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人才
作者:小灰雀|发布时间:2024-06-29 01:26:23|字数:32637
“又是一个胡秀才来的。”徐国绪一听这中年人只叫了一碗饭外加一碗的扁食,就知道这又是个穷困人家了,这几天里,徐国绪有时候也会自己跑到码头来一个人看着海出神,所以对这家饭铺的售卖方式很是熟悉的,饭按人头算,每人一文钱,随便你吃到饱,但是不单卖饭的,最起码也得叫一道带荤腥的菜才行,因此许多的挑夫都是几个人凑一伙,你点一个菜,他点一个菜,如此五六个人一起就有五六道菜,然后就这五六道菜就着饭一直吃到饱。
单卖饭的话,如果放在其他地方,这饭铺还是有赚的,一斗米才三文钱,一斗米就有十二斤谷子,能出八斤米,扣掉其他杂七杂八的成本,一斤米的饭成本才半文钱,所以是有赚头的,不过本小利薄而已,但这是码头,那些个挑夫个个都是能吃的货,干半天活下来,他们起码都能吃下一斤多米的饭下肚去(这一斤可不是五百克哦,大约是四百克左右的样子),要是碰到更能吃的人,两斤都能干掉一粒不剩的,如此一来,饭铺就别想赚钱了,只能关张了事,这还是在他这个铺子是自己的铺子,店里的伙计还都是自己家中子弟的情况下,若是租的铺子,雇的伙计,亏都要亏死他了。
菜肴肯定是有赚的,所以,一菜一饭的搭配着(灰雀记得九十年代的时候,有许多的快餐店也是如此的策略,饭很便宜,但不单卖),倒挺吸引人,人都有占便宜的心理,一见饭这么便宜,就想着,我多吃点饭能吃回来,却不料到这个价格已经是按照最能吃的人来定的价格了,就是最能吃的人来,饭铺虽然不能赚钱,但也不会亏,而这世上,能吃的人又有多少呢?因此总体来说,这是赚钱的。等于既是赚到了钱,又赢得了好口彩。
这家饭铺最便宜的有荤腥的就是扁食,这个中年人只叫了一碗扁食,显然就是要用这一碗的扁食来就饭了,有肉又有汤,但显得稍微寒酸了一些,不过显然这个中年人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寒酸,叫得也是理直气壮的。
好心性!
徐国绪这才嘀咕完,那个中年人却是咦了一声,往徐国绪看了过来,奇道:“敢问这位客人,您知道某家?咱们见过面?不对,不对,某没记得有哪个相熟的人中能有您这样一身的富贵气,这倒也奇怪了?”突然的激灵灵的打个寒战,扭头一看,许多双眼睛冷冷的盯着他,赶紧的闭了嘴巴。
“掌柜的,某家这几个家人冒犯了这位客人,你帮某上两道好菜,一壶酒给这位客人,算是某给他陪的不是。”李世民眼睛一扫,将那几个千牛为时卫扫视得低下了头去,刚刚自己这边才夸过胡秀才,对寒门子弟的印象大好,而眼前这个中年人看他的情形,也是一个饱读诗书的人,那一身的书卷气可是装不出来的。没想才夸过了,就又来了一个似乎和胡秀才的处境很是类似的人来,自然是对千牛卫的戒备很是不满。
那中年人听得这话,冲李世民拱了拱手:“不敢当不敢当,方才是某唐突了,不过所谓恭敬不如从命,郎君有赐,某不敢辞。某姓吴,家中行大,名茂生,字广元,蒲州东阳人氏,他日郎君若有用得着某之处,只管遣人到东阳,某定竭尽所能。”说完也不再吭声,也不问李世民的姓氏,就回过了头,专心的对付着掌柜的给他先端上来的白米饭,没有菜。
倒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并没有那些书生多半会带着的迂腐气,也不客套两句。李世民听得眼睛却是一亮。
要说识人,李世民自有其心得,他很明显的感觉到,这个中年人不一般,不问自己的来历,那就是没存了日后攀高枝的心态了,要是换了其他稍微有点眼力色的人,这会恐怕早就贴了上来,一定要想办法把李世民的来历问出点来,以后第二次见面又可以套一下近乎,如此的一来二去,说不定就可以攀上一个大家,能带着几个敢在水军地界上带了刀兵的护卫,就绝对不会是一般人。
原来是姓吴,难怪刚刚徐国绪说什么又是一个胡秀才来的,让这吴茂生将胡听成了吴,不过从这一点上看,这姓吴的,也是个秀才功名在身的。
“吴秀才你做什么营生哪?”得了李世民的暗示的徐国绪,干脆的凑了过去,坐到了吴茂升的那一桌,坐他对面,拍拍桌子,叫道:“店家,给某上几道你们这的拿手菜来,呃,算了,你们这时候估计也没什么饭菜,翰山,你去富来客栈,给某端几样过来,顺便再拿一坛酒,某陪这位秀才好生吃两口酒。”
见那吴秀才满脸的戒备看着自己,徐国绪连忙道:“刚才么,都是某一句无心之言引起的,某说的是胡秀才,非是吴秀才。”然后又露齿一笑,“吴秀才你也莫要拿那样的眼神看着某,想想看,这是水军的地界上,某就是要对你不利,也不敢呢,再说了,你想想看,你有什么值当得某骗的?咱们之前不认识罢?你家中有什么财物某也不知道吧?就是你家中真有什么值钱的财物,依某看,你当也不会除外谋营生了,此时应该是进京准备明年的常举了才对。某说的没错吧?”
徐国绪这番话说完,吴秀才这才点了点头,回了一句:“正是,某如今只身一人,身上也只有几十文钱,还不够买你那幞头上的一条系带的,家中虽有薄田数亩,却是永业田,谁也夺不走的,除此而外,便是这一条命了,以你这样身份的,要寻人卖命,多的是,不需要如此大费周张,倒是某的不是了。”这会徐国绪坐近了,他也看了出来,徐国绪就是个寺人。
见徐国绪依旧看着他,他明白了过来,羞愧道:“某也不是不想去参加常举,但几次都名落孙山,某也心灰意冷了,知道自己所学是无法考上的,因此就想转为做些小本买卖,然则多年求学,家产已经被某用得所剩无几,只能靠自己所学,帮那些行商打打下手,赚些零花,想着有着一日若能有所积攒后,就自己来做。”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口气。
“哦,不知吴秀才所学何科?”这时候的常举,早先分为算学,史学,秀才,明经,开元礼,三传,明法,书学等几样,其中以秀才科为最高。后来统一改为了进士科和明经科两种,将史,经,书,三传统一归到进士科,算学,开元礼,三传,明经,明法归为明经科,而把秀才单独留下,作为进士科和明经科之前的必考阶段。换句话说,进士科和明经科考上了的就算是考上了大学,而秀才,则算是中学,当然还有童子试,这就算是小学了。大致就是这么个对比,不是很准确。
“原来学的是算法,后来对天文阴阳有了兴趣,就转而学天文了,没曾想,某却因了经文诗两关没过,是以成绩一直上不去,眼见得长此下去,怕是要一生蹉跎,这才狠了狠心,放弃了科考。”吴秀才显然对常举制度有点看法,说到这里口气也僵硬了许多。
不管是明经科还是进士科,都要过四场,第一场是诗和赋,第二场论议,第三场是策,第四场经文。两科论议不同,策不同,经文不同。进士科考的多和仕有关,而明经科考的多和天文地理,算法等等有关,大致可以理解为,进士科是文科,明经科是理科。文理分科,恐怕也就是从这里演化而来的。
“那可惜了。”徐国绪也没了话,他没资格参加科考,但在宫里受的教育,每次的科考,师傅都会将同样的题目拿来给寺人们考的,而且考试的成绩也决定了他们日后的前途,可以说,每一次的科考,不光是百姓秀才在考,他们宫里的这些寺人也是同时在考的,只要还没获得黄门的身份,就必须一直的考下去,当年他徐国绪也是成绩出众,这才被安排为李世民的随伺黄门。所以徐国绪一听他四关里有两关没过,那就真没辙了,哪怕你那剩下的两关成绩再好,总体成绩也要落了人一大截去。
“既然吴秀才早先学的是算法,敢情算帐方面有一套?现在算是个帐房先生?”徐国绪突然想起了什么,二郎家的不是算法上很有一套么,应该是二郎所传,这吴秀才当和二郎有些相象之处呀。瞧瞧二郎,每次的画出图来,只要用笔在旁边写写画画的,许多数据就基本能确立下来,这不是算法精通又是什么?
“非也,某要是个帐房倒也好了,也不至于落得个吃饭都要掂一掂钱袋的地步,某只是帮那些商人看看天色,是不是有雨,是不是有风,是不是有浪,混口饭吃罢了,算法一途,某倒想学精来着,却是不得其门而入,不然也不会改学天文阴阳了。”帐房的收入在任何一个商家手下,都是仅次于掌柜的,可以说是一个商号的二号人物。
天文?预测天气?王况的脑海里猛然的冒出了这一句,眼睛一亮,激动之下喊了出来:“天哪,人才呀,如果是真的,袁神棍连他一个脚趾头都不如!”
第六百零一章 超越时代的牛人
王况说的袁神棍当然指的就是袁天罡,也只有王况敢这么叫他,因为王况虽然不会算卦,不会天文阴阳历法,但王况这些年里的眼光和他所作所为,天下人都看在眼里,论识人论预测祸福,王况在朝廷那些大佬的眼中也是属于拔尖的,被王况点过一句两句的,无不受益匪浅,从张亮到唐俭,从侯君集到几个皇子,这是大佬级别的,许多人都被王况点拨过,有人因此而化险为夷,免了受贬谪的处罚,却也因此而在无形之中让袁天罡早先的预言落了空去。
再加上王况凡是高看一眼的,大多都在日后被人发现确实有过人之处,比如说万海,比如说黄大等等,无一不是身具所学的,因此朝廷里早就流行了一个说法,要是谁被建安侯赞一句,以后绝对是一路高升无忧了,同时在他们的心里,王况的神算比袁天罡可厉害多了,你袁天罡只能算不能破,人家建安侯随便点拨一句就能将原本的大难消弥了,谁高谁低,自然人人心中是有分寸的,因此王况叫袁天罡为神棍,谁也不会说王况托大,就连袁天罡有时候也会借此来给自己留条退路:建安侯都说某是神棍了,自然就是神棍,若是有算不准的地方,还请担待一二。
袁天罡拿手的还是五行历法及阴阳爻卦,这些在王况看来,只要你会分析,会观察,具备了综合条理能力的人经过训练后,能做到的人肯定不会少,不就是给出个似是而非的答案么?我说你一年之内必定有血光之灾,你信不信?不信?你走路碰到树了,磕破头了,是不是见血了?见血了就是血光之灾了么,我又没说这灾有多大多小。
而历法上,先人早就总结了出来的,比如说清明大多都有雨,到了清明节前后,我掐指一算,道:三日内必定有雨。你说准不准?不准咱就看呗。又比如说你看了几年,道,今年夏天将多蝉,你说准不准?不准就等着瞧罢?这些放在后世都是小儿科,就说蝉吧,这动物有个习性,都喜欢扎堆的,而且在地下一呆就是七年,然后换回一个夏天的喧闹,因此不管任何地方,都是以八年一个循环,有一年蝉是多如牛毛,一夜之间遍布了树上,而剩下的七年时间里,就很少能见到蝉,全在地底下呆着呢,得呆满七年才会上来。
这些,只要经过细心观察,都能有所发现,所以,揭开了也就不神秘了,王况也正是因为袁天罡所说的许多在后世都已经被揭密了,都成了常识了,所以才会说袁天罡是神棍。但话说回来了,一千多年前,袁天罡就能有如此的观察力和见识,王况叫他神棍也是有点不妥的,至少,袁天罡已经站在了时代的前面,这就像是后世的人如果去笑话那想飞天的万户一样,绝对会招来一片骂声一样的道理,所幸这时候没人会骂王况,就因为王况表现出来的地方比袁天罡只强不弱,所以大家都觉得王况实在是有这个资格叫袁天罡为神棍的。
袁天罡也会看天文测天气,但他只敢测时间跨度比较长的,并不能测准了最近几天的天气。可是眼前这个叫吴茂生的,竟然说他靠天文给商人预报天气及风向海浪来谋生,这就让王况注意了起来,能靠此谋生,那么必定是有水平有把握的,没这个把握,谁会理他?
而他显然也是找错人了,那些跟着大楼船的贩运货物以谋取差价的人,对天气并不是很在意,楼船本身就具备一定的抗风暴能力,大浪也奈何不了它,而每艘楼船上的船工水手都是经验丰富,远远的看海色也能知道前方有没有暴风雨,早早的就做了准备,整个楼船其实就是一个移动的小镇子,风来了雨来了,大家躲自己屋里不就得了,货物都在那些库房里保管的妥妥的,只呀楼船完好,货物自然也就完好。而到了陆地上,现在大唐各地,几乎是五里一小亭,十里一大亭,都是给赶路的人躲避风雨的,因此只要马车上的货物盖了油布,捆紧了,雨只要不是倾盆的下,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因此,他跟着这些坐楼船去跑营生的商人,其重要性就显示不出来,想要显示出他的重要性,就只能跟了那帮海客去冒险,所谓风险越大,收益也就越大,海客的小船没有楼船那样的抗风雨能力,所以,天气能不能预测准确就很关键,那么他在海客心目中的重要性自然是大大的提升,所得当然不会太低,甚至会比一些海客还高。
但海客出海却是十次有七次要空手而归的,他们赌的就是运气,运气好的,一次就可以终生无忧,运气坏的,就只能寄希望于下一次的出海,期望着下一次能满载而归,但这肯定不符合吴茂生的需求,他没那么多时间去等,他还等着要积累资金做自己的营生呢,这是一个求稳的人,王况从他说的话里能听得出来,他不大喜欢冒险。
李世民被王况情不自禁的叫声也给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见过或者听过王况有如此失态的一面,他也不明白王况为什么会如此。
王况却是不管李世民了,蹭的一下就从这一桌挪到了那一桌去,速度快得黄大都吃了一惊,小东家什么时候练就了这么一身好功夫?
“你给某说说,你预测风雨和海浪是看云还是看风?还是看动物?”这里面大有讲究,云么,后世小学必学的一课,看云识天气,什么火烧云了,雷积云了,雨积云了等等,不过王况却是早将这些东西全还给老师了,只记得那个领了他,鼓励他的语文老师长得什么样,可惜老师在王况穿来的前两年,去世了。除了云之外,还有风向,风的干或者湿,风的大小及运动形态,还有动物的表现形态等等,如果把这些综合起来,一般人大抵上都能判断出雨什么时候会来等等。
“回郎君话,某主要看的是风。”一见王况张口就是云,风和动物,吴茂生吃了一惊,知道这也是个知道看天气的能人,因此没有像以往一样的故弄玄虚,也没迟疑,张口就答。
“掌柜的,给某拿张纸来。”王况招手,掌柜的一听建安侯吩咐,赶紧颠颠的从内堂里拿了张上好的宣纸来,王况摆摆手:“不是要宣纸,拿那稍微硬一些,厚一些的纸,也不要太厚,嗯,记帐用的竹纸就成。”
掌柜的也不含糊,直接去帐本上将空白的纸小心的全撕了下来送了过来,王况就笑:“是了,是某糊涂了,一张就成,倒累得掌柜的你要重新去做本帐本,也罢,一会某教给你样好东西作为补偿就是。”掌柜的是个实诚人,能将自己珍藏的茶叶拿出来给并不吃饭的王况等人,王况也不会小器。说完也不再理会掌柜的那一脸的惊喜,取了一张纸,就开始裁成需要的大小,然后折了一架纸飞机。
“吴秀才你且看好。”王况说完,用手捏了纸飞机的底部,往半空中一甩手,那纸飞机便一下蹿到半空中,然后左右盘旋着,一直滑翔了有好几息的工夫这才慢慢的落到了地面上,正好落在李治小子的身边,这家伙仿佛捡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一把就拾了起来,颠颠的跑到王况身边:“先生是在这纸上施了什么法力么?”
“不是法力,小郎君若是有兴趣,不妨就按刚某折的这个,自己去折一个来试试,也能飞得起来。”王况随手将剩下的几张纸都递给了李治,就盯着吴茂生:“吴秀才且说说看,这纸为何能飞起来?”
“是风,是风将这纸托了起来,现下看似无风,但若这纸动了,相对这纸来说,那就是有风了,这和两人中,一人坐着,一人跑着,坐着的人别人看是没动,但在跑着的人眼里,却是动的一样道理。”吴秀才沉默了半晌,见王况依旧在等着他的答案,就小心翼翼的给出了这么个回答。
高!实在是高!
王况在心里给了吴秀才这么一个定论,他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吴秀才为什么不中了,他的想法简直就是破天荒的,这个想法在后世是常识,但在此时却是属于妖言惑众,难怪他连经文一关都过不了了,就因为他自己的认知里,已经颠覆了经文所说,这在那些照本宣科的考官眼中,当然上不得台面,是荒谬之论。
这是相对运动的简单定义,运动是相对的后人早就知道了,但这时候却没人提出来过,或许正是因为凡是突破性的发现,都是要经历许多磨难,所以,但凡是重要的物理学发现,从提出到被世人接受,都要经历过漫长的岁月沉淀。直到多年以后,大家才会发觉,原来真理真的是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的。
第六百零二章 四门博士
“那么?吴秀才你有没考虑过。为什么一张纸,如果把它团起来,就可以丢得远,而像是某刚刚那样折起来,就可以飞起来?”王况真没打算放过吴秀才了,如果他能考虑到这个问题,哪怕是没有答案,只要心中有了疑问,就会去找答案,找方向。求知求真就是一切科学发展的动力。
“这?”吴秀才一下楞住了,如果要是放在以往,他保准一下就会回答出来,轻重不同呗,可刚他也看到了,同时也意识到了,同一张纸,平展着丢出去,如果没有巧劲,绝对丢不出三尺远去,而要是团了起来,丢一丈根本不是问题,同样是这一张纸,折出那怪模样出来,就可以在天上飞,可见,决定性的因素并不是重量的问题,而在于形状。
王况折回去跑到李治那又拿了两张纸回来,他拿起一张纸给吴秀才示意:“这纸是垂着的吧?那么如何手不动,还是捏着这一边,就让纸飘起来呢?”
吴秀才想了半天,摇摇头。王况就将纸凑到嘴边,贴着下巴,嘴巴轻轻一吹,纸便仿佛另一头有人捏着一样的飘了起来,王况一直吹,纸就一直飘,只要王况嘴巴一停了下来,纸又垂了下去。吴秀才看得眼睛都冒出了小星星,而李治见这边又有好玩的,将手头折了一半的纸飞机往他阿爹怀里一塞,又跑了过来,拿了张纸,学着王况的样子一吹,果然真的飘了起来,可见这个办法是谁都可以做到的。
吴秀才本来对这事情还是以为装神弄鬼之类的把戏,现在见到李治也做到了,就也学着样子,果然做到。
没完,王况没打算让吴秀才就这么轻松,他又拿了一张纸,和先前的一张一起,将两张纸都垂下,间隔一嘴宽,然后嘴巴往其中间一吹,两张纸便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吴秀才呆住了,这两个动作,在外人看起来是简单,但在他眼中已经是充满了许多的问号,这里面隐藏着许多的道理,他很明显的预感到,如果能把这些疑问都解决了,说不定会给天文历法,给格物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王况嘿嘿一笑,冲一边早就目瞪口呆的徐国绪伸出了手:“把你怀里的那个璃瓶给我。”徐国绪的腰上挂着调料,但怀里却有个小璃瓶,专门用来装盐的,也不知道是太医署哪个家伙告诉他说,去了势的人中气不足,就要在胸口上挂一瓶炒过的盐来暖心,正好对徐国绪来说是一举两得的事,反正盐也是调料,挂哪都一样,因此就照办了。
见徐国绪还没回过神来,王况一把伸了手进徐国绪的怀里,把他的那个璃瓶给拽了出来,又把掌柜的叫过来,让他盛一碗水来。水来了之后,将盐倒到一边的纸上,瓶口朝下,往水里按了下去,问吴秀才:“看看,璃瓶里有水没有?”
“没有。”吴秀才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想哪来的这么漂亮的璃瓶了,往前凑上去,仔细的瞧了瞧,摇头道。
“为什么会没水呢?”王况似乎是在问吴秀才,又似乎是在问一边也探头探脑的凑过来看的李治,也不给答案,将璃瓶放倒,灌满了水,示意看着的几人:“看清楚了,璃瓶里是有水的哦,而且装满了。”几人点点头。
王况便将漓瓶底朝上提了起来,瓶口还在底下:“再看,水还在璃瓶里吧?水为什么会不流出来呢?”眼睛一瞅着掌柜的门楹上挂了个驱邪用的小铜镜,便让掌柜的取下来用一用,掌柜的有点迟疑,徐国绪就说了句:“二郎是谁,你当也知道了罢?有他在,他能用一用你那铜镜,那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你还迟疑,真真个不懂事呢。”掌柜的一听,是这么个理啊,灶王星君用过的,那就真成了宝贝了,什么牛鬼蛇神见了还不退避三舍?于是马上颠颠的一跳老高,将铜镜取了下来,黄大看得又是眼光一凝,嘢,这掌柜的脚下功夫也是不赖。
王况将小铜镜放到碗里,平的一面贴紧了璃瓶口,再将整瓶的水提了出来,这时候谁都能知道,有个铜镜在底下托着,水流不出来,但是,紧接着让他们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只见王况将铜镜缓缓的平移了开来,但是,璃瓶里的水一滴也没掉下来!
(大家还记得曾经有魔术师这么表演过吧,其实学过物理的都知道,这不过是大气压的作用,只要保证瓶子稳定不动,将瓶盖拿走后,水是不会流出来的,而要破坏这个平衡很简单,一般做这个魔术用的是矿泉水瓶,只要轻轻的一用力,只要有一滴水能滴下来,瓶里的水就会全出来,这在旁观的人看来,简直就是那水是魔术师操控的一般,想让它停在瓶里就停在瓶里,想让它流下来就流下来,神奇的很。大家不妨一试,口越小的就越好操作。)
“可曾想到原因了?”王况看着吴秀才,手轻轻一抖,就见璃瓶里的水咕嘟咕嘟的全又流回到了碗里去。
“这是什么道理?”众人一回头,却原来是李世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过来,正饶有兴趣的看着王况做的一切,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出声询问,但眼光分明是有怀疑王况真的施了法的成分在里面。
王况笑了笑,道:“小郎君你来做一遍,记得手要稳,不要抖,尤其是将铜镜子移开的时候更要稳,还要保证璃瓶口是平的,尽量不要斜了。”
李治早就跃跃欲试了,要是学会了这一招,再加上刚刚学的几下,足够他在阿娘面前显摆好多日子了,不光是阿娘,就是几个哥哥和师傅面前,都能让他们目瞪口呆的。因此一听王况让他来试,当下就按先前早就默默的记了下来的步骤一步一步的操作了起来,果然他也做到了。
李世民不信,自己接过了璃瓶,也做了一次,当然是做了出来。
王况不再说话了,他刚刚演示的几个里面,既包含了空气动力学原理,也包括了空气阻力、气压等等原理在里面,如果能把这些都钻透了,那么王况敢保证,现代物理学的发端就要提前了几百年。
王况当然知道答案,但是答案由自己去摸索出来肯定要比别人告诉你要来得深刻一些,而且,在摸索答案的过程中,还能有其他的发现,任何一门科学的发展,必定不是孤立的,而是伴随着其他门学科的发展而发展的,物理学的发展,可能会带动化学数学等等其他学科的发展,这都有个前提,那就是必须得一步一步的摸索出来才行。
总的来说,中华大地上的数学发展已经是超前了的,祖冲之比西方提早了近千年算出了圆周率后七位数,这个精度已经可以支撑起足够精密装备,换句话说,就算是航天飞机也都用不到这么高精度的系数;同样的,天文学的发展也是领先了这个世界许多年,已经超出了人们的认知范畴,就王况所知的,应该在更早之前,就已经有人提出过太阳是中心的观点,比西方也早了许多年,但跟这些知识相配套的航天知识,却是几乎空白。
也就是说,如果王况能加以引导,说不定,航天事业的起点,就会在华夏大地,而不是在西方。
“吴秀才,你也别去跑船了,这么地着吧,某保你为格物院天文博士,从九品下!”这绝对是个人才,从刚才吴秀才分析纸飞机为什么能飞起来的话语里,王况分明听到了空气动力学的一个简单雏形,这是个宝贝啊,怎么就能如此的放弃了?而且,王况已经对着吴秀才狂轰乱炸了一通,这时候的吴秀才,绝对不能放跑了,以他那还没踏进门的对空气的认知,就已经领先了世人许多,如果能进一步的钻研下去,前途不可限量。
而吴秀才显然在这一方面有着天赋,这也恰巧符合了王况一直认为的每个人都有着适合他的天赋,如果能发现自己的天赋并且加以学习提高,也不要多,万人中能出这么一个人,那么整个社会的进程绝对会加速许多。
“别从九品下了,直接上正八品上,和国子监四门博士齐!以后若有建树再升!”王况话音刚落,李世民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把原本因为王况一句保他为从九品下而晕了头的吴秀才的脑袋又狠狠的温柔的砸了一下。李世民很少见到王况对一个人如此的上心,为了让这个人死心踏地的做一件事情而接二连三的演示某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王况演示的这些里面,肯定蕴藏着某个道理,这个道理是他李世民不知道的,但他明白,或许眼前的这个吴秀才能解开这个道理,当然,王二郎肯定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但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个道理李世民理解的不比王况差,所以他也不问。
第六百零三章 还是从九品上
一句和国子监四门博士齐,把王况给吓了一跳,他可是还记得当初那个曹四门的,“四门”如今在长安可算是一个带了讽喻意味的词,谁都不大想和这俩字沾边,晦气呢。李世民却是一下就搬了出来。
徐国绪一见李世民发话了,就知道他也是情急之下忘了要隐瞒身份的事了,就赶紧道:“秦郎君呐,这可不合规矩,四门博士是正七品上,刚刚二郎说的格物院博士,应该是和县学博士差不多吧,这两个可不搭界,您可别忘了,还要圣人决断呢,从九品上的话,圣人自是一定应允的,可正八品上,国子监的那帮老夫子可就要饶舌了。”
徐国绪说的话不无道理,一个几次常举连明经科都要两关过不了的人,突然间来个正八品上,还要和四门博士齐,也就是说,除了品级不到四门博士外,其余的都按四门博士来,这让国子监那帮博士们的脸往哪搁去?这让那些辛辛苦苦寒窗十年苦读,最终考进甲榜最后只能得个流外散职的学子们的脸搁哪去?
特录不是不可以,朝廷也有这个惯例,但这要么是大孝子,要么就是有大功绩之人,比如黄大和王况;要么就是像胡秀才那样的大义之人,又或者是才学名动一方,世人都承认他有才学,而且非常的出众,结果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没法参加科考的人,特录这样的人,别人真没话说。可眼前这个吴秀才一没在孝上有名声,如果有,他一报名字,徐国绪不可能不知道;二没什么大义之行,至少就目前来说,没有传出;三是他的才学不为世人所承认,并没有出名。
孙铭前,平盛田,林老太爷,林翰他们能上位而没招来反对声音也是另有原因的,他们中,除了孙铭前和平盛田是个实官外,林老太爷和林翰都是散官散爵,孙铭前的考评局令和平盛田的尚食监丞那一半是靠自己的能力赚来,一半是沾了王况的光,是有些便宜在里头,但他们的功绩也是摆在那的,没人能挑出刺来,林老太爷有识人育才之功,林翰也在行军饼琥珀糖上下了不少的功夫,这些都是功绩,而且他们并不是实位官,因此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
但博士却是实位官,而且是要负责教导学子的,从一定的程度上说,博士就是学子们的榜样,王况给个从九品上已经是要扛了很大的压力了,李世民这一下就拔高那么多,虽然是将压力转移到了他自己这个皇帝身上,但可也别忘了,现如今只设进士科和明经科的科考制度也是他皇帝制定的,就因为在贞观四年的时候,各地保举参加秀才科考试的学子们,没一个达到要求的,所以李世民这才一怒之下将科考制度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真的让这吴秀才一下蹿到正八品上,这就是皇帝自己打自己的脸了,所以徐国绪赶紧的提醒。
李世民楞了一楞,也意识到了自己太过心急了,但身为皇帝,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怎么能收回来呢?现在吴秀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可只要他一上任,只要他跟王况走得近了,自然就会知道自己是皇帝,到时候,他这当皇帝的可就尴尬了,说话不算话哦。
“嗯,国绪说的不无道理,秦郎君,依某看,不若如此,还是先保他个从九品上的博士,格物院一时半会也建不起来,就先让他跟着许老春老他们一起搞那个大灯,等到大灯完成了,秦郎君您再向陛下保举他,您看如何?”王况转念一想就有了主意,就把吴秀才留在东治港跟着春老许老他们搞热汽球,不让他进京里去,那么就不会再看到皇帝,而等到热汽球搞成了,许老他们也是要赏的,那么吴秀才也算是有功之人了,升上一升,没人有话说。这也就等于是变相的兑现了皇帝的话了,有些取巧和强词夺理的意味在里面。
但也没办法,毕竟这博士的位置还是比较敏感的,一人才学再高,没得到个博士位置,那就只能是民间承认你才学高,而若是获得博士位,那就是官方承认了,从此就真的名满天下,而且以后要是开堂授课,桃李满天下了,学生中有爬得高的,他这个当师傅的也是身价倍增,柳老夫子得个博士位,还是在帮助王况完善了许多的建州策情况下,而真正当上州学博士还是在建州学子一举夺得了一半的进士名额的情况下,用事实证明了他这个先生确实是有才学的。
不是不兑现承诺,而是延后了承诺的兑现时间。
吴秀才就算再没情商,也知道了眼前的人是什么人了,他也不是第一次来东治,建安侯的名头在他耳朵里是几乎天天都要进进出出的灌个几回,也知道建安侯是以烹食及格物而名动天下的,似乎这天底下还真的找不出什么东西是建安侯不会的,就以刚刚的几个演示来看,建安侯在天文上的学识,比他要强过百倍去。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就为了省俩钱而跑到这小饭铺里吃饭竟然能被一个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给砸了个结结实实的,嗫嚅了半天,嘴巴里竟然蹦出一句:“这怎么成,某已经答应了蒲州甘氏,这次要跟他们一起出海的,某这是一路提前赶来为他们观测风向的。”
徐国绪哈哈一笑,拍了拍吴秀才的肩膀:“着相了不是?着相了不是?你当也猜出来了,二郎便是建安侯了,建安侯保举你,别人不敢说,但眼前的掌柜的肯定是羡慕得紧的,掌柜的,你说是不是呀?”饭铺掌柜亲眼的见证了一个落泊穷酸一下平步青云的过程,心中早就羡慕得口水直流了,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没那本事,好在刚刚建安侯已经答应了要传他一样好东西,对他这个小门小家的人来说,已经是非常的满足了,嘴上却没忘了附和徐国绪的话:
“那是那是,建安侯是什么样的人呢,他看上的人,如今瞧瞧,个个都出息,吴秀才你还担心那蒲州甘家找你霉头哪?他们若是知道你如今已然是官身,怕是上赶着来交结于你了,莫非你还担心自己失信于人?这不同的,不同的,你这是朝廷征调,属于那个什么来着,唉,某家笨脑瓜,竟然想不起来了,反正啊,这绝对不是你自己的原因。”
“哦?蒲州甘家是强势之人?”王况倒是不关心其他,他既然要把吴秀才拉过来,就得帮他解决后顾之忧。
“不是,不是。要说甘家也算是厚道了,本来么,他们跟大楼船出海,去的又是建南,根本用不上某这观天文的些末小技,但他们见着某穷困,就也收留了某,让某跟着混口饭吃,也正是因为甘家于某有恩,故某才会比车队提前赶来,就为的是一路上能为他们观天像,测风雨,好减少他们一路行来的损失,能做一点是一点,如今,甘家之恩还没报了,就此不辞而别,某心有愧。”吴秀才既然知道眼前的是建安侯,当然知道建安侯的行事之风,当下心中一跳,连忙为甘家辩解。
“哦,既然是如此,倒也是无妨了,你任博士一职的吏部行文,还得过些时间才能下来,而且,某又不是让你就此北上长安,这格物院么,眼下还在筹备之中,你就是去了长安,也无路安排,某是要你就在这东治,进到船厂里面,跟着那几个老船匠他们做一样新物事,正好也可以跟他们学学机构之术,等到东西做得差不多了,你才会回转长安去的,至于甘家么,既然他们有济才之德,某也不会让他们亏了去,就免了他们十年的船引罢,百石以下的货运之资也一并免去就是。这些天里,你就先去驿站住下,等到甘家人来了之后,你再跟他们说清楚。然后呢,你要是有把家人接过来的意思,那就让驿站派人去将你家人接到东治来,这里会给你安排个小院落。当然了,在长安也会给你置一处宅第,就看你是想把家人接到东治还是接到长安,抑或是还留他们在家里了。”
吴秀才起身,恭恭敬敬的对着王况和李世民一个长揖,道:“秦相公及建安侯的提携之恩,某铭记在心,一切但凭建安侯安排,某家中仅有一妻一子一女,几亩田也早请了族中兄弟帮着耕种,拙荆及子女这些年来,跟着某也没享过福,这几年某又是常年奔波在外,某愧对他们,因此想将他们都接到东治来,也不用劳动驿站,某这便修书一封回去,让族兄护送他们来便是了。”先是王况说给他从九品上,然后是李世民说直接正八品上,吴秀才心中直觉,这个秦郎君怕是地位比建安侯还要高许多去,应该也是相公之流的人物,所以就把李世民给排在了前头,倒也不是个榆木脑袋。
第六百零四章 肉燕
“修书一封那是必定的,也不用你族兄了,你之困苦,你族中兄弟又肯帮你耕种永业田,可见兄弟之情也是深的,但他们必定也是有困难,眼下又马上到了农忙时节,这一路过来,就要耽误了农时,这么地吧,你修书一封,某再修书一封给你们蒲州使君及镇将,请他们派几个镇军兵士护送你家人来,如何?”王况点了点头,还行,知道念着妻子及兄弟的情分,一朝为官,第一个想到的是家人,为人心性上是过关了。
等吴秀才点了点头,王况又扭头向那掌柜的道:“刚某答应过你说传你一样好东西的,那也是见你店里有扁食卖,这才想了起来,你店中扁食馅还是有的吧?就用那扁食馅,某来给你做个示范。”
王况要做的是福州名吃肉燕,扁食是以面为皮,肉为馅,而肉燕则是里外全是肉,皮也是肉做的,而且做皮的方法和扁食馅类似,只不过扁食馅的选料没有燕肉皮的选料那么讲究,扁食馅用料,只要是瘦肉就行,而肉燕皮则是以腿肉为上佳,同时在锤制的过程中,还要加一点糯米磨成的糊,当然了,要是没有糯米糊,有少许的蛋清加淀粉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而且如果是短时间内就吃,储藏期限不长的话,肉燕皮就不用彻底干燥储存,如此的则是用蛋清的口感更好。
当然了,外面买的肉燕皮因为储藏时间要长,加上蛋清的成本明显要高过于糯米糊的成本,自然不会有人选用这个法子,而都是用了糯米糊再加一些碱来调制,加碱可以使燕肉皮更脆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弥补用糯米糊所不能达到的口感。
掌柜的便引了王况到后堂的厨房里去,徐国绪这个吃货一听又有吃的,当然是不肯放过,而李世民呢,以前在皇宫里,碍于身份不好去御厨看王况是怎么个做法的,现在是微服,当然就没了这个顾忌,就起身跟了过去。
黄大自然就是带了吴秀才去驿站先住下来,如果就只是吴秀才自己去,驿站是不可能让他住的。而直到这个时候,胡翰山才拎了个食盒过来,却是邝老大听说徐国绪要吃的,不肯随便应付,而多花了些时间让厨房精心准备了几道菜,所以迟了。
“拎着吧,吴博士那一碗饭怕是不饱的,先将就着去驿站吃些,晚些小东家和徐监丞自然会为吴博士接风洗尘。”黄大想了想,就让胡翰山拎着食盒跟了来。他心里也清楚,徐国绪当初那么一说,一个是皇帝要探一探吴秀才的底,一个是徐国绪因自己也要吃,当然是要吃好一点的,所以才会让胡翰山去富来要酒要菜,而等到后来,吴秀才的底也探出来了,他的前程也定了,本来就是无心再吃的徐国绪,自然也早就将要陪吴秀才吃两杯的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况且,现在还有新东西等着呢。
“这位将军,您说那位胖的便是徐监丞?内府徐监丞?”吴秀才这时候方才想了起来徐国绪的寺人身份,现在黄大说一声徐监丞,他就更加的确认了,只是那个秦郎君又是哪位呢?
黄大看出了他的疑惑,便道:“吴博士,有些事情,到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你就会知道,建安侯不告诉你,那就是时候没到,现下虽说只是保你个身份,但这你放心,今天说你是从九品上,那就必定是从九品上的了,只是进船厂,怕是还要等你和甘家人交代清楚了,这才能进了船厂里去。对了,吴博士既然是秀才出身,写两封书信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某虽是诗赋不过关,但写信自然是行的,这位将军你是要写信?这个没问题,某乐意代劳,乐意代劳。”
身后跟着的苗九就笑道:“哪是我们黄将军要写信,刚吴博士你也听到了的,小东家说要给你们蒲州使君和镇将去信,让他们派人护送您家人来东治港的么?某跟你说啊,小东家从来只有给圣人和给家里人写信才亲自动笔,其他的都是由别人代劳,以前在建安是柳老先生代笔,后来到了长安则是家中西席代笔,现在到了东治了,则都是由黄将军去寻了人来代笔的。”
“俺也能写的。”胡翰山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黄大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笑了:“某倒是忘了,翰山你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写信自然也是不在话下的。成,等你跟了徐监丞出海回来,某就跟小东家说说,让你留下来,跟在小东家身边,免得有时候要写封信还要四处去找人,就怕你阿爹不乐意,耽误了你的前程。”这时代别说能写信的,就是能写自己名字的人,千中都难选一,也就只有建州如今的年轻人,大多都能识得不少字,这还是这些年的书馆的成果。
“他哪能不乐意呢,阿爹在某起身前特地叮嘱过了的,只要建安侯没说不要俺伺候了,俺就要一直呆在建安侯身边,没混出个出息来,就别回去见他了。”
且不提黄大他们,王况、徐国绪、李世民并着李治一起到了后堂之后,掌柜的就跑去井边,将吊在井中保鲜的扁食馅给提了出来,量不少,足足有三四斤之多。
“瞧不出来,你这生意做得倒也实诚,扁食馅对肉没什么要求,只要是精肉就成,你倒是不错,肯拿了腿肉来,成本要高不少去。”眼前的一钵馅颜色深红,比用普通的精肉锤制的粉红色的颜色要深了不少,而且这一钵的边上,还有几块已经切成很小块的精肉,就是腿肉,看来是准备等这一钵用完之后继续锤制的。
“嘿,某做的就是小本买卖,小本买卖,靠得就是那些个挑夫啊,还有船厂的匠人们下了工之后来光顾,再有就是水军的将士们了,他们都贪图某的饭铺正对着码头,可以一眼看到外海去,因此常来某店里吃些小食填填肚子,既然大家这么抬举某的生意,某又岂能以次充好,自然要用好料了,每碗虽是少赚了些,但这量大了,一样也是赚的。”掌柜的有点不好意思。
“倒是个妙人,不枉二郎你会帮他。”李世民也听了出来,这是个真心做生意的人,不图赚多少钱,就图个心安。
伸出手指沾了点馅进嘴尝了一下,王况点了点头,嗯,确实是个做实诚生意的人,并不会因为嫌麻烦而一次性的将味道调好,馅料的调味是在要用前半个时辰内调味是最佳,要是调早了,肉就被咸份给腌死了,口感上就要差了一些,当然这个差别不是老食客是吃不出来的,只有那些饕餮客们才会在这点上挑刺,而这间饭铺显然不可能是饕餮们喜欢来的地方,按理,掌柜的完全可以不用考虑这些细节,早早的一次性将馅料调好了。可是他没有,既然如此,那么肉燕传给他,也不枉回归到福州了。
早在建安的时候,王况就有过要做肉燕的打算,而且也在自家厨房里做过一次,但最终并没有传出来,就因为他心里一直想着,肉燕,就应该是福州的好,这和他阿哥是福州人有关。
“炉膛灰一两加半两盐泡水澄清,只要水,水不要多了,小半碗就够;鸡子两只,只要蛋清,另外找个人来把友粉给碾成细粉,要不带任何颗粒的。”一靠近炉灶,王况就俨然换了一个人,再也不看其他人一眼,口中将自己所需要的当下就吩咐了下去。
掌柜的赶紧让因为王况等人进来而措手不及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厨师帮厨按王况说的去做了,这些人都是他本家人,倒也不怕有人将要做的东西泄露了出去,就是要泄露出去,掌柜的也是没办法的,因为他知道建安侯是不可能将这一新东西只传给他的,过不两天,富来客栈必定也会推了出来,哪有传了外人,自己人还不会做的道理?自己能享受的也就是跟富来一样的半年保护期,可以利用这半年安安心心的将自己的名头打出去。
都是老手,做这些都很快,盏茶不到的时间,王况要的就已经全部准备好了。
肉已经被锤得成了肉糜,而且里面的白筋早就挑干净了,王况就直接的将小半碗加了盐的炉膛灰水和两个蛋清全加了进去,吩咐一个厨师用一把筷子沿着同一个方向用力的将其搅匀。炉膛灰其实就是草木灰,也就是草木碱,几千年来,民间做许多吃食要用到的碱就是用这个办法得到的,木头烧成灰,瞧着是脏,其实比什么都干净,有害的东西早在高温下全消得干干净净了。
不大一会工夫,肉糜也搅好了,王况就让人在面案上均匀铺了一层的碾好的友粉,将肉糜倒在上面,再在其上洒上一层友粉,然后取了个擀面杖轻轻的将其按压,一边按压一边在新露出来没有覆盖友粉的肉糜上洒下友粉。
如是一直坚持的按压和擀,一团肉靡最终被王况擀成了如纸一样的薄,幸好这个饭铺平日里的扁食销量应该不小,所以他们的擀面杖也不短,大大小小的也有三四根之多,显然是根据不同的时间段用的,倒也符合了肉燕的工具要求。
擀成了,王况也舒了一口气,好在以前自己就有做过,才不至于将肉燕皮擀破了,这一次的制作相对来说还是成功的,但不足的地方是肉靡内加了碱水和蛋清后更烂更不容易成型,幸亏有友粉吸收了不少的水份去,才不至于出了岔子。
第六百零五章 要改变科学进程
但是肉糜过烂的结果就显示出来了,此时的肉燕皮虽然已经做好,剩下的就是个晾干的过程,如果是用了碱粉而没加水,并且用糯米糊(糯米磨成粉蒸熟,或者直接糯米蒸熟后捣烂都可以。)吸收了少许的肉中水份,那么这时候就可以切成一掌宽的长条放到通风处晾干了后,就能切成比扁食皮略大的方块,收好储藏,需要用的时候,一张张的摊开,用湿毛巾盖一会让其变软,就可以包了,包好后,上屉蒸定型,然后就可以煮汤,或者是煮火锅的时候放几个进去煮一会就可以吃。而现在王况擀的燕肉皮却是不能揭下来,还得放在通风处等小半时辰才行。
到了这个地步,掌柜的只消得听王况怎么说,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他一边安排人将整个面案抬到通风处,一边安排厨师赶快按王况说的取那精肉多,肥膘较少的三层肉来剁馅,馅其实不难做,精肉和肥肉是七比三的肉跺碎了,按一斤肉半斤到七两葱,二两荸荠跺碎,再加少许姜米,酱,盐拌匀了就可以了。
“二郎,你怎么对这个吴秀才如此上心?”出得了厨房,李世民终究是按捺不住,问了出来,因为在他看来,吴秀才即便是会预测天气,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朝廷上不少的天官都能做到,而如果王况是为徐国绪考虑想要给他船上安排一个会看星象的人,那么就不会说把他安排在格物院里,也不会说给个从九品上的位子了。
李世民之所以会很爽快的开口就给正八品上,他只是看到王况的失态,看到王况对吴秀才的在意,既然王况在意的人,那么给高一点的位置总归是没错的。
“以观天文测天气,又能说出是风让某折的纸飞鸟飞起来,哦,某折的那叫纸飞鸟,与张平子能飞数里的木鸟自是不能比,但仅此二项,某怀疑这吴秀才恐怕是张平子传人。”
张平子,张衡,东汉人,后世知道他最著名的发明是地动仪和浑天仪,但是他在其他地方的贡献却也不小,记里鼓,作为计时器的多级刻漏,还有能飞数里的木鸟等等,当然许多人都推测说这个木鸟其实就是风筝,王况无所谓它是风筝也好,还是真的如书中所说是机栝操纵的能拍动翅膀飞行的木鸟也罢,这二者都离不开空气动力学。
同时,张衡也是世界上第一个比较精确计算出黄道与赤道夹角的人,第一个提出地有南极北极等等直到一千多年后还至少有部分正确的天文观点,可以说,如果张衡的所学有人能继承下来的话,那么只要继承了这个财富的人能被发掘出来并得到发挥而且将所学广为传授的话,那么,世界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张衡在地动仪上的一个机构,如果按王况个人的看法,绝对要比指南针对人类的贡献还要大,那就是后世钟表擒纵机构的雏形——张衡端轮—————在其中的运用,而张衡的水运仪象理论则是后世机械钟表的起始,从王况现在所在的时间算起,再有不到百年,将横空出现一个绝世天才,一个和尚,僧一行,俗家名张遂,已故去的郯国公张公谨曾孙,这个和尚将从张衡的水运浑像理论加以发扬光大,在此基础上设计制造出了世界上第一个机械计时器水运浑天仪,整个水运浑天仪既能演示日、月、星辰的视运动,又能自动报时,而这就是所有机械钟表的鼻祖,运用了后世必不可少的擒纵器,一天的误差不到半分钟!
而西方,却是直到六百年之后,才出现了第一架自鸣钟,从这时间差上,王况几乎可以推定,西方的自鸣钟就是仿造水运浑天仪而成,很明显的,大唐的丝绸之路将许多的技术传播了出去,自然不可能将这个能自动报时的好东西漏掉,而西方人也多有到长安的,不能排除有那心灵手巧之人见过水运浑天仪后将其记下,回去加以研究改进的可能。
只是,这一切都是王况的推测,没有证据。
僧一行不光发展了张衡的水运浑天仪,并从中得到灵感先研制出擒纵器,然后就是造出世界上所有钟表的鼻祖,一种运用擒纵器来计时的计时器。他还第一个实测了地球子午线,虽然他当初并没意识到自己测绘的就是子午线,但他确实是完成了这一壮举。
这时候的王况,意识到自己来到大唐之后遗漏太多,天文学中的遗漏就是不该,还好,还来得及,僧一行还得有四十多年才会出生,王况来的时间不对,他是贞观三年到这里的,而郯国公是贞观四年故去的,现在对王况来说,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郯国公的后代,并且让魏小五的人加以关注,只要他家中出现才学突出之人,王况不介意出手干预一下。
当然不能指望一个两个人的贡献,现在王况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些隐藏在民间的天文牛人都尽可能的挖出来,集中在一起,由朝廷出面给他们安排好生活,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的继续钻研他们喜欢的事情。
要想让天文学有个发展的基础,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将天文这一门单独的列出来成院,同时也要加快机械学也就是现在被称为机栝术的发展,只要机械学能够给世人的生活带来便利,那么其地位就将得到大大的提升,而有了机械学的支撑,天文学就将有一个非常坚实的发展基础。
或许,人类上天,真的可以提前很多年呢。
“张平子传人?”李世民也被吓得不轻,张平子已经被誉为古今机栝第一人,如果吴秀才真个是他的传人,那么只凭这一点,封个从九品上也是该当,要是吴秀才真个是张平子传人,而且这事传了出去后,那些士子学子若是发现吴秀才的生活还如此的困顿,朝廷恐怕就要担上一片骂声了。
“陛下,您可想像得到,这脚下之地是如何的?你可想象得到,天狗食日食月也是可以预测的?您可知道,铁块也能在天上飞?长安到东治其实也可以一个时辰就可以到的?”见四周再没外人,王况凑近了,低声说了这么一句,最后补充道:“而这一切想要实现,就得从格物院做起,而吴秀才,不管他是不是张平子传人,他将是千金所市的马骨,商秧所立的木柱。”
“要几年?”李世民已经麻木了,这两天他在东治所见所闻早就超出了他的认识太多,但是一切发生在王况的身上,似乎又是那么的自然,仿佛王况生来就知道这些,生来就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做到最好,所以,他不关心过程,他现在只关心结果。
“某不知,某只能保证,几年之内,人可以上得天去,某只能保证国绪出海回来后,能给世人一个明证,这脚下的地是如何的,至于长安到东治瞬息能到,这个恐怕在某有生之年也见不到,但三五十年内,长安到东治几天可到还是有希望的,这又和东平的炒钢法密切相关,也和某一直不遗余力,宁可亏钱也要推行的风车有关。总之,这许许多多方面,是一环扣一环,息息相关,少一个也不成。”
“唔。”李世民又沉默了一会,然后拍板道:“既然你二郎要市马骨,那么朝廷也不能干坐着什么也不干,如此,明年的科考,重新将算学等都单独列出来,单成一科,诗赋经文可以不考,只考两科,中者以匠官之资进你二郎设立的那些个什么院子,你看可成?”到了这一步,李世民已经隐隐知道王况要成立的格物院等等院的最终目的了,既然要调动起天下匠人和杂学家们的积极性,那么给他们一条晋身之路无疑比给他们财货更有刺激性。
“不够,格物要设一科,算学要设一科,天文历法要设一科,药理要设一科,就连冶炼建筑等都要单独设科,嗯,还有术术。”王况却是不满意,一张口结舌就是要多设几科。
“术术?二郎你莫非真信那练丹之说?”这下李世民就真的不解了,所谓术术,不外就是那些术士道士的炼丹术和各种把戏的统称,在李世民看来,如果别人信术术还有情可原,但王况要是信的话,这就是他所不能理解的了。
“术术,其实也包含了许多天地致理的,这就如同一把刀兵,看握着刀兵的是什么人,就能发挥什么样的作用,握在歹人手中,能了杀人行凶的恶兵,若是握在守卫边疆的将士手中,则成了保家卫国的利器,某给你示范一个术术。”王况转眼看到饭铺外有个人扛了一背篓的还带,转念一想就有了主意。
让边上的千牛卫去找那人要了一条海带过来,海带在这一带多的是,经常会随着潮水上涨而被冲到海边,是以并不值钱,多是被用来喂豚猪等的,所以那人也很是大方的给了一条。
第六百零六章 何为术术
为了验证所谓术术并不神秘,也不存在着什么施法的过程之类,王况并没有自己亲自动手操作,而是指点着那个千牛卫先将海带捣烂了后用布条滤出汁液,然后再让他去厨房里取一晚的淘米水或者米汤来,将那榨出的海带汁舀了一汤匙进去,随即,可以说是一眨眼的工夫,整晚的淘米水就变蓝了。
“噫?”李世民大为惊奇,心头一动,自己也跑去试了一番,为了绝对的不受王况在场有可能暗中施法的影响,他试了一次之后,干脆把王况赶了出去,让千牛卫重新又去码头边上捡了条海带过来,也重新的端一碗米汤过来试,结果还是如此。
把王况又叫了进来之后,王况没等李世民开口,就道:“此即为术士常用来障人眼的法子之一,凭空出字。但若是此法用对了,也是大有用处的。”说完,用手指头沾了点米汤就在刚刚李治随手丢下的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抖了一会儿,等字迹完全的干了后,指上空白无物,又将那海带汁抹到了纸上,一下子一行浅蓝色的字就显现了出来。
“若是两军交战,我方信使携了用此法写的密信,陛下,这又该如何?”王况笑吟吟的。
“善,大善!若有此法,则我方之信使即便被敌人俘获,也可保信件内容不至于泄露。”李世民一听就知道王况说指何意。“这么说来,若是术术所用者为正途,也非无可取之处,只是这术术科该如何开?要是开了术术科,怕是朝中众臣都要群起而参你王二郎了。”李世民还记得自己当初玄武起事前,让占卜者给自己算一卦,结果被张公谨好一通数落之事,这还是自己私下的占卜,可要是上升到了举士的层面上来,不要别人,光一个魏老头就够他头疼的了。
“所谓术术,其实是个很大的范畴,日常生活所见者,均包含着术术的原理在,米为何能酿成酒?这里面也有术术之学;烤肉为何比煮肉香味更浓?同样也有术术的道理包含在里面;木材燃烧的过程,也是一个术术过程;米饭和面饼在口中嚼得久了,就会感觉到甜,也是一个术术范围内的变化,诸如此类在日常生活中,其实天下万物,都有个术术的过程,无时无刻,都在进行中。”术术就是化学,化学变化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里,任何人身上都在随时发生着,这对后人很好解释,甚至都不用解释,但在这个时代,想要解释,还不是那么简单。
“当下,术术之能还不为人所知,故倒也不用先开术术一科,某当着人去寻访那些丹道之人,若其中有大能者,则召集起来,一起研究探讨术术之学,而等到将各种术术变化之规律能总结出来了,世人按此法去试都能一一验证了,那时再开术术科也不迟。”化学可以说是后世各学科中单独成科最晚的一门之一,王况也没指望靠自己的影响力就可以改变世人对术术的偏见。
很奇怪的,当人们碰到什么烦心事或者无解决之道的问题时,都喜欢去求神问佛,算卦测字,就连那些朝廷大佬也不例外,但他们又是从心底里认为术术不过是旁门左道之术,上不得台面的,所以,如果王况真个敢这时候跳出来说,术术是一门大学问,怕真的要被唾沫给淹死了。
“也只能如此了,王璃,你且放手去做,需要什么尽管提,小皮猴,以后内府内的所有东西,王璃要什么,只要内府有的,就给他,一应支出,就且算在朕的花销上。”内府虽然是他皇帝的库房,是独立于国库之外的,但内府其实并不是他皇帝一个人的,只是名义上是他的,其实是整个皇族的,他在位的时候,当然没人会来查,也没人敢来查,宗人府虽然是有权查,但至今是没查过的。
可若是他下位了呢?万一接他位置的皇子短命,然后由一个年幼的小毛孩来接位呢?这时候皇权旁落,宗人府就敢来查了。如果王况能在十年八年内在术术一学上有所突破让世人接受了,那么就算是查出来内府的一应支出许多都用在了支持术术之上,那也没什么,他李世民不在了,史官也不敢说他荒淫无度,挥霍无度,反而要赞扬他有先见之明;可若是王况一五所成呢?怕是史官就要在史书上给他李世民记下一个大大的污点,这当然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
“陛下,某管着内府是不成问题,可问题是,某明年就要出海了呀,这一出就是五六年,某可没法子远在万里还可以支配着内府的运转的,若真要做到内府一应支出优先满足二郎所需的,怕是陛下您此刻就要考虑明年接替某的监丞位置的人手了。”徐国绪一听急了,全力支持王况他当然是乐意得很,可关键是,如果要让内府一直执行下去,那么内府监丞就必须是二郎的亲近之人才行,这么一来,自己明年出海的差使不是很危险了?
“你个小皮猴倒急了?既然说了让你领队出海,那就是你,不会变的,内府监丞么,还是你了,不过你不在的时候,倒是可以让人来替你管一管,这样罢,跟着某的廖黄门,似乎和王璃你走得也比较近,先让他管一管,若有敢耍心眼的,再换人也不迟。本来么,小六子倒是个合适人选,但尚食局目前也离不了他,若是朕真个将内府丢给了他,怕是王璃你心里又要埋怨朕将你那内侄当苦力使唤了。”李世民似笑非笑的啧了徐国绪一句,见徐国绪脸色稍有缓和,又补充了一句:“若是你出海回来,不给朕带来好消息,朕可不饶你。”徐国绪刚刚堆起笑的脸马上又垮了下来。
正说着,饭铺掌柜的从后堂过来禀报王况,说是那肉做的扁食皮已经干了,虽然还有点潮,但也已经可以揭下来,也可以包了。
“这不叫扁食,这叫肉燕。”王况纠正了他一句,就让他按自己说的,包了些直接捞熟了,搁鸡汤里送上来吃吃看。可以说,这一次的肉燕皮做得不是很成功,毕竟王况以前也只见人做过,自己也只试过一次而已,能做到如今的地步,能够成型,王况已经很是满意了,许多的手工,都有个熟能生巧的过程,有的甚至需要几年十几年的磨练才行,王况以一个几乎是新手就能做成型,自然是心中满意的。
(现在许多不良商贩,有的是一斤燕肉皮里,淀粉就占了半斤,这还算好的,算有点良心的了,市场上卖的燕肉皮里,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用纸来代替了,这是绝对的缺德商人,而你即便买到真的,也未必放心,有的为了降低成本,甚至采用不好的肉,然后靠添加剂来达到肉的粘度和韧度,所以,想吃放心的,要么去找那老字号,要么就不要嫌麻烦,自己动手吧。)
不大工夫,几碗的肉燕就端了上来,王况和李世民徐国绪他们是一人一碗,但几个千牛卫也没落下,只是没有王况他们那样的待遇可以一人一碗,而是两三人一碗,掌柜的明知道他们是护卫,但也不敢怠慢的,宰相门房七品官呢,人家随便一句话,就能让自己疲于奔命,甚至倾家荡产的地步。
“好,好,果然与众不同,入眼是晶莹剔透,一眼就能看到内里包着的馅料,比之水晶饺也不逊色,入口滑,一口咬下去,脆生生的,咯吱响,连皮也是脆生生的,这个好哇,味道胜过了水晶饺甚多去。二郎,你回去后可要教会小六子那帮家伙,不然某可不依了,这东西若是做得一些,某夜里也有打牙祭的吃食了。”李世民赞不绝口,其实他在宫里哪会缺了消夜,御厨里总是要随时的备好至少五六种的消夜,宝库鱼丸,水晶饺,莲子羹等等以供皇帝挑选,如今的宫里已经不比几年前,想吃什么一应俱全,再也不用过那节俭度日的生活了。
有钱有粮了,也就不用再省吃俭用的,李世民虽然也会装,但还不至于像长耳贼一样的会装,该吃的他也会吃,只是量入为出罢了,再说现在哪还用量入?内府的收入,就是他要是顿顿都吃上一百来道菜,每道菜只尝一口,也足够他一天吃上十顿八顿还绰绰有余的。
见这位相公吃得是笑逐颜开的,饭铺掌柜自然也是喜上心头,这下好了,自己要开个酒楼的梦想又近了许多了,有了这个建安候称之为肉燕的小食,还怕那些食客不蜂拥而来?咱也不卖贵,就按扁食价的两倍卖就好了,正好成本也是两倍左右。
“扁食你这卖几文一碗?一碗几个?”王况却不是他那样的想法,肉燕本身就不是属于大众类的食物,如果不是王况带过来的话,那么真实历史上肉燕一出现后,在很长的时间上,都是富贵人家才能吃得起的精美小食,先不说它口味好,光是卖相上就能博得一声喝彩,之所以叫肉燕,是因其形如飞燕,开始的时候是叫扁肉燕,后来为了和扁食区分开来,就直接叫肉燕。燕又是吉祥之物,家中有燕,则这一年必定是吉祥平安,所以,肉燕不光形上佳,味上佳,寓意也是上佳。
“一碗扁食二十枚,售两文。”掌柜的不解王况怎么突然问这个,但当王况回答他的时候,他就明白了,眼前的肉燕,绝对不能当做普通小食来对待,这是有地位有身份的。
“肉燕一碗也二十枚罢,售六文。”王况直接定了价格,他从掌柜的眼里已经读出了这老头的想法了,这要是被他把肉燕便宜卖了,那富来客栈还想不想赚钱了?要知道富来的成本可要比他这个小饭铺的高了几倍去,掌柜厨师伙计的月钱高,还有带薪假,还有制服等等算在里面,可以说人工的成本几乎都追上了材料的成本去。
第六百零七章 肉燕的真实发源地
如果说肉燕是先由富来分号推出来的,那么这个小饭铺他爱卖怎么便宜王况也不会干预,但现在就是这个小饭铺先推出来,自然就占据了最正宗的这个制高点,连最正宗的肉燕都只卖四文,其他人怎么地也不大可能超过这个价格,如此一来就形成了小饭铺有赚的,而富来客栈每卖出一碗就要亏差不多五厘左右,卖得越多也就亏得越多。
掌柜的也很上道,一听王况说卖六文一碗,便道:“如此,老儿从明日起,每日只卖百碗,到得一个月之后才放开卖。”
“哟呵,掌柜的不错嘛,某家现在是看你越看越顺眼了,成,成,二郎,某真服了你了,瞧瞧你,愿意帮的人都不错,帮谁越多,谁就是心性越好的,上到圣人,下到百姓,哪个不都是如此,嘿。”徐国绪一听掌柜的说每日只卖百碗,那就是存心的想要将正宗这两个字让出来给富来客栈去占了,有一个月的时间,富来客栈绝对能将肉燕的招牌在江南两道打响,那么听到肉燕的人就会第一时间想到富来客栈而不是他的小饭铺。所以徐国绪就夸了他这么一句,也是暗中拍了一下李世民的马屁。
这马屁拍得李世民那个舒服,可不是么?王二郎愿意帮的人里,到目前为止还真没找出一个人是不可救药的,个个都在某一方面有着超出常人之处,那么王家二郎帮谁最多,当然是帮他这个皇帝最多了,自己当然就是这天底下心性最好的人了哇。
于是李世民得意的一瞥众人,起身,手一挥:“走,回客栈。”然后背了手,施施然,轻飘飘的带头就走了。李治趁李世民没注意,扭过头冲徐国绪刮了一下脸蛋,徐国绪皮老厚了,也不羞不臊,嘿嘿直乐。
客栈里,玄奘和尚已经在邝老大安置下来的一处僻静的客房里住了下来,富来客栈不光有小院,也有那些位置比较好,比较安静的角落,都是被僻为上房的,小院数量本来就不多,李世民就占了一个,而为了保证他的安全,他所在小院的周围几个小院全被空了出来,几个千牛卫占一个,其他几个则是被王霖泊分派来的那一火暗中保护李世民的精兵占了。
再加上为了让李大胆安心养病,所以又给他留了个小院,如此一来,所剩的小院就不多了,还得空出一个两个留着以防万一,而玄奘一个出家人,从某种程度来说,玄奘也是个苦修者,对环境的要求不是那么高,按玄奘自己的本意,有间干净的小房就够了,甚至柴房也成,但是黄大却知道玄奘要写些重要的东西,先不说环境,安全性还是要考虑到的,所以就吩咐邝老大给安排了个上房,又让胡翰山跟着玄奘,一俟玄奘有什么需要的,好及时的通知到小东家。
此时的玄奘,正坐在客房里用餐,沐浴已毕的他,如今也难得享受了一回,还是大唐数一数二的美味道,这对尝了十多年番外饭菜的玄奘来说,心里还是有那么点恍惚,总要暗中的拧自己一下,确定是不是在做梦。
当拧了数次之后,玄奘楞了一楞,摇摇头,自嘲道:“着相了。”就再也不管不顾的埋头大吃起来,久违了的家乡味道,让此刻的他心情一下就平静了下来,现在对他来说,前方已经不存在任何的困难,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尽快的将两箱的贝叶经给翻译整理出来,同时将自己一路所见所闻整理成册上呈朝堂。
佛门中人并非不问世事,只不过是不参与大争罢了,任何一个高僧,也绝对做不到跳出三界外,如果没有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哪怕你佛法研究得再精深,世人也不会把你当做是个大德高僧来看,最多只会说你舌利牙尖,将佛理研究透了,却是属于纸上谈兵的类型。
而事实上,如果一个高僧,真的将佛理研究透彻了,那么他自然而然的就会有一副慈悲心肠,这是受佛理长期熏陶潜移默化的结果,只有那些伪装为高僧的,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口中唱的是佛,心中行的是小人事,重利轻心,什么卑鄙事都干得出来的,若按这个标准来判断,后世的光头们,十个中起码八个不合格!不配称为佛门子弟。
玄奘也能隐约猜测出李世民的野心来,不过这对他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天下共主就天下共主吧,你统治,我统治,他统治,还不都是有人统治?若是换成一个明君统治也不是不可以,而李世民显然就是个明君,玄奘也乐得帮李世民这个忙,何况这还是一种交换呢?
有前秦前汉例摆在那里,君王多了,征伐自然也就多了,而当整个中原大一统之后,中原就开始了几百年的修身养息,百姓都安定了,这何尝不是百姓之福?若是以此来推,如果天下大一统,再也没了王国之争,疆域之争,这普天之下,该是何等的繁荣?历经一百一十国的玄奘已经见过了太多的国与国之间的征战,每一次的战争,受苦的还是百姓子民,所以他在内心里,还是对李世民的野心有所期待的。
玄奘是亲眼见到那驿站的驿丞在黄大的吩咐下用了五百里急铃给长安和洛阳传信,等于就是说,现在开始,他就不用再为如何翻译那庞大的经书而犯愁,其他不论,光就一个白马寺的大德能被召来帮他,已经让他很是满意了,表面上看,叫的只是一个大德,但这一个后面可是跟着一大串,师父,师兄弟,师侄门人一大堆,而且他这半天里,也已经知道了那个悟能在中原的影响力,光是一个抗涝四处为百姓奔走,其在佛门中的影响力已经上升到了一个空前的,让他玄奘都要仰望的高度,有这样的人来帮,那么后门跟着的绝对是一大帮,还不是那种初入佛门的小沙弥,应该都是在一方有着声望的大德。只是现在的玄奘还想象不到,当他开始进行经书的翻译后,他的声望就会一天一天的涨上去,达到一个他永远也想象不到的高度。
王况他们前脚刚离开小饭铺,掌柜的后脚就在饭铺门口立了个牌子,上面写着“建安侯亲传小食‘肉燕’明日起供应,每日限百碗。”倒也是个说到做到的,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将正宗的牌子让了出来给富来,所以,他干脆就打上建安侯亲传这几个字,可谓是一举多得,既表明了这是建安侯传的,那么富来的肯定是正宗的,又点出自己的也不赖,至少是建安侯亲传的手艺么;同时也是一个广告,建安侯教的小食呢,能不好吃么?你们不快一点来,每日百碗,数量有限,先到先吃哦。
回到客栈,李世民对肉燕的味道还是念念不忘,反正也是要教富来的厨师做法,于是王况就又跑后堂厨房里去教厨师们怎么做,富来也有扁食供应,和小饭铺一样,扁食馅一样选的是腿肉锤制而成,本来用料讲究就是富来的传统,谁要是敢行那偷工减料之事,不用王况开口,孙铭前就饶不了他。
这会王况就学乖了,不再全用蛋清,而是改用了捣烂的糯米糊和蛋清按二比一的比例来用,碱在富来客栈不是问题,每一天富来的火工都会做一件事,那就是将灶膛里扒出来的炉膛灰用水淘洗后,将澄清了的水放在后院里晾晒,所以碱粉在富来的供应是足够的,并不用像小饭铺里一样需要现溶,这也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肉靡的稀烂程度,肉燕皮的成型也就更加容易。
当王况在厨房教着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从码头上过来的食客点名要吃肉燕了,他们也都是在小饭铺的门口看到那样的招牌后知道的,本来想就在那尝一尝这新的吃食是什么个味道,没曾想人家要第二天才开始供应,心想,既然你第二天供应,这东西又是建安侯传的,那么富来客栈必定也是有的,于是就赶了过来。
有王况在,邝老大也不敢拿主意,就跑来问王况怎么办。
“怎么办,既然人家林掌柜的仁义,咱们也不能做差了,也写个招贴去,就说明日起供应肉燕,每碗八文钱,比他们多卖两文。”多两文钱,也是给林掌柜的一条路子,有了两文钱的差距,许多要揣摩着钱用的人就会为了省那两文前而去小饭铺,而对于那些兜里有点钱的人来说,两文钱算不得什么,当然愿意到环境更好的富来客栈来吃,如此就形成了分流作用。
王况也从邝老大的口中知道了那掌柜的姓林,竟然祖上是唐兴人,这让王况感慨,这事情怎么转来转去又转了回去呢?
其实肉燕的诞生地就是唐兴,是明朝时一个告老还乡御史的厨师所创,后来传到了福州,而福州相对于唐兴来说,不光交通便利,海上,陆上都有,而且还是当时对外贸易的一个大口岸,因此肉燕的名声就在福州渐渐打响,到了后来,世人只知道福州肉燕,却不知道,其真正的发源地却是唐兴,最正宗的肉燕也是唐兴肉燕(如今到浦城去,几乎每个乡镇都能找到那么一两家人依旧在做着肉燕皮卖的,民间会做肉燕皮的也不少,灰雀的这个做法就是从父亲的一个同事那学到的。)。
第六百零八章 微服去建东
后世的唐兴,也就是浦城,逢年过节或者办红白喜事或者请客宴朋,肉燕这一道菜是必不可少的,没有肉燕的唐兴宴席就如同没有没有辣椒的川菜一样,算不得真正的唐兴地道宴席。
王况只是因为自己阿哥是福州人,也因为自己早先把本来应该是福州发源的鱼丸在建安做了出来,就有了点想把肉燕在福州做出来的私心,以此来做为补偿,却不料绕来绕去,依旧和唐兴脱不开干连,或者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
富来分号的招贴一出去,食客们这下就呆了,嗯?怎么两家说的都是差不多?都是要从明天开始供应?那么说来,这就只有一种可能,这种叫肉燕的小食是以前从来没有在其他地方出现过的,就现在的富来分号和那林家小铺也都才是刚学会。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林家小饭铺一下就火了起来,甚至开始有人怀疑起这个林掌柜和建安侯的岳丈家林家是不是有关系的,不然的话怎么会跟富来同一天推出新小食呢?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都姓林。
李大胆已经可以扶着墙下地走两步了,但身体终究还是虚弱,应老头子因为李世民来了东治了,也不好一下就走开回到建安去,他再是无羁,但尊卑还是知道的,再者,他的无羁也只是在病人面前而已,平时里,就是一个老好人,因此这几天里,这老头哪也没去,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里试着那刚熬好的鱼膏,虽然这不是他的职责,但他师兄如今可是掌着太医署,师兄太平,他也才能有安逸的日子不是么?要是这鱼膏没试出个子丑寅卯来,能跟什么搭,不能跟什么搭,有没有什么副作用之类的,他心下也会觉得不安。
王况也就由着他,李世民当然更是欢迎,这可是入他老婆女儿口的东西,就是再小心一万倍,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过的。
不知道是李世民的运气好呢,还是说长孙皇后的运气好,今天竟然又被人捕了一尾比上一尾更大的金钱鱼上来,而且其颜色比上一尾更加的黄。因为有了上一次一尾不到三百斤的金钱鱼卖了三贯钱,这一尾最少也有三百三四,怎么地三贯五总该是有的吧?
不料王况却是让徐国绪给了那人六贯,并且放出话去,金钱鱼越大越值钱,本来前些时间大家都不大信的,现在一看,才多了不到百斤,价钱就翻了一番上去,那要是捕到四百来斤的,岂不是可以卖到十贯?由是就彻底的相信了王况说的,小金钱鱼并不值钱的话来。
小金钱鱼几乎是每天都有人捕到的,这两天也有人送了几尾到水军大营里去,因为王霖泊走得匆忙,没交代清楚,留守将士们也就都收了下来,送到了驿站里去,钱自然还是按一斤十文的给,反正内府出钱呢,怕什么,再说了,一尾也不过几斤,就是几十文的钱,不要说内府,就是这些将士们随便牙缝里抠抠随便都能拿得出来。
李世民自然是带了李治小子去看那神奇的金钱鱼到底长的什么样子去了,王况也没陪着他,李世民不让,还是那句话,人多了,目标太大,搞个不好他微服的计划不知不觉中就要落空了,不让王况再跟着,反正东治港就这么小,出什么事情,码头一起哄,西边的营盘口的守兵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
王况也看得出来,李世民在这个东治港呆上瘾了,不大想走了,本来王况自己的计划是过一两天就要回转建安去的,东平的成功,让王况有了去走一遭的想法,许多东西,你不实地去考察,永远也不可能找到更适合的发展方式,可李世民要留,他也只好留在东治。
李世民在东治足足呆了十天之久,这十天里,李世民的足迹是遍布整个东治港的每一个角落,包括水军大营和船厂,中间也跟许老春老他们询问过几次大孔明灯的制作思路和可行性,几次都得到许老头拍胸脯的保证说一定能成后,这才彻底的放心下来,不过许老春老他们可不知道这个对大孔明灯极感兴趣的人是当今皇帝,只以为他不过也是朝中的许多大佬之一而已,在他们的印象中,建安侯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还从来没有瞒过朝廷的,那么这次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也才会对李世民的询问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也正是在跟春老他们的交流过程中,李世民才知道,为什么王况敢说三五十年内或许可以做到从长安到东治几日可到的话来,许老春老他们几个可不笨,当初王况明知道人力不可能踩蹋让大飞车上天却还要用大飞车来试给他们看?这说明,如果能有一种机栝做到代替人力踩蹋的话,那么大飞车是绝对有可能做出来的。而李世民联系到王况一直再默默的推广应用的风车来,就有了一点明悟。
李世民是等李大胆能够真正的下地自由行走的第二天才走的,他并不去建州,用李世民的话来说就是,建州现下里肯定有什么政策是他所看不惯但又是切实可行的,所以,干脆,我眼不见为净,我不去了,建州这一亩三分地就丢给王二郎你去折腾了,只要你王二郎能让建州百姓安居乐业,不管是文也好,农也罢,只要是在朝前迈着步子的,那就尽管折腾,大不了,如果建州给你折腾烂了,我把建州人全迁到其他地方去就是。
相对于王况对大唐的贡献来说,一个建州,算不得什么。
让王况无可奈何的是,李世民离开东治港并不是去别州也不是回长安,他竟然搭乘了楼船往建东去了,说是要见识见识一下自己治下最远的县是个什么样子,王况拦不住也不想拦,徐国绪是想拦不敢拦,而微服出来的李世民,又没了那么大佬的羁绊,自然是更随心所欲,想去哪就去哪,没什么顾忌的。可能有人要说了,难道皇帝不用上朝的么?唐时代的朝廷可不像后来的朝廷,天天上朝,不管有事没事一呆就要半天的。在这个时候,皇帝的权力其实是大多都放到了各部及各相公身上去了,皇帝有一票否决权,很有点像是二元君主制,君是一个大头,各部相公也是一个大头,两个头有一个头能发挥作用就可以维持朝廷的正常运转,但同时,皇帝可以任免臣子,臣子却没有选择皇帝的权力。
王况不想拦也是基于他的观念所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一个皇帝,如果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呆在宫里,呆在长安那么窄的范围内,一切的信息都是靠臣子那边传递过来,时间长了,就真的要脱离了整个王朝的发展实际了,也有可能被臣子操纵于股掌之间,成为一个被人利用的傀儡皇帝,为什么明朝的时候,皇帝要出巡,反对的都是那些手握重权的文臣?那就是因为如果皇帝总这么出去习惯了,他们就不能一手遮天了,所以文臣们也怕,总是以种种借口来反对,什么劳民伤财了,什么荒废朝政了等等,但根本的目的就是希望皇帝继续呆在龙椅上,任由着他们摆布。
而同样的,即使你出巡了,大家都知道皇帝来了,那么出巡的效果也是微乎其微,大家都知道上头来人了,都早早做了准备,该遮掩的早就遮掩了,该擦屁股的早早就擦了个干净,所以皇帝下来看到的自然是底下一派升平,百姓生活和美的“大好时局”。这就和王况以前上学的时候,要检查卫生了,要检查什么了,总是会提前一两天得到通知,大家该打扫的打扫,该收拾的收拾,等上面来人了,看到的就绝对是一个井井有条的景象,曾经有某要人要去某菜市,结果被菜市场知道了,当天,菜市场上的所有菜价齐刷刷的降了至少一半下来,那个要人见了很是欢喜:好嘛,物价很稳定嘛。而事实上呢?等他前脚离开,后脚菜贩们就把价格牌全换了。
眼下李世民难得一次真正的微服出巡,王况当然不会去拦他,相对于建州来说,建东的政令更为中规中矩,毕竟林荃淼受他的影响再多,也还是个受正统教育长大的士子出身,他的性格,在遇到王况之前就已经大致定型了的,受王况的影响远不如王冼那从小就耳濡目染的程度大。
李世民要去建东,说到底王况还是有点不放心,最后还是将黄大和熟悉水性的苗九给安排着随李世民去了,还有跟着图虎来的那两个图家子弟也让他们一起跟着过去,有他们俩在,哪怕真发生了万一,楼船遇到了巨台风而散了架,至少也能保证李世民不愁吃喝,而黄大的脚上功夫高,要是陆地上碰到什么危险,最起码,他可以背起李世民就跑,至于李治,真要到那个时候,也只能自求多福了,同样的,苗九水下功夫好,他一个人就可以保证李世民在海中不会有什么危险。
玄奘也动身往长安去了,身上带着李世民和王况的亲笔信,有这两封信在,他并不用发愁到了长安之后的出路,一切,朝廷都会帮他安排妥当。
至于吴秀才,也等到了甘家人,在跟甘家人说明原委之后,已经天天的泡在了船厂里,跟在许老和春老他们后边熟悉楼船各部分的结构,大孔明灯还没那么早做,现在许老他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多的造出大楼船来,建安侯说了,这是圣人的意思,能造多少就造多少,多多益善。
第六百零九章 医学院
水军这一次出海演练,没有一两个月是不会回来的,王霖泊也不是那种喜欢玩虚的人,就算没有王况说的这次演练,他每隔几个月就要将兵士轮番的拉出海去操练一番,主要的目的还是去找那些个海贼,让兵士们得到实战的机会。当兵的不上阵厮杀几次如何能叫兵?天天的呆在营盘里,喊着号子,齐刷刷的迈开步子,演练着阵法,看起来很是威武,可这种兵真要到了战场上,十分战力能发挥出一二来就已经很是不错的了。
也正是建州水军这种以战代练的办法,这才有了那一个个霸气外露,彪悍程度绝对不逊色于那些常年在西北和东边边疆之地,经常和北方游牧部落或者小国发生摩擦的守边将士的建州水军,才有了如今海贼们闻风丧胆的建州水军,才有了如今北起渤海,南至南海的安定航道,这一片海域,就是海贼们的噩梦天堂。
留守东治港的是一个副将,王况让黄泽楷带了甘家人去说明了以后甘家人所受的优待后,就带着李大胆一并回建安去了,任何地方养病也不比得在家养病好,也没有在家里过得舒心,在东治是住在客栈里,再是安静,再是照顾得周到也是不如自家好。尤其是东治的郎中可无法和应老头比,这一次,王况确实是要承认自己看走眼了,放着一个宝贝在建安竟然逍遥了这么多年,该给应老头加加担子了,不能让他这么逍遥下去。
这会回去就没那么急,所以也不急着赶路,一行人里,除了王况和徐国绪外,还有李大胆,应老头,黄泽楷及胡翰山,徐国绪的护卫也是被他留在了建安,就是担心人太多被棒子们得到了消息,反正东治和建安一样,都是二郎的地盘,是以徐国绪丝毫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再者说了,如果连在这江南都要受袭了,那大唐朝廷的颜面何在?边疆还能安定么?因此这实在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王况没有弃马选水路到延平,而是沿着顺江水开凿出来的山路走,延平到东治因为有了水路,所以对陆路的建设要求就没有那么高,只求能并排通过一匹马并一辆马车就可以了,不过呢,也是在沿途每隔个一两里路就选了个开阔地带,拓宽了路用来交汇之用,因此路上的行人中有马车牛车的,只需要派了人在前面走着,看到对面来车了,就相互的知会一声,各自都到交汇点等着对方,虽然是慢了一些,但也总好过半道上两车相遇后,进进不得,退退不得的局面。
一路上,王况几次见到应老头欲言又止的,知道这老头子心里想的什么,王况也懒得去问他,让他憋着,憋死你,让你瞒着我几年?
倒是李大胆,这一路上的兴奋那是不用说了,离家也有两年多,如今回家了,心情自然是大好,尤其是知道了给自己取字的竟然是当今皇帝,那个激动自是不用说,皇帝取字,这可是多大的荣耀,是足以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瞧他那兴奋得一路上嘿嘿傻笑的样子,徐国绪忍了半天之后,再也忍不住了,揶揄他:“大胆,哦,不对,应该叫你李敢李郎君了,看看你那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至于嘛,一个字就兴奋得这样,要是等到朝廷旨意下来,你怕不是要晕过去了?”他这话说得不是没来由的,只要这次能将那些海贼全剿了,并且确认了矮人一族的存在,李大胆就有了拓土之功,这个功劳可是实打实的,就算朝廷再小器,至少也要封李大胆一个勋位,要是大方一点的话,一个爵估计都跑不了。
“这算什么?”应老头好不容易逮住一个说话的机会,当下就插了话进来,“还是比不上小东家,你瞧瞧,小东家做了这么多事,到头来只得个郡公,要依某看哪,至少也得勋,爵,散官,实官一起来,如同长孙相公一样,四位一体,那才该当。”
四位一体那是无上的荣耀,到目前为止,也只有长孙无忌这个臭老酸做到这一步,他不光是国公,还是开府仪同三司,还是尚书仆射(相当于副总理),还是上柱国,真真的四位一体,国公是爵,开府仪同三司是散官,尚书仆射是实官,上柱国是勋位,还是最高的勋位。要不是尚书令这个位置曾经是皇帝做过的,为表示对皇帝的尊重而一直空着,长孙无忌就是当仁不让的尚书令(总理)了,不过他这个尚书仆射其实行的就是尚书令的权。
“切,应老头你懂什么?你当二郎像你一样是个官迷啊?那是二郎不想,不然的话,二郎如今也是四位一体了,你且等着吧,某家把话撂这里,等二郎回到长安,至少也是个柱国,也是三位一体了,这也少见。”徐国绪冲应老头竖了竖中指,一脸的鄙视,他也烦这老头子,当初自己做随伺黄门的时候也被这老头骗了,以为他真的医术不怎么高明的,这次要不是圣人亲口说的,他还要一直被蒙在鼓里呢。
上柱国是正二品,柱国是从二品,勋位往下,依次还有上护军,护军,上轻军都尉,轻军都尉,上轻车都尉,轻车都尉,上骑都尉,骑都尉等等一直到最低一级勋位,从七品上的武骑尉。一般地说,勋位都是授予武职人员比较多,主要就是用来表彰其功勋,很有点像是多少多少级勋章的意思,但也不是没有文官受勋的,长孙无忌就是一个例子。
应老头哪知道徐国绪竖的中指是什么意思,他又不像徐国绪那样天天的跟着王况混在一起。不过他也知道这手势绝对不是什么好的意思,当下尴尬的嘿嘿一笑,缩了缩脖子,找上了王况:“小东家,你给说说,那鱼膏真个那么神奇?真能治好长孙皇后的痨病,让它断了根去?”他在东治港都快把那一盆的鱼膏尝了三成去了,也没个底,这会实在是按捺不住不了。如今那剩的大半盆鱼膏和后来新熬的一盆鱼膏就搁在身后马车的冰桶里呢,李世民要去建东,自然是不可能带了走,王况回建安也不过是呆几天而已,所以又让王况给带回长安了。
总算开口了哈?王况微微一笑:“你先给说说,当初你在长安是怎么个回事呀?为什么这一瞒就这么多年,这几年过得舒心罢?”
“还不就是那么回事么,小东家您不也听出来了么?某就是那么个臭脾气,在长安不受待见,因此师兄便将某给推荐到建州来了。”应老头吱吱唔唔的。
“我看不见得吧?让我来猜上一猜,哦,是了,定是你那什么师父定的规矩,你师兄既然已经进了太医署,那么你就必须要韬光养晦,不得入朝为官,为你师门一脉留个香火?某说得可对?”王况斜了应老头一眼,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说实话。
当太医是风光无限,但是在风光无限的同时也伴着诸多的风险,一着不慎,或者受了同行的陷害,将皇族成员中某个人给治死了,那就可能会落得个满门抄斩的地步,而应老头作为赢老头的师弟,如果也是在太医署里面,绝对要受到牵连。这一点现时的人大多看不出来,王况做为穿越者,读了那么多的野史小说,耳濡目染下,又岂能不知道?
应老头顿时一阵无语,头低低的不敢看王况,诚如王况所说,他这些年里的脾气,有一半是固有的,有一半还真是装出来的,就为的是不当太医,如此师兄弟二人,一人为官,而一人在野,则不管哪一方出了事,都可以保住传承,本来王况还不至于看得出来,实在是他在东治,在李世民面前的表现和他平日里在建安的为人表现是大相径庭,这才引起了王况的疑心,稍加一推测,结果自然也就出来了。
“你放心罢,陛下不至于小心眼到你们想象的地步,你瞧瞧某,喏,陛下不也宽容得很?要说这如今的朝廷上,还能有谁的影响力有某大?你倒说说看?臭老酸算是圣眷有加了吧?可他能如同某一样,号令一军?他能如同某一样,朝廷丢了一州之地给某随便去折腾?建州可不是并州,也不是松州,更不是河北,需要防着外抵的。朝中有几人能如某一样,朝中大佬几乎都和我王家交情甚好?某之所以敢放手去做,就因为陛下他有容人之量,既然陛下有容人之量,某当也竭尽所能的去做,不负陛下的信任。”四下里没外人,王况也就敢说这话,他说的也是大实话,如果这时候长孙无忌倒台了,可能落井下石的人比伸手捞他一把的人还要多得多,可要是他王况触怒了皇帝,估计朝堂上的大佬都要为他说好话。王况的权力是没长孙无忌明面上看起来那么大,甚至连一个州刺史都不如,但王况如今的影响力却要比长孙无忌大多了。
“某想成立个医学院,缺个院丞人选,你可愿意出山?”说到底,王况兜来兜去,就是要让应老头出来做事,医学院院丞不是谁都可以做的,孙药王倒是合适,但王况知道他呆不住,有孙药王和没孙药王还不是一个样?太医署里的人王况也不能要,那是皇家御用,自己不能挖,除非李世民开口说谁谁谁,你们去当这个院丞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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