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官应老病休


  “老三,贺长龄那里是不是给他些警告?这老贺虽说不是咱们一路人,可杨家有今天,他也出了一份力,看着他倒台,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对于贺长龄贺老夫子,杨士勤还是有些怜悯的,这人还算不错,不是贪官,做了不少惠民的事情,就这么看着他倒台,也不是个事儿。
  “老魏,你是个什么看法?”
  对于贺长龄,杨猛没有好感,也没什么恶感,但官面上的事情,该怎么做,还得让魏五出个主意。
  “贺长龄倒了也不会被治罪,尽多是个贬谪,不过这滇西的事情始终是个把柄,弄不好他最后会垮在这件事上,卸甲归田是他现在最好的选择。
  官应老病休,这贺长龄身子骨也不成了,最好的抉择,就是上书乞骸骨,杨大人不妨劝解一下,但依着贺长龄的性格,恐怕不会退避,这事儿顶一下,他的结局也就定了,那帮军机不会放过他的。
  名利二字缠人,若都如杨大人这样无为而治,大清这世道,会清平许多的,可是官场商场,又有几人能看透?唉……”
  看看有些吊儿郎当的杨士勤,再比比蹲在明湖书院的自己,还有被架在火上‘滋滋’冒油的贺长龄,魏五只能喟然而叹,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这话不错!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家老三已然不错了,老大也是个守成的,老二那里即使不帮忙,杨家在他们这一代也垮不了,我厮杀游走了半辈子,也该享福了,老魏你也一样,早放手也不会落得今天这个局面。
  贺长龄那边我去说一说,咱们杨家办事,恩仇都是一样的,有仇报仇、有恩还恩,不走一趟、不说上些什么,我这心里就不安稳。
  川铜入滇,不是小事!即使朝廷允了,从德昌到打箭炉一带的路子,也不是那么好走的,杨家的舵在你老三手里,有些事情你也得自己去琢磨一下。”
  杨士勤同样发了些感慨,然后留了一句不着四六的话,让杨猛有些摸不着头脑。说完了这些,杨士勤也没逗留,带着武庄的人手,就回宜良庄园了。
  “老魏,这老头子打的什么机锋?这话说的,让人摸不着头绪。你来给解解?”
  “哦……川铜入滇之事,我这几天拿出个章程来,至于杨大人的话,我也不清楚,川滇边界山林难行,这山里的东西,就不是老魏的强项了!”
  开川路难!古诗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杨士勤的意思魏五清楚,杨家老爷子这是要撒手了,开得川路,杨老三才算是杨家真正的家主。
  “好嘛!你们俩这是给我出了考题,开商路而已,能有多难?待得川铜入滇之事抵顶,也好让你们看看某家杨三郎的本事!
  老魏,这眼瞅着年关将近,书院的人是第一年来,庄子那边得表示表示,过些日子,我让人送来一批牛羊,再带上一笔银钱,你稳稳这些学子的心思。
  再有就是书院的扩建事宜,你也可以办了,最近我那里有了一批银钱,你自己划算着办。译书馆那边,不要把事情做的太快,答应他们的教堂也可以筹建了,正好也看看这些洋人的心机与本事。”
  百废待兴,杨猛的事情太多,许多事想到才能去做,有些东西也难免有疏漏,他也在算计着,自己是不是该组建个智囊团了。
  “嗯!这事儿,丁管家那边已经知会过了,三爷的事情太多,可能忘了。在这批学子之中,我已经选了百十人,这些人的心性,我还得再摸一遍,等过了年,三爷也该开幕了,不然这许多的杂事,太过耗费心神了,这批学子大多选的是杂家,建幕之后,三爷就不会这么忙乱了。”
  魏五也看出了杨猛捉襟见肘的地方,治理一个杨家不难,可要治理一省之地,凭一个人的心神,熬干了也做不到好处。
  “这样最好,最近我也觉得乱事太多,好些事兼顾不上,你尽快吧!”
  滇西的民乱、广州的商路、宜良的摊子、川藏甘陕的商路,这些都是难事儿,好容易把自己从西山摘了出来,可要处理的事情还是太多,杨猛也觉得有些烦躁了。
  “还有个事情,丁管家最近送来一批账房,不知三爷要如何安置他们?”
  提起这茬,杨猛也是一阵挠头,把这事儿给忘了,这可是大事,川藏甘陕的商路,就指望着他们呢!
  “明湖书院不是有个医学馆吗?再开个商学院,前次招纳人手的时候,我不是让你将选剩下的那些,给他们个差事吗?
  这批账房,就是我专门请来的,正好书院要扩建,这个商学院就一并建了。读书人看轻商人,把这个商学院,建的离书院远一些,不要惹出什么事端。
  还有译书馆的那批洋人,最近就让他们翻译一些,有关商事的著作,你找些合适的人手,与那批老帐房,整合一下,弄出个章程来。
  事情办妥了之后,不要急着授课,把你们弄出来的东西让我看看,我那里过了关,再授课不迟。”
  魏五一提这个茬子,杨猛也想起了商号之事,既然川路没有进展,不如让大哥先建了云南商号再说。
  “好!这事儿我也一并加急,来的账房不少,想必年关之后,能给三爷一个交代。”
  来了一趟宜良,老爷子躲了清闲,自己却被弄得焦头烂额,杂事太多,说完了这些,杨猛也不想呆在书院了,带着自己的人手,就赶回了宜良庄园。
  到了地方可好,老爷子正教着莲儿习练羊祖内家呢!这老头子,真是不打算做正事了,看来魏五所说的开幕之事,真要放在首位了。
  “丫头,这拳法以后就让老三教你了,多练练没坏处,强身健体不说,遇上小蟊贼,也是三拳两脚的事情。”
  见杨猛回来了,这老爷子又给他弄了一个营生,莲儿一听能打小蟊贼,眼里也冒出了水雾。
  “爹爹!是真的吗?只要学会了,莲儿也能成女侠?”
  “可不是真的吗?老三练得就是这个,老三在杨家那可是第一高手,以一敌百啊!”
  “嗨!以一敌百,还不是接不住您老一鞭子,莲儿,这练拳的事情,还得找老爷子啊!”
  自己本来事情就多,再带上一个拖油瓶,岂不是糟心,这事儿还得推到老爷子头上。
  “什么话!你大伯不是让你每天习练内家拳吗?正好带着莲儿,你也别留下了,跟我回昆明,弄一弄贺长龄的事情。”
  一提那一鞭子,莲儿的小嘴立马就瘪了起来,刚刚的兴奋劲,一下就被幽怨取代了。杨士勤也是挠头,这老三不是出来捣乱吗?正好贺长龄那里自己要去劝解,有些事情自己不好做,让老三出力吧!
  “什么人什么命啊!莲儿你自己玩吧!别累着了!”
  老爷子下了单子,能不能做也得上啊!本想猫在庄子里歇歇,看来是没指望了。
  “武庄那里没有压手的物事,你这里有金砖之类的,弄上千八百的,带着跟我回昆明。”
  回头嘱咐了杨猛一句,老爷子杨士勤,笑呵呵的离开了。回昆明的路上,杨猛也劝着老爷子,再出把气力帮帮自己,可老爷子那里,却冒出了怨气。
  “老三呐!你看魏五说的多好,官应老病休,老子这年岁也不小了,你还让老子当牛做马啊?大清的贪官昏官多的是,不差我这一个,你那里倒是要抓点紧了,给我弄个大孙子出来,才是正经的差事。”
  好嘛!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好处没捞着,又给自己加了个担子。
  “这事儿啊!您老自己看着办,我这里忙的脚打后脑勺,您老可好,做起了败家的老子,累坏了我,将来抱不上孙子,看谁将来哭出大鼻涕。”
  “成了!川铜入滇,我再出把气力,以后就别叨烦我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去做,你也该挑些合用的帮手了,土靠土成墙、人靠人成王,事必躬亲的那是武侯,可他不也没做成什么吗?”
  一老一小说着闲话,就到了昆明城的老宅子,劝解贺长龄,在总督府不成,有些话还得私下里说说。
  命人办了大宴,杨士勤便入了总督府,去请贺大总督了,滇西的事情了犹未了,现在宝兴又趁机发难,贺长龄也算是知道了事情的跟脚,加上杨家的铜课一事儿,这位也知道自己得罪的是谁了。
  “杨老倌,这铜课的事情难办了,我本想着朝廷是为了重振云南铜课,没想到军机的那帮贼子,竟然没安好心,这事儿弄不好要牵累杨家啊!”
  闷了一口老酒,贺长龄也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担忧,让他没想到的是,军机的那帮重臣,竟然拿一省的铜课做儿戏,当刀子来扫除异己。
  “船到桥头自然直,铜课未必不能重振,牵累我杨家这话不要再说了,以后如何以后再看,现在该是贺大人做抉择的时候了,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杨家若是大清的忠臣,这铜课是个牵累,可杨家就没打算做大清的孝子贤孙,占下云南的铜矿才是杨家的目的,这事儿对不住老贺,杨士勤也不愿意多说什么。
  “抉择?可是乞骸骨回乡养老?我这身子骨,回去也活不了几年,那群贼人不是想对付我吗?让我给他们腾位子,门儿也没有!老子死也要死在位子上。玩命!那帮贼子怕是不敢吧!”
  这事儿也是军机那帮重臣做差了,贺长龄本就有退意,滇西的事情,他也清楚里面的道道,可军机们挑拨宝兴生事,可是将老贺气着了。
  那宝兴是个满官,骂人的路子野得很,送给杨士勤那桶癞蛤蟆只是小菜,正菜全在给贺长龄的贴子里,句句打脸、字字骂娘,贺长龄从自己碗里划拉食儿,宝兴当然没有好言语。
  军机的这通挑拨,却激起了贺长龄的斗志,无非自己在川铜入滇一事上,做的端正既然要斗法,那就斗个你死我活。
  “贺大人,这是杨三的一点小意思,这事儿还是算了吧!军机与川督,两厢发难,只怕难以抵挡啊!”
  沉甸甸的小箱子,压在了饭桌之上,贺长龄的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这些阿堵之物拿出来,是要揭老头子的面皮吗?钱物我不缺,气性同样也不缺,既然想斗法,我老头子也豁出去了,斗他个你死我活才好!”
  贺长龄发了狠,倒不是因为杨家激将所致,而是不齿军机们的做法,堂堂一省的铜课,拿出来做刀剑,这事做的未免下作了。
  他贺长龄也不是怂包软蛋,既然军机们出了招,自己也该回两手才是,这次非要把川铜入滇的事情做好。
  一顿晚宴吃的兴致缺缺,贺长龄喝了几杯闷酒就告辞了,留下了哭笑不得的杨氏父子。
  “合着咱们又做了恶人,这事儿是您老张罗着做的,我可没有激将的意思。”
  事情走到这一步,对杨家来说是好事儿,划清了与贺长龄的关系,坐山观虎斗,等着时机到了,川铜入滇这事儿,真有个七八分的胜算。


  第一百零一章 过大年
  贺长龄回去之后,就拉开了架势与宝兴杠上了,先是细数雍正、乾隆年间,滇铜的鼎盛场景,一年一两千万斤精铜,再数了嘉庆年间,滇铜败落凋敝,到了如今,一年一两百万斤的数目,十数倍的差距,这个可是个好大的诱饵。
  滇铜重振的底子还在,就差一点点的助力,若是能将川铜并入,有了喘息的时间,三五年翻倍,十几年重现雍乾盛况,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德昌所处的地域,也是个敏感惹争议的地段,四川有成都将军,这一职位设立的目的,就是震慑德昌以北,城都以西的康藏彝诸族,对于这一区域,四川总督的统摄力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样一来德昌的归属,就有文章可做了。
  抓住了宝兴这根天生的软肋,贺长龄上去就是一通乱棍,直接打的宝兴翻了白眼。宝兴不济事,一帮子军机也拉起了偏仗,把贺长龄、宝兴的奏折,一块递了上去。
  圣心难测,道光皇帝很在意滇铜重振,他自己接了一个烂摊子,现在有了转机,也正好是个机会,如果滇铜复起也是块大收入,留给儿孙是个不错的选择。
  贺长龄与宝兴隔空对战,这个他倒是不怎么在意,商人出身的杨士勤,反而成了道光帝眼中最好的人选。杨家能拿出数百万银子在云南防疫,想来这杨士勤的手段是不错的。
  自己也看过杨士勤父子的画像,他那儿子虽说不省心,但杨士勤还是有几分根骨的,这事儿能不能成,还得看看杨士勤这位正主的态度。
  调来杨士勤的奏疏一看,就一份儿还是哭穷的,云南的铜课凋敝,道光皇帝是清楚的,可凋敝到什么程度,他还真不清楚。
  杨士勤的折子里,所说如果属实的话,将德昌铜课划拨给云南,也不是不行,但兹事体大还得细细的考校一下。
  道光批了杨士勤的折子,把贺长龄、宝兴对战的折子丢到了一边,一份彻查云南铜课现状的谕令也发了下去。
  贺长龄那里激战正酣,杨家上下却为年关忙活了起来。各大马帮、茶山的管事,杨士勤的一帮老兄弟,齐聚昆明武庄。
  这年关也是一年之中,杨家过得最大的节日,不走马帮、百货不出,十几天的时间,可是杨家上上下下最为轻松的日子。
  杨家马帮的管事,大多聚在了滇西大理一带,几十位管事,把一年的收支账目递了上来,茶山那边因为杨猛的建议,滇西的六大茶山,已经半数入了杨府,因为时机合适,杨猛的建议,就起了立竿见影的效果。这一年的收益极为可观,比去年翻了整整一番,三百多万的收益,不日就要押送到武庄了。
  手里有了富余的银钱,杨士勤也是豪气大发,购置了将近二十万的云南特产,派到宜良庄园,让杨猛安排人手,在年关之前,送到广州的亲家那里。
  岳父潘仕成这几个月也帮了大忙,杨猛这边本就准备了不少,加上老爷子这份儿,还有之前值几万的绿翠饰物,这批年货可到了四十万上下,外带着先期留在荔香园的一百五十多万,加上许给潘家的提成,这几个月单单在潘氏一家,就耗费了将近三百万两。
  望着庄子里堆积成山的年货,莲儿也眯起了小月亮眼,秀秀气气的写完了家书,便央告着杨猛也给自己的岳父动手弄一封书信。
  这个可把杨猛难坏了,提着毛笔歪七扭八的写了半页,算是交差了。
  这信纸交给了莲儿,上面歪七扭八的大字,可把小丫头给乐坏了,带着鼻涕泡,这位大小姐成了杨猛的书童。
  见小妮子笑话自己,杨猛也发了坏,一上午的时间,他就没住嘴,洋洋洒洒数万言的家书,把莲儿累的够呛,最后还是小妮子败下阵来,央告了一番,杨猛这才住了嘴。
  正好江树先那里也有了成果,这批年货就顺着新开的水路,发往广州城,一是时间短,二是让新招的船工熟悉一下水道,这趟年货送完了,就该是大批的云烟顺流而下了。
  年货刚送出去三天,广州城那边也来了消息,过不了几天,荔香园潘氏的大半人丁,将随着大批的进口货,从盐津铜道到达,看来这趟年货,一多半是白送了,搞不好岳父那边还得耗费人力,将大半的东西运回来。
  这通讯是个大问题,书信来外很不方便,要是能有个电话兀的,就好了!可这事儿只能想想,做那是不可能的,只能以后想办法了。
  荔香园潘氏,在宜良的新宅子,已经建好了,这事儿是潘桂一手弄得,莲儿之前也去了几趟,没说出什么不是,想来应该合他们自家人的口味。
  依着书信里的信息,这次的货物数量不少,看来也该让防疫营动一动了,东西已经运到了,决不能在云南出现丝毫的遗漏。
  正好韦驼子那里的一千五百骑兵,可以用上一用,扮作马帮应该不会太惹眼。盐津这批货进回来,这一年也就算过去了,歇上几天,接下来的任务更为艰巨啊!
  遗憾的是,这次没能接来葛仕扬的家人,如果他的家人来了,这位洋师傅也就可以大用了,现在嘛!还不是时候。
  等待货船的这几天,杨猛也没闲着,宜良的庄农佃户们,是杨家的根基,减租是不可能的,自己定的租子,已经是低到了极限,而且这些地租,也是杨家养活刀手和防疫营的基础,不能轻易地减免。
  花了三万两银子,置办了一批腊肉、盐巴、布匹,算是为杨家耕种的福利,杨猛带着庄园里的管事,挨个农庄走了一遍,瞧着身体大有起色的庄农佃户,杨猛心里也算有些成就感,这一年算是不负新生吧!虽说杀了不少人,可救活的更多。
  一路跟着杨猛的莲儿,这才知道自己这个夫君,在宜良的地位,无论到了那个农庄,杨猛一行人的待遇都是极高,跪着迎跪着送,杨猛不喜欢这样,可拗不过耕种自家土地的庄农佃户。
  几斤腊肉、几斤盐巴、按照人头分配的洋布,这些收了庄农佃户们的心。一季的收获,让家人不再挨饿,本就存着感激之心的庄农佃户,被杨猛的这一举动,彻底收了心。
  杨猛离开了农庄,他不知道的事情,却在悄然发生,农闲的练兵上至六七十岁的老人,下至二三十岁的壮丁,一个个都拿出了吃奶的力气。庄农佃户们在杨家私塾的闺女子弟,也开始做起了一件事,每天必拜昆明杨佛爷、宜良小佛爷。
  而各个农庄的村长、乡老,也聚在一起,商量着如何改改这地租,不是因为地租高了,而是因为地租低了。
  杨家在宜良做了什么?分地、减租、防疫,这些都是银子堆出来的,多少人没饿死?多少人没病死?这些庄农佃户心里有数,这些人命都是杨家拿银子从阎王爷那里买回来的。
  地租太少杨家吃亏,这些庄农佃户不怕别的,就怕拖垮了杨家,没了杨家,这样的好日子,到哪里去寻摸?
  庄农佃户都是常年与土地打交道的老手,知道多少地租他们能够承受,按现在的标准翻番之后,他们依旧可以过得饱暖,手里依然能够留下不少的余粮,自己能活好,杨家拖不跨,这样的日子才过的长久。
  庄农佃户们,也不是个个都能理解,但那些个村长乡老,可不是白给的,连吓带哄,这事儿算是成了。回报杨家也不全是报恩,对庄农佃户们来说,能吃饱不容易,要保住这个饭碗,现在除了保住杨家,就没有别的路子可走。
  对于地租翻倍之事,杨猛只是一笑了之,自己定的地租,是自己与管事们,反复商量过的,粮食虽说重要,但这感恩、守护杨家的心思更为重要,因为这个才是杨家立足云南的基石。
  忙活完了农庄的事情,盐津的货物也到了,近百船的货物蔚为壮观,这样百舸竟流的场面,盐津铜道几十年前有过,那时还是云南铜课最为辉煌的岁月。
  一百万鹰洋现银、五船军火、三船潘氏族人、一船精通火药制造与炮弹制作的洋人,这些都是最为紧要的货物。
  这几船货物,杨猛连夜让人护送着带回了宜良,而其余的货物,则是直接堆在了盐津的货场,该到昆明、宜良的慢慢运走,马帮的货物就地存放,川铜入滇之事解决,就是这些货物动身,走向四川的时候。
  这一年还算顺利,虽说有些波折,但这一路走得还算顺利。杨家的兴旺就在眼前,杨士勤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大手一挥,这老爷子又败了一次家,舍粥!
  遍布云南全境的舍粥,自腊月二十九开始到正月初五结束,各地与杨家相熟,人性不错的商家做事,杨家出银子。
  杨士勤也是出了豪言,过年期间不让云南饿死一个人,多少花费杨家担着。最近与川督宝兴激战正酣的贺长龄,也卖弄了一把,将云南不多的钱粮,也拿出了一部分,与杨士勤共襄善举。
  这是善事,也是打压宝兴的手段,借着拜年的折子,贺长龄把杨家的善举,再度报了上去,滇铜有这样的良善之家撑着,朝廷还不放心吗?
  而杨士勤却不管贺长龄的烂事儿,川铜入滇之事,他已经答应了老三要办成,他的一记杀手锏,也在预备之中,只等着过完了年,一下建功呢!
  本来逢年过节都要有社戏、木兰戏之类的,可今年云南府发了大疫,木兰戏之类的,也是抵挡痒大爹的物事,大过年的组织这些不太吉利,可杨士勤有招啊!
  云南各地富户组织的水牛大战,也是个不错的光景,花了几千两银子,杨士勤在宜良、昆明,弄了几十个场地,专门用作水牛大战。
  这一个正月,就看水牛大战了,各地赛场的牛王,在初一之后,就齐聚宜良,展开牛王之争。
  正月初一,杨家除了老二杨勇没回来,也算是聚齐了,杨家在云南没有祖坟,除了杨士勤的一帮老兄弟,也没什么亲戚。杨家父子三人,祭扫过祠堂之后,也就开始了大宴。
  杨家禁酒,除了喜事之外,只有这年关是解禁的日子,与一帮子老兄弟聚完之后,杨家上下都到了宜良。
  亲家潘氏举家来投,第一年要办的隆重一些,这也是牛王大赛,选在宜良的原因。云贵广西的水牛大战,绝对值得一观,老少妇孺咸宜,一场场的水牛大战,一场场的家宴之后,杨家与荔香园潘氏的情谊,也变得水乳交融了。
  破五之日,杨猛也结束了短短几天的逍遥日子,杨家这一年过得不错,可滇西那边的回回就惨了,汉人欢欢喜喜过大年,那些失了亲人的回回呢?
  年关一过,滇西的局势,恐怕又要有起伏了,有些事还是要早作准备的。


  第一百零二章 云贵吞川
  杨家过了一个肥年,在京城的道光皇帝,过得就不怎么如意了,江宁应下的两千一百万,五年了一直压在他的心上,钱给出去了,怨气却郁积在心里。
  这几年各地的灾荒不断、乱贼四起,赈灾、平贼耗费无度,堂堂大清一年七八千万的税赋,在他这个帝王手中也显得左支右绌,开源节流年年如此,可这银子也是年年不够开销。
  想起打的正欢的贺长龄与宝兴,道光皇帝也在算计着,该不该把川铜入滇。但是各地臣子的拜年折子都上了,唯有云南杨士勤那里没有动静,难道这位云南善人,因为铜课的事儿,把正事都抛到了脑后?
  说曹操曹操到,破五之后云南铜盐大使杨士勤的拜年折子才姗姗而来,军机们也在等着看云南的笑话,君臣之礼不可废,管你折子里写的什么,拜晚年这个在民间可以,但在这紫禁城不行。
  无视君父,贺长龄治下出了这等逆臣,看那贺老头子如何收场?
  “不来也就罢了!这云南的杨士勤,可是头一个拜晚年的臣子,朕倒要看看他在忙活些什么?”
  看着诸多奏事折子里,唯一的拜年折子,道光皇帝也带上了戾气。广州的事情不清不楚,去年的铜课至今未到,拜年的折子也是姗姗来迟,这云南杨士勤,有些蹬鼻子上脸了。
  打开杨士勤的折子,除了一堆吉祥话就是诉苦,这样的事情也是能在拜年折子里说的?一边看着折子,道光陛下的脸色,也越来越冷厉,看来该敲打那杨士勤几记了。
  这个念头刚刚兴起,便被折子最后的一行字,给打散了。
  “好!好!好!杨士勤,云南能人!我说这折子怎么来的这么迟,这杨士勤倒是玩的稀罕,用翻倍的铜课来拜年。
  贺长龄也是糊涂,手下有这么个能人,还与那宝兴叫什么劲……”
  杨士勤这折子,完全是魏五一手操办的,要说琢磨圣心,数遍大清能赶上魏五的不多,一份折子,让他弄得千变万化,杨家老爷子,就因为这一份折子,在道光皇帝的心里,留下了抹也抹不去的印记。
  把杨士勤的折子,揣入袖中,道光也不看其他折子了,迈着轻快的步伐,在御花园溜了一圈,捎带着去后宫听了出戏。
  半年铜课就翻番,照这个速度用不个三五年,雍乾时节鼎盛的滇铜,就要在道光一朝复起了。与这个一比,四川的德昌又算得了什么?
  川西北也是个销金窟,乾隆年间的大小金川叛乱,如今的成都将军,都是销财的筒子,川中才是天府之地,把德昌铜课划归云南铜盐大使治下,朝廷不损失什么,如果那杨能人,真的复起了滇铜,十个、二十个个德昌,也应当应分。
  云南今年的盐课也是不错,虽说调了粤盐,但收入涨了一成,看来这杨士勤也是个任事之人,一个云南铜盐大使的担子,怕是有些轻了,云贵川铜盐大使,倒是不错。
  云贵川?还是云贵铜盐大使吧!前些年广州出了个封无可封的潘仕成,他是个商家,这杨士勤也是个商家,还是让他在那个品制之上,多做些事情吧!
  做得好!再给他提品也不错,一个三品的盐官,以后提升的路子可不短,权力可以给他一些,但官阶就算了。
  但这折子只是一条,只有等那批精铜到了京师,这些事情才会去办,现在说嘴的官员太多了,无论什么事情,说了不算做了算。
  道光皇帝这边正想着翻倍的滇铜,那边戏台上就来了大戏,这几年圣上心思有些郁结,底下的奴才们,也是卖力的讨好,这不见圣上来了,特意安排了一出忠义杨家将。
  心里想着云南的杨士勤,戏台上演着忠义杨家将,当今的这位圣上,也有些恍惚了。
  庚子一战,颜伯焘谎报战功,沿海诸将没一个顶事的,数万人被洋人打的大败亏输。满人将军耆英,也是处处不利,打仗不行,签署那些个城下之盟,这位倒是一样没落。
  想着杨士勤,就想起了千里救兄的杨家老三杨猛,道光看过他的画像,很是威猛。据回来的太监所说,这位杨老三也是个凶悍的,大夏天穿着冬季战袍,一站就是半天,光是汗水就浸透了战袍,可半桶水下去啥事没有,这心性、体力做个悍将是绰绰有余的。
  杨业是半路出家的投了大宋,这杨士勤也是一样,但这杨士勤是商家不是叛臣,破家防疫的这份心性,绝对是数一数二的,铜课到了他的手里,也是半年就有了起色,这云南杨家也有三子。
  七狼八虎自己不要,只要这对虎父虎子,能忠心竭力为大清办事,那自己启用这杨家父子,是不是也得流芳百世呢?
  听着台上的忠义往事,想着云南的仁孝杨家,简在帝心,魏五的折子做了第一步,这出忠义杨家将,就是第二步。
  “世道艰难见人心啊!”
  越看越是投入,六十多岁的道光皇帝,看完了整场大戏,脸上的郁结之色少了许多,带着一声喟叹,道光皇帝也开始了等待。
  贺长龄为杨士勤表功,可是狠狠的抽了宝兴一记耳光,杨家做实事,你宝兴会干什么,只会打嘴仗吗?这一记耳光的滋味宝兴还咂摸完,长江铜道上,数百大船,直接在宝兴的身后扎了一刀。
  这一记狠呐!直接从屁股后面扎到了嗓子眼,这批滇铜如果解到京师,那自己岂不是成了笑柄?
  贺长龄那里也是忙着和宝兴对战,忽视了这个,杨士勤的运铜船队起航之时,他才得了这天大的好消息,这下非得给那帮军机和宝兴一个难堪。翻番的滇铜,且得让这些贼子好好喝上一壶。
  滇铜出境,可路上的阻滞也是不少,为了狠狠打压宝兴之辈,贺长龄也拿出了真本事,一份份奏折,雪片一样发往京师,军机是有搁置这些奏折的想法,但圣上很是关注此事,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轻易造次。
  万一触怒了龙颜,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啊!宝兴那里也得了军机们的提点,这下可难看了,身后扎着刀子,自己还得使劲坐下去,云南贺长龄不是个东西,那铜盐大使杨士勤,更不是个玩意儿。
  抽冷子下黑手,这算是什么玩意儿?在铜道上下绊子,正是宝兴最近在筹备的事情,可军机们的提点,也吓出了他一身冷汗,好在杨士勤那狗东西,动作快!自己这边匆忙之间,还没有下手,不然这事儿到了圣上耳中,自己就算走到头了。
  贺长龄虽说不是个东西,但出手还算正派,可云南的杨士勤,手底子太毒,一记阴招好几式黑手,这次亏了军机们提点,不然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要折在杨士勤的手里。
  宝兴是做过一品尚书的大员,虽说任气但也有些眼色,这杨士勤太过阴毒,活生生的一个小人,再者说了,川铜入滇干他宝兴屁事。
  他与贺长龄对上,不过是因为这贺老鬼挖自己的墙角,与杨士勤这个小人对上,无论输赢都没什么脸面,不若顺水推舟,应了川铜入滇之事。
  翻番的滇铜,到了京师圣上那里必然龙颜大悦,自己这个时候出来乱蹦跶,只怕死的也快!
  无非德昌到打箭炉的川西北一线,都是土司领主的地盘,自己与那边也没什么利益瓜葛,撤回了四川提督的绿营人马,把川西北一线交给贺长龄那老贼也是以退为进的手段。
  一是可以裁撤一些人马,多吃饷钱,二来把那片桀骜之地甩给贺长龄,他宝兴未必没有机会扳倒这老贼子,德川一带的铜矿,虽说官府占了大半,但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属于各地土司领主的,杨士勤想要用川铜之利盘活滇铜,势必与这些土司领主冲突,到时候自己看情形再下手也不迟。
  想通了这个,宝兴也不犹豫,大笔一挥,直接把德昌到打箭炉一些的盐铜,全部划给了云贵,这只是宝兴自己的想法,能不能实现,贺老鬼能不能接住这块烫手山芋,还得看紫禁城那边的意思。
  宝兴的折子一上,道光皇帝也基本了解了情况,宝兴这人还是可用的,知道审时度势,云贵本就是个山民蛮夷众多的地界,再加上川西北,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云贵的绿营,加上成都将军,制衡那些山民蛮夷,也足够用的了,川西北一片可以划拨了,但是这划拨,只能是铜盐两课的划拨,官制还是要由四川总督掌握的。
  四百万斤精通顺水而下,沿大运河而上,接到京师,经过验看,确实是上好的云南精铜无疑,这下道光皇帝的心,才算真正定了下来。
  原本想的云贵盐铜大使,也直接变成了云贵川盐铜大使,凡云贵全境,川西北一地的盐铜事务,全部由杨士勤接受,三地盐铜官员,悉由杨士勤一人定夺。
  复起滇铜不是易事,盐铜也算是云贵川三省的支柱,杨士勤想要复起滇铜,维持三省盐课,阻力必然不小。道光可不想做昏庸的宋王,为了给后世之人,留下一个富足的基业,道光皇帝也下了狠心,决定大用云南杨士勤,这定夺三省盐铜官员,就是这位陛下,赐给杨士勤的一把尚方宝剑。
  这个位子的官威不小,本来杨士勤该到京师述职接官的,可念在云南往返京师颇为耗费时日,加上滇铜的形势不容乐观,道光皇帝也破了一次规矩,学那杨士勤做了次实事儿。
  让内监带了一批赏赐的小物件,再度到云南宣旨,接官不进京,也算是给了杨家的荣宠。
  贺长龄得了消息喜笑颜开,特意去了杨府祝贺了一番,云南诸事缠身,这次成功吞川,也算是喜事一件,对贺长龄来说,这一仗算是完胜了。
  贺长龄那里喜滋滋的,杨猛却是心里不住的在念叨,云南的铜矿开工的不多,加上从四川购入的川铜,也决计到不了四百万斤,也不知老爷子那里花了多少银子,才达成这川铜入滇之事。
  急匆匆的赶到昆明一问,事情却大出杨猛的所料,云南有铜而且数量恐怖,起码在大几千万斤上下,贺长龄不知道这事儿,云南的官员也不知道这事儿。
  云南铜课是个巨大的黑幕,杨士勤的突然上任,让滇铜这块黑幕,留了一个角落,杨士勤也是个心狠手辣的,借着这一角,撩开了整个滇铜的黑幕。
  滇铜入京,那是朝廷的大事,而押送滇铜入京手续极度的繁杂,动辄半年一年,这一趟差事走完,押铜官员的帽子也就算是丢了,云南各处的官员,为了保住帽子,费尽了心机,终于把押铜的事情栽到了铜官身上,可铜官与盐官差不了多少,是个油水富足的官职。
  为了保住自己的官帽子,云南的这些铜官,也是费了好大的心思,几十年来云南的铜官们,一直在削减滇铜入京的数量,借着各种由头,滇铜竟然真的被云南一省的铜官,给弄得凋敝了,这几十年他们扣下了数量相当恐怖的滇铜,这才是滇铜凋敝的主要原因。
  被扣下的滇铜,这些年变卖了大半,养肥了无数个铜官,剩下的这些尾巴,也是藏在各处私建的仓库,杨士勤以前就暗地里买过这样的精铜,隐约的知道一些铜官们的勾当,所以他才对川铜入滇那么有信心。


  第一百零三章 乱起
  “几千万斤精铜,那咱们不是发了笔横财?他们是怎么瞒下来的?”
  对于这事儿,杨猛也只能惊讶了,几十年的时间,能做的这个样子,把滇铜大好的形势,败个一干二净,这云南的铜官不简单。
  “简单!官官相护、历代相传、花钱买路而已,若不是我突然得了铜盐大使之职,若不是这批铜官日益骄纵,忽视了这批军机,这好事能摊到咱们头上?这批铜官已经被咱们的人控制了,只等朝廷的圣旨下来,咱们法办了他们,想必收获小不了!”
  川铜入滇之事,现在只是个开局,杨家现在急需的就是银子,而云南这一代代的铜官,为了按住滇铜这个盖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在云南落了户,几十年的滇铜的收益,上百家富豪大户,那可不是可小数目。
  “老爷子,既然他们已经成了气候,咱们贸然下手,是不是有些仓促了?”
  几十年的盖子,说揭就揭,只怕那些个铜官,会殊死反抗,一旦这事儿漏了,欺君可不是什么小事情。
  “无妨!怪只怪他们以前太小心,现在太骄纵,云南铜官自成一家,颇有滴水不漏的架势,可朝廷的一道圣旨,毁了他们以前经营的大好局面。为了盖住滇铜之事,他们也费了不少的心机,云南从上到下,根本没人知道铜课凋敝的详情。
  他们花钱买路子,也是在出事儿之后,过了这几十年,积压滇铜之事,早就无法考究了。这些人半隐半现的扎在云南,行事极为小心谨慎,我以前也只是知道个大概。
  但擒住了几个铜官,私下里一审,才抓住了他们的跟脚,百十家大豪啊!咱们家以这些人一比,真不算是西南豪商。可这些人有钱也不敢显摆,这大批的金银,就要烂在窖子里了。
  这事儿你放心,这些人我已经全部控制了,等从官面上找个由头,抄了他们的家,就是了!”
  常住云南,吃不敢吃、喝不敢喝,偶尔骄纵一次,还得跑出云南,这些人除了购置了大量的土地,就剩下银子了,这样的肥羊,杨士勤也不打算放过去。
  “老爷子,这事儿咱们不从官面上动手,他们的家业大吗?”
  老爷子的手段,算是光明正大,但这个事情,从官面上做,只怕漏了什么跟脚。
  “大!绝对大!这些日子我也基本摸清了,除了银子就是土地,这些人散居云南各处,与那周士清差不多少,云南两成以上的土地,就握在这些人的手里。”
  杨士勤迟迟没有动手,也是因为这些土地的缘故,现在有了圣谕,这些事就好办多了。
  “好!太好了!遍布云南最好,滇西那边的最近就能处理,年关一过滇西必乱,趁机花些银子,把事情办了,那边混乱这事儿好办!
  其他地方的,我那些兄弟,不是让他们做官吗?先改改策略,让他们到这些地方做官,鼠疫还没停呢!让他们直接死于鼠疫就成了,咱们也好趁机再组防疫营。
  咱们开商路不是要召集山民吗?正好就地安置,他们在那里也能护持一下咱们的家业,一石三鸟之计,不用从官面上下手的。
  不然连抄百十家,对咱们没什么好处,万一有人细查跟脚,咱们也跑不掉的。”
  武装劫掠,杨猛绝对是个行家里手,这一番话说的老爷子,也是茅塞顿开。
  “嗯!你的法子比我的好!这样没有跟脚,这岁数大了,脑子也不灵了,这川铜入滇之事做完,看来我是真要归隐了。”
  杨士勤也是有感而发,这老三的法子虽毒,但绝对的爽利,这些赃官也只能怨他们倒霉了,按自己的法子来,他们的家人还能有条活路,老三的法子一出,真应了亲家给老三的那个诨号,杨灭门!
  刚过了一个肥年,开年就遇到一座大到没边儿的金矿,杨猛的脸上也泛起了喜色,正当爷俩高兴的时候,滇西的消息来了,回乱再起!
  “何人带的头?聚众多少?”
  一听回乱再起,杨猛也坐不住了,杜文秀、马青虎一行进京,至今没有只言片语传来,只怕那边的事情,办的极不顺利。
  这杜文秀等人,肯定与当地的族人有约定,杜文秀等人久不归来,滇西那边的回回,看来也失了约束,这次的事情难办了。
  “黄巴巴为首,张富、马效青辅之,已聚众数千,在右甸猛亭寨练兵造刀,周围的绿营已然败退了。”
  “乱子因何而起?那永昌的团练又在做什么?他们不是号称数万吗?金鸡村还在不在?”
  绿营败退,又没有永昌团练的消息,杨猛知道事态严重了,上次贺长龄亲自督军,战败了张世贤,这次恐怕又要大动干戈了。
  好在杨猛在滇西留了些刀手,不然那边的情况,要等到绿营出动,杨家才能获悉。
  在刀手的解释之下,杨猛对事情的经过也有了大致的了解,果不出他的所料,这次汉人过大年,惹起了永昌受难回回的不满。
  上次贺长龄率兵戡乱,也算有点成效,答应将永昌回回土地归还,可因为朝廷封赏杨家的缘故,贺长龄匆匆赶回了昆明,这事儿也就做的不零不落了。
  到了手的土地,汉人地主自然不会轻易的罢手,永昌当地的官绅,又仇视回回,这事儿贺长龄虽说下了命令,但手下人做的很不彻底,不仅没有归还那些土地,还把那些苦主给赶走了。
  年关一过,既没有杜文秀等人的消息,土地也迟迟没有归还,流落永平的黄巴巴等人,便到永平县衙打官司,这事儿不闹还好,一闹就起了纷争。
  黄巴巴等人的要求很简单,让官府分派土地,再派给他们几千两的盘缠,让他们这些人,各自回家预备春播。
  可永平县令景尧春,认为这些回回耍赖、讹诈官府,便不想处理此事,可黄巴巴等人不干啊!直接在县衙撂了狠话,说是他们的财产不用官府清查,他们自己去要回来。
  要回来是怎么回事,景尧春清楚,这是想械斗啊!黄巴巴等人也是没眼色,与官府斗狠能有他们的好处?‘噼里啪啦’一顿板子,就是景尧春的回复。
  挨了打的黄巴巴等人,自然不会甘心,一夜之间永昌的城乡布满了他们的揭帖,永昌回回人人自危,几天时间,他们就聚齐了上千人手。
  这些人跟张世贤的人马一样,全是精壮习武之人,加上永昌各地山民的响应,几千人的队伍就建了起来。
  黄巴巴这人打官司不行,带兵还是有一套,掠了几个汉人村寨之后,他就带着粮草银钱,占了右甸猛亭寨,看着架势是要大举反清了。
  “老三,大事不好啊!去年云南的收成不好,自去年冬天到现在又没有雨水,今年的收成怕是要泡汤啊!这黄巴巴一乱,就怕旷日持久,一旦农时没有收获,不仅滇西要大乱,很可能会波及其他州府。”
  正月舍粥的费用已经出来了,将近二十万,各地商家提供的消息不是很好,去年云南粮食歉收,宜良这边有水渠灌溉,没有受多大影响,可云南的其他地方,就不一样了。
  杨家的土地,多是集中在云南府,对这次歉收没有什么概念,舍粥花了二十万,依据这个杨士勤就有了个大概。全境舍粥以往最多也就三五万,不是饿着肚子,没人会在正月里接受施舍,五六倍的花费,说明云南各地的饥民不少。
  黄巴巴这么一闹腾,就怕各地纷纷响应,杨家的势头刚刚见好,这样大规模的民乱,对杨家、对云南来说,很是致命。
  “该死的景尧春,几千两银子,还有本该偿还的土地,因为这个引发民乱,太过不值,这些该死的王八蛋。无非要去滇西解决那些铜官,我去一趟吧!上次与金鸡村的沈聚成起了冲突,这次正好一并除去!连带着那怀恨在心的刘贵茂,也一起送走!”
  杂事乱事杨猛有时记不清楚,但敌人杨猛可记得清楚,正好借着发财的机会,自己坐镇滇西,把那些仇视杨家的一并做掉。
  “不可!现在不是时候,留着他们还能牵制一下黄巴巴等人,不然没了约束,到时候你还得处理黄巴巴等人,何苦多造杀孽,再让他们活一段吧!”
  自家老三的手段,杨士勤很清楚,让他动手的话,金鸡村怕是要保不住了,屠村这样的事,难免殃及无辜,还是少做为妙。
  再有就是民乱主要以回回为主,滇西还不是杨家的地盘,现在弄死沈聚成等人,也不是什么好事。万一黄巴巴不受控制,将来还得杨家动手收拾烂摊子。
  这次民乱人数不少,绿营势必动手,在这个敏感时期杀戮绿营将领,也会惹出不少麻烦的。
  “到时候再说吧!这次平乱,贺长龄不一定去,但云南提督张必禄必然会去,他手下的绿营兵不是东西,难保不与他们冲突,我这趟去滇西,主要对付铜官,其余的事情,只要他们不动杨家在滇西的产业,我不会轻易出手,若他们不识相,借着黄巴巴的旗子,给他一个厉害,也不是不行。”
  老爷子的想法不错,现在除去沈聚成等人,杜文秀这些回回高层们不在,只怕那黄巴巴不受控制,到时候滇西大混乱,出钱出力的还得是杨家。
  “嗯!就这么办!尽量不动手,一旦动手就要下死手,一丝的跟脚也不能留下。现在朝廷让我做三省铜盐大使,暗地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咱们家呢!你在宜良的八千兵马,就不要动用了,这次以武庄的部分刀手,和昆明的团练为主,旗号就是保护咱们家在滇西的产业。
  接了那些铜官的土地、银钱,你就直接引当地的山民下山,分给他们田地,就地组建新的团练,这样吧!昆明的团练也不要带了,只带庄子里的刀手,去了之后就地招纳山民以图自保,现在的局势太过混乱,千万不能在滇西留下把柄。
  你防疫营的那八千人马,也分出五千来昆明吧!你这一去,不知结果如何,咱们要提前准备了。”
  前些日子不管事儿,那是因为老三应对得体,现在这个时候,杨士勤也拿出了真本事,滇西的事情,一直都很微妙,回回、民团、绿营,保持了一个相对的平衡,但年景不好,饥民太多,万一民乱扩大,滇西的民团、绿营大败,事情就会变得不可收拾了。


  第一百零四章 滇西兵灾
  滇西的民乱,也不知由什么渠道传到了京师,滇西连年混乱,引起了道光皇帝的重视,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就是因为正在准备复起的滇铜。
  滇铜复起,一年千万斤的数量,不说铸造钱币,单是铸造铜炮,就能为大清出上一份巨力。庚子一战,如果滇铜不凋敝,数万万斤的精铜,全部铸成铜炮,洋人还敢轻易的触碰大清的海疆吗?
  几十年的时间,无数的精铜埋在深山之中,大清不仅损失了国力,也损失了武力,决不能让滇西的民乱,搅了滇铜复起的大事。
  一份申斥的圣谕,直接到了贺长龄的手里,措辞严厉的圣谕,先是斥责了贺长龄的软弱无能,致使滇西连年混乱,然后就是严令贺长龄平复滇西民乱,掐断民乱的源头,圣谕的最后,也明明白白的说了,今年云南的铜课,决不能受一丝一毫的影响。
  这次道光皇帝极为重视此事,越过了贺长龄,直接点了将,命令云南提督张必禄,星夜带兵前往戡乱。张必禄得令之后,点起昆明左近的绿营军马,急火火的赶去了滇西。
  张必禄是久经军旅之人,一生平乱无数,就是洋鬼子他也在广州战过,奈何他本事虽大,但云南的绿营实在是朽坏。
  这位久经战阵的张提督也是刚到云南不久,云南绿营是个什么情况,他一清二楚,几个月的时间,根本不足以改变云南绿营的作风。
  数遍云南四万兵马,可堪一用的绝对过不了万数,除了督标、抚标,也就提标和镇标尚算可用,昆明附近的绿营,不过万余人能战的只有两三千,其他的不是老弱,就是吃空饷的牌位。
  依着兵策里数量,昆明附近应该有一万五千精兵,可真正可用的不过两三千,这个数目的绿营兵去滇西戡乱,只怕是有败无胜。
  但君命难为,星夜兼程的张必禄,也耍起了手段,行军是不错,但速度慢到了极点,不为别的,只为尽起云南绿营之兵。
  一路慢慢收拢云南绿营,到了滇西两万多绿营人马,算是聚齐了,两万这个数目,听着吓人,可张必禄有自知之明,七千可用之兵,火器大多废弛,弓弩半数朽坏,箭支搜遍了整个大军,只找了三千余支,火药大多受潮结块,火炮的威力大打折扣。
  听了永昌绿营报上来的情况,张必禄无奈了,三千乱民,半数是回回精锐,还有一千多山民,剩下的全是穷汉。
  硬打肯定不行,不说能不能打赢,一旦真正拼上了,先败得是谁还说不定呢?民乱不能强杀,先得驱散一部分,剩下的死硬才能真正的动刀兵。
  在永昌扎下营寨,张必禄就准备排兵布阵了,两万人马威势不小,三路而出,驱散乱民才是正理,火药虽说受潮,但火炮还能将就着打响,几十杆抬枪也能用上一用,再加上些爆竹之类,威势应该够了。
  炮声、枪声一响,应该能吓跑半数的乱民,剩下的死硬,困上几天,与永昌的民团合力,直接打散就是了。
  张必禄想的不错,他这个法子也是平乱的好法子,可奈何变起肘腋,还没等平乱呢!绿营兵先与永昌的民团干了起来。
  这事儿,还得从杨猛说起,杨猛来了滇西之后,派人会了黄巴巴,这黄巴巴也是个倔强汉子,声言官府不还土地,他绝不休兵。
  因为杜文秀的关系,黄巴巴对杨猛的态度还算可以,他手下那些人就不行了,本想着资助他们一下,见黄巴巴的手下无礼,杨家过去的管事也发了脾气,带着的银钱、粮食一样也没给他们留下,怎么带去的,又怎么带了回来。
  对此杨猛也是无奈,杨家的声名重要,热脸贴冷屁股的事,他也不愿意干。就地收拾了一家铜官,杨猛以绿营参将的名头,见了当地的县令。
  大宗土地的流转,若在平时应该十分谨慎的,可现在时间不同了,杨家的名号又在那里摆着,盖官印做地契,县衙一分银子也没要,正主也不见,事情就这么办成了。
  见事情办得顺利,落在杨士勤手里的十几位,定居滇西的铜官,一并让杨猛解决了,这十几位铜官手里的土地不少,都快赶上半个宜良了。
  而相对于土地,这次得来的金银,却是令杨猛咋舌不已,过千万两窖银,金锭、细软也是个大数目,这样的收获就有些恐怖了。百十位铜官,全部办了,那收入不得过亿?
  想想他们做的事情,杨猛也就明白了,自乾隆末嘉庆初开始,道光二十六年结束,将近五十年的时间,从最鼎盛时期的一两千万斤,到现在的一二百万斤,这里面的数目,可是极为庞大、恐怖的。
  金银富足了,土地更是不少,杨猛也拉开了架势,先是依照宜良的法子,将原本的庄农佃户安置下来,建了几十处农庄。以这十几个铜官的家宅为武庄,一个庄子招了五百山民做刀手。
  而从昆明武庄带来那些忠心刀手,就成了一个个武庄的头领,一个武庄十个老刀手,两位杨家管事,各留十万两银子,一来让他们训练人手、保护土地财产,二来让他们在当地慢慢招募合用的山民。
  处理好了这些,杨猛在这些新刀手中,选了一千最为精锐的,就坐镇在永昌府附近。十几天时间过去了,张必禄的人马才姗姗来迟,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平乱的最好时间。
  杨猛去黄巴巴的营地瞧过,接近一个月的训练,那些乱民,已经不算是乌合之众了,起码与云南的绿营有的一拼,刀枪剑戟也已经齐备了,现在来平乱除了硬打别无他途。
  最让杨猛没想到是云南绿营败坏的军纪,这些王八蛋,虽说老弱病残什么玩意都有,但干起打家劫舍的营生,那叫一个爽利,刚扎下营没有两个时辰,这帮子畜生,已经洗劫了两个村寨。
  奸淫掳掠但凡是军法不让干的事情,他们全给干了个遍。由于各个村寨,被抽走了庄丁,这些村寨的老弱算是遭了殃。
  好在这些绿营兵还有些底限,没有做出屠村灭寨的事情,不然杨猛就先动手了。想着沈聚成手里的数万哨练,杨猛也有了新的主意。
  吩咐手下的刀手,扮作村民,去给民团报信,谎称庄子被屠,这一下沈聚成手里的数万哨练,直接就散了伙,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沈聚成也忙不迭的回了金鸡村,绿营兵什么德行他是清楚的,与回回比起来,这绿营兵一点也不差,都是大敌。
  民团回归的这个时间,绿营兵又抢了数个村寨,回到村子里的壮丁,见到空空如也的家,也是不管那许多了,抄着家伙直奔绿营的驻地而去。
  三支过百人的绿营队伍,与名团撞上了,抄家之仇让民团的人,没有丝毫的惧怕,举起手里的家伙事,就扑了上去。
  几场混乱之后,绿营兵留下了百十具尸体,民团抢回了部分财货。那些找不到正主的民团,直接对绿营的驻地发起了进攻。
  一通乱战下来,绿营兵又死了一百多,民团也没捞着好处,生生被张必禄的提标给打散了,死伤更是不少。
  莫名其妙被民团袭营,张必禄也恼了,差人直接要拿沈聚成问罪,绿营是个什么地方,沈聚成清楚,仗着上年得的官身,这位也壮起了胆子,聚齐金鸡村附近的民团对抗张必禄的提标。
  事情越闹越大,死了近三百绿营兵,民团也死了一二百,沈聚成这个永昌的团总,也拿不过来,张必禄果断的选择了拔营离开永昌附近。
  拔营的过程之中,张必禄也问明了事情的缘由,这事儿还真不能追究,绿营的伙食差,也是出了名的,在驻扎的地方,还有油水可捞,出来打仗,就得吃猪食了。
  上至将官下至兵丁,一个个都把目光放在了周围的村寨之上,打些野食也属正常,但永昌民团的反应有些过激了,这下可把张必禄的平贼大计,搅了一个天翻地覆。
  搜杀了几个奸淫妇女的兵丁,可效果如何,张必禄也想的到,自己手下这帮王八蛋算是废了,若是给他一年半载的时间,倒是能调教出一批合用的人马,但时不我待,只能将就着上了。
  一路边走边抢,张必禄虽然派出提标搜杀了不少人,可是抢掠依旧在继续,在永昌吃了亏,绿营兵也加起了小心,有民团的寨子坚决不去,那些小村小寨,可遭了大罪。
  由于永昌民团的抵抗,也激起了绿营兵的兽性,抢掠还不算事儿,一路抢掠一路烧村焚寨,望着身后的火光,张必禄也只能喟叹一声,不予理睬。
  怎么办?杀上千八百人,倒是能止住抢掠之风,但大战在即,军心不可伤,只能委屈那些村寨了。无奈的张必禄,把绿营的人马,扎在了荒郊野地里,可即使是这样,也没止住抢掠,自己手下的这帮混账,竟然组织了马队出去抢掠,对此他也没了办法,只能睁一眼闭一眼,过去算完。
  这事儿一出,永昌的民团是指望不上了,戡乱的事情,只能由绿营兵来担当了,还是之前的方略,死硬的乱民,多围上些时日,再打不迟。
  本想着民团绿营冲突一下,抢掠的事情就会停歇,可没想到,张必禄那货根本玩不转绿营,一夜过后,绿营抢掠的事情,才传到杨猛的耳中。
  “赶紧派人出去,收拢难民,莫要让黄巴巴抢了先机。”
  这次滇西之行,杨猛做的本就不是什么好事儿,打压黄巴巴、绿营、民团,三方的实力,让他们互相妥协,各自退兵才是正理,可万万没想到,张必禄这个云南提督,竟然控制不了绿营的兵丁,这下事情麻烦了。
  果然!下午时分,刀手们回来报讯,除了拢到一些老弱妇孺,被抢的村寨里那些精壮,全被黄巴巴招走了。
  而这个还不是最危险的,右甸一线的许多村寨,开始连夜搬迁,方向就是黄巴巴所处的猛亭寨。
  “截胡!天打雷劈也要截黄巴巴的胡,派人去猛亭寨,送粮、送银子,把那些平民百姓都给我拉回来!黄巴巴敢强出头,就给我打回去!”
  张必禄是个瞎子,这么放纵绿营兵,只会让黄巴巴的雪球越滚越大,等他成了势,永昌的一些民团,说不定也会加入进去,到时候,凭云南绿营这些臭芋头烂番薯戡乱,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绿营兵一败,就是真正的兵灾,四处游走的绿营兵,只会让民乱的势头越来越足,弄不好云南绿营兵反而会被黄巴巴吞并。


  第一百零五章 群起而攻
  杨猛行动的还是晚了,张必禄选择驻扎的地点很高明,不仅困住了猛亭寨的黄巴巴,也锁住了永昌与猛亭寨的联系。
  杨猛派出去的人手,根本进不去,只能无奈的回到了永昌。依着管事们探来的消息,杨猛也看了一下黄巴巴驻军的猛亭寨。
  猛亭寨的位置不怎么好,背靠几座大山,山里住的全是白、彝、壮的大寨子,这样的寨子,是不会加入黄巴巴的队伍,除了山脚有数的小村寨,再也找不到像样的寨子了。
  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了,即使黄巴巴纠集了那几个小寨子的人,也成不了大事,万余乱民对上两万绿营,只要张必禄能保证绿营不溃败,黄巴巴只有一条路可走,翻山越岭离开永昌地界。
  无兵可用的张必禄,战法很是稳妥,直接开始建造军寨了,两万绿营兵,也被筛了一遍,尚属可用的一万多人,勉强组成了三镇,而那些半废之人,就充作苦力,建造营寨。
  这次民乱必须尽快平复,张必禄身上可是背着圣谕,练兵、强兵,张必禄不得不为,时间上可以拖延,但绿营兵绝对不能败,一旦败了,就要殃及身家性命了。
  为自己的身家性命计,张必禄也是赤膊上阵,拎着关刀日日监视着三镇新军的整训,半月时间,只要给他半月时间,借着新军初成的这股虎劲,他就能打散乱民。
  老将提刀自是有些威势,一万多绿营兵,在严苛军法的压力之下,操练起来尚算尽力,忙于练兵的张必禄,一心只想着平乱,却忽视了手下那群不堪用的玩意。
  被督标、镇标看着建造营寨,白天的日子过得艰难,到了晚上,这些个绿营老爷兵,就想消遣一下,可张必禄把大营扎在了荒郊野地,附近的寨子又大多逃散了,但这帮老爷兵有法子啊!
  张必禄扎营的飞石口是山上各大寨子进出的必经之路,白彝壮三族是云南的大族,武力不弱性情桀骜,绿营兵他们也没看在眼里,该怎么做事还是怎么做。
  憋坏了的老爷兵们,可不管这些,先是劫了壮族寨子的商旅,后又抢了彝家汉子的婆姨,失了货物几个大山寨还能忍受一下,可抢女人就犯众怒了。
  一个女人,惹下了山上的七八千山民壮丁,这些山民可不听啥解释,直接就对着张必禄的营寨下了手,黄巴巴也是有眼色,借着山民攻寨的好时机,也对张必禄下了死手。
  这戡乱刚要有了眉目,又惹下了七八千山民,老迈的张必禄差点没给气死!好在提前建了营寨,火炮、抬枪都还能出力。
  先挡住下死手的黄巴巴,张必禄也不是浑人,直接差人与山民的头人交涉,可山民们正在气头上,哪能听进去什么解释?不管不顾就是一个劲的攻打张必禄的营寨。
  对黄巴巴可以下死手,对下山的白彝壮三族,借给张必禄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下死手,滇西最多的就是这三族,下了死手,附近的山寨必然群起响应,那样的民乱,别说云南的绿营,就是云贵川三省的绿营加在一起,也不一定能干的过他们。
  至于扎在四川的成都将军,那些八旗兵连绿营兵的一半都赶不上,指望他们添乱还成,指望他们平乱,那就是开玩笑了。
  三个大寨的山民打了三天,没出现什么死伤,也没能攻下张必禄的营寨,锐气慢慢的消失了。倒是黄巴巴那边和绿营兵杀出了火气,张必禄也发了狠心,提标、镇标督战,那些惹祸的犊子,上去与黄巴巴玩命。
  张必禄的手段不错,借着一帮子烂兵,生生磨掉了黄巴巴近千精兵,而付出去的三千多烂兵人命,张必禄全当没看见。
  这些犊子已经烂透了,死了也好,空出来的名额,并一并饷钱,也够自己之后练兵的用度,而且死的这些人,还有点抚恤,虽说不多但也是收入。
  黄巴巴与清军血斗,也让三大寨子的山民,有了退意,谁也不是傻子,他们能看出来清兵,在他们这一面放了水留了手,真要如黄巴巴一般,那这些天的死伤就惨重了!
  滇西这边的乱象,张必禄也报回了昆明,这么乱打下去,戡乱只怕会旷日持久,还是让总督大人,派出最为精锐的督标、抚标吧!
  快刀斩乱麻,先打散了回回,其他的事情好办。贺长龄接了张必禄求援的帖子,也是马不停蹄,带着云南最后的一点精锐,直奔滇西而来。
  山民的战意消退,这对张必禄来说是件好事儿,可事情就是不按着他的想法行进,黄巴巴那里苦攻无果,就把眼光放在了山民的身上。
  也不知这黄巴巴走了什么路子,那被劫的山妹子,到了他的手里,而黄巴巴交给三族山民的,只是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这下问题就严重了,打清兵死了人,还能说道说道,一个女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那什么也不用说了,直接开打呗!
  黄巴巴手下的四五千人,三族山民的七八千人,过万人的队伍,围住了两万多绿营兵,开始了你来我往的血斗。
  张必禄那边也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但他心里的一根弦,却紧紧的绷着,斗回回不斗山民,山民打他们,愿意怎么打就怎么打,只要不破营寨,绿营的人手,就不能下死手,谁的防线上死了山民,张必禄也不客气,直接杀带头的将领。
  混战又接茬打了四五天,黄巴巴那里已经出现了颓势,兵员有些不济了,而对付黄巴巴,张必禄也拿出了杀手锏,一万堪战的精锐,杀了黄巴巴一个措手不及。
  折损了大半兵力黄巴巴无奈了,没想到张必禄这老贼如此奸狡,任凭山民攻寨也不反击,看来飞石口这一仗自己败了。
  越打人数越少,还要防着张必禄反扑,黄巴巴见情形不妙,果断的遁走了,黄巴巴不跑问题不大,可这一跑张必禄也坐不住了。
  过了山就是大理和版纳一带,决不能让黄巴巴窜去那里,让提标、镇标督促着老弱病残,拖住三寨的山民,张必禄毅然率兵追击败退的黄巴巴。
  两帮人马,一路追逃一路打斗,张必禄的杂牌对上黄巴巴的乱民,也算是势均力敌,打的相当热闹,但比起军旅底子,黄巴巴远不及张必禄,这一路追打,张必禄的绿营兵损失不多,黄巴巴却仅剩了八百多族人。
  霁虹桥一场恶战,黄巴巴丢下三百多条人命,张必禄损失就大了,近六百人的死伤,绿营兵的士气大跌,黄巴巴也无力再战,索性烧了霁虹桥,夺路而去。
  跑了黄巴巴问题就大了,张必禄无奈回兵,可自家的营寨却被三大寨的山民给破了,绿营老爷兵,也跑了一个干净,除了被烧成白地的兵营,现场什么也没留下。
  人跑了可以拢回来,云南绿营的几十尊大炮,可不能流落在外,那些火炮可都是精品,有了合适的火药,架上就能打,万一落在乱民手里,接下来的仗就没法打了。
  大炮要紧,张必禄也没了那份耐心,直接攻上了山寨,扬言三大寨如果不交出火炮,就放火烧山。
  绿营的武器、粮饷,还真在这三大山寨,可云南绿营是些什么玩意,白彝壮三族的头人,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张必禄撂了狠话,三大头人也是一样,胆敢烧山,就尽起云南的族人,杀光绿营兵。这下张必禄也醒了过来,滇西这个地方,几乎隔上十几二十就要有山民作乱,自己烧山攻寨,那就是找死啊!
  即使平了叛乱,京师那边也不会放过自己的。无奈啊!可那几十尊大炮,真是不敢放手,张必禄也耍起了无赖,直接就在三大山寨的脚跟里头扎了营。
  绿营与三大山寨对峙还没过两天,逃散的那群绿营兵,又‘呼呼啦啦’的逃了回来。
  原因无他,抢掠而已!这帮畜生兵,扔了辎重逃窜,一天半天还能将就,可两三天的功夫,没吃没喝铁打的金刚也扛不住啊!
  没有吃的,解决的法子也简单,说的文明点叫就地筹措粮饷,明说就是沿路抢掠、走到哪抢到哪。永昌民团那里,也不示弱,有了上次的经验,这些老爷兵也不再可怕了。
  二话不说遇上就打,这就是永昌民团,给绿营兵的招待。沈聚成也看到了机会,索性再次举起永昌团总的大旗,往飞石口的方向,驱赶着这些绿营兵,杨猛安排的伏笔,也被这帮绿营兵给败了。
  望着自己手下那些混蛋招来的永昌民团,张必禄的头彻底的炸了,两面夹击,万一绿营败了,那滇西的局面就糜烂了!
  山民不能讲理,就找沈聚成这个永昌团总讲理,再怎么说,自己主管的也是云南全省的军务,不行就给沈聚成许个官职。
  张必禄一番空口白话的许诺,沈聚成也同意张必禄的说法,与绿营兵合军一处,围了山上的三个寨子。一看清军有了援兵,寨子里的头人们可慌了,一时间飞石口附近的山上,战鼓声、号角声、还有求救的烟火,把静谧的大山,搅得一片混乱。
  张必禄本就没有强攻山寨的想法,正想着吓退三大山寨,逼他们交出那几十门大炮,可山民们的求援,可真是吓着张必禄了。
  这鼓声和号角声还有求救的烟火,张必禄以前听过也见过,清溪平彝张必禄立过战功,这些山民反应过激,在召集附近的族人,事情麻烦了。
  鼓声一响、烟火一起,永昌周围的山林可乱成了一团,白彝壮苗瑶土家,六族的山寨都动了起来,三天的功夫,张必禄的两万多绿营兵,沈聚成的数万永昌哨练,被近万山民青壮,堵在了飞石口。
  战!不战!张必禄心里清楚,战!无论胜负,都是死路一条。不战!大炮不要了,也不能和这些山民开战,一旦让那黄巴巴得了消息,就不只是滇西的事情了。
  贺长龄带着督标、抚标匆匆而来,正好把六族山民堵了个正着,一看乱民的装束,贺长龄也是头皮发炸,滇西的山民也乱了?


  第一百零六章 双督战滇西
  滇西的山民,可不是黄巴巴带领的回回,山民们自清初就开始与八旗、绿营作战,在战法上他们也有自己的独到之处,身后来了援兵,局势对他们极为不利。
  来援的几个头人把心一横,直接把矛头对准了,守在半山的张必禄和沈聚成。云南山民与回回不同,回回只是习练拳脚,平时还算是安分守己的。而山民隔上段时间就造反,各个寨子都有自己的护寨刀手,这些山民的血斗经验,也是一代代清军磨砺出来的。
  火炮、鸟铳这些山民也会用,进退之间颇合军阵之法,张必禄不是肉头,一眼就能看出双方的强弱,如果没有那些老爷兵和民团的牵累,凭着手里的万余人,倒是可以与山民们斗上一斗,可有了这些拖油瓶,加上是两面对敌。
  一旦开战,绝对是有败无胜的结果。到了这个时候,也是看各人真本事的时候了,山民们步步紧逼,张必禄则是指挥着民团和老爷兵们撤退,自己带领算是精锐的万余人,生生挡住了,山上、山下的夹击。
  贺长龄就没有张必禄那样的本事了,见山民们开战,他也没有犹豫,指挥着督标、抚标衔尾而上,追着山民们的屁股就开打了。
  贺长龄这边打的越凶,夹在中心的张必禄压力也就越大,开战两个时辰不到,千余清兵就躺在了山腰上,而山民们的损失却不大,只死了三四百人。
  山民的战力太强,张必禄自己畏首畏尾,贺长龄那边虽说打的不错,可对整个战局来说,只能是添乱。好容易支撑到民团和先走的绿营兵,离开山民的攻击范围之内,张必禄这次带着几乎溃散的精锐退了下来。
  山民们趁势上了山寨,而张必禄却是一脸焦急的来到贺长龄的军帐。
  “总督大人,不可与山民厮杀啊!黄巴巴那厮,已然夺路而逃,再与山民开战,只怕让那反贼趁势而起啊!”
  “先不要说这个,你是来平回乱的,如何与这山民交上手了?”
  这一仗打的惊心动魄,幸亏山民进了山寨,没有继续与清军厮杀,不然双方损失大了,这事情就难以解决了。
  “这个……”
  贺长龄冷森森的问话,让张必禄作难了,这事儿无奈啊!
  “说!回乱已然入了天心,再激起山民作乱,这个责任你我二人,谁也担不起!”
  贺长龄也是实话实说,山民绝对不能大乱,他们可不似回回,云南的这些山民桀骜难驯,年景稍不如意说反就反,而且规模浩大,单以云南的兵力,决计镇压不了山民叛乱的。
  “唉……绿营废弛,培斋初来云南不摸底细,仓促出战。实在是没想到云南绿营的军纪,到了如此不堪的程度,这些兵将不从号令,日夜在永昌左近洗劫,先是恶了永昌的民团,而后激起大批乱民投了黄巴巴,然后就是山上的寨子了!
  起初,我是想把可用的万余人操练出来,扫平黄巴巴之辈后,再整顿军纪,没想到这些老爷兵如此大胆,竟然激起了山民叛乱,这次是培斋之罪!”
  说起这次平叛,张必禄也是一肚子苦水,倒也倒不干净,稀里糊涂恶了永昌民团,迷迷瞪瞪的被黄巴巴袭营,这次平乱之役打的窝囊。
  换做是自己以前操练精熟的川猴子,不用三千人马,转手之间就能灭了黄巴巴,可云南的绿营实在是不合手,自己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用不出来啊!
  “培斋啊!这山民乱不得,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云南绿营是个什么样子,贺长龄很清楚,但军伍不是他擅长的,只能放任了。如今大难临头,这山民不安抚好,只怕自己和这位云南提督,都要掉脑袋。
  “大人!绿营的几十门大炮,全部被三个寨子的山民抢走了,一旦大战开启,咱们有败无胜,先前一战山民损失不多,花销些银钱,应该能安抚住他们。”
  说到失炮之事,张必禄也是一脸难看,谁能想到啊!
  “什么?大炮全丢了?这可怎生是好?”
  一听绿营的大炮全被山民给劫走了,贺长龄的脸色也变得铁青无比,事情麻烦了。云南的山民不同于两广、贵州的,他们可是会玩火枪、火炮的,一旦……
  “这事儿只能遮掩过去了!”
  说出这话,张必禄也费了好大的劲力,坐拥云南四万绿营,自己又是战功赫赫之辈,向山民低头求饶,还要蒙蔽圣听,自己养了大半辈子的军旅悍气,一仗就给打没了。
  “也只能这么办了!你借着时间整顿绿营,黄巴巴那厮一定要诛除,其他的我来想办法吧!”
  说实话贺长龄自己真是没法子,这事儿只能拿烦昆明的杨士勤了,他不是在山民之中素有威望吗?这次就看看他的本事。
  “报……,防疫营参将杨猛,前来拜见!”
  督标的报门声,一下就消去了贺长龄脸上的阴霾之气,说曹操曹操到,这杨老三一来,山民的事情就有望解决了。
  而一旁的张必禄脸上也是露出了疑惑之色,一个狗屁参将,至于让贺长龄如此激动?
  “培斋,福星来了!这杨老三有些治军的法子,待会儿你也学学,说不得有些用处呢!”
  说到这里,贺长龄也从帅位上起来了,看架势倒像要迎接什么大人物。
  “防疫营杨猛参见总督大人!”
  杨猛假模假样的要跪拜,就被贺长龄扶住了。
  “哎呀呀……,三小子你来的正好,可是为山上那些人来的?”
  杨猛来滇西必有目的,八成是为了山民之乱而来,看来这杨家值得深交。
  “正是!家父听说滇西山民惹了麻烦,就让杨三过来说和一下。”
  云南提督张必禄在跟前,为了不让贺长龄为难,杨猛的话说的也很委婉。
  “嗨!培斋不是外人,杨老倌有心了,回去我要好好谢谢你那老子。培斋,山民的事情与三小子说说吧!咱们这里三人,唯有他能解决此事。”
  自己是没招了,贺长龄也只能把希望放在了杨猛身上。
  “杨参将是吧!山民的事情要办好,他们那里还有绿营的几十门大炮呢!”
  张必禄是从一品的提督,而杨猛是个不入流的参将,虽说挂着三品的武将帽子,看他走路的姿势,也绝对勇武,但地位相差悬殊,杨猛实在是入不了张必禄这个沙场老将的法眼。
  “提督大人!杨三可是押解着三十万两银子来的……”
  张必禄眼高于顶,杨猛也没客气,几十门火炮,就是能要回来,这事儿也得压住,没了火炮云南的绿营兵,在杨猛眼里,跟平民百姓也差不了多少。
  “呃……杨参将,该如何整顿军纪?”
  这一句生硬的话,顶的张必禄翻了白眼,三十万?就为死了几百个山民?贺长龄之前提到的治军之法,也是张必禄急需的,他也就多嘴问了一句。
  “杀!绿营太过不堪,不杀不足以整顿军纪。”
  “杀?你说话简单,数千绿营兵都参与劫掠,怎么杀?”
  一听这话,张必禄就给杨猛定了性,莽夫一个!
  “哪个有份就杀哪个!若是整个绿营都烂了,就让他们自己挖个坑,全部活埋了了事,云南闲人多的是,另组绿营就是了!总督大人,时间紧迫,我现在就上山了!”
  对着两人稍一抱拳,杨猛就离开了贺长龄的军帐。
  “好个杀才!此人不可用,其心之毒鹤顶不及!”
  见杨猛走得远了,张必禄才怒声说出这句话,杨猛说的法子,可用!但太毒!杨猛是谁张必禄没听说过,但他家的老子杨士勤,却是云南炙手可热的大人物,自己一个从一品的提督,也比杨士勤这个三品铜盐大使矮了一头。
  “培斋啊!乱世当用重典,云南绿营废弛、铜课凋敝,说不得杨家这剂猛药能让云南起死回生呢?杨家是大清的杨家,他们翻不了天的!整顿绿营之事当断则断,不必心存善念,有些兵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压在总督府的圣谕,可是两人头上的一把利刀,滇西之事不尽快解决,开刀问斩也不是不可能的。庚子一役,圣上罢了多少大员?又杀了多少?
  滇铜复起,比之庚子一役,在圣上心中有过之而无不及,庚子只是一次败仗,而滇铜则是荫及子孙的财源,圣心难测,滇西之事还是越快解决越好。
  “只怕杀伐过甚,引起哗变炸营之事!”
  不是不想杀,张必禄真是不敢杀,万一绿营哗变,那罪过也是能掉脑袋的。
  “培斋啊!当用之人用之,不当用之人……”
  贺长龄微微一笑,算是给了张必禄答复。
  “唉……”
  张必禄这一仗打得窝囊,绿营的那几十门火炮是个大麻烦,如果要不回来,这事儿只能遮掩了事儿了。
  杨猛出了军营,带着自己手下的五百多刀手,就奔山上的寨子而去,这次的事情乱糟糟的,杨猛也不敢轻易下手,只能在旁边看热闹了。
  好在张必禄是个有心的,没有这位云南提督,回乱、山民叛乱合在一起,云南怕要易主了。但现在绝对不是杨家起事的时候,张必禄退避,山民没有追击,杨猛赶紧抓住了这个机会,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拉这些山民下山。
  “来的是哪个寨子的?”
  杨猛没进别的寨子,直接进的最大的云头寨,这寨子建的跟军营没两样,原木做的门楼上,十几个弓箭手正虎视眈眈的望着自己带的这群人。
  好在最近招募的刀手,还没换衣衫,不然就要挨射了。骑在马上的杨猛,也看出了门楼上,那几个山民满脸的戾气,看来事情不太好办啊!
  “昆明杨三郎!”
  冲着门楼喊了一句,杨猛也不管他们听没听明白,就不再答话了。这些寨子,都是头人说了算,也不知这几个头人与老爷子有没有交情,如果没有只能拿银子硬砸了。
  “可是昆明杨佛爷家里的?”
  嗬!老爷子的名号不小,这看门的箭手,居然也知道老爷子的声名。
  “正是杨家老三!”
  杨猛手握刀柄,站在马下说了这么一句,山民也不一定个个与杨家交好,事发仓促,这几个寨子的底细,杨猛还真是不太清楚,别稀里糊涂的挨了冷箭,那样岂不是冤枉!
  “昆明杨家三少爷来啦!”
  这门楼上的箭手一声怒吼,可是吓了杨猛一大跳,这位喊得撕心裂肺,怎么好像跟杨家有仇似的?但是听话里的意思,又带着别的感情,这事儿……


  第一百零七章 隐忧
  那箭手一声怒吼,不大的时间,就从寨子里走出了十几位五十岁上下,衣衫比较繁复的人,看来这些人就是山民的头人了。
  “昆明杨三郎冒昧前来,叨扰了!”
  这些人能出寨子相迎,说明与杨家的关系不错,杨猛排众而出,先见了礼。
  “可是为说和而来?”
  一个身穿壮族衣衫的头人,有些不友好的问道。
  “不错!说和只是其一,引各位下山才是杨三来的目的。”
  “下山?我们为何要下山?”
  这壮族头人,不是与杨家有仇,就是在与清军的交锋之中损失了人手,看其他头人的表情,应当是后者。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就不请杨三进寨?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三少爷说笑了,杨家来人我们哪敢不欢迎呢?这不是没来的及嘛!寨子里刚死了人,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三少爷海涵!”
  在刀手的指点下,杨猛与各位头人一一见礼,之后才走在最前面,进了飞石口最大的山寨。
  进了一座木楼,杨猛与云头寨的头人,并肩而坐,其他十几位头人,则是坐在了下手。
  “杨三说话直接,你们勿怪!这次各位寨主死了多少人,报个数目上来,杨三五百两一条命买下了!这事儿揭过,杨家再付给每寨一万两银子,各位寨主,商量一下,如果事情还能转圜一下,就算了吧!不然继续闹下去,死的人会更多!而杨家也不能坐视云南陷入混乱。”
  杨猛说话直接,却没有激起各寨寨主的反感,因为他说的是大实话,杨猛来之前,这些头人就在商量着打与不打的问题。
  “三少爷,银子咱们不要,冲杨佛爷的面子,这事儿揭的过去,只是那害了咱们山寨女人性命的绿营兵,咱们非杀不可!”
  “这事儿我办不了!还有就是各位如果敬我,就喊一声三爷!这三少爷,我听不习惯。我替杨家出来扛事儿,一声‘三爷’还是当得地!”
  杀绿营兵?弄不好那女人就是黄巴巴给弄死的,这仇没法报!杨猛不会答应他们这个要求的。
  “那好!三爷!你就说说这仇为何就报不了呢?”
  说话的那位,声音也高了八度,看来心里还是有气啊!
  “人是从谁手里得的?这事儿乱的很,你能说是绿营兵杀得?还是能说是黄巴巴杀得?纠缠这事儿,只会死更多的人,所以我说没法办!
  各位都是一寨之主,岁数也不小了,想来也不是那些任气的毛孩子,这事儿如何抉择,你们拿个主意,杨家的意见就是息事宁人。
  还有银子之事,你们也不必推却,接了银子我还有话要说,去年收成不好,想来各寨也缺粮,那一万两银子,就算是杨家送给各位的礼物吧!”
  现在不是洗冤屈的时候,这件事只能睁一眼闭一眼过去,不然山民作乱,无论是朝廷镇压,还是杨家平乱,都会死不少人的,为了一个人死伤成千上万,这个时候实在是不值。
  杨猛的话说完了,各家的寨主也开始了商议,与朝廷作战,少不了死人,自清初开始,云南山民造反,就没有一次成功的,这事儿杨三郎说的不假,这冤屈只能搅浑了水,算作糊涂账了。
  “好!这事儿就依三爷说的办!银子咱们也接下了,三爷回了昆明,替咱们谢谢杨佛爷,他的恩情,咱们这些山民,记在心里!”
  云头寨的寨主,应下了停战之事,这第一件事情,算是圆满的做完了,可引山民下山之事,这位寨主却只字未提,看来心里还是有些芥蒂的。
  “我刚刚所说的……”
  “三爷,事情办完了,咱们开宴如何?您也尝尝我们寨子里的土菜,别有一番风味的。”
  杨猛刚要说话,却被云头寨的寨主给打断了,看来这位心里的抵触还不小。
  “哈哈!杨三郎不是猛虎,不吃人的!有些话说了未必就坏了感情,杨三的话各位还是听听为好!”
  杨猛一声大笑,让十几位寨主的目光,都聚在了并排而坐的杨三郎和云头寨寨主身上。
  “那三爷说吧!这事儿……”
  云头寨的事情,这位寨主最为清楚,杨三郎在永昌召集山民,他也听说过,可寨子里的人,算起来都是自己的家奴,下山?那自己成了什么?
  “好!让说话就成,这事儿吧!直说,你们不一定能接受,那杨三问个问题吧!你们为什么隔上十几二十年就要叛乱呢?”
  杨猛这话可是直指本心,各族山民作乱,除了清初的改土归流,最多的还是吃不上饭、活不下去,这话可把在场的寨主们给问住了。
  “三爷,您还是有话直说吧!不是因为寨子里的人活不下去了,谁会拿命去拼杀?”
  看来这云头寨寨主,就是地下这些人的头儿,那事情就好办多了,杨猛最怕的就是各家的意见不同,这十几个寨主,有了头儿,话就好说多了。
  “我分给你们寨子土地,地租在两三成左右,凡是给杨家种地的,三爷保他吃饱喝足,手里有余钱。”
  杨猛开出了条件,大部分寨主脸上,露出了喜色,山田大多贫瘠,种多了管不过来,种少了就得挨饿,杨家若是真按着两三成的地租分肥地,那可是大好事儿啊!
  “寨子里的人都走了,那我们这些寨主、头人做什么?坐在寨子里等死吗?”
  见不少寨主心动了,云头寨的这位,说话也带上几丝厉色。
  “这事儿就更好办了,寨子里属于你们的产业,杨家花钱买下,银子一分不少,过些日子杨家会办个云南商号,这些银子你们可以投进商号里,跟杨家做买卖,决计亏不了,即使亏了也不亏你们一分银子。
  想想吧!你们守着寨子,能有多少收入?入股杨家,收入肯定是原来的十倍以上,你们这些人,如果愿意做寨主的话,可以到山下继续统摄你们的族人,但有一点,就是为杨家做事!”
  事情说到这里已经大致的清楚了,至于他们如何抉择,杨猛就管不了,现在投奔杨家还有些好处,以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三爷的话,我也听明白了,就是杨家花钱,买我们这些人的命,无论是寨主还是寨子里的老少,以后都得为杨家卖命是不是?”
  云头寨的这位寨主很不简单,头脑清晰见识广博,杨猛话里隐藏的意思,他也弄了个清楚。
  “不错!可以这么理解,杨家保你们衣食无忧,你们则是听从杨家的安排,该做事的做事,该玩命的也得玩命!”
  “好!三爷把事说明白了就好,这事情重大,三爷能不能容我们私下里议一议?”
  “可以!我把杨家的几个管事留在寨子里,有不明白的可以问他们,这一两个月,我应该会呆在永昌的,你们想明白随时通知我。”
  这事儿即使云头寨不同意,想必下面大半的寨主会同意,一半人同意也就够了,在收拢山民这件事儿上,杨猛也不想多费心。
  “三爷,留下吃完了寨子里的大宴再走不迟啊!”
  见杨猛想起身离开,云头寨的寨主便出言挽留了,对山民来说,即便是仇人来了,只要不动手,也该招待一番的。
  “呵呵!这事儿办的倒是有些失礼了,但杨三是个官身,罢战的事情,还得回去禀告的,以后有机会再聚,这次算是杨三失礼啦!”
  云头寨寨主的立场不明,杨猛可不打算在寨子里吃饭,做什么事都不能失了小心啊!
  “好!既然三爷身上有公务,我们也就不留您了,事情有了结果,我们会第一时间报过去的。”
  作别了十几位寨主,杨猛空着手回了军营,见到这个状况,张必禄也只能喟叹一声,绿营的火炮算是白丢了。
  杨猛摆弄好了山民之事,贺长龄也是大喜,没了山民叛乱,接下来就该处置黄巴巴了。
  身上背着圣谕,贺长龄也不敢轻易回昆明,坐镇永昌督促保山县,处理上次回乱的官司,同时还要帮着张必禄筹措粮饷,昆明那边的事情也要处理,一心三用的贺长龄,也是有些精力不济。
  张必禄那边也发了狠,天天练兵、天天杀人,终是止住了绿营随意抢掠的毛病,黄巴巴越江而走,也开始在大理与版纳活动,一个月的时间,五千人的队伍又被他拉了起来。
  这次他麾下的人马,几乎全是同族之人,他们的目标也锁定在,参与保山屠杀的民团身上。
  张必禄忙于练兵,加上黄巴巴的手下熟悉永昌的地形,金鸡村就成了第一个倒霉的,永昌团总沈聚成的一双儿女还有家人,全部死在了夜袭之中,破家之人终被人破家,这也算是报应吧!
  金鸡村的哨练也死伤不少,财货损失更是不计其数,当日沈聚成怎么在保山做事,黄巴巴照着样子,在金鸡村来了一遍。
  沈聚成挟着家仇,带着干儿子沈振达,也死死的咬住了黄巴巴等人,张必禄来的也快,带着五千多半生不熟的绿营兵,与沈聚成一起,开始围剿黄巴巴的队伍。
  黄巴巴的人数占了劣势,加上对手是战阵老将张必禄,自金鸡村之后,黄巴巴在保山境内连战连败,一路走过牛角关、官坡、大栗哨,损失相当严重,而且在乌鸦河,黄巴巴的队伍被逼入了绝境。
  为了掩护族人破围,黄巴巴亲率三百多人挡住了张必禄和沈聚成的数万人,一番血战之后,黄巴巴等人尽数战死,张必禄也失去了围歼乱民的机会。
  黄巴巴战死,回回们失了主心骨,一路辅助黄巴巴的张富与马效青,也看出了他们自己的劣势,张必禄太过厉害,继续组织人手反抗,也只会失败,无奈之下两人驱散了大部分族人,与官府签了所谓的‘和好条约’。
  有贺长龄和张必禄坐镇,身负家仇的沈聚成,也只能忍气吞声,乖乖退回了金鸡村。而同样身负家仇的一批回回,也与张富、马效青决裂了,带着不多的人手,遁入了大理附近。
  由于云头寨答应了杨猛的条件,最近杨猛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十几家铜官的土地,分配出去大半,单单在永昌,杨猛手里的青壮山民,就到了五万上下,安置这些人,耗费了他不少的心力。
  因此杨猛对于黄巴巴等人的关注,就少了许多,听到沈聚成被屠了家人,黄巴巴战死,张富、马效青与官府和解,杨猛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次回回死伤不少,只怕杜文秀等人归来,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一百零八章 乱局
  亲眼目睹了清兵平乱的过程,杨猛的心里也有了许多的想法,黄巴巴一死他是没了担子,可张富、马效青妥协投清,很可能不得善终,窜入大理、版纳的那些人是去干什么了,不用想也知道。
  回乱再起,张富、马效青就是冢中枯骨,贺长龄也落不了好,怀恨的沈聚成,到那个时候就该闹腾了,永昌的数万哨练,加上七把香会,局势会乱成什么样子,没人看的明白。
  张必禄是个麻烦,他训练的万余绿营,已经有了一战之力,将来取贺长龄而代之的新总督,也不可捉摸,现在反清云南必然落入杨家的口袋,可以后呢?
  云南的地势不错,占了云南自保一点问题也没有,可朝廷如果断了珠江与长江水路,云南要想发展,就得走安南一线,云烟遗祸无穷,与列强对上也是时间问题,以一个云南对抗列强,不是不行而是不能。
  以前蓝旗军的遭遇,杨猛听江树先说过,英吉利、大清双方合力,镇压了蓝旗军,一旦与列强有了冲突,大清会怎么做,不难想象。
  内战,藏边、四川、贵州、广西,全是战场。御晦,安南缅泰印全是漏洞,湄公河、红河就是运兵通道,连年征伐死人无数,杨家给出的条件再优厚,云南的百姓也会离心离德,杨家覆亡只是个时间问题。
  花上几年时间借着云南的兵锋横扫大清,杨猛有这个自信,但横扫大清容易,谋夺大清却极为艰难,云南起事之后,难免别的地方不有样学样,那样一来就只能内战了,内战一启处处烽烟,到时候的局势谁也没法控制,只会便宜虎视眈眈的列强各国。
  云南必须守住,滇西的山民可用,韦驼子的八千军已经有了基础,滇西的山民青壮,劈出一半再组一军,一旦滇西大乱,自己就以民团的名义,强势压住。
  如果滇西还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那就继续看戏,慢慢发展。而且控制云南的步子要加快了,趁贺长龄没走,挟着这次压服山民作乱的恩惠,再从老贺身上,刮下些油水也是不错。
  滇西的局面已经大过了杨家在云南府的势力,尾大不掉也是个麻烦,单凭杨家的几个管事,想镇住这些下山的各族青壮,显然有些无力。
  如何控制杨家越来越大的局面,也是个问题,自己要做的事情很多,魏五应承的开幕之事,看来要摆在首位了,不然单凭自己一个人,劈成八瓣也处理不了整个云南的杂乱事务。
  开私幕、刮老贺、建新军、压民乱,这四项是急需解决的。分派滇西和云南府的土地,继续引山民下山;保住珠江商路,再开长江商路;重开云南铜矿,发掘盐矿的产能;破开四川的阻隔,开辟甘陕商路,组建各地商号;引进西方科技,培植自己的势力;这五项都是今年要办的事情。
  想到这些,杨猛也坐不住了,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查抄云南铜官的收获,一下就把自己的步子,扩大了几倍,事情太多了,滇西的民乱,已经成了小事,现在稳住杨家的步伐,坚实稳重发展,就成了最重要的问题。
  滇西的山民,刚刚尝到了甜头,一时半会不会反叛,有几个管事在这里忙活现在勉强够用,回宜良让魏五出个主意,再回头摆弄他们。
  将滇西的事情安排下去之后,杨猛就急匆匆的回了宜良,老爷子现在不太管事,自己先找魏五拿出一个章程来,再找老爷子不迟。
  到了明湖书院,杨猛找了一间静室,也不管魏五有没有事,直接就差人把他请了过来。
  “老魏,最近发了一笔横财,我在滇西引了十几万山民下来耕种,单单青壮就有五六万,山民桀骜为防他们叛乱,你得给我拿一个章程出来!”
  见了魏五,杨猛没提别的事情,独独拿出了控制山民一事来说,许多事都是这个衍生出来。
  “十几万人?三爷的步子,是不是迈的有些大了?单以利益养民,也不是什么好事,滇西不比云南府,在云南府三爷的声名无两,一个名号就能镇住整个云南府,可滇西那里,如此行事却是有些急躁了。
  养民!恩威并用才是正道,山民桀骜稍有不顺动辄叛乱,三爷要压服滇西山民,只能拿出杀人不转珠的手段了。”
  铜官和滇西之事,魏五并不知晓,他出的这个主意不错,与杨猛想的也差不了多少,这魏五还不算老糊涂,思虑还是很敏捷的。
  “嗯!此事我也有个大概,韦驼子那里不是有八千军吗?劈出三千,让韦驼子带着去滇西练兵。练兵之法,就用我在防疫营的法子,不顺即杀!想来三五个月,就能立威,压服那些山民。
  等练出了新军,就让韦驼子选出万余精锐拉回宜良,到时候宜良这边的五千人马,就散到滇西,组成几路团练,一来一回滇西在手。
  但这新军好管,那些个普通山民,该如何管理呢?”
  军管是个不错的法子,但长时间这么做,就不妥当了,杨猛在回来的路上想了很多,但多不可行。
  “书院这里,选出了几十位可用之人,三爷不妨让他们纳捐,谋个一官半职,协助管理滇西的事务。此次滇西平乱,军饷必然靡费,正是纳捐的好时机。”
  魏五心里有话没说,那一步该不该走,他的心里也有些忐忑。
  “几十位,滇西的县令也没有几十位,纳捐简单,可谋求实缺就难了!”
  最后再刮贺长龄一次,是杨猛之前就定好了的,可几十位,这数目有些多了。
  “不必非得是县令,也不能全是县令,三爷可还记得宜良典史?不入流之官,只要有了势力,一样也能控制一县的权柄,以杨家在滇西的实力,莫说一个典史,就是钱粮、刑名师爷的位置,控制县令也是轻而易举。
  三爷这一问,倒是开了魏五的脉络,这几十位可用之人,就让他们顶师爷的位置,书院这边还汰选下来近百位敦实木讷、不通机变之人,这些人知恩图报是愚忠之人,三爷给他们纳捐,简简单单就能收了他们的心,再辅以杨家的管事,控制一地也不成问题。
  这样一来,咱们的人手,就不那么短缺了,那几十位可用之人,许给他们名利,控制他们的家眷,没有一人会有反复的。
  一百几十号人,可以遍布云南的各处县衙了。至于其他的州府,咱们以后再做计较。三爷的幕僚我也已经选好了,书院这里选的,都是忠实博学之人。绍兴那边难用的诡诈师爷,我也请了十几位,不日就要到了。
  以书院选出的人才制衡诡诈的绍兴师爷,三爷只要许以厚利,这些人没什么不敢做的,但金银可以给他们,这权力么?还是掌握在自家人手里为妙。”
  控制云南官府,这事儿可以做,而且魏五也做得极为妥帖。为杨猛设幕,他做的更好,好的绍兴师爷,实在是难请,但好的请不来,坏的总是有的。
  能成为诡诈师爷的多是人才,东主势弱这些人就张牙舞爪,把自己的名声给坏了,也就没人敢用。但这些人一旦遇上强主,往往都是极为厉害的人才。
  魏五怕书院选出来的人,不通法力诈术,便专门请了十几位名声最臭的绍兴师爷,许给了他们厚利,这些落魄潦倒之人应该不会拒绝,算算时间他们差不多也该到了。
  诡诈之术?这得看跟谁用,来了云南这些人想走就难了,十几位师爷互相纠缠,加上书院选出来的幕僚,基本就能互相制衡,而最重要的就是杨猛这个正主,杀伐果断!这可是学不来的玩意,十几个师爷,遇上杨老三这个狠主,除了出力没有别的路子可走。
  “这个不错!就按你说的来。这控制滇西山民之事,老魏……”
  魏五顾左右而言他,许多事情都说了,就是不提这事儿,杨猛也不想和这老奸贼,耍什么弯弯绕。不间断的试探收服,手底下有个能人也不好使唤啊!
  “唉……这个……”
  左支右绌还是没挡住,这杨老三越来越厉害,自己的手段到显得有些浅了。难道这杨老三真是让高人给点化过?
  魏五有些无奈,控制官府还有药可医,控制了百姓就无药可治了,一旦让他摸出了法门,大清必亡于杨家之手。
  “这多没意思!看来那天晚上,你算是白磕了!你不说是不是?我也不是没法子,就把我的法子给你说道说道,你听听也好!
  云贵、川藏、两广、青疆八省之地,什么人最多?恐怕不是汉人吧?我杨家花银子策动清廷之力,强压八省各族百姓,让他们没有活路,官逼民反!老子带着杨家,就趁势做那救苦救难的善人,你说各族归不归心?
  集八省之力兵分三路,青疆之兵扫甘陕蒙古,直逼京师;川藏之兵沿江而下,扫湖广河南,兵锋直指京畿之地;云贵两广收东南沿海之地,一路东进北上;三路大军哪一路恐怕也有覆灭大清的能力吧?
  不用洋枪洋炮,单凭军力我十年之内,就能坐上那劳什子至尊之位,最近我发了一笔横财,金银大几千万两,再加上无数的洋枪、洋炮,你说这时间用的了十年吗?你再说说,我这法子可否合用?”
  这法子是杨猛心里最次的法子,一旦用了不知要死多少人呢?但这魏五遮遮掩掩,玩那法力诈术,实在是可恨之极,不给他透点底子,这老奸贼真是不出力。
  “三爷不可啊!清初入关之时,杀了多少汉人?您启用蛮夷灭清,只怕兵灾重演啊!”
  杨猛的一席话,吓出了魏五一身冷汗,满蒙藏回汉五大族群,八省之地藏回壮彝苗瑶,桀骜之族占了多数,十年?几千万金银,加上洋枪、洋炮,三五年足矣!
  “既知不可,就说说你的主意呗!三爷喜欢直来直去,你那些弯弯绕少耍为妙,咱们两人你是个老奸贼,咱也不是白给的夯货,三爷这头颅,摘下来得有你两个重,你跟我玩这些不是骂人吗?
  和平演变!这是个新词儿,你回去之后慢慢悟,悟通了咱们之间就不用耗费那么多心思了,你这岁数也不小了,老耍心机死的也快!”
  魏五这老东西,就属于那种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驴货,降了老爷子一次,降了自己两次,这老奸贼以为这是耍把式呢?来来回回的没完没了,云南的事儿已经够多了,再防着这么一个老奸贼,太过费心了。


  第一百零九章 抉择
  “三爷,可知为何藏边无兵而不乱?回回悍勇而心齐?士子书生又为何皓首而穷经?”
  杨老三的法子,是断然不可行的,策动八省叛乱,华夏恐怕又要血流遍地了,杨家并不缺控制百姓的手段,只是这杨老三心浮气躁,一时没有想到罢了!
  “哦……有点意思了!你继续说,你看看你,心里明明有好法子,为什么不说呢?两相一比你这法子就好多了,你掐指算算,依着这个法子来,得少死多少人?”
  魏五的意思杨猛明白,可宗教虽好坏处也多,一旦走了歪路子,那后果比策动八省叛乱要厉害多。这条路该不该走,杨猛的心里还没有定论呢!
  “要说最好的路子,就是学藏边的政教合一,杨家也有这个根基的!”
  杨家出身理教,这个理教不是儒学里的理教,而是在北方一带盛行的一个宗门,南洪门北理门,这个是有说道的,而杨士勤出身理门嫡系,在云南做这个最正常不过了。
  “你是说在理吗?用理教的话不是不行,但是要用就得先改,篡改理教就怕老爷子那里过不去啊!”
  理教是如何传承的杨猛也知道个大概,杨家是理教始祖羊如来的后人,篡改先人的规矩教条,只怕老爷子那里有阻力。
  “现在鸦片之祸遍及南北,正是理教发展的大好时机,杨家简在帝心,光大理教就在眼前,杨大人那里应该可以过去的!”
  魏五跟过杨士勤一段时间,对于广州禁烟的过程也有一定的了解,能搏林则徐一赞,这理教应该做的不错。
  官面上没了阻滞,再加上杨家在云南和皇帝心中的地位,在云南或是大清推行理教,也不是很困难,借尸还魂就是魏五的计策。
  “嗯!这事儿还得谨慎,牵扯教门的都不是小事,最近你物色一批专攻此项的人才吧!如果老爷子那边点了头,如何定规矩,咱们必须谨慎行事。传教容易,禁绝可就难了,没有十万分的把握,决不能轻用教门。”
  杨猛微微一顿,就想先停住这个话头,用理教的风险不小,政教合一不是很妥当的办法。
  “三爷,此事是重中之重,不然为他人作嫁衣裳啊!”
  和平演变一词,魏五也理解了个大概,反正已经委身杨家了,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得呢!
  “为他人作嫁衣裳?只怕三爷作的,这个劳什子他人没命穿吧!此事必须谨慎,没有万全的准备,我还是那句话,教门之力不可擅用!
  我这幕僚之事你做的不差,最近除了要紧抓人才的培育,还有一事让你去做。”
  理教之事,杨猛不想多做纠缠,只要他还活着,哪个想颠覆杨家,要仔细考虑好后果,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只需要把刀把子握住了,谁也翻不起浪花。
  “三爷只管吩咐就是了。”
  见杨老三否了自己最忌惮的事情,魏五的脸上没有喜色,反而带上了浓浓的担忧。杨老三崇武,这在混乱的世道是好事,但以后呢?
  “依着我的幕僚架构,给韦驼子那里也弄上一套,这个叫军幕是吧?
  一是要通兵法的文人,让他们教授各级将官兵法以及行军常识,咱们的人手,多是不通文墨的山民,这些人的随军幕僚的选择,你要上心一些。
  二是精通大清山川地理的人,大清的山川地理,不用他们教授,但搭桥开路、观测水文的法子,还是要交给各级将官的。
  三是刘一贴那里的郎中,你也要选上一批善于治疗刀剑伤的,拨给韦驼子那边。本草经里记载的药草,那些可以吃,可以止血疗伤的,务必让韦驼子手下的每一个人记住。
  四是矿工,技艺精熟的矿工、泥瓦匠也要招上一批,教授挖山开洞、修工事、建营寨的法门。
  军幕的班子就先这么着,以后有缺失的地方再加以补充。还有那商学院,你最近也要培养一批忠心可用的管事了,滇西那边的农庄,紧缺的就是这样的人手。”
  想到以后的一些问题,杨猛也没了心思,有些事他不想去做,有些担子他不想去背,可话赶话、事撵事,有些东西他不得不拾起来了,无奈啊!
  见杨猛心思有些寥落,魏五也没多说话,点了点头算是把事情应承下来了。
  事情办完了,杨猛也没在书院多做停留,打马便到了山脚下的明湖边上。
  “妈的!什么狗屁明湖,屁大点的地方,如何跃虎腾龙?”
  明湖有些狭长,本想看看湖光山色,开开心胸的杨猛,看着狭小的明湖,怒骂了一声,便直接回了昆明。
  宜良的田庄他没有回去,昆明的武庄他也没回,而是直接到了西山。
  在西山找了一块视野开阔的地方,望着明镜一般的滇池,杨猛陷入了沉思。有些事情并不好做,听着荡气回肠,可做起来却是艰难坎坷,还伴着无数的血腥,何去何从,自己也到了抉择的路口。
  和平演变一说,只是杨猛逼迫魏五吐真言的法子,这可不是他心里的真实想法,他的想法很简单,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所谓制霸云南、颠覆大清,不过是他的口头语而已,他心里真没有一个准确的目标。而做这些的目的,无非是为了两个字:自保而已!
  冤杀宜良典史一家、屠灭周士清满门,那是为了赚钱;血腥手段镇宜良,也是为了杨家的安稳;云南府的防疫更不用说了,也是为了杨家,黄丹彤满门被屠是复仇之举,搜杀云南铜官,半数也是为了银钱和杨家。
  制造云烟、开商路、学西洋技法,多半不是出于反清而作,建防疫营私军,滇西笼络山民,也只是为了防备大清,夺一国之权柄,杨猛还没有那份心思。
  做皇帝?学那冤大头吗?一百年的时间,混乱将是主调,这段历史杨猛虽说不怎么清楚,但也有个大概,做皇帝只会带着杨家去死!所不同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老爷子或许有些指望,自己兄弟三人,正是鼎盛的时候,可过了自己这一代呢?皇帝?这路子是不能走的。擎头反清?官员士大夫、地主豪强,多半是敌人,列强各国也不一定会坐视不理。
  枪打出头鸟,这样做眼前的好处不小,可后患更多啊!出了死力不得善终,这样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杨猛还不想去做。
  不做!貌似也不成。重活一回是个机缘,宜良活在生死线上的庄农佃户,滇西无辜被屠的那些人,都像一记记警钟敲在杨猛的心里。
  大清的乱象已现,可具体怎么乱,杨猛真不清楚,自小没读多少书,大清的结果他清楚,一些片段他也清楚,可事情整齐的脉络,他就一点也不清楚了。
  半夜了,湖面上起了雾气,月光下迷雾中,湖山之影仿若巨兽,令人压抑而憋闷。
  “可是心有迷惑?事儿不需要你去做,事儿会撵着你去做的!你看看自你开窍以来,做了这许多的事儿,有好事有坏事,这些事有些是你想去做的,有些是你不想去做的,最终如何?还不是做了!
  你做的事情算是谋反吧!朝廷如果治罪,那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你看爹爹可忧心过吗?无谓!事情到了眼前,该怎样做就怎样做,哪管什么后果不后果?
  这天下的事情,无非六个字:尽人事、听天命!把咱们该做的做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你大哥身陷广州城,这就是命!你老三开了窍,救回了你大哥,这也是命!
  有些事情你大哥不去做,你也不去做,我也不去做,那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不知道!
  事情就是这样,没事儿别惹事儿,遇事儿不怕事儿,爹爹这里给你个解惑的字:做!”
  “做?”
  老爷子突然到了跟前,也没惊动杨猛,西山几乎遍布杨家的眼线,老爷子能找到自己也属于正常。
  “对!就是一个字:做!”
  “那要是做错了怎么办?”
  “错了?错就错了呗!这事儿做错了,就一个结果:死!难不成你还有机会反悔?这朝廷还能给你机会反悔?
  我这半老头子都不在乎,你年岁轻轻的就在意这些,这要是遇上真正难缠的事情,岂不得把你难死?
  老三啊!咱们杨家没什么规矩,只讲一点,咱们俩一世父子,你们哥仨一世兄弟,只要父子亲情在,兄弟真情在,你们哥仨无论做什么,我都不管!
  江洋大盗、鸡鸣狗盗,还不一样该活着还得活着?行善积德、救苦救难,该死的时候,不一样也得蹬腿儿翘辫子?
  小事儿,咱们能品出个对错!但你做的可都是大事,对与错不是你该关心的,也不是你能关心的,你该管得就是一个字:做!
  这对错是非,还得外人、后人来评判,到那个时候,我老头子死了,你老三也不一定活着,管那些做什么?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嘛!”
  老爷子看的开,杨猛却看不开,他是两世为人,知道许多的东西需要去珍惜,不管不顾蒙头就上,奈何自己心里的挂碍太多了。
  “爹!我有些害怕!”
  杨猛蹲在地上,紧了紧衣袍,这才说出了心里话。
  “怕?哈哈哈……老三!这话招笑啊!你在云南府打杀了多少人?钻过多少深山老林?那时候我也没见你怕过!
  灭周士清满门!屠黄丹彤阖家!这些事你做的时候,就没怕过吧!但凡有一点敬畏之心,这两件事儿就做不出来了。
  你怕害死老头子?你怕害死你大哥、二哥?你怕害了杨家?怕个屁!那是命!任谁也躲不过去的,你做的事情不差,老头子还指望着你将杨家发扬光大呢!
  你做的这些事儿,现在已经没啥风险了,宜良、滇西这两地的实力,就可保我杨家无虞,其他的事情你只管依着性子来,怕个球啊!”
  “那咱们就做着试试?”
  老爷子说的不错,杨猛心中的迷惑已经去了大半,站起来舒活了一下筋骨,他试探着问道。
  “做!天打雷劈也要做!”
  “儿臣得令!”
  西山之上传来了爽朗的笑声,仿佛要把笼罩滇池的雾气给一吹而散。


  

没落皇族说:

暂无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