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造一把枪有多难(下)
作者:没落皇族|发布时间:2024-06-29 01:23:04|字数:38394
年关越来越近,林则徐的动作也越来越频繁了,好在林老虎还有最后一份理智,没有将矛头对准永昌的官绅,只是把打击的重心放在了会匪和练匪的身上的。
看林则徐的架势,他是要在年前把永昌的事情,理出个完整的章程来,年后算总账。
而二哥也算是有孝心的,从永昌赶了回来,当老爷子告知他实情之后,二哥杨毅也是颇为体恤老爷子的想法,以奔丧的名义,去总督府见了林则徐,而林则徐现在正忙得焦头烂额,也就顺手把杨毅留在了昆明。
杨毅手里握着的许多东西,都成了林则徐处理永昌一案的后盾,有了杨毅在身侧随侍,林则徐的步子也慢慢的在恢复。
督标依旧在肉搏血斗之中煎熬,据杜伏虎所说,督标的人马依旧快到了极限,许多人已经口出怨言了,这也属于正常。
杨猛在筹备兵工厂的间隙,回了一趟昆明,在西校场他一声令下,督标就停下了残酷的对练,而大多数人,对杨猛有的只是感激,怨言只是对杜家的两头老虎发的,这也是杨猛不在西校场呆着的原因。
事情虽说是自己起的头,但执行命令的是杜伏虎和杜降虎,这两人也没少吃苦,出了死力不说,还得了一个严苛的恶名,而这个就是杨猛削弱两人在督标之中威严的手段。
杨家的军队,无论是威严还是赏赐,都是出自杨家,而不是带兵的将领,杨猛对人心有极高的认知,小小的一个手段,就让杜家双虎,没了掌控督标的机会。
而霍华德那边也遇到了麻烦,正式的造枪开始了,可三天的功夫,只组装出了十几把可用的枪,四百技工啊!十几把枪,这个效率有些太低了。
霍华德该教的已经全部教授了下去,可大多数工匠都打制不出合格的零件,这让霍华德有些怀疑杨猛传授的方法了,看来这左轮手枪,是不能分工协作的,只能由一个技工负责一把。
西山铁匠的打造方法,霍华德也仔细的看过,在二次炭烧和淬火的过程之中,这些铁匠好像有些问题,可具体是什么问题,霍华德就不清楚了。
二次炭烧的时间,淬火的过程,打制过程中的渗碳,这些清国铁匠做起来,总是很别扭,打制出来的枪管和左轮,很多都有质量问题,但也有几个铁匠,打造出来的零件,质量好的超乎寻常,这些东西里面的具体原因,霍华德作为一个高级技工还是分析不出来的。
望着面前成堆的废品,霍华德陷入了麻烦之中,一遍遍的看着清国铁匠打制枪管的过程,可打制出一根枪管需要两三天的时间,近百次加热、渗碳,数千次锻打,想要全程记录,也是个极其艰难的活计。
为了培养出合格的学徒,霍华德也豁了出去,吃住都在工厂之中,在他指导下打出的枪管,也基本符合了要求,可让这些继续打造枪管,前面那一幕又出现了。
不明原因的质量问题,看着一根根打废的枪管,霍华德陷入了深深的无奈之中,找不出原因啊!
无奈的霍华德,只能找杨猛这个对工业无比熟悉的将军了,想想那诱人的奖赏,和兵工厂里几百根打废的枪管,霍华德只能将原因归结于西山铁厂的铁料不合格。
“杨将军,西山铁厂提供的铁料不合格,兵工厂从米利坚进口一批铁材试一下吧!”
“铁材不合格?一把合乎质量要求的左轮手枪也没打制出来吗?”
听到这个消息,杨猛的眉头也皱了起来,钢铁是一切的基础,如果铁料不合格,那麻烦就大了。
“靠运气组装起来十几把,可大部分的枪管和左轮都是不合格的产品,组装成枪械的话,炸膛的几率极高。”
对于偶尔出现的合格产品,霍华德只能归结于运气了,他不是个科学家,只能依照自己的经验来判断问题,但霍华德觉得自己的分析还是很正确的。
“枪的质量一定要保证,这样吧!你和兵工厂的那些米利坚技工,打制一次枪管,看看质量如何,如果还是和之前一样,我再去西山铁厂看看情况。”
出了合格的产品,杨猛觉得应该不是铁的原因,铁的质量,是经过不少传教士检验的,他们都声称西山铁厂出产的锻铁,质量要高于欧洲各国,难道这好铁还不适合打制枪管吗?
杨猛本打算用钢材的,但霍华德那里没有用钢铁打制枪管的经验,为了磨合一些铁匠的技术,杨猛也就同意了继续用锻铁打制枪管。
可没想到的是用锻铁也会出现质量问题,对此杨猛也只能慢慢的摸索了。
在杨猛的提议之下,来自米利坚的制枪技工,打造了一次枪管,结果打出来的都是合格的产品,这样一来出废品的原因就找到了,问题还是出在打造过程之中。
“霍华德,现在看来不是锻铁的原因,而是人的原因,把兵工厂的铁匠召集起来,我要问话。”
米利坚的技工能打造出合格的枪管,而大清的铁匠却打制不出来,这个原因杨猛也猜测不出来,难道是霍华德留手了?
四百多铁匠聚集在空旷的兵工厂之中,杨猛往下扫了一眼,铁匠们的情绪不高,看来废品不仅影响了霍华德的情绪,西山的这些精英铁匠也受到了影响。
“打出合格产品的铁匠站出来,打出高质量产品的铁匠站到我身边来。”
杨猛一句话,几十个铁匠排众而出,乖乖的站到了杨猛的跟前。
“霍华德,那个打出枪管质量最好?”
霍华德的手指一动,一个须发有些苍白的老铁匠站了出来,看他的装束还是个彝族的铁匠。
“打制枪管的过程之中,都是按着霍华德先生教导的东西,一步步来的吗?”
杨猛随便问了一句,没想到那老铁匠却颤巍巍的跪了下来。
“三爷,这洋师傅教的东西,有些地方不对,我就按着自己的法子来的。”
一语激出千层浪,原来问题是出在了这个上面,这一句话说完,杨猛的思路也就清晰了,这些铁匠都是四十岁往上的老师傅,经年打铁,各自有各自的门路,霍华德的教导,他们是有所选择的学习,所以才出现了这么个问题。
手把手的教也学不会,杨猛之前就想到了这个问题,没想到原因竟然是老法子,大清的百姓注重规矩,看来是这老规矩,绊住了兵工厂的发展。
“霍华德,你来一下。”
要想改变,杨猛的法子也简单,一根鞭子就成了,可霍华德这批人不想葛仕扬那样,就怕这批洋师傅闹事啊!
“杨将军,您有什么吩咐?”
“问题找到了,我还有办法改进左轮枪的质量,你愿意学吗?”
“当然愿意了!”
“那好,改进左轮枪质量的方法,就在那老铁匠身上,待会儿我会派人将他的方法记录下来,这些天你和柯尔特兵工厂的那些技工,总结出一个简单易学的工序,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到了什么火候该做什么样的事情。
记录的详细一些,这几天我会派一队士兵过来,先不要让这批铁匠打制任何东西,让他们先把工序给我记住,记不好的,就让士兵用鞭子抽他们,直到记住为止。
记住工序之后,再让他们打制枪械,如果那个出了废品,就让士兵狠狠的惩罚他们,而打造出枪管全部合格的铁匠,把名单给我,我会奖励他们的。
这些你们能够接受吗?”
惩罚与奖赏,杨猛的法子很烂,但很有用,一边是皮鞭,一边是金银,这样的差距,铁匠们所遵循的老规矩就什么也不是了。
“当然可以接受,适度的体罚可以提高工人的积极性,我就按杨将军说的办!”
霍华德能接受最好,即使他不能接受,杨猛也会逼着他去接受的。
“铸炮的那边,你也到西山选择一批学徒,这几个月的时间,你要给我拿出成果来。”
左轮枪的问题解决了,那火炮的生产问题也不大,索性将两者共同进行吧!
带着霍华德回到铁匠们面前,杨猛的脸色一沉,气冲冲的开始了训话:
“霍华德先生,把该教的都交给了你们,霍华德先生怎么说你们怎么做!没按着他的法子做,所以你们出不了合格的产品,这样的事,一次就够了,下次再胡乱改造工序,当心你们的皮肉受苦!
这些打制出合格产品的铁匠,一人赏赐一百两银子,那位打制出优质产品的铁匠,赏银五百两,你们打制的合格品越多,老子这里的赏赐就越多,哪个老给爷出废品,就不要再吃这碗饭了!”
果然,杨猛这话一说大部分的铁匠都把头给低下了,不用猜,这些低头的肯定和那位彝族老铁匠一样,都是照着自己的法子来的,这里面的差异很细微,火候、渗碳量、锻打的时间,这些都是影响成品的关键因素。
西山的多数铁匠,都没有打制枪械的经验,他们不知道炸膛的危险性,也不太清楚渗碳和锻打的原理,所以才出了这么大的毛病。
想想这事儿,杨猛也觉得有些好笑,差点因为这些铁匠习惯性的动作,把西山铁厂给毁了,要不是自己,这事儿恐怕真是个大麻烦。
趁技工们和那个彝族老铁匠交流经验的时候,杨猛也熟悉了一下左轮枪的制造过程。
除了打铁,许多的工序女人都可以做,这无疑是个增加庄农佃户收入的好门路,云南的土布逐渐被洋布所取代,虽说地里的产出不少,可种地的收入,依旧是云南最低的,只能勉强的维持温饱。
兵工厂需要的人手也不在少数,一把左轮手枪,需要的东西也是不少,火药、铅弹、底火、火药瓶、枪套、铜制的配件,一把枪就是一个巨大的产业链,让宜良十分之一或者更多的庄农佃户过上好一些的日子,一个兵工厂就能做到,看来自己要在云南多弄一些工厂了。
一天的时间研究工序,四天的时间实验,经过破坏性实验,那彝族老铁匠的法子果然可行,霍华德那边的收获还算不错,柯尔特M1847,马上就要云南量产了。
宜良兵工厂的事情也算是妥当了,杨猛带着一千九百多把左轮枪,回了杨家武庄,这些枪杨猛存下了大半,只取了二百把,他要到西校场,让督标们实验一下自己的想法。
第二百零一章 右手大刀左手枪
杨猛将二百把左轮枪配给督标也是无奈之举,从二哥杨毅和刘存仁那里的得来的消息,林则徐已经往永昌下了抓人的谕令,破五一过,押解人犯到昆明,这事儿已经不能更改了。
可这事儿做了,永昌必乱,杨家就是想要解决这事儿,现在也不敢下手,林则徐虽废,但是没变傻,万一杨家勉强出手,让林则徐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再勾起他的战心,那就轮到杨家倒霉了。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杨猛和自家老爷子,决定坐看永昌一事,现在杨家避开朝廷的注视才是最重要。
永昌如果变乱,尽多死个万八千,杨家如果和朝廷对上了,死上个十万八万,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两害相权取其轻,这永昌之事,只能由着林则徐的性子来了。
永昌一乱,就是督标出力的时候了,现在的这些督标,对上一场的哨练,打肯定能打得过,但死伤多少就不一定了。
这次到西校场,杨猛除了带来二百把左轮枪之外,还带了四门二十四磅臼炮,一百发开花弹,这些东西就是为了防止永昌哨练,拦河而战的。
永昌这个地方,也算是滇西的重镇,金沙江是永昌天然的屏障,黄巴巴叛乱之时,火烧霁虹桥逃生,永昌的哨练,弄不好也会再来一次,只要撤了桥板,想要凭刀剑打过去,那可是相当不容易的。
而这二百把左轮枪,杨猛就是为突击队准备的,不然单凭大刀、长矛,攻入永昌死伤必然不少。督标的人手可不是绿营兵,如果是绿营兵杨猛可以赶着他们去死,可轮到杨家的私军,杨猛就没有那个狠心了。
到了西校场,经过十几天的休整,督标的精气神也上了一个台阶,看人的眼光有点像恶狗了,但比恶狼还差了不少,在杨猛的心里,职业军人就是杀戮的武器,他们的职责就是杀戮,恶狼一般的性情,才是职业军队所需要的。
而督标正是职业军队,如果永昌出了乱子,正好锻炼一下,这支职业军队的杀性。
四门臼炮,引起了大多数的注意,大将军炮啊!这可是稀罕玩意,杜伏虎这样的,也只是听说过没有见过真正的大将军炮。
“接下来选兵,四门大将军炮,一门炮五十个炮手,只要眼力好,力气大的。
这二百把左轮枪,也是好物件,想要就得拿出本事来,老子这里就一条要求,力气大的优先!”
杨猛的话说完之后,大多数人的眼光都聚在了四门臼炮上,而一桌子的左轮枪,却被忽略了。
这些人以前不是山民就是老百姓,他们判断东西威力大小的标准,就是体型的大小,看着大将军炮那黑漆漆的炮口,就知道这玩意威力不小。
而桌子上摆的黑漆漆的火镰一样的物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大将军炮实在一些。
而杨猛这次来主要就是选枪手的,炮手滇西有的是,实在不行,找几个合适的炮手来就是了,这枪手却是要实验一下的。
“杜伏虎,找几头牛羊过来,今天晌午吃炖肉。”
为了改善伙食,西校场可是养了一批牦牛和山羊的,没办法,为了试枪,只能拿他们下手了。
杜伏虎去牵牛羊的功夫,杨猛就装好了一把左轮枪,这左轮枪的性能不错,可就是装填很麻烦,如果有子弹就好了!
但这个杨猛只能在心里想一下,子弹?铅头的铜壳弹还好说,那步枪子弹,工序可就多了,一发上好的步枪弹,起码几十道工序,杨猛的前世,也没试制过步枪弹,子弹这玩意的制造门槛可比枪械高多了。
杜伏虎牵来两头牛,十几只羊,正好装上两把枪试试威力,这柯尔特M1847的威力,杨猛也没在活物的身上试过,这次正好试一试。
拿起两把空枪,熟悉了一下击发的过程,觉得能左右开弓之后,杨猛便让杜伏虎,将牛羊散放在三十米开外。
“都给老子瞧好了,这玩意的威力,可比鸟枪强多了!”
跳下点将台,隔着三十多米的距离,杨猛就开了火。随着一声声枪响,最先倒下的就是那两头牦牛,接下来就是八只羊,美中不足的就是有两枪打偏了,这左轮的后坐力太大,左右开弓,杨猛这个玩枪的行家,也失了准头。
“上去几个,把乱窜的那几只羊放倒,剩下的都过去看看挨枪的那几只。”
为了打死那两头牦牛,杨猛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铅弹太软,就怕打不进牦牛的头骨,杨猛下手的位置在那两头牦牛眼睛的部位,头两枪最准两头牦牛双双命中。
而那几只羊也比较惨,三十米的距离,铅弹的威力大的不像话,打哪哪烂,三千多督标转着圈看了一眼倒地的十头畜生,那一桌的短枪,就成了人人欲得的宝物。
“都给我听好了,单手舞的动大刀片的出列!”
看到了左轮的威力,三千八督标也都红了眼,但狼多肉少,一个个矮壮的汉子,不断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好嘛!这能单手玩刀的人还真不少,足有五六百人,这一人一把现在还没那个条件,杨猛只得提高一下标准了。
“当官的出去!”
杨猛一句话,近百位底层军官就退了出去。
“拿出你们的大刀片,单手练无回八刀,二百个撑得最久的留下。”
四百多人摆好了阵势,从背后抽出了大刀片,一个个就站在校场之中,开始了演练。
一盏茶的功夫,就退出了一百多人,剩下的二百来个,足足舞了半个多小时,才选出了整二百的好手。
“好!你们不错,从今天开始练枪,左手打枪,到大年三十必须能在二十步之内打中靶子,打不中的,把手里的枪给老子交出来!”
右手大刀左手枪,这就是杨猛的法子,远距离的用枪打,近距离的用刀砍,肉搏战之中,才是左轮手枪显威的舞台。
如果这个法子好用,杨猛就会在整个云南新军之中推广,一人一把左轮,一人一把大刀片,别的先不说,先把云南的军队弄成近战无敌的存在。
督标是杨猛的一个试验场,韦驼子那里的八千新军,滇西的几万新兵,都需要重新整合。李星沅和林则徐的到来拖延了,重整云南新军的步伐,可杨猛也从中看到了一些好处。
一年多管饱的饭食,和不间断的训练,让新军的体质在不断的复苏。想督标里这些能单手舞动八斤多大刀片的人,一年之前是不会有这么多的。
刚刚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滇西的新兵,这一段时间的拖延,虽说花了不少钱,但却为杨家养出了一群身体素质还算合格的兵员。
等刀枪组合法得到了印证,就是云南新军,真正成军的时候。能打的兵做步卒和骑兵,不能打的就做炮兵,这一来一去,云南新军的战斗力,就会成倍的增加。
步枪,也是杨猛心中的一个惆怅,没有定装的弹药,即使自己弄出把带着螺旋膛线的步枪,射程和威力,也不一定比褐贝丝这样的燧石枪或者现在流行的击发枪强多少。
膛线对黑火药和圆形铅弹来说,无疑是个门槛,弄上膛线,就会大大延迟装填的速度,不弄膛线,火枪的有效射程和精准度就要受到影响,这事儿杨猛暗地里也想过好多遍,他还是觉得射击速度才是最重要的,十几二十米的射程,在战场上无非是多打一枪两枪的事儿,而且带着膛线,装填的速度就慢了许多。
双方列队互相执行死刑,这样的战法,杨猛还是极端厌恶的,这是对职业军人的侮辱。
组建这么一支左枪右刀的小队,也是杨猛在职业军人道路上的探索,如果有机会投入战场,将是检验杨猛职业军人设想的最好途径。
训练一个合格的军人,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花费都不小,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从军,五六年的时间混在军队里,二十五六岁退役,这无疑是对资金和资源的浪费。
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经过五六年的职业训练,军事素养只能算是刚刚起步,再经过几年的实战磨练,三十岁左右他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职业军人。
三十岁到四十五岁,将近十五年的时间,是一个巅峰期和衰落期,这段时间才是职业军人最有杀伤力的时间段。
做过职业佣兵的杨猛清楚,战场最可怕的不是年富力强的佣兵,而是那些从血水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老兵油子。
训练职业军人,训练战场上的屠夫、侩子手,才是最节约、最能保持军队战斗力的法子,有了让人恐惧的军队,才能保护自己的家园。
望着一个个摩挲着新枪的矮壮汉子,杨猛的心里充满了希望。
“杜伏虎,让人在二十步之外树上靶子,三爷教教你们怎么打仗。”
右手大刀左手枪,杨猛也是第一次试手,这法子好用是不错,但身体必须协调,不然打枪的时候忘了刀,挥刀的时候忘了枪,这刀枪结合,远近皆打的法子就不管用了。
杨猛的身体协调性很不错,即使这样他也在不断的试验着这种法子,右手挥刀的时候,左手的枪也要配合起来,近战之中,枪托、枪管也算是武器,一番试验之后,杨猛觉得该创一套刀枪结合的法门了。
时间不大十几个箭靶就被竖了起来,杨猛在一百米开外就开始了急速的运动,侧身Z字形的战术规避,到了三十米左右,开始开火,六枪打完杨猛也到了箭靶跟前,刀枪结合放倒了面前的十几个靶子,这次演练还算是不错。
“都看仔细了吧?练枪别忘了刀,练刀别忘了枪,只要在你手里的家伙事,都是杀人用的玩意儿,枪该往哪打,刀该往哪劈,以前都交给了你们。
到过年前的这段时间,你们得给老子练出来,这打仗是随时随地的事情,你们练不好,瞧瞧身后的那三千多人吧!
你们手里的家伙事可不是烂大街的货色,一百两银子一把,弄坏了,老子饶不了你们!”
夸大枪炮的价值,一是可以让兵卒们爱惜枪炮,二是能让他们使用枪炮的时候,有种自豪感,几千、几百两银子的东西,握在手里,与握着几个大子儿不值的玩意儿,感受可是绝不一样的。
这种优越感,并不能提高刀枪火炮的杀伤力,但能提高人的气力,精神状态不一样,发挥出来的战力也大不相同。
督标的二百人,听了杨猛的训示之后,握枪的手也加了不少的力气,好像生怕别人夺走似得,看到这一幕,杨猛知道,自己该做的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就看督标和永昌一案的结果了。
第二百零二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临近年关又到了各处管事交账的时候了,滇西的六大茶山,已经全部归属杨家,茶山包括那边马帮的收入很不错,足足有三百多万两,滇西六大茶山到手,杨家也是开了一个大财源,收入足足抵得上以前杨家两年的纯利。
大哥杨勇下属的云南商号,在贩卖湖广茶叶尾料入藏一事上的收入也颇为可观,一百多万两的结余,也证明了杨家老大在买卖上的作为。上好的滇茶入川黔、进湖广,各地的粗茶入滇,一进一出杨家在茶叶的买卖上赚了个盆满钵满。
云南商号所属的洋货销售,利润也是不菲,广西、云南、四川、藏边,四省洋货的利润也有四百万左右,但这个利润里面是含着水分的,综合一下,洋货的收益也就三百万左右。
广州城的潘仕成也发来了账簿,半年的时间,通过十五家商盟的扒皮买卖,杨潘两家在广州和上海赚了两百万两。杨家收购的各地土产,经过广州商路销往国外,收益不多只有一百万上下。
杨猛最大的吸金项目云烟,去年的货值也达到了一千多万两,可换回来的洋货仅值三四百万两,这些云烟三分之一强许给了米利坚的壬雷斯,四分之一强换了东印度公司进口的鸦片,出去这些就是和其他国家零星的交易了。
云烟已经有了流行的趋势,下一年,杨猛决定无限量的扩大云烟的产量。
杨家去年的收入在千万两上下,这可是个大喜讯,看到了这个庞大的数字,杨士勤不由的揉了揉双眼,不可想象啊!两年的蓄力,老三一发力杨家的买卖就翻了五六番,这还刚刚是个开始。
三省的铜课、盐课,去年虽说没挣钱,但也没亏多少钱,如果不算解入京师的五百万斤精铜,那三省的铜课怎么也得有几十万的盈余。
西山零零总总也有个几十万的收益,再加上杨家在云南各地的房产租金,再加上其他一些零碎收入,也有个一百万上下,这些都是随到随花的小钱,如不入账都无所谓的。
再有就是杨家的黑色收入,揭铜官黑幕,杨家发了一笔天大的横财,但那些金银,都被杨士勤给窖藏了,但凡涉及铜官产业的收入,除了土地和房产,收入的金银,全部被藏了起来,那是笔大钱,也是杨家的后路。
前半年杨福良在江南各处劫掠,收获也是不小,鸦片不算,收获的金银细软、古董字画也值个三五百万。
杨家平定滇西官场之后,老三抄家、敲竹杠得来的金银也在两三百万上下,截留的朝廷税赋也有个几十万银子,这些总在一起,杨家的收入还是极为可观的。
杨家的收入庞大,可耗费更多,杨家老大杨勇,丁保钧、丁泰辰父子,就属于不怎么受待见的了。买粮换地,老大杨勇一年花费六七百万,购置藏边的牛羊马匹,一年也在三四百万上下,仅仅杨老大一个人,就把杨家正道来的银子花了个差不离。
宜良的丁泰辰,修水渠、建农庄、养八千新军,一年的花费也在三四百万上下,他爹丁保钧,接了滇西的担子,单单几万新兵去年连吃带喝,就是四百多万。
一年的收入不够花费,还把杨家累年积累的本钱花了一多半,就这么个花销法,明年弄不好就要吃老本了。
再有一个就是银贵钱贱,洋货那一百多万的水分,就是吃了朝廷的亏,年初时一两银子能换一千八以上的制钱,年中的时候,朝廷的那帮狗才,弄了个银钱通用、贵钱济银的狗屁方略,制钱长了行市,最离谱的地方一两银子五百制钱,这一进一出可是差了好大的价码。
杨家的洋货,去年收了近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的制钱,都是钱贵的时候收的,一百万两银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
杨家也不想收制钱,可与朝廷对着干,是杨猛明令禁止的,无奈的杨家管事、账房们只能吃下这么一个窝囊亏了。
银贵钱贱根源就在鸦片,虽说杨猛的云烟能收回三五分的现银,可两三年的时间,远远收不回数十年间,被列强的鸦片掠走的金银。
整个大清,现在已经处于银荒之中了,那劳什子银钱通用、贵钱济银的方略纯属扯淡,这么玩朝廷捞不着好处,百姓捞不着好处,商家同样也捞不着好处,只会白白便宜了列强各国。
那些王八蛋,现在已经开始用银子兑换大清的金子获利了,再这么下去,经济上大清也要被列强狠狠欺负一把了。
从朝廷的邸报上看,也不是没有合适的法子,开银矿就是个不错的法子,整个大清,一年的银矿产出也有个几百万,持续的开采,也是个解决燃眉之急的办法。
朝廷开银矿,杨猛再用云烟慢慢把金银刮回来,用不个三五七年,银荒就会大大缓解,可朝廷清流们的一句话,就把这个极好的方略给废了。
‘聚众藏奸’就这么一条理由,开银矿的方略,就被朝廷搁置了,杨猛当时看了邸报,只是一笑了之,没想到银荒竟然让杨家也吃了一个暗亏。
杨家年底的结账,因为老爷子的关系,仅用了三天的时间就草草了事,当然对各地管事的赏赐是少不了的。
杨家的精细账目,只有管事、账房们查证,这一年杨猛对贪污的惩处极为酷烈,各地管事们的收入明显减少,而赏赐的银两也是杨猛根据秦子祺和账房们的回报定下来。
不贪不拿收入不减还要增加,贪污克扣丢命是小事儿,弄不好还会祸及家小,大半年的时间,杨家的管事们谨慎了许多,与赏赐金银相比,贪污克扣的损失对杨家来说更大。
一个瞒报一个虚报,损失可是不小,有了贪污克扣,损失金银还是小事儿,精熟的管事、账房因贪污克扣被斩杀,对杨家来说损失更大。
这一年杨猛杀了不少人,滇西的贪官、绿营的将官、杨家的管事、各处的山民、滇黔川粤的鸦片贩子、哥老会的匪徒、伶仃洋的海匪,这个才是杨士勤心情不佳的原因。
一年杀伤数万人,自家的老三给杨家带来了财富,也带来了罪孽。这些消息是杨士勤的人手报上来的,对于这个数字,杨士勤也很震惊,老三有许多的暗手。
这个数目还是保守的数目,老三真正杀了多少人,可能只有秦子祺知道吧!
劝诫,怎么劝诫?杨士勤知道许多人都是该死的,祸及家小是老三不对,但没有这么狠的手段,想镇住杨家的基业可不容易,对此杨士勤也只能默默的自己承担了。
今年的年节,杨士勤没有搭戏台,也没有组织什么水牛大战,今年杨士勤打算开水陆法会,一是超度亡灵二是为云南祈福。
连续两年的大旱,最倒霉的不是庄农佃户,云南的庄农佃户大半属于杨家,两年的时间,杨士勤可以拍着胸脯说,杨家没有饿死一个庄农佃户。
最倒霉的就是云南的中农富农了,好田、水田大多聚在各族地主们的手里,中富农耕种的都是些旱田、中田和山田,连年干旱对他们的打击最大。
云南的几十万户中富农,现在九成九变成了杨家的庄农佃户和长工,两年的饥荒,饿死的人多半就出自他们。
持续两年的饥荒,今年最甚,入了杨家的庄农佃户还好些,即使地里没有产出,也能得到一些口粮,吃不饱那是肯定的,但饿死也不至于。
给杨家干活,还能管饱,杨家在云南修水渠、修炮台等等这些大项目是与舍粥结合在一起的,管吃管住,养活了云南三成的劳力和他们的家人,这也是杨勇那边花费巨大的原因之一。
可一场饥荒,死了家人失了土地,搁谁身上也不好受,虽然勉强的活了下来,可这些人活的并不怎么如意。
杨士勤在云南各地做水陆法会,也得到了大部分庄农佃户和中富农的支持,云南不能再旱了,杨家是善人不错,可连续两年全境舍粥,庄农佃户们最清楚需要多少粮食,来年再旱,只怕吃垮了杨家,云南死人无数啊!
而去年一年,过得最好的就是一些良善地主了,那些横行乡里、危害一方的,大多被杨家收拾了,而这些良善人家,杨士勤不准杨猛对他们动手。
手里有地有粮,粮价连年飞涨,这两年这些地主们的收入,都快赶上十年八年的收入了,而这些地主,也是承了杨家的恩惠。
粮食九成九都是杨家买去的,这两年的饥荒,让杨家走出了云南府,走出了滇西,在云南仁孝杨家,不仅在庄农佃户里说了算,在地主豪绅之中,杨家也是执牛耳者。
滇西经历的历次回乱之后,这一年也算是比较安定的,李星沅用兵,打的是声势,接下来的林则徐也是主动忽视了滇西,再加上杨家在滇西的势力,各族百姓,又看到了清平世道的影子。
滇西的大局虽说不错,但永昌还是个是非窝,是个各族百姓的苦窑,永昌的数万哨练,李星沅忌惮,林则徐忌惮,杨家因为林则徐的原因也一样忌惮。
旱灾、饥荒,不仅回回过得不如意,汉人百姓,各族山民过得也不怎么如意,七把香会、永昌哨练,已经成了永昌的一霸,各族百姓眼里的恶棍。
永昌的回回仇视七把香会和团练,永昌的汉人也一样,许多加入香会的百姓想退出,许多哨练也想退出,可上船容易下船难。
自林则徐下令擒拿七把香会和永昌哨练的会首、骨干之后,沈振达在永昌民间的地位,愈发的高涨,七把香会代会首、永昌练总,凭着金鸡村的哨练,沈振达稳住了自己团总的地位,凭着永昌团总的地位,他又稳住了七把香会代会首的位子。
胁迫汉人百姓,胁迫永昌哨练,沈振达在永昌的影响力也达到了顶点。
云贵总督林则徐,自郑夫人亡故之后,精神一直不济,年关也是他调整自己的时候,十几天的清闲时光,也不知他能调整成什么样。
年前的胡来,已经让永昌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永昌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就怕沈振达发难,林则徐怀柔,一旦林则徐退了一步,永昌之事就麻烦了,弄不好滇西回乱,又会轰轰烈烈的起势。
马青虎也回来了,一年多的历练,加上杜文秀平日的教导,这位也算是成了材,文武兼备,将来滇西的事情,马青虎也能出上一份力了。
可依然压在总督府牢狱之中的杜文秀就阴沉了许多,为了讨公道,在京师蹲了一年多的大狱,这位永昌的秀才,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第二百零三章 风起永昌
道光二十七年,无滋无味的年关,林则徐经过几天的休息调养,气色大好,十几天的时间没有杂事缠身,林老虎的精气神也在慢慢的回归。
但郑夫人之事,还是让林则徐在心里对云南存下了怨念,他林元抚不是圣人,不可能不犯错,永昌之事后期的步子有些凌乱,但并不耽误大局,破五之后押解人犯到省城受审,不用改也没必要改。
云南是朝廷的云南,法纪为先,若有扛官藐法的人物,林老虎也狠下了心肠,云南多蛮夷,夷性犬羊不可顾惜,如若有人在永昌一事上变乱,少不得要用一下杨老三那个杀才。
人这个东西,一旦性情大变,好恶都会跟着改变,徐夫人亡故,林则徐回归故里的想法根深蒂固,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想法让林则徐打算在永昌一事上用雷厉风行之法。
以前不怎么待见的杨老三,就成了一个很合手的人才,张必禄说的不错,平滇西之乱少不得杨家这头恶虎,而之前的林则徐还是比较厌恶这样的屠户、侩子手的。
就因为徐夫人之事,林则徐承了杨家的恩惠,停在后堂的灵柩,至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每日里去后堂,问着那股幽香,林则徐就会想到徐夫人的音容笑貌。
爱屋及乌,原本林则徐处处提防的杨家,也就成了好人家,回想起至今以前的谨慎,林则徐都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太苛刻了。
杨老三顺眼,杨毅更是顺眼,自从自己这位关门弟子回到昆明,在他和刘存仁的辅助之下,林则徐身上的担子,一下就轻了大半,每天里他也能拿出时间到后堂陪陪自己的夫人了。
年前年后这段时间,林则徐从来不踏出总督府一步,变相的把自己给圈禁了,林则徐性情的改变,让杨猛有些拿捏不住了。
林则徐的为官从政,经验太丰富了,他初来云南之时,杨猛、徐子渭、魏五,三人合力才勉强与林老虎打成了平手,不是三人的本事不够,而是因为林则徐的地位。
云贵总督一职,让林则徐占了优势,杨家要避开林则徐的视线,让杨猛三人出于绝对的劣势,一番争斗打个平手,杨猛已经算是胜了。
二哥杨毅,林则徐的幕客刘存仁,在其中都起了莫大的作用,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若不是收了魏芷晴,稳住了魏五,单靠自己和徐子渭,正面对付林则徐,暗中防备魏五,几乎毫无胜算可言,现在这个结果已经是最好、最完美的了。
林则徐足不出户,重用二哥杨毅,这个让杨猛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难道这林老虎又要利用杨家?可综合一下各处的情报,这林则徐明明实在亲近杨家啊!
“三爷,永昌的事情,要提前下手了,林则徐这是性情大变,他不想干了!这是要快刀斩乱麻啊!
永昌之事,从咱们这边的消息来看,可不怎么好,永昌知府李恒谦,只抓了周日痒、刘书等香匪,城外的沈振达他们不敢对付,加上死了的沈聚成为沈振达顶了全部罪责,永昌之事必然糜烂。
只怕那沈振达借机挑起回乱,这样永昌回乱再起,一旦传到朝廷那边,这事儿就烂了,依着朝廷的大政,只会指使林则徐打压回回,咱们不得不防啊!”
魏五同情林则徐不假,但现在他做的是杨家的船,为自己着想才是正理,林则徐处理永昌一案的法子,前期还是不错的,但后期的步子,却不利于杨家了。
一旦回乱再起,想压制住,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连年的饥荒,云南的百姓、山民,可都在生死边缘徘徊呢!杨家虽然做了不少,但云南太大,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回回起事,只要选好了由头,各族响应也不是不可能的,那时候杨家再出手,就要背上恶名了。
杨家的实力,魏五也有个大致的了解,五六万精兵,不是民乱能扛住的,滇西民乱对杨家来说是件小事,但是动了刀兵,可就是毁了杨家仁善的字号,那以后云南的百姓,就不好管理了。
“嗯!魏先生说的不错,这事儿我已经让杜文秀做了,永昌和滇西的回回,也大致认同。永昌的回回已然不多了,而沈振达的永昌哨练,只能在永昌附近称王称霸,出了永昌,云南各处的庄子,不一定给他好脸儿,滇西回乱应当不会再起的。
滇西这些年的混乱,与沈家父子脱不了干系,沈聚成已死,这沈振达却不好杀,自从林则徐要处理永昌的旧案,他就缩回了金鸡村,数千哨练守村,再加上周围哨练的呼应,现在要杀他,只能强行破寨,这样对咱们不利啊!
只要滇西的回回不乱,任他沈振达猖狂,到了对景的时候,老子非活剐了他。”
当年杨猛强压沈聚成,割了沈振达的双耳,现在想来自己还是不够狠,当年若是屠了金鸡村,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枝节了。
“三爷,永昌必乱,咱们能不能先派一部分督标去永昌呢?一旦沈振达发难,咱们当即压灭就是了,其中还是有不少好处的。”
徐子渭想了想之后,也提出了自己的观点,永昌是块白地,借着沈振达变乱,将永昌抓在手里,岂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糊涂!督标是朝廷的军队,擅自调兵等同造反,无非永昌必乱,咱们早走一天或是晚走一天,对咱们又有什么坏处呢?此事三爷定要谨慎一些。”
徐子渭的路子太野,现在的永昌不能用自己的法子来,只能依着林则徐,依着朝廷的法度办事儿,至于好处,只要督标的人进了永昌,好处是一丝也不会少的。
“嗯……魏先生说的不错,计长,你心急了!咱们的方略就是看戏,永昌之事不能急躁,林则徐的精神好了许多,现在又亲近我们杨家,也不知他那老葫芦里装的是蒙汗药还是仙丹,咱们最大的对手还是林则徐,这些天要看住了他,别让他把咱们给溜达了。”
对于林则徐的态度,杨猛还是很谨慎,这林老虎的声名太响,手段太厉害,就怕中了他的苦肉计啊!
就在林则徐、杨猛算计永昌之事的时候,永昌屠回的正主也在算计着林则徐。
“沈老爷,破五之后,官府就要押解周香主、刘香主赴省城了,咱们该怎么办啊?”
现在的沈振达,已经不是个为沈家干脏活儿的干儿子了,他现在接了沈聚成的产业,实实在在的成了永昌的沈老爷。
“哼……慌什么?现在的永昌咱们说了算,解赴省城,他们想的倒好!”
摸着没有耳朵的脸庞,沈振达恶狠狠的,说着话,现在他是金鸡村的沈老爷,七把香会的沈会主,除了永昌府城,永昌周边的地带,都是他说了算,各地的县太爷,现在见了他也得老老实实的低头。
永昌府李恒谦和永昌县令韩捧日,也是活的不耐烦了,永昌杀回那是整个永昌府好几个大家共同支持的,凭一个知府一个县令想在永昌这处地界猖狂,林则徐那老匹夫打的好算盘。
贺长龄怎么样?李星沅怎么样?来了他林则徐又能怎么样?放跑了永昌的同知杨毅,沈振达的心里也憋着火气呢!
当年杨家老三,强压金鸡村,割了他的双耳,沈振达以前是害怕杨家不假,可现在不同往日,如今的沈老爷,可不怕杨家,在永昌这一亩三分地,他沈振达就是王。
“沈老爷,破五之日立马就到了,咱们该怎么办呐?据说那林则徐与杨佛爷相交莫逆,永昌的同知杨毅就是林则徐的弟子,杨家的二爷,咱们得想想计策啊!”
刚刚说怂话的那位,听了沈振达的话,却高兴不起来,这云南道上混的,哪个不知道杨家的厉害?就怕到时候杨家插手,这永昌的事儿就难办了。
“金混秋,你好歹也是在云南混江湖的好汉,这杨家就这么厉害?狗屁!要不是他杨毅跑的快,老子就割了他的耳朵,把他送回昆明,当年老子没成势,让杨家老三割了耳朵,现在老子有的是人!
杨家怎么了?永昌的几万哨练,还干不过一个杨家,老子可不是沈聚成,他怕杨家,老子不怕!
永昌的事情,咱们就得硬着来,不然然林则徐那老匹夫各个击破,咱们全都得玩完!”
有了永昌的数万哨练,加上七把香会的实力,沈振达的心态也在慢慢的变化。
“沈老爷,此事还得琢磨一下,咱们要师出有名啊!林则徐手段强硬,而且还是云贵总督,手里握着云南的四万绿营,再加上贵州兵,咱们不能和他来硬的。
即使要来硬的咱们也得打好了名头,再屠一次回回怎么样?”
林则徐有杨毅、刘存仁辅佐,杨猛手底下有魏五、徐子渭,而沈振达也有自己的班底,前面那个金混秋是滇西本地的江湖客,而说话的这位,却是原永昌知府恒文的师爷张时重,恒文失势,他就没了靠山,利用沈振达解救恒文,就是张时重要做的事情。
“屠回?现在永昌的回回,也就大猫小猫两三只,这还是李恒谦等人招抚的那几十户人家,杀了也没什么油水,而且他们住在永昌县城,要想搜杀他们,就得先打县城,没什么便宜可占啊!”
沈振达也不是傻子,前次永昌屠回,那是迆西道罗天池大人,知府恒文大人首肯的,现在做这个只怕死的也快啊!
“哈哈……沈老爷有所不知,朝廷的大政在那里,只要咱们伪造一些公文发给朝廷,不怕他林则徐不帮着咱们做事儿。
回回造反那是常事儿,多扣一个屎盆子少扣一个屎盆子,是无所谓的,反正朝廷只会相信咱们。
到时候回乱再起,罗天池大人和恒文大人,就有望东山再起了,那可是咱们的大靠山,凭着哨练挡不住林则徐,但罗大人和恒大人复起之后,这永昌、这滇西,还不是咱们的天下?”
嘴上哈哈大笑,张时重却在心里讥笑沈振达这个傻子,他真不知道云南是谁说了算,对上杨家,别说永昌的数万哨练,就是把永昌的几十万老百姓全都变成哨练,恐怕也不是昆明杨家的对手。
杨士勤杨佛爷在滇西有多大的威名,张时重很清楚,不说杨家的人手,单单杨佛爷一句话,滇西的上百万百姓、山民,就敢拿起刀枪跟永昌的哨练玩命。
他沈振达真是疯了,杨家这两年在云南洒了多少米面,这个可是老百姓活命的根子啊!对付杨家二爷,这位怕是要找死啊!
第二百零四章 哨练劫囚
“张师爷这话怎么说?林则徐帮我们?罗大人与恒大人东山再起?你细说说,我刚刚没听懂。”
沈振达能成为沈聚成的义子,一是因为沈聚成家的人丁不旺,另一个就是这沈振达会来事儿,精明就是沈振达窜到今天这一步的基础。
罗天池、恒文那是沈家的老关系了,如果他俩真能东山再起,那自己在永昌的位子就牢靠多了,一听张时重的话,沈振达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呵呵……”
张时重微微一笑并不作答,而沈振达也是机灵,伸手就从桌下拿出一个小木箱。
“张师爷,这是百两黄金的谢仪,再者说了恒文大人复起,对您也是有好处的。”
沈振达虽然不明白张时重的意思,但罗天池与恒文的复起,却是他极度渴求的,林则徐在昆明搞东搞西,如果永昌屠回一案真的翻了,那他沈振达也跑不了。
从张时重的话里,他听出了死中求活的机会,这个机会把握不住,他就要下去继续给沈聚成当干儿子了,舍弃这个花花世界,沈振达还做不到。
“阻止永昌府所做的一切,押解的永昌案犯,破五之日要救出来,趁着势头咱们再入永昌,搞死那班回回,在滇西散播消息,激起回乱,然后就控制永昌地界的驿站,抢了永昌府的官印,咱们跨过昆明直接向朝廷告急。
永昌府的事情不妨做的大一些,永昌城里还是有不少不愿意和咱们走在一起的大户,抢了他们,把责任推给回回。
永昌城里还住这几个退下来的士绅,他们对咱们也没什么好感,这次乘机一并处理了,以后咱们在永昌办事儿也会方便很多。”
张时重无疑是个好师爷,这计策毒啊!朝廷最怕的就是造反,无论是什么理由,造反都是朝廷铁定了心思打压的玩意,越过林则徐,有了朝廷的谕令,就不怕有人再办弄永昌一案的旧事了。
弄不好此前被革职的罗天池,和正在永昌大狱之中的恒文,都有复起的机会,这张时重也算是官场里的明白人了。
“可是……杀回倒是没什么,劫杀永昌府的大户,就怕……”
沈振达可不是傻子,张时重说的好像不错,可劫杀大户,这玩意招人恨,就怕到时候他沈振达在滇西人人喊打,永昌的数万哨练,可不都是金鸡村的,也不都是沈家的走狗,这么玩死的快啊!
“沈老爷,无毒不丈夫啊!不杀些大户,怎么能激起朝廷的重视?不杀些大户,怎么能让滇西,让云南的汉人同仇敌忾?
回乱光凭咱们,也就能引动千把人,如果加上滇西的汉人大户,那回乱就是实实在在的叛乱了,奉旨杀回,腾越一带的回回,可都是腰缠万贯的主儿,他们动了,咱们以后才有发财的机会。
永昌县城咱们必须要打进去,不然知府的大印不到手,这事儿办不成,等林则徐带着云贵的绿营来了,咱们手里这几万哨练,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沈老爷,好好想想吧!周日痒、刘书,能让你好过了?他们就是死,恐怕也会拖上沈老爷吧?”
张时重的最后一句话,还真是打动了沈振达,若不是怕死,傻子才坐团总的位置呢!
“这李恒谦和韩捧日,要是不识相,咱们就在破五劫囚,搜杀永昌府的大户,这事儿还得仔细计较一下,有些人能杀有些人不能杀,少杀比多杀要好的多。”
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张时重在利用自己,沈振达也能隐隐的感觉到,搜杀永昌府的大户,这张时重八成是想捞一把滚蛋,这事儿要做,也得把他给拴在永昌,不然跑了张时重,自己就是那个倒霉蛋。
还是那句话,人大多不是傻子,只有个反应快慢之分,张时重要算计、利用沈振达,那沈振达何尝不是在利用张时重保命呢!
永昌一案绝对不能审,丁灿廷和杜文秀手里肯定有证据,林则徐号称林青天,审案子肯定有一套,周日痒、刘书等人到了大堂之后,肯定会把自己卖出去的,张时重的说法虽然有些险恶,但不做就是死路一条,做了未必不能趁势而起。
该如何抉择,沈振达心里已经有谱了,只是搜杀大户一事,还是要找些无依无靠的下手,现在保命才是正理,多发些财少发些财,与自己的小命一比,就有些无所谓了。
沈振达这话一说,张时重也有些失望了,看来只能做好离开云南的打算了,沈振达不上钩,罗天池和恒文,也就起不来了,至于他沈振达的结局如何,不是他能管得了的。
林则徐、杨猛、沈振达,各有各的算计,而新任的永昌知府李恒谦和永昌县令韩捧日两人,只能做下面劳碌的苦汉。
破五之日,永昌府李恒谦带着几十个衙役,押着周日痒、刘书等九名林则徐亲点的要犯,准备赶赴昆明。
出了永昌县城,走了四十多里路,李恒谦的心里才长出了一口气,哨练没有刁难府衙的人,看来他们也被总督大人给震慑住了。
日行四十里算是不错了,风平浪静的永昌,让李恒谦心情大好,衙役们头天出来,肯定有些不适应,早早安营扎寨才是正理。
风平浪静,这话能说出来,也只能怨李恒谦的修为不够了,永昌一案牵扯多少人,他这么大张旗鼓的押解人犯,真是在找死。
不等衙役们埋锅造饭,沈振达带着永昌的数万哨练,把押解的队伍,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振达也算是永昌的一霸,一看来的是金鸡村沈老爷,衙役们也没了脾气,手里的家伙事一丢,就算是缴械投降了。
沈振达和张时重也算是狠人,直接把那几十个衙役给活埋了,放出来的九位要犯,当夜就聚在了一起,谋划着怎么再次引起回乱。
第二天,沈振达的手下扮作衙役,押着李恒谦赚开永昌县的城门,趁着蒙蒙的夜色,第二次永昌屠回也拉开了序幕。
被永昌府招抚的回回,本就是惊弓之鸟,不等沈振达的人手围住他们,这些回回就逃到了永昌县衙避难。
救出了原永昌府恒文,这位蹲大狱的朝廷命官,也算是精明,直接装晕躲过了沈振达等人,没了恒文这个主心骨,在张时重的策动之下,沈振达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点了永昌县衙,永昌县令韩捧日连同一百多回回,全部葬身火海。
从永昌府衙得了李恒谦的官印,沈振达一不做二不休,把李恒谦也投进了火场。
控制了永昌之后,张时重也带人搜杀了十几家大户,本想捞些细软逃掉的张时重,被沈振达的人拦了下来。
恒文称病不出,自己又被沈振达给绊住了,无奈的张时重,也只能搏一把了,在他的策划之下,沈振达直接控制了永昌城的米粮,这下永昌城里的百姓,全部被沈振达等人给裹挟了。
一个为了生存,而短时间结盟的畸形利益团体也出现在了永昌,拒守沿江隘口,阻断朝廷的驿站,在张时重的指挥之下,沈振达的事情,也是做得有声有色。
永昌劫囚的事情,传到昆明,已经是半月之后了,这还是杨猛伪造的求救信,沈振达等人在永昌做得可圈可点,杨猛早就估算到了这个,林则徐接到这个消息之后大发雷霆。
本以为永昌的案犯还在押解的途中,没想到一个团总也狗胆包天,竟敢劫夺朝廷的钦犯,沈振达一伙的猖狂行径,也激起了林则徐的战心。
驻在昆明的官员,全部被叫到了总督府的正堂之上,林则徐要用兵,云南的乱局不用兵,不足以震慑,看来自己以前怀柔的法子,算是大错特错了。
“永昌团总沈振达劫囚一事,你们怎么看?”
恢复了生机的林老虎也是相当慑人,总督府的一应官员,就没几个敢接话的。
“林公,永昌之事繁杂,当细细的料理才是,沈振达一个山野粗人,不识朝廷法度,林公只要下道谕令,准保他乖乖的把人送来。”
说话的这位,不属于杨家,也不属于亲林则徐的官员,这位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夯货,本想着拍拍马屁,没想到却燃起了林老虎的怒火。
“山野粗人?我看他在永昌做得很好,劫囚这是山野村夫该做的事情吗?数万哨练就是他的本钱了?
这样的乱臣贼子,须得多调重兵,方足以弹压而资剿办!”
林老虎连剿办都说出来了,这是把永昌的哨练当做了乱军,开来刚刚消停不足一年的云南,又要陷入战乱了。
林则徐的狠话刚刚撂下,一份永昌府的求救官文也到了,林则徐拿起来一看,脸色瞬间就变了。
“杨大人,你那里能否从盐课的银子里给调拨十万两,作为平贼的钱粮消耗?”
林则徐的声音很压抑,说这句话的时候,还伴着‘咯吱咯吱’的挫牙声,也不知永昌那里报的是什么消息。
“可以!”
杨士勤的回答也简单,老三早已经预判了永昌之事,十万两对盐课来说,不算少也不算多,顺水的人情,不做白不做。
“大人,永昌之事不可仓促啊!”
“哼……仓促?你给在座的同僚读一读,沈振达这个乱臣贼子,永昌的哨练,这是在叛乱!”
林则徐怒从何来,杨猛很快就知道了,永昌的回回劫杀大户、烧毁县衙,永昌府李恒谦、永昌县韩捧日罹难,这份来自永昌的求救信,写的就是这些内容。
‘坏了!’
这是杨猛的第一想法,从永昌来的求救信,八成是出自沈振达之手,而自己没有得到永昌那边的消息,看来是沈振达封锁了永昌。
信鸽也是个稀罕的玩意,秦子祺驻在永昌的人手没有信鸽,只能向滇西传讯之后,由丁保钧给自己飞鸽传书,看来这沈振达也不是个简单的物件。
策动滇西回乱来自保,这位身后也有高人啊!
林则徐那里也是怒火中烧,前后两份不同的求救官文说明了什么?永昌府被沈振达那厮给控制了,永昌回乱再起,怕是他沈振达再次屠回吧!
永昌府李恒谦、永昌县韩捧日的死,也有很大的疑点,历次回乱,回回从来不杀朝廷的高官,这次死了李恒谦和韩捧日,八成是沈振达的跟脚。
云南,尤其是永昌悖乱至此,是林则徐想不到的,杀官就是造反,这沈振达真是生了一颗狗胆。
第二百零五章 总督 副将 练总
永昌的消息前后相悖,大堂上的许多官员,都露出了难色,这里面的道道还是可以摸得清的,永昌府、永昌县双双罹难,这事儿做的太拙劣了。
而云贵总督林则徐,不是贺长龄,从他的表情看,沈振达耍的戏法已经被戳穿了,接下来会怎样?
云贵总督带着绿营兵马绞杀永昌的数万团练,这样规模的戡乱,朝廷那边能允吗?
万一绿营兵败了,这云南将是谁的天下?永昌哨练吗?沈振达吗?
一前一后两道消息,林则徐该信哪一个,在座的云南官员,帮他选择了后者,永昌哨练的人数太多,加上他们是坐地户,戡乱,不能从他们身上下手,一旦戡乱失败了,整个云南都要陷入糜烂之中。
这个时候,没人会去管事情的真假,涉及到身家性命,混淆是非又能如何呢?
“传令!贵州绿营的抚标、提标、镇标精锐,一个月之内到昆明驻扎。总督府所辖的督标,整备行装粮草,不日发兵永昌。”
林则徐的一道军令,可是吓坏了在座的云南官员,剿办永昌哨练,那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啊!进去一个死一个,根本没有什么侥幸,这事儿做不得。
“大人……”
“大人……”
……
在座的几位明眼人,同时起身想要劝诫一下林则徐,有些事情就是这样,难得糊涂,你事事较真,最后不仅自己得倒霉,在座的这些也一个跑不掉啊!
“哼……不要说了,你们想说什么,本督清楚。事情成不成要看督标的战力,就让杨副将说吧!”
不等这些人开口,林则徐的大手一挥,就截断了他们的话头,这事儿不能犹豫,一个小小的练总,都敢无视朝廷,他林元抚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这样的人就得绞杀!
杨猛得了林则徐的将令,微微思索了一会儿,没做什么解释,而是向林则徐开口问到:
“总督大人,不知是要平回乱还是平哨练?”
事情出乎意料,杨猛心里也升起了杀机,沈振达该死,辅佐他的那个更该死,策动回乱,也不知他们使了什么手段,就怕滇西的回回忍不住啊!
“平回乱你怎么做?平哨练你又要怎么做?”
杨猛的这一问,也是埋着伏笔的,林则徐的意思他清楚,现在要做的是,改变在座官员的想法。
“杀!”
杨猛的回答简单,林则徐和有些官员的脸色却变了。
“怎么个杀法?”
这杨老三果真是个杀才啊!那事儿岂是他林则徐能干的?杨猛的意思林则徐很清楚,一个杀字,不论是回回还是哨练,都要死上几千上万的。
“若想平云南回乱,就要杀光云南的回回,若要平滇西哨练,大军到时,哪个还敢拿着刀枪,就杀哪一个。”
杨猛的话有些冷酷无情,这也是无奈之举,如果滇西的回回不淡定,杜文秀等回回高层,无法控制大局,杨猛也不介意举起屠刀,云南的百姓很多,至少有六百多万,不能因为一部分人,让整个云南陷入战乱之中。
而永昌的哨练要平定,就简单多了,杨猛估算着,连带着七把香会,杀个几千上万人,就差不多了。
“杨副将,你这是什么意思?全境搜杀有伤天和,朝廷也不会允许的,回回在西北人口多的是,你这么做了,朝廷怎么做?”
云南的官员,并不都是杨家人,而亲林则徐一系的官员,多是老吏清官,指责杨猛他们可没什么惧怕的。
“快速平乱的法子,只有这么两个,前一个耗时颇长,怎么也得一年半载,而且风险不小。后一个法子就简单多了,连带着走路,三个月的时间,永昌的数万哨练,本将保管杀他们一个服服帖帖。
总督大人,该怎么做,末将就听您的军令,您说杀谁就杀谁,本将可以保证,督标所过之处,无人再敢叛乱!”
永昌之事,杨猛都想到了,连沈振达策动回乱都想到了,可事情的发展还是超出了他的预判,李恒谦和韩捧日被杀,弄不好就会引起朝廷的注意。
依着朝廷的方略,一句夷性犬羊,回乱势必再起,杨猛现在恨不得立马带着督标前去永昌平乱,云南是杨家的云南,云南的回回在杨猛的眼里也是个极重要的棋子,西北能否顺利掌握,云南的回回是个关键。
即使林则徐被别人说服,杨猛也要照着自己的方略来,永昌的哨练和七把香会必须打散,这样不受指挥的势力留在云南,只会添乱。
“哼……杀,你能杀多少?年纪不大杀性倒是不小,一切自有总督大人定夺,你一个小小的副将,出的什么主意?你有那个资格吗?”
“我没有?你有吗?你他妈算个蛋,这就是在总督府的大堂,你个老狗才敢在西校场这么说话,老子剐了你,当羊肉涮着吃!”
“你……”
“你就是个蛋,怂包软蛋,不服?你带着督标去滇西平乱,什么狗才玩意儿,在老子面前装大个的,你这老狗还不配!”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倌,也不知发的哪门子疯,指着杨猛就是一通乱骂,杨猛也不吃亏,直接回了过去,这位当场就翻白眼了。
“大人,这杨猛猖狂,您要治他个不敬上官之罪!”
那老东西,见嘴上打不过杨猛,一抹老泪,跪在大堂就开始哭诉了。
“我操你!你是找死呢吧!老子再怎么也算是朝廷的从二品,你算个蛋的上官?不敬上官的是你吧!总督大人,该怎么罚他?”
骂战,杨猛也会抓理,自己这个绿营的副将,虽说是个垃圾官职,但品位大啊!这老货拿着这个说事儿,就是找死。
“像什么样子!杨副将,组织兵马,待贵州的绿营来了,随我兵发永昌。”
杨猛刚刚表现出来的杀心,也让林则徐提高了警惕,这杨老三嗜杀,别真把永昌的哨练杀个一干二净,那麻烦就大了。
“带兵是不成了,这么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员,都敢指着本将的鼻子骂,带兵?这里既然有能人,我杨猛做不做这个督标中军也是无所谓的。
再者我年轻气盛,难当大任,还是让这位老臣去吧!”
说完这话,杨猛把头上的帽子一扔,转身就要离开大堂。
“站住!辞官也不是这么个辞法,待永昌之事结束,此事再作计较。”
林则徐一时间也是挠头了,不敬上官,堂下这位也是个没脑子的,绿营的副将怎么了?不一样是个从二品的?但凡有些脑子的人,就不会干这事儿。
“那也成!等着吧!反正永昌之事,也持续不了几年的。”
杨猛不是恼恨别的,刚刚那个老梆子,明明心里明白,怕自己的杀戮让他背上污名,就想打压自己,年轻人好欺负啊?正好趁机打死这老货,也算是消遣消遣。
“杨猛,你待如何?”
杨猛现在是平乱的关键,督标是怎么练出来的,林则徐可是亲眼见过的,少了杨老三,就怕别人制不住那群虎狼。
杨老三在,督标还能有个约束,平乱之事万一酿成兵灾,那比什么哨练、回乱要麻烦的多。
“该怎么办怎么办,打板子上夹棍,一样也不能少!”
“他是老臣,你就不能退让一步,再者说了,你刚才也不是敬老的态度,这事儿还是算了吧!”
林则徐一听杨猛的话,就知道这位起了杀心,以堂下这位的身板,只怕三五军棍下去就要了账,这杨老三心狠啊!
但杨猛的这个表现,却让林则徐更加坚定了任用他的决心,这样的人就是朝廷的一员悍将,如今大清的军备废弛,悍将才是不可或缺的,至于文官,哪里不是一抓一大把呢?
“咱们是在谈论军政大事,这位老大人先出口伤人,我只是气不过而已,骂战算我们平手,这不敬上官之事不治罪,我这督标中军就当不了。”
“唉……拖下去吧……”
谁说清官、好官就不妄杀?只是没走到那一步而已,现在的林则徐被杨猛逼到了墙角,也合着那个老狗才找错了对手,一句拖下去,就决定了一个官员的生死。
刑不上大夫,现在也只是空话而已,督标是杨老三一手拉起来的,成军不过几个月,为将者不知兵那是大忌,云南的事情要有个明白的首尾,这杨老三不得不用。
杨猛越猖狂,就越发坚定了林则徐用他的心思,猖狂,在丘八身上不是什么坏事。如果杨猛不言不动,林则徐就会提防他,心思阴沉、两面讨好的人,往往都有所图谋,看这杨老三的样子,只能算个有些心机的莽夫而已,这样的人正是最好的刀枪。
“大人……”
“大人……”
……
“怎么?你们也想和这老狗一样,挨上一顿军棍才舒服?总督大人已经说了拖下去,那就拖下去!”
杨猛的话头一落,杜降虎带着几个守卫总督府的督标就把与杨猛骂战的老臣拖了出去,几声闷响,一声惨嚎过后,杜降虎便跑了回来。
“总督大人,犯官受刑不过,死在了军棍之下。”
几句话要了一条人命,还是在总督府任职的官员的命,这下那些想劝诫林则徐的,也不敢说话了。
督标中军,历来是总督的亲信,杨猛猖狂是不假,但是这难保不是林则徐的主意,不然他一个不入流的绿营副将,怎么敢刑杀朝廷大臣?
一条人命,堵住了众人的嘴,也让林则徐对自己的信任有加,这买卖划算!
“杨副将,永昌之事你有什么章程没有?”
一个不到四品的官员,林则徐也有权处置,结果也让人能够接受,死了一个小官,让总督府的官员一体同心,看来这杨老三,还是在帮自己啊!
“督标到时,手执刀剑者不分良莠一律斩杀,总督大人可以给永昌那边下几道谕令,杀人咱们要杀在明处,遵纪守法者活,抗拒朝廷者死!”
云南提督空缺,云南巡抚由林则徐暂署,布政使、按察使不敢说话,其他的总督府官员不是杨家一系的,就是亲林则徐的,云南的政务、军务,就由总督林则徐和副将杨猛给定下了。
林则徐申斥的谕令,发到了永昌之后音信全无,而永昌那边,描述回乱的官文,却是雪片一般,看来永昌的团总沈振达,也是铁了心的,想要和总督府对抗了。
沈振达的猖狂,也让林则徐坚定了剿灭永昌练匪的决心,一个团总对抗一省总督,这事儿说起来都是个笑话,这样的笑话,不该在他林则徐的治下发生。
第二百零六章 猖狂无边
林则徐是云贵总督,又没有巡抚、提督掣肘,大堂里的总督府官员,根本没能力与他对抗,林则徐拍板儿,杨士勤出钱,杨猛带兵,永昌之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永昌哨练劫囚之举,直接被定格为叛乱,也显示出林则徐的决心,像这样数万人劫囚的事情,要发生在别的地方,官府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永昌的沈振达,实实在在的抽了林老虎一记耳光,为了朝廷的体面,这沈振达非剿不可。
沈振达的身份,也被挖了出来,永昌屠回的罪魁之一,永昌哨练也没什么好人,没有这些人,哪会有滇西持续几年的回乱?
剿是一定要剿的,但怎么剿,还是有说法的,照着杨猛的方略来,那也是不可能的,永昌数万哨练,只是冰山一角,这些青壮的家人、族人合在一起会有多少呢?
全部定为叛匪,那是要诛九族的,几万人的哨练,几十万人的亲朋族人,摆起来挨个砍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再者说了,他林元抚是疆臣,不是屠户,一下杀戮几十万,别说林则徐没这个胆量,现在的朝廷也没这个胆量。
杨老三是昆明的土霸王不假,嗜杀如命也不假,但这杨老三的为人还是可圈可点的,嫉恶如仇、禁绝鸦片,这都是林则徐喜欢的。
竖起杨老三这面旗子,镇住云南也是林则徐在谋划的,杨家在云南的势力不错,又心向朝廷,这样的豪族大家不扶持,还要扶持哪一家呢?
云南变乱已久,需要这么一个血淋淋的人物来镇着,即使自己走了,只要杨老三在,就能保云南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安定。
对于云南,林则徐没有什么眷恋,但对于大清,林则徐的眷恋还是很深重的,寻找、提拔可用之人为朝廷效力,也是他一个疆臣的职责。
这大清已露疲态,各地变乱不断,扶起了杨老三,对朝廷来说未必不是好事儿,黑锅杨老三来背,朝廷平定匪患,何乐而不为呢?
杨老三能用,但不能急着用,这也是林则徐调贵州兵的原因,督标的训练他也见过,数遍大清,就没有这般练兵的将军,这么练出来的就是一群嗜杀的禽兽。
永昌之事,还没到那一步,先让云贵的绿营上去试试,如果镇不住沈振达的哨练,再派杨老三上去不迟。
林则徐在杨老三用与不用、何时用、何地用操心的时候,杨猛已经跑到了宜良,西山、宜良的兵工厂现在是重中之重,西山有葛仕扬,杨猛还算放心。但宜良的兵工厂还缺一个合适的人手,霍华德终不是大清的子民,不能重用的。
一个多月的时间,宜良兵工厂也有了一些起色,几百把瓦蓝瓦蓝的左轮,看的杨猛心花怒放。近百尊正在阴干的火炮蜡模,才是云南的希望所在,一个个以前雕金刻玉、錾银磨翠、剔木雕花的匠人,现在手里做的却是铸炮用的蜡模。
丁泰辰不错,竟然能想到这一点,这些年纪四十岁往上的匠人,对尺寸的掌握,已经到了极致,让他们来刻制蜡模,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永昌的事情督标必有一战,左枪右刀的路子能不能成,就看这一战的结果了。臼炮、左轮,杨猛都装备给了督标,能不能用,杀伤力如何,就看沈振达配不配合了。
昆明和贵州都在忙忙碌碌的备战,身在永昌的沈振达却如土皇帝一般优哉游哉。
恒文不敢冒头,永昌县城就是他沈振达最大,手下的哨练控制了永昌的粮米,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粮米在永昌的价值也越来越高。
许多之前不敢做的事情,沈振达做了,许多之前没有享受过的东西,他也享受了,权力的美妙,沈振达在永昌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
一斗米换一斗银,一碗米换一个人,无论是有钱有势的豪富之家,还是衣不蔽体的小门小户,为了一口吃的,散金银卖妻女,多少大户人家的传家宝,多少漂漂亮亮的大姑娘,就这么到了他沈振达的怀里。
昆明的林则徐现在也拿他没办法,林老虎又怎样?还不是弄篇傻呆呆的谕令来吓唬人?在永昌这一亩三分地上,就他沈振达说了算。
现在沈振达的手里不仅有数万永昌的哨练,永昌左近的绿营兵也投到了沈家的门下,云南的绿营兵,小半都在滇西,而永昌作为扼守澜沧江的重镇,绿营兵的数量也不少,六七千人的绿营兵,几百鸟枪、抬枪,沈振达也在谋算着。
云南这几十年间都是个乱窝子,滇西尤其如此,朝廷的法纪,在滇西不怎么好使,手里的刀把子,家里的银馃子,才是能说话的好物件,永昌城的收获,和低眉顺眼的永昌百姓,让沈振达的野心,也在一夜之间变得无边无际了。
永昌府的地界不小,单单控制了一个永昌城,就有这么大的收获,沈振达就将目光转向了,永昌的其他州县,这些州县在沈振达的眼里,就是一座座金山,一群群美女。
野心膨胀的沈振达,开始将手伸向了永昌府的其他州县,可迎接他的并不是金山美女,金鸡村在永昌城附近是个大村,但到了其他的州县,可并不好使。
沈振达在永昌的作为,因为他封桥断路的原因没有传到昆明,可永昌周边的官绅大户,却知道他在永昌城都干了些什么。
比家产,沈振达的义父沈聚成,在永昌府也不算是个数一数二的。比威望,沈家更是不上属,沈振达在永昌城的所作所为也激起了,汉族士绅的抵制,关系到身家性命,无数由青壮组成的护庄、护村的民团,成了沈振达的敌人。
控制永昌的步子受阻,野心极度膨胀的沈振达也没被敲醒,这个路子走不成,他就把目光放在了林则徐身上。
被赶鸭子上架的张时重也很无奈,现在的沈振达已经疯了,想想当初自己为沈振达出谋划策,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现在想从永昌抽身而出,就只能走林则徐的路子了,永昌哨练劫囚犯、烧县衙、杀县令、诛府台,已经算是叛乱了。永昌出了几万人的叛军,想来这个消息,林则徐也不想捅到朝廷,而这个就是张时重和沈振达脱罪的砝码了。
做了十几年的师爷,张时重对大清的官场有很深的理解,照着永昌哨练的规模。林则徐声称的绞杀,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云南的绿营废弛,绞杀永昌的团练,云贵总督手里根本就无兵可用。
胁迫林则徐,胁迫云贵总督府,这就是张时重给沈振达提出的策略,而永昌府发往朝廷的折子,也在暗中上路了。
到时候只要朝廷的圣旨一下,林则徐就是再横,也得在永昌这块地界低头。
张时重的分析,沈振达也觉得不错,书信是不能用的,沈振达便找了几个亲信,带着他的口讯,往昆明赶去。
免罪不追究前事,永昌知府的官职,就是沈振达的目的,为了彰显声势,他特意叮嘱了自己的亲信,不要把林则徐放在眼里。
云贵的绿营已经齐聚了,正在准备发兵的林则徐,就在这个时候,见到了带着沈振达口讯的信使。
沈振达的信使,也是个不怕死的二愣子,当着满堂的云南官员,左一句老头右一句老倌,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带着脏字儿,把沈振达要求的桩桩件件,摆在了林则徐的面前。
被一个山野村夫当着总督府一众官员的面,揪着辫子打脸,林则徐的胖脸,虽然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这位信使的话,永昌的沈振达猖狂简直不可想象。
一个乱贼,竟然想跟自己这个云贵总督做交易,张口就是永昌知府的官职,这可不是个笑话,而是实实在在发生在他林元抚面前的烂事儿。
“呵呵……本督向朝廷请旨,封他个云南王如何?”
森冷的笑了两声之后,林老虎的脸色也变得阴冷如铁,永昌的练匪看来是非剿不可了。
“云南王?嗯……我家沈老爷也当得,看你这老倌识相,将来我家沈老爷做了云南王,你在银安殿伺候着也成。”
来的这位信使,你说他傻吧?这位说话还蛮有条理的。你说他愣吧?这位还知道些戏词儿。
不是沈振达要选这个二愣子,而是没人来啊!精明的都多了,痴愚呆傻的做信使也不够格,这位识几个字的傻大胆,也是瘸子里拔将军的货色。
可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这位信使接了林老虎的话,在座的多数总督府官员的脸色都变了。
劫囚只能算是不知律法,搅一搅、蒙一蒙,也能凑活过去,但话头挪到了云南王、银安殿上,这就纯属造反了。
总督府议事,那可是有书吏记载的,议的每一个条陈,都要在座的官员画押,这东西就是铁证啊!这林老虎太毒,这是要裹挟总督府的官员呐!
一旦永昌剿匪事败,谁也脱不了干系,沈振达千不该、万不该,派来这么一只蠢货,这下永昌剿匪,就成了云南官绅的头等大事。
云南王,这可是个禁忌,清初的吴三桂就是云南王,这信使的话说出来,朝廷那边就要大动干戈了。
“星斗,你说这样的物件该怎么处置呢?”
云南王之事,也是林则徐的一个圈套,永昌平乱不是小事,自己这个总督肯定要亲自前往,总督府的官员,对于自己将永昌哨练视作叛匪,心里还有些芥蒂,行军打仗粮草为重,自己在前面不能被后面的人,扯了后腿,裹挟他们,也是林则徐的无奈之举。
“这样的宝器,就该解到朝廷,咱们把永昌沈振达的条件写成条陈,让他呈给陛下吧!”
林则徐的这一问也是多余,本想着让杨老三出手收拾了这个狂夫,没想到杨老三更毒,这物件要是解到京师,永昌的几十万人都会掉脑袋的。
“呃……”
林则徐被杨猛噎住了,可总督府的官员们不傻啊!杨老三这就是在扯犊子,这事儿捅上去,怕是成都将军那边也会掺和进来。
云南的官员倒不是怕打仗,而是怕八旗的那群杂碎,走到哪祸害到哪,四川是天府之地,物产富足、税赋丰厚,养得起那些八旗子弟。
可云南不成啊!云南本就财税短缺,这八旗老爷兵一来,云南几年、十几年都会揭不开锅,这事儿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一番唇枪舌剑,沈振达的信使,被押在了总督府的大牢之中,若是永昌之事顺利还好些,万一不顺,就只能依着杨老三的法子,把天捅破了。
第二百零七章 口舌平乱(上)
永昌平乱已成定局,有了沈振达的信使在押,总督府所辖的官员,也只能一体同心了,永昌之乱不平,大家伙都得跟着遭殃,沈振达也就成了总督府官员人人切齿的存在。
二月二十三,黄道吉日适合行军,林老虎点起云贵八千精锐,当日就启程了,大军的驻地选在了大理,那里距永昌六七日的路程,大理是滇西大城,进可攻退可守,永昌平乱,林则徐的决心不小,但行事却极为谨慎。
云贵绿营废弛,杨老三的督标是新军,能不能打还不好说,打了能不能胜,也是个问题。而永昌的哨练却是经历了历次回乱,算是能打的,该如何剿灭永昌哨练,到了大理还要再计较一番。
随军的杨猛也是做起了学生,大军团行军,他还真没什么经验,虽说知道的东西不少,但知道了不一定会用,也不一定用的好。
云贵的绿营虽说废弛,但还是有些人才的,张必禄临走之前,也训了一把贵州兵,几个可用之人,被他推荐给了林则徐,而这些人现在就是杨猛的老师。
在一众绿营将官之中,杨猛算是品制最高的,贵州兵的那几个可用之人,也被他拖到了督标之中,督标中军杨猛,杜伏虎、杜降虎兄弟,也跟着长了一把见识。
如何选择扎营的地点,行军之时要注意些什么,杨猛结合着自己的东西,也在慢慢的摸索行军经验。
戡乱是急行军,一日八十里的路程是必须要走完的,三天之后,杨猛也就大体弄摆明了行军的一些常识,结合着自己的东西,由魏芷晴执笔,杨猛为新军制定了一份还算凑活的行军心得。
三天的行军,林则徐却是越来越中意杨老三了,三千八百督标,分成了三队,一队行在队伍的最前方,由参将杜伏虎率领,一队殿后,由参将杜降虎率领,中军的一千八百人由副将杨猛率领。
第一天的行军,督标和贵州兵差不许多,乱糟糟的没个样子,但督标的军卒脚力上明显优于贵州兵,一个个贵州兵,走完了一天的路程,累的就跟狗似得,而督标的兵卒,走的却是气定神闲。
第二天,督标的队伍稍稍齐整了一些,而贵州兵却越发的散乱了,夜间巡营之时,林则徐还在贵州兵的营地里,闻到了让他深恶痛绝的恶臭味,行军之时抽大烟,若不是戡乱在即,林则徐真想整顿一下,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贵州兵。
第三天,督标的队伍,开始有了动静,一个个千总、把总、哨长,不断在喝令着兵勇,一天下来,这督标行军,越发的有规矩了。
这一天有督标拖着,一日竟行了一百二十里,贵州兵累的贼死,而半下午扎营之后,督标竟然趁着埋锅造饭的间隙,在整理行军的队列。
杨猛会统兵,但不知行军之法,这几天杨老三频频召集张必禄推荐给自己的那几个可用之人,说了些什么,议了些什么,林则徐很清楚,三日之间学会行军之法,这杨老三算是个可造之材。
而杨猛不通行军之法,也打消了林则徐的最后一丝顾虑,杨家有壮丁不假,毕竟之前杨士勤和杨猛都是做过团总的,林则徐也怕扶起了杨家危害到朝廷,通过这段时间的试探,林则徐发现杨老三只是有些蛮横而已,心里没有什么杂七杂八的想法。
这么看来,云南有了杨家,也算是云南百姓的幸事,当初破家防疫,这之后云南的鼠疫,就没有再犯,看来瘟疫也是怕了杨家。
历年来舍粥、赈济花了无数银子,这两年云南饥荒,也是由杨家牵头合云南商家之力,全境舍粥,不然云南的状况还要糟糕许多。
仁孝杨家,不能总显示仁义,立起杨老三这杆血淋淋的大旗,一是能震慑云南蛮夷诸族,二是能消解杨家在云南的善举,升米恩斗米仇,杨老三杀人多了,云南诸族就会离心离德,笼络人心只能由朝廷来做,杨家做了就有越俎代庖之嫌,林则徐这么做,也是为了杨家好。
光有仁孝,没有恶行,只怕以后的杨家会遭到朝廷的猜忌,有了杨猛这杆血旗,杨氏一族还能在云南多支撑一段时间,云南有了杨家无论是对朝廷还是对云南百姓,都有莫大的好处。
换在以前,林则徐断然不会有这种想法的,可遭逢丧妻大变之后,他心里想的最多的还是离开云南,返回福建老家,自己的岁数也不小了,看来这仕途也是走到了尽头。
辞官归故里之后,就好好做一个农家翁吧!
此次大军行进,只是为了剿灭永昌练匪,可行了不过八九日,还没到楚雄府的地界,赵州弥渡,却起了回乱,近千人的队伍,已经在预备刀枪剑戟了,若不是弥渡的官员机警,这次回乱就要让林则徐腹背受敌了。
“此间直是乱邦,竟不知有国法,弥渡之事要打,要狠狠的打,永昌已经够乱了,再也不能出差错了。杨副将,让你率中军一千八百人去平乱,可有胜算?”
这些天一直在行军,信鸽什么的,杨猛也不敢乱用,有关永昌的消息,一直是他身边的护卫,骑马传递消息,弥渡回乱之事,他竟然一丝也没听到。
“回乱?大人要如何平乱?”
林则徐撂了狠话,就怕他要人头啊!回乱之事,杨家能不插手就不插手,这个差事却是杨猛不想接的。
“若回回识相,驱散了就好,若他们不识相,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末将领命。”
杨猛安排好了中军的护卫,带着中军的一千八百人,就往弥渡赶去,而杨猛的队伍之中,也多了几个不是督标的生人。
“云焕,赵州地界的回回高层你可识得?”
为了不动刀兵,杨猛把杜文秀给弄了出来,永昌的一干苦主,也在大军之中,由督标押解,这次就看杜文秀的本事了,如果弥渡的回回不识相,那只能硬杀了。
“三爷,赵州临近永昌,那里的回回士绅大户,我算是熟悉的,只是这赵州与永昌之事没有瓜葛啊?他们为何要反?”
经历了京城的牢狱之灾,杜文秀也变得阴沉了许多,本以为云南之事,只是妖官作祟,没想到竟是朝廷不待见回回。
此事的起因也有缘由,张格尔算是回回的罪人,张格尔一家,从爷爷辈开始,就想在西北立国,爷爷辈遇到了乾隆帝,结果一败涂地。他爹那一辈,也没什么作为,被大清朝廷圈禁在浩罕国。
而张格尔这个罪人,受了英夷的唆使,从嘉庆帝的时候,在西疆开始叛乱,道光帝时,张格尔兵败被擒死于京师,西北回回频频追随张格尔叛乱,这就是整个大清朝廷都不待见回回的原因。
对于立国一说,杜文秀心里并不支持,这事儿即使成功,以后也会兵灾不断,大清是断然不会把西疆让给回回的。
而他们这些云南的回回,与张格尔不是一派的,平白遭殃,想想自己的悲催遭遇,杜文秀不仅恨大清朝廷,更恨张格尔那乱贼,若不是他,这么些年云南的回回能频繁被朝廷打压,几十年的时间云南回回死伤数万、十数万,这是笔没头没尾的冤枉债啊!
回云南的这些天,杜文秀也从马青虎那里,大致了解了一下杨家的实力,马青虎好像很受杨三爷的信任,杨家的许多事情,马青虎都能知道。
杨家可不像沈聚成等人,杨家的几千刀手,可是云南最厉害的山民,对抗杨家与靠上杨家,杜文秀无疑会选择后者。
杨三爷对云南回回好像别有用心,但总的来说,杨家对回回还是不错的,该如何选择,杜文秀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赵州之事,他真是不清楚,想帮忙也无从下手啊!
“我已经差人去打探了,总督大人那里下了严令,如果赵州的回回不听劝,结果你应该可以想到的,带着马青虎去弥渡吧!希望我到弥渡的时候,咱们不用动刀枪。
马青虎知道我在宜良的行事方法,如果有人在暗中策动回乱,你最好让赵州的回回高层,把他们连同他们的家人献出来,如果我动手的话,死伤会很多很多,永昌之事在赵州再现,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杨猛的话说的很随意,可杜文秀还是听出了浓浓的杀意。杨三爷所属的督标是些什么样的人,经过这些天的观察,杜文秀也摸到了个大概。
杜文秀也是从小习武的人,督标上下每日里早晚必练的刀法,可是杀气森森的,以前杜文秀也见过黄巴巴等人的手下,与督标相比,他们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永昌当年的情形,就如火狱一般,阴森而恐怖,今生今世杜文秀都不想再经历一次了,督标对杨三爷言听计从,只怕在赵州对上之后,云南的回回也要对上杨家了,这样的结局,杜文秀是绝不可能让他发生的。
一个永昌的哨练沈聚成,都能给回回带来几年的灾祸,对上杨家,只怕云南以后就没有回回了。
“杜文秀记下了,云焕谢过三爷的恩德。”
杨猛在话里,数次提点了杜文秀,事情做不做得成,杨猛不去管,到了弥渡,只要回回不缴械,那就是敌人,除了杀戮没什么好说的了。
“去吧!记住,结局如何,不在杨某,而在你们身上。”
云南的回回也需要一个震慑,永昌已经屠了一次了,再杀只会加深仇恨,看来自己倒了永昌,要找一个立威的对象了,那七把香会倒是不错的选择。
送走了杜文秀,杨猛也加快了行军的速度,一天行军一百五十里,对督标来说很轻松,极限的行军速度,以后也要试一下,一百五十里,对杨猛来说太少。
第二天秦子祺那边就来了消息,赵州之事不为别的,只为沈振达在永昌二次屠回。沈振达在永昌县衙,烧死了李恒谦、韩捧日还有一百多回回,好死不死,里面有赵州的十几个童生。
这些人也是打算捞偏门,因为要安抚回回的缘故,永昌府在今年的府试之中稍微偏了一些,这些人不去大理府应试,而是选择了永昌府,就想奔个好前程。
谁曾想好前程没奔着却奔进了火场,这些童生有几个就是赵州回回高层的子嗣,这事儿麻烦了。回乱不怕百姓作乱,就怕有回回高层,在后面支持。
人家死了儿子、孙子,肯定是要报仇的,就怕杜文秀此事无果啊!
第二百零八章 口舌平乱(下)
秦子祺的人手,也汇报了最近在永昌发生的事情,沈振达在永昌府不得人心,倒是杨猛没想到的,不过想想也是,沈振达搜杀永昌城里的大户,涉及到身家性命,谁还能顾及别的,这个消息倒是个好消息。
这个消息来得正好,七把香会和永昌的哨练倒是个不错的立威对象,打服帖他们,好像对杨家来说没多大好处,宰光他们在滇西、在云南立威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云南的教派众多,这是个大问题,七把香会只是个民间结社,而且不怎么走正道,专门撺掇回汉矛盾,正好借机取缔,那些个大户教派,不能随便动手,借着永昌的七把香会,发出杨家的声音,让各宗各派管理好自己的手脚,才是一笔好买卖。
“责令秦子祺等,查清永昌七把香会的跟脚,将死忠之人罗列名单,待我入永昌之时有大用。金鸡村的地形,沈振达的死忠,也一并摸清楚。
策动汉人地主士绅,对沈振达施加压力,不能让他逃出永昌府的地界,那些暗地里与沈振达有勾结的地主士绅,一并给老子挖出来。”
沈振达在永昌做得事情太毒辣,二次屠回策动回乱,若不是杜文秀早与滇西的一些回回高层通了气,这次还真能让他翻了案。
也就是林老虎坐镇云南,若是换个稍微软一点,稍微昏聩一点的总督,不仅永昌有大麻烦,整个云南也就差不多了。
沈振达和七把香会,这次真是触了杨家的利益,对杨猛来说,抢生意的就是死敌,给别说要全盘打翻杨家的人了。
定好了联络方式,杨猛便遣走了秦子祺的人手,现在赵州的事情,却是麻烦了,十几个童生身死,恐怕不止弥渡一地的,万一回回的高层串联一下,这次永昌平乱,就要糜烂了。
不是杀不了,而是不能杀,一旦屠回的刀举了起来,涉及到的可是几百万人呐!杀人杨猛不怕,可杀这么多人,他还真怕,自己是怎么来的大清,这事儿只有杨猛自己清楚,那尊神秘莫测的金佛,也不知有什么因果。
杨猛不信神佛,但敬畏因果,善恶终有报,有些事情做多了,会有报应的。当年杨猛一边贩毒一边行善,就是想借着行善,平衡一下自己的心态,不然那巨大的压力,会把人逼疯的。
这一世,杨猛杀的人,比上一世要多得多,但他也找到了一个平衡点,那就是杀人为了救人,他在云南救活了无数人,杀上几万、几十万,心里也不会有什么阴影。
但屠回涉及的面太广,冤杀的人太多,杨猛怕自己陷入杀戮的阴影,这样的东西,可不是人能承受的。一旦受了影响,就会像林则徐那样性情大变,如果自己嗜杀成性、不分善恶,即使没有外人对付自己,身边的那些人,也会对自己下手的。
人心与人性,是个很难捉摸的东西,背叛的代价有时候很大,有时候又很小,在用人方面,杨猛一直非常的谨慎,怕的就是人性这个东西。
赵州的事情,只希望杜文秀能谈好了,不然自己倒了弥渡,就要进退失策了,杀只怕越闹越凶,不杀只怕他们会得寸进尺。
杨猛带着一千八百督标,花了三天的时间,扑到了弥渡,果然,杜文秀那边没有什么结果,近千回回带着刀枪剑戟,堵在了大军的必经之路上。
“杜文秀,你们可是想好了?
此战一开,云南再无回回的立足之地!
此战一开,杨家与回回不死不休!
此战一开,天下人将奉旨屠回!”
现在就看自己的谈判手段了,谈判杨猛经历过无数次,可如此没有底气的谈判,却是头一遭。
“杨三爷,我们敬杨佛爷的仁孝,才没有直接动手,危言耸听,就有些下作了吧!”
一个留着齐胸美髯的老者,回答了杨猛,听他话里的意思,赵州之事还有门儿。
“危言耸听?你当杨某是在说笑啊?此次云贵总督林则徐率领八千云贵精锐,本是来对付永昌练匪的,你们这么做就是在为云南的回回,挖坑,挖一个万劫不复的大坑。
你们也别把自己看的太高了,杨某的手下是什么实力,有多少斤两杨某清楚的很,你们与杨某作难,那就是找死!
试问赵州之事糜烂,滇西的回回能善罢甘休吗?只要咱们之间开了战,回乱再起已成定局,杨家在滇西的武庄、田庄、土地无数,杨家断然不会让你们为祸滇西的。
现在正是饥荒的时候,滇西虽说不比宜良等地,但粮食的产出不少,耽误了滇西的春种,今年的收成就算毁了,缺了滇西的粮食,万一今年灾情不退,你们就是在与云南所有的百姓作难。
现在此事,已经不是回汉之间的矛盾了,是回回与云南各族之间的矛盾,该怎么做,你们自个拿主意,要战便战,不想打就赶紧散去这些人。
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考虑,过期不候!
所有督标听令,半个时辰之后,进兵弥渡,但凡是回回,不论男女老幼,杀无赦!”
不管回回们的反应,杨猛一声令下,督标的人马,持盾执矛,就摆出了攻击的战阵。
杨猛刚刚一席话说的不错,现在还真不是个好时候,一旦开打,三五天结束还好,万一绵延数月,滇西大乱,云南回回的结局,真与杨猛说的差不了多少。
兵马未动,回回的几个高层,就有了退意,虽说家中有子嗣在永昌遭了难,但永昌同族的遭遇,赵州的回回可不想重蹈覆辙,他们堵在路上,主要是为了示威,至于说开战,杜文秀一到,他们开战的决心也就小了许多。
再有就是刚刚杨猛的那句不论男女老幼杀无赦,杀伤力太大了,督标的战阵一摆出来,身后的回回青壮,也开始了窃窃私语,就这么个局势,即使打!败得也只能是赵州回回一方。
杜文秀又成了香饽饽,因为死伤了子嗣,杜文秀在弥渡没听到什么好话,虽说心里有气,但大局为重,他也是沉着脸听完了赵州回回高层的条件。
现在还能提什么条件,刚刚杜文秀的心都蹦到了嗓子眼,就怕杨三爷不开口上来就动手,现在这个局面,赵州的这些高层还想提条件,真是有些好笑了,弄不好他们这些人,今天就要倒霉了。
有理也是无理,说的就是云南的回回,去了一趟京城,杜文秀的眼界也开阔了许多,云南的回回要想安稳,与汉人的纷争就必须要停下来,如今云南最大的汉人势力杨家,与督标有了联系,云南回回以后如果还是这般不吃亏的话,杨三爷说的那些话,还真得好好思量一下了。
“你们散去本族青壮,随我去杨三爷那边领罪吧!如今这世道变了,有冤没冤你们都要忍着,杨三爷说的不是玩笑话,你们若是再不幡然悔悟,遭难的只能是云南的回回。
一个永昌这几年就死了万余青壮,加上历年遭难的老弱妇孺,滇西这块土地,已经浸透了咱们回回的血,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们为了整个云南的族人,还是退让一步吧!
朝廷不待见我们,但杨家还是不错的,如果机会合适,咱们可以……”
有些冤屈难以昭雪,有些话也说不出口,杜文秀看了一眼赵州的这几位高层,衣袖里的手也紧紧的握了起来,实在不行,就只能撺掇本族百姓反水了。
与督标开战,基本就是和杨家开战,有了杨家响应,云南的各族,都会对回回下手的,结局不难想象,有些时候只能委曲求全了。
“那咱们的子嗣,就白白的死了不成?”
永昌遭难的童生,小的才十几岁,大的也不过二十多岁,这口气怎么咽下去啊!活生生的娃娃,就这么没了,搁谁也咽不下去这口气啊!
“白死也得死!永昌死了多少无辜的族人?事情刚刚有了转机,不能因为你们,把整个云南的族人,推入火狱之中,今天你们若不答应,我就……”
有些话杜文秀也说不出口,永昌之事他是亲历者,满胸的愤懑一憋就是两年,要说没有拼死之心那是不可能的,但杜文秀知道,造反,现在根本没有活路,有些事只能忍着。
“你要怎样?”
“说服滇西的族人,共同剿灭赵州回乱!”
“你……我们可是同族之人!”
“做了今天这事儿,咱们就不是同族了,你们不顾云南族人的死活,只能舍弃你们这一支了,现在与朝廷对着干,倒霉的只会是咱们,有些事不得不做。”
杨三爷的话,杜文秀记在了心底,平赵州之乱,不是平乱匪,而是要绞杀赵州所有的回回,同族相残,这话本不该说的,但为了多数人的利益,为了永昌之事不再上演,有些事不得不做。
“难道真会如杨老三说的那样?”
细细一品杨猛和杜文秀的话,几个赵州回回高层,也摸到了些许恐怖的东西。
“真的,杨家挑头奉旨杀回,你们一动云南无回。我不是在危言耸听,杨三爷也不是在开玩笑,只要今天开了战,一旦咱们的族人反应不及时,这些话就是预言。”
“朝廷就不管这些?”
“别忘了西疆的张格尔,没有他们一脉,咱们的处境不会如此艰难,朝廷?朝廷不会在意咱们的死活,如今的云南,只有杨家可以依靠,总督府、林则徐都不是咱们的依靠,只有杨家才是。”
“唉……这口气真是咽不下去啊!”
“为了族人,为了身后这些人的死活,你们咽不下去也得咽。”
杨猛的克制,给了弥渡的回回一个机会,若是换了贵州兵,这一仗早就开打了,弥渡之事处理起来很简单,杀了就会完事儿,可以后就难办了。
杜文秀提前说和,也缓解了一下紧张的气氛,赵州回回高层的克制,也是促成口舌平乱的先决条件。
“杨三爷,咱们的事情,您能做主吗?”
那美髯老汉,几步上前,盯着杨猛的双眼有些不甘的问了一句。
“不一定!但沈振达必死无疑,你们要跟着我会平乱大军之中,总督大人那里需要一个交代。”
“好!就冲您这句话,咱们降了。”
“散去百姓吧!把刀枪留下,给你们半天的时间,交代后事,这一去你们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弥渡之乱,林则徐发了怒火,这事儿得给他一个交代,赵州的这几个高层,必须解回去,实在不行,就找几个替死鬼了事儿。
第二百零九章 人铺路 刀开道(上)
口舌平乱,也算是妙事一桩,可杨猛并不怎么满意,弥渡之事并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在里面挑拨,三十几个永昌的回回,就是弥渡之乱的根本,没有这些人,弥渡之事不可能演化成上千人的叛乱。
“云焕,这些都是你们永昌所属,有些还是保山周边的人,这些人不会不认得你吧?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滇西历次回乱,多数有永昌回回,尤其是保山回回的参与,这批人心中的仇恨太深,化解不太可能,杨猛不想对这些人下手,沾上了这些不利于自己的谋划。
“三爷,此事还是看看林大人审理永昌一案的结果吧!”
族人的不克制,也是云南回回频频叛乱的原因,这些年滇西的回回越来越不受待见,每次平回,各地百姓、山民都要跟着倒霉,这样的事儿,以后不能再继续了,反就要来次大的,没有机会就不能再反了。
“也成,不过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
斜盱了杜文秀一眼,杨猛就不说话了,朝廷的大政不会变,指望着林则徐还回回一个公道,希望实在是不大。
“三爷教我……”
“呵呵……”
没了弥渡乱事,回去的时候,杨猛也加快了行军的速度,三天来两天回,五天时间平定弥渡回乱,坐镇中军林则徐不由的高看了杨猛一眼。
“大人,弥渡之事源于永昌,十几位赵州童生就是事发的原因。主使之人已经缴械伏法,不知要如何处理?”
简单的回报了弥渡之事,杨猛也打算看看林则徐的手段。
杀,现在可不是好办法,与永昌屠回、劫囚、练匪、会匪之事并案,才是最好的选择,现在滇西回回的眼珠子,可都放在林则徐的身上,先处置回回,肯定不是什么好主意。
“星斗,你做的不错,不动刀枪就消弭了一场乱事,但这回回也不可过度的放纵,挑事之人验明正身,直接正法了就是,处理永昌回案,但分良莠不论回汉,哪个触了国法,就得依照朝廷的律法来办。
永昌之事,这几日就要开战了,正好拿他们祭旗,以儆效尤!”
弥渡回乱,彻底的触怒了林则徐,云南的百姓太乱,动不动就叛乱,不杀不足以扬国威,不杀不足以正国法,对于叛乱,林则徐也下了决心,绝不宽恕。
“那永昌的练匪是不是也要如此,永昌的几万练匪数量不少,行刑的话,督标要有所准备。”
林则徐弄这么个军令出来,杨猛也无奈了,看来夷性犬羊也是林则徐行事的准则,赵州回回的高层们,这次可是把事情做差了。
“永昌之匪,要区分一下,数万人全部定为叛匪,不合朝廷的规矩,这事儿等到了永昌再说吧!”
还是回汉有别,堂堂的林老虎也不能免俗,不是这回回惹人厌,而是他们做事的时机不对。
出了中军大帐,杨猛也在谋划着自己的事情,赵州的回回不能杀,就只能找替死鬼了。好在为了平弥渡之乱,林则徐扎下了大营,有些贵州兵窜了出去,正好抓些大烟鬼来顶替。
斩了三十多颗人头祭旗之后,大军才再次拔营前进,经楚雄入大理,在大理驻扎之后,林则徐派出了贵州兵作为先头部队,赶赴永昌。
对此,杨猛只是冷冷一笑,林老虎的平衡手段,这次怕是要玩砸了,沈振达扼守澜沧江,这贵州兵要是能过去的话,永昌之事就不是练匪作乱了。
现在的沈振达还沉浸在无边的野心之中呢!不痛打痛杀,他能善罢甘休才怪,贵州兵过去,至多是与永昌哨练隔江对眼儿罢了。
怪事儿年年有,贵州兵倒也有些斩获,七天之后,那边送来了百余颗人头,说是练匪不敌贵州绿营,撤去霁虹桥桥板,隔江拒守,贵州兵无法建功了。
这事儿不用问,十成十的杀良冒功,杨猛清楚林则徐也清楚,自破五之后,沈振达为了封锁永昌,早就撤了霁虹桥的桥板,何来败退撤板一说?
本想着扶持一下贵州兵,用来制衡杨老三的林则徐,也下不了台了,这事儿怎么说?杀良冒功报到朝廷,清流们必然要攻讦云南,现在这个时候,只能以大局为重了。
“星斗,永昌之事你去办如何?”
绿营不可用,这下可是深入林老虎之心了,没想到自己这个总督近在咫尺,他们也敢杀良冒功,这事儿……
“可以,先得杀了那些杀良冒功的贵州兵,云南人不是那么好杀的,既然有些事儿做下了,就要付出代价。”
林则徐不提杀良冒功之事,但杨猛得提,贵州兵在云南撒丫子,这事儿是搏名声的好事儿,杀他一个人头滚滚,对杨家来说有益无害。
“杀良冒功,从何说起啊?”
林则徐心里也恨着呢!但现在正是用兵的时候,有些事儿,也只能大不见小不见了。再者说了,这一百多颗人头,要牵连不少人的。
“那就让贵州兵去解决永昌之事,咱们云南人,不与仇敌共事。”
说完这话,杨猛扭头就走,什么狗屁大清虎臣,不过如此而已。
“你说这事儿怎么办?现在正是平乱的要紧时节,临阵杀将,这永昌戡乱的事情怎么做?要不咱们赔些银子吧!”
本来像杨猛这样的,林则徐一句话就能办了,可这事儿办的理亏啊!贵州兵不能用,永昌之事要有个首尾,只能用督标了,可杨老三在督标的威望不小,现在撸了杨老三,只怕这督标也用不得了。
赔银子,也是林则徐的无奈之举,这事儿也算是稀奇,但为了永昌之事,林则徐也拉下了老脸。
“赔银子?也好!一颗人头一万两,拿不出来,用贵州兵的人头换,咱们杨家就是做买卖的,给他们个公道价,贵州兵的人头一颗一千两,咱们钱货两讫如何?”
既然林老虎不讲原则,杨猛也就没有恭敬之意了,一脚踏在大堂里的椅子上,开始和林老虎谈起了买卖。
“你……”
贵州兵的事情已经做下了,就是依着朝廷律法也只会杀几个人,杨老三张口就是一千颗人头,这心肠忒毒、忒狠!
“那你就和贵州兵玩吧!老子不伺候了!”
“你敢!”
“你看着吧!”
“老三,如何与老师说话呢!大局为重!”
杨猛与林则徐大眼瞪小眼,对上了!可难为坏了一旁随侍的杨老二,兵事自己不懂,当着满堂的官员,也不敢随意插话。
自家老三也是的,这么较劲干什么,他平常也不少杀人的,有些事就得得过且过,见两人这么对着也不是事儿,无奈的杨毅,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好!那就折一下,让贵州兵当桥板,给督标铺路,除此之外,要想把这事儿平了,少了一千颗人头,免谈!”
霁虹桥,是条铁索桥,撤去桥板根本无法通行,黄巴巴起事的烧过霁虹桥的桥板,沈振达撤去的桥板之后,这澜沧江就成了天堑,杨猛本想着用盾牌和督标的人铺路的,这下正好拿住了贵州兵的小辫子,与林则徐争斗,也是为了这事儿。
督标三千八百人,不说那三千人,单单一个尾巴八百人过桥,用人铺路的话,少不得踩死几十上百个,而且过去的人少了,不一定干的过永昌的哨练,把贵州兵当桥板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桥板若是现做,没有一个月不成,加上霁虹桥的位置险要,万一被沈振达发现了,永昌的哨练截断铁索,那麻烦就大了。
对于霁虹桥的情况,杨猛早就熟记在心里了,用人做桥板,三五百也不一定够,督标全数趟过去,铺路的这些几乎就活不下来,林则徐不清楚这个,杨猛就趁机玩了一个以退为进。
“好!就依你说的来,贵州兵铺了桥,永昌之事督标多长时间平定?”
作为一个久经宦海的老人,林则徐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这个杨老三了,时而莽撞、时而精明、时而嗜杀、时而糊涂,杨老三揪着杀良冒功的事情不放,可能就是所谓的嫉恶如仇吧!
想想杨家的作为,杨老三的性格就不难想象了,杨家凭什么起家,林则徐清楚,这杨家跟甘陕的刀客家族,也差不了许多,只是路子越走越正罢了!
如果让林则徐评价一下杨家,评价一下杨士勤、杨老三,他也只能给出功大于过的结果,有些事儿就不能深究。
“大人想要多长时间平定永昌呢?”
“自然是越快越好。”
“那就十天之内吧!”
杨猛算了算路程,督标赶到霁虹桥至少需要五天的时间,再加上与永昌的哨练作战,十天的时间,督标应当能打进永昌的。
“你要多少人马?”
“三千整!”
林则徐是云贵总督,身边绝对不能少了护卫,让杜降虎带着八百督标保护,再加上大理的绿营,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好!本督许你统摄大军之职司,此次永昌平乱要狠要快!贵州兵除了铺路,就让他们收拾残局吧!”
对于杨老三,林则徐也留了一个心眼,这杨老三太狠,就怕他拿着贵州兵当挡箭牌,万一死的人多了,他也不好向朝廷交代。
“末将遵命,除了铺路的那些,末将不会让贵州兵死的太多。”
“好了!趁着天早,整顿督标,准备拔营!”
永昌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因为二次屠回之事,滇西的回回,也有些蠢蠢欲动,大理这边回汉之间小规模的争斗,也慢慢的多了起来。
永昌的练匪再不平息,就怕回乱再起啊!对于滇西的事情,林则徐也有些挠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云南就跟他说的一样,简直就是个乱邦,国法在这里根本就不好使,百姓与山民之间,一言不合就刀枪相向,各族山民说反就反,回汉争斗为的大多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永昌的事情再拖延下去,就要耽误春种了,民失养则为匪,云南已经旱了两年了,各族之间的弦也越绷越紧,今年的春种若是被耽误了,搞不好云南就会大乱一场。
杨猛和林则徐想的一样,十几天的拖延,贵州兵杀良冒功,滇西的回回可都看在眼里,这几日杜文秀那边接到书信,也是怨念颇深,永昌之事不速战速决,只怕滇西的回回还会有反复。
林则徐现在是不分回汉,谁闹事儿就打谁,这么严苛的约束,早几十年还好,现在回汉的仇怨已深,打回回只能加重他们的怨念,而打哨练,如果打的不狠,回回们一样不会满意。
这次打永昌,只能拿出屠夫的手段了,不然不足以震慑滇西蠢蠢欲动的各族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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