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葱葱


  王况看到芝麻就突然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个资料,说是芝麻含钙量是所有食物里最高的,平均每一百克(唐称三两)就能完全补充一个人一天所有所需的钙,如果加上平时饮食里的钙,那么一个人,只要一天吃那么一汤匙的芝麻也就够了,补钙效果比那些什么钙片强了不止千倍万倍,尤其是黑芝麻,含钙最高。王况一直坚信,最安全最适合人体的营养成分就是从纯粹的食物中来,就如同你每天吃蛋白粉,还不如拿了那买蛋白粉的钱去多买些牛肉鸡蛋来吃。只要保证了不过分挑食,每天荤素搭配均匀了,并注意到酸碱平衡,想生病真的很困难。说到酸碱,指的便是食物被人体吸收分解后对人体酸碱度的影响,大体上来说,红肉为酸,白肉为中偏碱,青菜绝大部分为碱,至于红白肉的区分,也很简单,鱼虫飞禽走兽里,鱼和虫(鱼自是不用说,虫指的便是食用昆虫,诸如蜂蛹,蚁蛹,蝉蛹等)是白肉;走兽和飞禽绝大部分属于红肉(蛙,蛇等偏寒的例外)。只有那些因为地域条件限制,没办法在饮食上保证酸碱平衡的地区,才需要靠药物调节(很遗憾的,中国人大部分身体偏酸性,尤其是城市里的人)。
  前段时间为了给长孙皇后补钙,王况只能让喝骨头汤,总不能用农村的土办法,让长孙皇后吃炒鸡蛋壳吧?可骨头汤里含的钙毕竟有限,甚至还不如一些蔬菜,好在骨头汤里有许多其它的养分也是对人有益的,而且用骨头汤做吃食,能让菜肴更有味道,能提升食欲。王况让长孙皇后每天去爬山加桑拿,就是为了调动她身体的技能,总呆宫里病怏怏的不动弹,食欲肯定不振。不能吃,身体就好不起来,抵抗力也就弱。
  现在看到芝麻,王况就想起了这事,所以才会说自己笨。要说芝麻做的吃食可就多了去了,建安逢年过节都要做的“麻嘎子”,就是用的芝麻和麦芽糖做的,又甜又香又脆,大人小孩都爱吃,不过超市里卖的就叫得比较通俗了,直接叫芝麻糖,而且几乎不含麦芽糖,甜得让人发腻。还有芝麻糊,简单易做,每天当早点吃,即补了钙又填了肚子,至少是一举两得。
  说了自己一句真笨后,正在回想芝麻糊要怎么做的王况,被这一句“你说谁笨呢?”吓了一跳,人大多是这样,当你沉浸在某件事情上时,突然悄没声息的来个人说一句话,就能给吓一大跳。
  这声音有点熟悉,王况转头就看见门边,一袭湖蓝底斜纹格印花长裙,上腰系黄丝带,着粉底紫花,领口缀紫底粉色云纹镶边的短襦,头梳高云鬓,左边斜插着金铃玉步摇,右边插着朵不知道什么花的娘子正俏生生的站在门边,肩上还披着暗花浅蓝飘带,头上在微风中摇曳生姿,恍若仙女下凡。王况不由得呆了一呆,愣愣的手握茶瓯差点没站稳:这小娘子变化也太大了吧?前年还是个野丫头,年多不见,竟然成了一个娉婷娘子,而且还长高不少,比王况还要高出一些。
  王况看得出来,这时候的小娘子姿态绝对不是装的,一个没有受过如山一般文化熏陶的人,绝对没有这样的气质,只要一开口说话,脸上神情及眼神就能出卖人,除非这个人是个影帝影后。
  其实对小娘子一两年前的野性子,王况这一路上也多少从林荃淼酒后的胡话里听出点苗头来,概因林家在长安虽然不算豪门大阀,但也小有薄产,林明又是县丞,没干两年就迁为县令,即便建安只是个偏远下县,但这年来建安折腾出的动静可不小,已经上达天听了,眼瞅后面前途看着就是无量的,小娘子从小就长得不赖,因此还是孩童时就已经有不少家惦念着了。林荃淼甚至记得小娘子小时曾经这么评论过和他们林家世交的那些家的小郎:学文的手无缚鸡之力,天天呻吟作态;学武的又个个游手好闲,粗鄙不堪。姑奶奶长大了死也不会嫁给此种人。
  因此当小娘子渐渐长大了,就有人上门来探老太爷的口风,被小娘子偷听了去,从此就开始疯野起来,经常带了李管事一帮人跑去欺负那些小郎,时人又偏喜低声细语,软步含羞的娘子,所以这么一闹,那些小郎们及家人就不喜了,这几年小娘子也算是有了些许的安宁,加上她从小又是家里呵护惯了的,含嘴里怕化了,捧手里怕凉了,林老太爷也舍不得委屈了小娘子,就由着她闹去。
  也恰恰是因为知道自家小妹中意哪种类型的郎君,因此当王况在建安搞出点名堂来后,暗中对王况留心的林明才想着要撮合一下自家小妹和王况,修书一秉告林老太爷,也就有了小娘子第二次到建安的插曲。结果是小娘子只见过王况一面,又不了解王况,聪慧的她也猜出了点让她去建安的意思,照例又是胡闹一通,林老太爷这才发火了,把她关在家中学女红琴棋书画,轻易不让再出门。
  直到这次,林荃淼圈足在府内,这才抽了空一五一十的把王况的所作所为全倒了出来,又一个劲的埋怨小姑:你想想,若不是聪慧之人,怎地能整出这么多物件出来?连皇上也召见他。从文上看,不是你讨厌的那种无病呻吟的小郎,从武看,虽然不会武,但也在栖霞岭立下如此大功,现在又在帮着长孙皇后调理,又不是游手好闲之人,他在建安喜欢瞎逛也是为了听奇闻趣事,你不也因了他知晓甚多而找他辨认物件么?这样的夫婿,那是打着灯笼也难找滴云云。
  但小娘子犹是不放心,王况住进林府后,她还是刻意的避开,只不过收敛了许多,不再似以前般的疯野,暗中使丫环打探王况的一言一行,确实不是那种纨绔子弟,也没什么暴发户的样子,成天笑眯眯的,没事就躺小院里晒晒太阳,或者做些希奇古怪的动作,其他倒也循规蹈矩。刚才丫环来报,说是有个连赢太医也要称“大师”的光头和尚竟然叫王家二郎为师傅,而王家二郎还不乐意的样子,一下就激起了她的好奇心,这才过来瞧瞧,走到门口正好瞧见王况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骂了句真笨,所以就出声询问。
  这会见王况傻呆呆的,小娘子不由的噗哧一声轻笑,完了觉得不妥,连忙伸了手掩住自己的嘴。这一掩不要紧,她是站在门外看向里面,没发觉什么,王况却是从里面向外看,巧巧的,小娘子的手抬起来时,午前的阳光照在小娘子侧脸上,有几丝正落在她的手上,顿时给她的手蒙上一层朦胧的光来,整个手有如羊脂白玉雕琢而成,和那吹弹可破的脸颊相映,莹莹的让人顿生爱怜。
  夭寿啊,王况的心不听话的扑通扑通猛的跳了几下,又似要窒息般停了几息,让人喘不过气来,这是怎么样的一只手啊?王况发誓,这是他今世加后世所见过的最美的手,纤长无暇的手指微微曲着,阳光从指缝间漏下来,那句怎么形容来着?葱葱玉指,这一刻,王况方才明白,葱葱这两个字的真正意思,以前还一直以为像葱一样,呸,葱白能有这么美么?
  小娘子掩手轻笑一声就顿住,再看王况的眼睛还是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脸一红,转身轻跺下脚,啐了声:“你个登徒子。”就掩面落荒而逃,也顾不得自己来找王况的目的了。
  天可怜见,王况发誓,他刚才纯粹是用欣赏的心态看的,心里没有半点猥琐的思想,那样的手,那样的皮肤,估计换成如来大和尚来了也会怦然心动,我好歹也是某个貌似大德行者的师傅罢,怎地会被冤枉至此?


第一百零一章 踏青去
  平心而论,王况还是没做好成家的准备的,才十六岁不到就要成家,他还真没适应,这个年纪在后世还只不过初中刚毕业啊。可不成家又不行,律法摆在那呢,这就是冷兵器时代和信息时代的区别了,这个时代讲的就是人多力量大,人多自然耕种人口也就上去,物产就多,打起仗来兵源也就充足,所以不论哪朝皇帝,都是把发展人口当作头等大事来抓,躲是肯定躲不过去的。
  不过刚刚的惊鸿一瞥,却是让他有点心动了,本来他并不排斥小娘子之前表现出的疯野性子,可娉婷淑女谁个不爱?受红楼的影响,不管是谁,如果第一眼就要在柔弱女子和豪爽女子中二选一的话,绝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柔弱女子的,除非是相处时间长了。
  午间用餐时,徐国绪看王况心不在焉的,以为他憋在林府里难受了,就对王况说:“二郎何不去踏青去?今天日头正好,适合踏青,我们也不走远,若是宫里有事,让下人们找去就是,耽误不了事情。”
  林荃淼一听踏青,兴致就来了,连声附和着,这些天把他可闷坏了,踏青吟诗做对,就有可能结识名人,这可算是学子最最正当的出游,自己也能理直气壮的出门,林老太爷绝对不会反对的。就连王冼和孙嘉英也眼巴巴的看着王况,这段时间,都是林家下人们陪着他们出去转,没和王况一起,他们也都没什么兴趣。这下听说踏青,眼睛自然就亮了起来,其他不说,反正他们知道王况要是肯去的话,那个什么烧烤是指定少不了的。
  王况本来不大想去,但见王冼期盼的眼神,心一软,就答应了,其他人他可以不在意,王冼却是不行,不说这几年来的兄弟之情,就说自己当初在那道观里,若是没有王冼的照顾,天天拖着瘦小的身子去乞讨,这个世上早已经没了他王况了。可以说,现在的王冼就是王况的逆鳞,谁要是敢对王冼有点不好的念头,王况绝对会对其施以雷霆万钧之力毁灭了他,即便是要违背他不想改变历史的初衷而整出几百年或千年之后才有的武器也在所不惜,其他不说,至少,一个机械类专业毕业的人,整出点让李老二高兴的东西来,借了李老二的手去消灭敌人,轰得让敌人连个渣都不剩还是很容易的。穿越小说看多了,王况也早做了最坏打算,真要有人把王况逼急了,就搞他个天翻地覆。
  见王况答应了下来,林荃淼就兴高采烈的吩咐家人们准备了,这一路来,在野地里需要准备什么东西,他早已经熟门熟路,什么东西适合烤来吃,又要带什么调味料,全都不消王况交代。王冼眼中的兴奋就更是明显,扒了两口就不再吃东西了,孙嘉英也是有样学样的只吃了一点。林荃淼吩咐完了,转头一看这俩小子不再吃了,眼珠一转,笑笑也不吃了。只有徐国绪还在闷头苦吃,一边吃一边和王况絮絮叨叨的说些宫里这几天的趣事。林老太爷和林翰只是第一天给王况接风的时候和他们同席,后来就不再一起吃了,说是这样他们年轻人在一起就不会拘束,所以这些人现在吃着饭也不再那么守什么食不语的规矩了。
  徐国绪说着说着,突然发现整桌就他一个人在吃着,其他人都笑眯眯的看他吃,猛的醒悟了过来:“好呀,你们几个太不地道了,这下可惨,饱了。”完了拍拍肚皮:“某去找郎中,整点消食物来。”说完一溜烟跑得飞快,他也不担心王况他们把他甩了,就凭自己现在的身份,支使几个小校去帮他找人还不是容易的事?更何况王况也不是那种人。
  等徐国绪施施然的嚼着郎中给他开的山楂回来,这边已经备好了东西,也不多,不外是一些用具啊碳啊之类的和吃食,一个家丁就挑了,要烤的羊肉啊什么的,也都按王况要求的切好了泡在用酱汁,盐,糖,姜,蒜,辣椒酱,胡椒和酒调成的汤汁里。王况看着桌上没吃完的几个馍,就一股脑的也带走了。林家并不是勋贵人家,住的地方还是比较靠近寻常百姓住的坊间的,路过一家胡人开的杂货铺的时候,王况拐了进去一问,果然有孜然卖,就买了些,建安是买不到孜然的,别说这时候,就是后世,王况读大学时放假回家都要带些回去,直到很多年后,家里才能买到孜然。
  与其说王况他们是踏青,还不如说他们是野炊,徐国绪也是想吃烤肉了,这才有了踏青的提议,这帮人来到城外,根本没什么心思欣赏景色,直奔灞河边而去,在林荃淼的指挥下,家丁不消片刻就摆好了东西,这还得归功于王况在林荃淼的要求下这几天给整出几个小物件来,一个小铁架,一片细铁条编成的网,再加上一大把的铁签。在一块空地上简单的搭了几块防风的石头,中间用碳升了火,铁架一放,再放上小网就得。
  林荃淼大概是这些天憋坏了,等家丁把东西都摆放好了就挥手把他赶到了一边去,自己坐在马扎上串起了肉串,一边串一边哼哼着,咿里哇啦的也不知道哼的啥,全然没了一丁点学子气息。串肉串是个繁琐的活,王况没那心思干,翻出了带来的馍准备烤,却发现忘了带刀,本来么,其他要烤的东西都已经切好了,没必要带刀,馍是王况后来顺来的,没人知道他顺来是要烤的,自然也就没人跟他说要刀,王况看看四周,转身去掰了片带齿的茅草来切,结果初春的茅草也才刚发的叶子,太软,馍冷了就硬了,根本切不动,瞄来瞄去,被他瞄到林荃淼腰间闪闪发亮,定睛一看,是一把小银鞘刀,一把就抢了过来。刀做的很精致,刀鞘刀身全是银做的,刀鞘上錾着牡丹锦鸡图,刀把用红绳密密的缠了一层,尾端还镶嵌了一颗红宝石,这应该是装饰性的刀,而且从风格上来看,还应该是女子所用,王况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拔出刀就去切馍,林荃淼见刀被王况摘了去,奈何一双手串肉串得满是酱汁,只能急得哇哇乱叫着直跺脚。
  众人等几乎都在忙着,就连被林荃淼赶到一边去的家丁也跑去帮王冼去摸鱼去了,孙嘉英舍不得放弃跟着王况学技艺的机会,就也在串着肉串,只有徐国绪,呆宫内呆惯了,伺候人是行,让他干这些活就不会,串肉串被林荃淼和孙嘉英嫌笨手笨脚的,去摸鱼又被王冼埋怨鱼全被他吓跑了,碳火又不需要他看,所以只能坐那干瞪眼看众人忙这忙那,坐了一会,实在无聊,见肉串已经串了不少,碳火也已经烧旺了,就拿几串去烤。
  这边王况已经把馍全都切成半寸厚的片,这才注意到手上的小银刀样式,咦了一声,不怀好意的盯着林荃淼。林荃淼被王况看得脸一红,连忙解释:“这刀不是某的。”
  “废话,当然知道这不是你的,说说,哪家小娘子送的啊?难不成你除了没过门的婆娘,另外又勾上了一个?”林荃淼一到长安就订下了婚期,就等着常举结束放榜后成亲了,这个王况是知道的,这把小银鞘刀八成就是他那没过门的娘子送的定情物,不过这并不妨碍王况拿来开玩笑。然而他只顾着调笑林荃淼,却全然没发现林荃淼的眼神很是古怪。
  “你这个登徒子又在乱嚼舌根了。”
  王况的心脏又不听话了,耳朵里一阵轰轰的,有点懵,呼吸也跟不上了,手里的小银鞘刀差点没握住就要掉到火堆里去。不用回头,他就知道,林家小娘子正站在他身后,估计肯定是杏眼圆睁,连嗔带羞的模样。
  定了定神,王况扭头,又换上了笑眯眯的模样,只是笑得有点木:“原来是小娘子来了,怎么,也来踏青?”
  “就许你们来,我们就来不得?”也许是有外人在场,小娘子又恢复了泼辣的一面,双手叉腰,脸红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被王况问的。还是穿着午前的那身短襦长裙,不过不同的是飘带换成了鹅黄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小娘子,穿着比较朴素,粉色长裙配着米色短襦,都是没印花的,和林家小娘子站在一起,除了皮肤稍微黑点外,也算是个美女了,王况没在林府见过。这个十有八九就是林荃淼那没过门的了吧,稍一寻思,王况就猜出了个大概,估计林小娘子就是被林荃淼偷偷告诉说要来踏青,所以,王况他们前脚走,她后脚就跑去邀了自己的未来侄媳妇跟了上来,本来婚期一定,男女双方是不能再见面的了,要一直等到洞房花烛夜,但出游“偶然”碰上又是例外,想来就是林荃淼出的主意。
  见王况看过来,林家小娘子又是轻淬一口,叉在腰上的手不自觉的就放了下来。另外那个疑似林荃淼家的则是羞涩的福了一福,眼睛却是盯着王况手中的小银鞘刀。
  “嘿嘿,不干小淼淼的事,是某硬抢过来的,他还跟个宝贝似的急得直跳。”王况讪笑着把小银刀挂到了林荃淼腰上。


第一百零二章 小公爷(上)
  其实王况哪里知道,林家小娘子能出来,主要还是因为王况在,否则林老太爷是绝对不允许林荃淼私见未婚妻的,这要传了出去可是于门风有损的,可以说,林荃淼能和未婚妻此时见面完全是沾了王况的光。
  林荃淼见自己未婚妻面色不善的,吓了一跳,趁林小娘子没注意,连忙使了个眼色过去,用两手的拇指比划了一下林小娘子和正低头给馍片抹油的王况,那小娘子见了林荃淼这么比划,吃惊不小,再也不敢给王况脸色瞧,开玩笑,这可能是未来姑丈哦,即便是要把那小银刀据为己有,她也是不能有半句话的,何况只是用用而已。
  林家小娘子他们是乘了马车来的,家伙什也带了不少,还带着几个丫环家丁,李管事也跟着,现在的他见了王况再也没了以前那种排斥了。人多干活快,没片刻工夫就在河边支起了一个小纱帐,又在旁边摆了个小案几,什么果脯肉脯之类的摆得满当当的。两个小娘子自躲一边叽叽喳喳去了,几个刚来的丫环要来帮忙,被林荃淼赶一边去了:“去去去,某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放松放松,尔等莫来添乱。”
  林荃淼和孙嘉英还在串着肉串,王况这边已经给馍抹好了油放上去烤了,馍本来就熟的,只要把两面烤焦黄,再抹点料就行了。王况这次还带了些辣椒末来,这些辣椒末在磨好后都经过烤制灭活的,为的就是担心有那么一两个辣椒籽没磨碎,把辣椒种给传了出去。由于带得不多,一路上王况都没舍得用,一直由孙嘉英收着,这次出来,考虑到以后天气转暖,烧烤机会不多,就让孙嘉英带了来,这会正藏在王况袖里呢。
  不消多时,馍已经烤软了,抹上的油也都沁了进去,两面都被烤得金黄色,王况洒了点酒和辣椒末,又捻了些孜然和细盐上去继续烤。
  “噫?这啥味道?”孜然一烤,香味就飘了开来,林荃淼久居建安,没见过孜然,也就不识得,来长安的路上虽然也烧烤过多次,但那时候都没有孜然。徐国绪这会也和王冼空手回来了,没带工具,他们也没摸到鱼,二来他们也是玩闹多过正经摸鱼,心思根本都是放在烧烤这边,尤其是徐国绪这个好吃的主更是如此。徐国绪抽抽鼻子:“啊哈,是安息茴香,没想到二郎你竟然能找到这东西。”
  王况也是今天才知道孜然这时候叫的是安息茴香,大概是从安息传过来,又和茴香长的很像的缘故吧。对于吃惯了用孜然烤东西的王况来说,没了这一味总是觉得少点什么,因此他以前也很少烤东西吃。这下好了,以后富来客栈又多了几道菜。
  等到馍烤好,林荃淼和孙嘉英也早已经手忙脚乱的串好了肉串,三步并两步的跑河边洗了手,孙嘉英顾不得刚烤好的馍烫嘴,抓起来就往嘴里塞。林荃淼可是瞧得真真的,徐国绪是嘴里吃着,手上还拿着的,要不快点下手就没份了,他飞快的拿起多余的铁签,一通猛扎,穿糖葫芦般的串了几片馍,那速度看得徐国绪张大嘴巴,都忘了吃了。
  “莫急,莫急。”王况当然知道林荃淼要讨好未婚妻来着,变戏法般的从旁边一个布盖着的篮里端出了一碟烤馍:“这个拿去,不冷不热,刚刚好。”徐国绪刚才只顾着埋头吃,都不知道王况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一手,这会见了就跑过来找,却已经是没了,却见王冼正挤眉弄眼的笑,就知道肯定是他藏的,就故做要去搜王冼的身,一时间几人是闹成一团。
  也不知道什么缘故,林家小娘子和林荃淼的未婚妻就是没挪过来,她们自做一伙在那吃着,反正有林荃淼这个跑腿的在,有什么吃的也少不了她们的。这让王况有点小小失落感。
  王况又烤了几串肉串就停了手,徐国绪和林荃淼见王况两手各抓一大把的肉串上下翻飞的烤着,甚是好看,就都动手烤了起来,孙嘉英是边串肉串边看王况烤的,三人里就数他烤得最地道,不管是火侯还是洒酒的时机,都拿捏得很准,于是就很自然的当起了主“烤”官。徐国绪毕竟是从小宦官开始干起来的,虽然手生,但总算能烤熟,只有林荃淼是没干过粗活的,肉被他烤得是一面糊了而另一边却还没熟,大家于是就都不让他这么糟蹋下去,把他轰到一边去了。
  王况小口的抿着酒,看着一堆肉发愁,怎么就忘了让整点素的来烤呢?全是肉,吃多就腻了,其实这也怨不得林荃淼,来长安路上从来就没有哪次是只吃烧烤的,都有配着汤啊或者炒几个野菜,他又没下过厨的人,当然不会想到只吃肉会腻。好在林小娘子带了些果脯来,不然还真的会腻死人。
  “啊呀!好香的烤肉。”众人正吃着,远处走来一行人,前面三个瞧打扮应该是富贵子弟,个个衣着光鲜,几个家丁模样的在后头牵着高头大马,还有挑着食盒的,应该也是出来踏青的人,只是不知道他们怎么也会寻到这里来。本来这个地方就是林荃淼特地寻的偏僻所在,为的就是避开人群好创造自己和未婚妻相见的机会,不然要是往人多地方钻的话,估计第二天就能传出他林荃淼不守礼法的新闻来,他自己倒是没什么,这两年跟着王况厮混,脸皮已经锻炼得刀枪不入了,最可虑的就是他没过门的妻子了,至于林小娘子,没这个顾虑,自前隋以来,就有未婚的小郎和小娘子借了踏青的名头来寻自己中意的对象,而且已经蔚然成风。好在这时候两个小娘子都躲在纱帐里,就是熟悉的人来,要没仔细看也认不出来。
  “不好。”王况和林荃淼不认识来人,徐国绪听到了却是脸色大变,忙不迭的对着大家说:“快吃,快吃,晚了就没得吃了。”说完再也不管别人,右手本来只拿了一条肉串的,这下就两手齐齐开动,各抓了一把在手中,每串都啃上一口,还特别明显的留下啃过的痕迹,然后才抬起头来,讪笑着:“哟,是小公爷呀,怎么今儿个有这雅兴来踏青?没猎到点什么?”
  “你个夯货,最要紧就是吃食,你那点小伎俩也想难倒某家?某偏就要吃你手中的。”来人走近了,打头着一个玄色袍子膀大腰圆的络腮胡子一眼就瞧出了徐国绪手中的肉串都被啃过,笑骂着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肉串,反握着,从底下开吃:“不错不错,没想到你这个贪吃的家伙还有点本事。”徐国绪哭丧着脸,他刚急着处理,根本没想到肉串反着吃就吃不到他啃过的那一头上去,这下倒好,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听来人意思,若是他没啃上这么一口,人家也不抢他的,没瞧见铁架边还那么些肉串么。现在好了,平白落了个坏名声。
  “回小公爷话,某只在旁搭把手而已,若是小公爷要吃某烤的,那自然欢迎之至。”徐国绪笑嘻嘻的捧上被大家撇在一旁的他刚烤糊的几串。
  “抢东西吃的本事长进了,干活的本事还没长进,真不知你走了什么运,竟然能做了少监。”络腮胡子鄙视了他一句,瞟了一眼那黑糊糊的东西,不理他,转头冲孙嘉英道:“兄弟你烤的肉不错,真不错。某家谢过了。”他看看众人里,林荃淼是个书生气的,肯定不是他干的活,王况则是气定神闲的坐那慢条斯理的吃着,看这风度,肯定也不是他烤的,王冼还是个孩子,就更不可能,只有孙嘉英,年纪也不小,脸上被烟熏得黑黑的,自然就是他烤的了。
  “嘿嘿,小公爷,您这回可看走眼了。”徐国绪听了哈哈大笑,指着王况道:“二郎才是真真的高手。”


第一百零三章 小公爷(下)
  能被叫小公爷的,整个长安也就那么几个,王况偷瞄着那个络腮胡子,心里在猜测对方来头:性格豪爽,不拘小节,长得又是这般粗线条,估计应该是老程家的或尉迟家的,其他几个封公的重臣家里的小子好像还不会长得这么粗放,后面跟着的两个长得比较斯文又没说话,徐国绪又没说,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不过看样子,好像还是以络腮胡为首。穿越文看多了,王况对这些背景也就有了些了解,否则以他那可怜的历史可能连凌烟阁里都挂了哪些人也不知道。
  这会徐国绪把话头引到了王况这,王况心下明白,这是给自己制造和这些官二代三代认识的机会,便起身做了个揖:“些许登不上大雅之堂的玩意,让小公爷见笑了。”
  “怎地就登不上大雅之堂了?你这家伙说话好不干脆,难道我等都不用吃饭了不成?”络腮胡不满的瞪了王况一眼,嘴巴却一直没停下吃的,话也说得含糊不清,好在声大,倒也能听出说什么来。
  他身后的两个这时候也不客气的拿起烤肉就吃,风卷残云般的,一忽工夫,烤好的肉就消了大半。
  “痛快,痛快。”络腮胡子啃完手中最后一串,拍拍肚皮:“小的们,楞着做甚?还不赶快摆上?”
  “摆上,摆上。”那两个也是吃得满嘴流油,一听络腮胡嚷嚷,醒悟过来自己这边也是带了东西的,总不能白吃人家的,连忙也跟着喊,只是心里在疼:可惜了我那几道吃食哦,费老大劲才从老头子嘴里抢了下来的,白白便宜你们了。
  后面那些挑着食物盒的家丁赶忙上前来,就在烧烤旁边清理出一块地来,铺上毡布,又小心翼翼的将食盒抬上来打开,珍宝般的捧出几个非常精致的带盖的黑瓷钵,将盖掀了摆在毡布上,又从另外的食盒里捧了几坛酒出来。
  林荃淼和徐国绪目瞪口呆的看着摆上来的吃食,林荃淼和他们不熟识,只能憋着,一张脸憋得通红,徐国绪可就不客气:“小公爷,你们也忒小器,就这些吃食也这么肉痛,实话和您说了罢,您带的吃食,某都是吃腻了的,再说了,您这几道里有些做得可是不够地道。”他可是瞧到了几个家伙边嚷脸边抽抽的。
  “啥?你说你吃腻了?仔细瞧好了,喏,这是金陵板鸭,这是建林酒楼的卤味,这是肉粽,金陵板鸭自不消说了,某还是用了一张铁臂弓从老头子手中换得的,才换一只来。建林酒楼的卤味,每日供应不多,某还是预定的极品,要整整两天才做得,据说是几泡几卤的来着?”络腮胡不乐意了,指点着摆上的吃食说着,说到卤味,估计是想不起来怎么说,就转头问那俩个“跟班”。
  “三泡三卤。”两个中的一个嘴里还嚼着,头也没抬,含混不清的应。
  “对,就是三泡三卤,据说这卤食的方子可是人家建林酒楼的不传之秘,在长安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还有这肉粽,也是建林酒楼这几日才新出的吃食,寻常人想买都买不到,你这吃货竟然敢说吃腻了?还说做得不地道?”络腮胡越说声音越大,一把揪着徐国绪的袍子,拉到自己面前,差点没把他举过头顶,双眼圆睁的怒视徐国绪,别人怕徐少监,他可不怕。
  他不嚷嚷还好,越嚷嚷林荃淼就越憋不住,一把扯过孙嘉英的袖子死死咬着,这才强忍着没笑出来。孙嘉英只好烹食,人比较憨直,或者说神经比较大条,倒是没什么反应,还在继续烤着肉。王冼年岁小,没怎么和勋贵打过交道,也就没什么顾忌,早就忍不住,跑得远远的去笑了。
  “小公爷,您放手,放手,某快喘不过来气了。”徐国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的从络腮胡手中挣脱下来,一手捶着自己的胸,边喘气,一边指着林荃淼:“这位林荃淼林秀才,便是建林酒楼东家的侄儿。”又指了指王况:“小公爷您花了一张铁臂弓才换得的金陵板鸭,是这王家二郎带来的。还有,您说的卤食方子,就是王二郎所创,某等现在都不吃三泡三卤的了,三泡三卤的只是外卖,某等自吃的比这还精致。”最后又指点着孙嘉英:“至于肉粽,是这孙家大郎学自王二郎后加以改进得来,传给建林酒楼的。哦,顺便说一句,建林酒楼里的几道招牌,均为王二郎所创。”一口气说完,看着络腮胡的眼睛越睁越大,徐国绪腰杆渐渐的挺直了:“您还说你带来的吃食地道么?”说完得意洋洋的一甩袍袖,脖子一仰,鼻孔翘得老高,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唉呀呀,某等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多有得罪,徐少监莫怪,某就是粗人一个。”络腮胡子楞半晌,回过神来,赶快伸出手去抚平徐国绪被揪得皱巴巴的袍领:“徐少监,麻烦您老给某引荐引荐?某可是听说这王二郎从建安来,烹得一手好吃食,还会调养,长孙皇后最近听说气色不错哦。”这货改口改得太快,先是夯货,接着是吃货,然后就升格成了徐少监,最后则成了“您老”。见风使舵的本领和皮厚的本事,让林荃淼也是自叹不如。
  “敢问可是卢国公府上小公爷?”王况再笨,也猜出了这络腮胡子定是程咬金程知节的儿子了,程咬金的皮厚那是史上出了名的,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当是程家小子无疑,既然叫小公爷,那就是老程的长子了,只是自己不知道老程家的长子是叫程处默还是程处亮或程处弼?老程和尉迟家各有三个儿子,这个特点很让人容易记住。俗话说物以类聚,那么那两个跟班多半至少有一个是尉迟家的了,只不知道尉迟家的儿子喜欢唱反调是只针对他老爹呢还是对所有人都一样。俩跟班中,一个显得比较沉默寡言,从见面到现在,一个字都没说,另一个的皮厚程度倒是可以和老程家的这个有得一比。
  “哦?”络腮胡子一听王况搭话,就一把搡开徐国绪:“你个吃货,一点也不爽利,让你引荐一下还要拿捏一把。瞧瞧人家王二郎,远在建安,竟也听说过某。”好么,这边才得了机会和王况搭上话,“您老”立马又变成了吃货。
  “某正是程处默,怎么二郎也听说过某?”
  “况虽远居建安,可我大唐哪个不知卢国公为人豪爽又心直口快?某观小公爷颇符卢国公作风,便大胆猜上一猜。”王况见徐国绪和程处默也是打打闹闹的,可以看得出来,程处默并没有轻视宦官的念头,他和徐国绪的熟悉程度当于自己和林荃淼的熟悉程度不相上下。而且估计这二人还都是因为好吃而凑到一块的,但王况感到奇怪的是,按说徐国绪应该和这些豪门大阀保持一定距离才对,怎地却和程处默打成了一片?他却不知,老程完全是布衣发家的,和那些世家根本不是一路,为了对抗世家对朝庭的影响,李世民是有意无意的扶持平民出身的臣子,宦官不得结交外臣这一条执行起来也是只针对那些世家的,所以徐国绪和老程家走得近,李世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漂亮话谁都爱听,程处默听王况赞他老爹豪爽,打心里就高兴,连忙一把就拉着王况坐到毡布上:“来来来,某给你介绍介绍,这个是尉迟保琳,也是个吃货。”他指了指先前回他说“三泡三卤”的那个,尉迟保琳嘴巴到现在还没闲着,塞得鼓囊囊的,冲王况咧嘴笑笑,继续埋头苦干。
  “这是秦怀玉,不大爱说话,二郎莫怪。”程处默又指了指另一个沉默的“跟班”,秦怀玉则冲王况拱了拱手,依旧不说话。(为情节需要,这几人的出生日期都有变动,本来按历史,秦琼之孙秦怀道应该是624年便出生,那么秦怀玉在碰到王况时应该已经有二十五六岁,这里改成还是未婚少年。以下如有和历史脱节的年龄,均是按此思路处理的,不再解释。)
  王况这时候的心思已经不在程处默身上了,因为他看到了程处默的随从又从挑着的担子里捧出了一件物事,王况的心顿时就怦怦直跳了起来:玉皇大帝,满天佛祖,上帝啊,这是真的么?当下顾不得失礼,一下跳了起来,冲了过去捧着那物事问程处默:“此物从何而来?”


第一百零四章 璃
  “嗌!这倒奇了怪了。”程处默迷惑不解的看着王况捧着的那个物事,转头问徐国绪:“你确定这真是王二郎?怎地连建林酒楼出的辣椒酱也不认得?”
  王况捧着的是个绿油油的透明罐子,透过罐壁,可以看到里面盛的就是辣椒酱。绝对没错,玻璃罐,大概有拳头大小,上面还带着个盖子,盖子也是玻璃的,还带着个纽,做得很是精致,王况旋了旋盖子,和罐子配合是严丝合缝的,就是放后世去,也是够资格摆到精品柜里的。这玻璃罐从器型上看就是大唐本土产的矮胖型,如果是西域流传进来的,几乎都是高瘦型。
  “王二郎问的不是辣椒酱。”这里面最了解王况的林荃淼解释道:“他问的是那罐子。”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罐子,心里也是充满好奇心。
  “一个璃罐而已,二郎要真是稀罕,改天某带你去内府库里转转,除了特定的几个外,相中了哪个,求陛下赏给你了就是,以二郎你这几日的成就,想必陛下也会答应。”徐国绪撇撇嘴,就王况手上拿的这个罐子,在日头下还是可以明显的看出有暇疵的,这样的罐子他还真看不上眼,内府库里多的是比这个好上千倍的,要说在宫里办事,其他不说,眼力那肯定是年年见涨的,见的好东西多了呗。
  “切,内府库里的是内府库里的,那是皇上的,又不是你这吃货的,显摆什么,有本事,你拿个自己的给某瞧瞧?”见徐国绪一脸的不屑一顾,程处默不干了,又要去揪徐国绪的袍子。
  “这叫璃罐么?”王况有点吃不准,仔细的摩娑着罐面,很光滑,绝对不是和埃及人烧玻璃器一样,先把原料配好后塑成器皿再去烧造,手中的这个应该是吹制出来的。不是说玻璃一直都是从西域传过来的么,就连在明清,玻璃都是稀罕物,怎么这才唐代,就有了玻璃?而且工艺已经成熟?
  “嘿嘿,也有你王二郎不懂的。”徐国绪兴致一下就上来了:“此物由内府局烧造,不透亮者为玻,透亮者为璃,其中又以绿色之璃为上品,无色为下品。此物烧造虽说不易,但却又比玉石易得,且比玉石坚硬,唯一不足则是易碎怕滚水烫。”怕滚水烫这点王况理解,如果玻璃器皿的壁厚不均匀,灌进开水后就会被烫裂,从自己手中的罐子来看,壁厚明显变化非常的大,那么怕开水烫也就是理所当然。
  “还有无色的?”听到说还有无色的玻璃,王况更糊涂,而且越听越惊心,无色玻璃,那不是近代工业发展起来后才有的么?许多穿越文里的主角不都是靠的无色透明玻璃发大财的么?王况又想到了那个华容道,一股凉意从脊背渐渐往上直冲脑门,两腋也被冷汗浸得湿漉漉的。完了,完了,如果真的是有人穿过来,把玻璃制造工艺带了过来,再加上自己这个不确定因素,两相结合作用下,那么历史的车轮就肯定要偏离原来的方向了,再大的惯性也拉不住。这个时候,他倒没有考虑穿过来的“哥们姐们”会不会对自己不利。
  见王况脸露惊奇,徐国绪难得有一次卖弄的机会,就给王况详详细细的讲了起来,王况听着听着,心就放了下来。
  原来自周天子以来,匠人们便烧造出了无色透明玻璃,后来经过几百年的不断改进,渐渐的就有了绿色玻璃,又由于绿色玻璃比起无色玻璃来漂亮许多,因此一直都以绿色为上品。其中,由于匠人们的技艺有高有低,即便是绿色的璃也分了档次的,像王况手中捧的这种,杂质不少,绿得不纯的,通常便用来当作生活器皿,不过这也不是寻常百姓能用得起的,大多是世家和豪门大阀才用得起,而那些没有暇庛的就只能是皇宫里用,王况一直在建安,没见过也就不稀奇了。对程处默来说,一罐辣椒酱十分难得,自然要用最好的器皿来盛放,方显尊贵。(这里啰嗦下,玻璃在公元前三千多年由埃及人发明,在公元前一千年,当时的西周,就已经烧出了无色透明玻璃,这些都是有史料可查的,至今中国历史博物馆里还保存着不少晋隋时期的玻璃器皿,其造型是典型的中原文化特色,非常精美。只不过对当时的工艺来说,烧造玻璃还是比较困难,匠人们又大多根据经验来调配方,因此成品率不高,且玻璃又易碎,所以传世的就非常稀少。)
  若真如此,那么,冬天对长孙皇后来说,就不会那么难熬,无色玻璃,可做的事情很多,装个玻璃窗,让长孙皇后在屋里晒太阳,不要受冷风吹着;建个温室,冬天也就能种绿色蔬菜。王况越想,心里就越是按捺不住的痒痒了起来:最好是多搞点无色玻璃,运回建安,以后冬天就不用总吃菘菜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搞清楚,现时能不能烧造出平板玻璃来,不要求很平,只要是平的就可,即便是烧成瓦片状也是很好用的,这又不是什么精密配合的东西,只要能透光,其他都是很容易解决的问题,比如说玻璃的粘合,糯米饭捣烂了加猪或牛或羊肝和鸡蛋清搅拌在一起就是非常好的粘合剂,王况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有一次摔破了一个大碗,大表哥就是这么粘的,再在外面箍个铜箍,那个碗还用了好多年的时间。
  看来穿越文里说的也不一定准,不过王况却是忘了,他自己看书是走马观花看得很快,基本上所有穿越文里说的玻璃制造工艺都是在原来的基础上改良成可以大批量生产的工艺,并不是说把玻璃工艺带了过去,这二者可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能不能烧平的或者是瓦片状的?某有大用。”王况有点忘形,也一把揪着徐国绪的袍领,和程处默一左一右的,倒是很对称。就是苦了徐国绪,被两人拉扯着,袍子都快散了。急得他大叫:“放手,都放手。”俩人听了后互看了一眼,哈哈大笑,就都放了徐国绪,只有尉迟保琳再一个劲的叫:“莫放莫放。”活脱脱的就是惟恐天下不乱,正是他那逆反心理起怪了。徐国绪得了解放,夹起几块卤肉,一把全塞到尉迟保琳嘴里:“吃你的吧,莫来添乱。”
  “二郎你先说说,你要这璃做何用途?”闹了一会,徐国绪就不再折腾尉迟保琳了,还是王况问的事情要紧,从王况紧张的神情来看,他要这平的或瓦片状的璃肯定是有大用途。王况紧张的,他自然就紧张,谁让他现在几乎是和王况栓在了一根绳上呢,即便不是栓一根绳上,可旁人眼里他徐国绪的荣辱却是和王况紧密相关的,王况荣,则他徐国绪在内府监的位置上就能坐得稳当当的,王况要是跌了,他也得玩完,还要回去继续做他的小黄门去。
  左右也没什么不相干的人,程处默他们几个都是勋贵子弟,对长孙皇后的病情也是一清二楚,没什么好隐瞒的,王况就示意他们把家丁都遣远了,林荃淼一见,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还是不听为好,就拉了孙嘉英跑去找王冼去了。
  “某不要那种绿色的璃,只要无色的。只要有足够的无色璃片或璃瓦,今冬长孙皇后的病情就能稳定,不会再和去年般受大罪。”
  “二郎你说的可是真的?”徐国绪怎么也想不到这璃片竟然也能和皇后的病情联系到一块来,这可是大事,开不得玩笑,若是王况没有把握,他还是要劝止住的,当今皇帝虽然不是那种苛严的主,但欺君之罪放到哪个朝代都不是小罪。
  “自然是真,只不过况只能帮助稳定病情,症疗还需要太医,况不是郎中,没有那回春妙手,但可以保证的是,如果有了足够多你说的那种无色的璃,长孙皇后今年冬天肯定不会再咳得厉害。”
  “既然如此,某回去后就秉明皇上,让内府全力督造你要的璃瓦便是,璃罐都能做成,瓦就更简单了,且你要的又是下品无色的,也比较容易得。”徐国绪当下就定了下来:“若只要璃瓦的话,一个月大致也能烧得几百片,这些可够?”
  听说一个月能有几百片,王况大喜,他可是知道,即便是在明清,玻璃的废品率也是非常高的,比起陶瓷要高出好多倍。他看了看程处默,想起自己曾经要求林家和当朝几个国公搭上线的事情来,心里一动,就问徐国绪:“不知当朝可否允许民间烧造?”这个是一定要打听清楚的,就和瓷器有官窑一般,玻璃既然有分皇室专用,还按色分品级的话,那么肯定是属于管制类的,如果自己冒冒失失提出心里想的,犯了忌,那就得不偿失了。
  “若是普通无色璃的话,倒是无妨。不过,这匠人可是不好找。”徐国绪见王况眼睛瞟了一下程处默后问出这话,心里一转,就知道了王况打的什么主意,搜肠刮肚的把内府局的一些条文温了一遍后,发现没有规定说民间不许烧造无色璃的条款,就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如果能够解决匠人问题,由程处默他们出面拉了人起个窑来,几个国公和的招牌一杵,就不会有人敢来生事。
  程处默别看外表和言谈粗犷,骨子里也是和他老爹一个样的狡猾,程咬金如果不滑头的话,仅仅一个做过混世魔王的经历,就能让他被皇帝忌掸,但是人家程咬金楞是稳稳当当的做着国公一直到老死,由此可见一般。事实上,唐初的几个国公里,也就尉迟敬德居功自傲,得罪了长孙无忌而晚年凄凉外,其他的都过得很滋润。程处默也是听出了王况的意思,眼睛一亮:“匠人的事情不需担心,某负责找来就是。”这可明摆着王况是送功劳富贵给他,傻瓜才往外推呢,他老爹是他老爹,他自己是自己,虽然可以仗了老爹的名头稳稳过一生,可若是自己有功劳,在皇帝那挂了号岂不更好?
  于是乎,踏青就变成了分赃大会,王况又把林荃淼叫了回来,几个人一商量,定了下来,程、秦、尉迟三家负责出地找人和撑场面,林家负责出钱,徐国绪负责在宫里打关节,五家,一家占两成分子,谁也不多谁也不少。
  林荃淼心里那个激动,他是知道自己林家的底子的,在建安可以说是跺跺脚地面就要抖三抖,可到了长安,哪怕你抡了大锤使劲的砸,也没人正眼瞧上一瞧,可现在,就这么一会工夫,竟然和几个国公府搭上线了,三言两语之间,一桩大买卖就定了下来,王况可是说了,要是烧出足够多的璃瓦,就能在冬天种出菜蔬来,冬天吃到绿油油的新鲜菜蔬啊,谁敢想?
  “也就你王二郎敢想。”林荃淼于是就说起了王况在建安人的传闻来,程处默他们三个听了啧啧有声:“二郎,这事真成了,若有人说你不是星君下凡,某打死也是不信的。”


第一百零五章 芣苡
  林家能拿到两成分子,这还是包括了王况的一份在内的,按说王况是出主意的人,而且如果没有王况,其余人即便有再大的能耐,也整不出什么来。只是王况和林荃淼有自知之明,林家能参与进来,先不说能不能赚钱,首先能和几个国公搭上线,即便是让他们倒贴也乐意,这其中的关节,林荃淼想都不用想就清楚,因此直接就以林家长孙的身份定了下来,估计回去后还能得到林老太爷的一番夸赞,说不定圈足的禁令也会因此而取消呢。林荃淼现在就已经在计划着,三不五时的把小姑姑拉了来当挡箭牌,和未婚妻见上一见。要说林家也算是开明,寻常人家的小郎要一直到洞房花烛夜才能见到新妇的真面目,而林荃淼呢,这亲事虽然是林老太爷挑的,但也是林荃淼自己点过了头后才下的聘。谁让林家这一辈到目前为止只有他这么一个男丁呢?即便林老太爷要按规矩来,估计老太太也不乐意。
  林荃淼已经打定了主意,回去后一定要劝说阿公只拿两成份子中象征性的一点点,其余的全给王况,对林家来说,这已经是天大的馅饼砸了下来了,再说了,自己今后肯定是要出仕的,如果大伯那房今后还不能添丁的话,林家的基业肯定是要由小姑来继承打点,而这几天看王况的表现,对小姑有那么点意思,那么这个小姑丈基本就没跑了,这么算来,王况的和林家的又有什么差别?
  分赃大会完了后,程处默他们就有了心事,也没什么心思再吃下去,匆匆告辞回去准备了,地都好说,唯一最难的便是匠人,这可是难找。
  见程处默他们走了,徐国绪冲王况诡秘的笑笑,从拢着的袍袖里鬼鬼祟祟的掏出一样东西,放到王况手上:“二郎你就不想在建安烧璃?”
  看着手中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徐国绪没下来的装着辣椒酱的璃罐,王况恍然:要找工匠自然是徐国绪最方便,他就掌管着内府局,只要去查以前造的册,很容易就能找到现在已经离开了内府局的匠人,这么多年了,总是会有些人因这个那个原因离开的,甚至,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通过现有的工匠找到前隋时期的现在又不在册上的匠人来。
  若真如此,倒也不错,自己在动身来长安的时候,担心不能在秋霜前后赶回去,已经委托了慎家四处去寻有种丹桂的人家了,但凡只要是丹桂就收,而且给的价格也是不低的,如果乐观估计的话,今年应该能收个几百斤丹桂来,那么做成的桂花茶则至少有一千多近两千斤(丹桂花轻,通常一斤桂花要拌两斤蜜),即便是装大罐的,三斤一罐,那也要好几百个罐子,还有金桔呢,加一起就至少要上千个罐子,去哪里找那么多的白玉罐来装?就是把整个大唐全搜刮遍了,能不能凑出一百个都成问题。
  如果在建安自己建个玻璃窑的话,只负责烧造无色玻璃罐,也不算违制,且桂花和金桔就是要盛在无色透明的玻璃罐内方能使人清楚的看到其本色来,如果用了绿璃罐反而不美。再者,在建安有自己的玻璃窑,也可以烧些玻璃瓦来盖温室,省得大老远的从长安运回去。只是这事光靠自己不行,在长安有几个国公府镇着是不怕了,可建安能罩着自己的只有黄良和林明,比他们势力大的勋贵们多了去了,还是得找个靠山来。
  见王况在沉吟,徐国绪嘿嘿一乐:“二郎你忘了李校尉了?”
  对呀,怎么就把李业嗣给忘了呢,他阿公可是兵部尚书,后世的国防部长啊。只要他在军队里打个招呼,谁敢不卖面子呢?只是该怎么拉李业嗣进来却是个难题,好像历史上对李靖评价极高,属于油盐不进类型的。
  “二郎可是担心李家?”徐国绪今天可能是刚参与进了一个大生意,兴致极高,思维一下就敏捷了起来,一看王况不吭声,又被他猜出了王况的担心来:“找长孙皇后啊,二郎你最近把皇后的病调理得不错,某曾听皇后私下里夸赞过呢,若是你提出来,想必皇后会帮你。”
  王况是被这接二连三的事情给搞懵了,所谓当局者迷,大抵就是如此,还是要旁人看得清楚。被徐国绪一提醒,他就有了主意了,还别说,找长孙皇后是个路子,可王况想到了更好的办法。他笑笑:“得,回去再说,正好明日要进宫去。”王况现在其实也没什么事了,能用的办法他都已经用了,皇后的病情也就这么稳定在目前的状态,想要治疗,还是要看太医的手段,不过唯一就是桑拿用的热石温度还需要王况时不时的根据天气稍做调整,等到负责的宦官熟悉了,那就彻底和王况没什么关系了,王况也就可以回建安做自己的小商人,他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
  林家小娘子她们自程处默来了后就一直躲在小帐里不肯出来,这会好不容易等他们走了,就遣了个丫环过来拿些吃食。
  “这帮人真可恶,竟然把烤肉全吃光了。”来的小丫环王况是认得的,只不过不知道叫什么,总是会时不时的出现在林家的某个角落,被王况看到就会做贼心虚般的转过头去故做整理衣袖啊或者是逗廊台上养着的鸟,王况以前还以为是偶然碰到,今天再看到,就知道了以前的偶遇其实是林小娘子支使的了。
  林荃淼心情很是大好,就笑笑指着程处默他们留下来的吃食:“喏,这不还有,拿这些过去罢。”
  “小娘子才不会吃这些,一看就是我们林家的酒楼出来的,哪里有王二郎弄的好吃。”小丫环只瞟了一眼就下了结论,想想又不能空手回去,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端了两碟过去。
  听了这话,王况脸色微红,林荃淼和徐国绪则哈哈大笑,徐国绪自是不知道林家有想把林小娘子许给王况的意思,不过傻子这会也瞧出了点苗头来,他打趣林荃淼:“小郎君,小娘子怕是以后吃别人做的吃食都没了胃口了。”王况心中有鬼,不敢接话头,林荃淼则是哼哈几声过去了,亲事没定下来之前,这话还是不能乱说的。不过看来,这个小姑丈十有八九是叫定了的。
  “二哥,二哥,瞧瞧这是什么。”王冼不知什么时候钻了出来,袍子上,靴子上和手上脸上全是泥,他献宝似的捧着一大把野菜跑过来,后面跟着的孙嘉英也好不到哪里去,手上一样捧着一大把的野菜。
  王况见了大喜:“快去洗洗,咱们今天吃个新鲜的。”说完一骨碌的站起来,和王冼欢天喜地的去洗野菜去了。
  徐国绪很是迷惑不解,捅了捅林荃淼,呶了呶嘴:“他们采的不就是一些芣苡(车前草)么?他们怎地如此兴奋?”
  林荃淼是知道王况到富来客栈之前的一些事情的,他轻叹一口气:“此物是王二郎行乞时的救命吃食。”就不再说话,回想起王况,只用了短短的三四年工夫,如今已经是今非昔比,却依旧如此恋旧,这芣苡,若要是他林荃淼,一年也不过吃上个一两回,以示不忘饥年之苦罢了,吃的时候也只是象征性的吃上两口,却是不会有如此兴奋的。
  “采采芣苡,薄言采之。采采芣苡,薄言有之。
  采采芣苡,薄言掇之。采采芣苡,薄言捋之。
  采采芣苡,薄言袺之。采采芣苡,薄言襭之。”
  这是出自《诗经》的一首,听完林荃淼的话,不知怎地,徐国绪就想到了这首,吟哦了出来,一边吟一边拍着拍子,眼角有些湿润,他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家中困苦,阿爹阿母也是挖了芣苡来给他充饥,自己只吃糠菜团子,最后饿死在野地里,自己为葬双亲,不得不净身进宫的事情,也正是因了小时候如此经历,这才使得他现在极为好吃,他想让在天上的阿爹阿母看到,自己如今也能吃好的了,不要挂心。林荃淼虽没有过凄苦经历,却也听出了徐国绪的哀伤来,也轻轻的跟着反复吟了起来,吟一句,就和徐国绪碰一下酒瓯吃下一瓯酒。两人一个想起过往,一个是被馅饼砸晕了,你来我往的喝得好不热闹。
  等王况他们洗完芣苡回来,这两人已经喝得有点迷糊了,嘴里反复的嘟哝着。王况这个半古文盲听不清他们吟的什么,王冼倒是也跟着哼哼了起来,一边哼哼一边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包,递给王况,然后自己跑去找了个大钵来,手脚麻利的倒上水就放在烤肉的碳火堆上烧着,还好这次碳带的足够多,不然早就熄灭了。
  王况打开那个小布包,里面是一层油纸,再打开了看,王况泪水就忍不住的流了下来:油纸包着的是一撮的盐咸子。伸出手揉了揉王冼的头,王况转身就去找还没用完的羊油,在火上烤熟了,细细的捣烂,再和上盐咸子放在一边。他知道王冼是想吃当初在道观里的味道了,就没打算放其他东西,不过这次芣苡采的比较多,他也给其他人备了不同的调料,除了羊油和盐外,还放了辣椒酱,花生末和蒜泥,酒。
  孙嘉英不止一次的听王冼说起过当初在道观里吃车前草的故事,这个故事不光他熟悉,整个富来客栈的所有人都熟悉。所以这会他没帮忙,默默的看着兄弟二人忙着,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能帮上的,这是一种怀念,一种只属于当事人自己的故事,旁人还是少掺和的好。
  也许是先前油腻味太重了,这边在烫着芣苡的时候,一股青甜味(没错字,是青甜味)弥漫开来,把徐国绪和林荃淼给熏醒了些,不住的掀着鼻子,就连远处的小丫环也跑了过来看王况他们在忙什么。等烫好并拌好佐料了,小丫环就端了些过去,不过她很好奇怎么会有两种不同的芣苡,悄悄问过孙嘉英后,回去不知道怎么和林家小娘子嘀咕的,又转回来要了些王况给自己和王冼烫的芣苡回去,说是小娘子想尝尝。


第一百零六章 还是需要从长计议
  “二郎,怎地不见你今日对皇后娘娘提起璃罐的事?”检查完给长孙皇后桑拿用的热石头后,瞅着个没人机会,徐国绪低声问王况:“今日难得皇后问话,该抓住机会才是啊。”
  王况摇了摇头,进了皇宫里后,王况才知道,在皇家人眼里,他依旧只是个布衣,可有可无的角色,来长安十多天了,前前后后也进宫有五六次,但他听到的长孙皇说的话绝对不超过十句,还大部分和他王况无关。想来若不是因为太过关心皇后的病情,李老二也是绝对不会正眼瞧他一下的,这让王况原先因为进宫的兴奋渐渐冷了下来,开始正视自己。
  想来也是,自己只不过是个稍有点烹食技艺的商贾,又不是什么治世大才,更不是勇猛将领,到目前为止,自己对大唐的直接贡献几乎是没有,即便是后世国人的最爱—辣椒,现在也只是小范围的供应,或许它能改变国人的饮食习惯,但对历史的贡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不过,这也正是王况自己所想看到的。
  长孙皇后或许真如历史所述,是个贤明的皇后,但这并不代表着她一定是和蔼可亲的类型,巨大的身份鸿沟摆在那里,即便是圣人,也没法逾越,否则为何孔子出游坐牛车,而随行的弟子只能走路呢?这就是身份的差距。
  其他不说,就连这十几天里,王况也都没见到过一个皇子公主,这让他原本抱着的一腔期望也落空了,现在想想也是好笑,皇子公主都是什么身份?先不说他们要天天被人督促着学习,就是自己这样的身份,又岂能轻易见到他们?
  而长孙淖还不知道正躲哪个角落里盯着自己呢,现在王况唯一寄以希望的就是李老二的封赏了,那将是他唯一解除长孙淖威胁和获得李老二保护的机会。
  算了,大不了,把桂花和金桔搞成皇家贡品就是,这样虽说自己的钱袋子要瘪下去不少,但对家乡也算是有个交代了,王况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
  “那就不烧了?”徐国绪见王况摇头,心有不甘的问了句,这可是桩大买卖啊,先不说那金桔的功效如何,就光卖相,估计一推出来就会成为抢手货。还有辣椒酱,昨天他可是看出来了,红红的辣椒酱还是装璃罐里漂亮,大冷天的,只要见到那一抹红色,都能让人食欲增加不少。
  “烧,必须烧。”王况想了想,不管情况如何,这璃罐还是必须烧的,否则容器问题根本没法解决。而且他也想通了,即便以后桂花热了起来,别人觊觎的还是桂花,而不是璃罐。只不过以后,富来客栈肯定是不能在冬天卖新鲜菜蔬了,好在自己吃的还是可以有的。
  “如此,某便去寻人了。”徐国绪见王况定了下来,心里也安定了,他之所以这么热心的鼓动王况烧,有一大部分的原因还是担心王况离开长安后,别人能不能真的种出菜蔬来,在他看来,只有王况亲自动手做的事情才是靠谱的,一想到大雪天的,能吃上一口新鲜的绿油油的菜,徐国绪的心就热呼呼的,干劲冲天。
  当然了,如果真的能在冬天吃到新鲜菜蔬的话,那么王况之前所担心的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只不过王况现在面临的难题是,第一,他必须在秋霜前赶回建安,否则今年的桂花和金桔又该浪费掉了,这时候王况有些后悔,当初没把怎么制桂花茶的方法告诉嫂嫂。第二,他不在长安的时候,程处默他们肯定是种不出大棚菜的,这里面不仅仅是保温和日照的问题,还有湿度控制和越冬虫害的问题,这些问题说是肯定说不清的,必须得有专人跟着自己慢慢的摸索才行,就连自己,都是只知道大方向,细节也是空白一片,比如说棚内的温度该控制在多少范围内,如何测量,湿度要控制在什么范围内才能最大限度的防止虫害,越冬的虫该如何灭,而且最为关键的一点,绿叶菜好办,但茄瓜类必须要授粉才行,这些都必须是手把手的教了才会做的。
  王况决定去找程处默商量,有些问题,也许对自己来说是困难,但对程处默来说就不一定是困难。
  徐国绪也赞同去找程处默商量,他带着王况拐到了卢国公府,门房却说自家郎君一大早就出门去了,也不知道去向。或许也是去寻匠人了罢,王况想。
  而此时已经近午,程处默既然不知去向,想必尉迟保琳和秦怀玉也是如此,估计去找也是白跑一趟,王况只好给卢国公府门房留了个徐国绪的名剌,和徐国绪回林府去了。
  “王郎君,有客来访,在厅里侯着呢,某等说了您不在,客人说等您回来,小郎正陪着。”才到林府,脚还没踏进去,门房看见了就跑了过来。王况有心事,没注意到门房今天对他的称呼变了,不再是以前的二郎,而是更为恭敬的郎君,这个称呼通常都是对自己主家中有一定地位的人的尊称,而且通常都是有很大发言权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称呼,即便是林荃淼,也不过是称为小郎罢了。徐国绪却是听出了不同,意味深长的冲王况的背影笑了笑,赏给了门房一摞钱:“不错,不错。”
  两人一前一后拐过门后的山墙,就听得一通抱怨:“二郎你总算回来了,某都等急了,徐少监这吃货呢?没跟你一起来?不是说他天天在林府蹭饭的么?咦,你这吃货,怎地慢吞吞的半天才进来?快来快来,某找你有事。”
  原来程处默回去寻思一下就明白了,要找匠人还是要徐国绪方便,所以一大早就去约了尉迟保琳和秦怀玉去找徐国绪,听说徐国绪跑林府来了,就折到林府来,不料王况和徐国绪今天只是去检查一下石头,走的是另一条路,所以他们也就扑了个空,没在路上碰到。好在林家人是知道程处默的,堂堂小公爷,小混世魔王,整个长安不认识的还真不多,就连忙说徐国绪天天午饭都是在林家吃的,午前一定回来,言下之意是请小公爷在这等着,小公爷上门啊,多有面子的事,以后传出去了,自家的脸上也要光彩许多。听说徐国绪天天来蹭饭,小魔王这才决定不走了,就在林府等,也打了在林府蹭一顿饭吃的心思。林老太爷今天又不知道跑哪去了,林翰则去自家商铺酒楼了,所以就由呆在家里百无聊赖的林荃淼出面接待。
  徐国绪故意装糊涂:“小公爷找某有事?”见程处默说找自己,他就知道了来意,只是现在,他更愿意把筹码留着让王况来用,若要是昨天以前,他可能还不会做这样的考虑,但经过昨天的芣苡的插曲之后,让他看到了王况和自己身上的共通点,都是穷困人家出身,都是念旧的人,这让他对王况起了惺惺相惜之心,也就是从昨天开始,他是彻底的从心里把王况当做了朋友。
  “你个吃货,莫要装蒜,难到你还不知道某的来意?若真要如此,你早些年也早化成灰了,还能活到现在?”程处默才不吃他这一套,在宫里的人,心思要不细密些,察言观色的本领要不强些,哪里有生存的空间?还能当上内府局少监?这是多少人眼红的位置。
  “待价而沽,待价而沽。”徐国绪嬉皮笑脸的,旁人听了小公爷的名头就要先怵三分,他可不怵,和程处默打交道的年头也不少了,徐国绪吃得死死的,程处默通常都是虚张声势的吓吓人,并不会来阴的,否则他那老爹饶不了。
  既然程处默来了,王况少不得要下厨去整治点东西来,只是在厨房他犯了难,四五月正是食材最少的时候,而这时候的人,最怕的又偏是油腻的东西,但王况心中有事,也没什么心思整治东西,想来想去,看到一只杀好的鸭子,算算时间,半个多时辰也差不多,得,就它了,费时不费力,整治好了又不油腻,只要让孙嘉英看着炉火就成,而且这个耗时长,正好给自己腾出时间来和程处默商量事情,春困秋乏,要是等酒足饭饱了,人就都犯困,脑子也不大好使,还是空着肚皮头脑更灵活。
  这个季节,正是鸭子换毛的时候,通常禽类这时候都会褪去细绒毛(冬羽),换上夏秋季节的大片羽,而春夏季节换毛的禽类最是好杀,毛很容易褪去,最难杀的就是秋冬季的,在外面羽毛下还长着密密的细绒毛,很难褪去。所以这只鸭子杀得很是干净,所有毛根全都拔除了。
  见王况准备动手整治这只鸭子,林府的厨师们都很期待,王况这些天来露的几手已经让他们受益匪浅,有些菜式已经在建林酒楼正式挂牌了,效果出奇的好。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王况准备烹鸭,就都自告奋勇的要来帮忙,说是帮忙,也只是借口而已,想学艺是真,王况并不在乎,有人帮忙更好,于是就分配了任务下去,有的去找沙子;有的去烧水;有的去切姜片,王况特地交代了至少要切半斤。
  不消多时,东西全准备妥当,王况先将鸭子在滚水锅里加了点酒烫了下去掉血腥味。在大陶钵里满满的铺上一厚层姜片,再将鸭子放进盘好,加盐,倒进满满的两瓯酒(不加水),盖上盖放到炉火上煮,又让另起个炉子,放个小铁锅,沙子倒进去烧,等到这边沙子烧烫了,那边鸭子也煮开了,就将陶钵移到沙子上,整个钵埋了一半进沙里,让下面保持炉火烧着让陶钵里的汤汁小滚着就行,又交代了孙嘉英在旁看着,大概一刻钟左右打开盖翻一下鸭子,直到汤汁快干了,再淋些麻油进去焖,一直焖到姜片变红即可起锅。
  这是经王况改版过了的姜母鸭,做法简单,唯一就是耗时间,要是按正宗的做法,就比这繁琐些,好在改过的味道并没改变,做法又简单又容易上手(后世许多姜母鸭店都加有其他的调味品,类似一滴香之类的,这样的香很好辨别,远远的闻到都是奇香无比,而真正没加料的姜母鸭闻起来并没那么香,而且加料的汤汁沾在手上,一两天内手都是香的,很难洗去)。而唐时的人烹鸡鸭都是熬汤的,哪里见过这样的做法,不免啧啧称奇,还有厨子心下叹息可惜了一只好端端的鸭子的,不过也只敢在心里腹诽一下。


第一百零七章 小娘子出谋献策
  王况回到厅堂里的时候,那边徐国绪也已经把他所知道的王况碰到的困难一五一十的倒了出来,程处默他们也犯愁,自己有心要帮忙吧,老爹虽然挂着个国公,可实际上已经不管军队里的事情,李靖又是个油盐不进的人,皇上不发话,他肯定是不会插手这样的事的。自己几个平时和李业嗣也玩不到一块去,一来是辈份摆着那,李业嗣平白小了他们一辈,尴尬;二来性格和办事作风不同,合不到一块。
  几人坐在那愁眉不展的,都没想出个办法来,倒是茶水灌下去了不少。林荃淼也是没办法,这种事情他跟本插不上话,一个秀才,人情世故本就不大会,加上他从来就没愁过什么东西,事事都有人帮他安排妥当了,不用自己考虑,这会真要他猛然的面对这么个大难题,还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无聊中,他只能是东拉西扯,说些没营养的安慰话。说着说着,就见偏门外探头探脑的伸进个小脑袋,冲他直眨眼,连忙尿遁出去。那小脑袋王况也瞧见了的,正是跟在林家小娘子身边的小丫环,王况也没在意,由着林荃淼尿遁去了。
  不多时候,林荃淼笑嘻嘻的进来,递给王况一张小纸条,王况莫名其妙的展开一看,顿是也是喜笑颜开:“妥了,妥了。”
  程处默徐国绪他们见王况看了小纸条就舒展了愁眉,顿时好奇的想看那纸条上写的什么,又是谁写的,王况一下躲闪开来,把纸条藏到怀里:“不可看,不可看,看了就不灵了。”几人心中痒痒,哪里肯依,就要上来抢夺,好在程处默他们和王况是刚相识,不好意思真抢,只有徐国绪没那顾忌,奈何他这些日子来养尊处优惯了,身子日渐发福,追都追不上王况,更何况旁边还有个林荃淼在暗中使坏。追了一会,气喘嘘嘘的只好作罢。
  而这会工夫,半个多时辰早已经过去,林家人见王况他们在厅堂内想事情,也不敢就把酒饭摆上来,王况想了想,借着去厨房的空档,交代了孙嘉英一会鸭子熟了后,用剪刀剪开鸭子,把翅根和胸脯肉挑些留着给林家小娘子送去,怎么说人家也给自己出了个好主意,谢谢也是该当,更何况这还是林家呢?只是小娘子一直都避着和自己见面,来长安也就只见过两次,一次还被自己吓跑了,一次给程处默搅了。当面道谢只能以后找机会了。
  由于心情大好,王况哼着小曲在厨房里又炒了一道家常菜,春笋炒鸭下水,做成酸辣味的,非常开胃。只是那酸和辣把厨房里的一众人等都呛了出来,直打喷嚏,只有孙嘉英早就闻惯了无动于衷。由于王况把辣椒酱发到长安来的时候,并没怎么说辣椒酱要怎么用,加上辣椒酱现在还是个稀罕物,一般人都不大舍得像王况用量这么大,也不大敢去尝试着做新菜式,因此这种在王况看来平常至极的菜在林家厨房这些人眼里就成了绝美的菜肴,本来么,酸辣菜就是放在任何时候都是很吊人胃口的,尤其是在春秋两季,胃口再不好的人,只要上酸辣的菜,饭量都能增加不少。
  等王况把菜炒得了,林小娘子的那个小丫环却是跑了过来,东张西望的看到底是什么味道,能飘那么大老远的,闻着怪怪的,却又能勾人食欲。王况自然又是给留下了一小碟,让她端走,小丫环接过碟子,轻哼一声:“算你还有点良心。”就一摇一晃的走了,走没几步,实在是经不住诱惑,开始偷吃起来,吃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吃饭的当间,程处默他们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一个劲的问王况倒底纸条上写的什么,王况都是笑而不语,问林荃淼,林荃淼也是不肯说。无可奈何下,几人就都跟酒菜较上了劲,要说程处默几个抢吃的速度还真不是盖的,王况自己才啃完一根鸭翅,再看钵里,已经是空空如也,而程处默和徐国绪两人跟前已经堆满了骨头,就连林荃淼跟前也有不少骨头,王况无奈,只好笑他们:“如此狼吞虎咽,当心肠肚做乱。”
  菜吃完了,程处默意犹未尽的抹抹嘴吧,盯着徐国绪:“原来你这吃货还真的有口福,天天来蹭饭,也不闲害臊。”
  徐国绪自然知道他是眼红自己,嘿嘿笑着:“某倒有个主意,包管小公爷顿顿吃得如意,还能落下个孝敬老国公的好处来。”
  “不消得你说,某自知咋办。”程处默也不是省油的灯,冲徐国绪一瞪眼,转头对王况道:“明儿个,某就让家里的厨子来给你打下手,一直到二郎你离开长安为止。”旁边尉迟保琳和秦怀玉听了眼睛也是一亮,忙不迭的也说要派家里的厨子过来。
  打下手是假,还是冲着学艺而来,王况本就有将自己掌握的一些技艺传出去的想法,学会的人多了,就会有更多的厨师用辣椒,那么辣椒酱销路就会更好,这就跟后世那些卖电脑外设的一样道理,打印机我亏本卖给你,但油墨可就贵了,你有打印机了总得买油墨吧。
  “也无须来林府打下手,寻常人家的吃食总归简单,做来做去不外乎那么几样,再说了,厨房就那么大,容不了几个人。正好前两天听说建林酒楼的掌勺师傅人手不够了,干脆就去那帮忙罢,让嘉英也去,他会的可是不少。”
  徐国绪和林荃淼是知道孙嘉英一直跟着王况学艺的,程处默他们是不知道,听了有点犹豫,徐国绪就点了一句:“孙大郎跟着你二郎倒是学了不少,眼见得这厨艺不比你二郎差了,刚才这只鸭子,叫什么来着,好像就是孙大郎整治的罢。”
  “这是姜母鸭,可惜了,在长安只有草鸭,若是能有合适的鸭子,其味更美。”本来姜母鸭所用的鸭子最好的就是用的番鸭,但王况只从名字上就能判断出,既然叫番鸭,肯定又是外来的,本来闽地就是番鸭主产地,一直以来,闽人都将其当做禽类中最为上佳的滋补食材(研究表明,番鸭对肺炎,哮喘,肺气肿,支气管炎,脑炎,中风,低血压,冠心病,痛风,糖尿病,甲状腺疾病,消化系统疾病,泌尿系统疾病都有不错的辅助治疗效果,但请记住,只是辅助,是一种食疗用的食材,不是药,不能根治),但王况在建安这些年里是一只也没见到,由此可见,这时候的番鸭还没传进来,但是就是后世的东南亚及西亚欧洲地区都没有番鸭饲养的介绍,估计应该还是从美洲来。
  “鸭子便是鸭子,哪还有什么草鸭之说?”众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草鸭这个说法,这时候养的鸭子,均是从野鸭驯化而来,并没其他种类的鸭子,就是金陵鸭(北京鸭)也是寻常的草鸭因在金陵这一特定的环境中才产生变化而来。所以大家均是奇怪,只有林荃淼气定神闲:“又是从哪个贩夫走卒口中听的吧?也就你王二郎有这个兴致。”
  “原来二郎你还有这等兴致,不过也别说,能从贩夫走卒中听到并为己用,也是真本事,就说你这辣椒酱罢,怕是我们听了也只是一笑置之,不会当真的。倒是二郎能有此才能,竟能从中得出法子为皇后调理,着实难得,难得啊。”一直沉默寡言的秦怀玉冷不丁的冒出了这么一段话,王况听了心中一动,这家伙分明是有所指,敢情是要自己去给秦老爷子也去搞搞食疗调养?可秦老爷子的病王况根本就怀疑是他装的,为的是躲避朝中的权力斗争,自己还不少掺和的好,再说了,自己可不是郎中,能调理长孙皇后的病一来是自己经历过,二来也是因为长孙淖的原因,即便是秦老爷子真有病,那也是伤病,自己可没这个能耐。
  王况不由得开始佩服起自己来,自己这些年来为了深入的了解真实的唐朝,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兴趣去听奇闻趣事,书上写的历史,王况可是从来报怀疑态度的,因为历史,总是由当权者来写的。却是没想到发展到现在,自己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都不用自己解释了,别人就会很自觉的往自己喜欢听奇闻上面套。
  说到鸭子,林荃淼突然福如心至,一拍脑袋:“二郎你这姜母鸭若是用金陵的鸭子来做,岂不更美?”心下就决定要劝伯父去引进金陵鸭来养着,以后建林酒楼又有一道丝毫不逊色于金陵板鸭的吃食了。
  对于林家堂而皇之的将自己的菜式引到建林酒楼的事情,王况没有任何反对意见,从建林酒楼的名字上就可以看出,建应该指的是建安,林自然是林家了,这就表示了林家并没有把自己撇在外面,而且据去过酒楼的黄大说,酒楼里有好些个菜牌后面还特地标注了“源自建安富来客栈”,等于变相的为富来客栈做了广告。这些已经很能说明问题,林家也很会做人,有这样的合作伙伴,王况没什么不满意的。
  既然孙嘉英都得到徐国绪这个吃货的认可,程处默他们自然也就没话说,都同意把家中厨子派去建林酒楼帮忙并学艺,林荃淼见平白得了一帮不用工钱的厨师,而且又把林家和几个国公拉近了一步,心下当然欢喜,这事就换了林老太爷来也是肯定拍板的,昨天回来后他就得了林老太爷的嘉许,说是小淼淼终于长大了,会独当一面了。所以他这会就更不会推掉,明摆着是王况暗中帮忙,因此他直接就答允了下来,着人去通知酒楼做好准备,至于说程处默他们会不会也开个酒楼,林荃淼完全不担心,有王况在,管你开几家酒楼,那也动摇不了建林酒楼的根本,当然了,除非富来客栈想在长安开个分店又另当别论。
  这里他们三言两语的就定了下来,却不料几个国公的厨子过去这么一帮,整出了一大堆事情来,倒是林家始料未及的,这是后话。


第一百零八章 逛长安(上)
  两天后,徐国绪那有了好消息传来,他回去翻名册后,还真给他找到了两个烧璃的匠人,这两人还是师徒,因为师傅长年在炉火边劳作,受火邪所侵,再也无法劳力,因此便辞工回家养病,师傅又是无儿无女的,徒弟便也辞工回家照料师傅。只是碰到个难题,按制,在内府的工匠是不得随意离开长安的,即便是辞工后也必须时时去当地衙门报备。那么这师徒俩也就只能在长安呆着了,而王况是要带工匠去建安的,看来只能从前朝工匠中想办法。
  但是,即便是找到工匠回到建安,加上建窑,试窑等的时间,怕是也来不及,所以王况想清楚后就不再着急,大不了,今年的璃罐从长安运去就是。人,可以慢慢找。
  王况只知道玻璃的主要成分是石英砂,石灰石等,但具体配比早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而且窑要怎么建他也并不大清楚,自然就全交给程处默他们处理,自己只管要璃瓦就是,只管结果,不管过程。
  本来刚开始的时候,徐国绪是准备让内府局来烧造王况所需要的璃瓦的,可王况秋霜前就要回建安去,因此没有王况在,今冬肯定是没法种出蔬菜来,若是调用了内府局的资源,又没成果,徐国绪担不起这个后果,所以,从利益最大化上来考虑,还是自己烧造更为合适。等到真的在冬天种出菜蔬了,再去请功也来得及,而且,又造成了既成事实,皇上也不好再和程处默他们抢果子。
  因此现在程处默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烧造出足够的璃瓦和璃罐运到建安,由王况在建安先种出菜蔬来,然后再将人手派回长安盖大棚种菜蔬。等到明年冬天才能献上,在此之前,一切都要保密。
  不过王况也给他们先打了预防针,首先是璃瓦的烧造并不是那么容易,这就决定了即便大棚盖好了,也盖不了多大面积,而且成本高就决定了种出来的菜价格高,没几个人能吃得起,只能走奇货可居的路子,面向的就是那些豪门大阀和商贾巨富。这不免让原本想大干一场的程处默有点失望,还是秦怀玉想得开:“有冬天献菜之功就已经很不错了,做人莫太贪。”这话说得很有点老秦与世无争的性子。
  至于林家,能搭上国公就很高兴了,他们才不管这个赚不赚钱。因此除了钱财按需拨付外,其余不再过问。就是想过问,也没这个胆啊,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他们可没敢想着在这里面有什么发言权,再说了,不还有王况在里面么,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其实林小娘子给王况的字条上就是很简单的几个字:言之有物。
  也是王况自己当局者迷,程处默他们都是一样,只想着怎么最快的把东西整出来,却忘了最最根本的一件事:不管你说得如何天花乱坠,没有东西出来都是白搭。因此当王况看到这几个字的时候,也就明白了过来,只要自己把东西搞出来了,大冬天的往李老二面前一放,再开口说需要保护,那就容易成功得多,毕竟,这里面可关系着长孙皇后的病情。相反,你没有任何的东西,无凭无据的,李老二凭什么关照你?那么多天下大事都忙不过来,还会管你这个目前还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但王况在回建安之前还是有事要做,至少,他可以让李老二发话让内府局给他烧些璃罐,借口是现成的:要回建安去制金桔给长孙皇后泡来喝。当然这里面还有个潜在的好处,只要李老二给他璃罐,那么自己在建安烧出璃罐后就可以说是皇上给的,更有利于保密;而且,由于金桔只有唐兴才有,那么以后自己在建安烧璃罐也就顺理成章,再出现璃瓦的时候,也就有托辞了:放着身边的璃窑给自己谋点福利总是说得通的吧?王况相信,若是自己显得太过清高,反而更容易招人惦记,相反,若是自己表现得爱贪点小便宜,别人反倒不会那么注意他。古今中外不管是官场还是职场都脱不出这个圈圈,没有一个同事和领导喜欢没有缺点的人,太完美的人,领导会提防,同事会嫉妒并中伤,若是你展示个缺点给他们看,他们反而不再会鸡蛋里挑骨头。
  本来王况是准备过段时间就回建安的,长孙皇后的病情已经稳定了下来,他再留下来起不了更大的作用,但现在却是不能那么快走了,一来是要给孙嘉英留点时间,在建林酒楼好好的培训下那些来“打下手”的厨子,二来是他也得好好的游览下长安,现下可不是后世交通那么发达,想去某个地方一两个小时就飞到了,自己下次要再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到目前为止,自己还没好好的游过长安呢,倒是王冼被黄大领着出去了很多趟。
  林家处于长安城东南角的升平坊内,离延平门不远,这里一大片的坊街都是类似林家这样家中有人在外做个小地方官的人家所住,西南边的坊区基本上就是平民区,而像程家这样的军中要员他们的府邸都是位于东北角更靠近皇城的坊区内,西北边的则是文官系统家的府邸,从名字就可以看出,西北的坊区多和文有关,不是文宁,就是居德之类的,而东北的这叫安邑、靖恭之类的坊名。这两边的一个坊区就有林家所处的四个坊区大,没办法,都是豪门大宅的,据说长孙府就独占了一个坊区。而一般的京官就住在皇城正南的坊区内,这些都是有定制的,而且各坊区都有兵丁把守,因此上,一般的平民也进不了高级坊区,而那些豪门贵子自然也是很少来西南边和东南边的坊区。整个长安有一百一十坊,小坊长百步,宽一百一十步,大坊则长宽均翻倍,以南北向的朱雀大街为界,东边属万年县,西边属长安县。每个坊区都筑有高高的围墙,一来是防盗,二来则是防火,即便走水了,顶多也就只烧掉一个坊区而已,相邻的坊区不会遭到殃及。
  王况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等级森严的居住安排,想想也就释然,即便后世的和谐朝,官员住的也都是离上朝的地方近,平民百姓只能住远一点,只不过没有这么明显的等级罢了,但若是你一个平头百姓闯到某个地方去,说不准就会被人给轰了出来,道理都是一样的,不外是显示权力的尊严罢了。
  既然要逛长安,东市和西市是必去不可的,这也是长安城里唯一的两个市场,而且是超级大市场,到东市后,看着人里面的人山人海,王况不禁咋舌,这市场该有多大?问过随同的林家家丁,王况更是吃惊,东西两市一般大,都是南北长两千步,东西宽一千八百步,直接换算成后世的单位,那就是南北长一千多米,东西宽九百多米(一步约合半米多一点),几乎整个长安大半的商铺酒楼都是集中在这两个市中,坊间有的只是一些零星的小商铺卖些油盐酱醋类和面向平民的酒肆食摊。
  这就是盛世大唐的长安啊,自唐后,再没有哪个朝代能有如此之大的市场,而且,要支撑起这诺大的两个坊市,就必须有一定的客流量和商品,否则不用多久就要关张大吉。
  王况正看花眼,王冼却是拉了他向一边走,走几步近了一看,王况不禁哑然,这是一个小食肆,门上挂着王况非常熟悉的牌匾,四个大字晃得他眼有点晕:建安小食!
  没想到,建安小食都开到长安来了,而且看客流,生意还是不错的,王况心里暗赞这个店家会选地方,选的是人流量最多的地方,小食这样的吃食,方便,快捷。最适合人们逛街逛累了饿了填填肚腹歇歇脚,把店开在这里,生意不好才怪。只是王况很不明白,这家人竟然如此有财力敢在这里开店,这里可以说是寸土寸金。不说东市,就林家所在的那个坊区,一个两进的小院,都可以抵得上五六个富来客栈的钱了,而面积才是富来客栈的两成都不到,而且这个小食肆的装潢还是比较有品的那种,雕花的胡桌胡凳摆得整整齐齐,都擦得铮亮,墙上还挂着几幅大概是从诗经上抄下来的和吃有关的词句,写的比较潦草,王况没认全。
  “哎呀!小东家来了啊。孩他娘,快些快些,赶快把最靠里的那桌收拾收拾给小东家坐,小东家好静,那最合适。”王况还在打量着这个小食肆,店家眼尖尖的一瞅就瞅到了王况,惊喜万分,连忙招呼:“真没想到能在长安见到小东家您,前几日听原先隔壁来京赶考的刘秀才说您也来长安了,某还不信,没想到您老真的来了,快请快请,小东家您可是稀客啊。哟,这不是小小东家么?半年不见,长这么高了,怎么小小东家也是进京赶考的?还真别说,就冲着小东家您是星君下凡,小小东家肯定也沾了您的仙气,一定能高中的。”
  也不知道这店家怎么练的,或许是生意场就是个锻炼人口舌的好所在罢,这个店家是连珠炮般的说了一大串出来,王况连个插嘴的余地都没有,只能笑着任由他把自己引到角落里。还没张口呢,店家又叫上了:“孩他娘,煮一壶茶来,就放小东家最爱的芝麻和花生末,再加点糖,不要盐。”
  “哧!哪来的土包子,也敢称星君下凡?”王况刚坐下,边上一桌就传来一声不屑的轻笑。


第一百零九章 逛长安(中)
  自打建安城里开始有人说王况是星君(确切的说是灶王星君)下凡后,王况就知道这个称呼迟早会给他带来些不确定的因素,只是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没法阻止别人这么称呼自己。
  王况知道李老二是不信鬼神之说的,至少嘴巴上不信,动身来长安前,黄良就特地嘱咐过王况,不要在皇上面前提什么神鬼之事,并还把李老二登基后发的一道诏书念给王况听:“神仙事本虚妄,空有其名。秦始皇非分爱好,遂为方士所诈,乃遣童男女数千人随徐福入海求仙药。方士避秦苛虐,因留不归,始皇犹海侧踌躇以待之,还至沙丘而死。汉武帝为求仙,乃将女嫁道术人,事无既验,便行诛戮。据此二事,神仙不烦妄求也。”大意就是秦始皇和汉武帝为求上生都没有结果,你们下面的就别给我添乱了,不要再招那些道人术士来烦我。
  李老二不信鬼神,心理上很好解释,不外就是自己杀兄逼父的事情实在是大逆不道,所以就一直强迫自己相信没有鬼神,给自己心理暗示,安慰自己罢了。因此若是有谁敢在他面前提什么神鬼之说,杀头倒是未必,但肯定是得不了好去,比如说原来可以升官的反而给你降职,原本大功的给你个无功无过之类的小鞋还是很容易的。
  至于说佛教在唐盛行,这个却是和神鬼之说无关,主要是佛教中人在李渊起兵时,给李唐很大的帮助和支持,如今坐了天下,也该投桃报李罢了,而且佛家讲的是因果善恶,并不苛求所谓长生不死,正好可以借了这个来帮助治理天下,所以佛法流行就顺理成章了。
  因此上,一路上,王况都特地的交代过随同来的人员,不得提及自己被建安人称星君下凡的事,后来和徐国绪及李业嗣混熟了后,他们二人也早早的交代了下去不许胡言乱语的。只是没想到在长安竟能碰到把建安小食开到长安来的人,这就没法管住人嘴了。
  转头去看那人,却是个书生模样打扮的,王况笑笑:“那是父老乡亲们抬爱,某自然不可能是星君下凡的。”
  “怎地不是?”店家急了:“若小东家不是星君下凡,小郎君您就吃不到这豆腐丸子和建安烧饼。”
  王况无语,乡人淳朴,他们大多都喜欢把有点能耐的当做仙人下凡来解释,否则怎地一样的吃米饭,一样的喝建溪水,怎么自己就没这能耐?肯定是仙人下凡没错。
  “哟,某当是哪路神仙呢?原来是个做吃食的厨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文曲星君下凡呢。”那书生依旧是嘲讽的语气,王况有点纳闷,怎么这人说话带着酸味呢?再看看身边的王冼,终于明白了点过来,敢情是店家说王冼一定能高中被他听了去,心下不舒服了,挑刺来了。跟这路人没什么好辩的,王况就不再说了,见那店家还要再说,就摆了摆手,店家这才忍住,不过却是狠狠的瞪了那书生一眼:“这位小郎君,您要的烧饼卖没了,请回吧。”
  “怎么没了?你那炉上不正烤着呢吗?怎么,欺负某吃不起?”书生并没意识到自己的言语已经大大的得罪了王况,得罪王况那就是得罪店家,当然不会有好脸色给他看。
  “没了就是没了,还请让让座,后面还有不少客人呢。”店家转身拿了把笤帚冲着那书生脚下划了过去,嘴里嘟哝着:“晦气,真晦气。”
  “你!”书生气极,指着店家说不出一句话来,“你”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来:“莫要欺人太甚!你,你,你分明是有不卖!”
  “对啊,某就是不卖与你。”见书生把话挑开,店家也干脆撂下笤帚,一手叉腰,一手拿了抹桌子的抹布在书生面前乱晃:“这店是某的,某吃食卖与谁就卖谁,诺,看见门口那条大黄狗没?某还给它留了俩烧饼呢。”
  “气煞我也!”书生见店家拿他与狗相比,一张脸气得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哟呵,这么热闹啊?”这边正僵持不下,围观的食客也越来越多,就听人群外传来一声笑,几条大汉分开人群,闪进来一个人,却见此人白色袍子,腰系镶铜玉带扣的革带,脚踏鹿皮软靴,似笑非笑的盯着那书生:“怎么?还想呆下去?要不要某喊人请你出去?若是某的下人动手的话,你可是要趴着出去了。”
  “小,小公爷!”书生一见着来人,气势就软了下来,这会再没眼力的人也知道小公爷明摆着是站在那个被称为星君下凡的少年那边,哪里还敢再言语,拱拱手,低着头夺步出门去了。只是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小公爷会帮着一个厨子出身的人?且不论门户,自己好歹也是个书生,论地位,比厨子不知道高了多少去了。
  “不出这口恶气,某誓不罢休!”书生转头狠狠的看了眼“建安小食”的牌匾:“建安么?且等着。”和小公爷斗,他没这个胆也没这个能力,但是一个厨子么,没什么好怕的。
  王况苦笑着指着来人,实在说不出一句话,他可是看到了那书生出门前那怨恨的眼光,得,又竖个敌人。
  “怎么,二郎不谢谢某替你解围?”来人正是程处默。他笑嘻嘻的拉过一张胡凳,坐在了王况对面。几个大汉不声不响的分立在他身后,围观的人群顿时悄没声息的散开了。
  “小公爷害了况了,平白竖个敌人,伤神啊。”王况无奈的叹了口气:“找我什么事说罢,莫要跟我说你是偶然路过。”王况知道程处默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十有八九是烧璃的事情。
  “嘿嘿,还真瞒不过你,此处不好说话,事情也不急,且等回去说好了,二郎难得清闲下来,某陪你逛逛。”转头冲着一旁目瞪口呆的店家喝道:“杵那干什么呢?还不给某上茶?哦,对了,二郎吃的什么茶,也给某上同样的。”
  店家早就被这场面吓坏了,小公爷啊,往日都是只能远远看着的,如今正活生生的坐自己店里,瞧这架式,和小东家那是相熟得很,要不怎么会踏进这从没进过的小食肆来?还和小东家称兄道弟的,这下真要有人说小东家不是星君下凡,某第一个就跟他拼了。不是星君下凡怎地才来长安没多久就和小公爷这么捻熟?想来小公爷也是有事求上小东家了。想着想着原本弯着的腰就挺直了,这可是建安人的荣光啊,嗯,等年前回去,又有吹嘘的本钱了。正想得出神,被程处默一喝,一激灵差点把抹布掉地上去。
  茶上来后,冲着刚才店家那么维护自己的份,这建安小食的主意又是自己出的,王况就给自己兄弟及黄大和程处默各点了碗豆腐丸,又叫了一炉烧饼:“小公爷,让你后面的这些兄弟们都坐下吃罢,这么杵着,某心里怕怕,吃不下东西。”这些大汉身上泛出的一股子的气势,一看就是见过血的。这么杵在店里,客人都会被吓跑。
  程处默也觉察出了不妥,嘿嘿一笑:“小的们都找座坐下罢,没的赶跑了二郎乡亲的客人。”
  程处默一进来,黄大就挪到另一边刚才那个书生坐的桌上去了,这些大汉也就都抱拳谢过王况坐了过去。惹得程处默直冲王况翻白眼:“这帮兔崽子竟然谢你二郎不谢某,失败啊。”
  王况笑笑:“他们谢你是放心上,和况是初次见面,自然要在嘴上挂声谢了。”
  “还是二郎会说话。”程处默也不纠结在这小细节上,这些大汉都是自家老爹的亲兵出身,对程家的忠心耿耿那是不消说的。倒是那几个大汉听得王况这么一说,心下都暗暗感激王况,对着黄大原本冰冷的脸也缓和不少。
  “咦?这饼不错,外酥里香,不错不错。这又是二郎你整的罢?瞧瞧这店家刚刚的架式,都要吃人了都。若不是二郎你整出的吃食,他会这么急?”程处默拿起一个刚端上的烧饼,一口就是一个下去,可能没怎么细嚼,又拿起一个咬了一口,赞道。等到豆腐丸端了上来,又顾不得汤嘴,出溜一下就下去一个:“痛快,痛快,这从嘴巴一直烫到嗓子眼又直落肚腹,这饼和这汤配起来,冬天吃了最是爽快。店家,以后每旬都给我府上送些去,钱也别愁,某要是敢不给钱,二郎估计都会找上门来拼命。”
  店家听了大喜过望,别说给钱了,就是不给钱也送啊,连小公爷都喜欢的,这要传了出去,以后店里的生意还不是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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