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秦下轵道则南阳动
作者:幸福来敲门|发布时间:2024-06-29 01:25:10|字数:28357
河阳桥飞渡黄河之上,此浮桥乃是西晋杜预所建,历经无数风风雨雨,距今已是几百年了。
河阳桥共分两段,分别连着三城。
在南桥两头铁狮子镇桥之处,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十分拥挤。赵军守桥的士卒,扛着长枪在那边维护秩序,但南面仍是人头攒动,大多数都是要往北去的商人,急忙过河。
现在河阳桥南,风闻司别将曹纹,也是因为公务在身,正骑马于南岸正要过河,见到商人争着过桥的一幕不由笑着,拿起马鞭豪兴大发吟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一旁的人听曹纹这么说,不由不快道:“这些先生说得好轻巧,有谁不为利往,好似人活着不为五谷杂粮一般。”
曹纹没穿官服旁人不知他身份,所以被人讽刺,他也不与对方计较只是笑笑地道:“小哥说的是。”
“有关中传来急报。”一名穿着下属急匆匆赶来。
曹纹见是风闻司十万火急的信件,拆信一看后,突然色变。
唐军居然没有按照预料中三路进发的态势出兵,而是李建成,李元吉率关中十万大军的主力,北渡蒲津。李渊居然推翻原先计划,不,他原先的计划根本就是欺瞒外人的。
他所属的风闻司,千辛万苦刺探来的军情,居然是假情报,还被李渊玩了这一手。
想到这里曹纹不由痛恨自己的麻痹大意,为什么当初先入为主就这么判定了,待看到河阳桥时,曹纹一惊猛拍大腿心道,不好。
曹纹当下骑马前行,直奔桥头守军。守军见有人插队怒喝:“怎么不排……”
守军待见了曹纹手中的令牌后一时失语,曹纹道:“吾有重要军情要见河阳守将苏将军,你速速给我带路。”
“诺!”
当下几名赵军士卒在前领路,让出道经过河桥,直奔北城而去。
要知道河阳三城,分别为北中城、中潭城和南城。
北中城在黄河以北,于北魏太和二十年所筑,那时候魏孝文帝刚刚迁都至洛阳不久,就下令修筑此城,守护从洛阳至旧都平城联系通道。现在北中城,也是河阳县县治,北魏北周一直将此城视作洛阳北面重镇。
要从南岸去北城,就必须经过南城和中城。
而相对于北中城,中潭城和南城建得稍晚,是元象元年,那时候北魏分裂为东魏西魏。为了巩固洛阳局势,又在其后修筑了中潭城,南城。
现在北中城、中潭城和南城,一并扼守了洛阳北方要道。三城之间有浮桥相连。杜甫有一首征诗,朝出东门营,暮上河阳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可见从河阳至洛阳,只需一日的时间。
曹纹大步行于浮桥上,经过中城后,再经过一段浮桥,由北城南门入城。赵军河阳守将行营就在北城之中。三城之中,北城修筑最早,最为坚固,除了主城外还有辅城,互为犄角,同时南面城门还开有一道水门,可容舟舰入城。
进入北城郎将府后,曹纹见到北城守将苏定方。
苏定方确认过曹纹的身份后道:“风闻司一向隐蔽,从不以身份示人,为何今日却公然出现在本将面前。”
曹纹道:“我本也不想亲自来见将军,本因公务过河一趟,但没想到在桥南收到部下急报,言唐军十万主力已是北渡黄河。”
苏定方听闻这消息,双目一凛道:“唐军北渡黄河去向何处?”
“不清楚,情报上只说了唐军渡过了蒲津,”曹纹如实回答道,“但是……”
“我知道了,”苏定方沉声道,“眼下唐军主力北渡蒲津不过三个方向,一是北上攻打太原,二是从河内东进攻出井陉关,或者是黎阳城,但这两者都不太可能,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唐军东进河内,与李神通,李神符的河内军会师后,南渡河阳,与北上的李孝恭的巴蜀军呈南北夹击之势,攻打洛阳。”
“对!”曹纹精神一震,这位将军一言就将他心底寻思很久的话道出了。
曹纹不由佩服不已,难怪此人被誉为赵军将领之中的后起之秀,果真不一般啊。对方乃是当初刘黑闼军大将高雅贤的义子,听闻徐世绩对此将青眼有加,甚至连天子也是赏识此人,亲自点将指名对方镇守河阳重镇。
曹纹心底虽是佩服,但面上道:“将军既已知情,那么本将也没什么要说得了,我还有要事在身,先告退一步。”
苏定方道:“曹将军要过桥,前往黎阳的话,恐怕一路上不太平啊。是不是需要本将派精锐士卒护卫。”
曹纹点点头,这苏定方果真是谋事周到,若是唐军真要攻打河阳城,那么这时候李神通必然已从河内城出兵,切断了从河阳至黎阳方向的通道。
曹纹当下道:“唐军大军压来,河阳城内必是人手不足,本将岂敢在这时候要苏将军人手,苏将军放心,本将自有办法。”
“既然如此,本将也不送了,一路保重。”
曹纹亦是转过身来抱拳道:“将军也请保重,希望日后还有再见的机会。”
苏定方点了点头。
曹纹走后,苏定方坐在椅上喝道:“来人!”
侯在府外的士卒一并入内。
苏定方沉声道:“传令下去,全城戒严,封锁河阳桥,不许商旅出入。”
“诺!”
“同时排查城内百姓,一律非有本城户籍者,驱逐出城,否则一旦发现,就以细作之罪,格杀勿论。”
“诺!”
“再派人至洛阳告之此事,请苏府君,单将军二人派援军来河阳。”
“诺!”
“再排士卒上城戒备,人手要是平时的两倍,再派出探马,往城北百里之外,搜索唐军动向,一旦有情况,立即快马来报!”
“诺!”
幽京临朔宫。
李重九坐在书房内,与温彦博,张玄素,姬川,虞世南四人商议。
这时候尉迟恭取得祁县大捷的战报,刚刚送抵李重九的案头,温彦博,虞世南等臣子都是在祝贺李重九旗开得胜。
“李琛,武士彟二人真是愚蠢不可及,自以为有郭科为内应,就可以袭取了祁县,却不知道我军细作早得知了,唐军初春要大举进攻的消息,他们的举动早在陛下的意料之中。”虞世南语气中对于唐军将领十分嘲弄。
李重九却是眉头一皱道:“你们有无发现,这份战报的不寻常之处?”
虞世南问道:“请恕微臣愚钝,不知陛下何指?”
李重九道:“若是朕是李渊,要用兵之时,必是数路齐动,令你手忙脚乱,应付无暇。而李唐北路的河东军,却是率先发动战事,以李渊之能,绝不至于行此无为之举。”
姬川道:“陛下,这一次李唐得到太原豪族郭科为内应,偷袭祁县,自以为有把握故而提前突然袭击的,这也是可以说得通的。”
李重九道:“既然是有把握,就更应该推迟,以达到突袭之效。”
温彦博道:“老臣也有怀疑,而唐军此番作战看似没有后手,进攻祁县失利之后,却是全军退至上党。看这架势莫非要东进井陉,抑或者要南下太行道,与李神通的河内军会师?”
姬川道:“有这可能,河东河内军若是合兵一处,河阳城的压力就大了。”
李重九摇了摇头道:“没那么简单,李渊的大军若是齐出河内,南下再攻打河阳,也不是不可能。那么河东军驻扎于上党,就是为了防备我幽京主力大军,出上党道攻打河内的,这样就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太行八陉之一的轵关陉,李唐十万大军正穿行于此。
轵关陉,古时称为轵道,是太行八陉的第一陉,苏秦当年纵论天下时有云,秦下轵道则南阳动,南阳当时指的是今日河内之地。司马错与张仪争论时,曾言魏绝南阳,楚临南郑,秦攻新城宜阳,以临二周。
秦军若出轵道,不仅魏国南阳震动,连二周所在的洛阳也是不安。
而现在李建成,李元吉所领的十万唐军正沿着当年秦王东征之路,经绛县,过王屋山后,直达黄河北岸。到了这里往北就是太行陉,北上可至上党,秦军攻赵国的邯郸就要走太行陉,而南下就是攻河内灭魏。
到了黄河北岸之后,李神通,李神符等大将,亲自率河内军来与李建成,李元吉的唐军主力会师。
对于李神通,李建成,李元吉二人一贯是不感冒的,要知道当初李神通出镇山东道抚慰大使时,李渊父子上下都对他期待甚高,但数年下来,李神通将唐军在河北地盘丢得干干净净,拱手送给了赵军,眼下连河内也守不住,之前在洛阳之战给徐世绩,王马汉攻到了河内附近,连河阳城也丢了。
现在李神通连战连败之名,早已经是名扬四海。而两兄弟最恨的就是此人暗中偏帮李世民,不是一日两日了。上一次攻打洛阳,李世民就私自将洛阳城郊肥田几十顷秘赠给李神通,结果此事被李建成授意张婕妤给李渊打了小报告。故而李神通因为此事,想必现在还在恨着他们兄弟二人。
所以李建成,李元吉看见李神通,都是神色冷淡。
第七百零一章 李建成中计
“拜见太子殿下,齐王殿下!”
李神通翻鞍下马,远远就上前拜见。这一番礼数还是做得十足,见到这一幕令李建成,李元吉脸色稍稍好一些。
李建成也没有托大,与李元吉一并下马,身后唐军十余名总管也是下马。
身后站着一系大将,李建成笑着道:“淮安王免礼。”说完亲自将李神通搀扶起身,之后拍了拍李神通肩膀对身后众将笑道:“淮安王倒是胖了!”
说完众将一并大笑。
李神通笑着道:“有劳太子殿下挂念,殿下这大军一出,已是天下震动,赵军上下必然胆寒。”
李建成淡淡一笑,对西面长安的方向拱了拱手道:“这还是要多靠父皇运筹帷幄得当才是。淮安王河阳,黎阳两地赵军动向如何?”
李神通道:“并无丝毫异动,显然对于太子殿下西出关中,毫无所知。”
大将李神符上前道:“太子殿下,黎阳城乃是赵军在河北的粮仓,若是能袭取此城,必可解决大军粮草供给之事。臣请一路人马东进疾袭黎阳城。”
李建成听了有所意动,却拿不准主意改而问道:“屈将军意下如何?”
上一次破王世充之战,唐军诸将论功,屈突通居第一,官拜陕东大行台右仆射。李渊对这位老将十分器重,这一次李建成出征,李渊知道这儿子不精通兵事,于是再三叮嘱李建成,李元吉凡事多问屈突通。
所以李建成记得很牢,自己一犯难就问屈突通,这又如之奈何呢?
大将屈突通捏须斟酌了一番道:“偷袭黎阳确实是不错的计策,但从河内至黎阳,少说还有数百里路,期间很难保密,容易为赵军发现,一旦不能在数日内攻下,黎阳就在永济渠边,交通便利,一旦我们无法速战速决,赵军必然沿运河增援,所以末将认为成功机会不大。”
李元吉亦道:“是啊,李重九生性谨慎,岂会给我们可乘之机,他必是在黎阳城布下重兵。我们大军会师,正是要一鼓作气攻下河阳,何必东进分势,此乃不智之举。”
李元吉这么说,是明显在讽刺的李神符意见十分不智。让李神符一时下不了台阶,李神通倒是道:“齐王殿下所言甚是,是舍弟欠缺考虑。”
李建成见有了商议已有了结果,不想让李元吉和李神符在未开战时就起争执,于是打圆场道:“襄邑恭王的意见也是很有的见地的,孤亦是认为可行,不过眼下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河阳为上,破了河阳后,再考虑出兵黎阳,也是不迟。这是父皇当初亲自面授机宜于孤的,大家就不要作改动了。”
见李建成这么说,李元吉,李神通,李神符,屈突通四人一并称是,表示服从。
当下李建成率大军继续前行,李神通,李神符二人私下留下。李神符为刚才李元吉驳斥自己之事大恼对李神通道:“兄长,我们怎么说也是齐王的叔叔,他见了我们连一声叔叔都不叫,还仗着自己身份作威作福,这口气我咽不下。”
李神通安抚道:“任何事都是这样,你是郡王,他是国王,在尊卑上,当然是他尊,你卑,有何受不了这气的。一直依持自己叔叔身份,吃亏的反而是你。”
李神符听了急道:“兄长,可是当年秦王领军时候,岂是有如此无礼,还有你看这太子全无主见,事事居然听齐王,屈突通二人的,这样的人为主帅,怎么可能打胜战。”
“那也总比自己什么都不懂,瞎指挥的好,太子也算有自知之明了,”李神通淡淡地道,“眼下秦王失势,平阳公主身死,陛下诸子之中能带兵的也只有太子与齐王了,你就忍一忍吧。”
唐军在河内与李神通会师后,兵力达十二万之众,很久就抵达了河阳城。
黄河水势滔滔,奔流不息,河阳城外锣鼓喧天,兵马旗帜数不胜数,大军遮天盖地地压来。
李建成望着这片大军,十分体会到为帅者的风光,他低声对一旁李元吉道:“孤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要作皇帝了,你看这一呼百应,何等风光,只要品尝了这滋味就不肯放手,真所谓是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太子殿下说的是啊。”李元吉听了露出羡慕的神色。李建成这时对一旁大将李弘基问道:“河阳城前面是什么渡口?”
刘弘基不假思索道:“回禀陛下是孟津渡!”
李建成闻言双目一亮道;“原来是周武王会盟八百诸侯之地啊。”
听李建成这么说,刘弘基也十分凑趣地道:“当年武王燮伐大商,从关中出兵至孟津会盟八百诸侯,北渡黄河于商郊牧野大破纣王,一举奠定周天子八百年天下。而今太子在此点兵,正是重现当年武王讨商一幕啊!”
听刘弘基这么说,李建成哈哈大笑,显然十分高兴。武王伐商,是中原历史一次有名的东西之争。从关中崛起的周王室,击败了河北的商王朝势力,而从周王室灭商后,天下的重心一直在关中没有变过。
而今李唐再度从关中,平定河北势力,似乎也在重现这天命所归的一幕。
李建成听刘弘基这么说,当下觉得信心满满,觉得自己也是如周武王承父亲周文王天命一般。
李建成举起马鞭对着河阳道:“河阳城城小兵寡,能抵抗我大军几日,不过孤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先让使者劝降城将就是。”
当下李建成选了一名胆大的使者进城说降。
不久使者就从城上返回了对李建成道:“太子殿下,城内守军有答复了。”
李建成哦地一声问道:“敌将怎么说?”
那使者道:“敌军主将是一个畏事的人,没有什么主见,但是他的副将和监军倒是意见不一,一说愿降,一说不愿降,所以让我来向殿下复命说乞请一日时间商议,明日再做答复。”
李建成听了点点头道:“这也是合情合理的请求,答允他就是了。”
“殿下不可。”
李建成转过头看去,原来是右骁卫大将军柴绍。
李建成问道:“柴将军以为为何不可?”
柴绍道:“殿下,这分明是赵将的缓兵之计,投降之事哪里有这么难的,他们若是有异议,大可先攻下河阳城再说。”
李建成听了柴绍之言为难道:“这。”他刚表了态,要他立即收回成命,却难以下台。
屈突通道:“我们大军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仓促攻城未必是最好,既是城内说考虑一日,我们也不妨休整一日,以解疲乏,若是明日他们不答允,再攻城也是不迟。”
屈突通的话一下说到李建成心底了道:“这是老成持重之言,就如此办吧。”
当下十二万唐军在河阳城下驻扎了一夜。
次日李建成再派使者入城劝降。
不久使者又回来了,还带来了赵军的使者。
赵军使者一见李建成就匍匐在地道:“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建成见这使者对自己如此恭敬,当下十分高兴问道:“你们考虑了一晚如何了?”
这名赵国使者埋下头道:“我们将军昨夜商议了一晚,到了天明时,诸将们认为唐军势大,非人力可抗衡,所以决定弃暗投明,全城降伏。只是要太子殿下我们答允一个条件?”
“投降就投降还有什么废话?信不信老子火了现在就打进城去。”唐军大将黄君汉在一旁怒叱。
这名赵军使者听了十分惶恐,在地上直打哆嗦,李建成道:“你也看到了,孤的脾气也不是太好,但有什么条件先说说吧。”
这名使者连连叩头道:“太子殿下明鉴,城主有降唐之心,但奈何家小都在洛阳,若是骤然降伏,恐怕家人性命不保。所以恳请太子殿下宽限两日,让城主一尽臣节,保全家人。”
听了这话,屈突通冷笑按剑起身道:“太子殿下,不必再说了,将此人拖出去斩了!”
那使者听了抬起头来大喊道:“殿下,我说得是千真万确啊,你若不信,可以剥开我的心腹,看看是否一片真心的。我们不要两日了,一日就一日也行啊,明日日出时,河阳城必会投降。”
“空口无凭有何为信?”
“这里是城将的印信虎符,可以作保,还请殿下过目。”
听了此人的话,李建成部下将印信虎符取过,验明之后点了点头,显然确实是真物。
李元吉皱眉道:“既是等了一日,也不在乎多等一日。”
李建成听了道:“好,孤就再信你一次。”
第三日,在李建成,李元吉翘首以盼下,河阳城城门依旧紧闭。
“太子殿下,城上射下一封信来!”
李建成闻言打开信一看倒见信上书着:“昔日陈庆之以七千白袍北中郎城,力据尔朱荣三十万大军,古人英姿悠然神往,而今本将能一会李唐太子殿下,他日可千古留名,幸甚。”
见信后,抬头河阳城上密布的弓手,李建成方知自己受骗上当将信纸一掷在地怒道:“攻城!孤要将这苏定方剥皮!”
第七百零二章 河阳得失
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
此句说的就是南朝第一名将陈庆之,与他的七千白袍军。
当年陈庆之率七千白袍军与尔朱荣所率的三十万北魏大军,在中郎城大战,陈庆之死守北中郎城,抵御尔朱荣三十万大军足足三日。之后尔朱荣派人造木筏,偷渡黄河,袭取洛阳,将陈庆之后路截断,这才获胜。
而今苏定方率三千赵军,驻守北中城,他面对的是李唐驻扎在城外的十二万大军,兵力悬殊之比,不逊色于陈庆之于尔朱荣之战。
现在苏定方按剑站在城头上,远处密密麻麻,绵延至天边的唐军,此阵容着实令人心寒。
苏定方回顾左右,见众将以及士卒为唐军如此鼎盛的阵容所慑。
苏定方顿时长声一笑,见众将都看向他后,自信地道:“苏府君之前写信于我,要我军只需守河阳城三日即可,退过南岸,而今我们不费一兵一卒已守得两日,眼下只需再一日,即可退兵了。”
说到这里,众将都是一笑,心情好了很多。苏定方略施手段,就将李唐大军总攻的日期推迟了两日,这令全城士卒对这位将军都是敬佩有加。
陈庆之的壮举虽是人人向往,但若真要赵军士卒以三千兵力,力拒十几万唐军于城下,这绝对是人力无法办到的事。而今苏定方说再守一日就可以撤退,众军心底都是一松。
当年陈庆之能据守三日,还和尔朱荣打得平分秋色,他们又为何不能驻守一日?
苏定方将士心底的忧虑已是打消,不由点了点头,不过他却知道,事情不如他们想象如此乐观。
三日之说只是骗人的,事实上之前苏素来信给自己,说的是在洛阳城南面,已发现李唐南路大军的前锋。眼下唐军正以南北夹击之势,直奔洛阳而来。洛阳城内兵力自己也是捉襟见肘,恐怕不能派出多少援军来增援河阳。
苏素说要苏定方以这点兵力守住河阳,也知很难,但河阳是洛阳北面门户,一旦河阳失守,那么唐军势必渡过河阳抵达洛阳城下。所以苏素要苏定方尽其所能,能守多久就守多久。而他也会尽力凑集援兵,派至河阳。
就在苏定方沉吟之际,部下告之南面水们前,突有一小舟从黄河下游驶来靠近城下。
这时候唐军已是封锁了北岸河面,之前为了防止唐军筹船过河,苏定方早就令所有船只归于黄河南岸,不准渡河,而这一艘小船来得确实古怪。
“将军小舟上来的是一名番人!求见将军。”
“番人?”苏定方微微诧异道,“带上城楼来。”
这名番人上得城楼后大大咧咧抱拳道:“屠休合谷参见将军!”
苏定方见了眉头一皱问道:“你是何人?”
那番人道:“在下乃是英贺弗统军帐下的一名幢副,闻之唐军来攻打河阳,特来此向苏将军禀告!”
苏定方讶然道:“哦,莫非室得奚部的骑兵亦在附近?”
屠休合谷点了点头道:“不错,吾将军两万骑兵,在一个月前早已是秘密抵达黎阳城,本奉陛下之命,趁李神通大军攻打河阳时,我军偷袭河内,好断其后路,未料到这一次李唐主力居然也在河内。”
屠休合谷一脸懊恼,若是李唐真按照原先计划进兵,李神通这一路就是兵力最薄弱一处,若是先机击败了李神通部,洛阳北面就可以无忧,大军可以渡过河阳增援洛阳。这样即便洛阳城在唐军关中,巴蜀两路主力夹攻下,守住的机会也是大大增加。
但是眼下唐军攻势却有了变化。
苏定方道:“既然如此,英贺弗统军,要率两万大军置于何处?是从黎阳南渡黄河增援洛阳,还是从黎阳陆道西进,袭扰唐军河东粮道?”
屠休合谷垂下头道:“这也是英贺弗大人所担心的,故而派在下接洽苏将军,询问若是唐军全力攻打河阳,河阳城能守得几日?”
苏定方转过头盯着对方反问道:“那英贺弗统军要我苏定方守得几日?”
屠休合谷拱手道:“实话言之,多多益善,英贺弗大人的两万骑兵已是赶至河阳的路上,距此不足五十里,而这一切唐军仍不知道。”
听屠休合谷这么说,苏定方陡然双目一亮,英贺弗的两万骑兵向河阳赶来,说明是奔袭唐军粮道而来。以草原骑兵进退如风的袭扰,唐军纵有十二万大军,也是无法奈何。
这样自己在河阳的坚守就很有意义,只要自己坚守一日,那么英贺弗骑兵截断唐军粮道的机会就大了一分。果真从整个战局来看,自己多坚守一日河阳,形势对赵军而言就更有利一日。
那么河阳对于这一次的唐赵大战而言,就是一个关键的枢纽点。
而就在苏定方细想的时候,突听咚地一声,城下唐军的战鼓擂响了。
这时候仿佛大地突然沉了一下,城外的十几万唐军散开的阵势,这阵势眼见就是要攻城了。
苏定方当下不及多想在城头上,举剑喝道:“准备迎战!”
就在李建成大军要攻打河阳的数日之前,幽京临朔宫处于一片繁忙之中。
唐赵大战的消息已传入宫中了,一下之间,宫内宫外的戒备加强了数倍。各处宫门前都是荷甲巡逻的廷卫军士卒。
在李重九的书房内。
温彦博,姬川,张玄素,虞世南正是一脸严肃。
李重九负手立在地图之前,黄河蜿蜒盘旋在地图中央,在李重九目光焦点处,地图几个箭头张牙舞爪的布开,现在唐赵几十万大军正对峙于洛阳为中心的黄河两岸。
书房内熏香轻燃。
李重九道:“唐军主力果真出现在河内,那下面势必要攻打河阳,再渡过黄河与李孝恭的大军夹击洛阳。英贺弗的两万大军现在何处?”
“陛下,英贺弗已派人以五百里加急禀告,言他已是率两万骑军正在西进河内的路上。”张玄素言道。
虞世南道:“陛下,英贺弗这一举动倒是十分果断啊。”
“果断是果断,但李唐在河阳可是足足有十二万大军,他西进河内就可以救下河阳了吗?”姬川开口道。
虞世南道:“姬侍郎多虑了,英贺弗两万骑兵阻敌不足,但扰敌有余,只要河阳城能够坚守,唐军背后有这样一支番骑存在,总是不能安心,只要截断唐军粮道,唐军就危矣了。”
“但问题是河阳城能坚守几日?”
听姬川这么说,李重九想到自己安排的河阳守将苏定方,对方可是历史上灭三国,生擒三主,丝毫不逊色于徐世绩,李靖的名将啊,在自己这应该不会发挥失常吧。
不过战争只是可不能将希望寄托于幻想,两国这一次交战是对赌国运,比拼是军力,经济,实力,不可以将希望寄托在某一两个名将奇迹发挥力挽狂澜上。
毕竟河阳城与唐军的兵力比实在太过悬殊。
李重九道:“不要想河阳坚守几日,若是河阳失守,下面该如何?”
张玄素道:“陛下,中书省已是有了应对之策,徐世绩的屯卫军已是从荥阳出兵,正在赶往武关,若是屯卫军主力出现在武关,势必威胁李唐南路大军的侧翼。同时若是河阳失守,英贺弗的两万骑兵,也可在黄河渡河,直接在虎牢关登岸,再驰援洛阳也是一样。”
听张玄素这么说李重九满意地点点头道:“正应该是如此,只要洛阳支撑到朕的主力抵达,就可以了。”
温彦博道:“陛下,眼下翊卫军,武卫军都是准备就绪,是否可以御驾亲征了?”
李重九闻言没有立即答允,反问道:“突厥动向如何?”
“这个月来突厥没有任何异状,两家春季的互易也是十分正常。听闻处罗可汗最近倒是病了,眼下是义成公主替他在操持大小事情。”
“那江淮军呢?”
“李唐大军开拔后,杜伏威特意派人至幽京,言他绝无北进之意,不过会在边境佯装调动人马,但不会真的动手。”
李重九听了笑道:“这一次突厥,江淮军倒是十分听话,我怎么看来有点反常呢?”
虞世南笑着道:“自高句丽灭国之后,突厥主动向我们示好,何况这一次一贯主战的处罗可汗病倒。至于杜伏威我看他还没有这个胆子,敢在这时候趁火打劫。”
李重九道:“很好!”
“陛下,裴矩求见!”
“请他进来!”
但见白发苍苍的裴矩大步入内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李重九问道:“何喜之有啊?”
裴矩道:“当然是贺陛下威加四海了。新罗德曼公主,已是答允我军请求,已派五千新罗军渡海助战。”
“另外百济王,也主动出兵三千,愿听从陛下调遣。”
李重九闻言笑了笑道:“果真甚好,新罗百济人马虽是不多,济不了什么事,但是这份心意,朕领了。”
张玄素道:“这都是陛下的威严啊,高句丽之败,令新罗,百济彻底投效我军。”
李重九道:“既然如此,朕决定明日即从幽京发兵,大军增援洛阳!”
第七百零三章 河阳攻防战上
河阳城下。
战鼓擂动,震天动地。
唐军摆开攻击阵容。唐军的攻城器械都是新打造的,甚至云梯和撞锤上的树皮,都还没有剥下。
唐军攻打河阳城的先锋大将是潞州行军道总管,彭城县公刘德威。刘德威原来是齐王府的护军,当年太原之战时,与李元吉一起守护太原城,结果城池仍被赵军攻破。
在后来攻伐王世充的战役中,他归于李世民麾下,表现出色,率军攻下河内。
刘德威的潞州军,手举着木盾一步一步向北中城的北门逼近。
在大军的前方,黄河波涛澎湃,浪花一阵又一阵的拍打的河滩,北中城只开有南北城门,东西两侧城墙都是沿着河滩而建。泥泞的河滩不止让攻城武器难以推进,连攻城的士卒在上面也是十分不好走。唐军的几辆云梯车当下都陷在了河滩上,进退不得。
城头的箭矢很猛烈,赵军显然有十分足够弓手弩手,以及库存的箭矢,他们丝毫也没有吝啬箭矢的意思。铺天盖地箭矢的覆盖,令城下唐军几乎抬不起头来。
刘德威一直是一个用兵十分沉稳的将领,见士卒行进不利,他也并不急躁,而是下令军中壮汉距离城墙百步竖以木栅栏,士卒于木栅栏后躲避城头上射出箭矢巨石。
刘德威不知此举,令李建成看了十分不满意,他怒道:“我十二万军云集于此,若连此河阳小城不能一鼓而下,有何面目见关中父老,快去问他,这刘德威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说到这里,李建成当下派手下健儿前往前军催促。刘德威不敢违背李建成的命令,当下派上精锐攻城。
随着号角声响起,藏身唐军,纷纷脱离了掩体,手举着圆盾向城下冲锋。潞州军的装备还算不错,攻城的第一批士卒,头戴着镔铁头盔,身罩着多重牛皮加厚的铠甲,手上还举着圆盾。
军队中虽有铜盾和铁盾,但都是仪仗用的,不会用来打战,因为若是铁盾大了,拿在手里太沉,不能冲锋,若是太小的,又不能遮蔽太多部位。
所以唐军士卒手举着仍是清一色的木盾。城头上箭矢如梭,木盾勉强可以抵挡城上箭矢。不过对于攻城唐军来说,最大的艰难不是城头上箭矢,而是地上泥滩。
士卒的草鞋,将领的靴子不时陷入滩涂上,这大大延缓了士卒的前进速度。不仅如此攻城武器推进更是艰难。待行至距城七十步时,城头上的投石机发动了,巨石划过空中,砸落在唐军的步兵阵势中。
一辆半个轮子陷入在河滩上的撞车,轰地一声被巨石砸中,顿时散架。
这时候城头上机括之声,连续响起。
“蹲身举盾。”刘德威高呼一声,唐军士卒听了立即半蹲举起盾牌。
随即城头上床弩的弩箭和抛石,再度砸落唐军阵中。脆弱的木盾无法抵御床弩射出的弩箭,箭矢洞穿了木盾和士卒的身体,一并钉着在城墙下。
见到这鲜血流淌的一幕,几个唐军吓坏了,抛下手中的盾牌,要逃回阵中,才走了没几步,就人头落地。刘德威的亲兵充当了督战队的角色。
“你们攻不下河阳城,太子就要我的脑袋,我活不成了,你们也别想活!”刘德威满脸杀气大喝一声。
潞州军唐军士卒都是一醒,心知这一刻谁都是一样。
刘德威知道要快速攻破北中城,就是要攻下他的城门,所以他集中五六辆撞车,让士卒拖拽至城门。城头的箭矢密集如雨,唐军士卒扛着半截船,蜂拥向城下冲锋。
半截船打造有些粗糙,形似半截船底朝上的小船,船下左右四角各有四个柱子,四名士卒撑着柱子前进。在船下还有十几名唐军。这半截船无疑比木盾要坚厚多了,很有利于躲避箭矢。
唐军逼近城下后,城头上奋力朝下丢掷滚木擂石。木盾被砸裂了,木牌下的人直接被滚木砸折了脖颈、砸断了脊梁,惨叫着在地上挣扎。
只有依着半截船的唐军士卒有利的抵消了滚木擂石的打击,大多数半截船唐军士卒都平安地抵达,并附到城墙之下后。他们将身后的铁铲取去,开始刨墙根。河阳城是夯土修筑的城池,夯土城墙都是呈梯形,上面窄,下面宽,而墙基夯实得十分坚固,所以唐军士卒在铁铲在城墙上,只是挖出几块土坯,但尽管如此,唐军士卒仍在城墙下奋力挖掘。
在城门之处,一部巨大撞车,在百余名唐军士卒的推动下,缓缓靠近城门。
赵军弓弩手对撞车十分忌惮,三重城楼上,以及左右马面墙上的士卒,拼命地朝撞车上覆盖着箭矢。举着木盾推着撞车前进的唐军士卒,不时中箭扑到,但一旁马上有人替补上去,前仆后继地前进。
城楼上赵军士卒立即摇动轱辘车,一面以的铁叶钉裹的干戈板垂在城门之前,拦住了唐军撞车去路。唐军士卒也不顾前方干戈板,就推着撞车连干戈板一并朝城门出撞去!
就在唐军撞车抵近城门的一刻,两辆云梯车也是逼近了城下,唐军本是有七辆云梯车的,但是三辆被赵军的抛石击毁,两辆陷在泥滩里,至今拔不出来。
所以只有两辆云梯车逼近的城墙。唐军的云梯车虽是建得仓促,但是也大致也是具备云梯车的架子,折叠的长梯,可以藏兵的车厢,运行拖拽的车轮。
云梯车抵近城头后,迅速勾住城墙上。
城下督战的刘德威见到这一幕,当下举起的长剑吼道:“冲!”
古代有军名先登,意为攻城时第一个攻上城头的,这样的士卒都是浑然不畏死的,原因无他,因为率先登城的士卒阵亡率最高,通常都是九死一生,非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将士不能担当。
随着云梯前进的有上百名唐军士卒,他们临行前都是喝下了一大碗烈酒,在战场的喊杀声下,精神无比的亢奋。
待云梯搭上城头的一刻,云梯一旁的将领催促道:“该上了。”
闻此这些唐军都是目露凶光,仿佛恶兽一般!
“某先走一步!”
“兄弟,某随后就来!”
“不怕死的就不会死!”
“十八年后爷还是汉子!”
说完这些唐军顺着云梯,蚁附而上!
第七百零四章 河阳攻防战中
城墙之上赵军严阵以待。骁勇的唐军士卒纷纷跳上了云梯车,这时候唐军中央响起了隆隆鼓声,中军之中亦为攻城士卒擂鼓助威。
唐军中的弩手也开始朝城头上射箭,压制赵军躲在垛口后的弓弩手。
唐军士卒用盾格开飞来的箭矢,赵军城头上的箭矢又疾又密,而且两侧凸出的马面墙上,亦形成了交叉火力的打击。唐军士卒无法用盾护住全身,只爬了云梯的一半,就被箭矢射落四五人。
不过唐军先登士卒早就抱着必死之心登城,尽管袍泽纷纷被射落,但他们依旧是蚁附登城。
第一个登上城墙的唐军士卒,身上牛皮铠上插了五六支箭镞,他才踏上垛口一步,即被十几名赵军用乱枪叉落城下。
但有了这第一个人的先例,唐军后续士卒仍是源源不绝的登城。在云梯车左右,唐军还抬上了竹梯,十几个竹梯同一时间架在了城墙之上。唐军士卒咬着刀子,双手扶着竹梯从上攀登,但赵军士卒才拿着了长钩,对着刚刚攀上城墙的竹梯就是一钩,然后奋力往外一推。
竹梯一下向后倒去,然后就听见竹梯上一连窜惨叫声,攀在竹梯上的唐军士卒就犹如倒豆子一样,直接从上滚落。
而城头上也不断有人惨叫地滚落,重重地砸在城墙下方正掩护挖墙士卒的半截船上。
只听啪地一声,在挖墙的唐军士卒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名袍泽半边脑门鲜血淋漓,眼珠子都暴突出来。这一下惨景,让十几个拿着铁铲子挖墙的唐军士卒,手头都是一顿,吞咽了一下口水,又回过头去继续挖墙。
在唐军士卒持续努力下,部分城墙已是被刨开了三尺深,露出城墙里最坚固的墙胚来,这里挖掘的难度大大加大,一铁锹下去,只是划出一道白痕来。唐军士卒又用铁锹,铁棍各种掘墙工具,继续挖墙。
城门处,唐军的撞车轰轰地砸在干戈板上,干戈板有力的抵消了,撞车对城门的冲击。导致唐军撞车对城门撞击的效果大大降低。几名勇猛的唐军士卒跳到了干戈板上,用力去砍挂在铁板上的铁链子,但是这铁链子都是有碗口粗大,又怎么是大刀几下子就能砍开的。
几名唐军奋力砍着干戈板的铁链子时,城头上突然伸出几个铁钩子,将这几名唐军一下钩到了半空中,有的唐军被铁钩子直接插入腹中,当下毙命。有的则是被拉在腰间,勾着肚子,一时半会死不了,活生生被吊在空中,挣扎而死。
在一旁督战的刘德威,见短短不过一个时辰,攻城的唐军阵亡了就超过三百多人,而城上赵军除了损失一堆箭矢抛石外,伤亡很小。
刘德威心知不是自己士卒不勇猛,而是自己仓促打造的攻城武器实在太简陋了,而且赵军在河阳城备战这么久,早就将城池经营成了一座铁桶。少算而不能胜多算,这是兵家大忌啊。
刘德威见士卒士气衰竭,正要下令暂时退兵时,突然城头上赵军的箭矢停了下来。
被赵军箭矢一直压制的唐军士卒,不由一愣,随即都是大喜,认为赵军必是箭矢用尽了。这也是,从开战到现在,赵军城头的箭矢,就好似不要钱一般的朝下方射。从没有见过哪个守将这么不吝啬的,要知道但凡守城战中,弓箭才是最重要的兵器,一般将领都不会如此随意使用,以造成箭矢的浪费。
过去有大将守城时,箭矢射完了,然后夜间扎草人佯装下城,误使攻方以为守军偷袭向城头射箭。之后守军用草人借箭之事。
眼下见赵军箭矢告罄,唐军兴高采烈之时,刘德威分明看见城头垛口上端出了十几个大油桶,油桶内都是烧好的热油。
“不好!”刘德威失声言道。
他亲眼见着城头上的赵军士卒将热油桶,朝城下倒去,下面顿时一片哀嚎。攀登城墙的唐军士卒,尽数被热油浇得皮开肉绽,从梯子上跌落。
随即城头上的赵军士卒换上箭矢,箭矢上缠着油布,油布上点着火。赵军士卒直接站在垛口上,用弓朝城墙正下方射去。
热油泼过,火箭再射,随即在城下燃起了熊熊大火。
正在半截船下刨墙的唐军士卒将铁铲铁锹丢弃,大声惨叫地飞奔而起,在泥下翻滚,那尖利的嘶吼令人不寒而栗。半截船,云梯,撞车等攻城器械,也都陷入了熊熊烈火之中。
见到这一幕,李建成微微变色道:“赵军还有这一手。”
一旁李元吉对李建成道:“太子殿下放心,火油抛石箭矢之物,区区一个河阳城能有多少,赵军用过这一次已是差不多了,下一次攻城时,必然所剩无几,到时候我军就可以直接破城了。”
听李元吉这么说,李建成点点头道:“是啊,若是守军有用之不绝的箭矢火油抛石,那么这城池就难攻了。”
李建成,李元吉这边话音刚落,就遭到打脸。
原来在河阳浮桥之上,数百名民役正扛着一摞摞的箭矢,以及抬着滚木擂石,正源源不断地从黄河上向北中城运去。在民役后还有数百从南岸赶来的生力军,正跟民夫后面进入河阳城内。而城内则是将伤兵用担架从浮桥上运过河南去。
见到这一幕李建成,李元吉二人都是目瞪口呆。
“你娘的,这叫我们怎么打!”李元吉不由破口大骂。
李建成亦是失色道:“我终于知道,陈庆之为何可以在北中城,以七千白袍军力敌尔朱荣三十万大军了,有此河阳浮桥在,我军就无法断绝河阳城后路,如此此城就真的难攻了。诸将可有何计策能破此城?”
李唐众将听李建成这么说,都是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来。连屈突通,柴绍,刘弘基等名将也是一副毫无办法的模样。
就在李建成一筹莫展时,一旁一名文质彬彬的文士出列道:“太子殿下,莫慌微臣有一计,可破河阳城!”
李建成视去,但见此人乃是尚书员外郎刘兰。
第七百零五章 河阳攻防战下
李建成看去这位尚书员外郎刘兰,外似谦和,但言谈中透着一股自信。
李建成反问道:“这里这么多大将都没有计策,汝安敢在此大放阙词。”
刘兰尚未开口,一旁李元吉道:“太子殿下,这位刘文郁,乃是足智多谋之士,不妨听他一言。”
李建成露出怀疑的神色,不过看在李元吉这么推荐,也不能不给他面子,点点头道:“你姑且试言之。”
刘兰道:“北中城之患,在于河南浮桥上的援兵,太子殿下要孤立北中城,就必须毁掉浮桥。微臣有一策可在浮桥上游造木数百艘载以柴薪顺流直下,放火烧毁浮桥岂非快哉。”
李建成,李元吉对望一眼,皆露出此计可行的神色。
李建成笑着对刘兰道:“此乃王濬破吴之策矣,果真是妙计,不愧齐王如此赏识你。”
刘兰谦让道:“微臣也是一时巧合想出此策,不敢在太子殿下面前居功。”
李建成见刘兰如此明进退,哈哈大笑,更添几分赏识。
次日清晨天色阴霾,黄河之上浊浪翻滚,水流激荡。
在薄雾之中,数百艘木筏从上游正顺流而下。木筏上扎满着草人,每艘木筏之上用长锁链相互连接在一起,浑如一体,而木筏的前端装着钩钉,用以勾拽浮桥。
汹涌的黄河激荡之下,河水一涨一浮,木筏从上游上顺流而下,行得极快。
但不久赵军沿河上游的烽火台即发现,唐军的木筏。
这南岸为何会有烽火台?原来是苏定方担忧唐军效仿当年尔朱荣对付陈庆之那般偷渡黄河,袭击其背后,故而特在上游南岸河阴设置了烽火台,以作为预警。烽火台在发现唐军扎木筏时,就立即禀告了苏定方。
苏定方此刻站在中潭城城头上,看着黄河上出现的唐军木筏,不由轻轻一笑对左右言道:“某早知道李唐会有人出此策,以毁我军浮桥。”
唐军木筏已是近至河阳浮桥不足两里,木筏上的唐军士卒一并举火点燃草人。草人上早已浇上了火油,唐军士卒一点,草人上就一下腾起了大火。
这火势一卷,浮河之上数百艘木筏同时着火,木筏之间又是铁锁相连,河面上但见是一片火海,木筏就如此随着黄河激流扑向浮桥而去。船上唐军士卒放火之后,直接从船后小船上逃走。
见到这一幕,苏定方在城头上一声令下,浮桥中的中潭城附近上百艘小船齐出,但见每艘赵军小船上,士卒都拿着绑有铁叉的长竿。但见唐军火船而来,赵军船只上士卒举铁叉叉船拒之。
苏定方这一办法收得了奇效,竟一举破解了唐军的火攻,岸上李建成李元吉等将见了都是目瞪口呆。
李建成见刘兰向自己献计的战法无功,当下大怒换下刘德威,改令屈突通亲自率左武卫军一万精锐攻城。
这一次唐军重新打造了攻城武器,仅仅是巢车就有十几部,还有撞车,云梯就是更不计其数。这一次进攻李唐大军压上,北中城遭到唐军暴风骤雨一般的攻击。
城池下的唐军士卒对着城门处,发动了不少于六次的冲锋,在赵军的打击下,尽管伤亡十分惨重,但他们以血肉之躯在城下堆起了一个鱼梁大道直通往城上。
在鱼梁大道上,唐军赵军进行了殊死争夺,两军士卒尸骨累累。
而在城墙上争夺更是激烈,唐军在下午一次冲锋中,甚至差一点攻破了河阳城。那是唐军负责挖掘士卒,终于在城东一角挖透了一处城墙。
赵军发现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唐军乘此缺口要杀入城墙,这时苏定方正好赶到北中城,亲自率领着亲兵士卒冲上去填补这缺口,硬生生将攻入河阳城的唐军赶出了城墙之外。
最后搬来行女墙临时填补这一处城墙空缺。
但无论如何,这一日赵军以伤亡上千人的代价,守住了北中城。尽管唐军亦伤亡了两千以上,但唐军却拥有几乎无穷无尽的后备兵员。
刘德威,屈突通未能攻克河阳城后,李建成索性将两部人马都尽数撤下,改令大将柴绍作为明日第三波的攻击,好一举攻克北中城。
到了次日天明后,唐军上下一致认为,北中城已是唾手可得了。巢车经过昨日的打造,激增到二十多部,唐军的工匠甚至打造出抛石车来。
柴绍下令所部三百人马为先登死士,但凡第一个杀上城头的人,无论军官士卒,当场叙功三转。这一奖赏下来,唐军士卒各个摩拳擦掌,将刀抽出来在夜里摩得锋锐了,只待明日厮杀。
次日天色未明,柴绍即命令三百死士夜袭河阳城。
唐军士卒十分顺利的潜入了河阳城,并还打开了城门,待在外接应骑兵冲入河阳城中时,却发现城内空无一人。原来赵军士卒早就退出了北中城。
好似全力一拳却打空了,本以为下一刻就可以拿下苏定方的人头,这一下扑空令李建成顿时十分震怒。
北中城失守后,在黄河南岸,苏定方看着悬于河面上的浮桥,被赵军士卒拿着火把,从北岸至南岸一截一截的放火。
河面火光冲天,黑烟直卷,北中城失陷后,浮桥显然也没有再据守的意思,苏定方还甚至连河中的中潭城也一并放弃了,直接退往南岸。
一旁将领向苏定方问道:“将军,我军现在连浮桥也是烧去了,唐军又没有战舰搭建浮桥,我想他们渡河应是十分不便吧。”
苏定方摇了摇头道:“这是你小瞧的对面十几万唐军了,在黄河上搭盖浮桥对于别人而言,或许很难,但对于十几万人来说,不过一会功夫,不要两到三天唐军就会在这黄河河面上重新再建一座浮桥。”
“将军那我们?”
苏定方道:“我军只有不到两千人马,守住南城都是很难,难以再作出什么办法了。眼下唯一的期望,就是北岸的英贺弗是否能抓到机会了。怎么说我苏定方也给他争取了七八天的时间,也够他表现草原番骑的实力了。”
第七百零六章 夜袭
李唐的川蜀大军直接越过南阳,直趋洛阳而来。
这一路是李靖和李孝恭的八万川蜀大军,正是去年九月破梁的精锐,现在经过五个月休整,重上战场。
李孝恭自领大将总督全军,再令周法明为水军都督负责籍河运粮,以庐江王李瑗为副将,李靖为行军长史,谷州刺史任瑰先锋,庞玉,李大亮为副先锋,沿着伊河河谷通道前进,从襄阳城直扑向伊阙而去。
伊阙,伊指得是伊水,在伊阙有龙门山夹河对立,伊水中流,远望就象天然的门阙一样,故而名为伊阙。当年白起在此大破韩魏联军二十四万,名震天下。
李孝恭大军又会合数路唐军,其部分别是淮安郡刺史田瓒;颍川郡刺史崔枢,右武候长史张公谨;南阳郡刺史杜才干;淮阳郡刺史时德睿;襄城郡郡守魏陆,汉东郡郡守徐毅举,宋州总管盛彦师。
这几人除盛彦师之外多是王世充旧属,在李唐攻郑时,率先倒戈叛唐。眼下李孝恭出征,他们各自提兵赶来会合。
李孝恭得到这几位刺史人马的增援后,兵力激增,攻打洛阳的南路大军达到十二万之众。会师之后的唐军声势浩大,大军直抵伊阙城下。
而伊阙周边,薛万述,单雄信也经营了半年了,当初是作为与河阳一般,为洛阳南面屏障的存在。
李唐大军抵达后,大将张公谨,与先锋任瑰,庞玉一并攻城。唐军上下士气如虹,伊阙只是坚守了不过两日即宣告沦陷。
而这时徐世绩率领王薄,孟海公二人以及屯卫军府兵,翻越武关周围群山后,在要抵达伊阙之时,闻之伊阙城已是被李唐大军前锋攻陷的消息。此令徐世绩军团上下微微震惊。
而今徐世绩在伊阙城旁观阵,见唐军在伊阙城下阵容,对左右道:“伊阙城被攻下并没有什么,只是我看唐军南路大军势大,这才是我最担忧之处,而且李孝恭,李靖亦是堪比白起,王翦一般的名将,我军要胜他们不容易。”
徐世绩这么说完,一旁一名士卒骑马赶至道:“大将军,我单将军率两万人马,从洛阳赶来,在伊阙以北三十里扎营,他决定在反攻伊阙,今夜进行夜袭,请求徐将军配合。”
徐世绩闻言道:“单将军这两万人马调来,洛阳城中岂非成了空城一座,拿什么兵马来守城?单将军刚到此地,就决定夜袭,这么做太过冒险了,本将不会同意的。”
这名士卒言道:“回禀徐大将军,单将军道眼下若是困守洛阳,为李唐南北大军合击之下,形势陷入被动,事到如今不如先集中兵力,先破李唐一路。只要击败了李唐南路大军,那么就算唐军北路主力渡过黄河也是不惧。”
徐世绩道:“单将军这么想法很好,但他还不知李唐南路军得到援军的消息,眼前仅伊阙城城下,唐军就超过三万人,还不用说从襄阳源源不断开来的唐军主力。”
这名士卒闻言色变,显然也是没有意料到伊阙城唐军兵力如此之多,但仍是道:“单将军说了开弓没有回头箭,眼下就算唐军主力就在伊阙,他攻打伊阙之心,也不会动摇。若是徐将军不配合,那也就罢了,他会独立反攻收复伊阙的,若是败了自领罪责,而若是胜了,功劳也会分徐将军一份。”
此言一出,徐世绩帐下屯卫军的将领脸色都很难看。单雄信这么做完全是要迫使徐世绩屯卫军作出与他一般的决定。
“将军!此欺人太甚。”部下向徐世绩道。
徐世绩将手一止,他心底也是动怒,也怎么不知单雄信夜袭的风险很大。但徐世绩想了一会,便对左右道:“单将军考虑有理,唐军攻打伊阙一日,士卒十分疲惫,夜间防备必然松懈,我军若是夜袭成功倒也是机会,能一挫唐军锐气。”
众将听徐世绩这么做,但是都是收声,徐世绩在军中威信甚高,且算无遗策,他说有机会,众将就认为有机会。
徐世绩见用自己威信稳住众将道:“不过我与单将军约定,无论今晚战况如何,到了天明之时都必须撤离战斗。”
当夜伊阙城下,正是月明星稀。
因为伊阙城城小,故而唐军士卒都是驻扎于营地之外,但见营地之内一片寂静,白日的喧嚣之声已是停止,兵戈入库。
侯卫军前锋乞阿术率领三千人马,抵至唐军大营之前。
他看着唐军营地一阵不由一笑对左右道:“白日一战,果真令唐军疲惫不堪。”
一旁人问道:“将军何以知道?”
乞阿术道:“唐军军纪森严,凡立营以大将居中,右厢前军、右厢右军、右虞侯军、左虞侯军、左厢左军和左厢后军六军在外,大阵包小阵,大营包小营,如同六出之花。”
“不仅如此每营逐长,横列之数,堑壕深浅,营门所在都有定规,但你看这军营排布散乱,岂是符合规矩。”
一旁将领听了露出崇拜的神色道:“军主,你这几年来汉人那为将,看来学来不少本事啊。”
乞阿术道:“啰嗦什么,我现在已入府军,就不要再称呼我军主了。告诉弟兄们随我破营!屯卫军的人马,会从另外一面攻击,配合我军攻击!”
说完乞阿术带着他三千番军骑兵踏营。
这番军骑兵都原是的室得奚部骑兵精锐,编入侯卫军后,又严格操练了一番,装备也是更换一新,既有汉军作战之严谨,又有番军作战之彪悍。
乞阿术选择是一处布阵不周的唐军行营,从阵地中突然锲入。唐军这处行营果真布置得十分草率,下寨时候连鹿角,铁蒺藜都没有放置。壕沟也没有按照标准挖到一丈二的宽度,番军骑兵轻而易举的越壕而过,冲破了脆弱的营垒杀入唐军大营之中。
夜袭之下,唐军没有丝毫防备,乞阿术的番军骑兵提着刀子在唐军大营内乱砍,唐军士卒则是如没头苍蝇般,提着衣裤哭喊着乱跑。
第七百零七章 伊阙之战
乞阿术攻入唐军一处大营之后,一路砍杀十分顺利,但并非每一路赵军都是如此。
单雄信亲自率领一万人马绕过伊阙城从另一侧出现,他要袭破唐军中军大营,一战而得全功,但在这里遇到了唐军大将张公瑾的阻拦。
白日攻城其余各部唐军都是疲惫,唯独张公瑾部作为生力军没有上阵,故而他麾下士卒都是精神饱满,在白日竖营的军议中张公瑾早向唐军主将任瑰建议,说伊阙乃是洛阳南面门户,若是丢失,赵军必然反扑要夺回此城。
任瑰虽觉得张公瑾说的有道理,但此建议遭到庞玉,李大亮等将的反对,这也是没有办法,白天攻城实在消耗过大,全军上下又要挖掘营垒,又要守夜实在太过于疲惫了,若是让他们士卒夜间保持警戒,根本是强人所难。
张公瑾见自己意见没有被采纳,自己回到营地之中,当下命令一半士卒休息,另一半士卒披甲在身,以作警戒,而这时单雄信的一万大军正攻入了张公瑾的大营。
张公瑾在单雄信人马出现一刻,就下令全军备战,还命令士卒在中军大帐前挖掘一十丈方圆的陷坑,上面盖着毛毯,再覆上浮土,其余士卒尽数埋伏在中军大帐左右。
这时候赵军已杀入唐军营垒,单雄信手提着马槊,骑着枣红大马,在左右士卒的簇拥下攻入张公瑾大营。
单雄信见唐军大营内敌军抵抗微弱,当下奇怪,他亦是久经战阵的将帅,情况是否异常一眼即是有了判断。
当下单雄信喝道:“唐军有诈,前军搜索慢行!”
士卒听了单雄信之言,立即传令至前军。单雄信前军为了生擒唐军大将,正直入唐军中军大帐,突进很快,待听到后面示警时,当下停止前进,全军待命。
张公瑾眼见赵军没有中计,心知被对方识破,当下喝令埋伏在中军大帐左右的士卒一并反攻,围歼突入营中的赵军前锋。
唐军伏兵三面而出,手持火炬火把杀入,赵军前锋已是立阵,排枪手刀盾手护卫着左右是且战且退。
张公瑾见攻打不下,亲自上阵挺枪拨马杀来。两军士卒在中军大帐前,厮杀异常惨烈。就在张公瑾要击退赵军前锋时,单雄信拍马杀到,单雄信一人连挑唐军数员将领。
陷入唐军围攻中几乎绝境的赵军士卒,纷纷喜极而泣大呼:“将军救我!将军救我!”
单雄信二话不说,哪里有士卒疾呼,就率人马往哪里杀去,唐军士卒竟不能抵挡。张公瑾亲自上阵要拦住单雄信,但也被单雄信一杆马槊挥舞之下杀退。
张公瑾退下阵,见单雄信左冲右突无人可敌,来道:“当年听闻李密,王世充麾下,就属单雄信勇冠三军,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一旁士卒道:“将军,是否一避其锋芒?”
张公瑾道:“不急,单雄信率领的乃是主力,若是我们抵住了他进攻,我军中军大帐就可保无忧,多拖延一刻我军胜算就高出一分。”当下张公瑾下令士卒变阵,转攻为守,死死地抵挡住单雄信一万人马的去路。
张公瑾,单雄信这边激战正酣。而另一边徐世绩,也从侧翼杀入唐军大营,王薄,孟海公各自率领人马,围攻唐军一处大营。前锋骁将罗士信率领三千轻骑突入,正是杀入唐军大将李大亮的军营。
却说李大亮原本是隋将,后降李密,李密败亡后又投李唐。其在边境防御突厥,以积功升为司马,在破王世充一战中,击败郑军将领王弘烈,袭得襄阳,据守襄阳后又击退萧铣大将杨道生的来犯,在唐军之中也算是威名赫赫。
眼下李大亮以平王世充之功被李渊拔为安州刺史,在伊阙之战中,又是他的部属率先攻上南门城楼,为攻下伊阙立下首功。
不过也正是因为在白天的作战中,太过卖力,导致士卒疲惫不堪,防御营垒修筑的很草率,丝毫没有按照唐军定规来办,而且士卒大多十分疲惫,值夜的士卒很少。李大亮的军营遭到罗士信袭击时,大部分士卒还在睡梦之中,那点值夜的士卒哪里抵挡住罗士信骁骑的突进。
营门片刻就被攻破,唐军士卒仓皇从帐篷中窜出,散乱之中,相互践踏,死伤无数。赵军士卒将手头上的火把纷纷丢掷入军营之内,焚烧粮秣,军械,唐军大营当下就燃起了大火。
李大亮率领令官,护兵要重新召集军队,但是罗士信的骑兵却如风一般杀来,在箭雨铺天盖地的打击之下,唐军士卒争相奔走相逃。
李大亮当即为之震怒,他下令士卒整理了一团完整的兵马,举起大盾向骑兵杀来。见有盾阵的掩护,被杀散的唐军士卒纷纷从四面聚拢而来。李大亮安置人马,分别归于盾阵之后。唐军顿时如滚雪球一般,重新聚集了近千兵力。
有了这部兵力,李大亮顿时信心十足要将赵军赶出营外。
不过罗士信见了这一幕,早有了破敌办法,他命三千骑兵分作两路,一路在正面吸引,自己率领一路从侧翼包抄,杀入了盾阵薄弱的侧翼之处。
这一路骑兵,战马包裹着革甲,士卒身上穿着坚盔,装备相当于唐军府兵中最精锐的越骑士卒。罗士信率领士卒如风一般杀到,马背上士卒发出了滔天的喊杀声,蹄声如雷,轰鸣践踏。
士卒平端起马槊,一下子扎入唐军阵中。战马冲撞如牛将唐军士卒一个接着一个顶起,第二排的士卒手中马槊挥舞如风在唐军阵里抽击,抵抗的唐军根本如螳螂挡车一般被瞬间击破。
李大亮见了一幕,当下自己提枪上马,率领亲军直取赵军骑兵,对着赵军骑兵进行反冲锋,试图挽回这败局。
黑夜之中,四面是熊熊燃烧的唐军营垒,李大亮策马在前,对着前方杀入唐军营中的赵军骑兵高喝道:“敌将愿意与某李大亮一战否!”
对阵之中一声长笑,一名高瘦年轻男子策马缓缓而来,高喝道:“唐将看枪!”
“此人必是罗士信,杀了此人,赵军锐气必重挫!”对方策马直杀而来,李大亮心底如此想着,抖擞精神迎战。
数枪之后,战马一声嘶鸣,李大亮从马上重重坠下,口中鲜血狂喷。
罗士信策马来到李大亮身前道:“汝也算是勇将,可惜了,下辈子为将,不要再撞见某!”
说完罗士信倒转手中铁枪的枪尾,枪杠重重朝李大亮的脑壳砸去。
在伊阙后方的山上,在这里望去天边已是微微有了几分晨光。
上万唐军伏于山间,唐军主将李孝恭,行军长史李靖,面色凝重坐在山上,而似乎对于山下正遭到赵军屯卫,侯卫两大府军夹击的唐军三万前锋军,似无动于衷。
这时候一名踏白军士卒奔到山上,向李孝恭,李靖二人禀告道:“启禀大帅,长史,赵军夜袭我军,两军激战已超三个时辰,除了中军,以及张公瑾将军大营外,右厢前军、右厢右军、右虞侯军、左虞侯军、左厢左军各营皆被赵军攻破。眼下赵军正围攻中军大营,正在激战!”
话音落下,李孝恭下首盛彦师从马扎上站起身来抱拳道:“中军大营危在旦夕,末将恳请大帅允许,救援中军。”
李靖道:“不可,赵军还没有疲!否则我军设伏在此半夜将功亏一篑,请再侯半个时辰。”
李孝恭看了李靖一眼,嘣出一个字来:“等!”
徐世绩穿着一身月白的披风,立在夜风之中,看着天边的晨曦,他心知马上天就要亮了。
徐世绩正色道:“传令下去,鸣金收兵!”
“可是我军差一点就可以攻下唐军中军大帐了!”
“不要恋战,鸣金!”
赵军之中铛铛地响起了鸣金声,正在猛攻唐军的罗士信,王薄等大将皆是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对唐军的追击,收兵回营。
而单雄信的人马犹自不退,一旁将领对单雄信道:“只是差一点就可以攻破唐军中军大营,获得全功了,将军何必受制于徐世绩!”
单雄信听了将领之言道:“我虽不甘心,但我与徐世绩有约在先,天明罢兵。”
众将听了一并道:“将军,屯卫军是屯卫军,我侯卫军是侯卫军,为何听他号令,难道要见一夜辛苦,都付之东流吗?”
单雄信一阵忧虑,就在这时候,山岗对面一杠唐字帅旗竖起,在晨光之中,被围攻的唐军将士见了都是一并欢呼道:“是大帅,大帅的援兵到了!”
山头上,李孝恭对众将喝道:“赵军既打算鸣金收兵,我们就不能再藏匿了,盛彦师!”
“末将在!”
“你率本部人马,从山谷斜出,抄断赵军后路!只要能坚持半个时辰,算你首功。”
“诺!”
“其余各军随将旗出击!”
左右唐军大将轰然受命。
李孝恭言毕,从山头上埋伏了的唐军三面杀出,漫山遍野地向赵军杀去。
第七百零八章 劫粮
见到唐军伏兵尽出,单雄信部下诸将尽露出懊恼之色。
这时单雄信对左右道:“到此时还有什么怀疑,只有并力一战了。”
这时一名将领疾驰而来向单雄信道:“单将军,徐大将军有言,他愿率人马殿后,恳请单将军立即挥军撤退!”
单雄信闻言微微一愣,徐世绩人马这时候已是全军撤退,但在他居然却主动要替自己殿后。
单雄信听了一脸惭愧,但他也心知此刻并非意气用事的时候,否则就是耽误了几万条性命。单雄信当下对那将领一抱拳道:“有劳徐将军了,传令下去大军后退!”
当下单雄信率军开始后撤。李孝恭亲率唐军是奋勇开始追击,而被围困中的唐军也是重新抖擞精神投入反攻。
单雄信派乞阿术的三千番骑配合徐世绩部罗士信的三千骑兵,对唐军节节骚扰。
唐军骑兵追上厮杀,不过唐军骑兵尚不是赵军骑兵的对手,两军骑兵交战冲锋,唐军骑兵被赵军骑兵一轮反冲锋击退,令唐军追击之势微挫。不过在这时候唐军盛彦师部已是绕到了赵军侧后发动袭击。
两军陷入激战……
恶战罢后,两军各自撤退,这一战赵军大将孟海公之弟孟啖鬼战没,屯卫军侯卫军伤亡近万,徐世绩,单雄信退至洛阳城据守。
而李孝恭,李靖的南路大军越过伊阙,进逼洛阳城下,同与洛阳北面尚在黄河岸边的李唐北路大军呼应,赵军洛阳形势顿时危及起来。
河内郡王屋县。
王屋山在此高高耸立。
王屋山东依太行,西接中条,北连太岳,南临黄河。
王屋山附近高山险隘无数,轵关陉从旁而过,还有天下闻名的险关轵关。轵关陉上是羊肠小道,晋文公为了入中原,拓宽过此道,但道路仍是并不宽敞。
五千唐军士卒,两万河东民役正押送着李唐北路大军军粮,于轵关陉上跋涉。这军粮来之不易,是李唐关中二十余州刚打下来的秋粮,这粮草早就作为今春开战的储备,故而没有入库。
负责押运粮草的,乃是右武卫将军钱九陇。钱九陇此人原为李渊府上家将,从晋阳起兵前就追随李渊了。李渊对钱九陇是信任有加,无论是李世民,还是李建成出征,钱九陇都是随军左右,作为李渊的耳目。
现在轵关陉,两万民役们推着独轮鸡公车,鸡公车盛行于川蜀,据说是诸葛亮所创的,最适合行于这样的崇山峻岭的险道上。
民役们肩套着头套,双手扶着车把,头上扎在白巾,在狭隘的山道上推行,每辆鸡公车最少可以负二到三石的军粮,虽然不多,但是积少成多,两万民役扶着上万辆鸡公车推行,运送三四万石军粮,亦可足够前线大军支撑一段日子了。
不过轵关陉十分难走,钱九陇为了赶路,又令民役们每天一早就要启程,弄得是这些民役们苦不堪言。
这也是没办法,钱九陇心知李唐北路大军,这一次随行的军粮马上就要耗尽了,若是这数万军粮不跟上,十几万人马就要饿肚子。所以钱九陇催促得难免紧了一些。
这些民役们不懂得这军粮事关战局胜负,这一次服役,对他们而言不过是抵正役罢了。按照李唐颁下的租庸调发令,每个大唐子民一年要向国家,输粟二石,为租;输绢二丈、绵三两,为调;服役二十日,称正役。
相对于义务为国家作战的府兵,身为普通百姓日子实际更加辛苦。李唐百姓们不由羡慕起赵国的百姓,赵国虽也向百姓纳租调二税,但是却不要百姓服役,若是要服役朝廷会专门拨款,用以雇佣百姓。
而李唐民役们这一次抵得正役的时候,正是马上就要春耕的时节,这时候将百姓抽调,一旦春耕不足,今年河东粮草就会歉收,到时候不仅不够朝政的征调,自己老婆孩子也要饿肚子。所以李唐的民役们想得就是早点结束战事,回家去顾自己那几亩田地。
钱九陇催促粮队已是刚刚翻越王屋山,临近了黄河边,想到再过三五日就可以如数将军粮押至河内大营之内。钱九陇暗暗放下心来。不过他没想到在山道附近五千赵军草原番骑已是盯上了他。
英贺弗心知这一次自己两万骑兵,要阻截唐军渡过黄河,根本不太可能,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袭扰唐军的粮道。
所以英贺弗与苏定方达成默契后,让他死守河阳三城,自己则是率军潜入了河内郡中。眼下唐军主力尽在河阳前线,对于河内郡各地守备不足。英贺弗于是令大将率一万五千人马在河内县出现,大张旗鼓摆出要攻打河内县的样子,吸引唐军注意力。
而英贺弗自己则是率五千精骑悄悄潜入至王屋山一带。他心知王屋山附近乃是李唐粮道的必经之路,故而他潜伏于此,目的就是唐军粮草辎重。
这时候钱九陇的运粮大军刚刚行出王屋山山脉,来到平原上。民役们和唐军士卒结束了这段辛苦的路程,都是疲惫不堪,要求歇息。钱九陇一路对民役们打压的厉害,见民役们实在走不动了,也不敢再为难他们,否则会激起民变。
钱九陇当下让他们于道旁休息。
顿时整个这道路上都是休息之人,钱九陇打量地形这道上左侧是山坡,右侧是斜坡,再远的就可以看见黄河。
民役们都是挨在道旁歇息,鸡公车就如此随意的丢在一旁,士卒们都是揭下了皮制的头兜,拿起随身的皮囊喝水,并咀嚼一些干粮填饱肚子。
而民役们则是一脸羡慕看着唐军士卒有东西吃,因为服正役时,朝廷是不给民役饭食的,民役都必须自备粮食。这几日的行军民役身上的粮食早吃得不多了,剩下一点必须放在后面路上填报肚子,不敢如唐军士卒这般填饱肚子。
至于鸡公车上的粮草,民役们是不敢打主意的,唐军军法森严,若是发现车上粮道少了一两,民役们都会被问责,若是事大了,民役们甚至还会被砍头。
钱九陇见士卒和民役们坐在地上,完全是一旁散沙的状态。钱九陇不由摇了摇头,当下他一挥手,顿时帐下踏白军的尖兵跨着刀,一阵小跑往左侧山坡上疾奔。
二名这才到达了山顶,这时候一人转过身来大喝道:“不好,山下有敌军!”
话音刚刚落,一匹战马从这名士卒的左侧出现,战马上的士卒满脸虬须,手持弯刀,一看即知不是汉人。但见他手挥刀落,这名尖兵胸前铠甲,如切纸张一般被轻易割裂。
这名尖兵打着滚从山坡上滚落。
钱九陇大声疾呼道:“敌袭,给我迎战!”
说完钱九陇拔出剑来,这时候右侧山头黑压压的一片骑兵出现,而山谷中更是马蹄声轰鸣,无数穿着兽皮的番军骑兵出现在山梁上,远远看去好似一条黑线。
英贺弗于立于山坡上,对着山下将手中长枪向前一指,当下番军骑兵从山坡上奔驰而下。
要知道骑兵从山坡下山,可是技术活,前方奔驰的骑兵,若一不下心很容易马失前蹄,而导致后方骑兵连锁反应,马蹄拌蒜,让下山冲击的攻击阵容散乱。据说岳飞之子岳云就曾在一次纵马下坡的训练下,马失前蹄而摔倒,岳飞见了大怒差一点要将岳云斩首。
不过这一切对于生在马背上,长在马背上的番军骑兵而言,却是再熟练不过了。但见他们驱马从山头上排成密集的队列,奔腾的向山下唐军粮军发动冲锋。
马蹄声轰鸣不止。
山下的唐军士卒见此一幕,都是色变。
第七百零九章 撤不得啊
洛阳城南门。
从前线退回后的侯卫军屯卫军士卒,正缓缓走向城门。
赵字的战旗低垂,驮马上背负着重伤的士卒,而其余士卒许多也是身上带伤,只是简易的包扎了一下,伤口的布上还是淌着鲜血。
城外的民众们看着这一幕,都是生出不详的预感,这分明是吃了败战之后的惨状嘛。赵军近年来持续的大胜,已是许久没有遭遇过失利了,这一次竟是打了败战的样子,令城外百姓十分惊讶。
不仅是百姓,连一旁守护洛阳的赵军士卒,也是不敢相信。他们下了城头询问自己的袍泽,待闻之他们确实败在了李孝恭,李靖的手中后,顿时才确认了消息。
连赫赫有名的大将徐世绩也失利了,是否唐军李孝恭,李靖部真的有传说那么强大吗?还是赵军自己犯错了。这一战屯卫军侯卫军伤亡近万,洛阳南大门伊阙失陷,而在北面河阳三城丢失了两城,而幽京的赵军主力尚未赶到,洛阳城这一刻面临着危机。
不仅仅是士卒,百姓也是人心浮动起来。士卒们垂头丧气地走向城门。
一旁一名屯卫军的士卒,看着这一幕突然高声道:“弟兄们,我击败过窦建德,破了刘黑闼,灭了王世充,从幽京打倒洛阳城下一路几千里,眼下小小的失败算得什么。”
听着这士卒的话,三军将士都抬起头。众人纷纷道:“是啊,我们屯卫军击败了多少强敌,而今不过一时失利算得什么!”
“不要让别人看轻了我们,弟兄们抬起头,挺起胸膛,我屯卫军男儿鲜血流尽,死不旋踵!”
鲜血流尽,死不旋踵!这句话一贯是屯卫军的战号,眼下屯卫军士卒高声喊起来。屯卫军士卒们仿佛一个个都重新有了力量,整理了衣裳,昂首前进。
一旁骡马旁的鼓手,亦是敲起了小鼓,士卒们重新提起精神昂然进入洛阳城门。
看着屯卫军重新振作,一旁的侯卫军士卒无不羡慕。
一名屯卫军士卒道:“他们屯卫军是我大赵最早的四支府军之一,战功赫赫,一时失败了算得什么,但我们侯卫军成军以来第一战就是告负,恐怕以后很难翻身了。”
“呸,说什么丧气话,这样还是我们大赵男儿了吗?”一名士卒反驳道。
“说的对!”一声音传来。
两名士卒看去原来是单雄信,二人见单雄信一并失声道:“大将军。”
单雄信策马入城,对众士卒喝道:“打起精神来,小小的失利,就让你们如此了,这成什么样子!屯卫军是比我们打得战多,但打得战多又怎么了,眼下我打得少,就要一场一场的赢回来。弟兄们,有句话说是知耻而后勇,今日失利了不要,这口气咱们早晚会出的!”
听了单雄信的话,城门前侯卫军士卒,皆是用手拭泪。
“将军,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
“弟兄们的鲜血不会白流!”
单雄信看向众将士环一抱拳道:“弟兄们,拜托了!”
侯卫军士卒们脚步重重踏下,城门前的尘土扬起,这一支败军在这一刻仿佛重新焕发了生机,士卒们昂然前进。
一旁徐世绩远远地听到单雄信这番话,对左右道:“败而不馁,此为将之道,单雄信果真了不起。”
一旁将领听了道:“将军这是哪里话,此战之失,皆归咎于屯卫军才是。若不是他们,我屯卫军怎会遭此损失。”
徐世绩摇了摇头道:“打了败战又如何,刘邦遇项羽,未尝一胜,却能在垓下逆转乾坤。而项羽呢,生平七十二战,只输了一阵,就要了他命。这几年我军几乎没有打过败战,太顺了,这一次吸取此败教训,让大家明白不可小看了天下英雄。”
听了徐世绩的话,众将一并皆是受教。
一名将领道:“大将军,眼下唐军南路大军不用两三日就可以直抵洛阳城下,若是北路大军再渡过黄河,直抵洛阳城下,两下合围洛阳可以守得住吗?”
徐世绩环顾左右,见众将都是没有信心的样子,当下道:“守不住也要守!”
不过徐世绩也明白若是北路唐军真的渡过黄河,那么对于洛阳而言,压力将会十分巨大。
此刻在黄河岸边,唐军连夜打造着浮桥,尽数北岸的小船早被调往南岸,唐军仍是能想出各种办法,搞来船只在黄河上搭出浮桥而来。现在这座连接黄河两岸的浮桥已是快要搭好。
河阳南城上,苏定方忧心忡忡,眺望着黄河对岸,对岸那头唐军大营伸展到远方,仿佛无穷无尽一般。北岸被唐军军营里的灯火,照的一片通明,恍如白昼一般,连浑浊的黄河河水也是照得亮堂起来。营垒里刁斗声,似都可以传到南岸苏定方的耳朵里。近十二万唐军主力,压在北岸,几乎令南岸的赵军喘不过气来。
而在王屋山附近,一场可以影响这场唐赵国战战局的战斗正在展开。
山头上,英贺弗率领五千草原番骑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山下唐军发动冲锋。
看见山头上的番军骑兵,民役们都是颤颤发抖。
“人马……人马好多!”民役们打着结巴。
“陈家他爹,我们只是来运粮的,犯不着为他李家卖命。”
民役们阵脚松动,当下有几人打了脚底抹油的主意。
这时几颗人头落地,原来唐军的士卒已是拔刀砍到那些要逃跑者。
“擅自逃者,杀无赦!”
唐军将领士卒各个凶神恶煞,众民役不敢再有异议,一并低头。
“把车横过来,对着山路堵上。”听着一旁唐军士卒大叫。民役们这时候头脑已是一片空白。
山坡上番军骑兵高举起马刀,在场的人无不头皮发麻,这关靠车就能堵住?
民役们手忙脚乱,将车横起,靠近拿出木棒之类,颤栗着躲在撤下。
而赵军骑兵却是毫不手软,山坡上骑兵犹如雪崩一般杀向山下。唐军士卒对着迎面而来的番军骑兵放箭,不过狭隘道路上唐军根本不能布置成有利的防守阵势。
箭矢对于赵军的骑兵而言,简直造不成太大的伤害。
“来了!”
民役们闭着眼睛,举起木棍对着冲来的战马,手脚都是在不断地发抖。
英贺弗骑乘在马上看着飞速而来的敌军士卒,脸上露出了冷笑。他将刀一挥动,左右骑兵都是举起了弓箭,朝山下射去。
室得奚部骑兵骑射是一流,他们在马背上高低起伏,张弓搭箭,密集的箭雨飞落唐军阵营之内。
唐军士卒举起皮盾抵挡着箭矢,而民役们只能躲在鸡公车后,但仍有不少箭矢射中了民役的脚跟,大腿或者胳膊。痛叫声此起彼伏。
番军骑兵射出箭矢还插在鸡公车的粮袋上,犹如黄沙一般的粟米从袋子里泻出,洒在地面上。
眼见地上的军粮,英贺弗不由大喜,没错,这就是唐军的粮队!那泄露出的军粮,对于英贺弗而言,就如同饿狼看到鲜血一般,无比的兴奋。
杀!
仿佛恶狼露出了他的獠牙,草原番骑收起长弓,换上了刀剑,那马蹄声惊天动地。
冲锋时番军骑兵丢去了身上累赘皮袄子,露出那满身如虎如狼的纹身来,而半边耳朵上那巨大的耳环,亦是促目惊心。
战马昂然冲进了唐军盾阵!
砰地一声激响,人和马都被撞飞。顺着这缺口,番军骑兵挥动弯刀,发了疯一般死命的砍杀。
锋利的刀锋,划出如新月般的弧形轨迹。薄薄的刀刃,切割开唐军士卒身上的皮甲,根本没有费什么气力。
番军骑兵借助战马冲力,随意的一刀侧刮而过,眼前的唐军士卒原地的打着旋,捧着胸口的伤口,倒在地上。
唐军士卒拿起长枪朝番军骑兵捅去,数柄枪杠从马腹底下插入,战马发出一声惨烈的嘶鸣扑到在地上。而马上的番骑却是轻松地脱掉马镫,从马背上跳下,扑入了唐军之中。
这名番军骑兵猫腰入地,一个侧滚避开枪刃,一刀划过,随后一只穿着牛皮靴子的腿离开了主人的身体。
“杀!”
一击得手番军骑兵兴奋得大叫。
“野蛮的番人!”
钱九陇杀掉一名要刺杀自己的番军骑兵,大怒喝道,虽是自己亲手击杀了一人,但他看去自己左右的唐军,在番军骑兵的追杀下,已是溃不成军。
在道路上,没有结阵的唐军步兵根本不是草原游骑的对手。这样散乱迎敌,几乎成了单兵作战的局面,如此正合了番骑的优势所在。更何况自己士卒跋涉山路已是十分辛苦,而对方以逸待劳,此消彼长更是逊了一筹。至于那两万民役,这些根本不是军人,而是累赘。
“将军抵挡不住了,我们撤吧!”一名将领被吓破了胆,满脸鼻涕眼泪的向钱九陇哭诉道。
“撤?我们撤了,这军粮怎么办?这可是十二万大军的粮草啊,没有这军粮,河阳大营的弟兄们就要饿肚子啊!”
钱九陇怒着咆哮道。
看着番军骑兵砍杀自己的士卒一幕,钱九陇几乎是哭着在说:“我们撤不得啊!撤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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