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说得好不如做得好(中)
作者:没落皇族|发布时间:2024-06-29 01:23:04|字数:38679
“嗯……这合围之计不是没想过,也不是没做过,只是一旦合围,长毛必生死斗之心,现在长沙城这局面,倒是个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好地方,一旦长毛死斗长沙,谁能挡得住?
前次攻城战,打的有多惨,你知道吗?各营的兵将,能守多长时间你知道吗?一旦长毛起了死斗之心,只怕这长沙城旦夕可下!”
向荣这话倒是出于公心说的,在广西他或许不怎么支持合围,但到了湖南,这长毛越打越多,越打越厉害,他真是想剿灭长毛了,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向荣没那么大的本事剿灭长毛。
若是……广西的旧事不能再提了,即使在广西自己出了死力,或许也是一样的结局,君不见一心死战的乌兰泰是个什么下场吗?
破城一战打的太过惨烈,从兵法上说,这位左师爷的计策,是上策,只可惜铁打的长沙不是天生的桂林,易地而战,或许守城的大军,还可堪一战,如今无法应对长毛的土攻之法,一切都是白给。
一带城防被撕开了口子,现在来说至多一个时辰,官军上下就会溃散,多打几次,这持续的时间也会越来越短。
现在绝了长毛的生路,就是绝了整个长沙城的生路,这位左师爷,要是一个月之前,出这个主意,或许他向荣还能帮着打一打,如今……只是纸上谈兵而已。
向荣正理八经的说话,可这左宗棠并不领情,长毛贼肆虐,与这向荣也有着莫大的关系,若不是向荣之前放纵,哪会有十万众的长毛贼呢?
“左某请教向军门,官军剿长毛,从广西杀到湖南,从桂林杀到长沙,难道还要再杀到湖北、江西、四川吗?还要让长毛贼在打一打武昌、安庆与成都府吗?
不知向军门要留这一条生路做什么?是为了让长毛贼越来越肆虐,您再剿了他,立个千秋绝代之功么?”
左骡子的话句句打脸,一下把向荣的面色也弄成了与猪肝无异,揭老底、挖祖坟,这左骡子嘴毒啊!
“你……”
向荣这次真是被气着了,自己好心提心一下,没想到却被正正反反的抽了一顿大耳刮子,这仇算是结下了。
“季高……向军门说的也在理,狗急了跳墙,母猪急了上树,长毛凶悍,若是逼的他们背水一战,这长沙城还是不好防守的。”
张亮基想出来推和佬车,可底下的绿营将官们不干了,这左骡子说话阴毒,先是气走了和春,有闹得向军门下不来台,好像他们这些带兵的都成了草包废物一般。
不等另一位大佬鲍起豹发话,在桂林府立过战功的总兵秦定三站了起来,这位虽说是贵州的总兵,但一路跟着向荣,也没少受照顾,虽说向荣多半是出于张必禄的关系,但这份情秦定三还是记下了。
“敢问左师爷,打仗就要兵,这兵从哪里来呢?
长沙城中连着绿营带练勇,如今只剩了四万多,城外的长毛还有十多万,这守城都守不住,出城,你打算让多少人出城?
这些人出城之后,可能挡得住凶神恶煞的长毛贼?”
秦定三比其他的总兵强些,相比于向荣和鲍起豹,或许他的战心与悍气,也要强上三分,张必禄是沙场老将,传授些经验,就足够秦定三挥霍半辈子了。
“兵,有!就在长沙城里,长沙城里的练勇有万余人,这练勇留在城里,虽说有些用处但用处并不是很大,再者说了,练勇终是受训的时间短些,军纪差了一些,他们在长沙城中闹得可不怎么好,掉出去五七千人,若是他们到了西岸,这长沙城的局势,就大不相同了。”
说这话的时候,左宗棠也思虑了一番,练勇虽说扰民,但还远远及不上绿营的兵将扰民,派练勇出城,主要是因为他们的战力强悍。
别处的练勇,左宗棠不知战力如何,但自己那两个老乡,胡林翼和江忠源,这两人手下的练勇,一个打三五个绿营兵还是不在话下的。
越江阻击,绿营兵干不了这个营生,只有练勇民团还可堪一用。
秦定三与左宗棠对质的时候,向荣也回过神来了,恶狠狠的瞅了左宗棠一眼,这位有打算搅局了。
“向某无能,如今只是个革职留用的提督,哪个也可以指着向某的鼻子骂娘了。
抚台大人,我这话也撂在这里了,孤军西去,谁他妈愿意去谁去,老子无将无兵,长沙属于湖南,老子属于广西,丢了长沙老子也不任其咎!”
这话明摆着就是拆台,这话一说不仅是他的麾下,各处援军的总兵官,也露出了决然之色,左骡子的脾气坏事儿了。
“抚台大人,属下认为季公说的不错,属下愿带一支人马过江断了长毛的后路。”
说话的是江忠源,他也是深谙兵法的,左宗棠的计策,就是他的计策,只要断了江路,长毛之日可灭。
“你去?你有几个兵?几个将?江忠源,你也是湖南人吧?这老乡见老乡出手帮一帮,合着这长沙城,就是你们湖南人的长沙城啊?
咱们这帮子外地兵,都没给你们湖南人出血出力啊?
你这话说了不是,那好!那你就带着你那七八百残军去西岸守着吧!我看你能打成什么样?”
秦定三这话,比向荣的更歹毒,长沙城中的团练,大多被外省的这些总兵们占下了,想要依着左宗棠的建议去西岸,错非湖南提督鲍起豹,从城墙上往下调人。
城墙上的军马,算上来援的湖南绿营,也不过万五之数,借他鲍起豹仨胆,他也不敢抽调五六千人马给江忠源。
秦定三撂了狠话,其余的各位总兵也是帮腔,张亮基一看事情不好,再这么弄下去,军心就散了,暗骂了一声左骡子嘴贱,他也只能站出来打圆场了。
“各位说的都在理,咱们今天就到这里吧!希望各位各司其职,咱们共同出力拱卫长沙。”
张亮基想就此结尾,可向荣不干呐!左骡子的话太过气人了,今日非要弄他个生死两难。
“哼!说得好不如做得好,阻击河西之事咱们暂且不谈,就说说拱卫长沙之事吧!左师爷若是真有本事,就拿出来亮一亮,也让咱们这些脑子不够用的大老粗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本事,什么叫做张张嘴长毛灰飞烟灭!
只要左师爷打好了长沙的守城战,向某愿自带三千军马抢占河西之地。”
左宗棠给了他向荣难堪,在向荣看来,这八成是张亮基授意的,不然一介穷酸借他仨胆儿,也不敢如此放肆。
这张亮基心怀鬼胎,向荣更是恶毒,无非长沙难保,不如把这个包袱甩给他这个抚台大人,瞧左骡子的表现,也是个心高气傲的,这事儿他肯定会答应,只看这张中丞入不入套了?
“若是抚台大人给左某生杀之权,巡抚之印信,守城就守城,左某让你们瞧瞧我这穷酸的本事。”
左宗棠是轻易上套吗?怕是还有别的算计,但张亮基这事儿想的明白啊!这向荣无非是想甩包袱,这事儿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向军门说笑了,季高一介布衣,怎能率领大军拱卫长沙呢?万一损兵折将,还不是咱们的损失?今天就到这里吧!若是有事,改天再议!”
一番对骂,这军事会议稀里糊涂的结束了,左宗棠的妙计是说了出来,可能不能用,就悬乎了。
等众人都走出了巡抚衙门的大堂,张亮基这才请左宗棠坐下,拱手一礼,就开始灌迷魂汤了。
“季公的策略真是高明,醍醐灌顶呐!”
“算了吧!还是他向某人说的有理,说得好不如做得好,率军守城之事,抚台大人再思量思量,若靠向鲍等人,下次一战,这长沙城危矣!”
乱世造英雄,左宗棠的心思谁说的明白呢!见左骡子一个劲的上杆子,张亮基的心里也生了些许的嫌隙,这要是允了,自己就是那顶盖待罪的人。
“季公呐!你也不是看不到,我虽有节制诸军之名,但无节制诸军之权呐!向军门、鲍军门,现在都是不好招惹的主儿,这事儿容我思量一下再说。”
这话也就能说到这了,左骡子这厮不仅嘴毒,也是个嘴巧的,万一自己反被他灌了迷魂汤,许诺下什么,倒霉的可是自己。
一场严肃的军事会议,就这么草草的结束了,不到一天的时间,这次会议的内容,也摆到了杨猛的桌上。
“这左大帅可是不留口德啊!主意是好主意,只是做事的法子不对,难不成这位去说事儿之前吃了屎?”
嘴上虽说是贬低之词,但杨猛心里还是佩服这位左大帅的,之前杨猛只是知道左宗棠左大帅之名,没想到这位四十了,还在别人的幕中任职,想要攀上这大帅之职,还不知得多少年呐!
“爷,您可是在讽刺这左宗棠,据说他在湖南的名声很大,前云贵总督贺长龄对他很是不错,林则徐林大人也是十分器重这个左骡子,前两江总督陶澍还与他接了儿女亲家。”
古雅月这人和魏芷晴一个德性,就是照顾这些有声名的人,一听杨猛话不是意思,古雅月也就为左宗棠辩解了起来。
“这陶澍我没听说过,两江总督,哪朝哪代的?”
“道光本朝的,道光十九年病殁。”
说起这些事儿,古雅月就跟个电脑似的,信手拈来,杨猛也不得不佩服,这脑子好使啊!
“也难怪这左骡子当不了官,照顾他的都挂了,没后台想要当官,可不容易啊!
不过这左骡子的本事倒是不小,这一方略,倒是一指就点出了太平军的死穴,江忠源这厮要是真过了江,太平军想要破围,起码得损失七八成的兵力。
芷晴瞧得上贵县的石相公,你有瞧得上这位四十多的左骡子,雅月,今夜好好伺候伺候说不定爷就发发善心收了这个左骡子。”
经古雅月这么一说,杨猛也重视起左宗棠来了,贺长龄是清官,林老虎更是海内名臣,陶澍杨猛不清楚,但能让贺林两人瞧得上的人物,也差不到哪里去。
左骡子这次谋划失利,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他的为人和嘴,这牙尖嘴利容易得罪人,长时间不得志,也容易急躁,总的来说,这次左宗棠败在了心境上。
“您想得美哦……奴家伺候爷那是本分,收服这左骡子,只怕爷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喽!”
古雅月微微一笑,回了一句让杨猛有些挫败感的话。
第五百零一章 说得好不如做得好(下)
“竹篮打水?嘿嘿……老子就不信这个,他左骡子四十多了,不老老实实在家守着老婆孩子,跑出来做低三下四的师爷,还不是心里有诉求?
老子这里别的没有,有的是利益,你想家财万贯,老子挥挥手;你想出将入相,老子也挥挥手;你想名垂青史,这个老子挥挥手倒是做不到,不过要是遗臭万年之类的,还是挺简单的!
你古雅月,不是自诩有节吗?如今还不是乖乖的伺候老子,老子想走个后门,你也不是心甘情愿的笑脸相迎?
这为的都是什么?无非利益二字,杨家上上下下跟着我的人,多的老子都没数儿,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利益二字?
杨家的刀手新军,拿着自己的命不当命,为的还是利益二字,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老子现在的实力,可以满足多半人,左骡子?老子真还不信了,若是老子收服了左骡子,再走一次后门如何?”
杨猛这话说的粗俗了一些,直接了一些,但确实是实际情况,杨家上下都有诉求,杨猛满足了他们这种诉求,他们才能围在杨家周围,杨猛许出的许多利益,都是极为长久的。
就说新军吧!他们靠着杨家吃饭,杨家倒了他们就得回到过去当牛做马的日子,保证杨家不倒,在两三代人心中,是铁打的,现在有了五省之地的杨猛,不信有人可以扳的倒这股诉求。
五省之地的老百姓,为了粮食、为了生计,必须要力挺杨家,几千万人呐!加上杨猛在云南的兵工厂,谁想现在扳倒杨家,那实实在在的就是找死。
“爷,说左宗棠的事情呢!您提那些做什么呢?您是爷,您说的都对,我心甘情愿好了吧!”
杨猛说话不按正路子来,弄得古雅月大是羞恼,长时间的相处,古雅月发现自己的男人,就喜欢自己时不时的顶他一下,悦人悦己何乐而不为呢?
“哼哼……知道就好,知会子祺,让他查查这左骡子的根底,这位以后是个有前程的,咱们倒不好把事情做的太过突兀,万一这左骡子真是属骡子的,只怕会坏事儿!”
左宗棠的事迹,杨猛多少知道一些,要不也不会有左大帅之言,这左宗棠是个战略级的人物,但能不能收服,杨猛嘴上虽然说的十拿九稳,可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
根据之前的情报,这左宗棠很善于处理内政上的事情,但杨猛看重的不是这个,他看重的是左宗棠的战略眼光,曾左是有清一代的强人,而且还是强人之中的强人,曾国藩杨猛之前了解过,这人是读书人的楷模,收服怕是没那个可能,弄不好这位将来就是个大敌。
左宗棠就不一样了,这位岁数已经到了四十了,性子算是抵定了,而且他也急于上位,就冲这份功利心,杨猛就有一半的把握把他给撬过来,剩下那一半,就看天时地利与人和了。
“爷,既然如此,那就要稳妥一点了。”
“嗯!知道,向荣那话说的不错,说得好不如做得好,说大道理,只怕这左骡子比咱们俩绑在一起都要厉害的多,那咱们就实打实的摆出真东西来,试一试吧!
只是如今老子还缺了官身,没这个东西做掩护,只怕左骡子瞧不上咱们这座山神庙啊!
狗日的洪秀全,就不能加把劲,撂倒长沙吗?”
广西是自己的地盘,不能让太平军胡来,湖南不是,长沙陷落对杨猛来说好处是最大的,一旦省府陷落,这太平军的性质就变了,一旦性质变了,自己上位的机会也就来了。
想了想、骂了一句,杨猛也知道,凭现在的兵力配比,太平军想要一战下长沙不容易,向荣、鲍起豹虽说不怎么给力,但长沙城中还有江忠源和胡林翼所属的湘勇。
如果到了生死存亡的那一刻,练勇的战力并不比太平军差多少,万余练勇,足够太平军消受了,而且如今的太平军湘人占了绝大多数,自己人打自己人,有些时候,也不是那么好指挥的。
现在这个时候,清军和太平军,那是胜算各半,一切都得看天意了。
长沙城那边,经过短暂的休整之后,还是太平军首先发动了攻势,土攻为主佯攻城防为辅,攻城战也就成了不温不火的玩意儿,双方较力的战场,都转移到了地下。
左宗棠的计策不错,纵横在城内的地道,安排在地道里的瞎子,确实让太平军的土营,遭受了重大的损失。
听声辩位,对正常人来说很难,但对多半盲人来说却很容易,虽说太平军的土营,都是经验丰富的矿工,但无声作业对他们来说也是不可能的。
针对地道战,左宗棠还有一件利器,那就是打鼓,这东西就跟听诊器差不多,可以扩大一些细微的声音,有了盲人和大鼓,太平军土营,就成了无法遁形的存在。
对挖互炸,太平军的损失远远大于城内的清军,太平军想要掘一条地道,先得从城外不显眼的地方开始,不然洞口留在地上,地道内升腾的雾气,就能暴露地道的所在。
路远,就需要人多,几里长的地道,可不是三五十个人就能挖好的,有些大的地道,一进就是上百人,爆炸时的冲击波,一下就能炸塌几十上百米的地道,一次活埋几百人,在地下对抗之中是很简单的。
城墙不倒,寻常的攻城战对长沙城的威胁不大,土营无功,就是整个太平军无功,为了增加机会,太平军的土营,也开始大规模的挖掘地道了,几十条地道一起挖掘,即使耳朵再灵敏,也很难判断方位。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拱卫长沙,单凭一个法子是不成的,太平军的应对,让城内的反制地道,失去了优势,而长沙城内的反制地道,也让太平军的土营增加了一些赌徒的天分。
不玩大的很难撂倒长沙城墙,虽说大规模的土攻,给了土营掘到长沙城下的机会,但长沙城内的反制措施也让土营的损失很大,为了毕其功于一役,土营的将士,也开始赌运气了,将用于几处爆破的土药,集中在一处,一下撂倒一大段城墙,就是土营的选择。
攻城战打的不温不火,地道战打的热火朝天,城内城外,无论是太平军还是清军,都知道,一旦倒下一段城墙,最惨烈的战事,也就要开始了。
跟上次一样,太平军又是提早开饭了,这下长沙城中也不安稳了,向荣、鲍起豹都来到了城墙的边缘,一队队的清军也在城墙之后站定,一旦破城,许多人都活不了。
新人巡抚张亮基也带着左宗棠赶到了前线,现在可不是争斗的时候,一旦哪段城墙塌了,谁也不能掉以轻心。
“左师爷,向某人的话,你还记着吗?说得好不如做得好,你若是真有本事,待会儿就亮一亮家伙事儿。”
大战在即,向荣心里的压力很大,这可是生死存亡的时候,见到了跟在张亮基身边的左宗棠,这位也拿着左骡子开心了一番。
“不劳向军门挂念,若是真到了顶不住的时候,左某人也不会袖手旁观。”
“季高,大战在即,就不要逞口舌之利了,咱们万众一心拱卫长沙才是正理。”
左宗棠嘴上不饶人,张亮基也皱起了眉头,如今这时候,可不是揽权的时候,一旦破了城,谁也没好果子吃。
就在几人斗嘴的时候,一声沉闷的炸响,却惊得向荣和鲍起豹面色大变。
“不好!这次……”
不能向荣的推算说出来,长沙城西南角的城墙,一下就坍塌了七八丈之多,上千太平军裹着城墙倒塌的烟尘,就冲进了长沙城中。
“鲍军门,你的人在城墙上动手,我带人去堵口子!”
七八丈的缺口,堵是很难被堵住的,这么大的缺口,足有五六个城门大小,一旦让长毛贼,守住了这个缺口,长沙城就完了。
“抚台大人,印信给我,再犹豫的话,长沙城真是要完了。”
突然倒下了七八丈城墙,张亮基也被惊呆了,左宗棠一喊,他下意识的就拿出了自己的印信。
“胡林翼,你带着麾下的官军和练勇,到塌城的那边做督战队,从现在开始,无论军民只许上不许退,无论是谁,退后一步,大刀招呼!
你们、你们跟我走,城墙边上不是有许多等着挣钱的长沙百姓吗?都过去喊话,一块石头百文钱,挣钱的时候到了!”
缺口太大,涌进城内的太平军太凶悍,即使有向荣坐镇,一时三刻之间,堵口子的清军,就开始败退了,得了左宗棠的吩咐,作为至交好友的胡林翼也忠实的执行了左宗棠的命令,不能溃退的清军,冲散向荣那边,他就先堵住了溃军的去路。
“杀!凡是往回跑的,都宰掉!”
胡林翼挥舞着腰刀,当先就砍杀了几个溃兵,有了正主带头,他的手下也毫不客气,只要是背对缺口的,上去就是一刀。
“抚台大人有令,凡退后者杀无赦!都顶上去!”
后方的溃兵不清楚前面的压力,但胡林翼的人那是真杀啊!即使侥幸冲破了守备大人的方向,守备大人手底下的兵,依旧在追杀那些个逃兵。
这样的压力是实打实的,后方的溃兵无奈之下,只能掉头向前,后面的推前面的,前面的就无路可退了,被长毛杀,还是杀长毛,就这两个选择,谁也不愿意自己去死,所以这仗,只能继续打了。
“再上两千人,给我把缺口堵得死死的!”
一看胡林翼的法子奏效了,向荣也是大喜过望,两千人的预备队扑上去,前面的人,谁也退不下来,推着这两千预备队死命的往前挤,用人将长毛贼赶出长沙城。
主意和命令,一个人可以出,一个人也可以下,但要做事,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了,左宗棠的安排,有了胡林翼的执行,向荣的辅助,七八丈的缺口,竟神奇的被堵上了,但这只是暂时的,太平军攻城的都是精兵,素质比清军强了不少,而堵口子的又大多是绿营兵,暂时挡一挡,还没多大问题,指望着他们,把长毛赶出长沙城,多少有些要求过高了。
向荣那两千人马顶上去,起初还进了几步,可几个眨眼的时间,这刚刚迈出去的几步,又原样退了回来。
“告诉抚台大人,将城墙的缺口用砖石堵上,不然最多一个时辰,这口子就堵不住了!”
向荣真是没本事吗?瞧他现在的表现,对战机把握的还是比较到位的,他的传令兵给张亮基传来了堵口子的消息,张亮基只能指望左宗棠了。
第五百零二章 有功也是左师爷
“季公,赶紧让人堵口子啊!”
得了向荣的支使,张亮基如今也管不了什么位高位卑了,守长沙才是关键,只要守住了长沙,给向荣磕头也成呐!
“抚台大人,百文大钱的还是太少,上城墙的人不多,千文如何?”
“我管他妈的千文、百文,只要能守住了城,万贯也成呐!”
文人张亮基都爆了粗口,可见长沙城局势之紧张,有了张亮基的吩咐,左宗棠也命人扯着嗓子喊,千文一石,那可是好大一笔钱呐!
缺口那边的战事太过惨烈了,百文大钱一块石头,起初还有不少人上去,可回来之后,这些人说什么也不往上走了,太惨!看着都害怕啊!
城墙的口子堵不住,长沙就完了,指着绿营兵根本就不成,还是不言不动的砖石,更为靠谱一些,左宗棠之前就有心提价,可一千文钱可不是小数目,两千文一两银子,只怕这么说了,抚台大人的藩库受不了啊!
提价十倍就有人卖命了吗?真有!而且不少,几声吆嗬之后,城上城下就聚满了官军和百姓,这么一堵,石头就没法儿往上运了。
“一字长蛇阵!城下的运石头,城上的往下丢,实在不成,往下推人也成呐!”
人太多运输就成了问题,扔石头简单,但分钱就难了,还没等着大家伙众志成城,内部就先乱了起来,左宗棠的任务是堵口子,至于城墙上往下丢的是什么,他管不着,也管不了!
为了挣钱,又有了巡抚衙门差役们的指挥,前期丢了几个人下去之后,被撕裂的大口子两面的城墙上,就下起了石头雨,人头大小的石块,从六七米的高度丢下去,也是具有相当大杀伤力的。
城头的石头雨,一下就砸乱了下面对峙的战阵,城头上丢石头的,可不管下面是长毛贼还是官军,反正他们的任务,就是堵口子。
暴雨一般的石块,不仅让太平军死伤惨重,堵口子的清军也没少挨砸,城头上的人也不是傻子,单指着石头,堵口子,那得多长时间,砸人!才是好法子,照准了脑门放倒一个是一个,至于是官军还是长毛贼,都一样,反正都是砌墙的货。
这么个砸法儿,先受不了的就是官军,城头上的那些孙子毒啊!扔石头的时候,那是一片片的砸,那里人多往哪扔,哭泣声、怒骂声,弄得这缺口也是热闹的很。
“我操你个左骡子,那都是自己人啊!你就不能让上面的瞅准了再扔?”
瞧着缺口里的惨象,这向荣是忍不住了,连跑带跳就到了左宗棠的跟前,薅起他的脖领子,就准备上手。
城墙西南角的人马,都是向荣的手下,也不怪他发怒,这一堆堆的石头,起码砸死了几百人,那可是自己人啊!
“死几个人而已,若是放长毛贼入城,阖城上下又要死多少人呐?火坑总要有人来跳的,要不这偌大的口子怎么能堵得上?
向军门若是有好法子,我就让他们停下来,这一块石头千文大钱,也是好大的耗费!”
左宗棠云淡风轻的回了这么一句,向荣薅着他衣领的手也松开了,这是大实话,要是他向荣有招儿,早就用了,还用得着跟个穷酸吹胡子瞪眼吗?
“抚台大人,这银子你可得足纹足两的付清了,不然下次堵口子,就没人干这个营生了。”
“季公但请放宽心,我这就让人抬银子过来,咱们一边堵口子,一边发银子!”
见事情大有可为,张亮基也是豪气大发,有了一箱箱的银子做后盾,城墙上的活计干的也越来越快,小半天的功夫,一道一丈多高的砖石堆,就堵在了西南角那七八丈宽的缺口上。
脚下乱石堆叠,面前还有清军的刀剑,头上是暴雨一般的石块,站不稳进不去,太平军生生的被卡在了缺口的位置,这仗越大越没底气,指挥攻城的太平军大将林凤祥知道战机已失,大好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
无奈!战无可战,他也只能含恨退兵了。这一仗,清军打的很有法度,堵口子的堵口子,修城墙的修城墙,天王和东王定下的土攻之法,怕是以后也很难建功了。
退回营寨,林凤祥把这个想法,斟酌着说了一下,长沙城久攻不下,该是走的时候了。
林凤祥的想法虽好,但洪秀全可不甘心呐!偌大的长沙城,城墙都倒了两遭了,再使把子气力,未尝不能下长沙啊!
湖南富庶,若是在湖南扎不下根,还要去哪里扎根呢?
“天王,如今这长沙的形势,与桂林差不多少,咱们可不能再次吃亏了。”
打桂林也不是白打的,东王杨秀清也不看好长沙的形势了,已经打了近两个月,再拖下去,只怕又要被堵在长沙城下了。
“再打一次,不行再撤!我就不信服了!”
野心与实力是成正比的,比之广西之时,太平军的实力起码扩了十倍有余,家属大军少了,可战之兵多了,连个长沙也拿不下来,洪秀全不甘心。
“天王说的是,咱们是不是也要顾及一下后路呢?”
“咱们背靠湘江,船只无数,顾及什么后路,若是不成,咱们如桂林一般,乘船北上就好!”
洪秀全现在关心的是长沙城,后路有没有无所谓,只要有船什么时候不能离开长沙?
虽然对这个说法不怎么赞同,但杨秀清也不好当面指责洪秀全,这事儿只能再等一等了,实在不行,瞒着天王也得给大军留条后路呐!
守城一战,还真是让左宗棠打出了声威,地下的兵卒或许不知道这左师爷,但长沙城内的文武官员,都知道左师爷的厉害了,这次守城成功,左师爷居功至伟,若是没有左师爷运筹帷幄,只怕长沙城早已失守了。
左宗棠的表现很显眼,张亮基对他也是极为佩服的,但佩服归佩服,这人现在还是不能放走的,以现在的湖南来说,张亮基动动嘴皮子,怎么也能给左宗棠弄了州县的职缺,但是,弄他出去张亮基就无人可用了,为了稳住左宗棠,张亮基索性就把印信交给了左宗棠。
交不交印信只是个形势而已,多数时候,在签押房的左宗棠,都能随时用巡抚的印信,交出去代表重视,不交则很难留住这个左骡子。
左宗棠出山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当师爷,也怪他倒霉,虽说满腹经纶,有湘楚才子之称,可他的考试生涯却极不顺利,三次赴京三次落第,已经四十岁的他,还能有几次进京赶考的机会?
出山是为了做官,辅佐他人做官,若是前途远大还好,若只是做个师爷,他左宗棠可没那么多的闲工夫。
拿着张亮基的印信,左宗棠的心里虽说有些怨闷,但重视终比不重视要好得多,守住了长沙,这位张中丞或许就能前程远大呢!到时候提携自己一下,也是随随便便的事儿。
左宗棠轻易接住了张亮基的印信,远在洞庭湖的杨猛只能嗤之以鼻了。
“哼哼……这左骡子看不穿呐!印信乃权柄,这话是不假,但这湖南巡抚的印信,终是那张亮基的,左骡子为官心切,早就失了本心,局势他倒看的清楚,自身的处境,这位却是懵懵懂懂的,张亮基是在利用他,跟着张亮基效力,这长毛一日不除,只怕左骡子就要多做一日的师爷。
立功了又怎么样,还不是左师爷一个?”
以一人之力独撑大厦,左宗棠在这一战中,确实功劳不小,长沙城不失,得益于左宗棠的计策和调度有方,但本事大并不意味着官位高,看来这左骡子还得在歧路上多走几年。
有了这几年的时间,杨猛可以从容的布置计划,把左骡子变成自己的属下,可左骡子守住了长沙,对杨猛的谋划也有不小的影响,太平军打不下省府,朝廷就不会坐上那钉板,朝廷不坐在钉板上,自己就没有出头之日啊!
“爷,您说子祺的人,能把左宗棠的家人诈到洞庭湖吗?”
左宗棠家里的日子可过的不是很好,他在白水洞的家,也就几件茅屋而已,趁着长毛乱湖南的机会,杨猛也没闲着,让秦子祺手下的暗影,使诈,将左骡子的家人接到洞庭湖,就是杨猛的第一步棋。
在长沙幕中的左宗棠,至今没给家里去一份书信,而左宗棠的家人也很难与他通信,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男人出去做官或是做买卖,一去三五年杳无音信,也是很正常的,左骡子有个儿子,只要把住了他的家人,也不怕他犯倔。
“呵呵……莫要小看子祺手下的那群江湖下九流,做个局的话,就是左骡子也得乖乖就范,他的家人,怕是没有左骡子那么大的本事,咱们打着感恩的名义,加上长毛贼的威胁,跑不了他们的。
再者说了,老子在洞庭湖风光最好的地方,给他起了九进九出的豪宅,到时候,左宗棠见了,自然明白老子做了什么,他现在就是被咱们硬往裤裆里塞了一团黄泥巴!
想跟咱们撇清了关系,门儿也没有,不愿自己下水,咱们就扮个水鬼,拖他下水。”
以杨猛的本事,跟石达开这样的玩意气相投还凑活,但玩左骡子,只能使阴招儿了,说服左骡子,杨猛自忖没这个本事,弄不好自己反而会被他说服,控制家小,让左氏与杨家扯上关系,到时候,这事儿就好办多了。
“爷,您麾下都有那么多人了,这说话怎么就不注意一些,您看您刚刚说的,哪像是礼贤下士的模样?活脱脱是山大王拉人入伙!”
古雅月是个文雅的人,听着杨猛说话虽说好笑,但自家男人的形象还是要保持住的。
“嗨!我就这德行了,改不了,正路子咱们不会,咱们就会玩阴的、斗狠的!”
光明正大或许很重要吧?但杨猛做事总脱不开阴暗的路子,遇事儿想阴招、耍狠招,光明正大的法子,杨猛用的不习惯。
“爷,还有就是,你给左宗棠设计的宅子好像有许多逾制的地方,许多工匠都不敢下手呢!说是造这样的房子,容易被朝廷治罪!”
“管他去死啊!这事儿就按老子说的来,我让怎么造就怎么造,不愿干滚蛋!”
命令就是命令,不能打丝毫的折扣,造房子虽说是小事儿,但命令传不下去就是大事儿了,朝廷都快没了,逾制这事儿,之后谁还会去管呢?
第五百零三章 翼王登台
长沙城中有了左宗棠,攻城一战左宗棠打出了声名,指挥一下守城作战,大家伙也都算信服,经过左宗棠的安排,这守城战打的越来越有章法,相对来说太平军的局面就越来越艰难了。
大军围城而且还携带着家属,太平军一天的粮食消耗,也是个不小的数字,攻城两月有余,粮食已经成了太平军亟需解决的大问题,再这么拖着,不用清军困死他们,饿都饿完了。
攻城战越打越不利,除了死伤惨重之外,就没有别的收获了,虽然土营又炸开了一次口子,可长沙城内堵口子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继续攻城又是个劳而无功的局面。
长沙城不同于桂林,围城之初,太平军就没有围死长沙城,城内有城防,城外的东南高地还有向荣、江忠源、和春的弧形防线,现在这是防线,之后就是包围圈了。
北边是赛尚阿带着的广西大军,西边是宽达十几丈的湘江,虽说有几百艘船只,但对十几万人的太平军来说,几百艘船聊胜于无啊!
这仗越打越不顺,洪秀全也不坚持打下长沙了,如今好像到了该撤退的时候了,撤退,只有西边一条路,大队过江而走才是正理,占据河西已经是刻不容缓的事情了。
选攻打河西的将领,也是关键,南王挂在了全州、能打的西王也挂在了长沙城下,先锋大将罗大纲让杨老三弄挂了,秦日纲只是个粗汉,让他率军冲锋还可以,打前锋,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西王的老部下,吉文元、李开芳、林凤祥,都是不错的选择,但这三人,在长沙攻防战之中已经暂露头脚了,再让他们立功就要封王了,这三人没了西王的统帅,现在还没站好队,而且善于攻城,也不一定善于打前锋,万一像永安之时的秦日纲那样,这十多万的大军,要是被清军截去一段,那损失就大了。
请西王的三个属下做先锋,东王不答应,天王也没招了,只能把翼王石达开抬了出来,这位小兄弟自入伙一来,还没怎么让他担当大任,石达开年轻,若是可用的话,对洪秀全来说最好不过了。
东王杨秀清侧重于稍有些眼色的北王韦昌辉,但北王如今就跟在他的身后,若是让他再立战功,超过自己也不是没有可能,翼王与自己隔着一个北王,用一用他,也好过用北王,和西王的那三个属下。
推来推去,这翼王石达开,也就成了唯一的人选,不然天王和东王很难达成一致,天王想用的人,东王不想用,东王想用的人,天王又不想用,权力争斗在势均力敌或是彼此相差不大的时候,只能以妥协为结局,翼王石达开粉墨登场,就是天王与东王,相互妥协的结果。
后路先锋,这称谓有些矛盾,但也能看出天王和东王,对河西之地的重视,对整个太平军后路的重视,一直没机会带兵打仗的石相公也是摩拳擦掌。
由于这次要检验一下翼王兄弟的本事,无论是天王洪秀全,还是东王杨秀清,都没有给石达开任何的提示,任务交给你了,怎么打、打成什么样,就看你石翼王的本事了。
肩负重任的石达开,也没让天王和东王失望,渡江之后先占水陆洲,利用太平军拥有的船只架设浮桥,连同东西两岸,有了这道浮桥,太平军就有了后路,有了水陆洲,长沙城对面的湘江,就无险可守了。
这只是石达开的第一步,之后他在西岸险地建起了几个临时的营垒,这样东西两岸就连成了一片,稳扎稳打的样子,这石相公首战,虽说没有敌人,但走的步子却是可圈可点的。
巩固了滩头阵地之后,对石达开来说仅仅是个开始,他第二步的动作,就是距长沙西南十五里的龙回潭,这龙回潭,相对于湖南来说不算什么战略要地,但对长沙来说,却是个军事和交通的要冲。
龙回潭有条官道,西北通宁乡、常德、西南通湘潭、宝庆,石达开这一步棋,不走看不出来,一走出来,就是绝招妙招。
占据龙回潭之后,石达开也不急于进攻这些可沿大路而至的州县,而是把眼光放在了身前的阳湖,阳湖周边的晚稻正是收获的季节,三五天的功夫,石达开扰岳麓、金牛岭,焚劫荣湾,把田里等待收获的晚稻劫了个干干净净,现在可不是讲究扰不扰民的时候,大军无粮就会溃散,无非不是杀人越货,田里的晚稻,大多是太平军的将士们收割的,至于究竟是苦哈哈的,还是地主大户的,就不能深究了。
石达开一招两式,迅速的给太平军打开了生路,退路有了,粮食也有了,龙回潭周边所有的船只,也被石达开抢了个干净,一来一去,太平军不仅有了连同湘江东西的浮桥,大小船只的数量,也到了近千艘。
隶属石达开后路先锋的军马只有三千人,这三千人无论是攻周边的哪个县城都是不够用的,现在长沙城周边的州县,可不似西王初来长沙的时候了,县城之中,不仅有绿营的兵马,各处大户的团练也是数以千计的,虽说都是临时拼凑的,可对石达开来说,攻城拔寨也有相当的难度。
不攻城不拔寨,就不能袭扰了吗?为解长沙城太平军的劣势,石达开也玩了一手花活儿,兵分四路袭扰常德、宁乡、湘潭、宝庆,他这么一弄,好大一片区域,都变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大户们忙着跑路,官员们忙着求救,这开局第三下,石达开在长沙周边闯下了偌大的威名,也让长沙城中的守将,有些焦头烂额了。
长沙没有被围死,各路的求救信,都能到达长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石达开这么一弄,小半个湖南都被搅乱了,瞧着那好大一片区域,众将官的心里也发毛啊!
若是让长毛贼在湖南扎下了根,这差事以后就不好做了,最关键的还是长沙城的得失,长毛贼有了后援,不虞后路了,打长沙也就能持续下去了,要是再打三五个月,谁敢保证能守住长沙?
左师爷进军河西的计划是不错的,可惜早些时候,还没看出这左师爷有偌大的本事,人谁也没有前后眼,这事儿与向军门有莫大的干系,但也与左师爷的态度有关,当时他要是软一下,也不会有今天这事儿了。
有才是好事儿,但恃才傲物就不是好事儿了,河西被占,多数领军的将官,都不怪罪向荣向军门,而是把怨气撒在了左宗棠左师爷身上,既然早就明白,为啥不据理力争呢?河西被占,左宗棠要负绝大部分的责任。
明白人就要做明白事儿,你与个糊涂鬼置气,耽误了大事儿,说的再好、做的再好也是错。
河西被占,长沙的援兵也要分别去救常德等地了,各路援军本就不想接近长沙,这下有了由头,他们就更不会来救长沙了,没有援兵,长沙就是座死城,要想断了援兵们的由头,让他们到长沙合围长毛贼,为今之计唯有出兵河西一途了。
这出兵河西,一般人是不成的,长沙城内的清军,阵营复杂,想要统摄各营,唯有提督官方可,鲍起豹是湖南提督,守省府长沙是他的第一要务,这出兵河西之事,唯有托付于革职的广西提督向荣了。
为了让向荣出兵,左宗棠也没了傲气,亲自上门找了向荣,说了好大一堆好话,向荣这才带着一万军马渡河西去,驻在了岳麓山附近。
对于大股的清军,石达开也不阻拦任由他们驻在了岳麓山,这与太平军的大计并不冲突,若太平军想在长沙附近扎根,才有出兵的必要。
天王的目标是江宁,不是长沙,打长沙只是顺势而为的事儿,一旦离开向老妖驻扎在岳麓山,对太平军来说也是有好处的,没了这一万追兵,转移的路上也能安稳一些。
石相公登台唱戏,杨猛自然不会错过,一份份的情报,他都依着长沙的形势,在地图上做了功课,这也是杨猛一直在学的东西,行军打仗,他也不是个能手,只能一点点的学习。
推演了石达开的三步走之后,杨猛觉得这石相公的路子有些奸猾呢!
“雅月,你也看了长沙的情报,说说这石相公带兵如何呢?”
放下了手里的铅笔,杨猛把头一抬,就想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
“爷,您就别难为奴家了,这石相公过江之后,一仗没打,我怎么评价呢?”
一听杨猛的问题,古雅月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情报里只说到,石达开占了哪里,抢了哪里,却没有他打仗的情报,不打仗怎么评价石相公的带兵水平呢?
“从战略上看!”
“这个奴家就不懂了,还是让于将军与您分说吧!”
“嗯!也好,我也看看于彪的水平如何,让他进来。”
不大的一会,于彪就走进了杨猛的宅子,洞庭湖附近虽说连年水患,但风光好、地势高的地方也有一片片的别院,如今这些产业,都属于杨家了,踩着水磨的青砖地面,于彪就走到了杨猛的跟前。
“石达开用兵你知道吧?怎么评价?”
“三爷,这石达开用兵有些奸呐!龙回潭是个好地方,要是依着太平军以往的德性,这常德、宁乡、湘潭、宝庆四城一处也不能幸免。
他兵分四路袭扰这四地,独独漏过了宁乡与常德之间的益阳,难道他们想取道益阳,直入洞庭湖?”
于彪只猜出了石达开的第一步,或许是因为他想的近了,杨猛扫了于彪一眼,若是于彪战略上只有这点本事的话,不堪大用。
“就这些?”
“打下益阳之后,西北是常德,经常德入四川,这段多是陆路,据说太平军有不少的船只。
我猜测,他们是想经益阳,走东北入岳阳,经长江水道直抵武昌,之后这长江涛涛,湖北、江西、江苏三省,就难免兵祸了,最好的地方还是江宁,北上是大运河,南下是富庶的安徽、江西、浙江三省,半个天下的财富,都在这里呐!
入川只是一时之雄,入南京却是一世之雄!”
于彪的分析,与杨猛知道的大体差不多,四川与江南,这两地之间的利益权衡很分明,大部分人都知道如何抉择的。
“嗯!还不错,东西没白学,广州那边的翻江龙到了吗?”
调翻江龙来洞庭湖,一是可以固守八百里洞庭,二是可以阻断长江上游的水道,最重要的一点,杨猛就是要遏制太平军的发展,顺江而下可以,溯江而上想也别想。
“来了三条,咱们的人正在装配外面的铜甲,再有三五天的功夫,就可以试船了。”
“嗯!试船之后,一条开到长江附近,两条留在洞庭湖,郴州附近的煤窑要抢下来,没有煤,这翻江龙就是废物。”
三条翻江龙,足以控制长江、荆江、湘江已经洞庭湖了,船厂那边的效率还算不错,三条翻江龙,三艘铁壳动力船,三十艘带着小型蒸汽机的铁壳驳船,还有三四百门二十四磅的臼炮,广州船厂的生产力,大体让人满意。
第五百零四章 奸狡石相公
用翻江龙巩固洞庭湖的防御,这只是一个开始,洞庭湖周边的土地,绝大部分还没在杨家的控制之下,趁太平军过境之时,杨猛要把洞庭湖变成杨家的内湖,有了洞庭湖,湖南、湖北就在他的兵锋之下了,借着洞庭湖的水军,杨猛还可以沿着长江进鄱阳湖,这内陆的两大湖泊到手,就能直接控制三省之地。
湖泊周边都是鱼米之乡,有了这两大湖泊,江南自产的粮食,就可以随着长江,运到各处战场,将来这太平军要打,清军也要打,弄不好列强各国还会趁机插手,一旦亮明了旗帜,杨猛可能要应对好几方势力,粮食依赖进口,并不是件好事儿,虽说这样杨家能腾出很多的壮劳力搞基建,但弱点也是相当致命的。
有了这两处湖泊之后,情势就大不一样,若是能再进一步,把太湖、巢湖、洪泽湖占下,五大淡水湖在手,江南粮食的一半就要落在他杨猛手里了,手里有了粮食,就能用武庄、田庄巩固这些地区,那这仗打不打,基本都能定局了。
列强可以援助武器弹药,但粮食这个东西,凭现在的运力很难大规模的援助,只要有了足量的粮食,老百姓就会往杨家这边靠,所谓的天下大势,也就有了。
“三爷,您不去瞧瞧翻江龙组装的场面吗?”
正当杨猛谋划着一个个粮食产区的时候,却被于彪打断了思路,见三爷有些恼怒,于彪也吓了一跳,但有些话该说还得说,自己三爷,自打到了洞庭湖,就基本是足不出户的状态,云南那边送来的地图,被他弄烂了一大摞,于彪是怕杨猛累出个好歹来。
“三爷,您这一个多月都没出门了,出去透透气也好啊!”
“看什么看?那翻江龙就是老子设计的,性能什么的,老子不用看都清楚,你小子这些天也多学着点,人家太平军越打越厉害,别到了咱们出手的时候,栽在他们手里,到时候老子这脸皮,还不得当地皮啊?”
太平军一路从广西跑到湖南,打的是有声有色,虽说自己带人做掉了太平军的一个猛将罗大纲,但杨秀清等人的指挥能力,也不容小觑,随着实力的不断扩大,这太平军也会越来越不好控制,有些时候就要敲打一下。
杨猛这些日子,除了推演太平军的战例之外,就是让古雅月给他说一些史书之中的战例,他在地图上推演,一个月下来,眼光是涨了不少,但能不能玩过杨秀清那个天生的战略家还不好说。
论军事上的基础知识,杨猛自忖比杨秀清强得多,但人家是天才啊!保不齐这货脑子一灵光,就能给自己来个以少胜多、以弱胜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首战用我,用我必胜;杨猛的想法也很简单,同等的兵力条件下,无论敌人是谁,杨家新军不许败!
毕竟杨家的武器装备,不次于任何一国,火炮的配置,更是世界第一等的,陆军身后跟着专业的炮兵,以阵地的形式使用火炮,使用开花弹,自己也是当世第一家,这样的装备、这样的配置,同等兵力再打不赢,那新军训练出来还有什么用?
杨家新军的实力和素质,都没得说,只是新军的将领们,大多都是新丁,或许新军里面,也有杨秀清这样天生的战略家,也有萧朝贵、罗大纲、秦日纲,这样上阵就是猛将的汉子,但杨猛不敢寄希望于此,专业的战略战术学习与训练,才是正规军队的做法,指望着灵机一现来取胜,对不起他在新军身上投入的这些东西。
打硬仗,新军是强中强,但似太平军这样打巧仗,杨猛对新军,还真没多少把握。
“石达开的路子虽然奸狡,但打仗靠的就是这个,兵对兵将对将,那是不得已的选择,我要看石达开的战法,你也要跟着人家学。”
以正合以奇胜,这是杨猛这些天跟着古雅月学到的东西,孙子兵法里的东西,这玩意要是没有古雅月的讲解,杨猛自己看不明白。
人家古雅月讲课的时候,一个计策,就能把从古至今的战争、战役一一列举出来,这短短的一个月,杨猛觉得自己的军事素养也提高了很多。
“知道了!如今向荣兵出长沙城驻屯岳麓山,石向二人必有一战,咱们就瞧瞧这石达开有多奸诈!”
之前对于石达开的战法,于彪多少有些不屑,但三爷提了石达开之后,于彪的态度立马就变了,在杨家的嫡系之中,三爷无错,这话可是流传的最广,三爷说的就是对的,万事照着三爷的吩咐来,这就是丁家父子的功劳了。
说到这向荣和石达开,两人还真是卯上了,自打向荣兵出长沙驻屯在岳麓山,石达开的行动,就变得谨慎了许多,兵分四路长途出击,这样的事儿,石达开就不怎么敢做了。
而扎在岳麓山的向荣,面对这石翼王,也是不好下嘴,直接打,水陆洲上的援兵,让人挠头,包围石达开的部署,他那一万多人马又实在是不堪大用,一万绿营兵,差不多的也就两三千,围着石达开打,只怕是拿着泥捏的水瓢舀水,啥玩意儿也得不到,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这不打吧?石达开对周边的影响又太大,州县还好些,州县以下的村镇寨子,只要是听到石达开的名字,大户和练勇望风而逃,白白让石达开这贼匪,掠去了大量的金银和粮食,有了这些军资,直接威胁的就是长沙城的安危。
打,自己手底下最多只有三千可战之兵,打石达开是不能想的,占下他水陆洲,毁去浮桥倒是有几分胜算,这两天向荣也一直在谋算水陆洲呢!
硬打水陆洲,三千对三千,向荣自忖不是石达开的对手,想赢,就得奇袭啊!
向荣这两天频频查探水陆洲,也没逃过石达开的眼睛,硬打向荣的一万人马,石达开想都没想,不为别的,只为自己那些个老部下。
石达开虽说没打过大仗,但手底下也是有支直属的军队的,之前石达开做的一直是拱卫天王的活儿,一千多老兵在手,这也是太平军之中,最能打的一支部队,这支老兵一点儿也不比西王萧朝贵起初打长沙的那支老兵差。
其余的近两千人马,也是石达开凭着翼王的身份,在湖南新兵之中选的精锐,经历过攻城战的他们,战斗力也算强悍。
天王有天王的谋算,东王有东王的谋算,他石翼王也有石翼王的谋算,保存实力还要立下战功,就是石达开的谋算。
萧朝贵挂了,他手下的人马被东王给收了,石达开可不想跟着东王混,有了带兵打仗的机会,石达开想扩军还来不及呢?岂会与向荣硬拼损失兵力?
既然这向荣频频探查水陆洲,八成是对那块江中的要地起了心思,想想也是,只要占据了水陆洲,这太平军的后路就断了一多半,向荣想要水陆洲,石达开也就有了诱饵。
长沙城的形势不妙,对付向荣要快,心里有了想法,石达开也不犹豫,当日下午,就带着两千人马,直奔最远的常德而去,而剩下的一千人马,除了要拱卫西岸的营垒,能派到水陆洲的也就剩三百多人了。
向荣也是老行伍,生怕石达开用的是瞒天过海之计,他派人一路跟着石达开的队伍,到了宁乡附近,一边派人给常德报信,他一边给长沙那边发出了消息,明日一早到城楼看戏。
一路从广西走来,其实向荣也是打算剿灭太平军的,只是兵不成将也不成,许多时候,心里就是有万条妙计,看着那些每日里噙着大烟枪的属下,向荣也就死心了。
到了长沙被左宗棠这个穷酸羞辱了一顿,向荣的心里也一直憋着气呢!他向荣怎么了?他向荣可不是那些使银子上位的货,他这提督之位,是实打实用刀剑拼出来的,朝廷骂骂也就算了,他左宗棠一介布衣穷酸,也能指着他的鼻子骂,他配吗?
打个胜仗,一是要提提气,二是断了水陆洲的浮桥,也就断了太平军的后路,左宗棠不是要死围太平军吗?自己堵死了他们的后路,一万人马驻守水陆洲怎么也能支持个把月,就看他左骡子如何应对了。
一块石头三四个鸟,这脑子向荣还是有的机会难得,连夜安排好了渡船,向荣只等着第二天一早攻占水陆洲,断掉长毛贼的后路了。
岂不料这些都在石达开的谋算之中,石达开的人马过了宁乡之后,就加快了脚步,甩开向荣的探马,他们有连夜赶到了湘江,这里早就有船只等候了,连夜开动,后半夜的时候,石达开这两千人马,就悄悄的藏在了水陆洲的橘林之中。
长沙城中,得了向荣的急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了,一瞧明日一早登城看戏,这巡抚张亮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季公,你说这向某人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呵呵……到了河西,唯一可战的地方就是那水陆洲,向军门这是要趁石达开兵力空虚,抢占水陆洲啊!
听闻这石达开不过二十出头,看来阅历还是浅薄了一些,只知道攻城拔寨,却不知道这水陆洲的作用,若是向军门占了水陆洲,城下的长毛贼就算死了大半,只要各省的援兵抓紧些,在长沙城下,围杀长毛贼指日可待!
新任钦差徐广缙的两千绿营兵、六千潮勇,已经很接近河西了,只要向军门明日建功,大事可期矣!”
左骡子虽说分析的头头是道,但张亮基的心里却有些不安稳,这向某人要是真有如此能耐的话,长毛贼岂能窜出广西,来祸害湖南?
“季公,明日一战……”
“抚台大人,明日一战无论胜败,这向军门都是有功的,胜了自然最好,不胜对各路大军来说也是个表率,抚台大人,您怎么也得准备几千两纹银犒赏一下向军门呐!”
“季公高明,我这就去准备,若是胜了,咱们也要防着长毛贼攻城啊!”
“这个自然!”
张亮基走了,左宗棠的脸色却沉了下来,打心眼里说,他是不想让长毛贼就此被灭的,灭了长毛贼,哪还有能快速建功立业的好去处?但向荣是个倔种,说是不成的,但愿这长毛贼的计策高明一些吧?
第五百零五章 来无影去无踪(上)
向荣为了挣面子,这一场秀做的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机,几十艘大小船只,沿着视线死角一趟又一趟的,泊在水陆洲,两岸的太平军很难发现向荣偷袭的船队,而站在长沙城头,却隐约可以见到影影绰绰的官军一个个矫健的上岸。
千里镜这东西,虽说在大清算是比较稀罕的玩意儿,但在守城的大军之中,还是有那么十几副的,张亮基一副,左宗棠一副,鲍起豹一副,其余诸将官轮流用剩下的,瞧着向荣的军马无比顺利的登上水陆洲,张亮基笑了,左宗棠也笑了。
张亮基笑的开心,那是因为夺了水陆洲,这长毛贼就被困死在了长沙城下,奇功一件呐!
而左宗棠的笑,却是三分阴沉、七分讥讽,想长毛贼一路走来,辗转腾挪拖得官军个个叫苦喊累,朝廷也跟着挫师折将靡费粮饷,其战法可圈可点,其眼光堪称独到。
水陆洲的位置如此紧要,关系到长毛贼的退路与生死,既然跨着水陆洲架起了浮桥,周边不可能没有明岗暗哨,向荣的人马能悄悄摸上水陆洲,摆明了就是一个圈套。
倒不是左宗棠有心坑害向荣,实在是这两军相隔太远,没有什么快速传递情报的渠道,昨个儿之事,也怨这向荣藏着掖着,若是明说要攻打水陆洲,左宗棠指不定还能让张亮基提醒一声。
他与巡抚张亮基说向荣要攻打水陆洲的事情,也只不过是猜测而已,军令如山,猜测的东西,是不敢当做军令传达的,望着一个个登岸的官军,左宗棠沉吟了片刻,还是开了口。
“抚台大人,这水陆洲两面都有浮桥,还是要防着长毛贼的援兵,不若让城南的马龙、邓绍良二总兵去帮衬一下,若是事情有变,也可保向军门无恙呐!”
湖南终是乡土,虽说对长毛贼的走向大致有个猜测,但左宗棠也不想看着向荣军败身死,向荣虽说是个无能的,但相比于鲍起豹之流,在经验上还是要老到一些的,从广西到湖南,向荣一路走来,虽说败了很多次,但全军覆没的仗,他还真是一次也没打过。
向荣若是死在了水陆洲,对军心战力都有莫大的影响,很可能会危及长沙城的得失,有了岸头的那几十条大小船只,加上东岸马龙、邓绍良的接应,保向荣不死还是能轻松做到的。
“季公提醒的是,向军门兵少,一旦长毛的援军到了水陆洲,只怕难以抵挡,我这就安排马邓二总兵前去接应。”
长沙城这边派出了援军,登陆水陆洲的向荣进展的也极为顺利,把守水陆洲的长毛贼不多,连人带马不过五百,三千人的大军逶迤而行,吓得这些长毛贼转身就跑。
“弟兄们立功的时候到了,杀光长毛贼,烧掉两面的浮桥,向老子管保人人有银子拿!”
向军门亲自带队,底下的清军也知道这是美差,得了向荣的吩咐,他们表现的也是可圈可点,进退有度不说,这藏了许久的悍气也拿了出来,挥刀舞枪一路呐喊着就奔长毛贼而去。
“季公,看向军门的军阵很有法度,这一仗向军门指定是要立功啦……”
千里镜中,虽说看不清向荣在哪,但进退有度的官军,还是给了张亮基不小的自信。
“哦……但愿吧!”
此时的左宗棠早已收了千里镜,望着多少有些水汽的江中沙洲,他虚应了一句,怕只怕败得更快吧?
左宗棠的思绪还没发散,就远远的听到了些许的炮声,炮声过后,向荣的军马一下就溃散了,不用千里镜也能隐约看到水陆洲的橘林里,跑出了无数的黑点,在脑中稍微一想,官军败退时的哭喊与怒骂声,也在耳边回荡了起来。
水陆洲上的向荣,听到炮声,就知道坏了,终是中了长毛贼的奸计,石达开走了,怕是有别人连夜埋伏在了水陆洲上。
“撤!赶紧撤!撤到上岸的地方!”
长毛贼的攻势很刁钻,前面一排人吸引眼光,侧面才是主攻的方向,自己的手下,看不明白局势,妄图对抗前面的长毛贼,却不防侧面的长毛下手更快,稍一接触,这军阵就散了,没有军阵,根本挡不住长毛,向荣下令后退,也是存了背水一战之心。
向荣领着清军在前面跑,一身青袍的石达开,却在中军催促着自己的麾下追杀向荣,那明晃晃的向字旗下,不是老妖向荣又是谁?
得了西王和南王的教训,石达开带兵的时候,也不敢穿那一身风骚的明黄王袍了,经验告诉他,穿那玩意儿死得快。
打仗勇猛异常的西王萧朝贵挨了一炮横死当场,也告诉石达开,这做将的不能傻乎乎的往前跑,不前不后才正合适,既不虞被狙杀于阵前,也不虞被掏了后门。
太平军出现的突兀,加上石达开的这批人确实能打,初一接触之后,不用向荣的军令,清军也知道该怎么做了,一个个清军,跑的比马都快,这时候哪一个也深恨爹娘生他们的时候,没多给几条腿。
向荣本就在后方坐镇,加上马匹委实不错,一路狂奔之后就登上了岸边的船只,几声招呼之后,那几十条船,没有靠岸接应败退的清军,而是缓缓的驶离了岸边。
“弟兄们都听好了,船少人多一次渡不完,为了生路咱们怎么也得拼上一场,不愿拼的游回去,愿意拼的,待打退了长毛,老子上岸接应你们。”
老将向荣一身都是本事,而危急时刻更是彰显本事的时候,一身号令之后,他手下的兵将却如呆头鹅一般傻呆呆的看着自己,向荣打眼一瞧,心里也不由的泛起了苦水,那一个个乘马的将官,都被两条腿的人甩到了身后,能活着跑到岸边的将官,委实不多。
“愿意怎么打就怎么打,挡住了长毛贼就好!”
拿着千里镜望了一下长毛贼的情形,向荣岁数虽大但眼尖,一眼就瞧见了骑在马上指挥作战的石达开,这石达开的样子,他远远的瞧过一眼,这人他认得。
“操!没带抬枪,要是带了的话,非打死你个兔崽子!”
这一仗损兵折将,是肯定的!明明手下禀报,这石达开亲自率兵去了常德,自己也在岳麓山看到他们启程了,怎么突地又出现在水陆洲呢?难道自己的侦骑是奸细?这不可能,他向荣手下的侦骑,都是老兵油子了,不会傻呆呆的投长毛,难道这长毛真会妖法?
使劲甩了甩脑袋,他向荣一生见得多了,可就是没见过妖法,他也不信这玩意儿,石达开能神出鬼没,只能用兵法来解释了,自己还是中了他的瞒天过海之计。
有了向荣打气,岸上的清军不得不摆出了一个勉勉强强的阵势,游到对岸,那纯属扯犊子,因为水陆洲的关系,两岸的水流格外急,江面看着平静如镜,可水里面却暗流汹涌,即使是老船工也不敢轻易的在这里下水,在长沙城守了两个多月,这点地理常识清军上上下下还是清楚。
面对这些来无影去无踪的长毛贼,生时时刻,清军不得不再次拿出悍气,石达开这小子,也好似不怎么会打硬仗,只是一点点的将清军剥离战阵,慢慢的杀着。
仗打的不激烈,清军的压力就小多了,作为主将向荣可不这么认为呐!石达开这小崽子岁数不大,心机却阴沉的很,这是要钓鱼啊!等着长沙城的援兵来救自己,他与主营的长毛贼合力,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撤,一队队的往下撤!”
不能因为自己丢了长沙城,这是向荣的底线,若是因此让长沙城丢了,那自己可就要遗臭万年了。
向荣越撤越急,石达开却依旧不温不火的打着,杀多少清军,对他来说无所谓,向荣已经跑了,清军的将官也杀了不少了,现在上去拼老本不划算,等向荣撤的差不多了,他再围死剩下的清军,收获也小不了。
长沙城南的总兵,马龙、邓绍良一动,主营的太平军也跟着动了,石达开这边没什么援兵前来,这两位的动作也算是达到了战略目标。
一脸狼狈的向荣撤回了西岸,点数了一下人马,三千精锐,死的只剩一千六百多,军中将官死伤大半,说损失过半都有些掩饰啊!
“唉……大意了!”
经此一役,向荣算是看明白了石达开这个对手,他比之前的萧朝贵之流厉害多了,此贼擅游击,对官军来说威胁最大。
虽说看明白了对手,但向荣也知道,自己在河西的这一万人马也算是废了,正理八经的与长毛贼对捍,剩下的八千多人,怕是斗不过两千长毛,除了固守自己别无他途可选。
向荣败得凄惨,也败得诡异,他领的那可是三千精锐啊!在城头观战,只能看到向荣的精兵遇到长毛之后一触即溃,这对众将官的打击也不小。
“季公,这向军门败了,咱们该如何是好啊?”
城楼上的人,基本都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而左宗棠却在这个时候,拿起了千里镜,静静的看着伏击向荣的那批长毛贼的动向,他们走的不是大营那条路,而是走进了石达开的军营。
“求援!石贼奸狡油滑,是湖南之大患!伏击向军门的不是别人,正是石贼!
向军门敢突袭水陆洲,主要就是因为石贼日前离开了军营,看来这石贼用兵有些玄机,向军门这是中了石贼的瞒天过海之计。
向军门那边,抚台大人也无须苛责,向军门毕竟是出于公心,这次损兵折将,只是中了长毛贼的圈套,而且长毛兵多,向军门兵少,折损些人手能安然退回岳麓山,也算是胜了。
至于损伤的人手,抚台大人也要优恤一番,至于向军门敢作敢为,当要厚赏呐!”
瞧着远处随风飘荡的石字旗,左宗棠的感觉也不是很好,这石达开不似其他的长毛贼,这贼子用兵的法子有些飘忽不定,虽说只是一战,但向荣不是个生番,身为行伍出身的向荣,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上杆子主动出击的,向荣都栽了,换了别人上去,怕是要全军覆没啊!
现在这时候,提振军心才最重要,惩治或是参劾向荣,都会挫伤士气,不如借机演戏,鼓振一下众将的战心,长毛虽说无力攻城了,但战事谁也无法预料,万一长毛再次攻城,这些兵将还是要用的。
“季公思虑周详,我这就去办,这以后……”
张亮基也是受了惊吓,只怕长毛贼再次攻城,向荣都败了,其他人也好不到那里去。
第五百零六章 来无影去无踪(下)
水陆洲的战事一完结,不过半日时间,详细的战报就到了杨猛的手中,从石达开佯攻常德开始,到向荣退兵南岸为止,最了解水陆洲一役的,既不是策划者石达开,也不是受害者向荣,而是掌握着影子的杨猛。
杨猛很重视石达开的本事,水陆洲一役的情报,也是自太平军金田起义以来,影子弄得最详尽的一份情报,从石达开的一言一行,到向荣的一言一行,整整百页信笺。
古雅月依着情报,汇总出了一份详细的战报,而杨猛也在地图上详细的标注了太平军和清军的动向,这一仗虽说没有长沙城的攻城战惨烈,但作为教学案例,是最好不过的了。
“看了石达开所部的动向,你们有什么看法?”
杨猛在洞庭湖的宅子中,专门找了一处大仓房,湖南地形的沙盘,长沙地形的沙盘,十几副地图,一排排的桌椅,几乎占满了整个仓房,近百位新军的将领,以于彪为首坐在下方,而手里握着银杆儿的杨猛,就站在了地图的旁边。
驻扎在洞庭湖的一万新军,士兵的素质虽说有些参差不齐,但将官却是整个新军之中素质最高的,在经营东南半岛的时候,杨猛培养了一批军官,复兴团在印度肆虐的时候,杨猛也培养了一批军官,这些人和滇西的一些军官,又在明湖的军事学堂,被重新灌输了一些西方的军事理论,优中选优的百多人,成了驻扎在洞庭湖的这支新军的将领。
“邪气!没有光明正大的意思,虽说胜了,但总有些胜之不武的意思。”
经过杨猛的指点,于彪长进了不少,三爷事儿多,不能由着下面的人胡说八道,在进来之前,于彪已经和众人讨论过一遍了,他说的话,就是大部分人的意见。
“石达开的路子是有些偷奸耍滑,也不够光明正大,但这就是战争!
双方势均力敌,互相知道根底,是打不起来的,只有摸住了一方的死穴,或是自己的实力,突然壮大了,有了更多的诉求,才会引发战争。
兵对兵将对将,怎么打?打到最后两败俱伤吗?
战争、打仗,战的是什么,打的又是什么,最终就是利益,而不是比谁杀的人更多,谁死的人更多,只要目的达到了,用什么样的手段都无所谓!
咱们的新军,打仗也要如石达开的手段一样,死最少的人,取得最大的利益,至于手段是否光明正大,是否正义凌然,那是史家要做的事情,不是你们要做的事情!
你们要做的就是:像水陆洲一战之中的石达开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在最短的时间之内,给予对手毁灭性的打击!
这就是老子要说的,学会了,你们在军中步步高升,学不会,你们也就是带个百八十人的物件。”
硬碰硬,懂不懂军略,对战争的影响不大,这样的战争,打的是军队的素质与信念,这些东西杨猛自认新军是不缺的。
而像石达开这样奸猾的用兵,才是新军最缺少的东西,光明正大,是许多人愿意标榜的东西,但杨猛最看不上的就是这个,打仗,是打生打死,什么样的手段,能最大限度的杀伤敌人,能给予敌人毁灭性的打击,什么样的手段才是最好的手段。
从东南半岛开始,杨猛在一系列的阴谋诡计之中,得到了很大很大的利益,阴谋家的收益,要远远多过那些在前线打生打死的人,只要能达到目的,军队可以用任何的手段,毕竟军队生来就是宣扬暴力和阴谋的事物。
石达开的水陆洲一战,不仅教了杨猛的新军许多东西,也让太平军重视起了水陆洲的地位,同样的向荣首战就选水陆洲,也让长沙城内外的清军,看到了太平军的一个大弱点,后路不稳!
这时候再回忆起左宗棠,之前有些狂悖的言论,清军上下才发现,原来围死长毛贼也不是那么难的,左骡子湘楚第一师爷的名号,也在军中开始传播了。
还是那句话,谁也没有前后眼,向荣突袭水陆洲,一下就暴露了清军的战略意图,在长沙城打了两个多月,太平军上下也有些疲惫了。
撤出长沙城,看来又是必须走的路了,虽说心里多少有些不满,但洪秀全也只能向现实低头。对太平军来说,最艰难的不是攻城,也不是后路,而是粮食,石达开掠来的阳湖晚稻,对一般人来说,几辈子也吃不完,但对十几万人马来说,还是有些杯水车薪的意思。
长沙攻坚战,打的时间也有些长了,各路的清军都在向长沙城集结,长沙城,就是一个牵着两头的死结,它的得失关系到了湖南的安危,也关系到了太平军的安危。
长沙城已经不是可战之地了,起初以为长沙城可得的洪秀全,万岁也称了,玉玺也刻了,谁曾想这长沙城还是跟桂林差不多,一个残局而已。
洪杨二人的目的很明确,长沙不是终点,江宁才是太平军在江南的一个终点,撤出长沙,挺进江宁,这就是太平军的大政,湖南已经不是久留之地了,各路清军汇集与三湘大地,虽说在湖南能募兵,但敌人也多啊!
洪杨携手,将目标指向了湖北,而先锋大将,就是败了向老妖的翼王石达开,路线有了,先锋有了,撤出长沙还需要一个时机。
从永安到桂林,凡是死围雨天是最好的突围时间,清军在雨天就跟聋子、瞎子一样,雨天撤出长沙,时间也有了,但长沙的清军,却是一个麻烦。
太平军越打越多,遇到的对手也越来越厉害,长沙城的清军,无疑是太平军遇到过的最硬的骨头,虽说很多时候太平军的战力都强于清军,但长沙没有被攻陷也是一个事实。
长沙城外的清军,也不同于桂林的清军,他们时不时的会进攻太平军的营寨,这在以前是没有的事儿。
想要安然撤出长沙城,牵制住城外的清军,也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一旦撤退的时候,被清军追上,乌兰泰在永安屠杀太平军家属的事情就会再次上演,如今的太平军,虽说攻不下长沙城,但实力已经算是突飞猛进了,再次让家属遭到屠杀,是不能容忍的事情。
在桂林的时候,清军上下也策反过几个太平军的叛逆,为了安全的撤离长沙,这次洪杨也用了反间计,派几个人将太平军欲攻陷天心阁的事儿宣扬出去,不是什么难事儿。
太平军上下在秘密的收拾行装,而长沙城巡抚衙门之中的气氛却有些紧张,太平军要打天心阁,对长沙城来说,绝对是个极大的威胁。
“季公,咱们之前能守住长沙,天心阁以及蔡公坟的高地,立了大功,如今这长毛贼预谋天心阁,咱们该如何应对啊?”
左宗棠的本事,确实值得称道,张亮基对左宗棠也是极为倚重,大事小情都要靠这位左师爷来拿主意。
“抚台大人,天心阁不容有失,一旦失了天心阁及蔡公坟高地,长沙就是一座死城。
这消息虽说来的诡异,但咱们不能不防,长毛贼的土攻之法犀利异常那个,一旦炸毁了天心阁的城墙,那边的营垒怕是一个也守不住,让城外的军马,着重守护天心阁吧!
至于水陆洲,这段时间暂且缓一缓,城南高地与水陆洲,咱们只能兼顾一处!”
长毛贼出了叛逆,左宗棠有些不相信,但天心阁对长沙来说确实不容有失,或许是向荣进攻水陆洲,让长毛贼上下担忧了,他们才放出的这个消息,也或许是长毛贼真要攻打天心阁,消息封锁的不严密,走漏了。
但无论是哪一个,天心阁都是长沙的软肋,必救之地,绝对不容有失,水陆洲可以放任不管,但天心阁,无论消息真假,都要严密防护。
毕竟拿着长沙城做赌注,这样的赌局不是湖南能够承受的,用兵之难,难就难在这里,有些地方绝对不能丢,任何的尝试都不能做,虽说觉着情报有异,但左宗棠还是选择了最为稳妥的办法。
瞧着一营营的清军,不断朝天心阁方向靠拢,洪杨知道现在他们万事俱备只欠一场大雨了。
等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场期盼已久的大雨,来的时间有些特别,太平军攻打长沙城的第八十一天,一场大雨从天而降,从下午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大雨,对守城的清军来说,也是一个难得的休息时间,虽说城墙上的清军可以轮休,但心理的压力,只要在这长沙城中,就挥之不去。
下大雨的时候,是最轻松的时候,不虞长毛贼攻城,也不虞长毛贼挖地道,大雨天里,这些事儿都是做不了的,安安静静的守了一个雨夜,第二天一早氤氲的水汽,笼罩了整个长毛贼的营地,直到日上三竿,这长毛贼的营地,才清晰的展现在守城将士的面前。
自打亮了天,守城的清军,就觉得气氛有些诡异,虽说远处的山林里,不时传来鸟鸣,但长毛贼的营地,却静的可怕,隐在水汽之中的营地,仿若一个死域,静的连一丝声响都没有。
平静,往往意味着大战来临,城头的清军不敢大意,第一时间就把消息报给了巡抚衙门,知道长毛贼要打天心阁,一时间,巡抚衙门上下也紧张了起来,数次通信之后,知道天心阁那边无事,一脸愁容的左宗棠,脸色越来越差了。
“该死!又中了长毛的瞒天过海之计!”
左宗棠的声音不大,心情紧张的官员们,也没听清楚,可左宗棠心里清楚,即使知道长毛贼要跑,在拱卫天心阁与阻击长毛这两个问题上,他怕是还得选择前者,长毛贼散布消息,虽说是虚招,但也是攻敌必救啊!
从一大早到日上三竿,再到正午时分,终于有一路守护天心阁的官军,探了一下长毛贼的营地,得回来的消息让人有些震惊,从长沙城下,到龙回潭一带,没有一点长毛贼的踪迹。
长毛贼跑了,对湖南的官员们来说,尤其是那些长沙周边的官员,是个不错的好消息,但不知去哪的长毛贼,给张亮基、向荣、鲍起豹这几大高官的压力,却大的出奇。
在桂林的时候,长毛贼跑了,向荣还能紧随其后,如今无影无踪,事情就麻烦了,谁知道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哪里?
傍晚的时候,湘潭那边来了求援的文书,说是长毛贼大举来犯,一听这个向荣急了。
“不好!这长毛贼发端与两广,莫不是要入广东?”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新任的钦差大臣徐广缙,可就在这条路上,万一被长毛给遇上了,再让他们窜出湖南进了广东,那在座的诸位,怕是都要跟着倒血霉了。
“应该不会是主力大军,长毛贼的船只不少,不会轻易丢弃的,派一军前去援助即可!
大队人马驻扎长沙,各路将官筹备军资,准备拔营吧!”
广东虽好,但不是称王称霸的地界,数遍了江南,也只有六朝古都金陵,可以担当这个大任了,左宗棠心里有条路,听到长毛贼袭湘潭之后,他是唯一一个处变不惊的。
惊人的消息还在后面,这次长毛贼窜出长沙府,只怕就是龙归大海了。
第五百零七章 得势便猖狂(一)
就在长沙城的官员,忙着找太平军的踪迹的时候,杨猛这边也来了难事儿,不是湖南这边的,也不是太平军那边的,而是老营云南那边出了问题。
前段时间,杨猛为了谋求军职,让身处云南的老爷子,给朝廷上了折子,秦子祺所属的暗影,也在京师运作了一番,可结果却是石沉大海了无音信,这样的结果在杨猛的预料之中,但朝廷那边却突地记起了杨家,一份份催缴滇铜的圣谕,就如同雪片一般,发往云南。
朝廷也是没着没落了,剿长毛二年整,耗费的金银粮饷无数,如今的朝廷也揭不开锅了,铜就是钱钱就是铜,银荒之中的朝廷,真是没银子了,杨士勤的那份折子一上,自然引起了军机们的注意,他们注意的当然不是杨猛,而是云南的铜课。
太平军闹了二年,滇铜也停了二年,仗着云南之前解的铜课,若是没有太平军起事,朝廷支撑个三五年、七八年不成问题,可广西闹了长毛,朝廷的腰包就拮据了,银子制钱都是钱,杨家解京的千万斤滇铜,也就流水般花光了。
如今的朝廷可不是一般的穷,当年嘉庆帝即位的时候,西北也闹了一场,可那个时候嘉庆爷干倒了和珅,朝廷富的流油,道光帝的时候,也闹过匪患,可那时的朝廷也不是那么穷呐!
等到四色棍咸丰帝即位,接了老爹留下的烂摊子,道光晚期这几年,天下就没有一天是顺风顺水的,各地灾荒不说,反贼也是遍地都是,赈灾剿匪,哪一处不花银子?
道光帝接手的时候,那还叫家当,四色棍接手大清,那就是进了一个穷窝啊!要啥没啥,遍地灾荒不说,还闹了长毛,这长毛要是随便闹一闹还好,可一闹就是二年,谁他妈受得了?
现在的四色棍穷的那叫一个叮当作响,军机们把滇铜的事情一提,他也就双眼放光了,至于杨老三,都火烧眉头了,管他去死!
“哼哼……不给官帽子,就想着要钱了,这帮犊子都他妈不是好货,这四色棍也是,不是忘了你三哥了吗?老子就让你空欢喜一场!
雅月,知会老爷子,安排三千万斤滇铜解京,先不急着解送,先给朝廷上个折子,让沿途各省把通关的文牒给安排出来,这三千万斤滇铜,解送起来旷日持久,就弄个五年期的文牒吧!
让老爷子告诉朝廷,近期咱们有大船队过长江,让各省给些方便,毕竟是为了解滇铜嘛!”
古雅月虽说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货色,但三千万斤滇铜,意味这好大一笔银子她还是有些轮廓的,自打她跟了杨猛,就没见过自家男人吃亏,给朝廷解铜明摆着是吃大亏的事儿,怎么就答应了呢?
“爷,三千万斤可不是小数儿啊!公公那边能答应吗?”
“哼!我是说了解铜不假,但也没说给他们解到京师啊!老子坐镇洞庭湖,正缺了一个兵工厂,这铸炮、造子弹、炮弹,都需要大量的精铜,正好朝廷有了旨意,让这些王八犊子欢喜欢喜也好。
太平军不是要来了吗?正好安排个时间,让船队与太平军打个照面,石相公这点面子该给吧?
让朝廷欢喜去吧!咱们留下滇铜看戏就好!至于老爷子那边,你要喊公爹,公公这词儿晦气!”
平白的给朝廷三千万斤滇铜,杨猛的脑子也没抽,这样的傻事儿,他会做吗?
“爷,您真是的,这不是戏耍公爹吗?”
“嗯!后面的谋划也加上去,信函要加密,戏耍的不是老爷子,是你!”
三千万斤滇铜丢了,足够朝廷跳脚了,自己正好借机上位,太平军出了长沙,自己再不动作,只怕就有些晚了。
“爷,在洞庭湖这边建兵工厂,是要通知西山的葛师傅还是通知广州的丁泰辰呢?”
杨家现在的兵工厂有两个,宜良兵工厂属西山管辖,主要生产枪械与火炮,而广州的兵工厂,主要是个炮厂,归丁泰辰掌管,要在洞庭湖周边建造兵工厂,不是个简简单单的事情,古雅月提醒了一句,杨猛也从自己的妙计之中,醒了过来。
“两边都通知,让葛师傅那边出一部分铸炮的技工,让泰辰那边也出一部分铸炮的技工,两边也要交流一下的,还有让泰辰筹备人力,在洞庭湖附近选择合适的地方,这周边有煤有铁,铁厂、船厂也要马上开工。”
洞庭湖与鄱阳湖,都是连通长江的,而洞庭湖的位置更好一些,杨猛也在这边打下了根基,内河船的建造,改在洞庭湖,费用上就会节省不少,广州那边的船厂,也可以把绝大部分的精力,投到铁甲舰的改造与新造上面。
“爷,根据丁泰辰那边的情况,我估摸着他最多也就能调二十艘左右的铁壳动力船,这个数量够吗?
据前期的通报,广州船厂,一个月可以建造十五艘左右的铁壳动力船,若是改用木壳动力船,只要蒸汽机足够一个月至少能建百艘左右。”
古雅月这人做秘书,就跟电脑差不许多,不用杨猛提问,只要是相关的东西,只要是她看过的,无论涉及到了哪个方面,她都能给杨猛做出一个大概的报告。
“不必了!十五艘就够了,洞庭湖这边投产,至少要一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让广州船厂准备一百艘铁壳动力船就好。
让泰辰那边加把力气,设计一款近海的可用的动力船,驳船也要试一下,海运也是个赚钱的营生,若是有富裕的人手,可以建造几艘铁壳轮船,这几年肯定能用的上。
人手若是不够的话,就让他放开了招,上百万也不怕,但粮食储备,他要自己解决。”
自打杨猛把发展科技的单子给了葛仕扬,这单子说的大一点就是计划书,将近一年的时间,杨猛都没给任何一处压担子,有些东西,云南还需要很长时间的适应期,新的一代长起来,再下一代的时候,或许大部分人的科技思想,就能赶上列强各国了,现在嘛!云南还只是个照葫芦画瓢的小学徒。
杨猛的消息很快就到了云南,看了杨猛的计划之后,杨士勤和魏五抚须而笑,有了滇铜被劫的幌子,杨家出动练勇,也就有话可说了,一旦老三打了胜仗,朝廷是用呢还是不用呢?
既然上杆子朝廷不给面子,不如让朝廷贴上来,有些时候顺着来就是不成,朝廷既然犯贱,那就不用留手了。
“亲家,老三这主意不错,只是我总觉得老三的路子走得邪性了些,这有什么好法子吗?”
杨家老爷子杨士勤,虽说对自家老三有信心,可老三行事的法子,却不怎么走正路,只怕招人嫉恨呐!
“嗯!这是个问题,但邪法在乱世格外有用,没有星斗的谋划,就没有杨家偌大的局面,亲家要想化解星斗身上的戾气,还得给他找个慈悲的女人啊!
他那后宅,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家小囡也不是那样的女人,随时随地都要防着别人,时间久了心里难免有些戾气,剑走偏锋也就成了习惯。
若是亲家能给星斗找个菩萨般的女人,或许时间久了能改变一些,不然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杨老三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能魏五是最清楚的了,他与杨猛斗法的时间最长,阴狠歹毒,这四个字最适合杨老三了。
“菩萨般的女人?难不成我还能到庙里找个姑子还俗?这事儿交给亲家了!
藏边三女,都是信佛的,他们都不成,我去哪找?”
杨猛托付给二老的是大事,而这两位说都不说,看了一遍就算是认可了,他们更在意的是杨猛的一些琐事。
“呵呵……亲家,您就不要强人所难了,现在选妃,让星斗知道了还不得拿着我开刀啊?”
“话不是这么说的,东南半岛和印度的事情,我老是在梦里梦到,老三手里的人命债太多太多,自古至今哪有人手里握着这么多的人命债啊?
最近的情报,想必你也看了,虽说咱们手里的,不比老三手里的及时,但太平军起势,已经成了定局,这太平军就是印度的复兴团呐!
太平军造的孽,老三要担一部分,将来剿灭太平军,恐怕也得以十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计,这累累的血债,只怕……”
不得善终四字,杨士勤说不出口,魏五和杨士勤想事儿的路子不同,一听杨士勤的意思,魏五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迷信这事儿,魏五也不能幸免,连林老虎那样的都迷信,也就能说明神怪之事,在人们心中的影响力。
“嗯……这么说的话就是大事儿了,我这边不方便做这个事情,明着做的话,对星斗的声誉不好,星斗做事儿虽说邪性,可一直很在意名声的,我看这事儿还是交予秦子祺去做吧!他手里的人,做这事儿最好不过了。”
杨士勤考虑的是杨猛的以后,而魏五考量的是杨猛的身后事,如今的杨家,另外两子,老大只能经商了,老二虽说有些本事,但做个疆臣勉强可以,做别的只怕他的心性不成。
杨猛虽有子嗣,但岁数不成,各个子嗣身后,都有一股势力,一旦争斗起来,只怕杨家大好的局面分崩离析啊!
“嗯!这个主意不错,我来安排,你来选人!
咱们先把给朝廷的折子弄了,越快越好,只怕老三那边的谋划,也是卡着时辰的。”
唠了半天,两人终是说到正事儿了,魏五提笔落笔,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这杨猛谋划的大事儿,就算是有了开头。
折子上路,用的是八百里加急,这段时间朝廷进剿长毛,这八百里加紧比之以前,也快了一些,半月二十天,折子差不多就能走个来回。
杨猛在洞庭湖谋算朝廷和太平军,而目标之一的太平军,却攻占了宁乡。
宁乡是个小县,但位置却有些棘手,西北是益阳、常德一线,过了常德长毛贼的兵锋就快到重庆府了;岳州虽说远了一些,但位置更关键,湖南的北大门,湖北的南大门。
益阳、常德、岳州,三城两线,走益阳、常德就是要打四川,走岳州那湖北就不能幸免了。
三处城防益阳最差,但这三处,益阳也是最富的,益阳是连通汉口的一个水陆大码头,有银城之称,三处地方,都很重要,都要防守。
但长沙城中的兵力有限,前去支援的话,不一定来的及,而且还要防着长毛贼反扑长沙,巡抚衙门的议事,也变得杂乱了许多,左宗棠这个第一师爷也是三缄其口,最终议事得出的结果就是坐看形势喽!
第五百零八章 得势便猖狂(二)
湖南巡抚衙门,虽说估算出了长毛贼的动向,但他们的传令兵,还是不及石达开的速度快,攻占宁乡留给大军休整,石达开马不停蹄,下一个目标就是益阳。
在打益阳之初,石达开就布好了局,打益阳很容易,没有多少守城军队的益阳,对石达开来说跟空城差不多少,益阳不仅是个银城有钱,还是个水陆大码头,攻占益阳,除了银钱之外,太平军的目的主要是船只。
益阳城的富户多,船工、苦力也多,有的时候,不仅语言能拉拢人,行为也是可以的,太平军在益阳城中肆意劫掠大户,对遍布益阳的船工和苦力来说,也是场看的让人爽快的大戏。
为了随军劫掠,而加入太平军的人不在少数,对于益阳这个地方,太平军本就没有久留的打算,劫掠起来也就不分什么善恶了,只有是有钱的、有门脸的都是劫掠的对象。
船工、苦力的加入,对益阳的大户来说是场灾难,对太平军来说,就好处多多了,太平军的船多,但有经验的水手不多,虽说杨猛之前在洞庭湖周边招了十几万船工,但益阳是个水路码头,许多挣钱多的船工,还是没有加入杨家的。
码头上的苦力多是壮丁,有把子气力,这样的人也是当兵的好材料,石达开在益阳的收获不错,不仅让太平军钱粮充足,他的手下也扩充了不少,而且全是有经验的船工和苦力。
有些时候,劫掠起来是根本止不住的,所谓的不杀良善不杀百姓,多半时候只是书面的文字和嘴上的口号,命令是石达开下的,但做事儿的却是下面的人手,无论是翼王石达开,还是天王或是东王,都不能阻止一些暴行。
太平军过境,对那些苦哈哈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儿,粮食金银,都被太平军劫走了,粮价飞涨是肯定的,饿殍遍野,太平军比灾荒都恐怖。
灾荒的时候,还有些大户人家舍粥舍粮,太平军把这些个大户都劫了,还有谁会去舍粥舍粮呢?没了那些经商的大户,调运粮食都是个大问题,满城的饿鬼,这就是太平军过境的场面。
在益阳,石达开收获不小,但益阳船只的数量,完全不像一个水陆码头该有的规模,让手下一打听,原来船只都被聚到了临资口,早在太平军攻长沙的时候,益阳的大部分船只,都被聚集到了临资口,这对太平军来说是个大好消息,临资口的船只,怕是有数千艘之多,只要把这些船只弄到手,那大批的人员就可以沿江而走了。
将益阳留给大队人马,石达开的队伍马不停蹄,又连夜奔袭临资口,临资口的清军,哪能想到长毛贼来的如此之快,短暂的抵挡之后,这些清军就溃散了,几百艘中型的江船,千多艘小船、渔船,就成了石达开的缴获。
长沙被围八十一天,许多船只都北上岳州汉口了,这些堵在临资口的多是小船,而那些中型江船,多半是近期滞留在临资口的。
除了船只的收获之外,船上的货物也成了石达开的缴获,好死不死里面有十几条是杨家的江船,杨家的买卖,要说遍及大清,有些过了,但遍及江南富庶之地,这话杨猛还是敢说的。
驳船只是杨家运输大宗货物时用的,平常的买卖中型的江船,用的也是不少,靠在船上的杨家管事,一看临资口打起了仗,本着杨猛所说的,遇到危险保人不保货的原则,带着船工架着小船就逃到了洞庭湖。
“爷,咱们家的一支船队,在临资口被石达开劫了!”
杨家的管事们到了洞庭湖畔的武庄,听说三爷就在洞庭湖附近,立马就生了找场子的心思,杨家的货物不是没被劫过,只是那些截江的强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对于打劫杨家商队,或是杀伤杨家人手的敌人,杨猛的原则只有一个,追到天涯海角也要灭他满门。
“哦……太平军干的吧?死人没有?”
自家的船队在临资口被劫,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石达开现在是太平军的先锋,若是杨家的船队,竖起了杨字血旗,应该不会被劫的。
“人都回来了,只是货物全没了,这批货物都是药材价值不小,船上还压着十六万现银,连银子带货物,损失大概三十万两上下。”
别看只是十几艘中型的江船,但杨家的损失委实不小,杨家做买卖,用的都是自家的船队,来回都是带货的,这十几船药材加上解回来的现银,与之前在广西被董先甲劫去的粮食价格差不多。
“三十万两……不少了!船上竖起咱们家的旗号没有?”
杨字血旗,就是杨家行商和军队的旗帜,经过这几年的闯荡,杨字血旗还是多少有些名号的。
“有!只是据管事们说,十几面大旗当时就被砍倒了!”
“这事儿属实?不是管事们在挑拨是非吧?”
“属实!已经让影子的人查过了,当时确是太平军的士卒,砍倒了船上的杨字旗!”
“呵呵……这他妈就有意思了,等着吧!我倒要看看洪秀全那厮如何解决这事儿,咱们的家的银子都有封条的,加上太平军中管事,这事儿瞒不住!
回来的那些管事船工,一人给发上一年的俸禄,告诉他们,这事儿做的不错!危险到了,保人不保货!”
洪杨二人一贯的反复无常,这次打长沙他们手底下起码还剩五六万可战之兵,也不知这两货能不能涨些行市?
与杨猛猜测的不错,抢船的时候,石达开还在远处,但自己的手下砍杨字血旗的时候,他就到了岸边,有些事儿底下的人不知情,但石达开知根知底啊!
上次就是因为不买粮食,自己那杨三哥伸手就把罗大纲给弄死了,还捎带着打散了太平军的一个万人队,因为这个,太平军至少损失一万左右的新兵,这次更好,劫了杨家的船,只怕事情难办了。
“让那些人把杨字旗捞上来,搁在那几艘船上,凡是挂杨字旗的货船,人不许杀、东西不许抢!”
看着十几面旗子一一飘入江水之中,石达开脸上的表情,就跟吃了死孩子没两样,这事儿回去之后还得禀告天王啊!
“翼王,船上的人早就跑了,船上的货物都是些药材,还有几十个贴着滇杨封条的大箱子,估计里面装的是金银一类的财物,这几十个大箱子,怕是有十几万两左右。”
不大的时间,属下报上了那十几艘船里的货物,石达开的头顿时就大了,望着江中远去的十几条小船,石达开直接就断了追上去的念头,万一再被误认为追杀,这事儿可就真大了!
“让驾船追击的人退回来,那些人跑就跑掉吧!那十几艘船上的东西一样也不许动!”
手下一脸疑惑,石达开也不好解释什么,太平军高层与杨家的事儿有些龌龊,这是谁也不知道,杨家惹不得,只在一些高层之中流传,下面的人并不知情。
杨家的十几艘货船一下就把突袭临资口,变的一钱不值,与杨三哥的怒火相比,千艘船只也变得有些轻飘飘的了。
匆匆回到益阳,石达开把错劫了杨家货船的事情说了,对此东王杨秀清却没怎么在意,轻飘飘的问了一句:“船上是什么货物?”
“十六万两银子,还有一批价值不菲的草药。”
“嗯!咱们能用的上,留下吧!”
杨秀清这话说的轻巧,但石达开并不认同,杨家的实力,他虽说不怎么清楚,但绝对是个不好招惹的,别的不说单单杨三哥在广西的那五千兵,太平军想要和他们玩刀子,没有两三倍的人手,根本就胜不了。
“东王,如今杨猛可能还在湖南,树此大敌殊为不智啊!”
石达开的劝说,只招来了杨秀清的轻蔑一笑,如今的太平军,已经不是两个多月前的太平军了,六万将士敢打敢杀,杨家算得了什么呢?
“达开,既然药草有用,那就留下,杨家的那几个管事,你让人看管好了,这次的事儿是误会,咱们与杨家还是有些交情的,若是这杨老三来找场子的话,咱们足量付给他金银也就是了。
咱们现在兵强马壮,这些都是小事儿,北上岳州才是正经的大事儿,咱们在益阳多修整几天,趁这个机会,你要好生操练一下水军。”
天王万岁拍了板儿,石达开也无话可说了,足量付与银钱只怕是不好使的,当日杨三哥说过,打的欠条十倍偿还,这抢的东西是个什么倍数,还不好说呢!
有些事儿不方便开口,既然天王没有杀杨家管事的心思,就说明天王还不打算如东王一样跟杨家翻脸,看杨三哥的架势,也不打算和太平军死磕,这事儿说不得还能有些缓和的余地。
石达开的人触了杨家的眉头,这对朝廷来说是好事儿,但此事朝廷无从知晓,现在的朝廷可真是有件大喜事儿,云南一次解铜三千万斤,这是前所未有的,这是盛世的征兆,长毛贼脱出长沙的消息还没有走到京师,如今的京师高层,可是一片喜气啊!
按着官价,三千万斤精铜,也值个三百万两左右,三百万两对现在的朝廷来说也是笔大钱了,最为关键的还是这精铜可以铸钱啊!
三千万斤精铜,加上些铅锡,起码能翻三番,若是多加些铅锡,千万两银子的制钱也能铸的出来,现在两千钱一两银子,若是朝廷在下个圣谕,提一提制钱的价值,千钱一两银,或是八百钱一两银的话,那价值可就大了,两三千万的银子啊!
这几年朝廷的亏空,就指着那三千万斤滇铜了!对此四色棍也是格外的高兴,继位伊始就接了个好大的烂摊子,这三千万斤精铜对朝廷来说可是救命的好玩意儿啊!
见杨士勤如此明步,军机的几个汉臣大员,也在考量着是不是该提一提杨士勤的位子了,汉臣督抚在位的时间不长,这是个伤人心的事情,若是把杨士勤提拔成云南巡抚或是云贵总督,或许能让汉臣的地位再进一步。
但此事不是小事儿,万一杨士勤上位之后,朝廷把他给挪了,导致滇铜再次凋零就不好了,前一段时间,杨士勤有份折子,是关于他儿子杨老三的,但杨老三的事情,是先帝钦定的,恐怕不好做,提拔一下杨家的二儿子杨毅,就成了军机们议论的事情。
但议论归议论,要想得到提拔,杨士勤还是要做好滇铜这件事儿的,这事儿也简单,滇铜解京之后,要什么没有?
第五百零九章 得势便猖狂(三)
军机的大老爷们,只道长毛贼还被困在长沙城下,只要加紧时间催促杨士勤那边的滇铜,若是可能的话,直接就可以在沿途的钱局卸下一部分精铜,只要有了大量的制钱,这军费就有了,然后调动之前无饷调动的各营官军,合力围杀长毛贼于长沙城下。
长毛贼越闹这势头越大,这次绝不能让他们再窜到别的地方了,滇铜的解运必须要快,而云南的杨士勤好似也知道朝廷的苦楚,随着解铜折子一起上来的还有一份请各省协调江路水路的折子。
在折子里,杨士勤声言,只要江路、水路通畅,解运的滇铜一两个月之内,就能先到京师一批,三千万斤滇铜,毕竟不是小数目,一次解运到京,谁也没那么大的运力。
杨士勤的折子,急的正是时候,也急的正是地方,确保水路通畅,滇铜尽快解京,也是军机的大老爷们要谋划的事情。
杨士勤在折子中提到的通关文牒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如今长毛贼变乱广西、湖南,许多地方因为调兵的关系,有些各自为政的意思了,为了打通长江、运河水道,这朝廷也该给杨士勤弄个能让沿途各省畅快放行的东西。
之前解运滇铜,都有解运的钦差,但解铜钦差的职权还是略小,如今这个时候,各省都缺银子,只怕各地的督抚,刁难解铜的船队,与朝廷争利呐!
这精铜与银子无异,若是沿途各省,你要一批我要一批,这三千万斤滇铜解到京师,到底还能剩多少?一千万斤还是三百万斤亦或是更少?
这个猜测可不是凭空来的,现在不仅朝廷是穷鬼,各省的督抚也不富裕,穷急生疯啊!这事儿不得不防!
军机们将此事报给四色棍咸丰,这位九五之尊一听这个,当然也急了,好容易有了一个财源,若是被地方给分去了,他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权威可言?
四色棍的本意,是给云南的杨士勤一柄尚方宝剑,这玩意儿有清一代,真是没有实物,尽在戏词里听了,弄这么个玩意儿,看地方上的督抚,哪个敢打朝廷的主意?
这事儿四色棍可以想当然,但军机们都是老臣,这老成持重还是有的,尚方宝剑这玩意儿,也不是不行,只是可以随意斩杀下面的大臣,只怕生出别的祸端,这宝剑杀性太大,不若弄个过江的金牌令箭之类的妥帖。
危急时刻,有了救命稻草,朝廷那边也表现出了很强的行政能力,八百里加急,只用了十六天就跑了一个来回,这比传达前线军情的速度快的多了。
“呵呵……过江金牌啊!有了这玩意儿,咱们就能随意玩了!
让云南那边,先解一千万斤滇铜,这么多精铜丢了,足够朝廷光火的了。
太平军那边依旧没有言语吗?”
接了云南那边的消息,杨猛笑的很欢畅,只怕这过江金牌,能用个十年八年的吧?至于朝廷想要的滇铜,只怕望穿秋水了也等不到了。
杨家的十几船货物被劫,太平军那边至今也没个音信,他们劫了益阳,可是大发了一笔,这粮食也该买了,可坐等太平军上门的杨猛,并没等到他想要的消息。
“爷,太平军那边至今没有消息,咱们家在太平军中的管事,也三天没有联络了,莫不是被太平军给害了?”
杨家在太平军中的管事,每天都要报平安的,可三天没有联络了,只怕这些人的安危也是个大问题。
“这事儿应当不会的,有些话我都给石相公说明白了,杀咱们的管事,那十几个人,足以让如今的太平军全军覆没了,即使洪杨有这个胆子,石相公也该力保他们的安全,不然……哼哼……
但此事也不能不防,给云南那边说一声,铜船上装上五万人的装备吧!”
杨猛的一声冷哼过后,古雅月也不禁的抖了几下,自家男人真是个说一不二的,万一管事们遭了难,只怕……
“爷,若是咱们的管事真遭难了,您还真杀啊?”
“可不是真杀吗?一条人命一万人,怎么说的怎么来!但愿洪杨的心小一些,若是太猖狂了,只怕这洞庭湖口,要被鲜血染红了。
让于彪进来!”
最近情报显示,太平军有了大量的船只,劫船、没按着自己的安排做生意,杨猛的目光早就放在了太平军的财货之上,益阳城的收益,恐怕不小吧?这些沉重的财物,走陆路太平军还没那么大的运力,水路现在就是他们的财路。
“三爷!”
“最近洞庭湖周边的武庄建的如何了?”
“还好!河工大军之中,精选了三万二三十岁的壮丁,已经在洞庭湖各处要冲安家落户了,使刀玩枪,已经练了一个多月了,打别人不成,打打绿营兵,一个顶俩还是可以的。”
“这就好!过些日子,安排一条翻江龙随我去罗汉洲驻扎!”
罗汉洲就挡在洞庭湖入长江的航道上,旁边就是岳州,无论是太平军想要入长江还是打岳州,罗汉洲都是一个隘口,锁住了这里,就锁住了太平军的去路。
一听要用翻江龙,于彪的眼也亮了起来,上次三爷打罗大纲的时候,他留守洞庭湖,这次绝对不能错过啊!
“三爷,我也跟着去吧?”
“成啊!安排几个人留守洞庭湖周边要地,洞庭湖是咱们的基业,绝不容任何人到这边搅乱,无论是太平军还是清军,敢探爪子就打回去!”
滇铜、朝廷、货船、太平军,杨猛如今的棋局有些复杂,挡在罗汉洲,主要不是为了打太平军,杨猛要为自己创造一个机会,一个趁乱上位的机会,以太平军的行军速度,只怕云南解铜的驳船赶不上他们的步伐,杨猛要在洞庭湖堵住太平军的脚步,直到云南的铜船到达指定的位置,让铜船、太平军和朝廷,共同为自己上位出一番气力。
太平军下了益阳,他们的路子也就大体能摸清楚了,北上四川,看来是成了定局,驻扎在长沙城的清军,也在革职钦差赛尚阿,与新任钦差徐广缙的严令之下,纷纷拔营北上。
一时间军容强大的长沙城也变得有些冷清了,鲍起豹率领的四五千城防军,虽说驻在了长沙城周边,但这四五千人,是个什么操性,巡抚张亮基还是比较清楚的。
大半的绿营兵,小半的练勇,这些人的战力一塌糊涂,但祸害百姓的本事,却大得很!长毛贼围了长沙八十一天,在这八十一天里,天天都有城防军,抢劫财物祸害民女的供状,送到巡抚衙门。
但守城是第一要务,这些状子和苦主,大多都被压了下去,攻城期间,多些违法乱纪的勾当,也在情理之中,但自打长毛贼撤出长沙城,这样的事情越发的多了,长沙城周边的许多百姓,没有受到长毛贼的侵扰,反而被绿营兵和练勇们祸害的不轻。
据下边的禀报,因为这些官军祸害乡民的事儿,激起了不少百姓拖家带口的追逐长毛贼,人数不少总数有个千多人,要是再这么放纵的话,只怕长毛贼一个回师,这长沙城就保不住了。
“季公,虽说长毛贼离开了长沙城,但他们的行踪飘忽不定,只怕再次回攻长沙啊!
绿营兵将,朽烂不可用,练勇更是些泼皮无赖聚集的地方,如今长沙城的危机虽解,但仍是不容乐观呐!
季公有何治理长沙的妙计,说来听听可好?”
各路援军离开长沙之后,巡抚张亮基的心里一直都不怎么安稳,长毛贼的威胁太大了,要军容有军容,要军纪有军纪,打仗也是敢打敢拼,而且还不怎么扰民。
相比于官军,太平军倒是更像正统的军队,这次亏得请来了左宗棠,不然的话,这长沙城怕是要难保的。
太平军在广西肆虐了一年又四个月,在湖南不过半年多点,若是再打八个月,指望这绿营和八旗,只怕到时候,自己也免不了跟着那群废物吃瓜落。
“抚台大人,您看胡林翼和江忠源的练勇如何?”
张亮基的话头倒是符合左宗棠的利益,科举之路不通,唯有走捷径了,这带兵平乱就是个捷径,说不定自己就此走上坦途呢?
长毛贼的表现越来越厉害了,从广西到湖南,不仅人越打越多,这战法也越来越有章法了,估计湖北也难幸免,在左宗棠的谋划之中,最多也就能让长毛贼打到湖北,一旦长毛贼过湖北入住金陵,就很难剿灭了。
“季公的意思是办团练?之前湖南各县办的团练也不少,可能用的却是不多,胡林翼和江忠源只是特例,这湖南各县的团练,大抵上还是不能用的。
各县的团练,打仗护土没啥成就,但欺压乡里祸害百姓,却是一把好手,各县的大户藉此以势压人,再建也是无用啊!
更有甚者还私通当地的山匪水匪,暗通长毛的也是不少,这办团练的事情,不可取啊!”
江忠源是厉害,在蓑衣渡他是立了功的,胡林翼也不差,在拱卫长沙城的时候,他手下的练勇也是出了力的,可两人手里的团练,合在一起也不过两三千数,区区一镇兵马,要来何用?
湖南地方上办的团练已经不少了,但这些团练,大多为各地的富绅大户所用,朝廷和官府要插手也不容易,再说了,这练勇比之绿营也强不到哪去,用之无益,张亮基开口就拒绝了左宗棠的提议。
“抚台大人说的不错,但为何胡林翼、江忠源的练勇可用,而各县办的团练不可用呢?
这原因就我来看不外乎操练与粮饷而已!各县的团练要自办,饷酬也要自筹,大户或是县衙,多不肯出钱,练勇们挣得少,自然不能天天操练,不能天天操练,饷酬又不多,没啥好处的事儿,谁也不愿去做,他们的战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湖南各地团练的数量,很是不少,可能战敢战的委实不多,协助官府抓抓盗匪,他们勉强凑活,但对付长毛贼,他们差的就远了!
指望他们对付长毛,自然是不成的,这跟绿营的朽坏也差不许多,绿营兵的饷银少,许多人都得做些小买卖谋生,加上制度的关系,战力也就越来越弱了。
改革绿营,那是朝廷的事儿,咱们是插不上手的,若是改改湖南的团练,我这里倒是有几条措施。”
江忠源的湘勇,胡林翼的黔勇,还有长毛贼在湖南大举募兵,让左宗棠想到了一个好法子,但法子虽好,没有这位抚台大人的支持,也就是个法子而已。
先要说动了张亮基,这事情才大有可为,不然只是空想而已!
“季公可否说说那几条措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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