在汉阳铁厂的一年多化验中也甚为称职,料必有些把握。即使不成功,那也可以从旁证明一下,试制不出来,并非完全是他们无能。于是,就把这项试制的担子推给了吴蕴初。
  吴蕴初是有备而来的,硅砖与锰砖他虽未制过,也没读过有关的技术资料,可凭他的化学知识与分析,觉得这个难题虽大,他还是比别人有些把握的。何况国内硅砖与锰砖基本上还是空白,一旦攻下这个难关,不仅于汉口铁厂,对全国的冶炼企业都有好处!
  他早已立志就是要找难题攻,就是要为前人之所未为,否则,如果亦步亦趋地跟着别人走,又怎谈得上救国于自强呢?
  列强之所以强,主要强在他们科学进步、技术先进上,他们使用的许多东西都较中国是先进得多的。
  中国必须先加足了劲,把他们有的都也有起来,就是说撵上去,然后再设法超过去。不然,何以言强?而要有所无有,列强是不会给你的,就只有自己去努力创造。如今硅砖、锰砖的试制正属于他要寻找的类型。莫说还大有油水,就算对他的好处没有一般人希冀的那么大,他也要干!莫说还有些把握,就是再多费些力气,多花些心血,他也要试制成功!何况一旦成功,对他的本领与身价自也会得以明显的提高,也就更便于实现他的愿望。因此,他的决心甚大,自然也就信心十足,他不相信外国能为的,他不能为,而且也并非特别艰深的课题。他觉得他一定能也一定会办成。
  但他在接受下来的时候,仍是留有余地地说:“这许多同仁都攻不下的课题,我也很难说会攻得下来,尽全力而为吧!”
  吴蕴初是吃得苦的,只要他下了决心的事,他就不遗余力地去做。
  任务一接到手,他就到处奔走,收集查找材料。凡有关的技术条件与数据,哪怕是细微到一句话,甚至只有些间接关系,他都认真地、一字不遗地抄录下来,再带回来汇总、综合、分析,几乎是夜以继日。每每废寝忘餐。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研究出了完善的方案,经他亲手试制了几次,很快便成功了。这是中国人制造硅砖与锰砖的首例;也为中国企业使用硅砖、锰砖做了良好的开端与重大的贡献;也是吴蕴初在步入第二十五个生命年头在化学事业上取得的首次成功。首战告捷,是无限喜悦的,自也引起了社会的重视。
  在硅砖、锰砖的推广使用中也使他的名字不胫而走……
  他因此出任了砖厂的厂长,更被当时我汉阳兵工厂看中,知他是个化学上难得的人才,聘他为该厂的制药课课长,并授予少校军衔。一时声名鹊起,地位与薪水俱高了起来。
  仍不断地有人打与他合伙或请他入伙的主意。对一些他认为与他生命目标有距离的事,他都一律拒绝了。唯有对汉口燮昌火柴厂老板宋伟臣的邀请一口答应。原因是宋伟臣提出要与他合办一个硝碱公司,由宋伟臣出资,他出技术并任总工程师兼厂长,利用兵工厂的废液生产氯酸钾。当时中国火柴业的原料多购自外国。
  莫看它是小小的一根,很小的一个头儿,可这个小头就需要几种原料:硫磺、洋蜡、赤磷、白磷、氯酸钾。氯酸钾多是购自德国,远渡重洋相去万里要一大笔运费不说,出关、入关的关税也掌握在外国人手里,不知要花多少冤枉钱,受多少冤枉气!
  正是了解了这些情况,正是去天津办硝碱厂没有办成,吴蕴初才在宋伟臣提出合作时一口答应了下来。
  洋人霸占中国市场已惯,绝容不得你中国人自搞化工产品,汉口居然有了个生产氨酸钾的炽昌硝碱厂,这还了得?洋商们便将他们生产的氯酸钾大批运入,甚至与炽昌的平价竞销,他们生产历史久,工艺又先进,一个小小的刚刚起步尚未走稳的炽昌,如何承受得了?就是认赔去与其周旋,把汉口燮昌火柴厂全部资金都动员起来,又能拼得多久?
  何况,宋伟臣也是决不肯这么做的。因此,运行不久的炽昌就只好被迫转产,改做火柴的另一种原料牛皮胶了。
  可你仍是火柴的化工原料,你中国有了,岂不是不再用他外国的了。那也不行,于是又涌进了大批牛皮胶用来湮泯炽昌的新产品。可想挤垮牛皮胶,并不像挤垮氯酸钾那么容易。这回吴蕴初来了劲,技术上更求精,工艺上更完善,成本也大大地降低了,如能有足够的资金,再有几家大火柴厂购买,是可以在价格上与洋商打个持久战,并获胜的。
  可是宋伟臣一方面是被氯酸钾的被迫转产吓破了胆,另一方面他的火柴厂也越来越不景气,资金告急,他是再也不肯也不能拿出更多的钱来!
  吴蕴初见宋伟臣已无能为力,而他又不死心,此刻又风闻上海的刘鸿生于1920年已在苏州办起了鸿生火柴厂,很是兴旺,不久又买下了其岳父叶恭世的苏州燮昌火柴厂,更加兴隆,已得了“火柴大王”的称号,便亲自赴上海找到了施耕尹。
  施氏原为上海兵工厂枪厂厂长,吴蕴初兼任着汉口兵工厂的制药课课长,两厂有来往,往来中两人有了交情。此刻便托施耕尹出面与刘鸿生商讨合办事宜。刘鸿生也是个爱国的企业家,此刻已经有了几大企业,火柴厂是他企业的三大支柱之一,也一心要将外国火柴连同原料一道驱出中国市场,因此满口答应。
  于是,便由刘鸿生出资在刘鸿生购得的上海日晖港附近的一块地皮上又办起了牛皮胶厂,厂名仍叫炽昌,不过加了个“新”字而已!
  新炽昌牛皮胶厂的厂长也仍是吴蕴初。
  经过一段生产后,市场仍不景气,瑞典、日本火柴又大量涌入,刘鸿生的火柴厂也遭到了冲击,眼看着牛皮胶也难得持久,吴蕴初又打起了用电解食盐的方法生产盐酸烧碱的主意。
  可刘鸿生也没了兴趣,吴蕴初枉有技术能力,却毫无经济力量,又无相应的社会地位,只好望“盐”兴叹!
  新炽昌牛皮胶厂又被迫要面临着山穷水尽的境地,江浙的几家大火柴厂已是自顾不暇,无力购买大批的牛皮胶!


第六百零九章 味精
  听完了蒋介石的故事,王恒岳还是没有想起这个吴蕴初是谁来。
  总之听这耳熟,绝对在哪听过这个名字。顺手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嘴里,有些淡了。
  淡了?忽然灵光闪现,王恒岳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中国的化工天才,不仅改良了大量化工生产技术,让中国化工在某些领域远远领先于欧美强国,而且仅凭着市场上购买到的一小瓶日本的“味の素”,在没有任何原料配方,没有任何帮助的情况下,却成功研发出了中国自己的“味精”,打败了日本“味の素”对中国市场的独霸局面,最终成为中国“味精大王”的那个吴蕴初!
  这一时期中国的牛人实在太多了,自己实在有些应付不暇,差点错失了这个化工天才,让他研究味精实在有些太屈才了,他的才能应该更加多的用到别的领域。王恒岳在心里想道。
  味精市场让日本人暂时领先一下,对中国没有什么影响,可要让吴蕴初在他该发挥才能的地方,把他的全部才华都发挥出来,那才是最重要的。当然,要是顺带着发明下中国自己的味精那是再好也不过的。
  也不对,吴蕴初要想先研究味精也可以,这不光能在市场上打败日本的“味の素”,也能在相关联的一些化工领域方面不光把日本人赶出中国市场,而且还能让那些洋商彻底失去市场的竞争力。
  味精的配方是什么来着?王恒岳想了半天也都没有想出来,自己的化学实在太差了,只怕还不如自己那个时代的一个初中生。
  可惜不能给吴蕴初什么帮助,让他提前发明出中国的味精,打破日本对味精的垄断地位。
  王恒岳在那想了半天,忽然笑了出来,自己怎么那么笨?最先发现并且成功提取味精中的那个关键成分的是德国人,日本人也是从德国人的发现中得到启发,这才发明所谓“味の的素”的,自己那里有那么多的德国天才的化学家,让他们帮个举手之劳的小忙不就可以了?
  “把吴蕴初给我……不,我亲自去下他那个新炽昌牛皮胶厂……”王恒岳饭也不吃了,站起身来,兴冲冲地说道。
  蒋介石已经是见惯不惯的了,大总统常常兴趣一起,就要做些让人意外的事……
  ……
  新炽昌牛皮胶厂。
  吴蕴初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手里的一个小瓶子,上面写着一串日文,这就是日本生产并且独霸了中国市场很多年的“味の素”。
  新炽昌牛皮胶厂濒临倒闭之时,吴蕴初的合伙人刘鸿生又开办了他的第二大支柱企业——水泥厂,为此出国考察去了。对牛皮胶厂也不再过问,实际已无暇过问,吴蕴初更是无力继续再支撑下去了。
  但他并没有失望,也自然没有颓废,他仍怀着极太的信心,坚持着他初下的决心,极力从生活中去寻求、探索那通往目标的路。他在严重的挫折中保持着最清醒的头脑,冷静地观察着,思索着。他从“炽昌”的氯酸钾与牛皮胶的悲惨命运联系到这一命运的成因:
  外货的涌入与优势!
  只有在质量与成本方面造出较外货都更为优良的产品,方能在市场上立住脚,也才能将外货抵制出去。
  外货虽然数目庞大,可终究是有数的,只要人人属意于此,今日一种,明日一种,不愁没有将其全部驱出中国市场的一天,至少它不至于如此垄断,如此霸道,可在贸易上取得起码的平等。群敌林立,择其弱,那么在众多的外货中哪种最弱呢?众难当前,从其易,那么在众多的外货中,哪一种又最易掌握呢?诸利群列,择其大,那么在众多的外货中,哪一种又是最易获利又可长久获利的呢?以这几个选择标准,他很快就选中了日本的“味の素”。
  “味の素”,是日本原包装产品,中国人称它为“味之素”,它之所以被吴蕴初优先选中,就是因为它符合了上面所述的三个选择标准。
  “味の素”体小单一,便于研究,吴蕴初也有可能去研究。因为以他现在的经济能力来说,是承受不起复杂庞大的实验活动的。而且像“味の素”这样的产品是最易得利的,因为它是人们一日三餐中很理想的调料!
  有钱人的山珍海味需要它,吃不起山珍海味的广大民众也需要它,一碗素汤,一碟儿青菜,只需放上那么几粒,就似魔幻般产生了奇效,鲜美的味道既可是一种较山珍海味廉价得多的享受,又可增进食欲。几乎家家可买,餐餐可用,销量自会极大,见利自也会极快。
  可是光想是不行的,总得做出来,首先是知道它是什么做的才行。
  要认识它,就得分析它。吴蕴初主意一定就跑到商店花了两块钱买回了一小瓶“味の素”。别看这东西小,可因为它些小之量就可生巨大的神奇作用,因此也难免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使世人难见其庐山真面目。
  日本又甚秘其方,可以想象,当初日本人研制它的时候,不知投入了多少资本,动用了多少人力,购置了多少设备,设置了多大的实验室。
  可如今的吴蕴初年龄只有三十岁,全部依据只有那用两块钱换来的一小瓶,全部资金也只有几十块钱。
  而且新炽昌牛皮胶厂即将关门大吉,“实验室”只能搬到自己家里了。
  家庭手工实验,能行么?行!吴蕴初坚信自己能行!
  “厂长,有几位先生来拜访您。”厂子里唯一剩下的看门老头进来说道。
  吴蕴初怔了一下,这个时候还有谁来拜访自己?是来上门要债的吗?可厂子里能够搬的都被给搬空了,哪里还有什么东西给他们?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年轻人在几个人的陪伴下走了进来。
  一进来,领头的那个年轻人就说道:“吴厂长,我姓王,叫王岳,是从南京来的,这位是蒋管家,早就听说过吴厂长的大名,今日特来拜访。”
  “啊,王先生。”吴蕴初站了起来:“请坐,请坐。”
  “王岳”和他身边的那位“蒋管家”坐了下来,其余陪伴来的人都自觉的走了出去。
  吴蕴初帮他们倒了两杯白水,寒暄几句:“王先生这次来有何指教?”
  “王岳”的眼睛正好落在了办公桌上的那瓶“味の素”上,点了下:“专门为它而来。”
  “为它而来?”吴蕴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王岳”微笑着点了点头:“吴厂长,听说你的工厂陷入了困境中,有这回事情没有?”
  这事满上海滩都知道了,吴蕴初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当下点了点头。
  “厂子倒了,我猜吴厂长是准备要研究中国自己的‘味之素’吧?只是凭个人的力量,是很难在短时期内成功的,而且研究地点、设备和厂房终究是个极大问题……”“王岳”不慌不忙地说道。
  “是。”吴蕴初一些也没有隐瞒:“的确非常的难,但再难我也有信心。日本人有其秘方,至今尚无同产竞争者,正说明了研究制造它的难度是很大的。可再难,我也一定要把它给研究出来!”
  “佩服,佩服!”“王岳”拱拱道:“吴厂长在国内是有名的化学大家,那是一定能够成功的,只是若有人肯在一旁协助,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王先生的意思是?”
  “我想当你的合伙人!”
  当对方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吴蕴初不是很信。自己参与管理的几个厂子都倒闭了,难道在现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肯参与投资?况且对方那么年轻,难道会是真心的吗?
  “王岳”使了一个眼神,“蒋管家”很快拿出一张支票放到了吴蕴初的面前:“吴厂长,这里是三千块钱,当成我们的第一笔投资,吴厂长可以拿着它去购买设备,启动研究。”
  吴蕴初有些懵了,对方还真的一下就拿出了三千块钱出来?
  “王先生……这,这怎么好意思!”吴蕴初有些手足无措地道。
  “我是真心投资,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王岳”一笑,毫不在意:“何况我们中国自己的‘味之素’一旦研究成功了,不光开辟了一条财路,而且还可以一举打败日本人的垄断,这不是吴厂长日夜所想的吗?”
  吴蕴初默默点了点头。
  对于日倭的可恶,在吴蕴初的脑海里印象最深,从明代以来的强盗式的掠夺愈来愈凶,特别是幼时那听了多次,次次为之切齿的“甲午战争”、“马关条约”,他终身难忘,时时想象着他如何能像戚继光、俞大猷那样纵马摇枪,麾动铁骑去痛快淋漓地驱倭出境。
  如今他已经抓到了一个机会,他可以凭了自己的本事,和那些不握倭刀而是一手握枪、一手握着“味の素”的日倭较量较量了。
  但他为最缺乏的就是资金上的资助了,而现在一个最好的机会已经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西方蜘蛛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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