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动如猛虎 扑似鹰(四)
作者:没落皇族|发布时间:2024-06-29 01:23:04|字数:39086
“杨军门,您这是……”
开口的还是胡林翼,逆风烧船,这不是扯犊子吗?这么做除了烧自己,毛也烧不到一根。
“怎么?看不明白吗?反烧呐!以水城的速度,两刻钟之后,就能接近长毛贼的船队,这风虽大,但老子的水城足够坚固,能一路冲到兰溪附近的沙洲,此段航道别无分支,只怕逆风这沿江也是一片火海!
老子的水城坚固的很,三层原木所造,底下的船只也是将船头加固了几遍,只要是民船,一撞即碎。
后面的水城可是桐油淋过的,一旦点火之后,大火将覆盖整个江面,长毛贼的民船想要躲避,只能靠岸行驶,前船冲撞,后船烧江,顺风逆风,也不是不能变的!”
逆风就不能用火攻了?这是谁说的,杨猛的水城速度不断在加快,果然两刻钟不到,江上便成了一片火海,这火随着水城的运动,一直沿江而烧,所过之处长毛贼的水营船只,无不成了一艘艘江面上的火船。
一战建功之后,杨猛就不再下命令了,和桥上的众人一样,他也开始伸着脖子看江面上的火景了。
“杨军门,现在正是进击的大好机会,为什么不动了呢?”
这次说话的人,倒有些出乎杨猛的意料,湖广总督官文,竟然堆着笑脸问了起来。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杨猛虽说看不上官文这厮,但人家这好歹也算是折节了,如今也是作秀为主,不好恶了这总督官文。
“石达开的精锐未失,这一记只能勉强算是先手,所烧之船也大多是民船。
且看江上的场面,兰溪沙洲之后的那团黑影就该是石达开的水营主力,虽说数量不多,但那些可都是真正的战舰,大小火炮至少在千门以上,这个时候出击,怕是容易被石达开所趁!”
大江之上没有障碍,虽说相隔近百里,但用望远镜观看,还是依稀能发现,远处兰溪沙洲后面的一小块黑影。
杨猛估计那应该就是石达开的水营主力,江西水师和湘勇水师的主战舰都在那里候命呢!
自己的水城火攻法,至多能毁去石达开的民船船队,弄不好这民船,也会逃脱不少,即使将民船全部打掉,对石达开的影响也不会很大,这个时候可不是出击的好时候。
说到石达开的主力舰队,曾涤生的脸上也多少露出了一些尴尬的表情,话说这江西水师和湘勇水师的战舰,好像都是自己送给长毛贼的。
“那咱们就继续等着吗?”
这次开口的是左骡子,从杨老三口中得知,这次战事他的谋划不小,现在这时机正好,江路堵塞,长毛贼的水陆两师不能兼顾,黄鄂两州的兵士事情正高,正是打掉石达开鄂州陆师的好机会。
这样即使难以歼灭鄂州陆师,也能保黄鄂战线不溃,杨老三的反烧手段,虽说惊艳,但话也不错,长毛贼的主力未失,实力仍在。
“等等看,但也不能闲着,这些民船的数目不少,虽说大部分被烧,但船板沉入江底,也会淤塞河道,正巧近期涌入湖北的难民不少,这建屋造房用的上这些木料,先让他们收摄江面上的民船吧!
于彪!水师出两队战船,协助百姓收摄沿江战船,一旦石达开的水营来袭,退回来就好。”
这也是杨猛之前安排好了的,近千艘民船,虽说大半被烧,但船底不会被烧毁,落入河底确实会使航道淤塞,而大量难民住的是临时的茅屋,也是实情,趁船底刚刚入水打捞,也会省力不少的。
杨猛的路子虽说不错,但这个时候却有些不合时宜,这是在打仗啊!有这功夫收摄残船,到不如想想该怎么对付长毛贼。
“杨军门,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过懈怠了?”
还是胡林翼,这位是打过仗的,虽说生活不怎么检点,但在政事与军事上,他还是有些能力的,水师护送百姓捡破烂,这事儿也就杨老三这厮能干的出来。
“懈怠?胡抚台,生民之事无小事,你牧守一方,这道理应该比我清楚的,再过几个月又要入冬了,今年沿江地域,普遍受了旱灾,粮食减产的厉害,湘皖赣三省流入湖北的难民数百万计,仅这黄鄂二州就有难民过百万,长毛贼不过是一时之厄,百姓的生计才是长久的难事儿!
百姓没了生计,势必要投长毛贼,吃不上饭的难民越多,长毛贼也就越多,想要扼杀长毛贼,安民是头一条的战法!
石达开的主力未失,这也未尝不是一个诱敌之计,杨老子的团练是水师团练,怎能让石达开的水营安然退去呢?”
剿贼第一法,安民!这话杨猛周边的几个人,只有骆秉章和胡林翼听了进去,官文不懂也不管这些事儿,而左骡子和曾涤生考虑的则是杨猛的谋算。
在杨猛的心中,这水城火攻之法,只是摆了一个架势而已,就因为被烧了几百艘民船,石达开就会放弃两湖?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如今进兵,只会让石达开占了先手,不动有时候比乱动要强的太多。
石达开手里的那一百多艘战船,实力是绝对不容小觑的,数量多、炮多,到了复杂的水域,翻江龙也不一定不吃亏,而自黄鄂二州开始到兰溪的沙洲,这段航道别无分支,水师对战,打的就是实力了,计策,在一览无余的大江之上,是很难实施的。
组织驳船,沿江收摄太平军的残船,已经丢弃的船只,花了两个多时辰,撤回水城下的驳船,也花了不少的时间,三层原木架构的水城,也已经烧垮了。
一路收摄战船,于彪的人手也没闲着,用残破的船板,沿着江路点起了一堆堆的篝火。
江面上的能见度,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越来越模糊了,夜战,看来是不可避免的了。
等待的时间,杨猛和一众高官,也移驾到了桥墩上的帐篷里,吃点菜肴垫垫肚肠,喝点米酒解解潮气,这仗打的,也令人羡慕不已。
看了半天的火景,诸人也是各有所思,同时他们对杨老三的看法也有了好大的改观,之前都以为杨老三是个悍将,没想到人家打起仗来,却谨慎的很,哪有一丝平时的嚣张跋扈之气?
杨老三之前的仗,没几个人见过,如今黄鄂一役,在座的诸位,也不得不佩服这位人称杨三傻子的悍将,看来人家无一败绩,那也是有根由的。
众人之中,获益最深的有两位一是左骡子,而是胡林翼,杨猛说话之间,有不少提点的地方,如今的左骡子早已认同了杨老三的战法,说到知兵他左季高不如杨老三呐!
而胡林翼不仅有了下一步的为政方略,也跟着不怎么靠谱的杨老三也学到了不少的东西。
这杨老三身穿黄马褂打仗,乍一看是有些不靠谱,但这黄马褂人家是穿给官文看的,一旦黄鄂一役胜了,官文的奏报里,必有黄马褂一节。
二一个,这杨老三截江的法子,长毛贼的法子官军就不能用了?一个木排水城,只要放在顺流的地方,就可以阻挡长毛贼的一支船队,实在不成放排一样,沿江放下去也能损毁一些战船。
这第三么,就是杨老三的耐性了,他在等,在等着石达开露出破绽,这稳稳的性子,比之曾涤生都要高出不少,兵精将智岂有不胜之理?
米酒杨猛仅仅陪着众人喝了三杯,菜倒是没少吃,如今他也在思量着石达开的下一步战法。
“三爷,石达开的水师动了!”
于彪进帐报上军情之后,就在等着杨猛开战的军令,等到这个时候,手下的兵将们,也有些急不可耐了。
“陆师未动?”
“未动!依旧在距黄鄂二州五十里的地方等待战机。”
“水师分了几路?”
“五路!第一路是十余艘快船;第二路是三十艘战船,第三路是孤零零的几艘江船,第四路依旧是十几艘快船,第五路才是百艘水师战舰。”
“石达开的行营,安置在船上还是兰溪附近的沙洲呢?”
“兰溪沙洲!”
“哦……撤去木排水城,沿江五里设置篝火,知会水师的翻江龙,派三条出去,打掉第一路的快船,谨记!切勿近身,只怕这些小船里装的是大量的土药!
准备可以载运八千兵卒的船只,让鄂州的兵卒吃饭歇息,随身携带三天的补给!
各色补给,以及主营随时准备动身!”
杨猛与于彪一问一答之间,军令就出来了,石相公的水师大队一动,这战机可就真的来了。
“杨军门,为何要撤去截江的水城呢?”
胡林翼这次也铁了心的,打算跟着杨老三学手艺,于彪刚走出营门,他的问题也就跟着上来了。
“留足水师活动的地盘,水师夜战,可不是什么合适的时机,石达开这么做,八成是侦知了沿江有炮台,夜间,即使有篝火,火炮的准头也大打折扣。
只要炸毁了最后一道水城,这长江就是通途,火攻之法他已用过,如今这大风已经渐渐停歇,火攻作用不大,还有就是要烧毁水城,十几艘小船是绝对不够的,但装满土药的小船,就另当别论了。
一旦水城被毁,老子的水师势必要动手,石达开的手笔不小,竟拿着三十艘战船当做诱饵,后面那几艘江船,恐怕满满的都是土药吧?
这手艺,石达开怕是跟着左季高学的,想要一战尽毁老子的战船,他这算盘打的倒是不错!”
自家事自己清楚,翻江龙虽说大部分是铁壳的,挡一两发炮弹不是问题,挡散弹更是绰绰有余,但土药战船,这玩意儿就挡不住了,不要说近身炸了,就是爆炸时掀起的巨浪,也能掀翻整队的翻江龙。
石达开的对策,无疑是极为有效的,但他还是忽略了,于彪在田家镇且战且走的战法,只要廓清了江面,翻江龙进可攻退可守,以双方战船的速度,石相公是根本无法奈何翻江龙的。
“为何要用船运兵呢?”
“速度快,可以顺势包抄石达开的鄂州陆师,试想一下,石达开可会料到老子趁夜抄了他们的后路?
一旦水师战败,老子的鄂州兵马出击,石达开必然会责令鄂州陆师后撤,这一撤军心就没了,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这鄂州陆师的战心、战力还能剩下几多呢?
杨老子打仗,从来不曾想过只是击溃对手,既然对上了,就要斩尽杀绝、斩草除根!想回心转意,初时就不要站在老子的对面!
鄂州陆师、黄州陆师,没了水营的战船,必然沟通不畅,若是顺利吃下了鄂州陆师,老子说不定,还能把黄州陆师也吃下呢!”
杨猛这话,多半是说给曾涤生、左骡子两人听得,对于敌人,杨猛的认知就是这样的,降者不杀,没那道理!
第六百零一章 动如猛虎 扑似鹰(五)
“杨军门,前次一战,有不少湘勇投了长毛贼,能否网开一面呢?”
曾涤生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据他估算投了长毛贼的湘勇,怕是在三五千上下,这些人说不定还能回心转意的。
“不说这茬我倒忘了,有没有这些人的名单,大战之时从贼,这些人当灭门,还有就是,那些屡次转换阵营的哥老会人马,也该连着老小一起灭了!
立军之初,就该立下规矩的,逃兵可杀!叛军灭门!
骆巡抚,我有一句话要说,如哥老会这般的会党,就是另一个拜上帝教,湖南那边该清此类剿会党了!这样的人,太平年间聚众闹事,战乱年间聚兵造反,可杀而不可留!”
说叛就叛、说降就降,这样的反骨仔,就是汉奸的苗子,挺直脊梁做人,说得容易做的不易,杨猛也要给曾涤生、左骡子立下规矩。
做逃兵,情有可原,只杀本人!叛逃从贼,诛灭满门,有军队至朝廷,这样的规矩也要慢慢的立下来。
“灭门!杨军门的杀气未免重了一些!何等大罪,需要株连满门呢?”
残暴是儒教深恶痛绝的东西,曾涤生一听这个,眉头也就皱了起来,硬生生的话,也就撂了出来。
“老子的杀气可不是大吗?怎么你曾夫子不忍心,那就把名册交给我,涉及多少人,老子就杀多少人!
战败!情有可原!作为军人投敌,百死亦不足以赎其罪!
你作为一军之统帅,没有这个杀心,趁早回家去读书好了!今日从贼,明日从军,后日再从贼,这样的墙头草杀之不绝,留着又有什么用呢?
前次九江之败,湘勇的规矩不足,也是一大弊端,若是从贼灭门,你那九江一败,不至于如此凄惨!”
曾涤生撂硬话儿,杨猛说话也不客气,直剌剌的就把话头说到了九江之败上。
“那杨军门的规矩可是如此?”
“正是如此!
无将令溃逃者,逃多少杀多少,全军溃逃就屠全军!
水师团练,只招有家口的,家口一律安置屯田,兵员叛军,全家尽诛!
上下营官,不得贪腐,五十两杀头,五百两灭门!”
“那杨军门杀过多少人呢?”
“不计其数!”
几句话,曾涤生就溃败了,想想这杨老三一路走来,岳州斩杀头颅八千,武汉数万百姓殒命,黄州六千,此次黄鄂二州,怕是又要过万了。
有了杨猛与曾涤生的口角之争,军帐的气氛也压抑了不少,将近半个时辰的沉默之后,外面的轰响,惊动了众人。
走出军帐往下看,江面上也升腾起了阵阵的火光,篝火、炮火映衬之下,三条翻江龙也摆出了横阵,翻江龙的设计也改了数遍了。
起初的翻江龙只是一艘动力船、十艘驳船,如今后面多加了一艘动力船,龙形战阵用于突袭陆地上的敌人,而打横的战阵,那就是正理八经的水师作战了。
前后突袭,翻江龙的速度飞快,但驳船也有一个好大的弱点,那就是转弯儿的时候别扭,速度提不起来,一旦速度过快,就会使整个船队翻覆,这也是杨猛用臼炮的原因所在。
有人观战,臼炮的数量不能太多,加装了许多三磅炮之后,翻江龙要保持火力,只能横着来了。
虽说这样作战,限制了翻江龙的速度,但以木帆船的速度,还是追不上翻江龙的。
一里,就是翻江龙的作战距离,这是根据三磅炮的射程定的,虽说战船上的三磅炮在不停的射击,但杨猛知道,真正的杀手锏,还是船头船尾的八磅炮,和船腹之中的那几门臼炮。
三磅炮的实心弹丸虽说对战船有一定的杀伤力,但要击沉一艘近二十米的江船,没有十几发、几十发炮弹很难!
八磅炮,虽说依旧不是重炮,但射程和威力比三磅炮都大了不少,只要击中了船底,虽说一样不能一发击沉,但对战船的伤害,还是可圈可点的。
二十四磅臼炮,这玩意儿的威力也得看运气,开花弹若是能落进船舱,一炮毁船不在话下,即使落不进去,最多五发,江船也得玩完。
大清的战船,火炮大多在船舷的位置上,船头的火炮虽大,但也不过是两千斤的铁炮,一里的范围,基本是三磅炮和两千斤铁炮的射程极限,这时的炮弹很难造成有效的杀伤。
还有就是,战船上的铁炮,那是铸铁的炮壁上或多或少的都有砂眼,实量装药那距离炸膛也就不远了,三分药、五分药,至多六七分药,也就是装药的极限,石达开水营的主炮,即使开炮,炮弹也多半落在了翻江龙的身前。
而列强各国的三磅炮,都是锻铁精铸的,是可以稍微超量装药的,虽说也有炸膛的危险,但仅仅保证一里之外有些杀伤力,超量的火药并不是太多,即使炸膛,应该能撑上几十炮的,只要翻江龙去追击,石达开的主力船队,那臼炮也就能用了。
虽说下面炮火隆隆,但江面上的水战,却颇有喜感,三十艘长毛贼的战船,在使劲的猛划,可就是接近不了杨老三的水师。
而这些战船之中,却时不时的有几艘船帆被毁的掉队,这些战船,唯一能威胁到翻江龙的,就只有胡乱飞窜的火箭了。
望着一支支带着尾焰的火箭,杨猛知道自己见了管风琴排枪,为什么觉得熟悉了,这东西,就在嘴边啊!喀秋莎!沙俄的喀秋莎呐!这时候的海战,要是有了装了白磷的喀秋莎,只要中了一发,风帆战舰,恐怕就要去见祝融喽!
“唉……耳熟能详的东西,咋能忘了呢?”
铁甲舰的两门主炮并不保险,好像这喀秋莎才是最好的大杀器,貌似那东西射程,也不比岸防巨炮差的,而且这玩意儿,精密制造可以,土造也不是不成。
只要能保证这玩意儿,不在船上炸了,大概有个攻击的范围也就失了,最不济以量取胜就好,海上作战没那么多的顾虑,火药和白磷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至于外壳,热挤压的铜管貌似也不费力,一千发搞掉一艘战船,也是赚大发了。
杨猛在看着一支支火箭胡思乱想,而那些个火箭,在房翻江龙的身上,不时的擦出一片片的火星,这也是观战的诸位最好奇的事儿了,难不成杨老三的水师战船加了铁甲?这花费可就大了!
“杨军门下面的战船,可是装了铁甲?”
还是胡林翼开的口,这位今天算是长见识了,杨老三的新奇玩意儿,也是层出不穷呐!
“嗯!”
杨猛正在寻思着喀秋莎的事儿呢!回答观众的问题,也就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了。
“既然装了铁甲,为何不上去拼杀呢?”
听了这话,杨猛瞄了一眼胡林翼,怕是刚刚自己的话,这货全给忘了。
“那俩玩意儿,才是石达开的杀手锏,那里面必定是满船的土药,一里之外都难免受波及,近身之后,老子的水师就完了!”
指了指江面上隐约可见的两面船帆,杨猛又说了一遍石相公的杀手锏,土药这玩意儿与炮药不同,比例只要差不多就能用,而太平军里面有不少湖南人,这湖南也是个产烟花的地方,土药、横药之类的玩意儿,只要有了足够的硝磺,再来一个碾子、石磨就能量产。
而南方地域,还真不缺硝磺这两样东西,配置个几万斤粗剌剌的土药,对石达开来说,也是手到擒来的营生。
“倒是我急切了。杨军门这水战的法子倒是别致啊!”
说来说去,这胡林翼还是与曾涤生、左骡子是一路人,这位重复问话,怕就是想套自己的好法子吧?
对此杨猛也不隐瞒,官文一个半废物而已,让他学他也不一定学的进去,周边也没有师爷之流,骆秉章城府深、曾涤生和左骡子又是自己的目标,教教他们也未尝不可。
“打仗!可不是硬碰硬的玩意儿,就如这石达开用兵一样,能取巧的时候,必须要取巧!
什么正大光明、光明磊落之流,与打仗没多大关系,仗打赢了,你怎么说怎么是;打不赢,军败身死只能是个笑料而已!
能保住自己杀伤敌手,这才是好手,一旦到了硬碰硬的时候,即使胜了,又能占多大便宜呢?
老子的船速快!火炮射程远!为什么不远打呢?只要接上了火,老子的炮弹、火药不缺,打上三天三夜都没问题,老子不说停,他就跑不了。
你看这一顿饭的功夫,已经击沉击伤七八艘战船了,再打一会儿,三十艘战船,一艘也跑不了,只要灭了那两艘装了土药的江船,就该打出黄鄂二州了。”
这些话,杨猛多半是说给曾涤生的,曾涤生那边脸上也是火辣辣的难受,与长毛贼作战,湘勇水师不也是有这样的优势吗?
若不是让快船上去拼杀,水师也不会败得那么惨,彭玉麟之前是不主张主动拼杀的,若不是自己强令,或许湘勇的水师还在。
“那杨军门又为何要出城截击鄂州陆师呢?”
曾涤生的悔恨,胡林翼是不知道的,但杨老三说话前后矛盾是肯定的,这厮之前说要硬打,刚刚又说要保存实力,岂不是自相矛盾?
“世易势移而已!打水战,咱们有先天的优势,轻轻松松就能歼灭,石达开的水营,所以就不必硬碰硬的死磕!
陆师就不一样了,击溃,很容易,伤亡也小,但石达开回身就能重整旗鼓,接茬再战,至多损失个数千人马,数千人马对长毛贼来说,既不伤筋又不动骨!
但老子若是歼灭了鄂州陆师呢?若是再歼灭了黄州陆师呢?
水营战船损失殆尽,可以灵活调动的兵力损失殆尽,守九江、守湖口,几千人怕是不成的,到了那个时候,石达开用兵就要捉襟见肘了!
咱们防,一是因为咱们的地盘大,二是因为石达开主攻;一旦攻防的形势转换之后,丢城失地的就该轮到石达开了,一城一地的慢慢打,那里兵少打哪里,以老子的兵力,慢慢的就能把石达开这厮堵死在九江、湖口。
到了那个时候,七万大军还能剩多少?五万?四万?三万?还是与老子差不多的两万呢?”
这番话说完,左骡子和胡林翼都有些眉飞色舞,他们好像抓住了解决长毛贼的办法了呢!而骆秉章和曾涤生是若有所思的样子,至于官文,正把江面上的水战,当堂会看呢!瞧那架势,就差了一张方桌和一应的茶点。
第六百零二章 动如猛虎 扑似鹰(六)
江面上的水战一面倒,要不是一面倒的话,那杨猛的动力船,建来还有屁用?
翻江龙且战且退,太平军的战船,死命的追赶,慢慢的那两艘装着石相公野心的江船,也正式进入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三爷……”
“打掉他们!再派三条翻江龙出去处理掉,后续的小船!”
江船已经进了重炮的射程,杨猛的重炮,隐藏的很好,现在江上炮声乱的很,也不虞被人听出是重炮的声响。
杂乱的炮声之中,五声重炮的响声,还是被杨猛捕捉到了,夜战,果然不利于发挥呐!若是白天,一炮一船,怕是没多少悬念的。
沉闷的炮声没有引起众人的疑心,两个巨大的火球,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扯到了江面上。
惊天动地的巨响,四处挥散的气浪,即使距离那两艘江船将近三四里,桥墩之上都有带着火药味的扑面疾风。
“好毒的心肠呐!”
桥墩也是炮台,所以也就有了女墙,三四里的距离,船上的碎片不可能波及到这里,但那笼罩了整个江面的大火球,还是引出了官文的感叹。
“诸位,今天就到这里了,且回去安歇吧!待会儿杨老子也要提着陆师去参战了,若是前方得力,诸位的人马也要在明天启程了,咱们以一战之功,收复两湖所有的失地!
诸位自便,杨老子去了!”
说完这话之后,杨猛带着于彪和一众亲随,也不管诸位两湖的大员了,抬脚就上了依旧在猛烈摇晃的铁索桥,几息之后,就隐在了夜色之中。
没了那两艘江船的威胁之后,杨老三水师的战力才真正的展现了出来,几次忽远忽近的突袭之后,三十艘战船,沉的沉伤的伤,基本是全军覆没了。
接下来的一幕就残酷了许多,太平军的战船,大多丧失了行动的能力,船上的太平军,只能跳船游回去了,对于这些逃兵,水师的人马并未放过,而是架起了火炮,一通通的往江里打散籽儿,一艘艘驳船也开启了动力,用螺旋桨开始搅动江里的一切。
不知什么时候,沿江两三里的岸边也多了一排排拿着挠钩的,捅死一个个太平军之后,割下人头,在岸堤的后面掩埋尸体,借着千里镜和岸边的篝火,桥墩上的众人,看的心惊胆颤,这杨老三歹毒啊!
怕是出了银子买长毛贼的人头了!要不然这大晚上的会有这么多的百姓,到战场上晃悠?
他们想的不错,杨猛出的不是银子,而是粮食,一颗人头一担粮,十人一组,即使上岸的长毛贼凶悍,面对挠钩菜刀之类,也得授首。
那一艘艘沉没或是受伤的战船,也都被拖到了岸上,江中的战船都是平底儿的,二十多艘尚算完好的战船,可是让曾涤生和左骡子动了心思,这物件杨老三用不上,但对湘勇和楚勇来说,这些都是不错的船只啊!
送船?杨猛不会,这些战船,多是精工所造,即使不能当战船,当渔船也是不错的,加上个小型的蒸汽机,这玩意儿在湖里打渔,一年也是收入不菲的,白送给左骡子和曾涤生,想什么好事儿呢?
杨猛走了之后,桥墩上这几位也没有离开,官文与骆秉章聊了起来,曾涤生、左宗棠、胡林翼三人聊了起来,他们要等着看看杨老三是如何进军的,也好相应的做出些部署。
不大工夫又是几队奇怪的船,从上游而来,很快的隐入夜色之中了,算算船只的数量,杨老三还真是有百艘战船。
五人一直等到后半夜,鄂州那边才有了情况,陆师的情况,几人看不到,但一队队人马登船,却在几人的脚下进行。
杨老三人马的精锐程度,从一个上船,也能看出一个大概来,之前只是能看到一个个的人影上船,江对岸,竟没有一丝声音,在几个护卫的护送下,几人到了对岸的桥墩,才隐隐听到了一些呼喝之声,但除了零星的呼喝,杨老三的人马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嘈嘈杂杂的登船声,和滚滚而动的江水声。
“天下精兵呐!焉有不胜之理?”
几人之中,最知兵事的是胡林翼,在几人之中,他也有说话的权力,而且分量不轻,他这一声慨叹,也道出了众人的心声。
曾涤生和官文都是见过京营兵的,即使是京营的人马,也没有如斯的军纪呐!
从上船到行船,没有过多的声响,人数满了之后,一个个船队就隐入了夜色之中,几千人的动作,不到一个时辰完事儿,比之湘勇和楚勇,无疑快了很多很多。
左骡子的楚勇,调派八九千人的话,怕得大半天的时间,而曾涤生的湘勇,军纪稍差一些,没有一天的功夫,怕是很难成行的。
两人带着沉重的心思走下了桥墩,而坐镇兰溪洲的石达开,却是满脸的愁容,前面三十里处,杨三哥的水师已经与自己的水营接火了,战报让人惊惧,打不赢退不走,这次怕是真正的捅了马蜂窝了。
“翼王五千岁,水营的战况不利,咱们还是退回九江吧!”
“损失如何?”
“一个时辰损失过半!水营已经在溃退之中了。”
“待水营退到兰溪洲之后,凿沉剩余的江船阻塞航道,让进攻黄鄂二州的陆师,连夜退回田家镇!”
水师伤亡殆尽,此战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即使陆师能与杨三哥抗衡,没了水营的支援,也很难打到武汉三镇了,为今之计,只能以图后效了。
传下了军令,石达开也乘着战船向田家镇方向退去,直接退到九江,怕是要丢人现眼的,田家镇还有几百艘民船,苦心经营一下,也未尝不能守住。
但事情往往出人意料,既然动了手,杨猛就没打算客气,随着太平军的水营不断败退,杨猛带着八千人马在距离兰溪不远地方涉水上岸。
设伏的地点,是离着兰溪洲只有三十里的汪家塆,这是太平军之前经过的地方,也是周边最大的一块平地,两万多人在此酣战,绰绰有余了。
塆这东西就是山沟里的小块平地,汪家塆下面还有一个下汪家塆,两头一堵,周边加上臼炮,杀一万八千人,没多大问题。
至于打仗什么的,杨猛现在基本不考量了,他现在考量的是如何才能全数杀死石达开的鄂州陆师。
进来就打,容易让他们窜到附近的山里,出去的时候再打,这上下汪家塆的面积也不小不足以让八千人堵住一万八千人的去路,而且还容易让他们占了村子死守。
而汪家塆这地方,也不是个小地方,若是大军休整的话,也足够了,从上游到下游,四十里的路程,想必到了这汪家塆,太平军会修整一下的,在汪家塆打伏击,加上于彪人马的堵截,怕是许多太平军,连再拿起武器的机会也没有。
“将上下汪家塆的局面押送出去,咱们的人在汪家塆村后布成战阵,太平军进村之后,一步步的逼上去!”
战争对老百姓来说永远都不是好事儿,不扰民那是不可能的,派出五百人马,将汪家塆的百姓迁出去之后,杨猛的八千人,就准备打一个遭遇战了。
汪家塆的地利,杨猛只能用一小半,剩下的全靠新军的战斗力了。
于彪带着同样八千人马,急赶了两个多时辰,才摸到了太平军之前的营寨,这个时候,人家早在一个时辰之前就撤了,一直追到天色渐亮,于彪才衔住了太平军的尾巴。
太平军的行军速度不及杨猛的新军,大半夜的急赶,才走了四十多里路,大军行进不同于逃亡,一天八九十里,已经算是不错了。
眼见着到了汪家塆,领军的将领,也准备歇息一下了,汪家塆易守难攻,在这地界吃早饭是不错的。
跑了大半夜的太平军,没有任何的防备,就直接进了村,这村子他们走过一遍了,第二遍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打!”
一个个太平军,走进空空如也的屋子,也不觉得诧异,这样的情形多了去了,那个村子不是这样呢?走第二遍的时候,村子里多半人都逃了,也在情理之中。
杨猛可没给他们多少准备的时间,太平军差不多走到村子中央了,一队队擎着火枪的新军,也迎头走了上来。
开枪射击,靠墙装弹,一波又一波的弹幕,就连成了线。
一排排的兄弟倒下,周边的太平军连反应都没有,多半都呆愣在了当场,这些人大多是新兵,哪经历过巷战!杨猛的人打了十几轮的齐射之后,首先进村的人才开始掉头逃窜。
而这个正是杨猛想要的,没有几个人进院子躲避,而且屋子里也有自己的人马,现在村子里新军的任务,就是把太平军赶出村子,让他们冲乱后军。
村子里只有两千新军,另外两路两千人的新军,则是从村子的侧面包抄,在村子两侧尽可能多的杀伤太平军的人马。
炮兵的任务更简单,依据之前设好的炮阵,他们轰击村子前方,一刻钟的时间就好。
杨猛与于彪的第一次配合,还算不错,杨猛这边的炮声一响,于彪那边的炮声也响了起来。
接下来就是屠宰一般的战争了,分属敌对阵营,你不杀我我杀你,招降收服,谁知道里面有多少太平军的死忠?但凡从军不逃的人,就有其可杀之处。
从天刚亮杀到正午时分,杨猛的军队,与于彪的人马碰了头,这就意味着石达开的鄂州陆师全军覆没了。
“留下一千人打扫战场,收拾太平军的衣物旗帜,或许还有用处,剩下的人上船截击黄州陆师!”
没有适应,没有休整,没有什么战前宣言,军队就应该是这样,随时随地都能打仗,一旦进入战场,敌人不死光,就不能离开战场。
到了江边,石达开的水营,折损八十余艘战船,剩下的二三十条战船,阻塞了航道,已经往田家镇方向逃窜了,而黄州陆师走得比鄂州陆师快了一些,显然这些人,自开始就没打算真打黄州,轻装行军,诱饵啊!
“竹马山附近……于彪这次你在前我在后,咱们在兰溪堵截黄州陆师,跑怕是没那么容易。”
看了黄州陆师的所在位置之后,杨猛也阴森森的笑了几声,黄州陆师走得虽快,但这一路上却有两条和要跨越,黄州附近的巴河,再就是现在即将跨越的兰溪了。
半渡的时候绞杀,怕是也是屠杀一般吧?
“咱们随着驳船进去,让黄州那边再派些驳船过来,之后直接攻打田家镇!”
第六百零三章 动如猛虎 扑似鹰(七)
退到蕲州之后,石达开却有些心绪不宁的感觉,自己给进攻黄鄂二州的陆师,带去的命令是全速返回,现在已是傍晚时分了,至今没有消息,这事儿怕是要不妙了。
鄂州陆师是韦俊率领的,这位韦国宗是个知礼数的,自己给他军令之后,他都要差人回信的,回田家镇,一天不够,半途驻蕲州,韦俊应该想得到,这回信不来,石达开的心里总有些忐忑。
入夜之后,去黄州的传令兵带回了石祥祯那边的消息,说是大军立马启程,鄂州全是陆路,不用跨河而走,按说那边的速度应该更快才是,传令兵,都是石达开的属下,不可能留在韦俊的军中。
“不好!怕是韦俊那边出了变故!连夜撤出蕲州,走陆路直奔九江!
快马知会祥祯的人马,弃田家镇回九江!”
杨三哥的船快,坐船回去,怕是跑不掉,田家镇细细一想的话,恐怕也是个破绽百出的地方。
水营是怎么败得,水勇们也说不清楚,只道是杨三哥的船上炮多,而杨三哥在岳州、武汉、黄州的三战,一一列外都是以少打多,黄州城外韦俊,小半天的功夫就丢了大半人马,这次走鄂州,怕是全军都险了,石祥祯那里也是一样,只怕两路大军都要折损大半了。
单一的水师自己都没有应对的法子,那水陆合击的话,田家镇那地界根本是守不住的。
越想脸色越差,越想冷汗越多,自己这次完完全全是中了杨三哥诱敌的圈套之中了,怕是开战之初,杨三哥就打算出城而战吧?
而且他的目标也与之前的曾国藩一样,要夺取自己守着的九江一线,一旦开了窍,石达开瞬间就回味了,这一战,怕是要大败亏输了。
支使着水营的船只,先顺流回九江,同时知会田家镇的守军,后撤,石达开也踏上了,逃奔九江的陆路。
而在兰溪截击石达开黄州陆师的杨猛,却俘虏了一个有些棘手的人物,石达开的族兄石祥祯,这位能活下来,全赖头上的那面石字旗,不然他和那一众亲卫,早就成了刀下之鬼。
“你是石家哪一个?”
杀石祥祯,势必要坏了自己与石相公的交情,不杀传出去怕是朝廷那边会不依不饶,杨猛想了想之后,心里也有了主意。
“石祥祯!”
仗打的仓促,石祥祯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杨猛的人马给生擒了,这仗败得太惨了,自己军中可是有三千条洋枪的,可枪阵尚未摆出来,出头的洋枪兵,就做了人家的刀下鬼。
现在的战场上,除了自己身边的几个亲卫,除了清妖之外,怕是再也没有一个活人了。
“石祥祯,是个不错的,他身边那几个,都弄死吧!留着没用!
石祥祯,鄂州陆师,是谁领的?”
杨猛一指石祥祯的那几个亲卫,睚眦的人也不留手,一刀一个,全给弄死了。
转眼之间,七千人只自己一人独活,石祥祯也愣住了,这说话的是谁?为什么打听鄂州陆师的主将?难道他还要截杀鄂州陆师?
“不用想了,鄂州陆师依然全军覆没,没几个活口的,老子还以为你是石达开呢!没想到不是!
说说吧!鄂州陆师那边死的主将是谁?”
这报功的时候,还要捎带上陆师主将的,那边那个年轻人,杨猛不认得,最近太平军启用的年轻人不少,影子那边的画像,好像都跟一个人似的,杨猛虽说看过一些画像,但那画像太扯犊子了,谁要是能分出来,那才神了呢!
“韦俊!”
“韦俊?可惜了,这人还是个知进退的,唉……可惜了!老子昆明杨三,回去告诉石相公,不想西征大军全军覆没的话,就给老子让出九江和湖口,不然一旦围城,太平军的人马,一个也别想活!
从此这两湖之地就是老子的地盘,敢随意进出,老子的刀可不认人!
滚蛋!”
虽说让石祥祯滚蛋,但杨猛还是给他预备了三匹战马和一些粮食,这样或许这石祥祯,还能及时一些。
“于彪,咱们去兰溪洲休整一天,让人知会黄州的那几个,可以出城捡漏了。”
休整一天,就是给了石达开一天的时间撤军,九江以下,无论哪里,这位都守不住,九江早打一天晚打一天,也就那么回事儿了,若是石达开能退出九江湖口,自己得少死不少人呢!
绞杀两路大军,虽说用的是新军,虽说打得是伏击,但杨猛这边人手的伤亡数量也过千了,兔子急了都咬人,更别说是军队了。
“三爷,只怕错过了战机啊!”
三爷这么一说,只怕是之后无仗可打了,于彪的想法也简单,当兵就要打仗,不打仗,当得什么兵呢?
“怎么?嫌杀的人不够多?嫌死的人不够多?
野战咱们是占了优势,打攻城战咱们也不弱,可巷战呢?你想过没有,在九江打巷战会死多少人?
石祥祯的人马有三千条褐贝丝,这次也就是占了射程的光,不然死的人更多,若是太平军端着褐贝丝与咱们打巷战,错非焚城,不然咱们的死伤怕是要到一对一或是一对二了,何苦来哉?”
如今的杨猛唯一怕的就是打巷战,有了一定量的褐贝丝,只要战术得当,石达开轻易就能给新军造成大量的死伤,虽说胜利是肯定的,但一个换一个,或是一个换两个,这样的买卖太亏本了!
有些时候不得不杀人,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说的就是这意思,如今威已经立了,石相公若是识相,杀戮到此为止,若是达不成目的,杨猛的话也不是虚言,杀光九江城里的太平军,就是对石相公与自己对抗的回应。
“三爷远见!”
“甭说这个了,咱们休整一天,黄州的那些物件也不一定赶得过来,此去九江,很多州县还在太平军的手里,大战虽说不会有,小仗却少不了,这些营生,除非骆胡曾左不敌,否则咱们绝不插手!”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分润军功的时候,杨猛的目标只是九江和湖口,至于其他的州县,就不是他要去收复的了,这样一来自己占大头,骆胡曾左占小头,朝廷那边即使想吝啬,也要想想这几人的反应。
一天一夜的功夫,骆秉章、胡林翼、曾涤生、左宗棠的心也是悬着的,石达开毕竟不是什么肉头,一旦杨老三战败,两湖的局面就要大变了。
到时候别说九江,怕是武汉也难保了,几人之中,最忧心的就是胡林翼,他才刚刚升任湖北巡抚,一旦丢了武汉,这前程就算是毁了。
当天夜里,杨猛的传令兵,就找到了包括官文在内的五人,一听杨老三大败长毛贼的水营,接连歼灭鄂州陆师与黄州陆师,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战报,比之杨老三战败都令人惊异啊!长毛贼的水营,折损九成以上,进攻黄鄂二州的两万五千大军,全军覆没!
这结果已经超出无人预判的战果了,五人的预判差不多,杨老三击溃鄂州陆师,打到田家镇,就是不世之功了,毕竟他的人马也不过两万。
谁曾想,他不仅灭了长毛贼的陆师,还捎带着扫除了长毛贼的水营,接下来的战局不难想象,怕是从九江到田家镇一线,没几个长毛贼了。
“好!自剿贼以来第一大捷,诸位,本督坐镇两湖,你们自去收复失地吧!”
虽说不通政事,但怎么做官,官文却是个中好手,该打谁该亲近谁,他门清着呢!
“动如猛虎悄然无息,扑如猎鹰凌厉凶悍,两湖有杨军门实乃幸事啊!”
骆秉章抚了抚颌下之须,也发出了喟叹,虽说这杨老三跋扈、擅权、贪心,但两湖能在他的羽翼之下,就如今这世道来说,无疑是两湖官绅的幸事。
杨老三的跋扈自不必说,擅权,骆秉章亲身的体验过,岳州知府之事,就是他给了杨老三面子。贪财更不必说,两湖的厘金关防,多半都是杨老三发的,里面有多大一笔账,骆秉章岂会不清楚?
现在看来,这杨老三委实可以做一时之臂助啊!
“嗨……”
胡林翼的心情无疑是做好的一个,刚上任就能收复之前的失地,虽说杨老三是头功,但这杨老三机灵,知道怎么做人,收复失地的功劳,这次是铁板钉钉了。
“唉……”
曾涤生的心情无疑是苦涩的,骆秉章的赞叹听着刺人心呐!杨老三的军功,可谓是盖世无双了!
“嗯……”
左骡子如今在想的是楚勇,安徽与江西,自己该请旨去哪呢?此事还得听听杨老三的主意。
一夜外带一天,水师和石达开先后回到了九江,第二天后半夜的时候,石祥祯也回了九江,偷偷进城,将杨老三的话带给石达开之后,石祥祯也开始痛哭了。
这次败得实在太惨,石祥祯的感觉就是,刚一开战,杨老三的人,就把自己的那些手下给杀了个精光。
“九江、湖口、安徽、江西,杨三哥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撤出九江、湖口,两湖是他的地盘,难道他是怕朝廷的猜忌,就打到湖口为止吗?”
仅仅一战,局势就糜烂至此,石达开也知道,杨三哥这人天国怕是惹不起的,细细数来天国与杨三哥交手,每一次必吃血亏,而自己这次吃的最大。
丢了两万多人马,对石达开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儿,如今的天国,不差两万人马,丢了那百余艘转船,过千门火炮才是天国最大的损失,其损失之大,并不下于杨三哥在武汉三镇,劫了天国的圣库,先前湖南一战刚刚黄鄂一战,天国的水营,实力折损大半呐!
“翼王,咱们一定要死守九江,为兄弟们报仇啊!”
见石达开沉吟起来,石祥祯也停下了痛哭,双眼之中露出了仇恨之色。
“聒噪!
人家这是留手了,若是不然,今日的九江已燃战火,祯哥,你说咱们能在九江挡住杨老三吗?”
答案石达开的心里已经有了,杨三哥可不是那个曾妖头,黄鄂一战,杨三哥给他的感觉,就是没有真正的出力,水营一战,自己这边未损坏人家一艘战船,陆师双战,韦俊身死、石祥祯孤身逃回,不是被人家放了,这八成也是因为他姓石。
打到兰溪,停步一天,看来杨三哥对打九江也是很笃定啊!如今九江、湖口两地,虽说有四万人马,但能不能挡住杨三哥还是两说之事,看来要赌大小了。
第六百零四章 盖世军功第一人(上)
“石祥祯,你回去告诉东王,本王要弃守九江、湖口一线,大军南下直取江西,这样或许还能连通两广福建。
杨老三的话,你直接说给东王听一听吧!这是军情奏报,你也一并带过去,此后留在天京不准再出来带兵了。”
赌自己能守住九江、湖口为以大搏小;将筹码压在江西,就是以小博大了,若真如杨三哥所言,他到了湖口就不会再动,那自己就赌对了,即使杨三哥不践诺继续动作,谁又能挡得住他呢?
石祥祯所言,杨三哥多火枪,怕是一两年,或是三五年之内,天国都没人能够硬捍杨三哥,至于以后,谁知道呢……
想要对付杨三哥,也不是没有法子,十万以上的精锐军马,硬碰硬的死磕,或许是个法子吧?
但是,如今的天国拿不出这么多的人马,为了两湖致使天京空虚,这样的决策,他石达开没有权力去做,而东王也不会允许的。
两万人马就是杨三哥的底限了?石达开觉得也不是,广西的米粮生意,岳州江边的圣库,武汉三镇江上的圣库,折银的话,怕是得有几千万两,足以养活五六万大军,许多年了。
“翼王!我……”
“照我说的做,解了军职以后,将天京城中贵县的人马集中到翼王府,每日里严加操练,或许很快就要变天了。”
前次湖南大战,东王斩了石凤魁,石达开的心里也不怎么能接受,这次折了韦俊,只怕北王那里也不好分说,有些时候,该筹谋后路的时候,就不能犹豫。
军情如山,说撤就要立马撤离,石达开一声令下,太平军的主力就开始往安庆方向动作了,虽说准备撤出九江、湖口一线,但石达开也不会给杨猛留下什么好东西,青壮、财物一律带走,即使要撤出这些地方,也不能留给官府什么好东西。
石达开退,杨猛进,但进击的速度很慢,一天三十里,速度这么慢,杨猛也不是没有事情可做,配合杨家的管事,收拢周边的土地,还有就是趁机做掉一些人,筹措一些军费。
这些都是可以栽到太平军头上的,有些时候,和那些不识相的,只能玩刀子了。
杨老三在前面一步步的打,骆秉章、胡林翼、曾涤生、左宗棠,则是带着万余人马,在后面收摄一个个之前失陷的地方,长毛贼过境,留下的只能是烂摊子。
骆秉章、左宗棠沿江走靠近湖南的区域,而胡林翼与曾涤生联手走得是靠近安徽的区域,一路走来虽说收复的失地不少,但十室九空、田地荒芜,也是让人挠头的营生。
一边走一边犯愁,一边还要给朝廷发奏报,另一边还要关注杨老三的进军速度,这时候,谁也不敢冒进的,石达开的四万人马,依旧是个好大的威胁,一旦对上了,有败无胜。
这样一来,几人走得速度,比杨猛更慢,而且有些时候,还要在一个区域多呆上几天,安民守土。
虽说一路慢行,但七天之后,杨猛还是走到了九江,探马传回的消息,九江城门洞开,听了这个杨猛知道石相公做了正确的抉择。
但事情也不是绝对的,进九江之前,杨猛也散出去大量的探马,空城计这玩意儿,无论是官军还是太平军,都经常玩,杨猛可不想被石相公,困在九江。
一旦自己被困,之前的局面就算是废了,杨猛的探马一路几乎到了安庆,也探知了石达开的动向,石相公手里的四万大军,两万余回防安庆,两万余自鄱阳湖突入江西,现在九江、湖口两地,确实是空城。
“于彪,你率五千人马去湖口,水师驻扎鄱阳湖,别的事情先不做,清剿一下太平军的残余,和亲太平军的会党,就是这两天的任务。”
情报,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如今自己走的路太长了,占据的地盘也不少,前锋虽说战力卓绝,但后方空虚也是事实,杨猛可不想自己占了九江、湖口,丢了武汉三镇,安徽、江西两地,也不是无路通向武汉三镇,一旦石相公与自己耍手段,吃曾涤生那样的大亏,也不是没有可能。
“混账王八蛋!石相公,再他妈与老子对抗,老子弄死你!”
进了九江城,杨猛大概转了一圈之后,除了这个,也很难说出别的话了,除了老弱妇孺,石相公在九江留下的东西不多,这是在挖墙根儿呐!
虽说撤的急促,但石达开搜刮的程度却令人发指,九江周边百里无粮,湖口周边百里无粮,加上之前的大旱,今年土地的产出本来就少,太平军这么一弄,一个好大的粮食包袱,也落在了杨猛的肩头。
“爷,咱们要常驻九江吗?”
见杨猛发怒,魏芷晴也不好劝解,只能用事情转移他的主意力了。
“嗯!让岑毓英、徐子渭率人入武汉三镇,魏先生坐镇云南,让西山的人,筹备好了水路图,将鄱阳湖与广东那边的江河连成一线。
近期从云南再调一批存粮入九江、湖口,自黄鄂二州,调派三十万百姓,入鄱阳湖区,建立田庄。”
占地盘,就是杨猛出山的主要目的,如今前沿推到了九江、湖口,那老营也要适当的往前挪一挪了,武汉三镇是长江的要冲,占下了杨猛就不会轻易的脱手。
“朝廷那边呢?”
“虚报军功,五省水师团练,自黄鄂大胜之后,趁长毛贼水师覆灭,连下九江、湖口二城,杀伤长毛贼三万余!
经此一役,九江、湖口易手,大军兵锋直指安庆,虽说所部伤亡巨大,但仍有一战之力,但恐安庆兵多,短期之内难以攻取。
鉴于长毛贼兵多,五省水师提督杨猛,请旨再次扩军,将水师团练陆师扩充至三万,水师战船扩充至五百,水勇扩充至两万,否则安庆难下!
连番大战,耗资靡费,五省水师团练,请旨再扩协饷之地,另加皖赣二省,更名七省水师团练。
所部人马历经死战,所属将官战功累累,请朝廷就地分拨有功之臣,充斥七省官缺。”
杨猛早在路上就打好了腹稿,这次取九江、湖口,军功可谓是当世第一了,这一战之后,朝廷那边怕是一两年之内,都不敢大用自己了,这个时候,该是和朝廷谈报酬的时候,这等军功,朝廷怎么也要给个总督做一做吧?
扩军协饷,只是杨猛的威胁手段,这条件朝廷是断然不会答应的,做京官,杨猛现在还没那个兴趣,现在去京城,又不能带兵,京城周边全是八旗子弟,去了找死吗?
至于封赏有功之人,军中的人马杨猛一个也不会动的,在云南他有很多的后备官员,这些人都是有功名的,担当个府道州县的官职,绝对比朝廷的人有能力的多。
魏芷晴听了杨猛的腹稿之后,也开始起草战报了,奏折这东西,魏芷晴写起来,比许多督抚的师爷都要厉害的多,魏五亲传的玩意儿,自然差不了。
虽说杨猛这边只有黄鄂二州的捷报,但骆秉章、胡林翼、曾涤生、左宗棠四人的捷报就多了,这四人也是会耍把式的,或是一天一份捷报,或是一天三分捷报,每份捷报,都有收复一个县城的。
从黄鄂二州到九江一线,被长毛贼攻占过的州县不下数十,这捷报的操作,也是四人商议着来的,骆秉章是宦海老吏,左骡子是湖湘第一师爷,曾涤生是十年七迁的侍郎,而胡林翼也是当朝一品的子嗣,这四人的小班子,可谓是囊括了整个官场,耍这样的把戏,自然不是难事儿。
在折子里,除了叙己之功,四人也不敢忘了杨老三,挟杨军门勇猛无俦之势,是四人的折子里最常用的开篇,毕竟这个时候,杨老三是不能轻易吃罪的,一旦他使了脸色,说实话,即使是官文、骆秉章、胡林翼三人联手,怕是也扛不住杨老三的怒火,这次的军功太大了。
曾涤生在湖南转战千里,弄死了几多长毛贼?万余?而杨老三呢?伸伸手的功夫,两万五千人授首,长毛贼水营不复存在,九江、湖口在望,还得有多大的军功呢?
杨老三依着朝廷的谕令,打到了湖口,九江一役,长毛贼折损两万余人,湖口一役,长毛贼又折损了两万余人,所谓的西征大军,已经算是全军覆没,只可惜没有生擒石达开。
这次曾涤生也服气了,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啊!不足两万人马,一路歼灭长毛贼近七万,虽说后面这四万,是杨猛胡诌的,但近在咫尺的四人却是深信不疑的。
汪家塆的惨状,这四人亲身领教过,方圆几里的土地,都变成了紫莹莹的,正午时分,从村子里望去,周边都是亮闪闪的,那些都是血浸透的土地呐!
兰溪的场面,四人也见过,兰溪水缓战后两天,那河水都是铁锈色的,河水是什么染的,四人更是门清。
与汪家塆不同,兰溪那边,四人是趟着血泥巡视的战场,虽说尸首已经被掩埋了,但鲜血泥泞的河岸,却是杀伐的见证。
这次杨老三与之前不同,没有行那斩首之事,这事儿主要是朝廷犯怵,你动不动就解些臭烘烘的人头入京,晦气不是?
杨老三占了湖口之后,骆胡曾左的行程也快了一些,送京的捷报也愈发的频繁了,到了九江城下,四人也都满脸的苦涩,这还是九江吗?
隔着老远,四人就觉得有些不对,走进了一看,九江正面的城墙,竟然变成了血色的,一道道干涸的血迹,沿着女墙的缺口而下,配上九江城墙上斑驳的弹坑,天知道当时的战况有多惨烈?
这些就不是人血了,虽说也有些是,但大多是猪牛羊的血液和染料,至于墙上的弹坑,则是塔齐布上次弄得,与杨猛一点关系也没有。
四人走进了城里,除了衣衫褴褛满面尘灰的练勇,九江城内的百姓少的可怜,九江城更是破败不堪,许多靠近城墙的房屋都被拆毁了,攻城战打成这样,骆秉章、胡林翼、左宗棠都见过,几年前的长沙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呵呵……你们的速度倒是不慢,先在九江安顿下来吧!”
刚到破败的九江府衙,吊着胳膊、一声烟火色的杨老三也走了出来,瞧这样子,这位还真是身先士卒呐!
那一身扎眼的黄马褂,也是累累刀痕,露出了里面铮亮的甲片,这几人都是正经打过仗的,近前一看,城墙上的血迹也就有了说道,这位怕是亲身抢过城的。
那甲片上可是有刀剑痕迹的,绝不是被撕扯破的,瞧着挎刀吊臂而立的杨老三,四人都有些头皮发炸的感觉,这仗究竟要打成什么样子,主帅才会挥刀冲城呢?
第六百零五章 盖世军功第一人(中)
“杨军门,您这是……”
最关心杨猛的无疑是左宗棠了,他的楚勇,可是靠着杨老三起家的,杨老三要是没了,他左季高可没法和曾涤生较技了。
“唉……九江的长毛贼顽固,打到最后没多少人了,不得不亲身上阵呐!这不上了城头挨了一些炮子,看来想混战场,本事再大也敌不过火枪、火炮呐!”
这伤当然是装的,杨猛就是慢慢走近九江城的,鬼影子都没有,哪来的长毛贼呢?说火炮的威力,杨猛也有继续拉曾涤生下水的意思。
这一身伤也是彰显忠心的东西,面前这四位,现在怎么也不会扒自己的墙角,如今把功绩抵定,才是五人共同的目的,自己打的太好了,朝廷难免猜忌自己,弄一身无须有的伤势,朝廷还要怎么猜忌自己呢?
有野心的,哪个会亲自抢城?不是忠于大清的,又有哪个能打仗如此卖命呢?加上杨家之前的种种,即使朝臣猜忌自己,四色棍也不会猜忌自己的。
九江湖口一役打到现在,才算是刚刚开始,心理战、笔头子论战,才是真正的大战,能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主要看的还是金科玉律的四色棍是个什么看法。
“杨军门,水师团练伤亡如何?”
这是胡林翼所关注的事情,一旦水师团练伤亡过大,危及的将是整个湖北呐!
“八九成吧!剩了三千不到,有句话老子得先说了,我让手下人,准备从黄鄂二州调几十万难民充斥九江、湖口一带,捎带着继续选拔练勇,不然占了九江老子也守不住,这事儿胡抚台怎么说?”
有些事儿,杨猛可以直接做了,但胡林翼等人的话,也得递给朝廷,不然自己又要擅权了。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湖北的难民太多,分流到九江一批,再好不过了,这样的事情,杨军门写个条子我差人办就是了,何苦亲自去办呢?”
胡林翼说的是实话,湖北的难民越来越多,现在人口多可不是什么好事儿,难民、难民,都是些遭难的百姓,身无长物到了湖北,不管他们,就会大批的饿死人,那就是他胡林翼理政无方了。
但几百万的难民,对湖北也是个惆怅,今年沿江大旱,虽说湖北有杨老三坐镇,安稳一些,但粮食的收成,是远远不及往年的。
也辛亏湖北没了绿营兵,不然胡林翼的手里怕是一点存粮也不会有。
杨猛口中伤亡八成的话,也让剩余的三人有些震惊了,这人的心肠得硬到什么程度,才能拼着自己的人马伤亡八成,歼灭四万余敌人呢?
“杨军门,您这伤势?”
这是骆秉章的问题,现在这杨老三可是死不得的,一旦杨老三没了,长毛贼再来,在场的哪个能挡得住?
接连的大战,长毛贼折损过七万,携怒报复,不难想象,一旦……
“无妨,十几发散籽儿而已,再就是几处刀剑伤,一两个月痊愈还是没有问题的,老子虽说伤了十几处,但手刃的长毛贼却是过百了。”
说完,杨猛在四人小心翼翼的眼神之中,‘咚咚咚’拍了几下胸膛,咳了一声吐了点血,还觉得不够,刚要拔刀,就被骆秉章给止住了。
“杨军门悍勇,我们见过了,这时候还是要以将养为主啊!”
扯什么犊子呢?拍拍胸脯都吐血的玩意儿,还在逞强,要是真死了,两湖咋办呢?
在场的四人都没怀疑杨猛的伤情,毕竟九江的城墙可是被血涂得满当当的,这战事惨烈如斯,主将抢城也可以想象。
炮火枪弹无眼,他可不管你是不是主将,也不管你担着多大的责任,只要沾上了,多半是死路一条的,剿匪至今,死的督抚也有一掌之数了,至于战将,更是不计其数。
最让人惊悸的还是杨老三的心肠,属下死伤八成,自己一身数十创,还敢这么硬的拍胸脯,对自个儿、对手下人都这么狠毒,就别说是长毛贼了或是将来的政敌了。
除了左骡子,余下的骆秉章、胡林翼和曾涤生,都加起了小心,这一仗他们三人亲眼见了杨老三的本事,也亲眼见了杨老三的肚肠,这样的人,在官场之中,就是惹不得的存在,起码他得势的时候绝对是惹不得,不然连一丝缓解的余地怕是也不会有。
“其他州县收复的如何,如今这局势咱们还是要严防死守的,曾涤生和左季高的人马,不妨往东挪一挪,即使操练不熟,现在也不得不用了。
长毛贼这次死伤惨重,而且,石达开的亲卫之中,有三千多条洋枪,这些东西,我已差人摆在了府衙的后院之中,诸位随我去瞧一瞧吧!
咳……咳……嗯……”
一边说话,一边将灌进嗓子眼儿的羊血吐了个干净,这玩意儿腥的很,杨猛是舒服了,可台阶下的几个,心肠无不随着杨老三的咳嗽而起伏,瞧着那鲜红鲜红的痰液,四人有一个算一个,无不是头皮发炸啊!
缘何而发炸呢?就是杨老三的表情,这位一边吐着血,一边笑吟吟,简直就不算是个人。
“呃……这事儿还是等杨军门痊愈之后再说吧!”
资历最长的骆秉章,吊着心肠上去劝阻了一下,连连吐血的杨老三,这厮不仅杀人不转珠,自个儿的命,也全然不当回事儿呐!
“什么话,如今正是最紧要的关头,一旦懈怠,九江、湖口再度不保,洋枪的威力,你们见过多少,一旦长毛贼有更多的洋枪呢?
大军一旦在九江溃散,两湖都不保,现在可不是养伤的时候,走!”
杨老三猛地一回身,不妨体力不支打了个趔趄,胡林翼和左骡子脚快,赶紧上前扶住了这位爷爷,这他妈那是打仗,这分明是在玩命呐!
曾涤生也是一脸的敬服,无论这杨老三如何的粗鄙,但铁骨铮铮的气概,却是读书人最为敬服的东西,瞧瞧人家,身披数十创,依旧在为大局着想,自己若是一样身披数十创,怕是早已卧病不起了。
在左骡子和胡林翼的搀扶下,一行人迈着短小的八字步,几乎是挪进了府衙的后院,地上摆着的洋枪,可不是瞎胡闹的玩意儿,这是石祥祯的人马实战之时用过的,枪身之上,既有弹孔又有刀伤,而且本该是乌油油的枪管上,也闪着紫莹莹的光,这些是做不的假的。
左骡子和胡林翼要搀扶杨老三,验枪的营生只能让曾涤生动手了,捡起了一支褐贝丝,曾涤生端详了一下,脸色也委实变了。
太平天国乙荣五年购置、英吉利洋兄所进、东王府查验,二十二个錾刻的小楷,看着是如此的扎眼,这样的铭文,曾涤生之前瞧过不少。
癸好三年、甲寅四年、乙荣五年的字样,曾涤生都瞧过,之前是在铜铁炮上瞧过的,这次在枪管发现同样的字迹,曾涤生自然一眼可辨。
将枪管上的字样一一展示给其余三人之后,曾涤生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阴沉了。
“涤公,可否让我瞧瞧?”
左季高开口之后,曾涤生放下了手里的褐贝丝,接过杨老三的臂膀,就解放了左季高,见曾涤生搀扶自己,杨猛也使了坏,完好的右臂一使劲,就压弯了曾涤生的腰杆子。
对此曾涤生倒是没啥反应,杨老三本就粗壮,他又是个书生,沉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左骡子腾出手之后,也尽量快速的查看了一下这些枪械,这东西还真不是杨老三给自己的那些,看这些枪械的做工,怕是远不及楚勇手里的好货色。
再细细的看了一下枪身上的创伤,左骡子是个半农半学的人,生活经验不少,枪身上的伤痕,都不是伪作,这么一来,问题就严重了。
之前听到这话,左骡子还以为杨老三这是要诓骗曾涤生办洋务,实地看了之后,他没有这种想法了。洋枪的威力,倍于鸟枪,击发速度数倍于抬枪,这些左骡子是亲身体验过的,楚勇那边就有三千只杨老三支援的击发枪,若是长毛贼真的大量的使用洋枪,别说湘勇了,就是装备了洋枪的楚勇,也不见得能百战百胜。
“杨军门,这火枪的威力,还是您最清楚,可否给我们说一说?”
“左季高!不见杨军门身上有伤吗?看了就好,再重要的事情,也要等杨军门将养几天再说!”
左骡子刚刚发问,就被骆秉章斥了回去,骆秉章也有这样的资格,毕竟四人之中,他为官的时间最长,官职也是最高的,曾涤生在野的侍郎、胡林翼暂署的巡抚、左季高也不过是他手下的布政使而已。
“老子先大略的说一下,这火枪名为褐贝丝,是当年庚子一役英夷装备的火枪,如今英夷已经不用这种火枪了,按咱们的说法就是大量的裁汰老旧军械。
这数量我也找杨家的管事,到广州商埠打听了一下,起码数十万支至多。
而老子的本家,那是做买卖出身,实不相瞒,老子的军中也有不少洋枪,二百两一支购于洋商之手,虽说威力比这褐贝丝大了一些,但是,褐贝丝的数量多了,威力也不次于击发式的洋枪。
这是我军中的四十杆洋枪,这是四十杆可用的褐贝丝,枪弹待会儿让人给你们备下一批,最近这段时间诸位就暂且守在九江吧!”
装作体力不支晃了晃身子,杨猛也就顺势撤了下来,事情不可一蹴而就,洋枪究竟是好是坏,让他们自己去体悟吧!
最近九江、湖口一带也不会有大的战事,杨猛的团练早就散下去兼并土地、建立武庄、田庄了,石达开那边也差不多,新逢重创,每个一半月,他也缓不过神儿。
接下来主要看的就是朝廷的封赏,至于太平军那边,杨秀清且得气恼呢!但绝对还得,照着自己的话来做事儿。
杨猛的猜测大体不差,听了水营尽丧,大军折损三万余的消息之后,杨秀清也是发了雷霆之怒,石祥祯原原本本的将杨猛的话带到了,一听杨老三这名字,杨秀清也无语了。
好歹是本家,至于这样吗?天国与杨老三也是有些交情的,只是这次想试探一下而已,咱们这边试探试探,你杨老三没必要赶尽杀绝吧?
阵斩了韦俊、一下打死三万多人,杨秀清心疼啊!
在杨秀清的眼里,这杨老三就属于那恶霸之流,在平在山烧炭的时候,杨秀清也不是没遇到过这样的人物,对于这样的人物,作为炭工的杨秀清,也只有一个对策,惹不起就躲呗!
“达胞的战略是不错的,就依着他的路子来,此后天兵,主要经营江西与安徽。”
还能说什么?打回去吗?五千洋枪都打不了杨老三,石达开亲自出手都遭了大败,数数天国这些人物,还有谁能对付得了杨老三呢?
以后没有绝对的实力,绝不再招惹这个地痞恶霸了,这次的事儿,怕是不会容易就这么完结,杨老三那厮记仇,说不得这次天国又要出血了。
这仗打的也是憋屈,死伤了人马不说,还要等着杨老三的讹诈,实在是气人呐!
第六百零六章 盖世军功第一人(下)
杨猛占据九江、湖口,骆胡曾左四人也到了九江之后,朝廷那边才陆续的收到了两湖的捷报,当先一份就是杨猛的黄鄂大捷。
这份捷报对军机来说是个喜讯,对四色棍来是可不止是个喜讯这么简单,主张大用杨三哥,四色棍这些天心也是悬着的,一旦杨三哥战败,那在这场剿匪大战之中,他这个皇帝的话语权也会减弱许多。
皇权与相权的争斗,延续了两千年,虽说到了大清,皇帝的权威日盛,但执掌相权的军机,对皇权还是有很大抗力的,金科玉律,多半时候只是说说而已。
涉及到了政事和官场,皇帝也要受大臣的制约,尤其是那一帮军机的制约,坐上那龙椅,许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不是说你想做什么就能做成什么的。
与杨猛在云贵川西藏边一言九鼎不容置疑的权威相比,四色棍无疑差了好多好多,他的话,也就是在有时候是金科玉律,大多时候,都要向朝臣和天下事妥协的。
一旦这次杨三哥的战事不利,在用人与举荐方面,军机的相权就会盖过皇权,他这个皇帝,想要随意的指派前线大将,就不怎么好事儿了,毕竟前车之鉴,在朝廷之中还是比较好使的一个词儿。
黄鄂大胜,杀敌两万余,这是正面战场上的最大的一次捷报,曾涤生之前转战千里,亦或是杨老三打岳州、打武汉三镇,都没有这场大捷来的振奋人心。
启用杨三哥,这次大捷,就足够说事儿了,如今的四色棍,正在想着怎么封赏杨三哥呢!
对于杨老三的大捷,军机众臣也有些吃味,按派系来看,杨老三、左季高,都不是朝臣一系的,这两人立功,对军机来说是好事儿也不是好事儿,打胜仗自然是好事儿,但地方官员打胜仗。
朝廷这边的僧格林沁、胜保没什么作为,就显得朝臣无能了,若是下面的胜仗都被地方大员打完了,将来朝臣一系该怎么自处呢?
让地方大员进驻京师,那朝臣一系该怎么自处?虽说大部分朝臣,也是从地方上来的,但到了京师之后,就有了区别,做官做上来,与打仗打上来,可不能同日而语的。
曾涤生湖南一仗,打出了多少提督、巡抚、以及府道州县呢?
曾涤生尚属朝臣一脉,若是这杨老三或是左季高,走到了京师该怎么办?
他手下的那些精兵强将,会拥护谁?三两个督抚,几十个府道州县,足以在一定程度上左右朝局了,曾涤生无功,杨老三有功,这对军机来说就是杨老三的罪过,是需要打压的。
至于如何打压,无非是在封赏上做手脚,只要杨老三没有取回九江、湖口,这大捷也不算太大。
但这次运气无疑是转到了皇帝那边,自打黄鄂大捷之后,天天都有收复失地的战报,湖南巡抚骆秉章的、暂署湖北巡抚胡林翼的、楚勇团练大臣左季高的、还有湘勇团练大臣曾涤生的,当然也少不了湖广总督,满臣官文歌功颂德的折子。
这些折子,上来就是好事儿,收复失地歌功颂德也无可指摘,但折子开头,必是挟五省水师提督杨猛之军威,就有些惹人指摘了,只要是收复了失地,就有杨老三之功。
以满臣官文为首,两湖巡抚骆秉章、胡林翼为左右臂助,协办团练的曾涤生、左季高为羽翼,杨老三为主干的邀功请赏的小团体,绝对可以抗衡军机了,这哪是官军战长毛,分明是两湖战军机啊!
大肆封赏,军机们肯定不想这么干,官文再赏,赏什么?两江总督?直隶总督?亦或是直接入京,做个六部的主官?
骆秉章,赏他个总督?胡林翼赏他个实属?曾涤生、左季高各去一省做巡抚?
杨老三呢?这厮军功最大,按说一个巡抚都嫌低了,总督不轻不重,额外的再加些东西,怕是皇帝那边也能应允。
杨老三才多大?不足三十呐!这个时候就做督抚,四十岁呢?军机首辅吗?据说这杨老三是个武夫,身子骨强健的很,四十岁做首辅,怕是能一路做到七十,三十年呐!这得耗时多少读书人?
穆彰阿,做了二十年的军机首辅,把持朝政二十年,穆党之人叱咤风云二十年,这帮子人刚刚得了些喘息的机会,难道还要造一个杨派出来吗?
小赏,貌似也说的过去,给官文、骆秉章、胡林翼、曾涤生、左季高一些荣宠的虚衔,给杨老三一个布政使、按察使之类的地方实权,想想也是说的过去的。
就在军机与皇帝同时谋划封赏的时候,两湖的捷报,却如井喷一般,一日三两份,一日两三份的来,一应军功,都要分给杨老三一些,而且还有对军机更为不利的消息,杨老三的水师,一战击溃了长毛贼在两湖的水营,如今杨老三的兵锋,正直直的向着九江而去,一旦这九江收复,功绩就不好分说了。
现在这时候,让皇帝止住杨老三的兵锋,怕是找抽呢!可杨老三一旦下了九江、湖口,这军功就算是盖世了,自剿匪以来,哪有如此能打的悍将呢?
一旦皇帝那边松了口,让杨老三率军北上入京也不是没有可能,一旦杨老三进了京畿之地,先不说谋逆的事情,他手下的骄兵悍将,是不是要封赏在直隶京畿一带,很有可能,一些人直接就能做了京官,让一个地方的统兵大员,入京畿之地,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就地封赏,湖广还是两江,如今在局势,两江总督对杨老三来说最为合适,因为长毛贼如今正在两江肆虐,可一旦杨老三在两江再立新功呢?
许多事情不得不防,杨猛的九江捷报未至,军机们已经开始相互串联了,保皇权当然是最好的幌子,真正的目的,就是防止杨老三对相权的冲击。
这个时候军机们就是一体同心的,恭王前段时间去处理皇太后的葬仪了,没了这个皇帝的亲兄弟,正是军机们互相勾连的大好机会。
有些事儿,倒不是军机们心胸狭隘,而是各自的立场不同,触及到了最根本的利益,兔子都能咬人,更别说这帮握着相权的军机了。
这事儿说白了,就是军机的各位,要掌握自己的话语权,一旦杨老三进京,怕是做个挑帘,那话语权也要大过首辅的,毕竟人家是凭着军功打上来的。
如今朝廷最大的政事,就是剿匪,一旦让杨老三有了机会,他们这帮军机,怕都会成为摆设的。皇帝架空军机,之前也不是没有过的,康熙大帝、乾隆大帝,哪一个不是一言九鼎的?
若是皇帝身边有了杨老三,他们这些军机,还混个屁啊?
正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就在军机们互相勾连的时候,杨老三那边九江、湖口大捷的战报又来了,两战绞杀长毛四万人,自黄鄂二州开始,七万长毛被杨老三剿灭。
剿灭!这是实实在在的剿灭!可不是胜保、向荣、琦善之流的击溃,七万长毛贼的大军呐!这次可是超脱了军功盖世的说法了。
而且杨老三的折子里,又要扩军,这次一次就要扩军七万,加上皖赣二省,这杨老三的野心未免也太大了。
江南半数,西南大部,现在全是他的协饷之地,再加七万大军,这是要一战剿灭长毛贼吗?
有一点必须要说,这杨老三打长毛贼轻而易举,打朝廷的官军是不是也一样呢?一旦让杨老三真正的有了七万大军,数遍天下之人,有谁能挡住他的兵锋呢?
无论是什么忠孝杨家也好,仁义杨家也罢!这话说的再好,实力摆在了那里,赵匡胤是怎么上位的,还不是手下们拥戴?
功高震主呐!虽说现在的杨老三还算不上,但让他扩了军,就是实实在在的功高震主,扩军之请,是断然不可能的。
但杨老三这次闹得功绩,也是在是有些大了,一路收复失地,那是小事儿,真正的大功,是正面绞杀长毛贼的七万大军,这样的军功,只能以当世第一人来称呼了,该怎么封赏也是个麻烦事儿。
看了杨三哥的奏折,四色棍也有些高兴不起来了,杨三哥已经脱离了能打的范畴了,两万人,虽说折损了八九成,但剿灭的长毛大军,却超过了七万。
曾涤生的近两万,不就是败在这些人的手里吗?而且当时曾涤生面对的长毛贼,好像只有两三万吧?
若是当初第一时间用杨三哥,怕是这大清上下,就没有长毛贼、就没有什么太平天国了。
能不能让杨三哥入京畿剿匪呢?想了想之后,四色棍还是把这个念头甩出了脑海,那样太危险。
至于杨三哥要求扩军七万直下江宁的事儿,四色棍权当没看到,这事儿,无论自己怎么重用杨三哥,都是不可能的,再扩五万虎狼之师,那杨三哥对朝廷来说也是个威胁啊!
这么大的功绩怎么赏,也成了一个麻烦事儿,赏的薄了,只怕天下人耻笑朝廷,赏的厚了,以后难免要用杨三哥,四色棍也因为这盖世的功绩,进退两难的赏赐,开始挠头了。
接下来,骆胡曾左的折子上来,又把事情变得百转千回了,兵分两路攻打九江、湖口,这一仗打得艰难,九江难下,兵卒死伤惨重,杨老三亲自登城,披坚执锐,身披数十创,带领千余残卒怒下九江,这四份折子,虽说视角各有不同,但说的事情大抵相同,这一下杨老三的功绩,又变的必须要重赏了,不重赏怕是真要寒了天下督抚的心呐!
呕血布防一段,骆胡曾左都大费笔墨的写了,你说这玩意儿你们四个写进折子里干什么?好嘛!杨老三这么一弄,就成了大清最大的忠臣了!
试问哪一个能身披数十创之后还活着,而且还活着布置九江、湖口的防务,一边吐血一边布防,这事儿要是府道州县的折子,军机们只能当成一个笑话。
胡林翼与左季高的话,也可以忽略,但骆秉章老成,曾涤生较真,这俩既然这么说,那就是确有其事,这样的折子,军机们可不敢压下来,只能交给皇帝裁决了。
“三哥大义!奕詝多心了!”
看了这四份折子,四色棍还能怎么说?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这位也铁定了心思,要大用杨三哥了。
试问,为了夺城,亲身上阵,挨炮子、挡刀剑的带兵之将,能有多大的野心?他冒死抢城,就只是为了野心?
怕是有野心的那些,都不会披坚执锐,身披数十创,带领千余残卒怒下九江吧?呕血布防,更是让人垂泪,这是怕长毛贼卷土重来呐!试问这等忠诚悍勇毫不畏死的人都不能用,这大清天下还有一人可用吗?
第六百零七章 钦差杨部堂(上)
黄鄂的战报,九江的战报,已经无所谓了,现在的杨猛就是四色棍心中的忠勇杨家将,忠勇杨家将从道光帝那里听来,四色棍并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
即使算上杨猛之前在京师的手段,四色棍心中的杨三哥,也不过是一个自己比较熟悉的人物而已,但现在不同了,骆胡曾左的折子上来了,杨三哥折子里被一笔带过的九江、湖口一战,就成了撼动人心的东西。
现在再想想,当年杨三哥的话,有了麻烦记得找三哥,三哥能打!为了那句话,杨三哥在九江,是拼上了性命的,这样的人,怎么还能猜忌呢?
为君之道、君臣之道,怕是在杨三哥的心里,不如一句意气话重要,怕是杨三哥早就憋着一口气了,云南的三千万斤滇铜;为了那些滇铜、为了朝廷的军饷,即使是抗旨杨三哥也敢孤军打岳州。
为了收复武汉三镇,刚刚接旨的杨三哥,想尽了办法收回武汉三镇,保住了武汉三镇,就是保住了湖北的大部,和湖南的门户。
依旧是为了那句话,杨三哥以五千兵马,击溃攻陷黄州,兵锋直指武汉三镇的韦俊,那时的韦俊,带的可是万余人马呐!
可惜那个时候,自己不懂杨三哥的心意,听从祁寯藻的意思,搁置了杨三哥,给他的封赏也是不尽人意。
自曾涤生战败之后,两湖再次危急了,杨三哥也如岳州一样,抗旨堵在了黄鄂二州,这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他奕詝的江山?
兵出黄鄂二州,以万五精锐,围杀一万八千余长毛贼于汪家塆,为何要先打最多的一路长毛贼呢?解除长毛贼对两湖的威胁,保住他这个皇帝的江山而已!
汪家塆大胜,杨三哥只字不提损伤兵将之事,马不停蹄,又绞杀了兰溪的另一路长毛贼,打到此时,怕是杨三哥的人马已经力竭了,所以才有了骆胡曾左的捷报,怕是这四人是跟在杨三哥的身后捡漏吧?
但这时的杨三哥依旧没有停歇,在江面上匆匆战败了长毛贼的水营大军,兵锋又双指九江、湖口。
这两地,曾涤生用同样的兵员,僵持了近一个多月,而杨三哥呢?从黄鄂二州开始,到九江、湖口收复,用了不足十天的功夫。
兵少强攻,打的麾下大军十存一二,杨三哥依旧不罢手,为了夺回九江、湖口两地,亲身披坚执锐,挟千余残卒,强下九江,自己身披数十创而不倒,为了九江的防务,呕心沥血,这可是真正的呕心沥血啊!
九江,三江之口、七省通衢、天下眉目之地、江西的北大门,夺了九江,长毛贼就能安然攻击两湖皖赣,其地位之重,只是对朝廷来说的,对杨三哥来说,黄鄂大捷的战功,已经足够了。
可黄鄂之后,杨三哥并未停歇,拼着身死也要下九江为的是什么呢?
想了一会儿,四色棍知道了,为的是曾涤生的湘勇和左季高的楚勇,既然朝廷要大用曾涤生和左季高,杨三哥就为他们打下一片疆土,足以养活楚勇、湘勇的疆土。
两湖富庶,只要没有战乱,养活四万勇营并不吃力,为了自己,杨三哥算是尽力了,尽了死力啊!
事情慢慢的被串联了起来,皇帝的视听,就是通过折子的,四色棍虽说荒淫,但在政事之上,尤其是现在,他也不会、也不敢不理朝政的。
一份份的折子,在脑中划过,他的心里,也就重新竖起了杨三哥的高大形象。
四色棍一句三哥,可是让军机众臣有些无所适从了,这是什么场合?上书房议政呐!这一句三哥,皇帝叫的真切,以后这杨老三的圣眷,怕是铁打不动的物件了。
但这也是军机们最为忌惮的事情,一旦皇帝有了先入之见,他们这些人,就很难改变什么了。
“杨三哥的折子中,所请之事一律应允!”
压了压心中的感慨,四色棍也不好太过流露真情,既然杨三哥要兵要钱,那就给他,猜忌什么的,他和杨三哥之间,今后再不提这事儿了。
“陛下……”
军机首辅彭蕴章,当然不会同意这个的,七万人呐!杨老三手里握住了水陆七万大军,这天下还能有谁制衡得了他?
“剿匪之事时时不利、处处不利,现在出了一个真正能打的,你们又要搁置吗?朕意已决,无需再多说了!”
心里有了决断,四色棍也是强硬的很,彭蕴章的话刚起了个头,就被他挥手打断了。
“陛下,臣说的并不是允不允的问题,而是允了,也做不到!
如今江南的财政,已经枯竭了,杨军门的两万人马,养着就靡费不少,再填五万,加上曾涤生与左季高的四万勇营,就是十一万人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是养活六万人,两湖之地加上云贵川三省,略有富余,再加五万,怕是只能继续课税了。
课税,只怕这五省的百姓受不了,如今正值粤匪乱国,课税过重,只怕百姓难以承受呐!
非是臣等要阻杨军门扩军,实是情势不许呐!”
彭蕴章这厮精于理财,选的论点也委实不错,社稷与杨三哥相比,还是社稷在四色棍心中的位置更为重要,听了这话,加上他之前猜忌的念头,这事儿也就算是废了!
“那让杨三哥率军,入京绞杀林吉李如何?”
“陛下,怕是咱们和杨军门都是有心无力呐!杨军门虽说大胜,但手下军马折损了八成有余,这些人马,杨军门倾注的心血太多,一年半的时间,方才成军。
官文的折子之中也说过,杨军门的校场,一年半的时间里,无论年节,号声不停,鸡叫初更便操练,月上中天方停歇,这杨军门也是一年当做两年过,自打入了武汉三镇,就没见过一个家人呐!
如今朝廷收复九江是不假,可杨军门那边军力大损,只怕仓促之间聚兵,杨军门又是个忠心任事的,一旦长毛贼势大,新军不可用,恐误了杨军门的性命呐!”
自打四色棍喊了一声三哥,这杨三的称呼,也被军机众人直接在心中给抹掉了,这样深的圣眷的人,一丁点儿抹煞之词都不能有的。
这次彭蕴章的话,依旧说到了四色棍的心里,可怜杨三哥操劳一年半之久,为了朝廷不仅不顾身,而且将一年半的辛劳都搭了进去,难能可贵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说说怎么办吧?如今两江的战事紧急,那让杨三哥统摄两江吧!再挂一个兵部侍郎的衔,钦差提督江南军政!”
四色棍这话说的可太大了,两江本就是文帅第二,挂上兵部侍郎的衔儿也应当,但这个提督江南军政的话,就大到没边儿了。
江南的钦差不少,但都是提督或是协办军务的钦差,提督军政,这就是江南王呐!两江可以允诺,但钦差提督军政,绝对不成,死也不成呐!
这两江,也要说道说道的,文帅第二呐!历任的两江,有几个汉臣?不足三十的汉臣,杨老三怕是第一个,这事儿起了头,杨老三军中,那些年轻力壮的主官,可就要无法无天了。
到时候满朝尽是二三十的年轻高官大员,这让他们这些做了一辈子,才到军机的人情何以堪呐?
现在这话,彭蕴章依然不能多说了,皇帝已经动了怒,多说多错,闹不好就会成全了杨老三,将目光一转,穆荫也知道不说话不成了,如今恭王不在,他也断不能让这个杨老三,一下就窜到了天上。
“陛下,如今的两江满地都是战事,各地难以统辖不说,长毛贼的大军怕是不下十万众,杨军门任职两江,倒是好事儿。
但杨军门有伤在身,军马又折损八九成,去了两江,确如彭师傅所言,一旦他忠心为国,怕是保身都难呐!
这提督江南军政之事,有些棘手,如今朝廷一方、各地的督抚一方、各大营的钦差又是一方。
杨军门知兵,统摄江南军务最好不过了,只是各人都是桀骜不驯的,杨军门的性子更烈,只怕长毛未灭,杨军门与各地的督抚钦差打做了一团。”
穆荫这话,也有道理,杨三哥虽说是个公忠体国的,但那性子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想当年,他还不是抓着自己的辫子抬手就打?
“那你穆荫说说,朕该如何封赏杨三哥呢?”
四色棍这话的语气就不善了,怕是穆荫说不好,就要被牵连获罪了。
“奴才以为,以杨军门的军略,做个兵部尚书绰绰有余,再加个钦差协办江南军务的头衔,却是最好不过了。
兵部尚书当朝一品,地下的督抚,就不好与杨军门置气了,协办钦差哪里都可指摘,陛下,让杨军门一边在九江养伤,一边照顾江南的军务,一举两得呐!”
听了穆荫的话,一众军机都竖起了大拇指,这穆荫毒啊!许出的全都是空衔儿,兵部尚书,在京为官那是当朝一品,到了地方屁都不是!
协办军务的钦差,是哪里都能指摘,可也是哪里都说了不算呐!一个协办,就把你降了三级,听听这名头好大好大,实际这权力,怕是连个府道官都比不上。
“嗯!说的不错,就兵部尚书吧!外加一个钦差协办江南军政大臣的职司!”
穆荫谋算的虽好,但四色棍也清楚这些官职里面的道道儿,协办军务屁都不是,但钦差协办江南军政大臣就不一样了。
督抚只能处置四品以下的官员,钦差的权力就大到没边儿了,钦差还有句话叫做代天巡狩,府道州县能办,督抚疆臣也能办呐!
这么个钦差协办江南军政的帽子丢下去,江南的督抚,见了杨老三都要先跪问圣安的,皇帝这一句话,就把穆荫降三级的小算盘给弄乱了,这一字之差,权力可就大差了,说句不好听的,如今的杨老三,虽说不是江南王,但半个江南王还是算的。
虽说这钦差职衔朝廷随时可以收回去,但只要杨老三不犯大过,收回去之后,起码要补上一个巡抚或是总督的职缺啊!不然这人心难定!
外派兵部尚书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赛尚阿去广西剿匪,挂的就是兵部尚书衔儿,说白了,这六部尚书,只在京畿才算是正经的一品大员,握有实权,到了地方,还真就是不如府道官。
话已经说到了这里,再反驳皇帝可就要惹祸了,这事儿也就到这里了,若是老宫保祁寯藻或是恭王在,这事儿说不定也就到协办军务,但穆荫只是个行走,彭蕴章等人都是新丁,现在这时候忤逆皇帝,怕是得不偿失啊!
第六百零八章 钦差杨部堂(下)
皇帝那边主意已定,军机们只能拟旨了,除了这些东西,四色棍也给杨三哥送了不少的好物件,从战刀黄马褂,从翎管到小物件,足足备了一大箱子,这些东西,就是为了显示亲近所用。
这次仅打了一个心理战,就大获全胜,杨猛也是占了军机大调整的光,自祁寯藻因病去职之后,恭王也因为皇太后的葬仪,不能在军机行走了,新任的首辅彭蕴章资历不够,穆荫资历够了,但地位不够,剩下那两个就是摆设而已。
若是祁寯藻在位,怕是那老东西有的是手段打压他杨猛吧?瞧着自己手里的谕令,杨猛暗叹自己这次钻了一个好大的空子。
祁寯藻,老于官场,手段多多,若不是祁寯藻打压,他也不会老老实实的呆在武汉三镇,若不是祁寯藻打压,那曾涤生怕早已是督抚之流了。
借助皇权稳固相权,借助相权巩固皇权,利用相权压制敌方,祁寯藻在操纵权力的手段上炉火纯青,对于如何处理杨猛他们这些有功之臣,更是算计的长远,只可惜他的身子骨不好,早早的便因病致仕了,若是他能想穆彰阿一般,执掌军机二十年,那自己就要遇上一个好大、好难对付的对手了。
借着自己的九江一役,四色棍的皇权压过了相权,军机漏了空门,自己的这些官职下来之后,那江南之地就要大变了。
兵部尚书、钦差协办江南军政大臣,这对杨猛来说,可比两江总督的实缺有用的多,两江的地域毕竟小了一些,有了这个协办江南军政大臣的职务,整个江南,江北一隅,算上之前的云贵川,小半个大清呐!
“芷晴、雅月,恭贺老爷荣升了。”
“呵呵……那就来些实际点的,耍嘴皮子,这里可不是正地方呐!”
兵部尚书、当朝一品,钦差大臣、代天巡狩,杨猛在地方的职司,一下也基本到天了,虽说在地方上,这些都是虚职,但配上兵权呢?
恐怕这协办也要变提督吧?魏芷晴最为清楚官场的道道,谁能想到,自家男人能以而立不到的年龄,执掌如此大位呢?
这次是自家男人,怕是之后就该轮到莲儿夫人了,一品的诰命,魏芷晴也期望呐!只可惜,自己是个妾室。
“四色棍都有皇后妃嫔,老子这边也一样,总要让四色棍给你个诰命之类的。”
把握人心中的诉求,是杨猛最精熟的本事,魏夫子这一贺想的是什么,杨猛自然清楚,虽说魏夫子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事儿,但国家承认的名分,在魏夫子的心中,还是有很高地位的。
“那奴家就先谢过老爷了!”
杨猛这一记打的正准,一下就搔到了魏夫子心中的痒处,自家男人要么不说,说了就能做到,瞧魏夫子眉目之间的情意,那今晚……
“爷,骆胡曾左四位,正在府衙候驾呢!”
杨猛的谕令到手之后,骆胡曾左那边也接了朝廷的廷寄,杨老三借着九江一役,名震天下,如今这位钦差杨部堂,可实实在在盖过了四人好几头,怕是以后的江南,督抚也要看着杨老三的眼色办事儿了。
“那咱就去瞧瞧……”
官场就是这样,官大一级压死人,兵部尚书,或许在官职上等同总督,但钦差协办江南军政就不一样了,这钦差的权力太大,怕是江南的各大督抚见了自己都要叩拜吧?
吊着胳膊到了府衙的正堂,果不其然,四人都跪在了自己的面前,先给那劳什子四色棍请安。
“圣恭安!诸位起来吧!老子这里不兴这个,你们这一跪,可是折寿的紧呐!”
妥妥的受了四人的跪拜,杨猛也舒服的紧呐!骆秉章湖南巡抚,胡林翼湖北巡抚,曾国藩、左骡子更是一朝中兴之名臣,这感觉,爽呐!
“坐!说了不兴那些个繁复的规矩,该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你们一个个杵在这里,杨老子不舒服。”
杨猛落座之后,四人仍旧站在堂上,地位使然呐!四人如今已经失了与杨老三平起平坐的机会了。
“谢过杨部堂。”
四人谢过之后,依着身份地位,依次落座之后,就齐刷刷的把眼光落在了杨猛的身上,杨猛现在不发话,他们可不能随意的开口。
“诸位,这两天我在养伤,忽略了长毛贼的情报,不知如今石达开的兵锋所指何处?”
有些东西虽说心知肚明,但说话就要谨慎一些了,毕竟身居高位敌人也多,现在是关键的时候,一旦自己过于嚣张,只怕会遭到地方疆臣和中央军机,两路的打压。
“禀杨部堂,如今两湖虽说安定了,但安徽、江西的局势却愈发的糜烂了,石达开撤回安庆之后,对江西大举用兵,江西那边连连丢城失地,安徽也差不多一样的局势。”
若是在湖南的巡抚衙门,骆秉章或许还能有些底气,但到了九江,就是杨老三最大,官场只看地位不看年纪,虽说心里多少有些别扭,但骆秉章知道,只要和面前的杨老三打好了关系,那湖南就极不容易受到兵灾。
地位、利益,都夹杂在一起了,心里的那点小别扭,还是敌不过官场的规矩,与实际利益的。
“江西、安徽,如今老子的五省水师,受了重创,剿匪的差事,之后只能指望曾涤生和左季高了,你们二位是怎么想的呢?”
石达开兵入江西,怕是要图谋广东,如今的江西,是江南各地,最为孱弱的一个省份,之前赖汉英的西征军,虽说没有打下南昌,但江西的绿营,却损失惨重,各处无兵,怕是石相公那厮,短时间之内就能肆虐江西。
安徽那边还差了一些,毕竟安徽靠近北方,甘陕伊犁的援兵不断,杨宜清、杨辅清,虽说在安徽打的有声有色,但进展并不是很大。
相较于南方绿营满营的大烟兵,北方的将士吸食烟土的比例还小一些,战斗力还略微强悍一些,虽说依旧不是太平军的对手,但拱卫城防什么的,还是比老百姓稍强一些的。
望着居高临下的杨老三,左骡子那边没什么想法,这位的水怕是深的很,打九江真是损失了八成兵力吗?
对这个左骡子可是进行过实地研究的,虽说九江的百姓懵懵懂懂,但九江的城墙不说假话,杨老三养伤的这段时间,左骡子也亲身到九江城头看过,与血色的城墙不同,城墙上面却没多少血迹,怕是九江一役,作假的成分居多,但这并不能抹煞杨老三的军功。
如今的九江城墙,已然被老百姓洗刷了出来,再想获知真正的内情,怕是只能从杨老三的口中探知了,其他人说不明白的。
“季高这边,全听杨部堂和抚台大人的吩咐,楚勇差不多可战了,只要杨部堂和抚台大人安排好了,左季高的人马,立马出动剿匪。”
楚勇的架子,是杨老三搭起来的,怕是他左季高想违逆杨老三的意思,手下的兵勇也不会认同,杨家三爷在楚勇之中,有多大的号召力,这事儿怕是只有左季高最为清楚吧?
“嗯!楚勇可战就好,曾夫子,你那边如何决断?”
自打见了杨老三,曾涤生的心情就有些晦暗,若是打下九江的是自己,那情势又是一番什么场景呢?可惜……
“涤生想再战石达开,江西那边的事儿还是让湘勇来做吧!”
廷寄之中,写的明白,杨老三有协办江南军政的大权,怕是湘勇、楚勇如何安排,杨老三的意见,也是起决定性作用的。
单凭着皇帝的亲近和圣眷,怕是杨老三说的话,比军机的意见更管用,石达开既然能败在杨老三的手里,为何不能败在他曾涤生的手里呢?
“嗯!其心可嘉!骆抚台、胡抚台,咱们这么说可好?
左季高的楚勇打安徽,曾涤生的湘勇打江西,而骆抚台协调湖南全境,负责湘勇的军资军费;胡抚台协调湖北全境,负责楚勇的军资军费。
曾涤生的湘勇,想要再战,一两个月的休整还是要的,而这段时间,左季高的楚勇,正好往安徽一带移动。
湘勇之前有过转战千里的经验,长途行军,对湘勇来说可有可无。楚勇没有经历过这些,正好在湖南、湖北境内,练一练如何行军。
到时候两路大军准备充分之后,你们四人同时上折子,请旨出兵,两路并进,曾涤生的湘勇自南昌直插安庆,左季高的楚勇,自庐州直插安庆,夺得安庆之后,两军合力共抵长毛贼的巢穴天京如何?”
分兵两路各打安徽、江西,杨猛玩的就是战略布局了,这也是官军自剿匪以来,第一次战略进攻吧?
之前朝廷的布局,多是被动的严防死守,里面究竟有多少战略性的东西,从糜烂的战局上,就可见一斑。
杨猛说完之后,就把几分大清版的舆图拿了出来,上面标明了几条行军的路线,至于如何选择,就不是他杨老三的事情了。
兹事体大,涉及到四万人马的生死,涉及到过百万的军资军费,虽说杨老三顶着一个钦差协办江南军政的名头,但这样的事情,还是要仔细计较一下的。
四人各自拿起所属的舆图,慢慢的查看着、思量着,左骡子看了看手里草草的舆图,不由的撇了撇嘴,明明有更为细致的舆图,却拿这么些破烂货出来,杨老三真是个奸贼。
但想想也是,军功归军功,细致的舆图,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成的,杨老三的舆图拿出来之后,怕是堂上的其他三位,都要质疑杨老三的机心了。
“杨部堂,此事可行,湖南上下,可以支持曾涤生出兵江西。”
看完舆图之后,骆秉章第一个开了口,若曾涤生打江西的话,舆图上标注的行军路径是江西腹地,那样一来,就是湘赣两省支持曾涤生了,湖南的财政也会压力减小,长毛贼无论如何都是要剿灭的,湘赣出资,总好过湖南一家支撑。
“杨部堂,我这边也没问题,只是,如今的湖北无兵可用,杨部堂能否分拨一批团练呢?”
胡林翼多半就是个走过场的,既然骆秉章同意了,他也没什么话可说,与骆秉章手里有万余绿营兵不同,他胡林翼可是个光杆呐!
“这个正是我要说的,两湖的绿营兵,全无一丝战力可言,兼着绿营兵吸食烟土成风,接下来咱们就要裁军了。
请旨裁军!以勇营兵替换绿营兵,将那些耗资靡费的废人全都裁撤下去,两湖以三大团练为蓝本,再造一直属于朝廷的官军!
毕竟这练勇不算是朝廷的军马,重立绿营,对朝廷来说,作用更大一些。
目前,曾涤生的湘勇和左季高的楚勇,都要作战,就把我这边剩余的三千水师团练,交由二位抚台,重新架构两湖绿营吧!”
杨猛这话一出,堂下又陷入了沉默之中,这事儿可不是出兵开战,之类的小事儿,话说的不错,但涉及到朝廷的大政,只怕阻力大的离谱啊!
第六百零九章 裁兵组军办洋务(上)
“杨部堂,这重练绿营的想法虽好,只是朝廷那边怕是不会轻易的认同,如今剿匪为大,咱们暂且略过此节可好?”
上疏裁撤绿营,之前不是没人做过,但这些胆大的,想要揽不世之功的,一个个还不是都被官场这个大泥潭给生吞活剥了?
不说别人,就说堂下坐的曾涤生吧!新帝辅一登基,他就呈了三道奏疏,结果怎样?若不是有朝中的老臣劝解,他曾涤生早就做了刀下之鬼。
“略过?怎么略?这民团终是民团,军队就该是官军,不该是什么杨家军、曾家军、左家军!
看着朝廷的绿营兵,一战战的溃退、投敌,这是好事儿?
老子的水师团练、曾涤生的湘勇、左季高的楚勇,说白了就是私军,这东西要不得,未雨绸缪这话,你们该清楚吧?
若是民团胜了长毛贼,这民团该怎么处置,就地裁撤?那些个骄兵悍将能认同?
趁现在的功夫,裁撤旧绿营,建立新绿营,等战后,将这些勇营兵一概变成官军,才是最好的选择,此事早办好过晚办,这样吧!你们四人计较出兵之事,这裁兵组军之事,老子来做!”
杨猛这话说了,骆胡曾三人,一下就明白了杨老三的用意,这是在撇清避嫌呐!散去自己的勇营,那朝廷还会有多大的猜忌。
之前都以为这杨老三是个只会打仗的粗鄙武夫,现在看来,人家混官场的手艺,也是个中翘楚啊!
就在骆胡曾三人敬服的时候,左骡子的嘴角却泛起了冷笑,好个奸诈的杨老三,有了楚勇的前车之鉴,在场的四人唯有左骡子一人,才能理解杨老三的险恶用心。
这哪是为朝廷办事啊!恐怕新建的绿营,只听他杨老三一人的军令吧?这是要变官军为私军呐!这事儿做的,左骡子也只能敬服了。
杨老三的动作,怎么看都是为了朝廷着想,但杨老三的军队,太厉害!忠心也太强悍,左骡子不是没有试过拉拢,可任他左骡子的嘴皮子再厉害,也不如杨三爷三个字好使呐!
朝廷若是允了,只怕改朝换代,也在杨老三的指掌之间,明为一心为国,实则谋朝篡位,心机能用到杨老三这水准,左骡子直接就放弃了抵抗,这样深沉的人物,不是他左骡子能够对抗的,对上杨老三,只怕他左骡子直接就会变成叛逆,而杨老三则是护国护民的忠臣,战之不胜,不若委曲求全了。
骆秉章、胡林翼、曾涤生、左宗棠四人在堂下交换了一下眼神,也算是认同了杨老三的说法,剿长毛怎么做怎么是,只要你出力,朝廷那边就不会指责你什么。
但这事儿也要有分寸的,剿长毛涉及到了朝堂的根本大政,该避嫌的时候,就得避嫌,杨老三裁兵组军的设想不错,但得罪的人太多太多,这个时候,不是铜浇铁铸的金刚,就不能涉及这潭浑水。
骆胡曾左四人与杨老三不同,现在杨老三头上顶着下九江的大功,当得上是金钟罩、铁布衫,即使说些过分的话,朝廷也不会过分苛责的,别忘了这厮还顶着个杨三傻子的名头呢!
实在不成,他还能犯浑,换了骆胡曾左被朝廷质疑,那连一丝的后路也没有了。
“看你们的样子,这事儿就得老子去做了,你们也别闲着,都会去各干各的吧!记住,剿匪之时,别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歼灭长毛贼的军队才是上上之选。”
说完这话,杨猛端起茶盏就准备送客,可说了这么多,一丁点的正事儿都没唠,胡林翼不由的急了。
“杨部堂,这洋枪的事情……”
“哦……洋枪呐!这事儿就以从外洋购买为主吧!之前我与曾夫子考校过这事儿,曾夫子不应承,怕是天下人都不应承,自造这事儿,涉及的方方面面太多、太杂,如今向朝廷请示这事儿,可比裁兵的麻烦大,再说吧!”
重组绿营是个小事儿,这在杨猛看来是手拿把攥的,洋务才是真正的大事儿。重组绿营,迫在眉睫,也有现成的例子可以引用,自剿匪以来,民团打的确实比官军要好得多,绿营是兵,勇营也是兵,至多将数量压一压,朝廷那边也会应允的。
至于洋务,就是真正的难事儿了,曾夫子不想干,这事儿杨猛就不好直接安排,不情不愿,不如等曾夫子上杆子,无非洋务的事情云南在做,杨猛缺的只是官面上的支持而已。
“敢问杨部堂,外洋购置与本地自造,有什么区别呢?”
胡林翼不是傻子,从外洋购置洋枪洋炮,各地的督抚不是没有做过,购置的数量受限只是一个小的方面,军队的器械五花八门才是真正的问题。
不说枪炮的事情,单单拿出一个洋药说事儿,大清的土药,单说威力的话,也不错,但与洋药一比,差的就厉害了。
庚子一役的时候,就有官员试过,同样的鸟枪,用洋药能打七八十步,用同样的土药只能打三四十步,土药多一些也能加大鸟枪的射程,但炸膛的危险就大了好多,一半之差啊!
就这洋药一样,就能在火器上看出差距,而且之前购置的外洋火器,还有一大缺点,那就是弹药自给的问题。
胡林翼虽说是官宦之后,但真正的上位还是以兵事起家,他对这些火气多少有些研究,许多外洋的火器,用洋人的弹药是一个威力,用了自造的,也就表现平平了。
如今官军的火器多以抬枪为主,不是因为这抬枪的威力大,而是因为抬枪与鸟枪相比,用起来算是比较安全的。
“区别?要说这区别那就大了,一是这价钱,购置洋枪,咱们不能用最次的吧?最好的人家不卖!中不溜不上不下的,价格可不便宜,在西洋,我水师团练之中的洋枪,精工制造的不过几十两银子一把,还要带上枪套和一定数量的弹药。
到了咱们这边,不仅这价钱变成了二百两,而且这枪械,也不是精工所造,火枪这东西,涉及兵士的身家性命,官军的鸟枪、抬枪,用起来不是有这么句口诀吗?
低头闭眼缩脖子!为啥有这说道,各位自己回去琢磨,这火枪不是精工所制,用的久了也难免要用到这句口诀。
这就是外购的第一弊端,价高货次!”
杨猛说到这里,也就停下了话头,毕竟他现在是在养伤期间,弄得精气神太好了,就该出纰漏了。
在古雅月的服侍之下,杨猛喝了半盏药味冲人的补益汤药,缓了缓气息,才向堂下望去,如今堂下诸人的矛头已经指向了曾涤生。
杨猛给几人的褐贝丝和击发枪,虽说用的都是圆形铅弹,但与各人营中的鸟枪一比,这威力和准头,都是有很大差别的。
即使是褐贝丝,比之鸟枪,那威力也不可同日而语,鸟枪的口径虽小,但装药量有限的很,射程只有褐贝丝的六七成,射到靶子上的威力也大相径庭。
说的简单一些,那就是鸟枪三十步之内打不死人,而褐贝丝在三十步之内的威力,就只能用沾到身上非死即残来形容了。
褐贝丝与鸟枪相比有明显的优势,而杨猛的线膛击发枪,与褐贝丝之间的差距,也如之前一样,三把枪三层天呐!若是真正的对上了,死伤的人数,不可估量呐!
之前杨老三话里有话,而且分析的利弊,仅从一个价高货次的方面考虑,大清就有自造火枪的必要,这曾涤生不同意,胡林翼自然要问问他原因的,而且是质问。
“涤公!您这边为何不应承呢?”
按曾涤生与胡林翼的关系,这话本不该问的这么直接,胡林翼虽说如今高过曾涤生一头,但他胡林翼的前程,却是曾涤生出过力的。
如今这局势,长毛贼都数千数千的装备洋枪了,即使是湘勇对上这玩意儿,也难保不败呐!而且湘勇之前还有败在长毛贼手里的前辙,曾涤生不支持造枪,实在是不该呐!
“兹事体大!造枪虽说必要,但涉及到了洋务,就如杨部堂所说,方方面面的事情太杂、太乱,不是我曾涤生不应承,而是应承了之后,办不到呐!
朝中的那些老大人,就是洋务的一大桎梏,他们不许,朝廷那边怕是应允不了的,咱们私底下做,却是悖乱之行,该当如何抉择,涤生也是在苦苦求索之中。
这次正好杨部堂、骆抚台、胡抚台还有季高俱在,咱们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有一个折衷的法子。”
说起这办洋务,又触及到了曾涤生心中的隐痛,杨老三、左季高怕是已经私自涉及了,不然杨老三水师团练的战力不会如此的突出。
话还是那话,这人呐!没有谁精明谁傻缺一说,只有个反应快慢而已,这都小半个月了,曾涤生就是再迟钝,也能悟出一些道理的。
对于洋务,曾涤生还是不怎么支持的,杨老三所赠的那些书籍,曾涤生能不看吗?只是里面有许多东西,与儒家的思想有些冲突,但而今长毛贼都配上西洋火器了,湘勇再不改,只怕还得再败!
形势迫人,这也是杨猛对付曾涤生的一个小手段,你要带兵是吧?老子就给你看看长毛贼的实力,出去买?
别国的军火进口几乎都被杨猛垄断了,剩下一个英吉利,也是杨猛抛弃的玩意儿,这英吉利最不是东西,你打着大清政府军的旗号去买洋枪,卖不卖给你,英吉利那边也要转一转的,这一转就得几个月,即使敲定了买卖,也是敲诈一般的买卖,东西还好不了。
褐贝丝怕是英吉利出口的主要品种,想要好的,怕是没门儿!
杨猛的线膛击发枪,有法兰西的、也有英吉利的、还有米利坚的,比之褐贝丝,绝对强了一个档次,见了好东西,曾涤生还能去买烂大街的褐贝丝?
不要褐贝丝,人家不卖给你,干着急呐!火炮差不多也就这么个样儿了,好货没有烂货一堆,指望着英吉利更大清朝廷讲究契约精神,也就没有之前的庚子一役了。
别的国家,敢卖给曾涤生一支洋枪试试?杨猛一句话,就能让他们的政府出面干预!
至于什么话,当然是云烟价格了!
所有的路子都断了,能走的路也是条弯路,大形势就是这么个样子,来来来,你曾涤生考校考校,这洋务办还是不办吧?
环境改变人的诉求,加上杨猛之前在岳州埋下的伏笔,这英吉利怕是与曾涤生做不成买卖,人家英吉利用好枪,你买烂东西,将来开战怎么办?
曾涤生洋务二字出口,骆秉章的脸色也变了变,这事儿还真是棘手啊!不要洋枪,人家长毛贼有了,出去买,价高货次,自己造,朝廷那边迈不过去,这事儿挠头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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