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秘密进行


  “都在城外,我没让他们进城,毕竟人数太多,目标太大。”两百名精壮突然进入新野城,万一被当地的官府察觉,被他们盯上,于己方的行事十分不利。
  邓晨连连点头,笑赞道:“还是敬之考虑得周全!”
  长话短说,当天上午,刘秀、邓晨、张平、邓禹等人,带上刘縯派来的那两百名精壮,去往西郊的白河。
  到了白河那边的铁匠铺,和老六汇合。众人坐在一起核计铁匠铺的扩建问题。
  现在他们有两个方案,其一,在现有的这座铁匠铺基础上进行扩建,将一个熔炉扩建成十座熔炉。
  另一个方案是,不动老六的这间铁匠铺,他们于山林当中开辟出一块空地,重建一座隐蔽的铁匠铺。
  两个方案,各有优势。以老六现有的铁匠铺为基础进行扩建,省时省力,但却不够隐蔽,容易被人发现端倪。
  而要在深山当中进行建造,隐蔽性是很好,但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来开辟出一块空地。
  众人议论纷纷,各抒己见。邓禹说道:“我支持在山中开辟空地,重新建造。起事的时间可以推后一些,但一定要做到隐蔽,万无一失!”
  老六皱着眉头说道:“打造那么多的武器,需要大量的铁矿石,山中无路,要把这些铁矿石运送到山林深处,谈何容易啊!”
  邓禹正色说道:“为了隐蔽,为了安全,辛苦在所难免。”
  刘秀看向邓晨,问道:“姐夫,你的意思呢?”
  邓晨挠了挠头,说道:“白河这一带已经很隐蔽了,平日里没有多少人会过来。”言下之意,把熔炉建造在山中和建造在老六这里,没多大的区别。
  邓禹面色凝重地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没有多少人会过来,并不代表一定没人会来,只要有一个人来到这附近,发现异样,传扬出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邓晨揉着下巴,陷入沉思,没有再继续接话。
  刘秀转头,看向另一边的严光,问道:“子陵,你的意见呢?”
  严光淡然一笑,说道:“我认为仲华之见,言之有理。”
  就内心而言,刘秀也支持邓禹的意见。他点点头,说道:“姐夫,我看我们还是把熔炉建造在山中更稳妥一些。虽说矿石的运输是个问题,但取得木材也更容易了。如果人手不够用,我们还可以继续从大哥那里抽调精壮过来协助。”说着话,他看向张平,询问他舂陵那边还有没有人多余的手了。
  张平正色说道:“即便从舂陵再抽调个三、四百弟兄过来也没问题!”
  听闻张平的答复,刘秀更加放心,对邓晨说道:“姐夫,我看事情就这么定了吧!”
  “好吧!”邓晨没有异议,看向老六,问道:“老六,附近的山林你应该很熟悉吧?”
  老六一笑,说道:“等吃完午饭,我可以带大家到山中去转一转。”
  “如此甚好。”
  众人草草吃过午饭,然后由老六领着,进入附近的山林。
  这片山区的名字,是由白河而来,名叫白山。面积不小,连绵上百里。山中人迹罕至,全是大片的原始森林。
  老六在这里生活了好些年,期间没少进入白山,对这里的环境自然了如指掌。
  他手持一把砍刀,走在前面开路,还不时的提醒后面的刘秀等人道:“注意这里的荆棘,刺是有毒的。”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严光好奇地问道:“是什么毒?”
  “具体是什么毒,我不知道,皮肤被毒刺划伤后,会发痒溃烂,很吓人的。还有,山中有瘴气,不能乱走,毒虫也有不少!”
  “……”听着老六的提醒,众人都有些无语。
  如果不是有老六领着他们入山,让他们自己进来,当真是寸步难行。当然,山中的凶险对他们也有好处,可以让他们在山中的布局更隐蔽,更安全。
  严光倒是对于老六所说的毒荆棘、毒虫、毒瘴很感兴趣,不时停下来收集,准备拿回去做研究。
  老六带着他们足足走了两个时辰,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一屁股坐在一块山石上,说道:“我最远就走到这里,再往深处去,我也没走过。”
  刘秀喘了几口气,举目向四周往往,他们正处于一座山峰的山顶,这座山峰不大,山顶的空间更小,在这里建造一座熔炉都困难,更别说十座了。
  他环视了一圈,手指着南面的山下,问道:“老六,那边山下是什么地方?”
  “应该就是座山坳吧,我没去过那边。”
  刘秀哦了一声,甩头说道:“走,我们下去看看。”
  众人稍微歇息了一会,又顺着山坡,向南面的山下走去。
  时间不长,众人来到山脚下,正如老六所说,这里是一座山坳,不过让众人兴奋的是,这座山坳的地脚非常隐蔽,周围都是蜿蜒起伏的山峰,最最重要的一点,有一条小溪刚好在这座山坳里流过。
  要想打造大量的武器,肯定需要水源,有这条小溪的存在,刚好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老六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他好奇地环视四周,同时兴奋地连连点头,赞道:“不错、不错!这座山坳还真不错!在这里打造武器,既隐蔽,又方便!”
  他话音刚落,朱祐突然大声说道:“那边有山洞!”
  人们顺着朱祐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距离他们数十丈开外的地方,有一座山洞。
  距离较远,看不清楚那座山洞有多大。众人纷纷向山洞迈步走过去,刘秀的手慢慢抬起,握住肋下的佩剑,同时提醒众人道:“大家小心一点!”
  荒山野岭的山洞,十之八九会被野兽所占据。
  听了刘秀的话,人们也都齐刷刷地握住各自的武器。
  到了山洞近前,人们定睛一看,山洞的洞口很大,里面的空间也不小,大概有一、二十米深的样子,地上有不少的枯草,还散落着一些兽骨。
  朱祐抽出佩剑,小心翼翼地走进山洞里,他从头到尾的逛了一圈,确认并未藏有野兽,他方把佩剑收起,随意地捡起一根兽骨,走出山洞,递给刘秀,说道:“主公,这座山洞应该被空置很长时间了。”
  山洞里的兽骨,显然已有些年头,颜色已然发黑,绝非新鲜之兽骨。
  刘秀低头看了看,随手把兽骨丢到一旁,走进山洞里,转了两圈,而后他出了山洞,对邓晨等人笑道:“这座山洞,倒是可供人居住!”
  老六接话道:“囤积木材和矿石也很不错!”
  刘秀深吸口气,说道:“这里简直是天赐之地,我看,我们就把铁匠铺设在这里吧!”
  众人皆无异议,齐声应好,事情也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等众人从山里出来时,天色已然大黑,刘秀、张平、邓禹等人都没有跟邓晨回新野城,而是留在老六这里,帮两百名弟兄搭建临时的住所。
  邓晨原本也想留下来,不过刘秀怕二姐担心,便执意让邓晨回去了。
  两百号人的住处,即便是搭建简易的茅草屋,也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刘秀等人一直忙碌到深夜,才算把简易的茅草屋搭建好。
  当晚,刘秀和其它人一样,就下榻在茅草屋里。
  他们搭建的茅草屋,只有个棚顶,地面由干草铺垫,四周连墙壁都没有。
  前半夜受蚊虫叮咬还好解决,老六家里备有不少的艾草,点燃了以后可以驱蚊虫,可等到后半夜,河边的寒气来袭,气温骤降,冻得人们直哆嗦。
  翌日一早,刘秀立刻让朱祐回城,请姐夫邓晨帮忙多买些以及御寒的被褥。
  刘秀的表现也让张平等两百名兄弟颇受感动,他明明可以舒舒服服的住在姐夫家里,但他却选择和自己这些人住在一起,同甘共苦,单凭这一点,他们就打心眼里敬佩刘秀。
  邓晨的办事效率很快,第二天,他着人送来好几车的被褥,同时送来的还有几车铁矿石。
  人们在老六这里又休息了一天,而后便进入白山,来到他们实现选定的那座山坳当中,开始进行修建。
  众人先是在山坳中修建临时住所,并把山洞作为储存物资的仓库,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当中。
  刘秀跟着众人在山坳里一连忙碌了十余天,期间,刘秀给大哥刘縯又写了一封书信,让大哥再抽调两百精壮过来。
  这次刘縯直接派过来三百号人,由朱云带领,到了白山之后,与刘秀等人汇合到一处。
  有了这三百兄弟加入,他们的进度快了许多,只几天的光景,他们在山坳中的建造已初见规模。
  老六也关掉了他的铁匠铺,进入山坳里,指挥人们建造熔炉。感觉一切都上了正规,刘秀这才出了白山,回到新野城的邓家。
  在山坳里忙碌了十多天,刘秀被晒黑了不少,人也变得精壮了许多,不过看在刘元的眼里,小弟是瘦了不少。
  刘元拉着刘秀的手,上一眼下一眼地看着他,心疼地说道:“山里多苦啊,我都和你姐夫说了,让他把你带回来,可他就是不听……”
  刘秀笑了,说道:“二姐,这事你还真怪不得姐夫,姐夫有跟我提过好几次,让我回城里,可我都没听。”
  刘元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让人省心!”
  他们姐弟俩正说着话,一名家仆走了过来,向刘秀和刘元躬身施礼,说道:“夫人、刘公子,紫君小姐来了!”
  邓紫君?刘秀颇感莫名其妙,她怎么突然来邓府了?


第一百章 情有独钟
  刘元对于邓紫君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她向一脸疑问的刘秀笑道:“这段时间,紫君几乎天天都往这儿跑!”
  刘秀不解地问道:“她来作甚?”
  刘元笑得意味深长,说道:“紫君好像看上了一个人。”
  刘秀眨眨眼睛,下意识地问道:“是谁啊?”
  “子陵!”
  “啥?”邓紫君看上了子陵?刘秀愣了片刻,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他看来,他俩完全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两个人。
  刘元不满地说道:“你笑什么嘛!你觉得他俩不合适?”
  “这……”这话刘秀还真不敢说,他只是挺好奇,邓紫君这个刁蛮丫头怎么就看上了子陵了呢?他问道:“二姐,你怎么知道紫君看上了子陵?”
  “是紫君自己说的!”刘元笑道:“紫君说,上次去阴府赴宴时,她曾中了迷药,当她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直守候在她身边的子陵,她说她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英俊帅气的男子!”
  刘秀干咳了两声,这话哪像是一个姑娘家能说出口的话,不过出自于邓紫君之口,似乎就变得再正常不过了。他正要说话,门外传来脆生生地叫声:“婶母!”
  随着话音,一阵香风从外面吹了进来,刘秀举目一瞧,从外面快步跑进来的正是邓紫君。
  邓紫君穿着一身淡粉色的留仙裙,清澈又水灵,整个人看上去好像一株含苞待放的花蕾,既美丽又充满活力。
  看到刘秀也在,邓紫君故作惊讶地说道:“小舅舅,原来你也在啊!”
  刘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连忙向邓紫君点了点头,说道:“紫君!”
  “小舅舅,子陵呢?子陵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啊,子陵……子陵他在自己的房间……”
  他话音未落,邓紫君已迫不及待地说道:“我去找他!”还没等刘秀回话,她已一溜烟似的去了大厅,直奔严光下榻的客房。
  等邓紫君走了有一会,刘秀才回过神来,他忍不住问道:“二姐,紫君到底看上子陵什么了?”
  刘元乐呵呵地说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嘛,紫君说子陵是她见过的最英俊帅气的男子!”
  “哈!”刘秀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发,他怀疑邓紫君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
  如果有人说严光的气质好、有内秀、满腹经纶、学富五车,这些他都百分百认同,但就外表而言,严光真的挺普通的,称不上难看,但充其量也就是相貌清秀,和英俊帅气根本不搭边。
  刘元含笑说道:“正所谓情人眼中出西施!紫君这个小丫头,这次的确是看上子陵了!阿秀,你也要助紫君一臂之力啊!”
  刘秀苦笑。子陵可是修道之人,修的就是清除杂念,清心寡欲,别说邓紫君了,哪怕是妲己、西施、赵飞燕在世,站在他面前,以子陵的个性都不会多看上一眼。
  他轻叹口气,说道:“紫君还真会选啊!”选谁不好,偏偏选中了子陵,这恐怕注定了她的情关会多灾多难。
  没过多久,邓禹、严光、朱祐、盖延、龙渊也都梳洗完毕,换好了衣服,来到大堂。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严光的身后多了一个‘小尾巴’,邓紫君。
  众人进入大厅后,一并向刘元躬身施礼。
  刘元向他们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等他们纷纷落座时,邓紫君很自觉地拿着一个坐塌,放在严光的身边,在他旁边跪坐下来。
  刘秀、邓禹等人见状,脸上皆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严光倒是很平静,表情一直都是平淡如水。邓紫君在他身边刚坐下来,他扭转过来,彬彬有礼又透着疏远地说道:“紫君小姐若无事,请先回家吧!”
  “怎么没事?我还要等叔父回来呢!有些日子都未见到叔父,紫君心中也甚是想念!”邓紫君一本正经地说道。
  刘元闻言都差点笑出来,紫君什么时候和他叔父的关系这么好了?
  人家要等自己的叔父回来,严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他只能把下面的座垫向旁挪了挪。他一挪,邓紫君也跟着挪,两人的距离非但没有拉远,反而变得更近了。
  看着严光透露出无奈的眼神,对面的朱祐和盖延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起来。前者摇头晃脑地说道:“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他的话,让邓紫君玉面绯红,羞涩地微微低垂下头,用眼角余光偷偷瞥着严光,含羞带怯,一副羞答答的小媳妇状。
  刘秀也被邓紫君的样子逗乐了。笑了一会,他转头看向邓禹,问道:“仲华,你觉得白山那边还缺人手吗?”
  邓禹认真想了想,说道:“就目前来看,我认为五百人足矣。我们在白山的布局,并不是人越多越好,最优先考虑的,还是隐蔽性和安全性。”
  刘秀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担心人一旦过多,光是向山中运送粮食都成大问题了。”
  目前在白山已有五百号人,人们每天要吃要喝,消耗的可都是钱财。邓家的底子虽厚,但也无法长时间的供养这许多人。
  这些天来,邓家买材料、买矿石、买粮食,已经花掉不少的积蓄,所剩之积蓄,已然捉襟见肘。
  众人正坐在大厅里商议的时候,在集市中又买了好几车粮食的邓晨回到邓府。
  刘秀等人回府的消息,他已经听说了,不过没想到邓紫君也在。下人端上来水盆,他一边净手一边笑问道:“紫君,你什么时候来了?”
  “叔父,我刚到,是专程来看你的,也顺便来看看子陵。上次子陵救了我,我还一直没有向他道谢呢!”
  “嗯!”邓晨赞赏地看了一眼邓紫君,好像在说有礼有节,表现得不错,没有给邓家人丢脸。
  刘秀、刘元等人皆叹口气,感情邓晨是一点没看出来邓紫君对严光的亲近,早已越过了感激的最大限度。
  有邓晨在场,邓紫君还是有所顾忌,不敢再与严光靠得那么近,这让严光也暗暗松了口气。
  等邓晨落座之后,刘秀正色问道:“姐夫,这段时间花掉了府中许多积蓄吧?”
  邓晨先是一怔,而后神态轻松地说道:“阿秀,钱财之事你不必担心,姐夫自会想办法解决。”
  刘秀皱眉,他们现在需要的可不是小钱,而是要源源不断的把钱财投入进去。他追问道:“姐夫有什么办法解决?”
  邓晨含笑说道:“我在新野,也有很多的至交好友,关键时刻,他们都能帮得上忙!”
  刘秀顾虑重重地说道:“姐夫,我担心那只是杯水车薪啊!”以姐夫的为人,能开口向人家借一次钱,已经很不容易了,还能连续开口多次借钱吗?
  邓晨揉着下巴,没有立刻接话。
  现在他的确感受到了钱财方面所带来的压力。重新打造熔炉要钱,购买、制造工具要钱,矿石、粮食要钱,总之,所需的一切都要用钱。
  见叔父面露难色,严光亦是皱着眉头,沉默不语,邓紫君连忙说道:“叔父,我可以回家请父亲出钱出力!”
  她都不知道刘秀、邓晨等人在白山具体做什么,不过只要能帮得上严光,她一定会全力以赴。
  邓晨缓缓摇头,大哥的日子过得如何,他心知肚明,谈不上困难,但也不是大富大贵,就大哥的那点家底,哪怕全部拿出来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他对邓紫君正色说道:“紫君,此事你不要对你父亲说,有困难,叔父自会想办法解决。”说着话,他看向刘秀,问道:“阿秀,你有什么办法?”
  “整件事情,不是靠姐夫一家之力所能完成,我们必须得找到强有力的支援!”
  “阿秀所说的支援是?”
  “在新野,实力最为雄厚的人是谁?”
  “阴家?”
  刘秀点点头,正色说道:“姐夫,我们若想成事,必须要得到阴家的支持!”也只有阴家有那个财力,可以支撑他们把事情做下去。
  邓晨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说道:“明日下午,我到阴府走一趟。”
  “姐夫,我跟你一起去!”
  邓晨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阿秀和阴识、阴兴相处的也还不错,有阿秀在场,或许真能说得动阴家。他应道:“好,我们明日一同前去阴府。”
  众人吃过晚饭,邓紫君无法再继续留在邓府,只能恋恋不舍的向邓晨、刘元告辞,走的时候她还是一步三回头,只不过她看的对象没有别人,只有严光。
  晚上,刘秀在自己的房间里正在看书,突然听闻外面的院子里传来啪的一声轻响。
  刘秀立刻放下书简,侧着耳朵仔细听了听,紧接着,他拿起佩剑,站起身形,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这时,一旁的院墙上突然探出来一个小脑袋,并压低嗓音召唤道:“刘秀!”
  刘秀转头一瞧,只见院墙上面露出的小脑袋,正是九儿。他嘴角勾起,走到院墙近前,举目向上看着,说道:“九儿姑娘不在街上行窃,改做梁上君子了?”
  九儿小脸一红,气鼓鼓地说道:“看来你是不希望我来找你,那我走了。”说着话,她的小脑袋便要缩回去。
  “哎,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刘秀向她摆摆手,紧接着,他纵身一跳,脚尖只轻轻一点墙面,人已轻飘飘地跃上院墙,坐在墙沿处。
  刘秀如此轻松地跳到一丈多高的院墙上,把九儿都吓了一跳,要知道她能爬上这么高,可是费了好一番的力气,而且还有工具做辅助。
  她被刘秀一吓,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仰,眼瞅着要从院墙上栽下去。刘秀手疾眼快,向下一探手臂,正好抓住她的后衣领子,像提只小鸡似的,把她扯上墙头,让她坐在自己的旁边。


第一百零一章 意外被劫
  九儿坐定后,忍不住长吁口气,还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如果真从这么高的院墙摔下去,就算摔不伤,滋味也肯定不好受。
  缓了片刻,她稳了稳心神,没好气地瞪了刘秀一眼,说道:“你突然上来做什么?不会事先打声招呼啊?”
  “学你喽!”刘秀乐呵呵地说道。在熟悉的人面前,刘秀从来都不是个严肃的人,和平日里的为人大相径庭,十分爱开玩笑。
  九儿又白了他一眼,沉默少许,她故作不满在乎地问道:“上次你让我考虑的事还算不算数?”
  刘秀眨下眼睛,笑眯眯地说道:“当然作数!人无信不立,业无信不兴,国无信则衰嘛!”
  九儿与刘秀对视了半晌,她点点头,说道:“还作数就好,我考虑清楚了,我和我的同伴,愿意跟着你干,不过丑话先说在前面,我们可不进白山做苦力!”
  她说的轻描淡写,刘秀可听得直冒冷汗。
  要知道他们每次进出白山,都十分小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百分百的确认无人跟踪。而九儿竟然能对他们在白山做的事情了如指掌,这可太可怕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九儿,问道:“你知道我们在白山做什么?”
  九儿说道:“伐木、盖房子,鬼知道你们跑到深山老林里做这些到底想干什么,反正,你们一定是在秘密图谋着什么。”
  刘秀垂下头,轻轻抚摸着手中的赤霄剑,幽幽说道:“你们还挺有本事的,连这些都能打探出来。”
  “你能看上我们,不也正是因为我们的这个本事吗?”说话时,九儿漫不经心地看眼刘秀手中的赤霄剑,嘴角还特意大弧度地撇了撇,似乎是在向刘秀示威,你别拿剑来吓唬我,我根本不怕你!
  刘秀仰面而笑,突然间他身子向九儿面前一探,两人的距离之近,鼻尖和鼻尖都快贴到一起。
  他说道:“如果我说,我们现在正做的事,是为了将来起兵反莽呢?”
  九儿脸色顿变,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着刘秀。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瞪圆的眼睛才慢慢眯缝起来,反问道:“当真?”
  刘秀前探的身形缩了回去,看着她但笑未语。
  九儿低下头,陷入沉思,少许,她猛的抬头,说道:“我们愿意跟着你干!”
  “不怕吗?”
  “只有拥有的人,才会害怕失去,我们什么都未曾拥有过,又有什么好害怕的?”九儿目光深邃地说道。
  正所谓民不惧死,奈何以死惧之。九儿和她周围的伙伴们,什么都没有,活着也是受尽屈辱,饱受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他们真的没什么好怕的。
  刘秀对上九儿坚定的目光,问道:“不后悔?”
  “绝不后悔!”九儿一字一顿地说道。
  刘秀点点头,突然间,他抽出赤霄剑,手臂向旁一挥,耳轮中就听咔嚓一声脆响,位于他旁边的一根手臂粗细的树枝,应声而断。
  随着沙的一声,断开的树枝还没从空中落地,他手中剑已经收回到剑鞘内。他正色说道:“你投我麾下,我若负你,誓如此枝!”
  他的快剑,让九儿震惊,他的这番话,更令九儿深感震撼。从她懂事以来,还从未被人如此平等的对待过。
  她愣住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眼眶没来由的一阵湿热。九儿吸了吸鼻子,猛然把自己的衣袖撕下一截,说道:“我若负你,誓如此袖!”
  九儿虽是位姑娘,又出身卑微,只是个乞丐、偷儿,但却具备常人所没有的爽快与高傲,敏感又聪慧,而这样的人一旦被收服,也往往会表现出远超常人的忠心。
  能收服九儿这些人,刘秀十分高兴,语气轻快地说道:“改天把你的伙伴们都找来,我和他们见见面,或者你们安排地方,我去见他们也行!”
  九儿无所谓地点头应了一声,恍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刘秀,还有件事我忘了对你说……”
  她突然顿住,眼巴巴地看着刘秀,小心翼翼地问道:“以后我该称呼你什么?主公?明公?”
  刘秀乐了,摆手说道:“随便什么都可以,如果你喜欢,还可以继续叫我刘秀!”
  对于称谓这件事,刘秀一直不太在乎,在人家的内心深处,到底有没有你的一席之地,并不会因为人家对你的称谓如何而改变。
  说白了,刘秀看重的是里子,从来都不是面子。他的这种性情和心态,也使得刘秀和大哥刘縯在将来的命运变得截然不同。
  “那……我就叫你主公吧。”
  刘秀无所谓地耸耸肩,笑问道:“说吧,还有什么事?”
  “邓紫君被一群人掳走了!”
  刘秀闻言大吃一惊,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时候?”
  “就在刚刚。”九儿说道:“邓紫君离开邓府,在回家的路上,被一群蒙面人抓住了!”
  刘秀眨眨眼睛,倒吸了口气,说道:“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有早问啊!”九儿理所当然地回道。
  真是要被你气死了!刘秀拉住九儿的胳膊,急声说道:“下来!”说话之间,他已拉着九儿从墙头上跳了下来。九儿吓得惊呼出声,本能的一闭眼。
  不过身体并未传来摔倒地上的疼痛,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一看,原来刘秀在跳下墙时已然把她抱起,并未让她摔在地上。
  躺在刘秀的臂弯中,九儿突然感觉到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安全感。她稍愣片刻,回过神来,面红耳赤地说道:“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刘秀放下九儿的同时,问道:“能认出来对方是什么人吗?”
  九儿摇摇头,说道:“那群人都是蒙着脸的!”
  “知道他们把邓紫君掳到什么地方了吗?”
  九儿依旧摇头,说道:“他们都骑着马,我们根本追不上他们,只知道他们是往城北的方向跑了!”
  刘秀眯了眯眼睛,沉吟片刻,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王家在北城外有座庄子!”
  九儿纠正道:“有两座。”
  刘秀点了点头,拉着九儿一路急行,来到前院的大厅,还没进去,正好看到邓府的管家路过,他说道:“邓伯,麻烦你立刻把仲华、子陵他们找过来,我在大堂这里等他们。”
  “啊?哦……哦,好!”管家看到九儿,先是一愣,而后向刘秀点点头,快步走开了。
  九儿问道:“你怀疑掳走邓紫君的人,是王璟的手下?”
  刘秀反问道:“不然还会有别人吗?”打伤王瑾的是邓奉,砍断王瑾一只手的,还是邓奉,王璟不把邓奉恨之入骨才怪呢。
  不过想在城内对付邓奉,几乎没有可能,其一是邓奉本身的身手就很高强,来十个、八个的壮汉,根本到不了他近前,其二,邓家并不是小门小户,自身有家丁和护院,在城中认识的大户也多,邓奉若出了事,很快就会有人赶过来增援。
  王璟若想对邓奉下手,最理想的方案就是把他调出新野城,只要邓奉不在城内,失去了外援,也就随便王家人的拿捏了。
  而若想把邓奉调出新野城,拿他的妹妹邓紫君来做要挟再合适不过。
  这是刘秀脑子里瞬间产生的分析,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他是王璟的话,他也会这么干。
  时间不长,管家把邓禹、严光、朱祐、盖延、龙渊全部找来,他忧心忡忡地看着刘秀,问道:“刘公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要不要我把老爷找回来!”
  邓晨现在不在府内,吃过晚饭之后,他又出去筹备物资了。
  刘秀向管家摆摆手,含笑说道:“邓伯,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去忙吧。”
  “好,好。”管家答应了两声,走开了。
  等管家离开,朱祐看向刘秀身边的九儿,嘿嘿一笑,说道:“你终究还是来了。”
  九儿白了他一眼,将头扭向别处,压根就没搭理他。
  朱祐自讨个没趣,但也不生气,问道:“你叫啥?就叫九儿?没名不要紧,起码得有个姓吧,要不你随我姓朱?”
  九儿依旧看都没看他。
  邓禹见刘秀面色凝重,问道:“主公,出了什么事?”
  刘秀说道:“九儿看到,紫君离开邓府后,被一群蒙面人掳走了。”
  “啊?”在场众人同是大惊。
  刘秀说道:“我怀疑此事是王家人所为,他们的目标很可能也不是紫君,而是元之,是打算利用紫君,把元之引出新野城!”
  邓禹和严光不约而同地点点头,皆认为刘秀的分析有道理。
  龙渊眼珠转了转,说道:“倘若是这样,邓紫君目前应该不会有危险,王家人会留她的活口,好引邓奉出城!”
  刘秀皱着眉头说道:“我担心的是,紫君落入王家人的手里,就算没有被杀,活罪也少不了。”
  听闻这话,众人的脸色又都凝重起来。一个黄花大闺女,尤其还是一个美丽动人的黄花姑娘,落入到王璟、王瑾那样人的手里,还指不定要受到什么样的羞辱呢。
  刘秀清了清喉咙,说道:“劫走紫君的蒙面人是往北面跑的,而王家在北城外又恰恰有两座庄子,我怀疑蒙面人是打算把紫君藏在北城外的庄子里。”
  稍顿,他正色道:“这件事,我们不能袖手旁观,无论于公于私,我们都得把紫君救出来!”


第一百零二章 打探虚实
  邓紫君是邓晨的侄女,又是邓奉的妹妹,而目前在新野,支持刘縯起事的最大助力就是邓家。
  另外,邓紫君的这次被劫,刘秀多少也有些责任。
  在救阴丽华这件事上,刘秀是把邓奉推出去当枪使了,所以王家人把这笔仇也只记在了邓奉的头上,而从没找过他刘秀的麻烦。
  邓禹等人互相看了看,异口同声地说道:“主公,你说怎么办吧,我们都听你的!”
  刘秀沉吟片刻,对龙渊说道:“忠伯,你去找元之,将紫君被掳的事转告于他。”
  接着,他又对邓禹等人说道:“你们跟我出城,去往王家在城外的庄子,打探一下虚实。”
  龙渊眉头紧锁地说道:“主公,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
  去给邓奉通知消息,派谁去都行,但去王家在城外的庄子打探消息,这太危险了,龙渊觉得自己应该留在刘秀身边。
  刘秀当然也想把龙渊带在自己身边,可是不行,龙渊的身份太敏感,一旦暴露,自己有麻烦是小,但连累到二姐、姐夫一家,那可就捅出大篓子,造出大麻烦了。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忠伯,你把消息转告给元之之后,不用跟着他出城,立刻回邓府就好。路上务必小心,别被人注意到!”
  刘秀的话说得很委婉,但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就是怕他的身份暴露,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龙渊很是不甘心,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点头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
  龙渊前脚刚走,刘秀等人也离开了邓府,去马圈借了几匹马儿,刘秀、邓禹、严光、朱祐、盖延、九儿一行六人,骑着五匹马,直奔北城而去。
  现在城门还没有关,刘秀一行人很顺利的出了北城,到了城外,向前跑出没多远,路边突然蹿出来一名小乞丐,站在官道上,挡住他们的去路。
  刘秀等人急忙勒停胯下马,看着近在咫尺的小乞丐,朱祐气得七窍生烟,怒声喝道:“小子,你不要命了?”
  没等小乞丐说话,和刘秀同乘一骑的九儿从马背上滑下来,快步跑到小乞丐近前,问道:“猪孩,查清楚了吗?那群蒙面人出没出北城?”
  绰号猪孩的小乞丐冲着九儿连连点头,说道:“我都问清楚了,刚才是有一队人骑马出了北城,其中还有一辆马车,不过他们并没有蒙面,为首的人是张嚣!”
  听完猪孩的话,九儿眼珠快速转了转,点下头,转身走回到刘秀近前,说道:“劫走邓紫君的,应该就是王璟的手下!张嚣是王璟的心腹,身手很厉害!”
  说着话,她还抬起胳膊,让刘秀拉她上马。
  刘秀点下头,说道:“我知道了。九儿,你就留在这里,不要跟我们去了,太危险!”
  九儿面露不悦之色,气呼呼地说道:“刘秀,你要卸磨杀驴?”
  刘秀差点乐了,正色说道:“此行吉凶难测,万一动起手来,我无法分心照顾你!”
  看着刘秀关切的眼神,九儿心中很是受用,脸上故意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傲然说道:“我才不需要你的照顾!别的本事我或许不如你,但说起逃命的本事,你肯定不如我!”
  见刘秀还是要拒绝自己,九儿立刻追问了一句:“再说,你知道王家的庄子在哪吗?”
  她这话倒真把刘秀问住了。后者想了想,再未多话,抓住九儿的小细胳膊,轻轻往上一拉,很轻松的将她拽上马背。
  九儿在马背上坐稳之后,手指着朱祐,说道:“那个猪什么肉的,你把猪孩也带上!”
  朱祐鼻子都快气歪了,大声嚷嚷道:“老子不叫猪什么肉,老子叫朱祐!”
  九儿用像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朱祐,仿佛在说,咱俩说的话有区别吗?
  见到她那副眼神,朱祐更气,还要说话,刘秀提醒道:“仲先,我们时间不多了。”
  朱祐深吸口气,一把抓住猪孩的后衣领子,像拎小鸡似的把他提起来,放到自己的面前。
  众人催马,继续往前跑去。
  跑出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前方来到一处交叉口,一条路向东,一条路向西。
  九儿让刘秀等人把马停下来,她手指着前方的两条路,说道:“王家的两座庄子,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
  朱祐不耐烦地问道:“你就直说吧,邓紫君会被王家人藏在哪座庄子里!”
  九儿白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觉得我会飞吗?”
  “飞?你当你是神仙啊!”
  “你明知道我不是神仙,还问我这么蠢的问题?”
  “……”朱祐被九儿噎得直翻白眼。
  刘秀当机立断,说道:“仲华、仲先,你俩带着猪孩,向东走,去王家在东边的庄子打探;子陵、巨卿、九儿,跟我走,去西边的庄子打探。”
  说完,他又提醒道:“打探完后,无论有没有发现,都不得轻举妄动,赶快回到这条岔路口,我们在这里汇合。”
  “明白!”
  “主公多加小心!”
  刘秀点下头,向邓禹、朱祐、猪孩三人挥了挥手,然后他与严光、盖延以及九儿,直奔西边的岔路跑去。
  他们一路向前策马奔行,走了有小半个时辰,九儿回头对身后的刘秀说道:“快到了!”
  刘秀立刻放慢马速,同时向左右观望。看到路边不远处有片小树林,他向严光、盖延二人招呼一声,骑马跑了过去。
  进入到小树林中,刘秀抱着九儿下马,然后把缰绳系在一颗小树的树干上,说道:“九儿,你留在这里看马,告诉我们庄子的大致方位,我们自己过去就行!”
  九儿反问道:“以前你们来过这里吗?”
  刘秀、严光、盖延三人一同摇头。九儿正色说道:“我来过,庄子外面有不少的暗哨,有些暗哨的位置很隐蔽,即便是白天都很难被人发现,你们冒然过去,恐怕还没接近庄子呢,就先被人家的暗哨发现了。”
  听闻九儿的话,盖延低声说道:“主公,要不就带上九儿一起去吧!”
  刘秀看着九儿,过了片刻,说道:“等会到了庄子,你只能在外面等着,不准进去!”
  “遵命!”九儿一本正经地说道。
  所谓的庄子,就是富贵人家建造在城外的宅子,用现代点的词说,是建在郊区的别墅。
  只不过庄子要比正常的别墅大得多,里面的格局通常包括了前院、后院、正院、别院、花园等等。
  在九儿的指引下,刘秀、严光、盖延一路东转西绕,又走了紧接两刻钟的时候,终于来到一处高高的院墙近前。九儿压低声音说道:“墙内就是王家的庄子!”
  刘秀三人举目向上往往,庄子的院墙起码得有一丈开外,四米多高,而且墙头上还爬满了荆棘,更是给企图翻墙的人造成不小的难度。刘秀看罢,小声说道:“我先上去!”
  他话音刚落,九儿已从腰间拿出一只小爪子,只见她将小爪子向上一抛,随着啪的一声轻响,小爪子抓住墙头。
  九儿用力拽了拽连接小爪子的绳索,感觉挺牢固的,作势要往上爬。
  刘秀急忙拉住她的衣服,低声问道:“你要作甚?”
  “我先上去,帮你们把墙头上的荆棘清理干净!”九儿说道。
  “不用你……”
  刘秀话音未落,九儿继续说道:“放心吧,干这个,我比你们有经验!”说着话,她身子好似灵猴一般,抓着绳索,两只脚在墙面上轻点了几下,人已蹿上墙头。
  紧接着,她又从后腰抽出匕首,将墙头上的荆棘一一斩断。
  看着九儿娴熟的动作,严光和盖延皆感觉啼笑皆非,不愧是做偷儿出身,干起翻墙这类的事,还真是技高一筹。
  等九儿把这一块的荆棘全部斩断,刘秀三人顺着绳索,相继爬到墙头上。
  四人在墙头趴伏下来,向院墙内观望。这处院墙的里面是一间小院子,既无人,也未点灯,面积不大,布局也简单,应该是一座别院。
  九儿观望片刻,她从袖口中掏出一颗小石子,手指向外一弹,小石子飞出,落在院落的地面上,发出不大的轻响声。
  这便是投石问路。这么做主要是为了查探院中有没有养狗。
  对于偷儿来说,对他们威胁最大的并不是人,而是听觉比人类强过十多倍的狗。刚才九儿翻墙去找刘秀,院中打出的那声轻响,正是她的投石问路。
  刘秀等人趴在墙头上,静静地等了一会,见院中既没有出现狗,也没有出现人,他们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刘秀对身边的九儿说道:“你回去吧!”
  “好!”九儿答应的干脆,她依旧把小爪子固定在墙头,只不过把绳索扔到的院子内侧,紧接着,她抓着绳索,快速地顺进了院中。
  刘秀本想阻止她,结果未来得及。不过这个时候也不能大声呼喊她,刘秀无奈地摇摇头,向另一边的严光、盖延甩下头,三人相继跳入院中。
  这座院子,果然无人居住,无论是正房还是厢房,都空无一人。
  刘秀走到院门处,将院门微微打开一条缝隙,向外观望。
  院外是一条青石铺的道路,道路两边有石制的烛台。部分的烛台有被点亮,小院外面的光线也比院内明亮一些。
  就在刘秀向外观看的时候,他敏锐地听到远处有脚步声传来。他又侧耳聆听片刻,通过脚步声他判断出来是两个人。
  他心思一动,扭转回头,向严光和盖延招了招手,等他二人来到自己近前后,他小声说道:“有两个人在往这边走,我们要把这两个人引进院子里!”


第一百零三章 孤军营救
  王家的庄子面积不小,要他们四个人把这么大的庄子都打探个遍,太困难,最好的办法制住一两个人,直接逼问出结果。
  严光、盖延一点就透,向刘秀点点头,他们四人各自从袖中内抽出一条布巾,快速地蒙在脸上,然后分散开来,躲在阴暗的角落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外面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
  感觉脚步声已走到院门口,蹲在角落中的刘秀,从地上摸了一个指甲大小的石子,向外一弹,啪,石子打在厢房的门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顿时间,外面的脚步声停止,并传来人们低声的交谈。
  紧接着,院门被人缓缓推开,先是从外面进来两只灯笼,向院内照了照,而后,两名穿着青衣的家仆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两人高举着灯笼,四处乱照,可照了一圈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两人对视了一眼,转身正要出去,也就在这时,两条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二人的背后。
  他俩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两只大手从他俩的脑后探出,一把捂住两人的嘴巴。
  两名仆人大惊失色,手中的灯笼脱手落地,刚要奋力挣扎,突然间,他俩感觉脖侧一凉,低头细看,原来是冷冰冰、阴森森的剑锋已然架在自己的脖颈上。
  这两名仆人脸色煞白,身子打了个哆嗦,不敢再乱动。
  藏于暗处的刘秀和九儿箭步出来,到了他二人近前,先是把地上的灯笼捡起,吹灭里面的蜡烛,然后刘秀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扫了扫,沉声说道:“我问什么,你们就回答什么,只要你们如实回答,我不会伤你们的性命,都听明白了吗?”
  两名家仆表情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刘秀和九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刘秀向盖延使个眼色,后者把捂住他面前家仆嘴巴的手慢慢移开。
  那名家仆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吸着气,与此同时,他偷眼瞧瞧刘秀。见他的眼神正飘向自己的同伴,他以为有机可乘,立刻大喊道:“来……”
  ‘来’字他刚刚出口,音量都没来得及加大呢,盖延第一时间又死死捂住他的嘴巴,他冷声说道:“你找死!”
  说话之间,他另只持刀的手,将刀锋向家仆的脖颈用力一抹,就听沙的一声,这名家仆的喉咙立刻被撕开,一道血箭随之喷射出去。
  站于他对面的刘秀反应极快,身形一晃,横移出去半米,把喷射过来的血水让开。
  另一名家仆转头一瞧,见同伴的喉咙半割开几寸长的大口子,伤口之深,都隐约能看到里面的颈骨了,他吓得魂飞魄散,险些没当场晕过去。
  如果不是身后的严光紧紧勒住他,他恐怕连站都站不稳了。
  刘秀眯眼看着被盖延轻轻放到地上的尸体,接着目光一转,看向另一名汗如雨下的家仆,幽幽说道:“这就是不老实的下场!你想和他一样?”
  那名家仆连连摇头,鼻涕眼泪一并流淌下来。刘秀向严光点下头。后者立刻放开手,并往家仆的身上蹭了两下。刘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的叫王……王坤……”这名家仆的胆子要小很多,人也老实得多,他看着刘秀,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问你,邓紫君在不在这里?”刘秀一字一顿地问道。
  家仆听闻邓紫君的名字,脸色又是一变,他呆呆地看着刘秀,没说出话来。
  “你也想死?”盖延提着滴着血水的佩刀,大步流星走到家仆近前,刀锋顶住他的喉咙。
  家仆吓得激灵一下,连连摇头,带着哭腔哀求道:“别……别杀我,我上有高堂,下有……”
  “我最后一次问你,邓紫君在不在这里!”盖延凝声问道。
  “或者你只需回答我们,张嚣在不在这里!”严光接话道。
  听闻张嚣的名字,家仆身子一僵,过了片刻,他怯生生地环视一眼周围的众人,垂下头来,声音小的几乎和蚊音差不多,应道:“嗯……”
  众人暗暗点头,按照九儿他们的打探,邓紫君是被张嚣绑走的,既然张嚣在这里,那么九儿也一定在这儿了!
  盖延眯了眯眼睛,语气冰冷地问道:“邓紫君现在哪里?说!”
  “我……我不……”
  “你要是敢说你不知道,老子一刀在你身上捅俩窟窿!”盖延是当兵的出身,脾气火爆,说起话来,既威严又给人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名叫王坤的家仆身子一颤,咧着嘴,支支吾吾了半晌方颤声说道:“邓……邓家小……小姐被……被关在大……大少爷的房间!”
  大少爷?王璟的长子就是王瑾,王家的大少爷自然就是他了。刘秀上前,追问道:“王瑾也在这里?”
  王坤颤巍巍地点下头,说道:“是……是的……”
  刘秀眼珠转了转,问道:“王瑾的房间在哪里?”
  “是……是柏松院!”
  “别跟我说名字,我问你具体在哪里!”刘秀对王家的庄子一点不熟悉,即便告诉他地名,他也没地方去找。
  “后……后花园东……东边的院子,就……就是大少爷的柏松院!”王坤急声说道。
  刘秀目光深邃,冷冷凝视着王坤,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没有骗我?”
  “小……小的句句属实,不……不敢骗几位大爷……”王坤的语气虽然慌乱,但眼神并没有飘忽不定,不像是在说谎。
  刘秀点了点头,举目看向严光。后者会意,再次由王坤的背后伸出手来,出其不意地捂住他的嘴巴,刘秀则顺势接过盖延手中的环首刀,一刀刺出,正中王坤的小腹左侧。
  后者骇然的张大眼睛,想叫但又叫不出来,只能用幽怨憎恨的目光看着刘秀,仿佛在说,你承诺不杀我的!
  刘秀抽刀,紧接着又用刀柄在王坤的脖颈处用力一砸,后者就觉得眼前一黑,再什么都不知道了。
  看眼晕死过去的王坤,刘秀把手中刀递还给盖延,同时说道:“看来我们没有时间去和仲华他们汇合了,现在就得想办法救出紫君!”
  王瑾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心知肚明,现在邓紫君落到他的手里,还能好得了吗?
  如果他们先去找邓禹等人汇合,再折返回来营救邓紫君,就算最终成功救出人来,邓紫君都指不定已被王瑾折磨成什么样了!刘秀不敢也不能去冒这个险。
  说完话,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严光和盖延,等他俩表态。改变原定计划,就意味着他们三人要在庄子里强行救人,没有后援,只能是他们三个人孤军奋战。
  盖延没有异议,说道:“主公,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全听主公的!”
  由于在益州共过事,盖延对刘秀,有种近乎于信仰的忠诚、崇拜和信服,刘秀说可以去做的事,无论多么不可思议,盖延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做,哪怕有一天刘秀指着太阳说那是方的,盖延也会深信不疑。
  严光对刘秀倒是没有那么疯狂的崇拜和信服,但两人的交情太深厚了,用交情过命来形容也毫不为过。另外,严光对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的邓紫君,虽然表面上不假颜色,但实际上,心理还是有些异样的情愫在渐渐发酵。
  出于这两点原因,严光也没有反对,冲着刘秀点点头,正色说道:“可以奋力一战!”
  见严光和盖延都同意了,刘秀向他二人笑了笑,说道:“今日一战,若能成功,我们定要一醉方休,若未能成功,九泉之下,也可把酒言欢!”
  他没说的是,不管今日之战成功与否,邓奉的这份人情肯定是欠下了,就算他最终战死在这里,邓奉的这份人情也得还到他大哥头上。
  到时大哥就算损失了一位弟弟,但起码能得到邓奉这个补偿,就以助力来说,大哥并不吃亏。
  见三人做下冒死营救邓紫君的决定,蹲在一旁,探着王坤鼻息的九儿抬起头来,看向刘秀,说道:“你还真够仁慈的!”
  刘秀故作不解地看着九儿。
  九儿向王坤努努嘴,说道:“你没杀他!”
  稍顿,她又道:“如果你直接敲晕他,等于摆明了是他出卖的王家,过后王家绝不会轻饶他,他还是死路一条,你这一刀,实际上是救了他一命!”
  刘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口问道:“我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九儿直勾勾地看着刘秀,没有接话。
  刘秀也未再就此事多言,话锋一转,说道:“我们要去营救紫君,九儿,你还是去外面等我们,也好给我们做个接应!”
  九儿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不悦地说道:“你想支开我,就直说,还假模假式的让我去做接应?如果你们能活着突围出来,就算没有我这个接应,你们也自然有办法可以脱身,如果你们都死在庄子里了,还要我这个接应有何用?”
  说到这里,九儿更气,抬手一指严光和盖延,说道:“他,还有他,都能和你同生死,共进退,为什么我不能?你是打心眼里信不过我,还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我?”
  刘秀苦笑,难怪子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生得一副伶牙俐齿就已经很可怕了,更可怕的是,她脑子转得还快!他轻叹口气,说着气话道:“你要跟去也行,搭上性命可别怪我!”
  “你还是小心你自己吧,别死在我前头!”
  “……”
  “如果你敢连累我得连年给你上坟烧纸,我就算下到地府也得天天缠着你!”
  “……”
  一旁的严光和盖延脸颊的肌肉抽了抽,强忍着没笑出声来。
  他二人很少能看到刘秀被人怼到哑口无言的时候,九儿绝对算上一个。


第一百零四章 冒死潜入
  王瑾的院子并不难找,就落座于后花园的旁边,而且后花园的旁边也只有柏松院这么一座像样的院子。
  刘秀四人借着夜幕的掩护,悄然来到柏松院的附近,躲藏在暗处,悄悄探出头,举目望去。
  院子的门口既亮着烛台,也点着灯笼,起码聚集着十多号人,一个个不是佩剑就是佩刀,向门内观望,隐约可见院子里也都是人。
  另外,在院墙的外面还不时有一队队的护院巡逻走动。整座柏松院,可谓是戒备森严。
  只凭他们四人,想正面冲杀进去,几乎没有可能。
  就在刘秀暗暗琢磨的时候,九儿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袖,等后者转头看向她时,九儿向一旁努努嘴。刘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眼睛顿是一亮。
  柏松院和后花园挨着,长于后花园内的一颗老树,枝繁叶茂,枝杈刚好延伸出后花园,探进柏松院的院中。
  看到九儿示意的这棵大树,刘秀立刻意识到她的用意。他向严光、盖延使个眼色,接着,他们几人顺着墙根,借着阴影做掩护,向那颗大树潜行过去。
  到了树前,刘秀举目望了望,沉吟片刻,他先点下严光,又点下自己,向上指了指。
  盖延眉头紧锁,拉住刘秀的胳膊。刘秀向盖延笑了笑,并向下压了压手,示意他沉住气。
  他们要顺着树枝爬进柏松院里,第一需要身手灵巧,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体重不能太沉。
  以盖延人高马大、膀大腰圆的体型,估计能撑住刘秀、严光两个人的树枝,都未必能承受住他一个人。
  盖延自然明白自己不宜上树,就算勉强上去,也未必能爬得过去,不过他不放心刘秀。
  刘秀看出他的担忧,小声说道:“巨卿,你在这里给我们做个接应,我和子陵突围时,我们可以来个里应外合。”
  说完,他目光一转,又看向九儿,说道:“你……你就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吧!”
  刘秀压根就不同意九儿进入庄子,现在分配任务,也没有什么任务能分配给她的。
  都交代完,刘秀和严光对视一眼,二人一前一后,双双爬到树上。
  严光的身手很不简单,能游历天下之人,又哪能不会些防身之术?严光爬树时,身子仿佛灵猴一般,几下便爬到树上,刘秀紧随其后,和他一并上树。
  两人爬了有四米多高,通过枝叶的缝隙,向下瞧了瞧,这个高度已然超过柏松院的院墙。
  严光扫了扫左右的枝杈,很快,他便找到一根又粗又长的枝杈,这根枝杈,不仅探进了柏松院里,而且已接近柏松院正房的房顶。
  看罢之后,严光指了指枝杈,回头看向刘秀,见后者点了头,他深吸口气,身子缓缓趴伏到枝杈上,一点点的向前爬行。
  后花园的院墙和柏松院的院墙之间,有一条不到一米宽的甬道。平日里,这条甬道基本用不上,也没什么人,但现在,这里可是站着数名彪形大汉。
  严光向下看了一眼,眯缝起眼睛,在树枝上爬行的动作更加缓慢。但即便如此,树枝摇曳,还是发出沙沙的声响。
  走道里的几名大汉听闻动静,举目向上观望,但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枝繁叶茂的树枝,根本看不到藏在其中的严光。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人们手中都提着灯笼,将走道里照得亮堂堂的,从上往下看,哪怕只透过一点缝隙,也能看清楚一切。
  而若是从下往上看,除了黑漆漆的树枝外,再看不到其它,更看不清楚树枝当中还趴着一个人。
  严光有惊无险地爬过树枝,等快到树枝尽头的时候,他身子向下一翻,随着啪的一声轻响,他人已然落在柏松院正房的屋顶上,他的双脚刚一落地,人也立刻趴伏下来。
  见到严光顺利爬过树枝,成功潜入柏松院内,刘秀心头一喜,他刚要如法炮制,突然有人抢先一步,爬上那根树枝。刘秀定睛一看,眉头皱起,原来是九儿。
  刘秀大急,但又不敢说话,他伸手拉住九儿的裤腿,以质问的眼神看着她。
  九儿倒也干脆,小腿一蹬,直接把刘秀的手甩开了,紧接着,她仿佛只狸猫似的,顺着树枝嗖嗖嗖的爬了过去。
  唉!早知道九儿如此不听指挥,他就不敢同意她进来。只是现在他后悔也来不及了,等到九儿落到屋顶上后,刘秀硬着头皮,爬上树枝。
  严光和九儿的通过都很顺利,可当刘秀准备爬过树枝的时候,偏偏发生了变数。
  一队巡逻的大汉走进这条狭窄的走道中。原本在这里站岗的几名大汉,纷纷站直身形,腰板也挺得笔直。
  为首的一名大汉走到他们几人近前,向前后望了望,沉声问道:“你们这边的情况怎样?”
  “张管事,你放心吧,今晚一切都风平浪静,没有异样!”
  为首的大汉扫了他们几人一眼,冷冷说道:“风平浪静就是最大的异样!”
  邓紫君被劫,以邓家的能耐,应该很快就会查到己方的头上,不过来拼命才怪,今天晚上,压根就不会存在风平浪静的情况。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稍有风吹草动,立刻示警!”
  “明白!”几名大汉异口同声道。
  为首的大汉又扫视他们两眼,从众人的身边走了过去。
  随着他走开,就位于他们头上的刘秀暗暗松了口气,原本一动不动,有些僵硬的身躯也随之收缩了一下。
  他动的这一下,只发出沙的一声轻响,却让那名为首的大汉突然停下了脚步,紧接着他扭转回身,举目向上看。
  他在往上看,刘秀也在往下看,如果此时是白天的话,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是刚好碰个正着。
  在刘秀的视角中,对方的目光是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而在那名为首大汉的视角中,他看到的也只是一团树枝。
  只是顷刻之间,刘秀的背后便渗出一层冷汗,他的手也随之慢慢向后摸,缓缓握住赤霄剑的剑柄。
  一名巡逻的汉子走到为首大汉近前,小心翼翼地问道:“张管事,怎么了?”
  又过了一会,抬头上望的张管事才收回目光,向上面的树枝努努嘴,说道:“等会找几名兄弟过来,把那些树枝都给我砍了!”
  那名汉子望望树枝,小声说道:“张管事,这些树枝都是后花园的树木,老爷不让动后花园的一草一木。”
  “我说砍就砍,老爷责怪下来,自然有我去向老爷解释!”说完话,他一挥袍袖,迈步走开了。
  随着张管事带着巡逻队走出甬道,身在树枝上的刘秀不由得长吁口气,暗道一声好险。刚才他真的以为对方已然看到了自己呢!
  刘秀手脚并用,顺着树枝一点点的爬到尽头,跳落在屋顶上,与严光、九儿汇合。
  三人趴伏在屋顶上,等了片刻,见周围没有异样,严光方低声细语道:“刚才好险!”
  刘秀也是心有余悸,如果那个张管事再走近点,如果他举起灯笼向上照一照,自己的行迹必然会暴露。
  九儿拍拍刘秀,后者看向她时,她向刘秀撇了撇嘴角,一副‘你也不怎么样’的样子。
  刘秀又好气又好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九儿也调头爬开。
  她是一边爬,一边把耳朵贴在房瓦上。爬行了一会,她停了下来,从后腰拔出一把匕首,顺着瓦片之间的缝隙慢慢插了进去。
  随着她握住匕首的手掌不断颤动,匕首上面的那快瓦片逐渐松动,过了片刻,她抽出匕首,将这块松动的瓦片慢慢抽开。
  顿时间,正房的屋顶上多了个‘小天窗’。
  刘秀和严光对视一眼,嘴角不约而同地勾了勾。九儿跟着他们一起行动,也并非全无好处,起码她的经验的确很丰富,甚至称得上是老道。
  他二人凑来过,三人的小头脑一同挤在‘天窗’的上方,向屋内看去。
  下面的房间很大,不过光线昏暗,看格局,应该是正房的大厅,只是大厅里空无一人。九儿将抽开的瓦片慢慢放了回去,然后向旁横移。
  移动了两三丈远的距离,她故伎重演,用匕首撬开一块瓦片,将其抽离,低头向下看去。
  下面是一间卧室。等刘秀和严光凑过来,低头一瞧,脸色同是一变。
  被劫走的邓紫君就在这间卧室中,只不过她的双手被绳索牢牢捆绑住,绳索的另一端系在房梁上,她整个人是被半吊起来的,而且吊起她的人十分可恶,只让她的脚尖稍微能沾点地。
  王瑾嘿嘿冷笑道:“邓紫君,你今日落入老子的手里,你得好好感谢你的大哥邓奉。”
  说着话,他把自己的右臂抬起,特意在邓紫君面前晃了晃,让她能看清楚自己还包裹着绑带的断碗,紧接着,他五官扭曲,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这只手,就是拜你大哥所赐!老子的手没了,这笔账,你们邓家人谁都跑不了,都得偿还给我!”说着话,他恨极的在邓紫君的身上狠狠拧了一把。
  一直紧紧咬着嘴唇的邓紫君,忍不住痛叫出声。
  她的痛叫声,对于王瑾来说,简直如天籁之音。他仰面大笑起来,转头走到桌前,上面摆放了许多的刑具,皮鞭、匕首、烙铁等等,一应俱全。
  他的目光在个个刑具上慢慢扫过,脸上的狞笑让他原本俊朗的五官都变得扭曲、狰狞,尤其是在跳动烛火的照射下,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现在断了一只手的王瑾,整个人已经有些不太正常。


第一百零五章 出其不意
  王瑾随手拿起一把匕首,走到邓紫君近前,在她脸上比划了两下。
  看着邓紫君惊恐万分的眼神,他嘴角勾起,说道:“别怕,现在老子还不想画花你的脸,不然等会就没法玩了!”
  “王瑾,你这畜生……”
  邓紫君的骂声才刚出口,王瑾将匕首向旁一丢,回手一嘴巴,狠狠扇在邓紫君的脸上。
  啪!这一声脆响,在房间里异常清脆,邓紫君的脑袋向旁一偏,猩红的血水顺着她的嘴角流淌出来,她的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王瑾回到桌前,将上面的皮鞭拿起,走到邓紫君近前,用鞭子抬起她的下巴,凝声说道:“你别着急,今晚,老子会让你生不如死!”
  说着话,他甩了甩鞭子,退后两步,作势要向邓紫君身上抽打。
  也就在这时,突然之间,就听屋顶上方传来哗啦一声脆响,紧接着,大量的瓦片和尘土从屋顶散落下来。
  王瑾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有一人顺着屋顶的破洞,从天而降,落地时,发出嘭的一声闷响。王瑾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脱口惊呼:“什么人?”
  从天而降的这位,正是刘秀,只不过此时刘秀蒙着脸,王瑾看不见他的样貌。刘秀看眼赤身裸体的邓紫君,立刻转过头去,看向王瑾的眼神,锐利的如刀子一般。
  他大步向王瑾走了过去,后者边后退边大声叫道:“这里可是王府的别院,你敢跑到这里撒野,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来人啊!快来人……”
  他话音未落,刘秀一脚踹了出去,王瑾连点反应都未来得及做出,被他这一脚正点在胸口上。
  王瑾闷哼一声,整个身子倒飞出去,后背撞到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然后反弹落地。
  他趴在地上,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来不及说话,他张大嘴巴,哇的一声吐出口血水。
  刘秀箭步上前,像提小鸡似的将王瑾从地上揪起,对准他的小腹,又是一记重拳。
  这一拳的力道,比刚才那一脚轻不了多少,王瑾的身子都向后一震,噗的一声,再次喷出口血水。
  在刘秀殴打王瑾的同时,严光也顺着棚顶的破口跳入房中,看到浑身赤裸的邓紫君,他二话没说,抽出肋下的佩剑,向外一挥,将捆绑住邓紫君手腕的两根绳索齐齐斩断。失去绳索的拉扯,邓紫君站立不住,身子软绵绵地倒下。
  严光手疾眼快地接住邓紫君,顺势脱下自己的外袍,包裹在邓紫君的身上,同时低声问道:“紫君小姐,你没事吧?”
  听闻熟悉的话音,再看着严光露在布巾外面的眼睛,邓紫君一下子认出他是谁了。
  她嘴唇蠕动,一句话没说出来,眼泪如同短线的珍珠,簌簌流淌下来,她紧紧搂抱住严光,又是悲愤又是屈辱的放声大哭起来。
  房间里发出这么大的动静,外面院子里的人们又哪能听不见?有人在门外大声问道:“公子?大公子?”
  听屋内无人问答,门外安静片刻,紧接着就听轰隆一声,房门被人强行撞开,从外面冲进来十数名彪形大汉,人们的手中皆提着明晃晃的长剑。
  人们看清楚里屋的情景,无不大惊失色,纷纷惊呼出声。
  有两人手持长剑,冲入里屋,直奔距离他俩最近的严光而去。严光抱着邓紫君,身子向后一跃,倒退出半米,躲避开迎面刺来的两剑。
  不等对方收剑再攻,他刚刚退开的身子又像弹簧似的反射回去,同时分向左右踢出一脚。
  严光的动作看起来很飘逸,但实则极快,两名持剑的大汉只觉得眼前一花,下巴已然被严光的脚尖点中。
  两人的身子不约而同地向上弹飞一下,落地后,两眼翻白,一头栽倒,当场晕死过去。见状,其余十几名大汉纷纷持剑冲入内室,准备对严光展开围攻。
  刘秀一手揪着王瑾的衣领子,一手抽出肋下的赤霄剑,将剑锋向王瑾脖颈上一架,振声喝道:“谁再敢跨前一步?”
  看到王瑾被人家用利剑挟持住,众大汉们脸色同是一变,不约而同地连连后退。
  他们心里清楚,王瑾可是王璟的心头肉,王瑾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谁都好不了。
  “你……你先把我们少爷放了……”
  “退后!我让你们退后!”除非刘秀的脑子进水了,才会把王瑾这张王牌弃掉。
  他将剑锋压在王瑾的脖颈上,只要再稍微用力点,剑锋就能把王瑾脖颈的皮肉割开。
  人们不敢再迟疑,随着刘秀一步步的逼近,他们也随之一步步地退出内室。
  刘秀挟持着王瑾,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看眼严光,问道:“她呢?”
  严光知道刘秀问的是九儿,他向刘秀摇摇头,表示九儿没跳下来。
  九儿没下来涉险,这让刘秀也稍微松口气。有自己这些人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以九儿的机敏,一定能找机会顺利跑掉。
  他逼着王瑾,从内室走出来,又一步步地走出大厅。此时的院子外面,已然都是人,灯球火把,亮子油松,将柏松院照得亮如白昼。
  略微估算一下,这里聚集的人,没有一百,也得有七八十号之多。
  还在内室的严光把邓紫君放下来,急声问道:“你的衣服呢?”
  邓紫君抹了抹脸上的泪珠,摇头说道:“都被王瑾扔掉了!”
  严光快步向一旁的衣柜走去,里面没有女子的衣服,都是男装。
  他快速地扫了一眼,从中挑出一件崭新的长袍。在他拿衣服的时候,邓紫君目光一偏,恰巧看到地上的匕首,她走过去,将匕首捡起,藏于衣袖之内。
  等严光拿着长袍来到她近前时,邓紫君摇头说道:“这是王瑾的衣服,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穿这个畜生的衣服!”
  说着话,她下意识地把身上的那件严光的长袍紧了紧。
  严光看了一眼态度坚决的邓紫君,再未多话,将手中的长袍扔掉一旁,架住邓紫君的胳膊,搀扶着她从内室走出来。
  此时,刘秀已挟持着王瑾走到正房的大门口,他看着外面那些如狼似虎的大汉们,并无畏惧,这样的场面,他在益州也经历过。
  他心中明镜似的,只要王瑾还在自己手里,王家的护院、门客再多,也拿己方众人无可奈何。
  他喝道:“退后!听到没有,我让你们统统退后!”
  众大汉面面相觑,站在这里不是,退后也不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都让开!”人群中猛然传出一声断喝,紧接着,人们纷纷向左右退让,闪出一条通道。
  一名年近四十、中等身材的汉子从人群当中走出来。看到他,刘秀立刻认出,他正是刚才在甬道中巡查的张管事。
  这位张管事其貌不扬,但身上却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气势,给周围人造成极强的压迫感。
  他从人群中走出来,直奔刘秀而去,后者将王瑾稍微向前一推,喝道:“你再敢靠近半步,我就先切下他的脑袋!”
  张管事停下脚步,然后将背于身后的双手稍微抬起,让刘秀看清楚,自己手中并无武器。他幽幽说道:“在下张嚣,嚣张的张,嚣张的嚣!”
  张嚣?听闻他的名字,刘秀微微眯缝下眼睛,原来他就是劫走邓紫君的那个人。张嚣是王璟的门客之一,同时也是王璟手下头一号的打手。
  在当时,富贵人家招收的门客大多都是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也是分等级的,普通的江湖中人,就叫江湖中人,其中身手高强的,叫做游侠,比游侠更出类拔萃的江湖中人,称之为侠客,而比侠客的身手还要高强的,则称之为剑客。
  在江湖中人里,剑客可算是最高等级了。至于大剑客,那是在剑客这个称谓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只能算是尊称,而不是正式的称呼。
  这位张嚣的实力,基本可算是准剑客了。别说在王家没有与之匹敌的人,即便在整个新野城,能与他一较高下的人也没几个。
  张嚣看着刘秀,又瞧瞧他身后的严光和邓紫君,拱手说道:“这位兄弟,如果你们想要钱,说出个数来,王家能给得起,如果你们想要人,你们带走就是,只要你们肯放了王公子,我们一切都好商量。”
  他是江湖中人,做派也是江湖做派,直截了当,简单豪爽。
  刘秀与张嚣对视片刻,说道:“你让我们离开这里,等我们安全了,自然会放了王瑾!”
  张嚣摇了摇头,说道:“兄弟,我凭什么信你?”稍顿,他继续道:“看起来,你们是只想要人,不想要钱,这就简单了,你放了王公子,我会放你们离开这里。”
  刘秀乐了,反问道:“我又凭什么信你?”
  张嚣正色说道:“就凭我张嚣这个名号!我张嚣在江湖中虽算不上大人物,但也是有名有号,绝不会做出自毁声誉的事!”
  刘秀正要接话,张嚣淡然一笑,说道:“如果兄弟敢扯下面巾,敢报上名号,在江湖中也是有一号的人物,我张嚣也可以信你!”
  他这话还真把刘秀说住了,他不敢露出样貌,不敢报出名号,如果他只是一个人,不怕和王家结下私怨,关键的问题是,他不是一个人,他的背后还隐藏着白山的秘密,招惹上王家,麻烦太大,弄不好会把白山的事都暴露出去。
  见刘秀沉默未语,张嚣一笑,说道:“兄弟,我可以拿我声誉和人格担保,只要你们放了王公子,我保你们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庄子,至于到了庄子之外,你们再被我遇到,那我们之间也免不了要来一场生死之战了!如果你们不肯释放王公子,我保证,你们肯定走不出庄子,这里也没人敢把你们放走!”


第一百零六章 攻其不备
  刘秀露出沉思之色,似乎在认真考虑张嚣的话。见状,邓紫君可急了,她走到刘秀背后,咬牙说道:“别听他的,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王瑾放走!”
  王瑾看过也摸过她的身子,若放走了王瑾,她的名节也就彻底毁了,以后她都没脸出门见人。
  刘秀当然不会蠢到只听张嚣的一面之词,就弃掉王瑾这张王牌,不过看现场的众人表情,的确都没有退让的意思,他在心里默默算计,带着王瑾强行冲出去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有王瑾在自己手里,对方肯定会有所顾虑,无法施展出全力,这对己方的强行突围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现在来看,在场的这些人,基本都以张嚣马首是瞻,若是能出其不意的除掉张嚣,让对方群龙无首,己方这些人成功突围出去的机会就更大了。
  他在心里默默算计着,不过邓紫君不知道刘秀心里在想什么,以为他是在认真思考对方的话,准备要释放王瑾。
  邓紫君咬了咬嘴唇,此时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王瑾绝不能活!
  她把心一横,将先前藏于袖口内的那把匕首悄悄抽了出来,毫无预兆,她对准王瑾的背后,全力捅出一刀。
  刘秀和严光谁都没想到,邓紫君的身上竟然暗藏着一把匕首,更没想到,她会突然对王瑾下死手。
  或许王瑾注定活不过今晚,邓紫君的这一刀,不偏不倚,正刺在王瑾的后心上。王瑾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身子随之向前扑倒,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他趴在地上,四肢抽搐了那么几下,很快人便没了动静。
  在场的众人,包括刘秀、严光、张嚣在内,向地上一看,脸色同是一变。
  他们都是行家,只看匕首所插到的部位,都不用去摸王瑾的脉搏,心里便已有了明确的判断,这是致命的一刀,现在哪怕神仙下凡也救不了王瑾了。
  张嚣凝视着王瑾的尸体片刻,慢慢抬起头来,他双目闪烁着骇人的寒光,一字一顿地说道:“今晚,你们谁都走不了,都得死!”
  王璟最宠爱的儿子被杀,这事还了得?如果他们不能把杀人的凶手留下,王璟不会放过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
  张嚣说着话,迈步向刘秀三人走了过去,同时抬手抽出肋下的佩剑,剑锋直指邓紫君。
  那一瞬间,邓紫君感觉一股刺骨的寒风仰面袭来,那是张嚣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人也随之倒退了好几步。
  邓紫君的冲动,打乱了刘秀和严光的计划,不过现在也没时间再去埋怨和责备她了。
  眼看着对方一步步的逼近,严光手持长剑,迎向张嚣。两人刚一照面,张嚣一剑向严光刺了过去。
  严光并不退让,抬起手中剑,以剑面挡在自己的身前。
  当啷!张嚣这一剑,结结实实地刺在剑面上,严光就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道撞击剑身,他身子后仰,向后连退了三大步。
  张嚣不依不饶,一个箭步追上严光,手中剑向前连刺。严光挥剑格挡,当、当、当,随着一连串的脆响声,两人的中间乍现出一团团的火星子。
  趁着严光挡住张嚣的机会,刘秀拉着邓紫君,退回到房间里。他转头看了一眼邓紫君,低声说道:“你此时杀他,我们还如何突围?”
  邓紫君狠声说道:“他该死!他就是该死!”
  王瑾的确该死,但他不该现在死!看着泪花在眼中直打转的邓紫君,刘秀也不好再责怪她,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紧盯着门外战到一起的严光和张嚣。
  就武艺而言,张嚣还真就更胜一筹。严光与张嚣打了二十几个回合后,他已变得越来越吃力,招式也渐渐凌乱起来。反观张嚣,攻势越来越猛,越来越凌厉。
  见严光渐渐有招架不住的趋势,刘秀大声喝道:“回来!快回来!”
  听闻刘秀的呼喊,严光不知道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他急出数剑,暂时逼退张嚣,紧接着抽身而退,回到房间里。
  张嚣哪肯放他走?提着长剑追杀进来。
  也就在他追进屋内的同时,刘秀单手抓起大厅里的桌子,向张嚣狠狠砸了过去。张嚣冷哼出声,身形一侧,一脚踹出,正蹬在砸来的桌子上。
  咔嚓!桌子被他一脚踢碎,刘秀的手中,只剩下一节桌子腿。
  张嚣舍弃严光,转而向刘秀展开进攻,剑走偏锋,斜刺他的软肋。
  刘秀也不拔剑,而是拿着桌子腿,向外一轮,当,剑身被桌子腿挡开。
  见他明明肋下挎剑,但却不用,而是拿着一截桌子腿和自己打,张嚣心头大怒,喝道:“你找死!”
  说着之间,他身形一晃,如鬼魅般闪到刘秀近前,一剑劈向刘秀的头顶。
  刘秀侧身闪躲的同时,用桌子腿却招架张嚣的剑。
  沙!剑锋将桌子腿削掉一截,由刘秀的肩侧掠过,险些把他的一只胳膊切下来。
  张嚣得理不饶人,紧接着又是一剑劈向刘秀。
  后者抽身后退的同时,手臂向外一挥,半截桌子腿打着旋,飞砸向张嚣的脑袋。
  张嚣气急败坏的一挥剑,咔嚓,桌子腿被从正中央切开,由张嚣的两侧飞过。
  他持剑正要追向刘秀,后者此时已经拔出赤霄剑,冲着张嚣大喝一声:“你也接我一剑!”
  说话之间,他反冲向张嚣,一剑向他猛劈过去。张嚣哼笑一声,横剑向上招架。
  当啷!咔嚓!
  他的剑是挡住了刘秀的赤霄剑,不过在赤霄剑的剑锋下,张嚣的剑就如同木条一般,应声而断,张嚣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刘秀手中这把黑黢黢的铁剑,竟然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也就在他一愣神的这零点几秒内,刘秀身子提溜一转,仿佛陀螺似的从张嚣的身侧闪了过去,转到他背后,片刻都未停顿,他抬手就是一箭。
  袖箭!
  这支从他袖口内飞射出去的弩箭,快如闪电,正中张嚣的后背,力道之大,大半截的箭身都没入到张嚣的体内,只剩下一小点的箭尾露在外面。
  张嚣疼的嗷的怪叫一声,身子随之向前扑倒。
  都没等他的身形完全倒地,刘秀手起剑落,咔嚓,又是一声脆响,张嚣的脖颈被赤霄剑斩断,眼目圆睁的断头从尸体的肩膀上滚落在地,向前轱辘出去好远,紧接着,一道血箭从他的短颈处喷射出来。
  谁能想到,二十个回合就把严光逼得手忙脚乱的张嚣,在刘秀面前,才一个照面就被斩杀于剑下。
  生死对决,除了靠自身的实力外,更关键的还需要动脑。刘秀的脑子无疑是转得极快的。
  他用桌子腿和张嚣打,可不是临时起意,也不是在故意羞辱对方、激怒对方,而是在试探对方的剑质。
  由对方削断桌子腿的感觉,他可以准确的判断出对方的剑质如何,然后再通过这一点,判断出来自己削断对方的剑需要用到多大的力道。
  这一点很重要。
  力气用的小了,削不断对方的剑,也就起不到出奇制胜的效果,而力道用得太大,又会大大限制自身的速度,难以快速闪到对方的背后,给予其致命一击。
  所以他这一剑的力道,必须得恰到好处,既能削断对方的剑,又能保留余力,好让他闪到对方的身后,出其不意的用出袖箭。
  可以说从与张嚣动手的那一刻起,刘秀的每一个举动都是在头脑中经过精确算计的。
  张嚣败在刘秀的剑下,不是因为技不如人,而是因为头脑不如人,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他没有像赤霄剑那样的宝剑!
  刘秀一剑斩杀了张嚣,一旁的严光和邓紫君都看傻了眼,两人并不是在惊骇刘秀的武艺和头脑,而是在惊骇他手中剑。
  没有沾血的赤霄剑,颜色只是黑漆漆乌突突,看上去就是一把普通的铁剑,而粘了血赤霄剑,剑身竟然不可思议的变成了暗红色。
  而且暗红色的剑身上,还浮现出来鲜红的纹路,在紧接剑柄的部位,浮现出来两个鲜红的篆文:赤霄。
  见到严光和邓紫君都在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手中剑,刘秀低头一瞧,也被赤霄剑的变化吓了一跳。
  虽说他佩戴赤霄剑已有十多天,但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赤霄剑的颜色竟然会发生变化。
  他们在震惊,可外面的大汉们眼珠子都红了,先是王瑾被杀,现张嚣又被杀,人们怒火攻心,齐齐大吼一声,一同持剑冲杀过来。
  当人们快要冲到正房门前的时候,突然间,从屋顶下飞散下来一大团的白雾,人们下意识地抬头往上看,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呢,忽觉得天旋地转,紧接着,人们眼前一黑,纷纷栽倒在地。
  在人们倒下的同时,屋顶上跳下来一人,正是九儿。她落地后,回头对刘秀、严光、邓紫君甩头说道:“快走!”
  九儿总是能带给人们惊喜。刚才她洒下的白雾,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是迷药,被她洒下迷药迷倒的大汉们,起码得有十多号人。
  现在不走,还等待何时?
  看着倒下一片的大汉们,刘秀心头大喜,向严光和邓紫君甩头说道:“走!”说话之间,他持剑率先向外冲去。
  九儿正要从他身边跑过去,刘秀一把抓着她的手腕,向自己身后一带,沉声说道:“别逞能!跟在我身后!”
  她稍愣了一下,看着持剑与众多大汉战到一起的刘秀,眼中流露出暖意。


第一百零七章 血战突围
  变成暗红色的赤霄剑,似乎更加锋利,刘秀感觉自己没用多大的力气,迎面而来的刀剑并被轻而易举的斩断。
  失去武器的大汉们无不是又惊又骇地看着刘秀手中的红剑,吓得连连后退。
  恰在这时,大汉们的背后又是一阵大乱,盖延由院门外杀了进来。
  站于后面的护院们没想到自己的背后会突然出现敌人,被杀进来的盖延打了个措手不及。盖延手持环首刀,一走一过之间连续将数名大汉砍翻在地。
  庭院内,双方已然打成了一团。
  一名大汉手持利剑,快步冲到刘秀近前,挥剑就砍。刘秀向下弯腰闪躲,剑锋从他的头顶上划过。
  不等对方再出招,两人的身子已然撞到一起,不过刘秀保持着弯腰的状态,底盘较低,他用肩膀顶住对方的小腹,用力向上一撑,那名大汉身子腾起,由刘秀的身上翻了过去,身子在空中折了个翻,随着噗通一声闷响,重重地摔趴在地上。
  他还未来及爬起,跟上前来的九儿一匕首刺在他的背后上。
  刘秀刚挺直身形,由他的左右各刺来一剑,他身形提留一转,向左侧掠去,沙,剑锋几乎是贴着他的脖颈掠过。
  对方一剑刺空,不过刘秀的赤霄剑可是精准地刺入对方的胸膛。剑锋由那名大汉的前胸贯入,在其后心探出。
  刘秀片刻都未停顿,抽剑向后一挥,当啷,背后袭来的一剑被他挡开,他跨出一步,另一脚顺势甩了出去,正中对方的胸口。
  由背后偷袭刘秀的那名大汉闷哼一声,身子向后连退了数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刘秀一口气连续击倒数人,他也从庭院的里端冲杀到庭院的中央。看到刘秀有要突围出去的趋势,四周的大汉们纷纷叫喊道:“不能让他们跑了!”
  “他们若是跑了,我们无法交代,都得遭殃!”
  “杀——”
  这时候,王家的护院、门客们也都玩了命,对刘秀等人展开了疯狂的围攻。刘秀这边,真正有战斗力的就刘秀、盖延和严光,九儿只能凭借机敏的脑袋和灵巧的身子进行游斗,而且严光还无法全力投入战斗,得分出很大一部分精力保护邓紫君。
  反观王家的护院、门客,虽然被刘秀、盖延打倒了不少,又被九儿迷晕了一大片人,但现场仍有五、六十人之多,而且这些人的功底都不弱。
  刘秀等人冲杀到庭院的中央,刚好和盖延汇合到了一起,刚才还混战成一团的局势,现在也逐渐变得明朗化。刘秀、盖延、严光、九儿、邓紫君五人站于庭院正中,在他们的四周,全是王家人。
  王家的护院、门客里三层、外三层,把他们五人围了个严实合缝。
  双方没有多一句的废话,这本来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刘秀大喝一声,率先向庭院的大门那边发起冲锋。
  他持剑冲到一名大汉近前,力霹华山的就是一剑。那名大汉下意识地横剑招架,咔嚓,大汉手中剑应声而断,赤霄剑去势不减,又劈中他的头顶,将其脑袋削掉一半。
  不等尸体倒地,刘秀一脚将只剩下半颗脑袋的尸体踢飞出去,撞入后面的人群里,引来人们一阵惊呼和怒骂。
  刘秀向前蹿了两步,人未到,剑先至,又顺势将一名大汉刺倒在地。
  也就在他刺倒这一人的同时,在他的前后左右,同时刺来数把长剑。刘秀用赤霄剑格挡开两剑,与此同时,身子闪入另几把剑的缝隙当中。
  沙、沙、沙!他身上的衣服被划开数条口子,有两处皮肉也被剑锋划破,立刻流淌出鲜血。
  虽说受了两处轻伤,但刘秀也成功脱离了对方的围攻,他闪到三名大汉的近前,赤霄剑顺势横扫出去。
  三名大汉躲闪不及,皆是胸口被划开一条长长的血口子,三人一同惨叫出声,踉跄而退,鲜血顺着他们胸前的伤口汩汩流淌出来。刘秀还未来得及歇口气,四周又围拢上来六七名大汉,手中剑依旧是刺向他的要害。
  刘秀意识到没有闪躲的空间,他身子就地向下扑倒,往旁翻滚,他避开了身上的要害,但背后还是被剑锋撕开三条口子。
  他强忍着疼痛,单手持剑,全力向旁挥砍出去。
  咔、咔、咔!
  刘秀这势大力沉的一剑,几乎是同时削断了两人的脚踝,那两名大汉哀嚎着仰面摔倒。刘秀顺势站起身,手中剑向旁连刺,将两名追击过来的大汉刺翻在地。
  盖延由一旁冲杀到刘秀这边,帮着刘秀挡住围攻的敌人,同时急声问道:“主公,你受伤了?”
  此时刘秀身上的衣服已经有十多条口子,皮肉伤也增加到了五处,不过好在伤口都不深,并未伤及到筋骨。
  他咬着牙从地上站起,喘息了两口气,说道:“我没事!”说着话,他持剑又杀向另一侧的敌人。
  这当真是一场血战。刘秀等人若想活命,就必须得突围出去。而王家的这些护院、门客若想活命,就必须得留下刘秀等人,死活不计。
  双方都没有退路,除了拼死一战,再无别的选择。
  随着战斗的持续,王家的护院、门客数量越来越少,反观刘秀、盖延、严光三人,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地上横七竖八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和伤者,还有不少的残肢断臂。
  双方的战斗还在持续,而且拼杀得越来越激烈,越来越血腥,体力消耗严重,此时此刻,双方人员都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刘秀抹了一把眼睛上方的汗珠子,环视周围的敌人,现在还能站立不倒,坚持和他们继续战斗的王家人,已只剩下二十多人。
  反观己方这边,自己身上伤痕累累,盖延和严光的伤势也不轻。尤其是严光,为了保护邓紫君,身上还有两处刺伤,伤口是不大,但却很深,鲜血正不断的涌出来。
  如果不是有邓紫君在搀扶着他,严光恐怕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刘秀眯了眯眼睛,抬头直视着前方的大汉们,一字一顿地说道:“不想死的,就都给我让开!”
  看着浑身是血,眼睛也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的刘秀,挡在他前面的几名大汉不约而同地倒退了一步。
  众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名大汉压下心头的恐惧,率先嘶吼一声,持剑向刘秀冲了过去。
  他这一剑,直取刘秀的胸口,后者身形一侧,沙的一声,剑锋由刘秀的腋下刺过,将他腋窝处的衣服刺出个窟窿,不等对方收剑,刘秀手臂回缩,将对方的剑身硬生生的夹住。
  那名大汉意识下的想拔剑,但却未能拔出来,他还想用力做第二次拔剑,刘秀的另只手臂已然挥出,赤霄剑由大汉的脖颈处一闪而过。
  大汉的身子顿时僵硬住,呆站在原地片刻,项上人头竟从肩膀上掉落下来,紧接着一道血箭喷射到空中,无头的尸体仰面而倒。
  刘秀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迈步越了过去,同时再次喝道:“我再说一次,不想死的,就给我让开!”
  战斗到现在,刘秀的体力业已透支,身上的伤口都在不断的向外流着血,大量流失的血液让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头脑也越来越昏沉,可以说此时的刘秀,已然是强弩之末。
  但他没时间处理自身的伤口,更不敢停下来歇息,他心里很清楚,在强敌环绕的局面下,他稍微表现出虚弱,立刻就会引来对方疯狂的围攻。
  现在的局面,他必须得咬牙坚持,让自己看起来很强大,起码要在气势上压过对方。
  刘秀的想法是奏效的。
  眼瞅着又一名同伴被他斩了个身首异处,其余的护院、门客无不是暗暗咧嘴,打骨子里生出阵阵的寒意。随着刘秀的不断走进,人们也在不断的向后退缩。
  甚至有两名大汉已顺着院门,退到了院外。
  外人看不出来刘秀现在的状态,可与他近在咫尺的盖延又哪能看不出来?见到刘秀的虚张声势震慑住了对方,久经沙场的盖延立刻意识到己方突围的机会来了,他偷偷向严光使个眼神,示意他准备突围,而后,他猛然大吼一声:“杀——”
  随着喊喝,他举起环首刀,越过刘秀,如同一头蛮牛似的,直奔正前方的人群冲了过去。
  盖延体型魁梧高大,相貌也凶恶,此时满脸的络腮胡须都快被鲜血染红了,其状如厉鬼一般。他的突然爆发,当真把对面的人群吓了一跳,人们连连后退,一下子全部退出了院门。
  趁此机会,刘秀等人冲出院门,直奔庄子的大门方向跑去。
  剩下的那二十多名护院、门客虽然不敢再轻易上前拼杀,但更不敢就这么放跑刘秀等人,他们不远不近的跟在刘秀等人的后面,准备伺机而动。
  等到刘秀一行人冲到庄子的大门这里,举目向外一瞧,他们皆心凉半截。
  原来在院子的大门外,业已聚集着数十号人,这些人都是被布置在庄外的岗哨和巡逻队。
  庄内发生激战,外面的人自然也有所察觉,他们在庄门前聚集,正打算进入庄子里增援,结果刚好和冲过来的刘秀等人碰了个正着。
  原本被刘秀他们气势震慑住的护院、门客,见外面又来了这许多的帮手,人们士气高涨,纷纷叫嚷道:“堵住大门,别让他们跑了!”
  “他们杀了大公子,让他们给大公子偿命!”
  “……”
  看着堵在大门外密密麻麻的敌人,刘秀禁不住在心中暗叹口气,己方已经拼尽了全力,但终究还是突围不出去啊!
  刘秀咽了口唾沫,摇摇欲坠的身子再坚持不住,他无力地依靠着门廊内的一根柱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第一百零八章 救兵赶到
  盖延、严光、九儿、邓紫君现在的情况都比刘秀好不了多少,打了这么久,又跑了这么远,他们也都是精疲力尽。
  一名门客见刘秀等人停在门廊里,都在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以为他们累得已无力再战。
  这名门客提着剑,径直地走上台阶,来到门廊近前,冲着里面的刘秀等人喝道:“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你们或许还……”
  他话音未落,盖延双手持刀,猛然横扫过去。
  那名门客急忙竖立手中剑,硬接盖延的环首刀。
  当啷!门客被盖延横扫过来的刀震得横着踉跄出去三步远,剑身上被砍出一个深深的豁口。如果盖延的力道再大点,他的手中剑都得被砍断。
  门客大惊失色,转身要退下门廊,盖延的又一刀接踵而至。这回门客不敢再抵挡,侧身向旁闪躲,他是躲开了盖延的刀,但却未能躲开盖延接下来的一脚。
  嘭!
  盖延的脚尖重重点在他的小腹上,再看那名门客,仿佛射出去的箭矢,身子倒飞出门廊,重重地率地三米开外的地上。
  他身子佝偻两下,哇的吐出口血水,两眼翻白,直接晕死过去。
  见状,门内门外的众人脸色同是一变,紧接着,就听呼啦一声,人们齐齐向前涌来,挤在门廊的内外,一个个紧握着武器,如临大敌地怒视着刘秀、盖延等人。
  刘秀深吸两口气,振作精神,慢慢站直身躯。
  他一边扫视门廊内外的敌人,一边对盖延、严光低声说道:“等会交战,若有突围的机会,你们什么都不用管,先杀出去再说,我们不能都折在这里!”
  刘秀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就算侥幸突围出去,也很难摆脱掉对方的追杀,与其大家一起死在这里,不如他留下来拼死一战,为盖延、严光争取突围的机会。
  盖延以刀拄地,呼哧呼哧喘息个不停,缓了片刻,他沉声说道:“主公,要走我们大家一起走,要死我们大家也一起死,我盖延绝不一人苟且偷生!”
  刘秀看了盖延一眼,还要说话,但对方已不给他们交谈的机会,门廊两侧的众人齐齐呐喊一声,一同攻杀上来。
  没时间再说话,刘秀喝道:“战!”说话之间,他持剑迎向外面杀来的敌人。盖延和严光对视一眼,各持武器,迎向另一侧的敌人。
  看着战斗中的刘秀、盖延和严光,邓紫君是干着急,帮不上忙。
  九儿则是眼珠转动个不停,眼瞅着刘秀被三名大汉逼得连连后退,她立刻抽身上前,身子仿佛泥鳅似的,在一名大汉的身旁掠过。
  那名大汉都未看清楚怎么回事,突觉得肋下一凉,紧接着传来钻心的剧痛。他下意识的低头一瞧,原来自己的肋侧被捅出个血窟窿,鲜血正汩汩冒出来。
  他忍不住嚎叫出声,也就在他分神的瞬间,刘秀抓住机会,一剑刺来,正中对方的胸膛。
  大汉的嚎叫戛然而止,仰面倒地,另两名大汉怒吼着,持剑再次向刘秀猛攻,对方少了一人,刘秀压力顿减,他挥剑向外格挡。
  当、当两声,两把长剑被一并挡开,不等对方收剑再攻,刘秀前向跨前一步,顺势一头撞出,正中一名大汉的面门。
  那人哀嚎一声,双手掩面,摇晃着连连后退,鲜血顺着他的手指缝隙汩汩流淌出来。
  他后退的身形还未站稳,九儿又像泥鳅似的钻到他近前,匕首的锋芒顺着他的后心刺了进去。
  剩下的那名大汉红着眼睛,双手抡剑,劈砍刘秀,后者咬紧牙关,使出全力,反抡出一剑。
  当啷!双方的佩剑在空中碰撞,随着咔嚓一声脆响,大汉的长剑由中间折断,只剩下半截,也就在他惊骇迟疑的空档,刘秀一剑刺穿他的小腹,剑锋在其背后探了出来。
  那人弯着身子,圆睁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刘秀,身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刚解决完这三名大汉,外面又有数名大汉冲了过来。
  此时的刘秀,已经连把赤霄剑从尸体内拔出的力气都没有了,看着如狼似虎而来的敌人,他心头生出近乎于无力的绝望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九儿闪到刘秀的前身,两只手臂向外一挥,两团白雾飞散出去。冲到近前的几名大汉,被这两团白雾笼罩个正着。
  他们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觉得天旋地转,数名大汉连声都吭一下,相继扑倒在地,昏睡过去。
  自从上次九儿用迷药迷倒了邓紫君,她仿佛找到了一件新的杀手锏,从哪之后,她身上时时刻刻都携带着这种强效迷药,而且很精巧地藏在袖口内,可以反复多次的使用。
  王家的人也不白给,看着在白雾中纷纷倒下的同伴,人们心思转了转,其中有人大声叫喊道:“对方用的是迷药!兄弟们用汗巾遮住口鼻!”
  随着喊喝之声,人们纷纷抽出汗巾,蒙在自己的脸上,只露出眼睛在外面。
  与此同时,两名距离较远的大汉偷偷把挂在后腰的弩机端了起来,对准九儿,其中一人扣动悬刀。
  咔!啪!
  随着弩机的弹射之声,一道弩箭飞射出去,穿过人群,直奔九儿射去。九儿反应也快,急忙弯腰向下躲闪。嗖!弩箭从她的头顶上方掠过。
  可也就在九儿闪躲的同时,另一名大汉也发射出弩箭,这支弩箭本是射向九儿的小腹,不过随着她的弯腰,弩箭射击的目标则变成了她的太阳穴。
  这一箭,九儿无论如何也闪躲不开了,当她意识不好的时候,弩箭已到了她近前。她以为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吓得一闭眼,可过了片刻,她并未感觉到疼痛。
  她缓缓睁开眼睛一看,原来刘秀不知何时站于她的面前,他的手紧紧抓着弩箭的箭身,不过近在咫尺的九儿还是有看到,箭头已然插入刘秀的小腹。
  即便是在刘秀全盛状态下,想近距离的抓住弩箭都是很困难的,掌心仍会被蹭出血痕,何况现在的他早已成强弩之末。
  好在对方使用的不是军方的正规弩箭,威力并不是很大,但即便如此,刘秀也未能完全抓住这支弩箭,而是让箭头插入自己的小腹,庆幸的是,箭头刺入的不深。
  九儿愣了片刻,急忙抱住刘秀的胳膊,急声问道:“你怎么样?”
  刘秀根本没看九儿,他随手把弩箭的箭头拔出来,向旁一丢,目光如电的扫视外面的众人,与此同时,他缓缓抬起手中的赤霄剑,指向对方,好像在说,有什么本事,你们尽管使出来吧!
  他虽然精疲力尽,无力再战,但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气,仍能震慑人心。
  庄外的大汉们纷纷吞了口唾沫,互相看看,都希望同伴能先冲上去,而自己可以留在后面。
  就在人们相互推诿,都指望着对方先上的时候,由他们背后的道路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众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下意识地扭转回头,向后望去。
  黑漆漆的黑幕中,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当马蹄声越来越近,已近到不足十米远的时候,人们才算看清楚,仰面奔来一队骑士,为首的一人,骑在马上,身子向前趴伏,整个人几乎都要贴在马背上了,他的手中,倒提着一把明晃晃的亮银枪。
  人们看清楚了他,他也看清楚了众人,原本趴伏在马背上这人,立刻挺直身躯,手腕翻转,倒提的亮银枪也变成了正握。
  双方近到只有几米远,但他丝毫没有减慢马速,策马向前直冲,同时双手持枪,一枪猛刺了出去。
  噗!
  枪尖贯穿一名大汉的胸膛,其冲力和惯性之大,让大汉的身躯都倒飞出去好远,才摔落在地。
  周围的众人脸色顿变,有眼尖的人看清楚马上骑士的模样,下意识地惊呼道:“邓奉!是邓奉——”
  他没看错,这位手持亮银枪的青年,正是邓奉,跟在他身后的,还有邓禹、朱祐、邓终等人。
  按照事先的约定,邓禹、朱祐和猪孩打探另一座王家的庄子。
  在那座庄子里,他们三人没有任何的发现,判断邓紫君不在这里,三人立刻回到了岔路口,等刘秀他们回来汇合。
  可是他们等了半个多时辰,根本没看到刘秀等人的身影,就在他们心里七上八下,担心刘秀等人是不是出了意外的时候,倒是把邓奉一行人等来了。
  邓奉接到龙渊的报信,得知邓紫君被人绑架,心急如焚,与邓终带上数名护院,骑马直奔北城。
  当他们抵达北城这里的时候,城门已然关闭,邓奉、邓终废了好一番唇舌,连唬带骗的才算让官兵打开了城门,期间耽误了不少的时间。
  邓奉一行人跑至岔道口,正看到邓禹三人。双方碰到一起,一交谈,邓奉才知道刘秀等人是去打探另一座庄子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他可没心思在这里坐等,与邓终带着手下的护院,直奔刘秀打探的这座庄子而来,邓禹和朱祐也跟着邓奉一并过来了。
  他们刚到庄子附近,便听到了打斗之声,邓奉等人催促着马儿,全速奔跑过来。
  邓奉的确勇猛,双方刚一照面,他便一枪挑死一名王家的门客。
  周围的王家人蜂拥而上,还想对邓奉展开围攻,邓奉人在马上,居高临下,长枪一轮,枪锋在他的周围画出一道圆弧,冲上前来的数名大汉被枪锋扫到,胸口喷血,纷纷惨叫着扑倒在地。


第一百零九章 成功脱困
  “我乃邓奉邓元之,胆敢拦我去路者,死!”
  邓奉催促着马匹,仿佛一把尖刀似的,插入人群中央。邓禹和朱祐也不遑多让,几乎与邓奉并驾齐驱,与他一并往前冲杀。
  王家剩下的这些护院和门客,围攻伤痕累累、强弩之末的刘秀等人,还能稳居上风,可随着邓奉、邓禹等人的到来,场上的局势立刻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人们根本抵挡不住邓奉、邓禹、朱祐等人,被杀得四散奔逃。
  乱战当中,有人举起手中的弩机,对准邓奉,一箭射了过去。
  邓奉的头侧如同长了眼睛似的,他横枪向外一挑,就听当啷一声,射向他太阳穴的弩箭被弹飞。
  看眼人群中向自己射冷箭的那名大汉,邓奉二话不说,手臂向外用力一挥,直接把手中的亮银枪投掷出去。
  亮银枪在空中画出一道长长的银线,那名大汉还在向弩机内撞箭,只听噗的一声,枪尖精准地刺入他的胸膛,于他的胸前灌入,在他的背后探出,而后深深插入地面。这一记飞枪,等于是把那人直接钉在了地上,直到死,那名大汉的尸体都是保持着站立状。
  附近有两名大汉还想把邓奉抛出的亮银枪拔出来,结果两人的手刚摸到枪杆,就听斜侧方原来嗷的一声大吼,两人下意识地回头一瞧,只见邓奉怒瞪着双眼,催马冲杀过来。
  他一手握着佩剑,另只手还提着一颗滴血的断头,其状真好似战神下凡一般。
  那两名大汉哪里还顾得上拔枪,调头就要跑,邓奉扬手抛出人头,正砸在一名大汉的后背上,将其砸得向前一踉跄。
  等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回头一瞧,邓奉已到了近前,别的没看到,只看到一片寒光向自己扫来,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他感觉自己仿佛已腾空而起了。
  事实上,他的确弹飞起来,只不过飞到半空中的是他的项上人头,而他无头的身躯还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另一名大汉看得清楚,吓得妈呀一声,跑得更快。
  邓奉一走一过之间,将亮银枪从地上拔出,直奔那名逃走的大汉追了过去。都不用邓奉出招,马匹的蹄子先是塌在大汉的后脚跟上,让其一头抢到在地,没有重新爬起来的机会,邓奉连同胯下马已在他身上践踏而过,那名大汉惨叫一声,口喷鲜血,趴在地上,只抽搐几下便没了动静。
  在邓奉的率领下,连他带来的护院都战力倍增,气势如虹,杀入人群当中,如入无人之境。
  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一员冲锋陷阵、骁勇善战的武将,他在战场上所表现出来的价值,要远远大于他本身的实力。
  勇猛武将对己方士气的提升,对敌方士气的打压,往往能成为决定双方成败的关键性因素。
  邓奉便属于这种只凭一己之力便能抵得过千军万马的将才。
  随着邓奉一行人如入无人之境般冲杀进来,王家人再抵御不住,人们也无心恋战,作鸟兽散,四处逃窜。
  邓奉没有去追杀,他也没有心思去追杀,他催马来到门廊这里,看到身在其中的邓紫君,他心头狂喜,可是看到浑身是血、连站都站不稳的刘秀、严光、盖延时,他又心头一惊。
  到了门廊近前,他立刻翻身下马,三步并成两步,冲进门廊里,抢步来到刘秀近前,问道:“文叔,你……没事吧?”
  看到邓奉,刘秀有气无力地向他勾了勾嘴角,说道:“紫君没事……”他只说出这四个字,接着眼前一黑,一头向前扑倒。
  邓奉手疾眼快,急忙把刘秀的身子接住,探了探他的鼻息,气若游丝,他心头大急,回头叫道:“元鹏!元鹏!”
  听闻他的叫喊,邓终气喘吁吁地奔跑过来,说道:“大哥!”
  “你带的续命丹呢?快给文叔服下!”
  “呃……”邓终还有些迟疑,邓奉喝道:“还等什么?快啊!”
  邓终暗叹口气,从口袋中掏出一只小瓷瓶,打开盖子,小心翼翼地倒出一颗红色的丹丸,塞进刘秀的口中。
  他还没来得及把小瓷瓶收起,邓紫君一把将小瓷瓶抢了过去,将里面剩余的两颗丹丸一并倒出,一颗给严光服下,另一颗给盖延服下。
  邓终还想要阻止,结果已来不及了,他咧着嘴说道:“紫君你……”
  “我的命都是他们救的,难道我的命还没有这么几颗丹药重要?”
  “我……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这瓶续命丹,是早些年一位得道的高人受了邓家先祖的恩惠,才赠予邓家的,一直都被视为邓家的传家宝。
  分家时,邓硃分得了三颗,平日里宝贝得很,小心翼翼的收藏着。
  这次邓紫君出事,邓奉、邓终前来营救,为了以防万一,邓终偷偷把这三颗续命丹带了出来。
  结果三颗续命丹一颗也没剩下,分别进了刘秀、严光、盖延三人的肚子,邓终心疼归心疼,不过他最发愁的还是回去之后怎么向父亲交代。
  这三颗续命丹的确很有效果,尤其是对刘秀,服下之后,他原本苍白的脸色立刻显现出红润,气息也不再像刚才那么断断续续,而是沉重了许多。
  同样的,严光和盖延的情况也都有所好转,只不过没有刘秀这么明显罢了。
  见状,邓奉不由得长松口气,看着刘秀、严光、盖延三人,他在心中暗暗起誓,今日他们舍命救小妹的这份恩情,他邓奉是记下了,以后他一定偿还。
  邓奉本就有心辅佐刘縯,只不过一直没有下定决心,而且邓终也强烈反对他这么做。
  现在,邓奉终于有了决定,以后,他邓奉就跟定刘縯、刘秀两兄弟了,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北城王家的庄子一战,就此告一段落。
  这一战,王瑾死了,王家最能打的张嚣死了,护院、门客折损大半,可以说损失惨重。另一边,刘秀、严光、盖延都是身负重伤。
  好在邓奉等人及时赶到,算是把一脚已踏进鬼门关的刘秀几人拉了回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关键自己最喜爱的儿子还被杀了,王璟哪能善罢甘休,直接把邓家告到官府。
  邓家人还正想去找王璟算账呢!
  双方对簿公堂,王璟说邓家偷袭自家的庄子,还杀了自己的儿子,邓硃则说是王家绑架小女在先,王瑾还企图非礼强暴小女,死有余辜。
  两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要说最难的,还是新野的县令。
  王家他惹不起,邓家他也同样惹不起,而且和此事毫无干系的阴家也来到公堂做旁观,即便他想偏袒王家,但碍于有阴识、阴兴在场,他也不敢做得太明显。
  这场官司,双方一连打了好几天,虽说王家死了个王瑾,但王家终究不占理,毕竟他们绑架邓紫君证据确凿,无从抵赖,最终县令判处邓家赔偿王家两万钱了事。
  对于这样的判罚结果,王璟不满意,邓硃也同样不满意,双方都要继续往上告。
  新野县令倒是乐不得他们上告呢,告到郡里,就和自己的县衙没关系了,自己也不用再左右为难,两边不讨好,里外不是人。
  这场由王家和邓家所引发的风波,在新野县闹了好一阵子,也成了全县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邓府。
  刘秀已在邓府休养了五天。五天下来,严光和盖延的伤势都已有了不小的起色,但他俩伤势的恢复都远没有刘秀那么快。
  五天的时间里,他的伤口不仅已完全结痂,而且有些结痂已然开始脱落,伤口长出了粉红色新肉。
  这依旧是金液的功效。金液将刘秀的身体进行了脱胎换骨的改造,不仅六识的灵敏和身体的强壮异于常人,连恢复速度也都远胜常人许多。
  这天,邓奉和邓紫君来到邓府,探望刘秀等人。
  见到刘秀正坐在大厅里,和邓晨、邓禹等人在喝着茶,聊着天,而且看上去气色很不错,红光满面的,邓奉又惊又喜地问道:“文叔,你今天都能下地了?”
  他只是三天没来而已,上一次他来探望的时候,刘秀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呢!
  刘秀正要起身,邓奉快步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关切地说道:“你身上的伤可不轻,别乱动!”
  “这几日伤口恢复得很快,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刘秀笑道:“这还多亏元之和元鹏的那颗续命丹啊!”
  “哎?”邓奉根本不看重那几颗续命丹,他正色说道:“舍妹有难,文叔、子陵、巨卿肯舍命相救,别说区区三颗续命丹,就算是要我邓奉的这条命,我邓奉也绝不犹豫!”
  他这话是一语双关,一是表达对刘秀他们的谢意,其二,也是在明确的暗示刘秀,他邓奉愿意辅佐他们刘氏兄弟,联手共创大业。
  刘秀只稍愣片刻,便明白了邓奉的意思,他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有元之的这句话,大哥将来又何愁大事不成啊!”
  闻言,邓奉也仰面而笑。
  见他们谈笑风生,说起话来没完没了,邓紫君颇感无聊,她偷偷拉了拉邓奉的后衣襟,小声说道:“大哥,我去看看子陵!”
  邓奉白了小妹一眼,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不矜持!他干咳一声,说道:“去后院,先拜见婶母!”
  “知道了!”邓紫君喜笑颜开地跑了出去。
  看着小妹欢天喜地的背影,邓奉颇感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清下喉咙,看向刘秀,说道:“文叔,我有一事请教。”


第一百一十章 上门提亲
  刘秀说道:“元之尽管直言。”
  “呃,不知……不知子陵可有婚配?”
  刘秀说道:“子陵并未成亲,至于有没有定亲,这我还真不清楚,不过以前从未听子陵提过,应该是没有吧。”
  邓奉闻言,眼睛顿是一亮,忍不住抚掌说道:“如此就再好不过了!”
  刘秀笑问道:“元之为何突然提起子陵的婚配?”
  邓奉低咳了一声,禁不住暗叹口气,这件事本不该由他来说,但是没办法,紫君被王瑾劫持的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虽然王瑾已死,但传言却愈演愈烈,说什么的都有,大多数人都认为紫君已经被王瑾糟蹋了,以前经常往家里跑的媒婆,这段日子也不来了。
  就现在看来,紫君的名节已毁,以后想找个好婆家,已然没有可能,眼下最佳的人选就是严光,其一是严光了解内情,其二是小妹本来就很喜欢他。
  他沉吟片刻,支支吾吾地说道:“紫君被王瑾劫持到北城外的庄子,虽有被王瑾轻薄,但并未被王瑾糟蹋,这一点,文叔你是知道的。”
  刘秀莫名其妙地点点头,是啊,他是知道,不过他没明白邓奉说这话的意思。
  邓奉继续道:“看过紫君身子的王瑾已经死了,不过子陵……也看过紫君的身子,这件事他可逃不掉,对此,他也得负责到底……吧?”
  说这话时,邓奉自己都有点底气不足,毕竟人家当初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人的,现在这么说,等于是强行把严光给赖上了。
  再者说,看过紫君身子的也不止严光一人,刘秀当时也有在场,总不能让刘秀也一并负责吧?
  刘秀总算听明白邓奉要表达的意思了,说白了,邓奉就是希望子陵能迎娶邓紫君。
  人生大事,刘秀可不敢替严光做主。他好奇地问道:“元之,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令尊的意思?”
  在他印象中,邓硃和邓晨可不一样,虽是一奶同胞的两兄弟,但邓硃的为人要比邓晨市井得多,以邓硃的性情,在为邓紫君选亲这件事上,肯定要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而子陵显然是不符合这个条件的。
  邓奉苦笑,说道:“父亲虽未提这件事,但我相信,父亲会同意这桩婚事的!”
  小妹名节被王瑾毁了,大户人家不可能要小妹做正妻,而小妹也不可能去给人家做小妾,嫁给严光,在邓奉看来再合适不过。
  而且严光这个人又能文又能武,是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邓奉觉得严光配自家的小妹,绰绰有余。
  刘秀沉吟片刻,说道:“此事,我还得征询一下子陵的意见才行。”
  “救人救到底!文叔,紫君的终身大事,我可就拜托你了!”为了小妹后半生的幸福,现在邓奉也是豁出老脸不要了。
  刘秀扶额,说道:“元之言重了。”他话锋一转,问道:“和王家的官司怎么样了?”
  邓奉耸了耸肩,摇头说道:“县衙推诿,两边都不想得罪,估计这场官司,一时半会完不了。”说到这里,他恍然想起了什么,向站在房门口的下人招了招手。
  一名仆人走了进来,将一只小木盒递给邓奉。邓奉接过来,向下人挥了挥手,等他出去后,他将木盒向刘秀面前一推,说到:“文叔对舍妹有救命之恩,感激之言我就不多说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文叔务必要收下!”
  刘秀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二三十枚之多的龙币。他惊讶地看着邓奉,问道:“元之,你这是?”
  邓奉正色说道:“我虽不知道你们现在在做什么,但我知道,你们现在很缺钱!”邓奉的确不知道刘秀他们在白山做的事,但邓晨这段时间东奔西跑的四处筹钱,他是有所耳闻。
  他继续说道:“这三万钱,是我这些年的全部积蓄,若让我拿出更多,我也没有。”
  见刘秀要推辞,他急忙摆摆手,说道:“自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个时候我若不出力,要等到什么时候出力?”
  邓奉这番话,让刘秀、邓晨等人颇受感动,通过邓奉捐出全部的家当也能看出来,他确实是下定了决心,要跟着刘家兄弟一起干了。
  刘秀和邓晨对视一眼,对邓奉也不再隐瞒,将他们在白山秘密制造武器的事一五一十地向他讲了一遍。
  听完刘秀的话,邓奉不由得心跳一震加速。起事已经到了打造武器这一步,这预示着距离起事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邓奉深吸口气,当即站起身形,向刘秀毕恭毕敬地深施一礼,说道:“元之愿为伯升、文叔,效犬马之劳!”
  刘秀急忙起身,伸手搀扶,笑道:“元之肯与我等一同起事,我等如虎添翼!”
  众人吃过午饭,直至天至傍晚,邓奉才带着邓紫君离开邓府。
  等他二人走后,刘秀、邓禹等人去到严光的房间。
  这几天,严光的伤势也恢复了许多,现已能下床缓缓走动。刘秀和严光闲聊了几句,切入正题,问道:“子陵,你觉得紫君如何?”
  严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清了清喉咙,说道:“挺……挺好的啊!”
  刘秀沉吟片刻,说道:“元之想为紫君提亲,你意下如何?”
  “啥?”严光扬起眉毛。
  刘秀一笑,说道:“元之的意思是,想让子陵你迎娶紫君!”
  严光眨了眨眼睛,立刻摇头,说道:“主公,你是知道我的,我乃修道之人,又怎能成亲?”
  没等刘秀接话,朱祐不满地说道:“子陵,谁说修道之人就不能成亲了?你道行再深,也能深得过李耳(老子)吗,李耳都能成亲有后,你差什么?”
  “仲先慎言!”严光不满地瞪了朱祐一眼。
  刘秀说道:“元之的意思是,你看了紫君的身子,对此,你也要负责。”
  “我……”说到这件事,严光脸色涨红,支支吾吾地半晌没说出话来。
  刘秀起身,走到严光近前,拍拍他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婚姻大事,最终还是要看你自己的喜好,没人可以逼你成亲。如果你确实不喜欢紫君,我可以代你出面,去和元之谈,回绝这门亲事;如果……你心里多少是喜欢她的,哪怕只有一点点,我都觉得你应该慎重考虑一下。修道,是修身养性,不是把人的七情六欲都修没了。你我是好友,我不想你以后的人生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孑然一身。”
  他从没想过要利用严光,去拉拢邓奉、讨好邓奉,哪怕得不到邓奉的投靠,得不到这股助力,他也不愿让严光受到委屈。
  但话说回来,他更不希望看到严光孤老终生,这样的人生,是缺失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作为好友,他只希望严光的生活能过得幸福惬意。
  他这番话,既让严光感动,也让邓禹、朱祐等人感动。
  刘秀对朋友,真的是没话说,以心交心,也正因为这样,他一句话,像邓禹、严光、朱祐这些万里挑一的人才,都毫不犹豫的选择站在他这边,对他鼎力相助。
  严光眼睛一热,对着刘秀笑了笑,他琢磨了一会,说道:“第一,紫君年纪尚小,尚未定性,第二,主公大业未成,子陵现在还不想谈婚论嫁。”
  他这话是暂时拒绝了邓奉的提亲,但并未把话说死。
  第一,邓紫君年纪太小,还未见到太多的世面,此时她对严光的喜欢,也未必是真正的喜欢,很可能只是对救命恩人的一种崇拜。第二,起事在即,在这个敏感时期,严光也的确不适合分心去谈儿女私情。
  等到以后邓紫君年纪大了,确定她确实是喜爱严光,而那时刘縯、刘秀大业已成,严光倒也不排斥这门亲事。
  听完他的答复后,刘秀笑了,为严光高兴,也为自己高兴。他笑问道:“子陵,那……暂时不提婚事,定亲如何?”
  严光低咳了一声,低垂下头,揉着下巴没有说话。
  一旁的朱祐走过来,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哼笑道:“子陵,你就别再装深沉了!人家是千金小姐,娇滴滴的漂亮姑娘,你只是身无分文的半个牛鼻子,人家能看上你,你心里就偷着乐去吧!”
  他这话把严光说得老脸通红,当然,也只有具备他们这么深厚的交情,才能这般毫无顾虑的口无遮拦。
  严光看眼刘秀,微微点了下头。
  见状,刘秀大笑起来,抚掌说道:“如此,我就给元之回信了!”
  严光同意和邓紫君定亲,此事的连带效应就是让刘秀和邓奉之间的关系迈进了一大步。
  但作用力都是相互的,刘秀和邓奉之间的关系,在很大程度上也直接影响到严光和邓紫君。这是后话。


第一百一十一章 暗中资助
  翌日,刘秀和邓晨去了一趟阴府。
  为了维持白山那边的运作,邓晨几乎是散尽家财,现在只靠邓晨一人,是真的难以再维持下去,急需外力的援助。
  而现在在新野,真正能帮到他们的只有阴家,也只有阴家具备这个实力和财力。
  到了阴府,阴识接待了刘秀和邓晨。
  阴识并不清楚刘秀参与了营救邓紫君的行动,还差点死在王家的庄子里。
  关于刘秀、严光、盖延等人参与此事的消息,邓奉、邓终都未对外传扬,当然,这也是刘秀的意思。
  在大厅里落座后,邓晨寒暄道:“阴公的身体如何?”
  阴识苦笑着摇摇头,说道:“自从小妹生辰那天,家父被王璟、王瑾两父子气着之后,身体已大不如前。”
  邓晨理解地点点头,出了那样的事,无论换成谁,都会气愤难当,何况阴陆身体本就不好,再被这么一气,身体可想而知。
  刘秀问道:“可有找良医医治?”
  阴识摆了摆手,说道:“全郡的名医基本都找过了,各种补品也都吃了不少,只是……一直不见起色。”
  说到这里,阴识颇感无力地摇了摇头。稍顿,他话锋一转,问道:“伟卿兄和文叔这次前来寒舍,是有事吧?”
  邓晨正要开口说话,刘秀说道:“次伯,我和姐夫这次的确有事相求。”
  阴识一笑,说到:“两位都不是外人,有事尽管直言,只要我阴家能帮得上忙,定会全力以赴。”
  刘秀沉吟片刻,说到:“当前天下大乱,世道凶险,大哥打算在舂陵组建一支乡勇,保一方之平安,奈何缺少武器。要打造出数千之多的武器,免不了要耗费大量的钱财,可我们的手里实在是筹不出那么多的钱。这次,我和姐夫前来拜访,开诚布公的说,我们就是来借钱的。”
  刘縯要在舂陵做什么,阴识又哪能看不出来?说是组建一支乡勇,可什么样的乡勇要用到数千之多的武器,说白了,他们就是要起兵造反。
  刘秀以组建乡勇为借口,其实是给阴识留有余地的。如果他直截了当地说筹备武器是为了起兵造反,阴识再借钱给他,那么阴家也等于参与了谋反。
  在没有彻底摸清楚阴家的态度之前,刘秀可不想孤注一掷的逼阴家做出表态。
  阴识看了刘秀一眼,接着垂下眼帘,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水。借着喝茶的机会,他也在权衡其中的利弊。
  到底要不要参与刘氏兄弟的谋反,这对于阴家而言,如同一场性命攸关的豪赌。成功了就是一步踏上天堂,失败了则是一步跌入地狱。
  他沉默了片刻,问道:“文叔,你打算借多少钱?”
  刘秀说道:“五十万钱。”
  五十万钱,不是个小数目,但对于阴家来说,倒也算不上是天文数字。他稍微眯了眯眼睛,试探性地问道:“五十万钱就够用了吗?”
  刘秀没太明白他问这话的用意,他沉吟片刻,说道:“目前是够用了。”
  阴识仰面而笑,说道:“文叔曾救过舍妹的性命,我说过,只要文叔开口的事,只要是我阴家力所能及的,自然责无旁贷,别说区区五十万钱,就算是一百万、两百万钱,我阴家也不会吝啬。”
  刘秀没把那层窗户纸捅破,阴识也跟着装糊涂,你说筹备武器是为了武装乡勇之用,那么我就当是这么回事把钱借你好了。
  说白了,阴识还是没有决定好,到底要不要态度鲜明的站在刘氏兄弟这一边,跟着他们一起谋反。
  这倒也不能怪阴识做事瞻前顾后,优柔寡断,毕竟事情太大,关系到阴家的百年基业和全家人的生死,阴识哪敢草率行事?
  阴识的故意装糊涂,让刘秀多少有些失望,但好在阴识同意借钱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表明阴识是支持己方的起事,只是他的顾虑太多罢了。
  刘秀向阴识拱手施礼,含笑说道:“次伯这次可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
  阴识拱手还礼,正色说道:“帮上大忙倒也谈不上,不过在钱财这方面,阴家还是可以出些力的,以后若还有需要,文叔尽管开口就是。”
  刘秀欠身说道:“多谢次伯!”
  “文叔不必客气!”阴识说道:“今晚之前,我便派人把五十万钱冲到邓府。”
  后院。
  阴丽华也听说刘秀和邓晨前来拜访的消息,好些日子没见到刘秀,也不知道他这段日子在忙些什么。不过作为姑娘家,男人在前院商量事情,她也不太好参与。
  她让自己的贴身丫鬟去找阴兴,想从二哥那里打探些消息。
  时间不长,阴兴来到后院,看到阴丽华,他笑问道:“丽华,你找我?”
  阴丽华状似随意地问道:“二哥,我听说邓晨和刘秀来了。”
  “嗯。”阴兴点点头,说道:“就在前院,大哥接待着呢!”
  她好奇地问道:“他二人前来,可是有事?”
  “听说是要借钱。”
  “借钱?借多少?”
  “五十万钱。”
  阴丽华心头一惊,问道:“要借这么多钱?二哥,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突然要用到这么多钱?”
  阴兴笑了笑,又摇了摇头。他举目看向左右,挥了下手,凭退在场的下人们,而后他幽幽说道:“要造数千之多的武器,当然需要大笔的钱财了。”
  阴丽华闻言更惊,不解地问道:“为何要造这么多的武器?”
  “说是为了在舂陵筹建乡勇之用。”
  “乡勇?即便是筹建乡勇,只舂陵一地,百十号人就足够了,又怎会用到数千的武器?”
  “所以说,筹建乡勇只是个借口,真正的目的嘛……”说到这里,阴兴顿住,向阴丽华笑而不语。制造那么多的武器,目的还能是什么?不言而喻!
  阴丽华呆愣片刻,下意识地说道:“他们是要反……”
  “嘘!”阴兴向她做个禁声的手势。
  阴丽华话锋一转,问道:“大哥同意价钱了吗?”
  阴兴点点头,说道:“大哥已经同意了。”稍顿,他又补充道:“不过大哥是以帮助刘氏兄弟在舂陵组建乡勇的名义借的钱。”
  阴丽华苦笑,说道:“大哥是既想站在刘縯刘秀那一边,但又心存顾虑,犹豫不决!”
  阴兴打了个响指,笑道:“还是小妹聪慧,一点就透!”他轻轻叹口气,说道:“事关重大,大哥犹豫不决,也在情理之中。”
  阴丽华说道:“优柔寡断,最终往往会错失良机。”
  如果你不明确的做出表态支持刘縯、刘秀的起事,虽说是降低了自身的风险,但等人家真做成了,也不会记得你的好。
  这个道理,阴兴也心知肚明,不过阴兴也很能理解大哥,因为这个决定的确是太难了。
  阴兴无奈地摇了摇头,问道:“小妹,你认为我们阴家应该支持刘氏兄弟?”
  阴丽华点点头,正色说道:“现在天下大乱,叛军四起,朝廷千疮百孔,风雨飘摇,在这个时候,我阴家还想以不变应万变,已没有可能,就算再难,风险再大,也必须得做出一个选择!”
  现在南阳郡这里并不太平,在南阳的南部,出现了两支规模庞大的绿林军。
  一支是新市军,首领是王匡(这个王匡和王莽的第六子,太师王匡重名了,他俩并不是一个人)、王凤;另一支是平林军,首领是陈牧、廖湛。
  组成这两支军队的人,要么是土匪强盗,要么是流民流寇。虽说他们现在都只是在南阳郡的南部活动,盘踞在新市、平林两地,但指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打到新野来了,而这些绿林军一旦攻占了新野,还能有阴家的好果子吃吗?
  支持刘縯、刘秀两兄弟,对阴家而言,也相当于给自己拉拢到一座靠山,让自己有了一顶保护伞。
  毕竟现在刘縯手底下的人已经不少了,实力就算没有新市军和平林军那么强,但只要武装起来,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阴丽华的话,让阴兴陷入沉思。过了好半晌,他缓缓点头,幽幽说道:“小妹所言,也不无道理!”
  前院,大厅里。
  正事谈完,大厅里的气氛轻松了不少。刘秀很想去后院见见阴丽华,可他一时间也想不到合适的借口。
  他正冥思苦想的时候,忽听门外传来哗啦啦清脆的琉璃珠碰撞声,他转头一瞧,只见阴丽华和阴兴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阴丽华,刘秀的眼睛顿是一亮,心跳也随之一阵加速。
  进入大厅,阴兴和阴丽华分别向刘秀和邓晨施礼。刘秀连忙起身,向他二人拱手回礼。当他看向阴丽华的时候,追问了一句:“丽华小姐身体可好?”
  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邓晨颇感莫名其妙。
  阴丽华倒是领悟了刘秀的意思,冲着他一笑,说道:“文叔的法子很有效,当天喝过甘草汁我就醒过来了,现在早已没事,烦劳文叔挂念了。”
  “丽华小姐客气!”刘秀欠身说道。
  阴识笑问道:“二弟和小妹怎么来了?”
  “听说伟卿兄和文叔来访,也有段时日未见,我便带着小妹一同过来看看。”阴兴和阴丽华在刘秀和邓晨的对面跪坐下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木秀于林
  阴丽华没来时,刘秀还和阴识谈笑风生,现在她来了,刘秀反而低垂着头,变得沉默寡言。阴丽华向刘秀一笑,开口说道:“文叔。”
  “丽华小姐!”
  “文叔可知,在新市、平林都出现了绿林军?”
  刘秀愣了一下,说道:“有所耳闻。”
  阴丽华问道:“文叔对这两支绿林军是怎么看的?”
  听闻她的话,阴识和阴兴都目不转睛地看向刘秀。
  在当时,阴家是典型的地主阶级,而绿林军则属于平民起义军,他们分属于两个阶层,而且这两个阶层之间自古以来就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在其它的朝代里,像阴家这样的地主阶级通常都是站在朝廷的那一边,属既得利益者,而王莽的厉害之处在于,他能同时既不讨平民阶层的喜欢,又不讨地主阶层的喜欢。他强制推行的土地均分的新政,让地主阶层和平民阶层都对他恨之入骨。
  所以本应该是正反对立的两个面,在当时却分化出来三个面,一个是掌权阶层,一个是地主阶层,一个是平民阶层,三个阶层互相对立,这种诡异局面的出现,在中国历史上也实属罕见。
  在这个大时代背景之下,刘秀的立场就很有意思了。
  以出身来说,他绝对属于平民阶层,他就是舂陵的一个普通农民,处于社会的最底层,比他身份再低的,那就只能是奴隶了。
  而刘秀又是汉室宗亲,可当时的汉室宗亲,乃至周围的亲朋好友,大多又属于地主阶层,像邓晨、邓奉乃至阴识、阴兴、阴丽华等人。
  平民阶层的出身,地主阶层的家世,让刘秀的态度也时常在这两个阶层之间左右摇摆。
  刘秀若有所思地说道:“绿林军的人虽出身贫寒,但纪律松散,打家劫舍,时有发生,若不能加以管制,实难长久。”
  阴丽华追问道:“倘若绿林军北上,打到新野怎么办?”
  刘秀说道:“可以礼相待。”
  阴丽华问道:“倘若绿林军要分阴家的地、阴家的房宅、阴家的钱财,又当如何?”
  刘秀皱了皱眉头,正色说道:“倘若如此,我愿与阴家一道,共抗强敌!”
  阴丽华苦笑道:“文叔只一人,又能对抗几名强敌?”
  “我大哥不会坐视不理!”
  说到这里,阴丽华笑了,不再追问。
  通过小妹这一连串的问话,阴识总算明白小妹在顾虑什么,同时也听明白了刘秀的立场。
  刘氏兄弟的起事,和绿林军并不是一道的,而是一股独立的势力,这当然也最符合阴家的利益。
  他们正说着话,一名家丁跑到大厅门口,轻轻敲了两下房门。阴识向外看了一眼,扬头说道:“进来!”
  仆人走进大厅里,向在场的众人躬身施了一礼,然后走到阴识近前,双手托着一块白色的绢布,说道:“大公子,是县令大人托人送来的书信!”
  当时还没有纸,所谓的书信,是由没有染色的白绢子作为信纸,也被称为素书、尺素。
  阴识接过来,向下人挥了下手,然后他展开书信一瞧,微微蹙了下眉头。
  阴兴好奇地问道:“大哥,县令写了什么?”
  阴识说道:“过几日,太守会率军途径新野。”说着话,他把手中的绢布递给阴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我们刚说到新市、平林的绿林军,结果郡里就来信儿了,甄阜将亲帅三千大军,前往新市和平林平叛。”
  甄阜要去平叛?刘秀眼珠转了转,问道:“都尉大人也一同前往吗?”
  阴识耸耸肩,说道:“信中未提到梁丘赐!”
  甄阜为南阳太守,梁丘赐为南阳都尉。按理说,平叛这个差事是都尉的活儿,不该是太守出面,但现在信中只提到甄阜,并未提到梁丘赐,这让刘秀多少有些意外。
  刘秀对甄阜这个人的印象很一般,通过他了解甄阜的一些事迹,感觉此人空有雄心壮志,奈何自身才干有限,且心胸狭隘,刚愎自用。
  但刘秀对梁丘赐的印象还不错,总体而言,这是一位熟读兵书,会带兵打仗的将才。
  阴识看眼沉思未语的刘秀,笑问道:“文叔,你认为甄大人此战能不能取胜?”
  刘秀说道:“若都尉梁大人在,此战胜算可在八成以上,若无梁大人统兵,此战胜算应不会超过五成。”
  阴识说道:“据我所知,新市军和平林军的兵力都不少啊!”
  刘秀说道:“都不下三千。”
  阴识好奇地问道:“双方兵力相差一倍有余,郡军还能取胜?”
  刘秀在益州打过仗,对郡军的战力也多少了解一些。他虽不清楚绿林军的战力具体如何,但也能猜出一二。
  他正色说道:“无论是单兵战力、武器装备,还是排兵布阵、配合协调,绿林军和郡军都不在一个层次上。如果郡军这边的统帅是善于领兵打仗的梁大人,那么绿林军必败无疑,但若是由甄大人统帅,那双方的输赢就不太好判断了,胜负各半吧!”
  听完刘秀的分析,阴识、阴兴、阴丽华皆是心中一动,这番话,让人很难相信是出自于一个种地的乡下小子之口,更像是出自于精于作战的将领之口。
  阴识禁不住问道:“文叔还学过兵法?”
  刘秀摆手笑道:“不敢说学过,只是最近才开始认真看兵书战策。”
  他说的是实话,以前刘秀对兵书战策没什么兴趣,但自从从益州回来,刘秀只要有点时间便会翻看兵书。
  而且他不是看死书,常常会把兵书战策中的内容,结合到他在益州的实战当中,在头脑里做推演。
  阴识暗道一声不错,笑赞道:“文叔敏而好学,实乃我背之楷模啊!”
  阴丽华也是面露赞赏之色。
  刘秀被阴识夸得老脸一红,含笑道:“次伯言重了。”
  他们又聊了一会,等快到中午的时候,刘秀和邓晨婉拒了阴识的挽留,告辞回府。
  这次来阴家,他们得到阴家五十万钱的资助,这可是帮他们解决了大问题,有了这五十万钱,足够他们在白山完成五千把武器的打造。
  连日来忧心忡忡的邓晨也一扫心头的阴霾,如释重负,整个人看上去都爽朗了不少。
  两天后,南阳太守甄阜抵达新野,与他同来的还有三千郡军。
  甄阜到了新野后,当天便发出数十封请柬,邀请新野当地的士族赴宴。
  宴会的地点选择在王府。
  让刘秀颇感意外的是,邓府收到了两份请柬,一份当然是邀请邓晨的,另一份请柬,则是指名邀请他的。
  收到这张邀请自己的请柬,刘秀颇感莫名其妙,自己的名气应该还没有大到连太守都知道自己吧?
  他把请柬交给邓禹、严光等人过目。严光把请柬的内容从头到尾看过一遍,随即悠然一笑,说道:“这位甄大人,看起来来势汹汹,实则他对此次的平叛并无多大把握。”
  “哦?”刘秀心中一动,问道:“子陵何处此言?”
  严光笑道:“甄大人邀请主公,我想,十之八九是冲着伯升兄来的。”
  刘秀扬起眉毛。
  严光说道:“目前在南阳郡,谁的门客最多?我想除了伯升兄,没人再敢称第一了吧?”
  现在刘縯手下的门客,已有六、七百人之多,这还不算在白山内的那五百精壮,如果都加到一起,已超过千人。
  哪怕只算六、七百的门客,这在南阳郡也是首屈一指了。
  严光继续说道:“这次甄大人特意邀请主公赴宴,估计是想通过主公,拉拢伯升兄,让伯升兄出人出力,助他一臂之力!”
  在场众人纷纷点头,皆认为严光分析得有道理。
  见刘秀眉头紧锁,沉思不语,严光不解地问道:“主公有顾虑,不想参与平叛?”
  刘秀轻轻叹口气,说道:“绿林军是反莽的起义军,可以说他们与我们,皆为友军,助甄阜平叛,等于是让我们这些反莽的力量在互相残杀。”
  稍顿,他又说道:“我更为担心的一点是,甄阜欲拉拢大哥助他平叛,怕是未安好心。”
  听闻这话,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刘秀身上。刘秀说道:“大哥招收的门客太多,扩充的速度也太快,召集这么多的门客到底想干什么?甄阜作为太守,他能毫无顾虑吗?这次平叛倒是个好机会,他正好可名正言顺的借用大哥的力量去与叛军作战,最好打个两败俱伤,他便可坐收渔人之利了。”
  严光眼睛一亮,看着刘秀,点头而笑。其余众人则是面露惊讶之色,这一点,他们还真没想过。
  通过刘秀的这番分析,也能看出他敏锐的政治嗅觉。
  作为一名武将,他只需骁勇善战即可,作为一名统帅,他只需能领兵打仗就好,但作为一名地方势力的首脑,他必须得具备极强的政治嗅觉,拥有极强的政治斗争能力,这一点甚至比他能不能领兵打仗、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都更为重要。
  严光欣赏刘秀的也正是他在政治方面的机敏。他含笑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伯升兄在舂陵的作为,想必已引起郡府的警惕。”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变向敛财
  朱祐眼珠转了转,说道:“如果甄阜真打算拉拢大哥助他平叛,大哥不应他也就是了?”
  刘秀身子一震。严光连连摇头,摆手说道:“万万不可!伯升兄若是不应,必会引来甄阜之杀心!”
  “啊?”朱祐瞪大眼睛,诧异地看着严光。
  严光苦笑道:“你手里明明有那么多人,却不肯帮朝廷做事,那等于是摆明了要造反,等甄阜平定了绿林军,调转回头,他第一个对付的人,一定是伯升兄。”
  朱祐吞了口唾沫,大声嚷嚷道:“大哥帮甄阜,是中了他的诡计,大哥不帮甄阜,又会惹来杀身之祸,那……那该如何是好?”
  严光轻轻敲打着额头,淡然一笑,慢悠悠地说道:“目前我们还不具备起事的时机,若甄阜提出邀请,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应允于他,但在协助郡军平叛之时,我们出不出力,或者出多大的力,这就是我们自己可以控制的了。”
  朱祐眨眨眼睛,露出恍然大悟之色,笑道:“甄阜请大哥帮忙,大哥允他就是,不过我们可以暗中放水,阳奉阴违!”
  严光点点头,说道:“没错!不过也不能做得太明显,若是让甄阜有所察觉,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刘秀感叹道:“起事在即,如履薄冰,一步一凶险,稍有不慎,如跌入无底深渊,万劫不复!”
  众人都是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
  当晚刘秀和邓晨去往王府赴宴。
  甄阜把宴会的地点以及他下榻的住处选在王府,从中也能看出他对王璟的重视。
  此次与会之人众多,且都是新野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像阴识阴兴、邓奉邓终也都在受邀之列。
  当然了,若非是甄阜这位太守相邀,阴家和邓家的人也绝不会来王璟的家中吃饭。
  虽说在传统士族的眼中,王璟就是个暴发户,但王府的宅子还是很有品位,并没有太奢华,反而书香气十足。
  大厅里,甄阜居中而坐,在他的左右,还各站着一名将官。
  这两名将官年纪都不大,二十多岁不到三十的样子,左边的将官生得相貌堂堂,国字脸,浓眉大眼,威武刚毅,右边的将官面白如玉,相貌俊秀,文质彬彬。
  坐于甄阜下手边的两位,一位是县令辛达,另一位便是王璟。
  再往后才是阴家、邓家等人。
  通过座位的排序也可看出来,甄阜对于王璟是非常亲近的。
  刘秀落座之后,先是打量一番甄阜。甄家在新莽朝廷里算是名门望族,出过好几位重臣,但是到了甄阜这,他已不在新莽朝廷的权力中心。刘秀评价甄阜胸怀大志这一点是没错的,他自己也很想挤回到权力中心里。
  甄阜四十出头,白面膛,短胡须,相貌平平,不过身上的气势和派头都很足,坐在这里,一副上位者的姿态。刘秀目光一转,又看向甄阜身边的这两员将官,右边的白面将官像是文将,左边的将官倒是很有武将的气势,即便他只是站在那里,眼帘低垂,一动不动,已给周围人带来一股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刘秀心中一动,小声问道:“姐夫,你可认识甄大人身边的那两位?”
  邓晨毕竟是士族出身,以前去过郡城,也见过甄阜,他身边的这两位将官,他还真认识。
  他小声说道:“左边的那位武将,名叫岑彭,字君然,有勇有谋,据说在郡军当中,无人能在他的刀下走过三招。右边的那位,名叫陆智,能文能武,通晓兵书战法。这两人都很不简单啊!”
  啊!原来这两人就是岑彭、陆智!
  刘秀还真听说过他俩,尤其是岑彭,南阳郡的头一号武将,在郡军当中,勇冠三军,无人能敌,陆智也不简单,于郡军中任偏将军,仅次于都尉梁丘赐。
  难怪甄阜只带着三千郡军就敢去往新市、平林平叛,原来是由岑彭和陆智这一文一武两员大将在辅佐,有这两人在,梁丘赐来与不来倒也无所谓了,他来了,反而是多一个人和甄阜争功。
  知道岑彭和陆智一同随甄阜平叛,刘秀对新市和平林的绿林军多了几分担忧。别看绿林军人数占优,但在岑彭和陆智二人面前,只怕是难以占到便宜。
  其实刘秀对绿林军也谈不上有多大的好感和认同感,只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绿林军和他的目标完全一致,就是反莽,从这一点上来说,双方是天生的盟友。
  等人都到齐了,县令辛达向甄阜欠了欠身,满脸堆笑地说道:“大人,人都来齐了。”
  “嗯。”甄阜慢条斯理地点下头,他撩起眼帘,扫视在场的众人,当他的目光扫过邓硃、邓奉、邓终三人时,稍微停顿了一下,含笑说道:“最近新野发生了不少是非,本官在郡城都有所耳闻。”说着话,他对邓硃一笑,说道:“元之!”
  邓硃急忙躬身说道:“大人!”
  “近些年天灾不断,人心惶惶,心怀叵测之反贼,伺机作乱,闹得民不聊生,哀鸿遍野,我南阳正逢多事之秋,上下更应团结一心才是。可最近,王、邓两家却在新野闹得不可开交,官司甚至都打到了郡府,本官对此是既头痛又痛心啊!”甄阜说话时,还特意摇了摇头。
  邓硃面色一正,急声说道:“大人,是王璟之子王瑾,绑架小女在先……”
  不等他把话说完,王璟拍案说道:“邓硃,不要血口喷人,犬子已被邓奉所杀,你们以为死无对证,就可以随便把脏水往犬子的头上泼了?”
  “死无对证?人证、物证俱在,又何来的死无对证!”
  见二人又要吵起来,甄阜脸色一沉,重重地哼了一声。王璟和邓硃怒视对方一眼,都不敢言语了。
  甄阜面无表情地说道:“这其中的是非曲直,本官已不想再听了,本官只希望你两家化干戈为玉帛,不知能否做到?”
  王璟和邓硃低垂下头,谁都没有接话。
  甄阜皱了皱眉,不悦地说道:“本官在问你们话呢!”
  王璟和邓硃不敢再装聋作哑,纷纷躬身说道:“一切任凭大人做主!”
  “嗯!”甄阜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南阳已经够乱的了,当务之急,是先平灭绿林反贼,本官可没有精力再去断你们的家务事。”
  稍顿,他吸了口气,振声说道:“绿林反贼,打家劫舍,滥杀无辜,人神共愤,本官绝不允许在南阳之地存在绿林这样的贼寇,此次,本官亲率三千将士,誓将贼寇一举歼灭!”
  说到这里,他环视在场众人,微微一笑,说道:“不过打仗就需用钱,可郡府的情况,诸位也该有所耳闻,实在是无钱可用,诸位都是新野士族,现国家危难之际,诸位也当解囊相助才是!”
  听闻这话,在场的众人才终于明白甄阜举办宴会的目的,说白了,就是要钱。
  王璟十分识趣,立刻抱拳说道:“大人,小人愿捐助二十万钱,犒劳我军将士!”
  甄阜噙着笑容,连连点头,赞道:“王公不愧是陛下宗亲,危难之际,带头捐献,真乃国之栋梁啊!”
  说着话,他举目看向邓硃,意思很明显,人家王璟都捐赠二十万钱了,你邓家是不是也得有所表示?
  邓硃可没有王璟那么财大气粗,别说捐二十万钱,即便是捐两万钱,都是在割他的肉,抽他的血。他沉默片刻,说道:“大人,小人愿捐献……五千钱。”
  他本想说捐两千钱,可转念一想,在这个场合里,两千钱实在拿不出手,便改口说五千钱。
  “哦!”甄阜淡淡然地应了一声,没有说话。你邓硃要地有地,要铺面有铺面,此时却只肯捐五千钱,也亏你说得出口?
  不过甄阜还有要用到邓硃的地方,即便心里对他不满,但也没有开口斥责,算是给他留了颜面。
  他转目看向阴识、阴兴,笑问道:“想必两位阴公子在这个时候,都不会吝啬吧?”
  阴识和阴兴心中冷笑,有好事,没见到甄阜想过阴家,现在需要用钱了,倒是把注意打到阴家的头上了。
  再者说,这所谓的捐献,真的会拿出来犒劳将士们吗?到最后,大多数的钱还不是落入你甄大人自己的腰包里了。
  阴识对甄阜微微一笑,说道:“我阴家可捐两万钱。”
  他此话一出,甄阜的脸可挂不住了,面色顿是一沉,幽幽说道:“在陛下的庇佑下,阴家坐拥良田万顷,国家危难之时,却只肯捐出两万钱,未免也太小气也太令人失望了吧?”
  阴识耸耸肩,说道:“阴家虽家大业大,但开销也大,只外强中干而已,甄大人可莫要太高看了阴家。”
  甄阜怒火中烧,正要说话,阴识向西北拱手说道:“倘若陛下若真因阴家捐献两万钱而责怪阴家,我阴识原亲往长安,向陛下请罪!”
  言下之意,你甄阜虽为太守,但还不够资格来问责阴家,真正有这个资格的,只有当今天子。
  阴家的祖上太有名气了,乃是管仲,所以阴家不仅在新野、在南阳有影响力,在全国都很有声望,甄阜在抓不到阴家把柄的情况下,还真就拿捏不住阴家。
  看着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阴识,甄阜牙根都痒痒,但又拿他没什么办法。
  眼看着现场的气氛僵住,邓晨忙欠身说道:“大人,我邓家也愿捐两万钱。”
  听闻话音,甄阜的目光终于从阴识身上移开,看向邓晨。
  他微微一笑,说道:“啊,是伟卿啊!”在甄阜看来,以邓晨家的财力,捐两万钱也不算多,但阴家都只捐两万钱,他又能说邓晨什么?
  他笑问道:“伟卿,不知你旁边坐的是何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阴险小人
  刘秀欠身说道:“大人,在下刘秀,字文叔!”
  “啊!原来是刘贤侄!我与令尊可是旧识啊!”甄阜对刘秀笑吟吟地说道。
  刘秀的父亲刘钦生前做过县令,不过刘钦已经过世很多年了,至于和甄阜是不是老相识,现已无从考证。
  甄阜笑问道:“如果本官没有记错的话,刘贤侄是舂陵人吧,怎么来到新野了?”
  刘秀回道:“大人,小人是来姐夫家探亲!”
  他话音刚落,邓晨说道:“文叔乃小人的内弟。”
  “哦,原来是这样。”甄阜故意装糊涂,他随口问道:“刘贤侄的家里人可都安好?”
  “家人都安好。”
  甄阜若有所思地说道:“文叔的上面还有兄长吧?”
  “大哥刘縯、二哥刘仲!”
  “刘縯刘伯升,在我南阳可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啊!我南阳百姓有不知道甄阜是何许人的,可没有不知道刘伯升的!哈哈!”说到这里,甄阜还仰面大笑起来。
  “大人言重了。”
  “听说,你大哥在舂陵已召集了上千门客,不知你大哥意欲何为啊?”甄阜端起酒杯,慢悠悠地喝了口酒水,探着脑袋,笑吟吟地问道。
  刘秀正色说道:“回禀大人,现天下纷乱,流寇四起,常有匪寇流窜至舂陵一带,打家劫舍,另,新市、平林两地的绿林军,声势浩大,且与舂陵相距不远,大哥为保本地宗亲、百姓之平安,才自发组建乡勇,这也实属无奈之举,还请大人明鉴!”
  甄阜表示理解地点点头,说道:“流寇、反贼,确属心腹之患,尤其绿林反贼,人数近万,若不能及时剿灭,南阳百姓,必受鱼池之殃!”说到这里,他长叹口气,说道:“此次平叛,本官所带兵力,也稍显不足,倘若伯升肯率舂陵乡勇,帮我军一臂之力,此战我军将更有把握,不知文叔意下如何?”
  刘秀闻言,立刻起身,向甄阜拱手深施一礼,语气中透着兴奋,说道:“承蒙大人不弃,我与大哥,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或许是刘秀答应的太快太干脆,态度也太兴奋太激动,这让本是试探之意的甄阜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眨眨眼睛,愣了片刻才抚掌大笑起来,连声说道:“好、好、好,刘家兄弟,也是国之栋梁,有伯升、文叔援助我军,又何愁反贼不灭?哈哈——”
  刘縯在舂陵广招门客,动静闹得实在太大,县衙不敢管,但郡府不能坐视不理,任其壮大。
  原本甄阜还真挺担心刘縯是不是图谋不轨,但现在看刘秀的态度,刘家兄弟并无谋反之意,这也让他暗暗松了口气。
  现在南阳已经够乱的了,一下子冒出来两支绿林军,如果刘縯刘秀兄弟又反了,南阳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呢,陛下责怪下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这个太守。
  好在刘秀的反应大大打消了他心头的疑虑,也让甄阜感觉轻松了不少。
  接下来的宴会,基本就是一场捐赠大会,甄阜不仅要钱,同时还要人,像邓奉这种武力过人的,他全部都招入郡军,暂时借用。
  刚才邓硃使了好大劲才捐出五千钱,甄阜之所以没有怪罪之意,主要的原因就是他要用到邓奉。
  这一场晚宴,甄阜在新野的士族身上总共搜刮了五六十万钱,可谓是赚得盘满钵满,同时他还得到刘秀的承诺,刘縯会带领手下门客,助他一臂之力,这让甄阜更是兴奋不已。
  当晚的宴会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结束。
  等宾客们都离开,甄阜脸上的笑容瞬时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若冰霜,他语气冰冷地说道:“阴家真是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
  整场宴会,让甄阜最为不满意的就是阴家的表现。
  作为新野的第一大家族,第一大士族,竟然只捐了可怜的两万钱,这已经不是不把自己这个太守放在眼里了,而是欺人太甚。
  甄阜紧紧握着拳头,眼中射出骇人的凶光。他的心胸本就不大,而阴家又当众落了他的面子,这口气简直都快把甄阜憋炸了。
  王璟眼珠转了转,满脸堆笑地来到甄阜身旁,低声说道:“阴家这次的确太过分了,平日里,阴家在新野作威作福,不给我王璟面子也就罢了,现在连大人的面子都不给,可见其嚣张跋扈已到了极点!”
  甄阜本就一肚子的怒火,现在听了他这话,更是气愤难忍。可惜,阴家还真就不是他想动就能动的。
  王璟嘿嘿一笑,说道:“其实大人要惩治阴家,也不是没有办法。”
  甄阜心头一动,转身看向王璟,问道:“王公此话怎讲?”
  王璟笑道:“大人可知阴家最宝贝的人是谁?”
  甄阜皱了皱眉头,问道:“阴识?阴兴?”
  王璟摇头,说道:“都不是!而是阴家的小女儿,阴丽华!”
  甄阜扬了扬眉毛,你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即便我知道了阴家最宝贝的人是阴丽华,又能如何?
  王璟贼笑道:“大人是不能把她怎么样,但是,大人可以拿她来立大功!”
  “哦?”
  “大人没见过阴丽华,此女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有倾城倾国之美,堪称风华绝代,举世无双!陛下最近不是在选妃吗,大人何不举荐阴丽华?如果阴丽华被陛下选中,大人有举荐之功,倘若阴丽华未被选中,对大人也没什么损失,反而还羞辱了阴家,不也一消大人的心头之恨了吗?”王璟乐呵呵地说道。
  听闻他的话,甄阜眼睛顿是一亮,追问道:“阴家的小女,真如你说的那般美貌?”
  王璟正色道:“这还有假?为陛下选妃的这等大事,就算借小人十个脑袋,小人也不敢扯谎啊!”
  甄阜眨眨眼睛,嘴角慢慢扬起,呵呵地笑了起来,说道:“这倒不失为一条良策!”
  王莽已经六十有五,而阴丽华才十五、六岁,就算阴丽华被选中,估计在皇宫里也住不上几年。
  现在甄阜就能想象得到,阴丽华的名字一旦出现在选妃名单当中,阴家人会是一副怎样如丧考妣的表情。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见甄阜心情大好,王璟立刻趁此机会,说道:“大人,犬子之仇,大人可一定要为小人做主啊!”
  甄阜拍拍王璟的肩膀,说道:“王公放心,打起仗来,死人如同家常便饭,在所难免,邓奉已被我征召,在平叛当中,让他有个三长两短,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吗?”
  王璟心跳加速,急忙躬身说道:“有大人的这句话,小人就放心了。”
  “王公如此尽心尽力的帮我,我又怎会寒了王公的心呢?哈哈!”
  邓奉的死活,对于甄阜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既然王璟一心想弄死邓奉,他也乐于卖个顺水人情给王璟。
  晚宴过后,刘秀回到邓府,本想给大哥写封书信,但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妥,有些事情在书信中根本写不清楚,还得是自己亲自回一趟舂陵,和大哥当面说清楚才好。
  刘秀没有耽搁时间,当晚,他便离开新野,连夜去往舂陵,和他一起走的还有邓禹、朱祐二人。
  严光和盖延的伤还没有彻底痊愈,不适合长时间的骑马,而龙渊身份敏感,刘秀也正是因为他才跑到新野避难,龙渊自然也无法跟随刘秀回舂陵。
  一路无话,当晚深夜,刘秀三人便抵达舂陵。
  他们来到刘縯家时,刘縯早已熟睡,听说小弟刘秀从新野赶回来了,他立刻从床上爬起,披了件衣服,连鞋子都没顾得上提起,急匆匆地跑进大厅。
  见到刘秀,他快步上前,关切地问道:“阿秀,新野可是出了什么事?”
  刘秀向刘縯一笑,说道:“大哥安心,新野没事!”见刘縯松了口气,他侧身介绍道:“大哥,这位是我的同窗好友,也是姐夫的同族宗亲,邓禹邓仲华!”
  刘縯对邓禹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得知眼前这位看起来还不到二十的青年就是邓禹,他露出惊讶之色。
  不等他开口,邓禹已先毕恭毕敬地向刘縯深施一礼,说道:“属下邓禹,拜见将军!”
  刘縯急忙伸手搀扶,面带笑意地说道:“仲华快快请起,不必多礼!”等邓禹直起身形,他笑道:“阿秀还在长安读书时,就时常在书信中提到你啊!”
  说着话,他转头看向刘秀,问道:“阿秀,你们怎么突然回舂陵了?”
  刘秀等人纷纷坐下,随即把甄阜出兵攻打绿林军,路经新野的事,仔仔细细向刘縯讲述一遍。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大哥的实力扩充太快,现已引起郡府的警觉,依照我的判断,甄阜这次拉拢大哥,让大哥出人出力,随他一同围剿绿林军,其一是做试探,看大哥到底有无反意,其二,也是想借绿林军之手,削弱大哥的实力,以此来打消甄阜的后顾之忧!”
  刘縯还真没想到,自己在舂陵这个小地方招揽门客,都能被郡府那边注意到。
  他眉头紧锁地说道:“树大招风!看来,以后我也得注意,不能在大举的招兵买马了。”
  刘秀正色说道:“我倒是觉得大哥这边并不用停下来。”
  刘縯问道:“现在甄阜对我等已心存警觉,如果我再继续招兵买马,岂不是更会惹来甄阜的猜忌?”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打消疑虑
  刘秀说道:“这个问题我已经考虑过了,只要大哥不把招来的人留在身边,甄阜也就不知道大哥的所作所为了。”
  刘縯一怔,不把招来的人留在身边?那放在哪里?
  他还没来得及发问,刘秀正色说道:“大哥可以把招收之弟兄暂时安置在白山!”
  “哦?”
  “白山深处,人迹罕至,把人藏在白山里,绝对安全!此外,隐藏在白山,还可趁机操练人马!打仗并非只靠人多就能取胜,正所谓兵贵精而不贵多,一百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士,足以在战场上杀退数倍、数十倍的敌人!”刘秀说话时,眼睛越发的明亮,神采飞扬,在场众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被他所吸引。
  刘縯只稍微一琢磨,猛的拍下巴掌,笑赞道:“阿秀的这个主意甚妙,把人藏在白山,不显山不露水,即可掩人耳目,还可进行操练,可谓是一举两得啊!”
  邓禹和朱祐也是连连点头,觉得刘秀的这个主意甚好。
  刘秀说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稳住甄阜,为我们的起事创造更充足的时间!所以这次大哥没有别的选择,这次只能帮着甄阜去围剿绿林军!”
  刘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幽幽说道:“盘踞在新市和平林的绿林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刘家的许多宗亲,都有被绿林军洗劫,不少人还从新市和平林逃到舂陵这里。”
  听大哥的话有点不对劲,刘秀急忙摆了摆手,正色说道:“大哥,这些都是小矛盾、小问题,而在大义上,我们反莽,绿林军也反莽,说白了,我们和绿林军都是站在同一条船上,大哥帮着甄阜围剿绿林军,只需装装样子,表现给甄阜看就好,可不是真的要去和绿林军拼命啊!”
  看着刘秀紧张的样子,刘縯忍不住大笑起来,说道:“阿秀,你当大哥真是有勇无谋的莽夫吗?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大哥还看不出来吗?有绿林军牵制着官兵,对我们将来的起事也是非常有利的!”
  刘秀吁了口气,大哥能明白这一点是再好不过了。他笑道:“大哥,等天一亮我们就动身去新野吧!”
  “好!我让人准备一下!”
  “哎!”邓禹拦住刘縯道:“将军千万不要去做准备!此行,弟兄们当穿最破烂的衣服,拿最破烂的武器,最好是什么武器都不拿,空着手、饿着肚子去新野。”
  他们表现得越弱势、越不堪,越会打消甄阜心中的疑虑和孤寂。
  刘縯反应过来,笑道:“还是仲华考虑周全!我们就这么办!”
  刘秀、邓禹、朱祐三人在刘縯家稍微眯了一觉,等天色亮了,三人跟随刘縯,以及七百多名‘乡勇’,启程离开舂陵,去往新野。
  当刘嘉看到刘秀时,吓了一跳,诧异地问道:“阿秀,你不是在新野吗?什么时候回得舂陵?”
  刘嘉算是刘家的半个养子,刘秀和刘嘉的关系自然也很熟。他说道:“我是昨晚回的舂陵!”刘秀随即把他回舂陵的原因向刘嘉讲述一遍。刘嘉听后,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伯升突然带大家去新野,协助郡军平叛,原来是己方的扩张已然引起了太守甄阜的怀疑。
  他沉思一会,问道:“阿秀,你认为此次平叛,绿林军会不会被甄阜歼灭?”
  刘秀想了想,摇头说道:“绿林军被打败的可能性很大,但被彻底歼灭的可能性很小。”
  别看绿林军人多,但在正面交锋的战场上,兵力多一倍有余的绿林军,还真就未必能打得过郡军。
  不过即便绿林军打不过郡军,但跑路还是没问题的。绿林军一直都活跃在南阳郡的边缘,只要绿林军退出南阳地界,甄阜也不太可能率领郡军,跨郡追击。
  以甄阜的为人,他只在乎自己管辖的南阳郡会不会太平,至于其它的郡县是不是有叛军,是不是会乱得一塌糊涂,他不太可能去多管闲事,更不会给其他郡的太守去做嫁衣。
  刘嘉闻言,稍稍松口气,说道:“如此我就放心了。”
  刘秀笑了,自己的这位孝孙族兄一直都是这样,性情淳朴又谨善。
  长话短说,刘縯、刘秀一行人早上从舂陵出发,下午顺利抵达新野。
  进入新野城,刘縯、刘秀立刻去了王府,拜见甄阜。
  没想到自己在酒宴上只随口那么一说,刘縯还真来了新野,而且还来得这么快。
  得知刘縯到来的消息,甄阜很是高兴,难得的主动出府迎接。
  看到甄阜从府门内走出来,刘縯、刘秀快步上前,双双拱手施礼,异口同声道:“小人刘縯(刘秀)参见大人!”
  甄阜哈哈大笑,向刘縯和刘秀二人挥了挥手,说道:“伯升、文叔,不必多礼!”
  说着话,他抬头向刘縯、刘秀身后的望了望,好嘛,在他二人的身后跟着七、八百号人之多,把大半条街都快站满了,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
  但是仔细一瞧,甄阜差点笑出来,气笑的。
  刘縯带来的这些人,一个个都是破衣烂衫,补丁打着补丁,可能赶路匆忙的关系,人们的头上、身上都是尘土,其状比逃难的流民好不了多少。
  再看他们手里的武器,有的扛着锄头,有的腰间别着镰刀,还有拎着棍棒、耙子的,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唉!甄阜在心中叹了口气,暗暗苦笑,原来这就是刘縯招收的门客,早知道是这样,自己就不该让他们来!
  他清了清喉咙,故意装糊涂,手指着刘縯、刘秀身后的众人,好奇地问道:“伯升啊,他们是?”
  刘縯再次拱手施礼,大声说道:“我等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他话音刚落,后面的众人紧跟着齐声喊喝道:“我等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呵呵!甄阜颇感哭笑不得,老子还要你们这些人表忠心,效什么犬马之劳?
  心中是这么想,但话可不能这么说。他含笑点点头,说道:“伯升啊,让你的这些兄弟们,都到城外的军营休息吧!”
  “是,大人!”刘縯答应一声,又面露难色地说道:“大人,兄弟们赶了一天的路,还都没有吃饭,您看,能不能让兄弟们先填饱肚子?”
  感情你们这一路连干粮都没准备,就等着来吃我的呢!甄阜心里这个气,但又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提出让刘縯来助他一臂之力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侧头叫过来一名校尉,说道:“彭远,你带这些兄弟们去往军营,安排好住处,还有,让大家都吃饱喝足!”
  “是!大人!”名叫彭远的校尉插手施礼,然后带着刘縯的这些手下兄弟,去往城外的军营。
  看着手下人都被领走了,刘縯也丝毫不担心,有说有笑的跟着甄阜进入王府。
  看得出来,甄阜对于刘縯、刘秀两兄弟的表现十分满意,虽未谈及正事,但对他二人的态度很是热情。
  快到傍晚的时候,甄阜还特意留下刘縯、刘秀两兄弟共进晚餐。
  席间,甄阜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伯升和文叔都去过益州打过仗吧?”
  听闻他提到去益州打仗的事,刘縯的心顿时咯噔一下,不动声色地含笑说道:“我兄弟二人只是去参加义军,帮着廉将军的京师军打打下手,敲敲边鼓罢了。”
  稍顿,他恍然想起什么,问道:“也不知道现在益州的战事怎么样了。”
  甄阜一笑,说道:“益州的战事早已结束,蛮人也都逃回了蛮地,廉将军现已被陛下召回京城,不日便要去往洛阳一带平叛。”
  刘縯和刘秀互相看了一眼,暗暗松口气,果然,想他们这样的小人物,就算在益州下落不明了,廉丹也不会派人来追查。
  甄阜轻叹口气,说到:“蛮夷再怎么闹腾,终究也翻不上天,真正让人头疼的还是内乱啊!现在赤眉、绿林、铜马等一干反贼,越来越猖獗,竟然流窜到我南阳,这股流窜到南阳的绿林反贼,若不能及时剿灭,将来必后患无穷!”
  说着话,他乐呵呵地看着刘縯和刘秀,说道:“你兄弟二人都在益州打过仗,有经验,此次的平叛,你二人也要多多出谋划策,多多出力才是啊!”
  刘縯和刘秀对视一眼,后者正色说道:“大人尽管放心,我兄弟二人既然前来辅佐大人,必当尽心竭力,鞠躬尽瘁!”
  甄阜哈哈大笑,抚掌说道:“文叔此言,甚得我意!哈哈!”笑了一会,他转目看向刘縯,说道:“我常听人说,伯升之勇,无人能出其左右。”
  说着话,他还特意看了看站于一旁的岑彭,笑道:“君然,这回你可遇到敌手了!”
  岑彭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刘縯,而后向甄阜欠了欠身。岑彭是个不太多话的人,看起来好像为人低调,实则是刚烈孤傲。
  刘縯也看向岑彭,打量他一番,暗暗点头,原来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岑彭岑君然,生得果然威武。
  饭后,甄阜又和刘縯、刘秀说了会儿话,见他打了呵欠,刘縯和刘秀识趣的起身告辞。
  等他二人走后,甄阜看向身边的岑彭和陆智,问道:“你二人觉得这个刘伯升这人如何?”
  岑彭没有说话,陆智说道:“刘縯、刘秀状似忠义,实则心机深沉,大人不可小觑!”
  甄阜眨眨眼睛,转头看向岑彭,问道:“君然,你以为呢?”
  岑彭说道:“与属下无关之人,属下并不关心。”
  甄阜仰面而笑,慢条斯理地说道:“依我之见,博闻是多虑了,我看刘伯升,只是一介武夫,而刘文叔,就一乡下小子而已,都不足为虑。”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分兵作战
  当晚,刘縯就住在邓晨的家中,翌日早上,甄阜本想率军出发,不过刘縯这边出了问题,打乱了他的安排。
  刘縯带来的七百多人,要盔甲没盔甲,要武器没武器,这怎么上战场打仗,怎么随郡军去平叛?
  在人们不满的抗议下,刘縯去找甄阜,向他索要盔甲和武器。
  此次郡军出征,的确带了不少辎重,但就算有多余的盔甲、武器,也不能白白送给刘縯的这些手下人。
  刘縯倒也没真想要全套,他退而求其次,对甄阜说道:“大人,就算不给弟兄们配发盔甲,起码也该给弟兄们发套像样的衣服吧?不然弟兄们和郡军弟兄走在一起,丢的也是大人的脸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大人怎么刻薄了我们这群弟兄们了呢!”
  他这番话把甄阜都堵得哑口无言,思前想后,他终于还是同意了给刘縯的手下配发新衣。
  这还不算完,随后刘縯又道:“大人,弟兄们要上战场杀敌,总不能没有武器,赤手空拳的去和叛军拼命吧?”
  甄阜瞪了刘縯一眼,你们还真是蹬鼻子上脸啊!要完了新衣要武器,我找你们来,是要你们配合郡军作战的,不是要给你们配发装备的!
  可刘縯说的也是实情,他的手下人,大多数都没有像样的武器,只拿着棍棒,有些甚至还没有武器,这样又怎能上阵杀敌?
  最后甄阜也只能忍痛答应了刘縯的请求,又给他的手下弟兄分发了武器。
  要弄出几百套的衣服,并不容易,结果这一耽搁,一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其实刘縯没打算真帮甄阜去打仗,武器、新衣也完全可以不要,但他觉得自己既然都来了,没有理由不让甄阜出点血。
  再者说,多耽误一天的时间,也相当于为绿林军多争取到一天撤离的时间。
  正如刘秀所说,绿林军不是他们的敌人,无论于公于私,绿林军都可算是他们的盟友,己方不应眼睁睁看着绿林军被郡军剿灭。
  直到第三天,甄阜才率领郡军以及刘縯的手下们,从新野浩浩荡荡的出发,一路南下,直扑新市和平林。
  白天行军赶路,等天色黑下来,甄阜下令,于野外安营扎寨。
  中军帐里。甄阜居中而坐,在他两边的是岑彭、陆智以及数名校尉,另外刘縯、刘秀、邓奉、邓禹等人也都在。
  甄阜让人取来地图,铺在帅案上,他站起身形,低头看着地图,问道:“诸位都说说吧,此战我军要如何来打?”
  众人纷纷围拢在帅案的四周,低头看着地图,一名校尉说道:“大人,我军可兵分两路,一路攻新市,一路攻平林,双管齐下,让叛军首尾难顾!”
  甄阜边听边点头。这名校尉话音刚落,另有一校尉正色说道:“不可!叛军人多势众,我军兵少力孤,叛军可据城坚守,我军需强攻城寨,叛军是以逸待劳,我军是长途跋涉,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之下,我军更不能分兵作战,必要集中兵力,方有取胜之把握!”
  仔细想想,甄阜觉得这名校尉说得也很有道理。几名校尉各抒己见,有支持分兵作战的,也有人提出反对,双方各持一词,争执不下。
  甄阜被他们吵得头大,他转头看向陆智,问道:“博闻,依你之见呢?”
  陆智微微一笑,说道:“区区叛军,纵然人多势众,亦只是群乌合之众,哪怕敌有一万,我军一千,我军亦能轻松取胜!”
  甄阜一听这话,从内往外的觉得痛快,他笑问道:“博闻,你说说看,你认为这场仗我军该怎么打!”
  “首先,我军可用疑兵之计,做出我军要强攻新市的假象。接下来,便是引蛇出洞。新市遭受攻击,平林叛军,必然要前来援助。我军可提前分出一支精锐,埋伏于新市和平林之间,等平林援军进入埋伏之地,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将其包围,但要做到围而不歼,引新市叛军出城来援,此为围点打援!叛军对我军真正的优势,也是唯一的优势,就是地利,只要他们出了城,失去地利之优势,于城外与我军交战,纵然万余敌,在末将眼中,亦只是万余头待宰之羔羊,将其斩杀殆尽,易如反掌!”
  陆智滔滔不绝地讲着他的战术,甄阜在旁听得神采飞扬,眉飞色舞,反观刘縯,表面上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实则已惊出一身的冷汗。
  他从不知道,原来打仗还可以这么打的,疑兵之计、引蛇出洞、围点打援,这么多的战术完全融合到了一起,一环扣着一环,令人防不胜防。
  如果此时自己不是站在郡军阵营里,如果自己此时在叛军阵营,恐怕自己也会中陆智的诡计吧!
  在益州参加义军的时候,刘縯没觉得自己和正规军有多大的差距,现在他才真正感受到这种差距到底有多大了。
  听完陆智的战术,刘秀也是暗暗点头,难怪陆智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偏将军,此人用兵之诡诈,确有过人之处啊!
  陆智讲完他的战术,在场的校尉们皆露出佩服之色,纷纷点头表示认同。甄阜面带笑意,看向岑彭,问道:“君然,你认为博闻之计如何?”
  无论别人出的计谋多么完美,他自己又有多么的认同,到最后,他一定会去征询一下岑彭的意见。甄阜的个人能力或许不怎么样,但他确实很有看人的眼光。
  岑彭沉吟片刻,对甄阜正色说道:“陆将军言之甚善!”岑彭是个十分谨慎又孤傲的人,但即便如此,在陆智的计谋当中,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听闻岑彭也认同陆智的计谋,甄阜大笑起来,抚掌说道:“好,甚好!此战,我们就按照博闻的计谋来打!”
  说着话,他难掩兴奋之色,说道:“博闻,把你的计谋再仔细讲一讲!”
  陆智弯下腰身,手指头在地图上边指点边详细讲解他的计划。
  当晚无话,翌日,大军拔寨起程,继续南下。
  不过这次他们的南下,已然变成了兵分三路。
  一路由陆智统帅,兵力为两千,这一路也是全军真正的主力。此路马兵不走大道,改走小路,秘密前往新市和平林之间的地区设伏。
  第二路,由刘縯、刘秀、邓奉等人统帅,主要的兵力就是刘縯带来的那几百名手下,他们的任务是借助自身穿着的便装,乔装成普通的百姓,秘密混入新市城,只要城内的叛军中了陆智之计,出城援助平林军,他们便可于城内突然发难,杀光留守之叛军,一举攻占新市。
  第三路,由甄阜、岑彭统帅,兵力为一千。他们这一路的任务是充当疑兵,虽只有一千人,但要做出有三四千人的效果。
  在古时的征战中,这种疑兵之计经常会被用到,具体怎么做?其实很简单,兵卒们在行军的时候,间距可尽可能的拉大一些,然后兵卒们手中拿着旗,背后还要再背着旗,放眼望去,这支队伍全都是旗,当真是战旗招展,绣带飘扬,一千的兵力完全可以伪装出三四千人的效果。
  二十万人,手中打着旗,背后背着旗,往往会号称百万大军,在气势上便可大大震慑敌军。这也是战场上常用之伎俩。
  刘縯、刘秀这一路人里,还混合了一些郡军,只不过数量不多,只五十人而已,军阶最高的是一名队长。
  这名队长对这一路人马没有指挥权,反而还要听从刘縯的命令。
  甄阜派这几十名郡军混在刘縯的队伍中,倒也不是为了监督他们,而是担心他们没有战斗经验,于城内作战不利,影响到己方的全盘计划。
  当然,他们还有另外一个秘密任务,趁乱杀掉邓奉。
  当甄阜决定带着邓奉来平叛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打算让邓奉再活着回去。
  且说刘縯、刘秀一行人,他们不能一下子全部进入新市城,目标太大,也太容易引人怀疑,他们化整为零,分散开,三五成群的进入新市城。
  新市城不是很大,原本城内的人口才几千人,不过绿林军占领新市城后,城里不仅多了三千余众的绿林军,而且还陆陆续续地来了好多的流民,现在城内的人数已快紧接两万。
  只几千人的小城,现在一下子变成两万人,城内的拥挤程度可想而知。
  虽说城内到处都是破衣烂衫的流民,但路边并未发现饿死之人,要知道即便是在新野那样的大城,路边也经常会看到饿死流民的尸体。
  对于绿林军在新市城的治理,刘縯和刘秀倒是暗暗点头,称赞一声不错。不过对于绿林军还没有撤离新市,两人又都担忧不已。
  他们在城中游逛的时候,正好赶上县衙施粥。
  街道上许多流民都拿着破碗,急匆匆地往县衙那边跑,边跑边大声喊道:“放粥了!绿林军放粥了!大家都快一点啊!”
  看着周围奔跑的人群,听着人们的吆喝之声,刘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对左右说道:“我们也过去领碗粥喝吧!”
  跟着他们的那名郡军队长急忙拉住刘縯,低声劝阻道:“万万不可!伯升兄,叛军之食,我等不能吃啊!”
  刘縯撇了撇嘴角,问道:“兄弟,你饿吗?”
  “呃……”不饿才怪了!他们就早上吃了一顿饭,现在都天近傍晚了,怎么可能不饿?郡军队长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不吃叛军之食?我们有钱去买吃的吗?”
  现在物价最贵的就是食物,尤其是新市这个人满为患的地方,吃食更是天价。
  郡军队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暗暗苦笑,就他身上的这点钱,够不够买个馍馍的都两说呢!
  刘縯拍拍他肩膀,甩头说道:“走吧,兄弟,我们总不能饿着肚子打仗!再者说,你不说,我不说,谁又会知道我们喝过叛军的粥?”
  朱祐嘟嘟囔囔地说道:“如果每个米粒上面都刻着叛军的字样,老子就不喝了!”
  “话糙理不糙!走,我们喝粥去!”刘縯向众人甩了下头,率先向县衙那边走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巧遇族人
  现在领粥的人可不少,现场却是井然有序,显然绿林军在城内已不是第一次施粥了,人们很清楚绿林军的施粥数量,不会因为排在前面才有得喝,排在后面就没得喝了。
  当刘縯等人排到的时候,举目一瞧,盛粥的是位年轻又漂亮的姑娘。看起来有二十左右岁,但没有成亲(通过女子的发髻可辨别有无成亲)。
  姑娘给前面人盛粥的动作都挺温柔的,当轮到刘縯等人的时候,她扫了一眼,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冷着脸,拿着大木勺子,吧嗒一声,几乎是把粥直接甩进刘縯的碗中,完事之后,看都不看他一眼。
  刘縯颇感莫名其妙,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被人家讨厌上了。
  他前脚走开,刘秀后脚跟上,那名姑娘对刘秀的态度也和对刘縯的态度一样,同是吧嗒一声,把粥甩进刘秀的碗里。
  被人家莫名其妙的讨厌,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如果这事只发生在自己身上,刘縯也就忍了,可连小弟也受到同样的待遇,他可忍不了了。
  刘縯已然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扭转身形,看向那名年轻姑娘,扬起眉毛,歪着脑袋问道:“我说姑娘,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们兄弟以前是刨过你家祖坟吗?
  年轻姑娘看向刘縯,啪的一声,把手中的木勺子直接扔进木桶内,大声质问道:“你说,我的态度怎么了?”
  “你……”刘縯正要说话,刘秀急忙上前,推了推刘縯的胳膊,小声说道:“算了,大哥,我们过去喝粥吧!”
  同行的邓禹、朱祐和郡军队长也是向刘縯连连使眼色,示意他别在这个时候和叛军起争执,暴露己方的身份。
  “阿秀,你别推我,我就想问问,老子是欠你钱啊,还是和你有仇啊……”
  他话未说完,排在后面的人已开始不满地大声嚷嚷道:“前面的人领完粥了怎么还不快走!”
  “他娘的,老子还没领粥呢,你们领完粥的赶快滚啊,哪来的那些屁话?”“蒹葭姑娘不要理他们!”“……”
  与此同时,负责看管粥桶的十数名大汉也纷纷走了过来,一个个对刘縯怒目而视。
  刘秀暗暗咧嘴,拽着大哥的胳膊,急声说道:“大哥,快走吧,别说了!”如果引起众怒,估计现场的这些人都能把他们撕吧了。
  刘縯狠狠瞪了那个姑娘一眼,在刘秀的拉扯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开了。
  那位姑娘声音不大不小地冷笑道:“有手有脚,健壮如牛,一天到晚却只想着吃白食,也不嫌给自己的爹娘丢人现眼!”
  她没有指名道姓,但就算是个傻子都能听得出来,她骂的人正是刘縯、刘秀。
  刘縯怒火上撞,转身又要回去和对方理论,刘秀硬拉着他走到路边,然后又死命拽着他,让他坐到地上。刘縯难忍心头之怒,狠声说道:“简直欺人太甚!”
  邓禹、朱祐和郡军队长走了过来,在刘縯身边纷纷坐下。
  郡军队长小声劝说道:“算了,伯升兄,只一个叛军女子,不值得生气,等动手之时,我将其擒下,任凭你处置就是了!”
  刘縯没有再说话,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粥碗,然后向刘秀那边一递,说道:“阿秀,你喝了吧!”
  刘秀笑道:“大哥,我有一碗就够喝了!”
  刘縯看了一眼刘秀,沉着脸说道:“你多吃点!”
  刘秀乐了,提醒道:“大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刘秀感觉似乎在大哥的心目当中,自己还没有长大,大哥宁可饿着肚子,也要让自己吃饱。
  刘縯愣了下神,也乐了,不再推让,只一口,便把碗中的这口稀粥喝了个干净。
  父亲不在,长兄为父,刘縯这位大哥做的还是很称职的,至少他对刘秀是真的照顾有加。
  绿林军的施粥并不是很多,不至于让人饿死,但也不会让人吃饱。
  刘秀等人也是两三口便把粥喝干了。
  等他们吃完,刘縯站起身形,对刘秀说道:“阿秀,跟我走,我们去联系下其他的兄弟。”
  邓禹、朱祐、郡军队长连忙起身,正要跟去,刘縯向他们摆摆手,说道:“去联系的人不必太多,只阿秀跟我前去即可,你们留在这里等我们的消息,不要乱走!”
  三人互相看了看,齐声应好。
  刘縯带着刘秀,快步离去。走出一条街,刘縯回头瞧瞧,见后面没人跟上来,他低声说道:“阿秀,我们要不要给绿林军通风报信,或是让他们马上撤离,或是让他们坚守不出?”
  刘秀微微皱着眉头,沉思未语。给绿林军通风报信,也不太容易。
  如果他们只把消息传给普通的兵卒,没有多大的效果,甚至对方可能会怀疑他俩图谋不轨,如果直接去找新市军的首领王匡和王凤,他们必然会对大哥和自己的身份进行调查核对,这一耽搁,指不定要花费多少的时间,另外,绿林军内部万一有郡府的细作,将大哥和自己给绿林军通风报信的消息密报给甄阜,后果不堪设想。
  见刘秀愁眉不展,刘縯也意识到通风报信这件事不太好操作。
  他幽幽说道:“实在不行,就听天由命吧,你我兄弟,总不能因为帮着绿林军,再把自己给搭进去!”
  刘秀在心中暗暗盘算,无论怎么想,都觉得直接出面去通风报信的风险实在太大,弄不好还会导致己方满盘皆输。
  他幽幽说道:“事关生死!大哥,我们对绿林军,只能暗助,绝不能露出任何的马脚。”
  刘縯表示赞同的点点头。他俩正往前走着,前方突然一阵大乱。只见一名青年被群壮汉从一间宅子里推出来,为首的一名壮汉生得膀大腰圆,满脸的横肉。
  他双手掐着腰,笑无好笑地走到那名青年近前,阴阳怪气地说道:“小子,你这座宅子,老子看上了!不想死,就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
  那名青年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这些大汉,好像整个人都吓傻了。
  这时,一名年轻貌美的少妇从宅子里跑出来,跪坐在青年的身边,看着那名魁梧壮汉,哭喊道:“你们绿林军也不能强抢民宅吧!”
  “民宅?”魁梧壮汉哼笑出声,说道:“你夫君为官府做事,可没少欺压百姓吧?这座宅子,还指不定是你们怎么抢来的呢,老子今天没杀他,已经算便宜他了!”
  说着话,他走到那名青年近前,垂目瞥了他一眼,向旁吐了口唾沫,而后他目光一转,看着那名少妇,嘿嘿笑道:“小娘子长得还挺漂亮的!”说着话,他伸手还在少妇的脸上摸了一把。
  见状,周围的大汉纷纷大笑起来。少妇羞愧难当,一个劲的向青年后面躲,而青年坐在地上,愣是一声都不敢吭。
  见此情景,刘縯的怒火腾的一下快要顶到脑门,作势就要走过去。好在刘秀反应够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拽着刘縯,疾步走进一旁的胡同里。
  这名青年,刘縯和刘秀都认识,而且不仅是认识,还是亲戚。
  青年名叫刘玄,和刘縯、刘秀一样,同是出于长沙定王刘发一脉,是刘縯的族弟,刘秀的族兄。
  以前刘玄也住在舂陵,后来家中的门客犯了事,他受到牵连,便逃到平林,后又来到新市。
  刘玄在新市混得不错,经营好几家店铺,生意很大,绿林军的人说他帮着官府做事,倒也不是无的放矢,在新莽朝廷推均田令的时候,刘玄的确帮着官府收了不少的地,从中也发了一大笔横财。
  不过他终究不是官府的官吏,绿林军占领新市后,他也没受到牵连。他以为自己没事了,结果绿林军的人还是找上门来,硬是要霸占他的宅邸。
  绿林军的分成基本都是最底层的平民,对于官员、士族、有钱的商贾,天生就带着仇视心理,认为自己的日子过不下去,不得不提着脑袋造反,都是被他们这群人逼的,对这些人,绿林军又哪会客气?
  而刘家曾经都是皇族宗亲,虽然王莽篡位之后,刘家人开始失势,但家底还是很厚的,绿林军所过之地,刘家宗亲自然成了被打击的对象,纷纷遭殃。
  所以在新市、平林一带,很多刘家宗亲相继逃到舂陵,投靠刘縯,也就可以理解了。
  听着逃到舂陵的宗亲们诉苦,刘縯还没有太深的感触,现在亲眼看到刘玄被绿林军如此欺凌,以他火爆的脾气又哪能忍得住?
  在胡同当中,他反握住刘秀的手腕,凝声说道:“阿秀,刚才那人可是阿玄!”
  刘秀点头说道:“大哥,我看到了!”
  “我们不过去帮他?”
  “正因为他是阿玄,认识你我,我们更不能上前了!”冒然过去,刘玄一下子叫出他俩的名字,那可就都暴露了,计划失败,甄阜又哪会放过他兄弟二人?
  刘縯渐渐冷静下来,他从胡同中探出头,向外面往了一眼,眯了眯眼睛,怒声说道:“我就说,绿林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值得我们冒死搭救!”
  刘秀暗叹口气,绿林军的人,大多都是流民、流寇,又怎么能指望着他们去行善举呢?
  不过还是那句话,在大义上,绿林军与己方处于同一边,有绿林军在,己方就等于多了一个盟友。
  他兄弟二人站于胡同里,探头望着外面情形。
  只见原本呆坐在地上的刘玄,突然爬了起来,然后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屈膝跪地,向前叩首,说道:“在下刘玄,愿加入绿林军,随绿林弟兄,共同反莽,纵然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第一百一十八章 出兵救援
  刘玄的举动,让他身边的夫人傻了,在场的大汉们也都傻了。为首的魁梧壮汉愣了片刻,下意识地问道:“你……诈降?”
  “在下真心投靠绿林,倘若有半句虚假,五雷轰顶,天诛地灭!”
  他这誓言可够毒的,绿林军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魁梧壮汉挠了挠头发,说道:“那……那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王匡、王凤曾经授意过,只要有人自愿加入绿林军,那就是绿林弟兄,非但不能阻拦,不能往外推,还要以礼相待。
  刘玄闻言,立刻从地上站起,对身边的夫人小声交代了几句,而后他跟着绿林军一行人等快步离开了。
  身在胡同里的刘縯、刘秀也傻眼了,没想到事情会出现这种戏剧性的转变,刘玄本是受绿林军欺凌的人,结果摇身一变,眼瞅着要成为绿林军的一员了。
  “他娘的,阿玄到底在搞什么鬼?”在刘縯的印象中,刘玄就是个胆小懦弱的人,实在难以想象,以他的胆量竟敢去参加绿林军。
  不过刘秀对刘玄这个人的看法截然相反,刘玄表面谨小慎微,好像性情懦弱,实则心狠手辣,又机敏狡诈。
  他幽幽说道:“大哥,阿玄只是做出了现在对他最有利的选择罢了。”
  刚才的情况已经很明显,绿林军的人不仅对他家的宅子感兴趣,对他的夫人更感兴趣。
  如果他选择反抗,那无疑是自寻死路,如果他不反抗,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宅子被夺、夫人受辱,所以当机立断,投靠绿林军,这是对他最为有利的选择。
  通过刘玄的反应,也不难看出这个人反应之机敏,做事之果决。
  刘縯仔细想了想,觉得刘秀说得也没错,刘玄的确是做出了最佳的选择。
  他哼笑一声,说道:“我看在绿林军内,此等鼠辈,比比皆是,豪取抢夺,无所不为,阿秀,你认为我们还应该去帮你们吗?”
  刘秀正色说道:“大哥,帮助绿林军,就等于是在帮助我们自己。”
  唉!刘縯暗叹口气,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说话。
  刘縯和刘秀来到事先约定好的碰头地点——城南菜市场,很快便联系上了其他的弟兄。刘縯把几名骨干召集到一起,低声交代道:“你们安排好弟兄们,让大家在城内隐藏好,伺机而动,一旦绿林军的主力出城,我们便直取县衙,以烟火为号!”
  众人齐齐点头,异口同声道:“明白!”
  话分两头。
  以甄阜和岑彭为首的一千郡军,大张旗鼓的直奔新市而来。
  这一千郡军,人们身上恨不得插满了旗,马匹的后面都拖着树枝,随着军队的前进,尘土飞扬,离好远都能看得见。
  放眼望去,尘土当中,战旗如林,好不壮观。
  甄阜一部的进军,把动静闹得这么大,绿林军的探子又哪能察觉不到?新市军的探子最先发现郡军的动向,立刻跑回新市城,向王匡、王凤二人禀报敌情。
  听闻郡军直扑新市的消息,王匡和王凤暗吃一惊,两人紧张地问道:“可有打探清楚,郡军来了多少人?”
  “回禀大帅、将军,郡军兵力,应有四、五千人!”打探情报,探子并不敢靠得太近,但距离较远的打探,看甄阜一部的阵势,确实是有四五千人的样子。
  王匡和王凤对视一眼,看来郡军没有分兵作战,主力大军都冲着己方所在的新市来了。
  王凤眼珠转了转,对王匡正色说道:“大帅,郡军来势汹汹,只凭我军一己之力,实难取胜,当及时向平林求救,请平林军前来增援,届时我们两军,里应外合,不愁敌军不破!”
  在新市军中,王匡自称大帅,王凤自称将军。王匡三十多岁,身材高大魁梧,满脸的络腮胡须,左眼还有一条竖疤,相貌上看去颇为凶恶。
  王凤与王匡年纪相仿,不过体型偏瘦,长脸,细眉细眼,相貌较为清秀。王凤也算是个修炼之人,只不过他修炼的派系在当时还算比较冷门,佛教。
  佛教具体是什么时间传入中原大地的,现已无从查证,大致就是在两汉时期,可以确定的是,西汉末年到东汉初年,佛教还不是很盛行,道家(不是道教,这时还不存在道教)是当时的主流。
  王匡看了看王凤,皱着眉头问道:“你认为,陈牧、廖湛会派兵来援吗?”
  “一定会!”王凤语气笃定地说道:“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们懂,陈牧、廖湛又哪会不懂?”
  王匡琢磨片刻,面色凝重地点点头,随即派出手下的心腹,去往平林,请平林军的首领陈牧、廖湛,率军来援。王匡派去的人,和平林军的探子几乎是同时到的平林城。
  陈牧和廖湛先是见了己方的探子,得知郡军的动向后,两人立刻明白王匡派人前来的用意了。
  廖湛说道:“郡军的主力直扑新市,王匡派人来平林,一定是来求援的!”
  陈牧点点头,问道:“子瑜,依你之见,我军要不要前往新市救援?”
  廖湛想都没想,立刻说道:“当然要去!也不能不去!”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平林、新市,互成犄角,一存共存,一亡俱亡,一旦新市被官兵攻陷,我平林恐怕也难以长久了。”
  廖湛之言,说进了陈牧的心坎里,他再不犹豫,立刻让人把王匡派来的部下召进大堂。
  王匡派来的心腹名叫张遂,能说善道,巧舌如簧。没见到陈牧和廖湛之前,他还在心里琢磨要怎样才能说服陈牧二人,出兵援助新市。
  结果双方刚一见面,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开口说话呢,陈牧便已先开口说道:“新市遭受郡军攻击之事,我已知晓,公节(王匡的字)派你前来,可是为了要我平林军前去救援?”
  张遂先是一怔,而后急声说道:“正是!新市军与平林军,皆为友军,现新市危在旦夕,还望陈将军能及时出兵,助我部一臂之力!”
  陈牧点点头,说道:“此战,我平林军定与新市军共御强敌!”说着话,他喝令道:“全军集结,准备出发!”
  平林军和新市军之间本没什么关系,但大家都打着绿林军的旗号,而且盘踞之地相距也不远,两军之间常有往来,王匡、王凤和陈牧、廖湛也有很不错的私交。
  现在大敌当前,无论于公于私,平林军都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听陈牧同意出兵援助,张遂喜出望外,向陈牧和廖湛深施一礼,动容说道:“陈将军不吝出兵,此战若能打退官兵,我部上下,必会牢记将军之恩德!”
  “先生不必客气,立刻随我动身吧!”
  陈牧率领平林军主力,离开平林城,直奔新市。
  不过临走之前,陈牧也留了个心眼,未带廖湛出战,而是让他留在平林守家。援助新市固然重要,但也不能把自己的老家丢掉不管。
  且说陈牧一部,上上下下进三千人,出了平林,全速行军,奔赴新市,欲联手新市军,与南阳郡军决一死战。
  平林距新市,还不足百里,只不过两地之间的道路多是穿过山林。
  一路无话,当以陈牧为首的平林军距离新市已不到二十里的时候,刚好路径一大片的树林。
  走到这里,陈牧突然拉下战马的缰绳,停了下来。张遂和平林军众将纷纷上前,不解地看着陈牧,问道:“大帅,怎么了?”
  陈牧手搭凉棚,举目望着前方的树林,幽幽说道:“此地凶险!”
  众人闻言,也都纷纷望向前方树林。这一大片树林,郁郁葱葱,一眼望不到边际。陈牧看向张遂,问道:“先生途径此地之时,可有发现异样?”
  张遂愣了愣,摇头说道:“回禀将军,属下路过这里时并未发现异样!”
  “哦!”陈牧应了一声,然后继续观望着前方树林,依旧没有往前行进。
  张遂心中大急,以为陈牧是暗藏了私心,不想那么快赶到新市,而是打算让己方和郡军先拼个两败俱伤,他再带人前去收割胜利果实。
  他干咳了两声,意味深长地说道:“大帅,你我两军,虽无隶属,但却是一家,我部受损,也就等于贵部受损,我部若亡,贵部只怕也会大祸临头,现今新市危急,将军万万不可藏私啊!”
  陈牧正考虑自己该不该派人先去前方的树林打探,可一听张遂这话,他立刻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明白,张遂是顾虑自己在援助新市军这件事上不肯尽心尽力,如果此时自己再派人到前方树林打探,恐怕看在张遂的眼里,自己一定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若让张遂对己方留下这样的印象,那么己方还不如不出兵援助了呢,到最后己方费力不讨好,反而还平添了彼此之间的猜忌。
  陈牧只略作沉吟,随即向前一挥手,喝道:“继续前进!”说着话,他催促跨下的战马,向前走去。
  见状,张遂长长松了口气,紧随陈牧之后,跟着他一并往前走。
  树林里静悄悄的,声息皆无,可越是这样,陈牧就越觉得心中没底。他催促周围的手下人,面无表情地说道:“通知弟兄们,全速前进!尽快走出这片林子!”
  他的命令被传达下去,平林军行进的速度更快,时间不长,队伍已走到树林的中段。
  到了这里,陈牧心跳一阵加速,浑身上下就是感觉不舒服,他面色越发的凝重,再次催促周围众人,沉声说道:“让弟兄们再快一点!都给我再快一点!”
  陈牧是全军主将,他的紧张,也直接影响到周围人的情绪。
  一名平林军的头目骑在马上,冲着前方的兵卒大声喊喝道:“将军有令,加快速度!全军加速前进……”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危在旦夕
  那名头目正扯脖子大喊着,猛然间,就听树林中传出嗖的一阵破风声,人们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噗的一声,一支从树林深处飞射出来的弩箭,精准地钉在那名头目的脖颈上,力道之大,箭头在他脖颈的另一侧探出来。
  那名头目张大嘴巴,身子在战马上摇晃了两下,接着一头栽了下来。
  现场寂静了那么片刻,然后就如同炸了锅似的,四周的众人看着头目趴在地上的尸体,尖声叫喊道:“敌人!林中有敌人——”
  也就在他们叫嚷的同时,就听两边的树林中啪啪啪的声响连成了一片,那是弩机弹射的声音。
  嗖、嗖、嗖——
  顷刻之间,无数的弩箭从树林中飞射出来,射进人群里,箭头刺穿人体的皮肉声、人们中箭后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分不清个数。
  陈牧急忙抽出佩剑,全力拨打两边飞射过来的弩箭,在一连串叮叮当当声中,他的箭头中了一箭,整个人直接被射下了战马。
  噗通!陈牧重重地摔落在地,他躺在地上,缓了一会,混浆浆的脑袋才算恢复神智。
  他下意识地转头一瞧,只见自己的身边还躺着一位,张遂。只不过在张遂身上业已插满了弩箭,有一支弩箭都穿透了他的太阳穴,在他的头上射出两个血窟窿。
  陈牧倒吸了口气,再向自己的四周看,己方的兄弟们,三五成群的团在一起,想合力抵御四周射来的箭矢,但是没有,团在一起的人们不时有人中箭到地。
  有些平林军将士,不管不顾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向树林里猛冲过去,但人们刚冲入林中没两步,便被里面射出的弩箭钉成了刺猬。
  道路两旁的树林里,也不知埋伏了多少敌人,而且他们的箭矢仿佛永远都用不完似的,箭射一轮接着一轮,仿佛死神手中的镰刀,在一片一片地收割着人们的生命。
  就这一会的工夫,地上的尸体都快铺了一层,叠叠罗罗,血流成河。
  糟了!中计了!己方中了官兵的诡计!陈牧终于反应过来,不过现在他搞明白这些已经晚了。
  他回手把钉在自己肩头上的弩箭硬生生拔下来,他以佩剑支地,咬着牙关站起身形,对周围的手下大喊道:“撤退!全军撤退!”
  现场如此混乱,他的命令又哪能传达下去,即便他喊破了喉咙,能听见的人,也仅限于他周围的一二十米。
  再者说,他们已经钻进陆智设计好的埋伏圈中,再想逃出去,谈何容易。
  平林军的后队调转回头,打算后撤的时候,根本撤不出去,后方已被官兵堵死。
  这拨官兵的数量并不多,只两百人而已,但个个都是手持弩箭,平林军在撤退的时候,正前方有这两百名官兵的箭射,两边还有树林中的箭射,人们冲上去一片,便被射倒一片,场面之惨烈,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地上的尸体叠了一层又一层,都快没到人们的膝盖。
  这根本不是双方拼杀的战斗,完全是单方面的屠杀。
  树林深处,陆智坐在一块石头上,正面带笑意,一派轻松的和一名幕僚下着围棋。
  即便在这里,也能听到树林边缘传来的激烈战斗声,幕僚下棋时,不时的挺直身形,举目向发生交战的方位观望。
  陆智拿起一颗黑子,向棋盘上一放,含笑说道:“今日士衡的棋,下的很不专心啊!”说着话,他乐呵呵地从棋盘上捡起三颗白子。
  幕僚名叫杜伊,字士衡。他苦笑道:“战斗已完全展开,难道将军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哈哈!”陆智仰面而笑,说道:“战场如棋盘,敌我如棋子,战局如棋局,布阵如落子。战场就和这盘棋局一样,已无悬念。”
  “将军妙算,决胜千里!”杜伊摇头而笑,连声赞叹,与此同时,拿起一颗白子,扔在棋盘上,投子认输了。
  陆智的手指很漂亮,白皙又细长,他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棋盘,幽幽说道:“纵有鸿鹄之志,奈何也只能被困在这棋局之中!”
  他没有过人的家世,没有傲人的背景,能一步步的走到今天,全凭自己的才学和努力,只可惜做到偏将军,他的仕途也算快到头了,很难再继续往上升迁。
  当前叛乱四起,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各州各郡皆有叛军,闹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尸殍遍野,生灵涂炭,他纵有报效朝廷之心,奈何却没有救朝廷于水火之力,只能被困在南阳这一郡之地。
  就内心而言,陆智是很不甘,又很无力很无奈的。
  杜伊既是他的部下,又是他的好友,很能理解陆智的心情。他轻叹口气,说道:“博闻,你我生逢乱世,亦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尽人事,听天命……”陆智扬起头来,仰面望天。
  树林外的战场,双方的交战已进入白热化。
  后路被郡军堵死,死活突围不出去,陈牧只能改变战术,带着一干心腹,向前突围。可是前方的官兵数量也不少,只不过射出弩箭的数量正在逐渐减少。
  陈牧一边向前冲杀,一边对身边的众人喝道:“无论是谁,只要突围出去,立刻赶往新市,通知王匡、王凤,郡军主力根本不在新市,而是在此地,让他们速速来援!”
  “将军——”
  “少啰嗦!都给我向外突围!”
  陈牧带着平林军,拼死往外突围。
  或许战斗了这么久,官兵所剩的箭矢也不多了,弩箭的箭射远没有刚开始时那么凶狠,战斗持续了接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最后还真被陈牧等人杀开一条血路,成功突围了出去。
  以陈牧为首的这拨人,脱困之后,死命的往新市方向跑。等他们好不容易甩掉后方的追兵,回头再清点人数,陈牧连横剑自刎的心都有了。
  他是带着三千部下出的城,而现在,跟在他身后的弟兄连两百人都不到,大多数的弟兄还被困在林子里,根本没跑出来。
  陈牧作势要往回跑,他身边的几名心腹部下急忙拉住他,急声说道:“将军不可!我们现在回头,如同自寻死路,于事无补啊!”
  “是啊,将军!当务之急,我们应先赶往新市城,请新市军速速来援,如此方能解救被困之弟兄!”
  在众人的劝阻下,陈牧最终还是打消了回头营救的念头,带着这不到两百人的残部,急匆匆地跑向新市城。
  原本前往新市增援的平林军,结果在半路上遭遇到郡军主力的埋伏,三千之众,大部分人都成了郡军的瓮中之鳖,这个结果,也是让王匡、王凤万万没有想到的。
  看着逃进新市城、身上多处负伤、狼狈不堪的陈牧等人,王匡和王凤眉头紧锁。
  现在他二人才终于弄明白郡军采用的战术,郡军是故意做出要强攻新市的假象,其目的是为了引平林军出城来援,他们好于半路设伏,欲将平林军一举歼灭。
  好个阴险、歹毒的甄阜啊,没想到这个太守还如此善于用兵。
  见王匡、王凤都沉思不语,陈牧可急了,大声说道:“两位,为了增援新市,我三千弟兄被困,现局势岌岌可危,你们可不能坐视不理啊!”
  王匡急忙正色说道:“孟坚兄莫急,我等这就出兵去救!”说完话,他下意识地看眼身旁的王凤。王凤眉头紧锁,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王凤总觉得郡军的战术似乎没这么简单,难道郡军的主力真的都在围攻平林军吗?倘若分出一拨人马,埋伏在新市附近,等己方出城救援平林军时,这拨郡军趁虚而入怎么办?
  可是当着陈牧的面,他又不好把心中的顾虑说出口,他心思急转,正色说道:“大帅,要不由我率一部兵马前去营救平林军弟兄,大帅率一部兵马留守城邑如何?”
  还没等王匡说话,陈牧可急了,大声说道:“郡军主力,都在林中围困我平林军弟兄,分出将士留守新市,又有何用?得知新市危急,我率平林军弟兄倾巢而出,而现在平林军危难,新市军却不肯全力相助?”
  王匡闻言,老脸顿是一红,身为绿林中人,最怕的就是被人家说不讲义气,被人家戳脊梁骨。
  听闻陈牧这番话,他当机立断,对王凤沉声说道:“次平,你带五百弟兄,留守新市,其余弟兄,全部随我出城,此战,我部与平林军弟兄,定要击溃郡军!”
  王凤还要劝阻,但已然无用,王匡召集部下,带着新市军主力,出城前去救援被困的平林军残部。
  陈牧等人也顾不上身上的伤了,跟着王匡一并出发。
  到目前为止,绿林军的反应都在陆智的算计之内,可以说双方的战斗还没开打呢,陆智就已经把己方这么做,绿林军会如何应对,己方那么做,绿林军又会如何应对,都盘算得一清二楚。
  这已不单单是战术上的运用得当,在摸清敌人的性情、揣摩敌人的心理等方面,陆智的能力都堪称是出类拔萃。
  打仗打的是什么?打的就是心理,打的就是谁能更准确地猜透对方的心思。古往今来,但凡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名将,其实都是心理战的顶级行家。


第一百二十章 勇冠三军
  且说甄阜一部。
  前方战报源源不断地传到甄阜这里,听闻平林军中计,主力被困,而新市军又跟着中计,倾巢而出,欲前去营救的消息,甄阜哈哈大笑,忍不住赞叹道:“博闻真乃神人也!绿林军的一举一动,全在博闻的预料之中啊!”
  听闻他的感叹,他身边的一名中年幕僚小心翼翼地走到甄阜身旁,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陆将军乃梁大人之部下,梁大人之心腹,陆将军也是被梁大人一手提拔起来的爱将。”
  表面上听,他这话只是在阐述一件事实。都尉是郡里主管军事的官员,陆智身为郡军中的一员,他当然是都尉梁丘赐的部下,他能做到偏将军,自然也是梁丘赐一手把他提拔起来的。
  所以他的话外之音是,陆智立功,也就等于梁丘赐立功,毕竟梁丘赐对陆智有举荐之功,陆智的功劳越大,梁丘赐的功劳也越大,哪怕在这次的平叛行动当中,梁丘赐根本没参与,但陆智立下了大功,让梁丘赐在朝廷那里也能得到相应的封赏。
  甄阜听完幕僚的话,脸上的喜色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阴沉。幕僚偷偷观察一眼他的脸色,继续说道:“可岑彭将军不一样。”
  陆智是梁丘赐一手提拔起来的,而岑彭则是甄阜一手提拔的,在举荐之功这个问题上,自然是岑彭的功劳越大,对甄阜越有利。
  甄阜沉吟片刻,立刻派人把岑彭找来。看到岑彭,甄阜立刻变得笑容满面,柔声问道:“君然,前方传回的战报你都看到了吗?”
  岑彭点点头,说道:“属下已看过,陆将军战术运用得当,此战,叛军已败!”
  叛军败是必然,关键是要看这个平叛的功劳要如何分割。甄阜笑吟吟地说道:“现王匡贼子,不知死活,率新市叛军主力出城,欲救援平林叛军,据说,王匡部下三千余众,君然以为如何?”
  岑彭想都没想,说道:“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甄阜眼睛一亮,紧接着追问道:“我部一千将士,能否将其击败?”
  岑彭愣了下神才明白甄阜的用意,他是不想让陆智击溃新市军,而是想由自己亲自动手。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足矣。”
  一听岑彭这话,甄阜仰面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君然,这一千将士,我就交由你来统帅,务必要将新市反贼,一举击溃!”
  “属下遵命!”岑彭想都没想,插手领命。
  王匡带着新市军主力,还没赶到平林军主力被困的地点,迎面突然出现一支千余人的郡军,拦住他们的去路。
  这支郡军的突然出现,把王匡等人都吓了一跳,仔细观望,感觉这支郡军的兵力不是很多,己方并非没有一战的可能。
  王匡深吸口气,带着部下继续向前行进,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等相距不足百步远时,新市军停了下来,在王匡的授意下,一名新市军将领出列,冲着对面的郡军大声喊喝道:“前方的鹰犬听着,我等乃新市义军,不想死的,速速退去,如若不然,休怪我军心狠手辣,将尔等斩尽杀绝!”
  在他喊话的同时,郡军当中不急不慢地走出来一骑,马上的这位将官,头顶银盔,身披银甲,背挂白袍,英姿飒爽,威武雄壮,向脸上看,相貌也英俊,脸上棱角分明,五官深刻,从里往外的透着一股阳刚之气。
  这员将官,正是岑彭岑君然。
  他骑着战马,走到战场的中央,紧接着一侧身,从战马的得胜钩上摘下一把三尖两刃刀,他单手握住刀杆,向前一指喊话的新市军将领,示意让他出来一战。
  被人当众发起挑战,新市军将领自然不会做缩头乌龟,他转头看眼王匡,见后者点了头,他一催战马,手持长枪,直奔岑彭冲了过去。
  “我乃赵冲,来者通名!”这位新市军将领距离岑彭还有一段距离,已先喊出自己的名号。三千新市军在后面纷纷摇旗呐喊,擂鼓助威。
  岑彭根本没回话,安坐在马上,动也没动,等双方接触到一起,两马快要交错之际,赵冲手持长枪,一枪向岑彭的胸口猛刺过去。岑彭不慌不忙,只微微一侧身,就听沙的一声,枪尖摩擦着他胸前的甲胄掠过,蹭出一连串的火星子。
  在后面掠阵的甄阜,原本是坐在马车上,见次情景,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身子前倾,脑袋向前探着,浑身的肌肉都处于绷紧状态,看他那副紧张的模样,仿佛他亲自上了战场似的。
  赵冲一枪刺空,连人带马,从岑彭的身侧冲了过去,可就在他往回收枪的时候,岑彭手臂一挥,猛的使出一记回马刀,耳轮中就听咔嚓一声,三尖两刃刀由赵冲的后脖颈切入,在喉咙前切出,一刀下去,赵冲的脑袋立刻从肩膀上滚落下来。
  无头的尸体依旧骑在战马的马背上,又向前跑出十数米远,无头尸体才从马背上栽倒下来。
  静!
  整个战场,出奇的安静!也不知过了多久,郡军那边爆出震天的欢呼声,人们齐声呐喊:“岑彭!岑彭!岑彭——”
  甄阜站在马车上,兴奋的连连拍打栏杆,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下面了,对左右激动道:“君然之勇,冠其三军,试问天下,谁人能出其左右?”
  马车的四周也传出一片惊叹声。
  位于战场中央的岑彭,只随手甩了甩三尖两刃刀上的血迹,然后再次向前一指,刀尖直指王匡。
  由始至终,他俊朗的脸上都是面无表情,即便是使出回马刀的时候,他都未向后看一眼,仿佛他的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似的,就那么向后一挥刀,便将赵冲的首级斩落。
  看着战场中央单刀立马的岑彭,新市军将士无不大骇,赵冲之勇猛,在新市军当中也算是有一号的人物,可他在岑彭面前,竟然连一个回合都没走过去,只一个照面便被斩个身首异处,这也太可怕了。
  王匡吞了口唾沫,催促胯下马正要出战,周围众人纷纷阻拦,急声说道:“大帅不可!”
  人家的刀都点到自己头上了,若是惧怕不出,以后还如何在军中服众?此时的王匡,就算硬着头皮也得出去一战。
  王匡没顾周围人的阻拦,手持一把长刀,催马出阵,来到岑彭的对面,抱刀拱手,振声说道:“在下王匡,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岑彭。”岑彭语气清淡的报出自己的名字。
  听闻岑彭二字,王匡心头顿是一震,原来他就是岑彭,难道刀法如此了得!他深吸口气,振作精神,大喝一声,催马前冲,双手抡刀,直取岑彭的脖颈。
  岑彭将三尖两刃刀向外一挥,就听当啷一声脆响,王匡劈下来的大刀被弹起三尺多高,王匡感觉自己的双臂如同过了电似的,又酸又麻,又胀又痛,两只手的虎口更是疼痛欲裂。
  好大的力气!王匡紧咬着牙关,收刀后,顺势将刀尾向前一捅,猛击岑彭的肋下。刀尾是个铁疙瘩,如果真被实打实的捅到身上,恐怕肋骨都能被撞折两根。
  王匡出刀快,岑彭的速度更快,他将三尖两刃刀先是向下一压,将捅过来的刀尾挡开,紧接着他将手中刀又横着向外一划,刀锋反取王匡的腰身。王匡吓出一身的冷汗,急忙向后仰身,在马上使出个铁板桥,沙,三尖两刃刀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呼啸而过。
  两马交错过后,这叫一个照面。
  跑出一段距离后,二人双双调转马头,再次逆向对冲,这叫一个回合。
  这次依旧是王匡抢先出刀,力劈华山的砍向岑彭的头顶。岑彭的眼中已露出明显的不耐之色,双臂用力,使劲向上抡刀。
  当啷,随着刺耳的铁器碰撞声,再看王匡使用的那把长刀,在空中打着旋,飞起起码得有七、八米之高。
  王匡吓得惊呼出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三尖两刃刀已挂着劲风,向他的脑门横扫过来。
  “啊——”王匡尖叫着,奋力向前趴伏。不过他的动作还是稍慢半拍,耳轮中就听咔嚓一声,刀锋削掉他的头盔,连带着,将他的发髻也削掉一块,顿时间,王匡变成了披头散发。
  两人武力上的差距,已不是一星半点,而是层次级的差距。王匡的实力本就与岑彭相去甚远,现在手中又没有了武器,哪里还敢恋战,他整个人趴伏在马背上,催促着战马,死命的向本方阵营逃去。
  此情此景,让郡军将士都如同打了鸡血似的,人们扯脖子呼喊‘岑彭’的名字。在后掠阵的甄阜又哪会错过眼下这样的良机,他手臂向前一挥,高声喊喝道:“擂鼓吹号,全军出击!”
  随着他一声令下,一千郡军如同潮水似的向对面的新市军冲杀过去。反观新市军这边,由上到下,无不心惊胆寒,面露惧色,那是被岑彭吓的。
  一方气势高涨,士气如虹,一方士气低落,畏战惧战,可以说此战的结局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三千新市军和一千郡军的大战,于新市城附近的平原地带全面展开。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杀机重重
  就郡军喝新市军的兵力而言,新市军三倍于郡军,占有绝对的优势,但战场上的局面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是一千郡军近乎于以碾压的方式痛击着新市军。
  三千多人,此时真如同草芥一般,被如狼似虎的郡军成群成片的砍杀在地。王匡看着兵败如山倒、如同一盘散沙的己方弟兄,心如刀割,无奈之下,他下令全军撤退。
  可是这时候双方已然打到一起,又哪是他想退就能退走的。新市军是一路败退,一路死伤,留在战场上的尸体和伤者,不计其数,场面当真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新市城内。
  王匡带着三千新市军出了城,藏于城内的刘縯、刘秀等人自然也是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郡军队长面露兴奋之色,对刘縯说道:“伯升兄,我们可以动手了!”
  “再等等!”刘秀抢先说话。
  郡军队长暗暗皱眉,不满地问道:“还等什么?”
  刘秀说道:“王匡一部才刚走,我们现在就动手,岂不是把他们又引回来了?”
  郡军队长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他抓了抓头发,赔笑道:“还是文叔兄弟想得周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刘秀心里还期盼着能有奇迹发生,要么王匡觉察到不对,及时率军撤回新市,要么王匡行动顺利,成功与平林军汇合,打退郡军。
  可惜,他心里的期盼都未能实现。
  半个时辰后,郡军队长按捺不住,再次对刘縯说道:“伯升兄,我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再不动手,怕是会错失良机啊,倘若太守大人怪罪下来,我们……怕是会吃不了兜着走啊!”
  刘縯看眼刘秀,点点头,现在的确不能再等了,否则己方的放水太过明显,难以交代。他向周围众人一甩头,说道:“走!”
  他们一行数人,急匆匆地走进县衙附近的一条小胡同里。
  这条小胡同又狭窄,又僻静。他们在小胡同里走了一会,接着,众人一同停下脚步,郡军队长向前后望望,没有发现外人,他一跃而起,扒住旁边的一堵矮墙,先是探头向里面看看,确定无人,才翻身跳进院墙里。
  刘縯、刘秀等人紧随其后,也都纷纷跳了进来。
  为了确认这里确实没人,刘縯还特意让众人把几间房子都搜一遍。而后,人们纷纷把系于腰间的水囊解下来。他们的水囊里装的可不是水,而是火油。
  刘縯等人把水囊中的火油都洒在一间茅草屋的内外,郡军队长掏出火折子,将其吹着,而后哼笑一声,将火折子扔向地上的火油。
  火油沾火就着,地上的火油烧到墙上,又顺着墙壁烧入屋内和房顶,只顷刻间,这间茅草屋就变成了一座大火堆,浓烟滚滚,火苗乱窜。
  起火正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进攻信号。
  随着县衙附近的火势一起,隐藏于城内的刘縯手下和郡军,纷纷从衣襟内抽出红色的带子,系于手臂之上,然后人们抄起家伙,一并向县衙发起了进攻。
  王匡为了援助被困的平林军,带走了城内三千多将士,而且都是精壮,现在留守城内的,除了王凤外,只有五百老弱病残,而且这五百的老弱病残大多也都是在镇守城门,城内的防御,已然形容虚设。
  刘縯、刘秀等人,几乎没受到任何像样的阻拦,便一举攻到县衙近前。
  也直至到了这里,他们才遇到抵抗。大批的新市军兵卒惊慌失措地从县衙里冲出来,与刘縯一部和郡军展开厮杀。
  很快,双方的混战便乱成了一团。县衙内外,到处都能看到人们拼杀的身影。
  郡军队长一边持剑砍杀周围的新市军,一边高声喊喝道:“杀光反贼,取王匡、王凤之首级!太守有令,凡杀王匡、王凤者,赏黄金百两!”
  他手下的郡军兵卒们也跟着齐声呐喊:“杀光反贼,取王匡、王凤首级!”“杀——”
  郡军队长可不是盲目的冲杀,战斗当中,他的眼珠子转动个不停,一直在寻找一个人的身影,邓奉!
  他可没忘记甄阜交代给自己的主要任务,杀不杀叛军、杀死多少叛军,倒是都在其次,关键是要致邓奉于死地。
  当他攻到县衙后院的时候,正看到前面有一名青年在大杀四方,新市军的人在他的剑下,一个接着一个的扑倒在血泊当中。
  他定睛一瞧,那不是邓奉还是谁?他心头大喜,急忙冲上前去,同时大声喊道:“元之,王凤从县衙的后门跑了,快跟我去追!”
  邓奉寻声看去,见是自己人,也没有多想,紧随郡军队长身后,向后门奔跑过去。
  与此同时,附近的七、八名郡军互相使了个眼色,也都跟了上去。
  郡军队长一马当先,顺着县衙的后门冲了出去,到了外面,他几乎片刻都没有耽搁,径直地跑进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子里。
  邓奉不疑有他,紧随其后。郡军队长在小巷子里又跑了一会,抬手一指路边的小胡同,喝道:“在这边!”说着话,他嘶吼着冲入胡同当中。邓奉和那几名郡军也相继冲进胡同里。郡军队长在前领路,越跑越深入,越跑四周的战斗声越小。这时候,邓奉渐渐觉察到不对劲了,对方是要带自己去哪啊?
  也就在他心里生出疑惑的瞬间,突然,就听背后传来啪的一声,那是弩机弹射的声响。邓奉几乎连想都没想,本能反应的向后一挥剑。
  就听当啷一声,长剑扫中一支飞射向他的弩箭,弩箭在空中打着旋,斜飞出去,撞在墙壁上,又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反弹落地。
  邓奉先是看看地上的弩箭,紧接着,他抬起头来,目光如电地看向刚才射出弩箭的那名郡军。
  那名郡军显然也没想到邓奉竟然如此机警,竟然能把自己势在必得的一箭挡下来。他稍愣下神,急忙解释道:“邓……邓兄别误会,我是误射此箭!”
  在他说话的同时,其余几名郡军默不作声地把手摸入衣襟内,从衣下取出暗藏于其中的弩机,眼中闪烁着杀机,一眨不眨地盯着邓奉。
  跑在前面的郡军队长业已停下脚步,扭转回身,手提着佩剑,一步步地走到邓奉的身后。
  他们并非是普通的郡军,而都是甄阜身边的亲兵,每个人的身手都不简单,堪称以一敌十。
  郡军队长连同这七八名郡军,把邓奉围在当中。小胡同里静悄悄的,谁都没有说话,但却暗流汹涌,杀机涌动。
  郡军在寻找邓奉的破绽,争取做到速战速决,一击毙敌,邓奉也在寻找对方的空档,争取冲出这个对自己极为不利的险地。
  双方都不说话,眼珠子都在转个不停。
  恰在这时,胡同口那边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三人跑了进来,刘秀、邓禹和朱祐。
  他们三人跑进这条小胡同里,可不是出于偶然。刘秀并没有用心和新市军作战,他的注意力基本都放在郡军队长身上。
  或许是心中有鬼的关系,他一直觉得甄阜把郡军队长派到己方身边,目的不简单,所以他也一直紧盯着郡军队长的一举一动,生怕己方哪里露出马脚,被对方察觉到。
  当郡军队长把邓奉领出县衙的时候,刘秀就在附近,他满脑子的莫名其妙,不明白郡军队长为何要把邓奉引走。
  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故刘秀才带着邓禹、朱祐二人立刻跟过来查看。
  进入小胡同,看到站在胡同里的邓奉、郡军队长和几名郡军,刘秀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暗暗嘀咕,他们怎么不和新市军作战,跑进胡同里躲清闲了?
  他一边向邓奉等人走过去,一边故作轻松,乐呵呵地说道:“我说怎么没看到你们,原来你们都躲在这里偷懒啊!”
  等刘秀快要紧接对方的时候,猛然间察觉到这里的气氛很不对劲,邓奉和几名郡军不像是在这里闲站着,更像是在做生死对决前的准备。
  在他们的身上,都散发出来浓重的杀气。越是紧接他们,四周的气温就越是骤降,让人有不寒而栗之感。
  虽说察觉到不对,但刘秀的脸上可没有丝毫的表现,依旧像没事人似的,乐呵呵地往他们走过来。
  随着刘秀的逐渐接近,邓奉身上的气息最先乱了。这几名郡军显然是冲着自己来的,文叔这个时候参与进来,只怕也有性命之忧。
  他转目看向刘秀,向他使个眼色,示意他赶快退出胡同。不过刘秀仿佛没看到他的暗示,依旧一步步的接近他们。
  此时,郡军队长的心里也犯了嘀咕,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刘秀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刘秀这个人倒是没什么,关键他的哥哥是刘縯,一个让大人都忌惮三分、以礼相待的人,现在这个时候,自己该怎么办?
  己方的意图已经暴露,错过眼下这个机会,再想除掉邓奉,难如登天,可若是不错过眼下的机会,就得连同刘秀、邓禹、朱祐三人一并杀掉。
  万一事情泄露出来,将来刘縯能放过自己吗?
  他心里思前想后,犹豫不决,小胡同里,再次陷入诡异的气氛当中。
  明明每个人都是暗藏杀机,但却谁都不点破,大家站于胡同里,面带着笑意,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瞅着对方。


第一百二十二章 顺势而为
  恰在此时,就听咣当一声,胡同里的一扇房门突然打开,从门内冲出来三个人,两男一女。
  一名男子年近四十,瘦高个,白面黑须,细眉细眼,相貌较为清秀。
  另一名男子浑身是血,手持长剑,脸上也都是血污,双目通红。那名女子,刘秀等人都认识,正是在县衙门口施粥,对他们态度极其恶劣的那位姑娘。
  他们三人冲出房门,显然也没想到外面的小胡同里竟然还站着这许多人,而且一个个都是手持利刃,杀气腾腾。
  刘秀等人看到那名姑娘,先是一怔,等他们看清楚那位相貌清秀的中年人似的,众人心头又同是一惊,人们的脑中浮现出同一个人的名字,王凤!
  谁能想到,新市县衙的内部,竟然还隐藏着一条可以通往外界的暗道。
  王凤三人更没想到,如此隐蔽,属高度机密的县衙暗道竟然被敌人‘事先探查清楚’,还提前在暗道外面做好了‘埋伏’。
  此时,双方在小胡同里是实打实地碰了个照面,而且是近在咫尺的照面。
  刘秀等人愣住了,郡军队长和其手下愣住了,王凤三人也同样愣住了,众人呆呆地看着对方,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人们齐齐回神,异口同声地喊出了一个字。
  郡军队长一剑刺出,剑锋所取的目标不是王凤,而是邓奉。他快,邓奉的剑更快,抢先一步刺透了他的胸膛。
  几名郡军对准邓奉,正要扣动弩机的悬刀,可就在他们的手指头要扣动悬刀瞬间,刘秀、邓禹、朱祐三人一同出剑。
  噗、噗、噗!连续三声闷响,三名郡军的胸膛几乎同一时间被利剑刺穿。
  另几名郡军见状,大惊失色,也就在他们发呆的瞬间,刘秀三人直扑过来,人未到,剑先至,随着几道电光闪过,再看剩下的几名郡军,有两人喉咙被撕开,另两人则是人头落地。
  变故来的太突然,突然到王凤三人已经举起手中的佩剑,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让他们仿佛被点了穴道似的,僵站在原地都看傻了眼。
  邓奉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刘秀等人的身手,禁不住在心中暗赞一声厉害!他将插入郡军队长胸膛的佩剑一点点地抽出来,然后对着他的胸膛,又是一剑刺了下去。
  郡军队长身子倚靠着墙壁,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邓奉,眼中有不甘,有懊恼,有愤怒,但他的身子已顺着墙壁,慢慢滑座到地上。
  邓奉对着郡军队长的尸体吐了口唾沫,转回头,看向刘秀,刚要说话,后者疾步上前,冲着王凤拱手说道:“在下刘秀,我大哥是刘縯!”
  王凤呆呆地看着刘秀,一时间还是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秀继续说道:“我大哥跟随郡军,前来新市平叛,实为受甄阜所迫,属无奈之举,这些人,”说话时,他蹲下身形,摸了摸地上的尸体,从其衣服内摸出几块军牌,递给王凤,正色说道:“他们都是混入城内的郡军,王将军被他们看到,所以这些人必须得死!王将军快走吧,我们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要说反应机敏这一点,刘秀若说自己是第二,恐怕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此时,他硬是把杀害郡军这件事给说成了是在救王凤。而且说这番话时,他当真是面不红,气不喘,一脸的真诚,就连邓奉都差点以为他说的是实话。
  看着刘秀递过来的军牌,再看看地上的几具尸体,王凤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二话不说,向刘秀毕恭毕敬地深施一礼,说道:“大恩不言谢!倘若王某此次能侥幸脱困,刘家弟兄的大恩大德,王某将来愿以死相报!”
  刘秀急忙伸出相搀,说道:“王将军言重了!”
  说着话,他回头向胡同外面望望,急声催促道:“王将军不可再耽搁时间,赶快走!新市城已经保不住了,王将军可向南走,甩开郡军的追杀!”
  王凤冲着刘秀点点头,再不多话,抱拳拱手,而后向身边的两名同伴一挥手,往胡同深处跑去。那名女子在临走之前,深深看了一眼刘秀,眼中流露出几分羞愧之色。她向刘秀躬了躬身,说道:“小女子许蒹葭!”
  “蒹葭……”刘秀微微一笑,随口说道:“国风·秦风·蒹葭。”
  女子诧异地看着刘秀,想要说话,但终究还是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向刘秀点下头,然后再不停留,转身急匆匆地追向王凤。
  《国风·秦风·蒹葭》是《诗经》中的一篇。绿林军里大多数人都是流民、流寇,文化水平着实不高,能知道许蒹葭名字出处的人,几乎没有。
  而刘秀一听她的名字,立刻就说出了《国风·秦风·蒹葭》,这让许蒹葭对他又多出几分敬佩之意。
  望着王凤三人越跑越远的背影,邓奉收回目光,扫视一圈地上的尸体,沉声说道:“文叔,他们是想杀我!”
  “我知道!”刘秀向邓奉点下头。
  “这些该死的鬼!我从未得罪过他们……”
  刘秀无奈地看眼邓奉,你以为这会是私人恩怨吗?
  他幽幽说道:“元之的邓家,在新野可不是小门小户,即便元之以前得罪过他们这些人,他们也不敢对元之下此杀手,能让他们这么做的人,只有一个。”
  邓奉也不是傻子,脑筋转了转,脱口说道:“甄阜?”见刘秀点了头,他皱着眉头说道:“可是,我以前也没得罪过甄阜啊,可他又为何要派人来杀我?”
  刘秀反问道:“元之和谁有如此深仇?”
  “王璟?”
  “甄阜到了新野,就住在王璟的家中,显然与王璟交情莫逆,他早已与王璟串通一气,也并非没有可能!”刘秀分析道。
  邓奉恍然大悟,狠声说道:“原来如此!甄阜不敢在明面上偏袒王璟,便想在暗中助王璟杀我,此贼可恨,终有一日,我必取王璟、甄阜一干狗贼之首级!”
  刘秀忧心忡忡地看眼邓奉,说道:“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说着话,他拉着邓奉,快步向胡同外走去。边走他边说道:“都记住,我们今日从没有来过这条胡同,更不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众人齐齐点下头,表示明白。到了胡同外,刘秀一行四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快速跑回到县衙内,这里的战斗已快要结束,地上随处可见新市军兵卒的尸体。
  刘秀一边做着查看尸体的姿态,一边对身边的邓奉说道:“甄阜已对你起了杀机,这次虽未成功,但难保不会有下一次,依我之见,元之当暂避锋芒。”
  也装作查看尸体的邓奉身子不由得僵了一下,转头看眼刘秀,低声问道:“文叔,你是想让我逃离新野?”
  “不,只是暂避锋芒!”刘秀说道:“白山内,有很多我们自己的弟兄,以后那里的弟兄还会越来越多,正好缺少一名操练之人,我看,元之你最为合适。”
  邓奉闻言,暗暗松口气,如果只是去白山暂避,他还愿意考虑一下,毕竟离家不远,他也随时可以回家探望。
  刘秀继续说道:“我可以保证,元之不会在白山待得太久,如果一切顺利,距离我们起事的那一天也不会太远了。”
  邓奉仔细想想,虽然还是很不甘心,但也确实没办法,他只是一介布衣,而甄阜可是堂堂的太守,他小胳膊又哪能拧得过大腿?
  目前来看,前往白山暂避,顺便操练弟兄们,应该算是最理想的方案了。
  他沉思片刻,点点头,说道:“好!文叔,就按照你的意思办!我去白山,给弟兄们做个教头!”
  刘秀闻言,对邓奉龇牙一笑,说道:“我先代弟兄们谢谢元之!”
  “谢我什么?”
  “有元之做教头,不知会让多少兄弟受益匪浅呢!”
  邓奉闻言也笑了,能为将来的起事出一份力,他也是挺高兴的。
  长话短说,这次甄阜亲自率军平叛,既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也可以说是一事无成。
  说它是大获全胜,在岑彭和陆智这两员大将的辅佐下,甄阜一部只三千兵马,便大破新市军和平林军,歼敌六千余众,并一举收复了被绿林军攻占的新市城和平林城。
  在当时朝廷平叛不利,屡战屡败的大局势下,甄阜在南阳平叛的胜利,对于新莽朝廷来说,很是振奋人心。
  说它是一事无成,因为新市军和平林军的核心尚在,王匡、王凤和陈牧、廖湛,都在此战当中成功逃脱,而他们的逃脱又代表着新市军和平林军并没有被彻底歼灭。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事实证明,也确实是这么回事。
  逃走的新市军和平林军残部,非但没有覆灭,反而还越发的壮大起来,并且在不久的将来,又与同样打着绿林军旗号的下江军合并,组成了一支拥有数万人规模的庞大起义军。
  也正是这一支起义军,成了新莽朝廷最大的噩梦。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再做试探
  新市军和平林军被郡军击溃,以甄阜为首的郡军大张旗鼓的进入新市,刘縯、刘秀等人都有出城迎接。
  看到他们,甄阜从马车上走下来,到了刘縯、刘秀近前,看了看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二人,他分别拍拍刘縯和刘秀的胳膊,含笑说道:“伯升和文叔辛苦了!此次,朝廷能一举收复新市,两位可是功不可没啊!”
  刘縯躬身说道:“大人过奖了。”
  甄阜举目向他二人的身后看看,找了一圈,没有发现邓奉,他故作不解地问道:“怎么没看到元之啊?”
  刘縯正色说道:“回禀大人,小人刚才在城内也未看见元之,不过大人放心,小人会安排手下,搜遍新市每一处角落,务必要找出元之!”
  “嗯!”甄阜一本正经地说道:“都是有功之士,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说着话,他又再次看了看刘縯的身后。
  刘縯手底下的门客原本有六、七百人,而现在,只剩下可怜的两百来人,很多人还浑身是血,也看不出来受了多少处伤,站在那里都直摇晃。
  见状,甄阜心头暗喜,刘縯的门客不是很多吗?不是有可能成为南阳的隐患吗?现在好了,一场平叛之战打下来,他手底下就只剩下这么点人了,还有何惧哉?
  倘若他还要继续征召门客,哼哼!甄阜暗暗冷笑一声。
  他扶着刘縯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伯升啊,现在新市和平林的叛军已几乎被全歼,剩下的一些漏网之鱼,也都跑出了南阳,相信他们不敢再轻易回来了,以后你在舂陵就安安生生的过自己的好日子,别再组建什么乡勇了,也没那个必要,伯升,你说呢?”
  阿秀猜测的果然没错,甄阜的确是对自己的举动起了疑心和警惕。刘縯躬身说道:“伯升谨记大人教诲。”
  “哈哈!教诲可不敢当,好了,伯升,我们进城吧!”甄阜挥了挥手,带着一干人等,走进新市城。
  城内好几处地方都起了大火,尤其是县衙,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有不少尸体都在县衙里,随着这一场大火,全部被烧为焦炭,无从辨认,更无法区分谁是叛军,谁是郡军,谁又是刘縯的部下。
  甄阜只大致看了看,便挥手说道:“都一并埋了吧!”
  他们在新市城驻扎了一天,并未能找到邓奉,猜测要么邓奉已葬身火海,要么是他自己偷偷逃走了。甄阜也懒得去做详细追查,第二天,他便下令,全军返程。
  郡军抵达新野后,驻扎下来,暂做休整。
  翌日,甄阜给阴家去了一封书信,希望能在阴家举办一次宴会,宴请新野当地的士族,也是表达一下对新野士族捐钱捐物的感激之情。
  甄阜亲自开口,而且又不是什么难办的事,阴家无法推迟,只能应允。
  到了宴会这一天,新野的士族都有前来参加,包括刘縯、刘秀两兄弟。
  在阴家,虽说阴识、阴兴是主人,但居中而坐的还是甄阜。阴识、阴兴两兄弟坐在他的右手边,岑彭、陆智坐在他的左手边。
  看得出来,甄阜的心情很好,当然这也可以理解,此次他顺利平定南阳的叛乱,在朝廷那边无疑是大大的长脸,估计用不了多久朝廷的嘉奖就会下来,他当然心情愉悦。
  甄阜乐呵呵地环视与会众人,而后拿起酒杯,收敛笑容,面露哀色地说道:“这第一杯酒,我们当敬给那些为国捐躯、马革裹尸的英烈们!此次平叛,我甄阜并无寸功,所有的功劳都是将士们用血汗拼回来的!”
  他这话可谓是大义凛然,胸怀坦荡,但却没什么实际意义,只是在卖乖。无论他再怎么谦让,朝廷的奖赏终究还是会落在他的头上。
  众人纷纷举杯,异口同声道:“敬英烈!”说着话,人们齐齐将杯中酒横向洒在地上。
  邓终看眼身边的邓硃,见他也要洒酒,他不留痕迹地伸出手来,在父亲的腿上狠狠拧了一把。
  他的劲用的可不小,邓硃疼得哎了一声,见在场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自己看过来,邓硃眼中迅速蒙起一层水雾,老泪纵横,以袖颜面。
  其实邓奉早在郡军抵达新野之前就偷偷回到了家里,并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向父亲邓硃、弟弟邓终、小妹邓紫君一五一十地讲述一遍。
  原本邓终是反对大哥投靠刘縯的,认为大哥的能力、家世都不在刘縯之下,又凭什么要去辅佐刘縯?去给刘縯做部下?
  但当前的局势,已由不得他再反对了,大哥投靠刘縯,暂时藏在白山,避开甄阜、王璟的锋芒,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邓家人心知肚明邓奉是一点事都没有,但可不能表现出来,对于他们而言,邓奉现在是下落不明,凶多吉少。
  看到邓硃痛哭流涕的样子,甄阜一副心有戚戚然,还深感同情地劝说道:“邓公啊,你也别太伤心了,本官以为,吉人自有天相,元之很可能没有死在火场当中,而是被溃逃的叛军掳走了,我可以保证,郡府还会继续追查元之的下落,给邓家一个交代!”
  邓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甄阜拱了拱手,颤声说道:“犬子之事,就全凭……全凭大人做主了!”
  坐于对面的王璟嘴角勾了勾,邓奉死了,总算是出了他心头的一口恶气。
  甄阜又好言相劝了几句,等邓硃止住哭声,他到了第二杯酒,振声说道:“此次平叛,我军虽有伤亡,但歼敌万余众,从今往后,我南阳将再无叛贼之扰,此杯,敬我南阳的安乐太平!干!”
  “这多亏大人领导有方啊!”“这都是大人的功劳啊!”“我们敬大人!干!”“干!”
  与会众人哪能放过这个献殷勤的机会,纷纷向甄阜敬酒。甄阜哈哈大笑着,与众人一同喝干了杯中酒。
  他放下杯子,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新市、平林二地,被叛军霸占这么久,民不聊生,百废待兴,尤其是新市,更是满目疮痍,急需一位俊才到当地治理,可是本官一时间又想不出来合适的人选,不知诸位可有举荐?”
  听闻甄阜要选一位新市令,在场不少人都是面露喜色,如此机会,千载难逢,又哪容错过?就在众人跃跃欲试的时候,甄阜根本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转过头来,看向阴识、阴兴两兄弟,含笑说道:“我常听闻,次伯、君陵皆有经天纬地之才,尤其君陵,青年才俊,不知君陵可愿屈尊,前去新市,造福全县之百姓?”
  直到现在,甄阜还是很想拉拢一下阴家,只要阴家肯听自己的话,他是非常愿意与阴家交好的。
  听闻他的话,王璟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眯缝起小眼睛,但也难以遮挡其中闪烁的阴冷。
  与会的其他人则纷纷向阴家兄弟投去羡慕的眼神,家世好,就是高人一等啊,有什么好事,都会先落到人家的头上。
  对于新市县令一职,旁人或许趋之若鹜,但阴识、阴兴根本不放在眼里,他兄弟俩若真想做官的话,别说区区一县令,即便是太守、州牧也能做得。
  阴兴淡然一笑,拱手说道:“大人实在太过奖了,草民有何德何能,敢称经天纬地之才?草民才疏学浅,实在难以胜任新市令,还请大人另选贤明之士吧!”
  他拒绝得太直接了,没有给甄阜留一点颜面,甄阜坐在那里,一时间都没回过神来。
  阴识看了阴兴一眼,对甄阜婉转地解释道:“大人,家父重病在身,卧床不起已有多日,在这个时候,二弟的确不宜离家,还请大人体量。”
  “啊?是这么回事啊,哈哈……”甄阜大笑两声,掩去脸上的尴尬之色,含笑挥手说道:“如此说来,倒是本官考虑不周了,既然君陵要在家中照顾阴公,本官也着实不好强人所难,再另选旁人也就是了,来来来,我们继续喝酒!”
  甄阜表面上有说有笑,与在场众人推杯换盏,实则心里恨得牙根都痒痒,暗骂一声不识抬举的东西!
  又喝了一会酒,甄阜看向刘縯和刘秀两兄弟,赞道:“此次平叛,伯升和文叔都功不可没,堪称国之栋梁。”说着话,他拍了拍巴掌。
  随着掌声,又两名军兵端着托盘,从外面走了进来。两名军兵走到刘縯和刘秀近前,蹲跪下来,把托盘小心翼翼地放到他二人面前,并随手把盖在托盘上的红布掀掉。
  周围众人定睛一看,不由得纷纷惊叹出声。
  原来两只托盘,各装了十个金锭,看大小,每个金锭也得有二三十两重。甄阜向刘縯、刘秀笑吟吟地说道:“这是郡府给予两位的奖赏,伯升、文叔,收下吧!”
  刘縯和刘秀愣了一下,然后一同向甄阜拱手施礼,正色说道:“大人,这份奖赏,太贵重了!”
  “哎!”甄阜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说道:“无论是谁,只要肯尽心尽力的为朝廷办事,本官绝不会慢待于他,这些封赏,都是伯升和文叔该得了,就不必再推脱了,快收下吧!”
  “谢大人!”刘縯和刘秀异口同声道,而后于在场众人羡慕的目光下,收下了托盘中的金锭。
  甄阜的这一手,明显是在拉拢人心。
  既是在拉拢刘縯和刘秀,也是在拉拢其它士族,他等于是明确地告诉在场众人,凡是帮他做事、为他效力者,都能赚得盘满钵满。
  甄阜或许不是用兵的高手,但他绝对是玩弄政治、运用权术的高手,在如何笼络人心、巩固自己地位这方面,他一直都很擅长。


第一百二十四章 心中吃味
  宴会结束,众人纷纷散去,甄阜是和王璟一起走的,现在他依旧住在王璟的家里。
  刘縯、刘秀、邓晨等人没有马上离开,等其他的宾客都相继告辞,阴识让下人关闭门窗,他和阴兴一同向刘縯拱手深施一礼,说道:“我兄弟二人,久仰伯升兄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有外人在场时,阴识阴兴没怎么和刘縯说话,现在外人都走光了,他们也终于可以坐下来详谈了。
  刘縯向他二人拱手还礼,说道:“两位阴公子不必客气!”
  “伯升兄叫我次伯(君陵)就好!”
  众人寒暄了几句,重新落座。
  邓晨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道:“上次在王家的宴会上,次伯和君陵已经落了甄阜的面子,这次,又再次落了甄阜的面子,只怕他会怀恨在心,于阴家不利啊!”
  阴兴冷笑出声,不以为然地说道:“别人或许怕他,但我阴家还没把他这个太守放在眼里!”
  听闻这话,刘秀摇头说道:“甄阜这个人很不简单,既有头脑又有城府,而且深藏不露,让人很难琢磨他的心思!”
  即便是刘秀这么机敏的人,事先都丝毫没有察觉甄阜竟对邓奉起了杀意,直至甄阜安排的那些人对邓奉直接下了杀手,他才知道,原来甄阜已有除掉邓奉之心。
  这个人的心计,藏得太深,除了他自己,其它人根本察觉不出来任何的端倪。
  阴兴还要说话,阴识向他摆摆手,他看向刘秀,正色问道:“文叔,你认为我阴家有什么弱点会被甄阜钻了空子?”
  刘秀陷入沉思。阴家是要钱有钱,要地有地,要人有人,而且在全国都极富盛名,颇有威望,别说是甄阜,即便是朝廷在处理有关阴家的事情上都要礼让三分,一时之间,他还真想不出来阴家有什么弱点或者把柄能让甄阜抓住。
  他想了好一会,缓缓摇头,表示自己也想不出来。
  阴兴仰面而笑,说道:“连文叔都想不出来,甄阜拿我阴家,根本是毫无办法嘛!”
  阴识摇头,说道:“二弟,不可掉以轻心!”说着话,他看向刘縯,开诚布公地说道:“伯升兄,对于你们做的事,我阴家很想全力支持,不过这么一大家子,有很多事情我也不敢贸然决定,还望伯升兄多多见谅。”
  刘縯理解地点点头,说道:“次伯所言,我都明白。”
  “不过伯升兄若在钱财方面有需要我阴家出力的,尽管开口,在这上面,我阴家可全力资助伯升兄!”阴识正色说道。
  刘縯闻言,心头大喜,向阴识欠身施礼,说道:“次伯慷慨,伯升感激不尽!”
  “既然都要反莽,刘大哥又为何要帮着朝廷,剿灭新市和平林两地的绿林军?”随着话音,大厅一旁的侧门打开,阴丽华从门内走了出来。
  她的突然出现,把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刘縯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握住佩剑的剑柄,等他看清楚阴丽华的模样,不由得一怔,暗道一声好个容貌绝色的姑娘!
  阴识急忙向刘縯摆摆手,说道:“伯升兄勿惊,这位是舍妹丽华!”
  阴丽华?刘縯反应过来,对阴丽华一笑,欠身说道:“原来是丽华小姐!”
  刘秀解释道:“甄阜对大哥在舂陵的所作所为已经起疑,甄阜邀请大哥助他平叛,也是有意为之,以作试探,倘若大哥不允,甄阜必会猜到大哥将要揭竿而起。”
  阴丽华先是向刘縯福身施了一礼,而后对刘秀说道:“就算不得不应,但刘大哥也完全可以暗中帮助绿林军!”
  又何至于让甄阜只带着三千郡军,就全歼了新市和平林两地的一万多绿林军?
  刘秀正色说道:“丽华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也太理想化了,欲暗中帮助绿林军,谈何容易?大哥的身边,遍布甄阜安插之眼线,别说去暗助绿林军没有可能,就算稍不出力,都会被甄阜所察觉,从而引起甄阜的警觉和杀心。”
  见阴丽华还要开口争论,刘秀继续道:“另外,所谓的全歼,所谓的歼敌万余众,那都是甄阜为了向朝廷请赏的夸张之词,此次绿林军的确损失惨重,但核心尚存,另,新市军首领之一的王凤,就是被大哥偷偷放走的,丽华又怎能说大哥没有暗助绿林军呢?”
  阴丽华以及阴识、阴兴都没想到还有这些事。阴丽华愣了片刻,又问道:“那元之呢?元之又是怎么下落不明的?他……他真的葬身火海了吗?”
  看阴丽华一脸的关切和担忧,刘秀心中酸涩,他沉吟片刻,小声说道:“元之并非下落不明,而是藏于白山!”
  见阴家兄妹惊讶地看着自己,刘秀道:“王璟对元之恨之入骨,而甄阜又与王璟串通一气,此次平叛,甄阜特意安排了精锐手下,欲伺机刺杀元之,好在被我们恰巧撞见,元之毫发无损,但考虑到甄阜已对元之起了杀心,我们担心元之继续待在新野,还会招来横祸,便秘密安排他到白山暂避。”
  原来如此!阴识、阴兴不由得长松口气,他俩和邓奉是从小到大的玩伴,交情莫逆,得知邓奉安然无恙的躲在白山,连日来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
  阴丽华知道邓奉没事的消息,也是如释重负,精美的小脸上露出欣喜之色。见状,刘秀心中更是苦涩,垂下头来,露出苦笑。
  他们在阴府又聊了一会,见天色太晚,继续待下去怕被人起疑,才起身向阴家兄妹告辞。
  在送他们往外走的时候,阴丽华面露歉意地说道:“刘大哥,刚才丽华语气不佳,还望刘大哥海涵。”
  刘縯不以为然地哈哈一笑,说道:“丽华不必客气。”
  阴丽华目光一转,看刘秀低着头,有些无精打采地走在刘縯旁边,她含笑问道:“文叔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
  刘秀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向阴丽华一笑,说道:“怎么会呢,丽华小姐多心了。”
  阴丽华小脸故意一沉,说道:“怎么又叫我丽华小姐,不是说过了吗?叫我丽华就好。”
  走出阴府的大门,看邓家的马车就停在外面,刘秀拱手施礼,说道:“次伯、君陵、丽华小姐,在下告辞!”说完话,他转身向马车走过去。
  看着刘秀的背影,阴丽华感觉刘秀对自己好像疏远了很多,以为他是在生自己刚才质问刘縯的气,不满地小声嘀咕道:“刚才我也没说什么,而且也向刘大哥道过谦了,文叔未免也太小气了吧?”
  听着小妹的嘀咕声,阴识和阴兴对视一眼,摇头苦笑。
  刘秀这个人的心胸没有那么小,不会因为别人埋怨了他大哥几句,就生闷气,问题只能是出在小妹对元之的关心上。
  看到自己喜爱的女子,那么关心另一个男子,无论换成谁,心情都不会太好。
  刘秀再怎么年少老成,有心计、有城府,但他终究是人不是神,是血肉之躯,有七情六欲。
  在阴丽华的个人感情上,阴识、阴兴插不上手,他俩也不可能去强逼着小妹喜欢上谁。
  回邓府的路上,刘縯感觉刘秀情绪低落,他心思转了转,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沉吟片刻,说道:“阴家的丽华小姐,有容貌,有才华,又有家世,我看了也很中意。”
  见刘秀抬头看着自己,刘縯一笑,说道:“如果阿秀喜欢人家,大哥可以出面,去向阴家提亲!”
  刘秀身子一震,急忙摆手,说道:“不可、不可!”
  “为何不可?”刘縯傲然说道:“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或是将来,我刘縯的弟弟,配得上他阴家的姑娘!”
  刘秀苦笑,上门提亲?恐怕十成十会被人家拒绝,那么以后自己还怎么和阴丽华见面?刘秀连连摇头,说道:“大哥,我的事,就让我自己去处理吧。”
  “你自己若能处理好,当然无需我这个大哥出面了!”刘縯意味深长地说道:“阿秀,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已娶妻生子……”
  他话没说完,刘秀清了清喉咙,身子向后倚靠,揉着额头说道:“刚才在阴府喝得有点多,头疼,大哥,我先睡一会。”
  刘縯白了他一眼,越想越气,啪的一声,在刘秀的大腿上狠狠拍了一巴掌,把刘秀疼的差点蹦起来。刘縯说道:“提个亲怕什么,能成就成,不能成就拉倒,天下之大,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娘们儿不有得是?”
  刘秀一声没吭,转了个身,干脆背对着刘縯。
  天下的姑娘是很多,上门给刘秀说媒的媒婆也不少,但他就是喜欢阴丽华,除了阴丽华,他谁都不想要。早在几年前,这个姑娘就把他的心塞满了。
  看着刘秀的后脑勺,刘縯没好气的在他后脑又捅了一手指头,把同是坐在车里的邓晨、邓禹都逗乐了。
  第二天,甄阜带着郡军离开了新野,回往郡城,刘縯也没打算在新野多做停留,准备带着两百多手下门客回舂陵。
  其实新市之战,他手下的伤亡远没有那么多,之所以只剩下两百来人,是为了打消甄阜心中的顾虑,故意做给他看的,至于其他的那些兄弟,都已被刘縯、刘秀藏了起来,并让他们跟着邓奉去了白山。
  也就在刘縯准备带人回家的时候,有一人突然来到了新野,李轶。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入京刺莽
  李轶的突然到来,让刘縯、刘秀颇感意外。
  落座之后,刘縯问道:“季文,你怎么来新野了?”
  李轶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全是尘土,他吞了口唾沫,说道:“将军,是次元让我来的,有件很重要的事请将军相助!”说到这里,他顿住,向周围看了看。
  刘縯正色说道:“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事,尽管直说就是!”
  李轶说道:“我和次元回到宛城,把在益州的经过如实向叔父讲了,叔父当即便表示,会全力支持将军起事。”
  刘縯和刘秀对视一眼,李守支持己方的起事,这是件好事啊!
  李轶接过邓晨递过来的茶杯,一口将杯中的茶水喝干,继续说道:“不过叔父不想在宛城起事,而是想在京城起事!”
  在场的众人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要在京城起事?李守疯了吧?刘縯皱着眉头,不确定地问道:“你再说一遍,李公要在哪里起事?”
  “京城!”
  “在京城起事,那不是自投罗网吗?”刘縯诧异地说道。
  “我和次元也是这么对叔父说的,可叔父根本听不进去,叔父说,他在京城有很多的故交,其中大多数人都在朝为官,伺机刺杀王莽的机会有很多,只要王莽死了,光复汉室江山便指日可待!”李轶看眼刘縯,垂首又道:“叔父现在已去了京城!”
  刘秀忍不住扶额,京城可是王莽的大本营,在京城起事,以卵击石。
  再者说,王莽是那么好刺杀的吗?普天之下,想杀王莽的人多了,又有谁成功了?李守的打算,未免也太一厢情愿了。
  他说道:“在京城起事,不可能成功,反而还会害人害己,季文,当立刻阻止李公在京城的行动才是,否则,怕是会有性命之忧啊!”
  李轶摇头说道:“这些话,我和次元都对叔父说过无数遍了,可是没用,现在叔父已经认定了,汉室江山一定可以光复,而辅佐汉室的人,一定会是李氏!”
  刘氏复兴,李氏为辅。
  李守是研究谶学的大师,对于这句谶语,他本就深信不疑,现在刘氏又恰恰出了刘縯、刘秀两兄弟,李守更是对这句谶语走火入魔。
  他认为这句谶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能辅佐刘縯、刘秀的,就是他李家,也就是他李守。有谶语的庇护,他又何愁大业不成?
  出于这样的心理,李守才有恃无恐的去往京城,拉拢故交,欲行刺王莽,辅佐刘縯、刘秀两兄弟,光复大汉皇朝。
  刘縯眉头紧锁,问道:“季文,李公在京城,真的有很多在朝为官的故交?”
  对于这一点,李轶倒是也认同。他点点头,说道:“叔父曾在朝为官,的确结识了很多的朝廷大员!”
  刘縯忍不住追问道:“那么李公对刺杀王莽之事,又有几成的把握?”
  李轶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刘縯转头看向刘秀,问道:“阿秀,你怎么看?”
  刘秀苦笑,说道:“刺杀王莽,谈何容易?尤其想在京城里刺杀王莽,实难成功!”
  在京城刺杀王莽,无异于发动一场宫廷政变,这里面所涉及到的方方面面太多,涉及到的人也太多,只要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一个人出了问题,前功尽弃。
  古往今来,能发动宫廷政变成功者,寥寥无几,即便有成功的先例,主事之人也是权倾朝野,手握着天下兵权,而李守完全不具备这么雄厚的权势和实力。
  在刘秀看来,李守的所作所为,往好听了说是太过于理想化,往难听了说,就是异想天开。
  听闻刘秀的话,刘縯的眉头皱得更紧,他倒是非常希望李守能成功,王莽倘若真的遇刺而亡,那就不是天下大乱,而是连朝廷都乱了,对于己方的起事太有利了。
  刘縯沉吟好一会,问刘秀道:“阿秀,依你之见,我们当如何?”
  刘秀正色说道:“当立刻召回李公,否则,只怕李公在京城会有性命之危!”
  刘縯仔细想了想,点点头,说道:“阿秀言之有理!反莽之事,不宜操之过急,季文,你和次元当想办法把李公拉回宛城才是!”
  李轶苦笑道:“将军,我和次元当然也想让叔父回宛城,所有的办法都想遍了,但……”说着这里,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如果李守能听他和李通的,现在也不至于身在京城,他也不至于大老远的跑到新野,来向刘縯求助了。
  刘縯问道:“季文,那你这次来宛城的目的是?”
  李轶正色说道:“我希望将军能给叔父写一封书信,劝说叔父立刻回宛城!叔父未必会听我和次元的话,但一定会听将军的话!”
  李守已经认定李家要辅佐的对象就是刘縯、刘秀两兄弟,眼下在李守的心目当中,刘縯和刘秀的分量是远远超过他和李通的。
  刘縯略微沉吟片刻,点头应道:“好!我这就给李公写封书信。”
  虽说刘縯十分希望李守在京城的行动能大获成功,但他也明白,一旦行动失败,对于己方的打击将会有多大。
  首先李家肯定要遭殃,其次,自己这边也很可能要受到波及,总而言之,李守在京城的谋划,风险太高,失败的代价也太大,不是己方能承担得起的。
  刘縯快速写下一封书信,这封书信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刘縯在感谢李守对于己方起事的支持,也肯定了李守对汉室江山的忠诚。
  只是写到后面,他才说到李守的计划风险太大,很难成功,希望他能立刻回宛城。
  把这封书信写好,刘縯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觉得不错,满意地点点头。
  旁边的刘秀看罢,微微蹙了蹙眉,说道:“大哥,这封信……”
  刘縯转头看向刘秀,笑问道:“阿秀,你认为大哥的这封信写的有问题?”
  还没等刘秀说话,另一边的李轶急忙表态道:“将军的这份书信写的很好啊!既有对叔父的肯定,也有劝说叔父回宛城,季文觉得将军写得没问题!”
  李轶都这么说了,刘秀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他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刘縯将书信递给李轶,后者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叠好,揣入怀中,然后向刘縯深施一礼,说道:“这次真是多亏有将军相助,季文感激不尽!”
  刘縯先是摆摆手,而后含笑拍了拍李轶的肩膀,说道:“都是自家兄弟,季文就不必这么客气了。”
  刘秀对李轶的印象很一般,但刘縯却觉得李轶这个人很不错,对李轶也非常赏识。
  李轶在新野并没有久留,只简单吃了一顿午饭,便骑马急匆匆地赶回宛城。
  半个多月后,刘縯的书信有顺利送到李守的手中。
  得知是刘縯的亲笔信,李守非常激动,打开素帛时,双手都直颤抖。他把书信的内容一连看了好几遍,几乎都可以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的背下来了。
  刘縯写的这封信,其实大部分的内容都是场面话,对李守的感激之言,说白了就是在客套,他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是要李守立刻放弃原定的计划,离开京城,回往宛城。
  而李守则完全领悟错了刘縯的用意,他把刘縯的客套之词当成了是在肯定他的作为,而把刘縯要自己回宛城的事,则当成了刘縯是在和他客套。
  刘縯的这封信,写的多少有些问题,主次不分,客套多于实质,而李守的领悟也同样出了问题,把刘縯的意思完全领悟反了。
  所以李守虽有接到刘縯的这封书信,但他非但没有离开京城,反而四处奔波的更加频繁,又是拜访又是拉拢那些与他有交情的大臣们。
  但正如刘秀顾虑的那样,要发动一场宫廷政变,需要涉及的方面太多,需要参与的人也太多。
  想要每个方面都不出纰漏,想要那么多的人都支持自己,对于李守来说,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何况牵扯到如此之多的人,还要不走漏出去一丁点的风声,那就更不可能了。
  因为李轶的关系,刘縯在新野又耽搁了一天,翌日,他带着两百多名门客回往舂陵。
  刘縯没太把李守这件事放在心上,他认为自己在书信中已经写得很明白了,李守接到自己的书信后,自然会明白自己的意思,立刻返回宛城。
  但刘秀实在放心不下,思前想后,他决定让龙渊亲自到京城走一趟,找到同在京城的龙准和龙孛,务必要把李守安全送回到宛城。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刘秀在新野的生活过得很简单,每天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
  邓晨书房中的书籍,已经被刘秀看遍了。
  这天刘秀还在房中看书,邓禹和严光从外面敲门而入。刘秀头也没抬,目光依旧落在书简上。
  邓禹和严光对视一眼,后者走到刘秀近前,一把将他手中的书简拿了过去,低头一瞧,笑道:“又在看《捭阖策》,主公已经看过四、五遍了吧?”
  《捭阖策》也就是《鬼谷子》,这是一本道家的书,道家思想几乎贯穿全文,不过里面的内容却是包括万象,如权谋、策略、兵法、辩论等等。
  刘秀耸耸肩,把被严光拿走的书简抢回来,说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捭阖策》这本书,不是看一遍或者看几遍就能全部融会贯通的,起码以刘秀的才智,在看了四、五遍后,书中仍有很多内容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邓禹和严光相视而笑,前者说道:“好了,我看主公再在房间里待下去,人都要长毛了。今天我们出去走走吧!”
  “去哪?”刘秀看着书简,心不在焉地问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流民生事
  “祥云观!”邓禹说道。
  “祥云观?好端端的,去道观作甚?”刘秀不解地问道。
  “难道主公忘了今天是什么节日了?”
  “什么节日?”刘秀仍是一脸的茫然。
  “今天是十月十五,下元节!祥云观会做道场,主公就不想去看看热闹吗?”邓禹笑问道。
  刘秀兴趣缺缺,正要摇头拒绝,严光说道:“去道观祈福也好,总比终日待在家里强!”
  邓禹在旁连连点头,看眼刘秀手中的书,说道:“出去透透气,散散心,换一换思路,也许有些现在想不明白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刘秀琢磨了片刻,悠然一笑,放下手中的书简,懒洋洋地站起身形,说道:“好吧!我们去道观逛一逛!”
  朱祐和盖延不在府内,两人一大早就出门闲逛去了,邓晨也不在,筹集物资的事情已经够他忙碌的了,几乎整天不着家。
  刘秀和邓禹、严光三人,换了一身衣服,离开邓府,去往郊外的祥云观。
  祥云观是新野县最大的一座道观,香火很旺,今天是下元节,道观又做道场,前去祈福、祭拜、看热闹的百姓更多。
  按照下元节的传统,百姓们会把糯米磨成粉,做成菜馅的小饭团,放在家门口,做斋天之用。
  不过现在正闹着饥荒,每家每户的粮食都不多,把小饭团摆在家门口斋天不太现实,估计祭不了天,都会祭进流民的肚腹,很多百姓都是带着小饭团去道观,于道观内斋天。
  路上,行人熙熙攘攘,路边挤满了小摊贩,在刘秀的印象中,新野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即便以前没去过祥云观,不认识路也没关系,只需顺着人流往前走就好。
  在街上走了一会,刘秀感觉精气神放松了不少,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
  邓禹和严光相视而笑,前者用胳膊肘捅了捅刘秀,说道:“主公,我和子陵拉你出来散心没错吧?”
  刘秀看了看身边的两位好友,笑道:“多谢。”
  祥云观位于祥云山的半山腰,道观的名字也是根据山名而来。
  到了祥云山的山脚下,这里的游人更多,放眼望去,人头涌涌,不过仔细看,站于路边的乞丐比路上的行人还多。
  乞丐大多都是流离失所的饥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个面黄肌瘦,破衣烂衫。
  一些年纪不大的青年和孩子,干脆在自己的后衣领上插根草,跪坐在路边,自愿卖身为奴。一些年纪较大的,连卖身为奴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路上的人们,眼中充满了期盼和渴望,希望能得到人们手中的一口吃食。
  见此情景,刘秀忍不住轻叹口气,幽幽说道:“新莽朝廷,危害苍生甚深!”王莽推出一系列的新政,看起来每一条都很不错,像土地均分,废除奴隶等等,但在实际的操作中,根本做不到,有权有势的人大规模的吞并土地,大批的农民无地可种,流离失所,不卖身为奴,他们根本活不下去。
  此情此景,也让邓禹和严光深有感触,两人同是叹息一声,严光说道:“逆天行道,实难久矣!”
  他们顺着台阶,一路走到半山腰的道观。
  这里乞丐的数量跟多,拥挤得几乎寸步难行。
  刘秀三人费了好大的劲,才算挤进道观里。进入道观,自然要上香,而这个香是不能自己带的,必须得从道观的手里来买。
  连最便宜最细的香,都卖到了一百钱。刘秀并不想买,邓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拿出三百钱,买了三支香,分给刘秀、严光每人一根。
  下元节拜祭的是三官。道家的三官是天官、地官、水官,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
  在道观大殿前的香炉当中,早已插满了香,估计今天的道场做下来,祥云观光是收香火钱就得有几十万钱。
  刘秀三人到了祥云观不久,道场正式开始。道士们身穿着道袍,从大殿内鱼贯而出,到了外面的广场上,开始作法拜祭三官。
  刘秀只看了两眼,便兴致缺缺,从人群当中退出来,站于墙根的阴凉处乘凉。他接受道家的思想,但不接受道家的鬼神之说。
  如果祭祀三官真的有用的话,就不会让那些最无道德、最厚颜无耻的一群人高居庙堂,而让最无助、最没有能力的百姓们承受灾难,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也许冥冥之中,天地的运行真的有它的规律,也就是天道,但天道不会平白无故的降临在人们的头上,最终还是要靠人力去行天道!
  祭天祭地,都不如祭人来得实在。
  道场的时间很漫长,不是一时半会能结束的。看着道士们穿着厚厚的道袍,在烈日底下暴晒,哪怕已热得汗流浃背,但法式仍做的一板一眼,对于道士们的这种‘敬业精神’,刘秀也是蛮佩服的。
  就在刘秀悠闲乘凉的时候,他身边突然传来话音:“每年都祭拜三官,每年还都是闹饥荒,饿死人,也不知道祭拜三官到底有什么用?”
  刘秀转头一瞧,乐了,只见九儿不知何时站在自己的身边,正点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向广场中央张望。他笑问道:“你这丫头,神出鬼没,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刚啊。”九儿好奇地望着人群内的法式,头也没转地说道。不管她再怎么看不起祭拜三官的法式,但她终究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乐于看热闹。
  刘秀摇摇头,说道:“好几天没见到你了,在忙什么?”
  “瞎溜达!现在吃喝不愁了,有时间就到处闲逛呗!”说到这里,九儿总算收回目光,冲着刘秀一笑,露出两排小白牙。
  刘秀被她逗乐了,问道:“上次给你的钱都花光了吗?”
  九儿说道:“还剩一些!你不会认为我是来管你要钱的吧?”
  刘秀耸耸肩,说道:“就算是来要钱的,也是理所应当。”九儿为他做事,认他为主公,作为主公,让自己的部下吃饱穿暖,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
  九儿龇牙一笑,语气轻快地说道:“等钱花了了,我会来找你的。”稍顿,她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眼下主公正有一个英雄救美的好机会。”
  “啊?”刘秀不解地看着她。
  九儿贼笑道:“来的时候,我看见阴家的小姐被好些的乞丐缠上了。”
  刘秀愣了一下,急忙追问道:“在哪?”
  “就在山脚下啊!”
  “你怎么不早说?”刘秀抱怨一声,迈步就往道观外面走。九儿跟上他,说道:“你也没问我啊!”
  刘秀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以后有重要的事,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九儿追问道:“什么是重要的事?”
  “就是……”她这话还真把刘秀问住了,什么事情重要,什么事情不重要,这个东西还真不好具体来说明。
  他向九儿摆了摆手,说道:“算了,你自己领悟吧!对了,别跟着我了,仲华和子陵都在里面,你告诉他俩一声,我在山下等他们!”
  “哦!”九儿看着刘秀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冲着他吐了吐舌头。
  刘秀一路急行,顺着长长的台阶,一路跑下山。
  到了山脚下,他举目一望,果然,附近围了好大一群人,大多都是流民乞丐,人群当中,吵吵嚷嚷,也听不太清楚在吵什么。
  他侧着身子,尽力分开人群,从外面硬挤了进去。
  在人群的中央是一辆马车,马车的四周站着七八名彪形大汉,这些大汉,刘秀认识几个,都是阴家的护院。为首的一人,名叫阴亭,家里好几代都在阴府做家仆。
  只见阴亭环视四周的人群,面沉似水,厉声喝道:“我已经跟你们说过很多遍了,这是阴家的马车,车里坐的是阴家的小姐,根本没有吃食!”
  “别听他的!”人群中,一名中等身材的流民大声喊道:“阴家那么大的家业,下元节能不来祭三官吗?车里肯定装的都是吃的!”
  听闻他的话,在场数以百计的流民、乞丐眼中都流露出贪婪之色,这么一车的吃食,自己只要能抢来一包,就够自己和全家人吃上好几天的了!
  “阴家为富不仁,宁可把一车的食物都祭三官,也不给我们分一点,别和他们啰嗦了,大家抢吧!”人群里,另有一名瘦小的汉子大声嚷嚷道。
  有人带头,早已饿得快要失去理智的流民、乞丐们纷纷相应,人们七嘴八舌地大汉道:“对!把车里的吃的都抢过来!”
  “我们都快饿死了,阴家还拿一车的食物祭三官,可恶至极!”
  人们一边叫喊声,一边一步步地向马车逼近过去。阴亭环视周围的众人,回手把肋下的佩剑抽出来,沉声喝道:“我看你们哪一个再敢靠前?”
  随着他亮出武器,其余的几名护院也都把佩剑抽出,怒视着四周的人群。看到阴家人都亮出了家伙,人们面露惧色,不断向前逼近的脚步也都停了下来。
  恰在这时,人群中一名汉子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手拿一块石头,直奔阴亭而去。
  阴亭意识到危险,急忙向旁闪身,让过对方砸来的石头,紧接着,他回手就是一剑。
  他这一剑有手下留情,剑速并不是很快,主要是目的是想把对方逼退回去。
  可没想到,那名大汉就是未能闪躲开,被这一剑划破胸膛,仰面而倒,胸前血流如注。
  见状,在场的众人都傻眼了。
  有两名大汉跑出来,将受伤的汉子连连往后拖拽,同时尖声叫喊道:“阴家杀人啦!阴家杀人啦!大家对阴家也别客气了,一起动手抢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暗中挑唆
  两名大汉的叫喊声,再次刺激了在场的众人。人们像疯了似的,眼中闪烁着贪婪,一同向马车逼近过去。
  阴亭等护院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看着面前如狼似虎的饥民,他的心里不约而同的生出恐惧感。
  如果饥民真不管不顾的冲上来,只凭他们这几人,根本拦不住,到时小姐可就危险了。
  就在人们一步步逼近马车的时候,突然,马车的帘帐撩起,从中走出来一主一仆两名女子。
  看到这两名女子现身,在场的众人都愣住了,人们大眼瞪小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俩。阴亭见状,急忙上前,插手施礼,说道:“是属下无能,让小姐受惊了。”
  从马车里出来的这两位,正是阴丽华和她身边的一名丫鬟。阴丽华的出场,一下子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就容貌而言,阴丽华绝对称得上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然的话,也不会让刘秀对她一见钟情,魂牵梦萦那么久,整个心再装不下其它的女子。
  饥民们也从来没见过如此美若天仙、风华绝代的女人,人们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阴丽华的身上,一时间都看傻了。
  不过与此同时,阴丽华身上散发出来的仪态万方、高雅不凡的气质,也让众人无不自惭形秽。
  阴丽华先是向阴亭微微摇下头,柔声说道:“此事并不怪你!”
  说着话,她又看向周围的众人,回手把车帘撩起,声音清脆地说道:“诸位可以看清楚,车内到底有无吃食。”
  过了好一会,人们才回过神来,纷纷把目光向车厢内投去。
  车厢里空空如也,除了做人的铺垫外,再什么都没有。看清楚车厢内的一切,在场众人无不大失所望,原来真如阴家人所说,车内确实没有食物。
  就在人们纷纷摇头,准备散去的时候,人群中一名汉子大声喊道:“就算车内没有吃的,可阴府里有的是吃的,只要我们扣留住阴小姐,无论我们想要多少食物,阴家人都会乖乖的送过来!”
  此话一出,阴丽华和阴亭等人脸色同是一变。
  阴丽华若是被这些流民、乞丐困住,那还了得?先不说他会不会在流民乞丐手里受尽羞辱,就算不会,她的名节也毁了。
  阴亭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我看谁敢?”
  “怎么?你还要再杀人吗?阴家人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刚才他已杀了一人,现在就该让他偿命!”
  “对!让他偿命!”人们还不敢一下子就把矛头指向阴丽华,但人们对阴亭可不会客气,再者说,他刚才确实杀了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在场众人转移目标,纷纷向阴亭逼近过去。
  看着四周不断围拢过来的人群,豆大的汗珠子顺着阴亭的脸颊滴淌下来,他心中很清楚,一旦自己倒下,将再无人能保护小姐,小姐也只能任凭人家处置了。
  他紧咬着牙关,握紧手中剑,做好了与这些流民乞丐拼命的准备。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有人突然大喝一声:“都住手!”
  这一嗓子,如同晴空炸雷似的,把在场的众人都吓了一跳。人们下意识地纷纷扭头看去,只见从人群里硬挤出来一位二十左右岁的年轻人。
  他身材修长,面膛白皙,浓眉大眼,相貌英俊。他身上穿着淡蓝色的袍服,衬托他多了几分书生之气。
  看清楚他的模样,阴丽华和阴亭眼睛同是一亮,心头大喜,刘秀!
  这名青年,正是刘秀。他刚挤出人群,便有人大声喊喝道:“小子,你别多管闲事!”
  刘秀站在人群的前面,扭转回身,举目望向喊话之人,不过现场的人太多,喊话者混在人群当中,根本分辨不清谁是谁。
  他深吸口气,朗声说道:“在下并非多管闲事,而是路见不平!”
  “你小子和阴家人站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看他的穿着,肯定也是大户出身,把他也一并抓了!”
  周围的众人说什么的都有,因为有人在其中煽风点火,人们的情绪很快又被点燃,处于爆发的边缘。
  刘秀暗暗皱眉,他可以百分百的断定,这次的事件,绝非偶然,而是有人暗中使坏,故意挑唆饥民的情绪,其目的就是在针对阴丽华,或者说是在针对整个阴家。
  而且刚才被阴亭划伤胸口的那名大汉,根本没有死,他被同伴拽出人群后,立刻就站起来,快步跑开了。
  刘秀眯了眯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阴家在新野,可有过为富不仁之举?”
  随着他的问话声,现场顿时间安静下来。刘秀再次问道:“阴家在新野,可有豪取抢夺,欺男霸女?”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
  刘秀说道:“自天灾爆发以来,阴家对百姓们的施舍还少吗?诸位不妨扪心自问,你们以前有没有拿过阴家的施舍,而除了阴家之外,你们还曾拿过谁的施舍?”
  他这句话,把在场的许多饥民都说得面红耳赤,纷纷垂下头。
  阴家在新野的乐善好施是出了名的,这与阴家的门楣、声望有关。阴家是管仲之后,作为百年世家,极为重视家族的名声。
  不管阴家是出于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总之,只要新野一带发生点天灾,阴家肯定是第一个带头做捐赠,做施舍,救济灾民。
  在场的许多饥民,或多或少都有拿过阴家的施舍,现在被刘秀这么一问,人们当然羞愧,无话可说。
  刘秀继续说道:“新野有那么多的豪门大户,对灾民一毛不拔,视人命如草芥,你们不是去找他们算账,反而来欺凌曾救济过你们的阴家,难道天灾毁了你们的收成,同时也毁了你们的良心不成?”
  这句话如同一只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人们的脸上,让人们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疼痛。
  原本已围到阴亭近前的众人,纷纷低垂着头,一步步的后退,有些脸皮薄的,快速钻出人群,只眨眼工夫就不见了踪影。
  “别听他的!他就是在妖言惑众!阴家有粮,不给我们吃,阴家人就是想饿死我们……”挑唆之人显然不愿意就此放弃,继续在人群里煽动饥民的情绪。
  阴丽华看了刘秀的背影一眼,正色说道:“以前阴家没有不管灾民的死活,现在阴家更不会不管,在这里,我可以向大家公布,今日下午,阴家还会施粥,届时,我希望大家都能来阴家领粥!”
  听闻这话,现场的饥民们散得更快,现场的人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由大变小,又由小变得稀疏,最后还留在现场的饥民,已是寥寥无几,屈指可数,就连那些挑唆之人,也意识到大势已去,随着人群的散去,逃得一干二净。
  阴亭抹了一把脑门的汗珠子,暗道一声好险!趁此机会,他托住阴丽华的胳膊,急声说道:“小姐,快上车,我们得赶快回府!”
  阴丽华甩开阴亭的手,转头去找刘秀,想向他道谢,这次若没有刘秀出面解围,还不知道最终的事态会发展成什么样呢!可是她看了一圈,也没发现刘秀的身影。
  阴亭在旁大急,低声说道:“小姐,不能再耽搁了,我们得马上回府!”阴亭也不是傻,当然意识到现场有人恶意挑唆,他担心对方还有后招,是非之地,实在不宜久留。
  阴丽华几乎是被阴亭强行架上了马车。而后阴亭向另几名护院一挥手,急道:“快走!回府!”
  刘秀帮阴丽华解了围,但却不见了踪影,他可不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而是去追那些挑唆之人了。
  究竟有多少挑唆者藏于饥民当中,刘秀无从知晓,不过他认准了其中一人,见对方要趁着散去的饥民逃走,刘秀二话不说便追了过去。
  他要问个清楚,这些挑唆者究竟是受何人指派。
  那名大汉跑得飞快,顺着人潮,很快便闪进一条小胡同里。
  刘秀想都没想,随即跟了进去。小胡同又窄又深,而且岔路极多,刘秀追出差不多有一炷香的时间,非但没有追上对方,反而还把那名大汉追丢了。
  就在他站在一处岔路口,向四下张望的时候,不远处的一颗树后探出个小脑袋,向刘秀吹了一声口哨,当刘秀向他看过来时,他向自己身后的胡同指了指。
  躲藏于树后的少年,身材干瘦,年纪也不大,刘秀一眼便把他认出来了,他正是九儿的小伙伴之一,猪孩。他快步上前,问道:“猪孩,你怎么在这?”
  少年对刘秀一笑,说道:“主公,在城内,我们无处不在!”
  刘秀愣了一下,而后笑了,把钱花在九儿身上,是真的不亏!他没时间多做耽搁,顺着猪孩手指的方向追了过去,同时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不用跟上来!”
  他顺着这条胡同,追出去没多远,前方被一堵高高的墙壁拦住去路。这是一条死胡同。刘秀眨眨眼睛,向左右巡视,在不远处,他看到有一扇虚掩的破旧木门。
  刘秀沉吟片刻,迈步走了过去。
  到了破旧木门近前,他抬手将木门慢慢推开。他正要提腿走进去,突然间,门内闪出一道寒光,一把锋利的匕首从门内刺了出来,直取刘秀的喉咙。


第一百二十八章 幕后主使
  刘秀早有防备,临危不乱,向旁一侧身,让开匕首的锋芒,对方正要收刀再攻,刘秀出手如电,一把扣住对方的手腕,向外用力一拽,喝道:“出来!”
  那人倒也听话,从院门内直接飞扑了出来,随着嘭的一声闷响,大汉扑倒在地。
  他慌乱地从地上爬起,同时抓起落地的匕首,再次向刘秀冲过去,一刀刺向他的胸膛。
  刘秀侧身的同时,顺势一脚甩了出去,脚尖先是点中对方持刀的手腕,踢飞匕首,随后接踵而至的一脚,又狠狠踹中对方的小腹。
  那名大汉闷哼一声,连退了数步,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脸色铁青,他双手捂着肚子,身子向旁一侧歪,倒在地上,佝偻成一团。
  刘秀走到那名大汉的近前,脚尖在地上一钩,将落地的匕首挑起,伸手抓住。他拿着匕首,走到大汉近前,蹲下身形,问道:“为何要挑衅饥民,陷害阴家?”
  对方把矛头指向了阴丽华,这无疑是踩到了刘秀的底线。无论阴丽华喜不喜欢他,总之,阴丽华是他最心爱的女人,他不许任何人加害于她。
  那名大汉躺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才算把这口气缓过来,他慢慢转头,看向刘秀,凶狠的眼神如同淬了毒似的,冷冰冰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刘秀追问道。
  “你娘的,老子说了,老子什么都不知道!”
  “要我帮你想一想?”
  “老子什么都不知道……”
  大汉话音未落,刘秀手起刀落,就听噗的一声,他手中的匕首深深刺入对方的大腿肚子。
  别看刘秀平日里很随和,温文尔雅,谦谦君子,但他的手可是沾过血的,死于他剑下的人不在少数,他若狠毒起来,也能把人折磨的生不如死。
  匕首的锋芒几乎全部没入对方的大腿肚子里,只露出刀柄在外面,大汉疼得发出啊的一声惨叫,两眼翻白,险些当场晕死过去。
  刘秀摁住他的人中,让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大汉恢复神智,他一手握着匕首的刀柄,转头看着大汉,问道:“还需要我再帮你想想吗?”
  大汉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喘息着说道:“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话没说完,刘秀手臂一用力,将匕首从对方的大腿肚子里硬生生地拔出来,紧接着,他又是一刀,再次深深插入对方的大腿肚子里。
  大汉这次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双手在地上直拍打。
  刘秀面无表情地问道:“还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吗?”
  这回大汉是真受不了,也真的怕了,他脸色煞白,浑身哆嗦个不停,颤巍巍地说道:“是……是老爷让……让我们这么干的……”
  “你们的老爷是谁?”
  “王……王璟……”大汉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道。鲜血顺着他大腿肚子的伤口,汩汩流淌出来,只眨眼的工夫,已将地面染红好大一滩。
  果然是他!
  刘秀已经猜出此事十有八九和王璟有关。在新野,敢于对阴家出手的人,除了王璟,恐怕也没有第二个了,再者说,王瑾的死,多少和阴丽华也有些关系,王璟记恨阴丽华,并不难理解。
  不过在刘秀的印象中,王璟是个老奸巨猾的人,以他的个性,倘若真要对阴家出手了,那就应该是一击致命的手段,而现在他暗中派人挑唆饥民,对付阴丽华,这又算什么?就算阴丽华出了事,对阴家也谈不上是致命的打击啊!
  刘秀沉吟片刻,拍打两下大汉的脸颊,让他精神一些,他问道:“王璟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对付阴丽华?”
  大汉缓缓摇头,声音虚弱地说道:“我……我不知道!救……救救我,我快不行了,救我……”
  刘秀看眼他大腿肚子的伤口,很不幸,他刚才的那一刀,正好插中了对方腿上的大动脉,血流如注,压都压不住。
  他耸耸肩,站起身形,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过后,你的血会流干。”
  要救他,很容易,只需撕下一块布条,勒紧他腿上的大动脉即可,可是,他又为何要救他呢?此人要加害阴丽华,对于刘秀来说,他犯的错误不可原谅。
  说完话,他又拍拍大汉的肩膀,然后挺直身形,迈步向胡同外走去。
  “别……别走……救……救我……我都说了……救我……”大汉的声音越来越虚弱,眼中的一切都在变得模糊,虚汗不断的从他的头上、身上流淌出来,那是失血过多造成的。
  刘秀没有理他,头也不回地走出胡同。出了这条胡同,刘秀转头一瞧,只见猪孩还在这里,而且还递给他一块又脏又破的麻布,确切的说,它是猪孩的手帕。刘秀道了一声谢,接过来,将自己手上的血迹仔细擦拭干净,同时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猪孩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得看你有没有危险!如果主公有了危险,我得立刻去通知九儿!”
  刘秀笑了笑,说道:“猪孩,帮我个忙,这段时间,盯紧王府,我要知道王家人的一切动向。”
  猪孩眼巴巴地看着刘秀,点下头。刘秀把手掌上的血迹擦干净,看了看手中的麻布,随手丢掉,然后从袖口内抽出自己的手帕,递给猪孩,不放心地提醒道:“盯梢王家人,务必要谨慎,稍有疏忽,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主公,我知道该怎么做!”猪孩接过刘秀递来的手帕,喜笑颜开地问道:“这是主公送给我的?”
  “嗯。”
  “谢谢主公!”猪孩像是得到糖果的小孩子,双手捧着手帕,一溜烟的跑开了。
  看着猪孩远去的背影,刘秀心头酸楚,这些还不算成人的半大孩子,哪怕只给他们一点点的恩惠,就可让他们感恩戴德,欣喜好一阵子,很难想象,他们从小到大是过得怎样的生活。
  当刘秀回到山脚下的出事地点时,阴家的马车早已离去,许多的百姓正从山上的道观下来。
  阴丽华没等自己,而是先行离开,刘秀完全可以理解,毕竟对于她来说,这里太危险了,只不过他的心里还是多少有些失落。
  他正垂首惆怅的时候,邓禹和严光下了山,看到刘秀,两人快步走过来,不解地问道:“主公,道场还没做完,你怎么就先下山了?”
  刘秀正要说话,见四周的人太多,他甩头说道:“走,我们路上说!”
  在回邓府的路上,刘秀把事情的经过向邓禹和严光讲述一遍。
  他暂时还没想明白,王璟为何会突然对阴丽华做这样的手脚,希望邓禹和严光帮自己分析一下王璟的心态。
  听完刘秀的讲述,邓禹和严光也觉得事情蹊跷,以王璟老谋深算的为人,他既然敢对阴丽华动手,就说明他已做好准备,要与阴家撕破脸了。可问题是,最近这段时间,王璟非但没和阴家闹矛盾,反而还走得挺近的,据说前两天他曾专程去趟祥云观,花费重金,请观主出山,到阴家为病重的阴陆做法式,讨好之意十足。
  刘秀苦笑,说道:“也不知道王璟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邓禹冷静地分析道:“可以说王瑾之死,与阴家有直接关联,无论王璟做什么,这丧子之痛,他一定会在阴家的头上记一份!”
  刘秀接话道:“所以,不管王璟对阴家有多亲近,有多讨好,背地里,他一定是没安好心!”
  邓禹点点头,含笑说道:“我现在倒是也很好奇,王璟到底能用什么样的手段来搬倒阴家。”
  阴家是传统的豪门、大士族,在全国的名声、威望、影响力,都不是王璟这个暴发户能比的,以王家的实力,想搬到阴家,其难度系数之大,无异于李守能在京城刺君成功。
  他们一路交谈,回到邓府。刚走进大门,一名家丁快步走过来,对刘秀小声说道:“刘公子,阴家的两位公子,还有丽华小姐,现都在府上。”
  呦!阴识、阴兴、阴丽华都来了!刘秀三人互相看了看,问道:“姐夫可有回府?”
  家丁摇头,说道:“老爷还未回府!”
  “谁在接待他们?”
  “是夫人。”
  “哦,我知道了。”刘秀三人走出门廊,穿过前院,来到大厅。果然,阴识、阴兴、阴丽华三兄妹都坐在大厅里,刘元则坐在他们的对面,和三人寒暄聊天。
  看到刘秀从外面进来,刘元率先起身,含笑说道:“阿秀,你可回来了!次伯、君陵和丽华已经等你好一会了。”
  阴识、阴兴、阴丽华也都起身,阴识含笑说道:“嫂夫人说笑了,我们也是刚到不久。”
  说着话,他看向刘秀,笑道:“今日是下元节,外面很是热闹,我兄妹三人在外闲逛,恰巧路经邓府,便进来坐坐,顺便讨杯茶喝!”
  刘秀多聪明,一听阴识的话,便立刻意识到他不希望祥云山山脚下发生的事让二姐知道。他摆手说道:“坐在这里喝茶,太单调也太枯燥,我们不如去花园里坐坐吧!”
  阴识乐道:“如此甚好!”
  刘元是个很识大体的女人,男人说事,她不会在旁跟着瞎掺和。刘秀等人去了花园,刘元则回了自己的房间。
  走进花园中的亭子,屏退下人后,阴识、阴兴、阴丽华一并向刘秀施礼,说道:“这次若非文叔出手相助,丽华危矣!”


第一百二十九章 足底纤细
  刘秀向施礼的阴家兄妹摆摆手,说道:“次伯、君陵、丽华小姐太客气了,只举手之劳而已,三位快请坐。”
  众人落座之后,没等阴识、阴兴开口相问,刘秀直截了当地说道:“是王璟在暗中捣鬼!”
  阴兴用拳头狠狠一砸面前的石桌,气愤难当地说道:“果然是他!我就知道,这种龌龊之事,除了王璟,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得出来!”
  阴识好奇地问道:“文叔怎知是王璟所为?”
  刘秀说道:“当时混在人群中有很多的挑唆之人,我无法追踪到他们全部,但追上了其中一个,是那个人交代的。”
  阴丽华闻言,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当时刘秀突然不见了踪影,原来他是去追那些暗中捣鬼的人了。她追问道:“文叔,那人现在哪里?”
  刘秀的手指头轻轻敲了两下桌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阴识、阴兴对视一眼,心中已然明了,估计那人十有八九已经死了。
  阴识岔开话头,冷声说道:“我还奇怪,这些日子,王璟怎么突然对我阴家如此殷勤,原来是背地里正憋着坏呢!”
  刘秀幽幽说道:“有件事,我想不明白,以王璟的为人,要么不做,要做,就定要做到一击必杀,不留余地。”尤其是对付阴家这样的大家族。
  若不能一下子打死阴家,接下来他自己就要倒霉了,可他的首选目标既不是阴识,也不是阴兴,而是相对来说不太重要的阴丽华,令人费解。
  阴兴不管王璟在打什么鬼主意,他义愤填膺地说道:“大哥,王璟老贼敢对小妹动手,这次的事,我们阴家绝不能善罢甘休!”
  阴识眯了眯眼睛,沉默片刻,他乐呵呵地说道:“老二,你的性子还是太急躁了,无论做什么,都不能草率行事,需从长计议。”
  “大哥……”
  “好了!”阴识对刘秀一笑,说道:“文叔,以后我们会小心提防着王璟!”
  他们正说着话,一名阴家的仆人急匆匆地走进后花园,进到亭子里,向阴识、阴兴、阴丽华各施一礼,说道:“大公子,郡府来人了,现正在府内等候!”
  阴识三兄妹同是一愣,好端端的,郡府这么突然来人到阴家了。阴识想了想,站起身形,向刘秀拱手说道:“文叔,家中有事,我们得先回去了!”
  刘秀起身,说道:“次伯,我送你们。”
  “文叔客气了,请留步,不必相送。”
  阴丽华心思转了转,说道:“大哥、二哥,我晚些再回去。”
  阴识、阴兴沉吟片刻,前者点点头,说道:“好吧,小妹,我多留些护院给你,以防不备。”
  刘秀不知道阴丽华留下的目的是什么,不过难得有独处的机会,他还是很高兴的。
  送走了阴识和阴兴,刘秀回到凉亭。
  邓禹和严光都不是愚笨之人,立刻意识到自己在这里也是多余的。两人起身,邓禹说道:“主公,难得过节,我和子陵去外面走走。”
  “呃,好。”刘秀点了下头。
  邓禹和严光面带笑意,快步走出凉亭。
  很快,凉亭里便只剩下刘秀和阴丽华两个人。
  阴丽华慢慢拿起茶杯,缓缓饮了口茶水,举目向四周环视。过了片刻,她对刘秀一笑,说道:“我有好些年没来邓府的后花园了,感觉这里变化了许多。”
  刘秀看着阴丽华的笑颜,只呆呆地点下头。阴丽华抬手一指不远处的池塘,说道:“我记得以前是没有这座池塘的。”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刘秀含笑说道:“池塘里养了不少的鲤鱼,丽华小姐可以过去看看!”
  “好啊!”阴丽华站起身形,莲足款款走下凉亭,去到池塘近前。
  正如刘秀所言,池塘中有许多的鲤鱼,红色的、黑色的、银色的,一群群的在水中游动。
  阴丽华看了一会,脸上的笑意更浓,说道:“文叔,今日之事,很感谢你。”
  刘秀愣了一下,说道:“我已经说过了,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丽华小姐不必记挂在心。”
  阴丽华抬起头,看向刘秀。感觉刘秀这个人真的很内敛,即便施恩于人,他也从不会以恩人自居,光是这般高尚的品德,便已是世间罕见。
  刘秀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干笑道:“丽华小姐怎么了?”
  她摇摇头,收回目光,看向池塘里的鱼儿。过了一会,她缓声说道:“我觉得,文叔对我似乎疏远了很多,如果以前丽华有失礼之处,还请文叔包涵。”
  刘秀连忙摆手说道:“丽华小姐误会了。丽华小姐知书达理,又毫无骄纵之气,又怎会有失礼之处呢?”
  阴丽华看眼刘秀,暗暗叹口气,刘秀对谁亲近,谁对疏远,其实很容易判断,只需听听他对对方的称呼即可。
  以前刘秀是直呼她丽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叫她丽华小姐,礼貌多于亲近。
  可刘秀这个人太内敛,什么话都喜欢憋在心里,不讲出来,这让阴丽华也很是无奈。
  她又沉默了一会,问道:“这段日子,元之在白山过得怎么样?”
  她不说话,刘秀也不说话,两人都不说话,就这么站在这里,也着实尴尬。
  她要缓解尴尬,就必须得找个话题,而她和刘秀之间的共同话题实在有限,邓奉倒是可以拿出来聊聊,毕竟他是两人共同的朋友。
  其实她不知道,刘秀的心结就在邓奉身上,听闻阴丽华又提到了邓奉,他心中禁不住长长叹息一声。
  过了片刻,他强颜欢笑地说道:“元之在白山过得挺好的,丽华小姐不必担心。”
  他说的还算比较委婉,这段时间,邓奉在白山忙得不亦乐乎,简直都快乐不思蜀了。
  以前他在家里,上面有爹娘压着,自然是处处受限,到了白山之后,他只熟悉了两天,便成了脱缰的野马,不是操练弟兄们练武,就是带着弟兄们深入山林打猎,原本囤积物资的山洞,现在都快被他们打回的猎物塞满了。
  “元之性情耿直,脾气暴躁,但本性纯良,只要周围的人能谦让一二,他便可以与大家相处的很好。”阴丽华含笑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刘秀感觉每次说到邓奉,阴丽华脸上的笑容就显得特别的灿烂,特别的光彩夺目。这让刘秀的心里生出浓浓的无力感。
  刘秀垂首说道:“元之的确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即便心爱的女子更加中意邓奉,刘秀对邓奉也讨厌不起来,公是公,私是私,刘秀一直分的很明确。
  听闻刘秀对邓奉的肯定,阴丽华笑得更加开心,看着池塘中的鱼儿,她心中一动,笑问道:“文叔,你说我们能不能抓到池塘中的鲤鱼?”
  “啊?”刘秀怔怔地看着她。
  阴丽华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对准鱼群,狠狠扔了过去。
  咚!石头落水,鱼群散去,一条鱼儿也没砸到,反而溅了她自己和刘秀一身的水。
  阴丽华也不嫌,转头一瞧,看到刘秀正用衣袖快速地擦抹脸上的水渍,难得见到一向老成,又总是一本正经的刘秀也有如此慌乱的时候,她不由得被逗得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玩心大起,又拿起一块更大的石头,全力向水中丢去。
  不过这次她用的力气太大,人在岸边站立不住,身子向前倾斜,一头往池塘中栽去。刘秀吓了一跳,急声说道:“小心——”
  说话之间,他一个箭步上前,将阴丽华的纤腰紧紧搂抱住。在抱住阴丽华的瞬间,刘秀的心先是一荡,但立刻便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太失礼了。
  他搂住阴丽华腰身的手下意识地一松,阴丽华的身子再次向下倒去,刘秀急忙跨前一步,再次把阴丽华接住,不过此时两人的脚都已踏入池塘的水中。
  看到阴丽华的双足尽湿,裙摆也湿了好大一圈,刘秀低声说道:“失礼了!”
  阴丽华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刘秀已把她拦腰抱起,快步走出池塘。阴丽华低低地惊叫一声,两只小手本能反应地搂住刘秀的脖子。
  刘秀抱着阴丽华,走出池塘,然后向不远处的凉亭走去。
  此时,他真的希望这条路可以让他一直走下去,让他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可惜,短短几米的距离,转瞬既至。刘秀进入亭子,把阴丽华小心翼翼地放在石凳上,面红耳赤地低声说道:“抱歉。”
  看着脸颊涨红的刘秀,阴丽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是我自己跌入水中的,你又道什么歉?”
  说着话,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已经湿透了,里面不断的流淌出水来。
  刘秀自然也看出阴丽华的鞋子里都是水,穿着很难,他蹲下身形,将阴丽华的鞋子慢慢脱下来,向外一倒,里面流出好多的水,再看阴丽华的足衣(袜子),也都湿透了,刘秀顺手又将她的足衣脱下。
  阴丽华的足衣是由白丝制成,很是轻薄。随着足衣被脱下,她两只白嫩嫩的小脚立刻在裙摆下显露出来。阴丽华的脚很漂亮,既小巧又精致,粉雕玉琢一般,用刘秀的话讲,足底纤细。
  ‘足底纤细’这个词,就是起源于刘秀,而他用这个词所描述的对象,正是阴丽华。
  刘秀把人家的鞋袜都脱下来,还抓着人家的脚不放,方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非君子之举,不过他反应够快,这也一直是刘秀的强项。
  他轻轻托着阴丽华的脚,如释重负地说道:“池塘里多石块,万幸丽华的脚并未被割伤。”


第一百三十章 识破阴谋
  阴丽华被刘秀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笑问道:“文叔,你怎么又不叫我丽华小姐了?”
  刘秀闻言,老脸一红,支支吾吾地半晌没说出话来。过了好一会,他说道:“丽华,你的鞋袜都湿了,我带你去二姐那,换双干净的!”
  阴丽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赤足,问道:“你让我就这么走过去?”
  刘秀下意识地低头看看,是啊,就这么光脚走过去,太不合适了。他正琢磨着,阴丽华笑道:“文叔,你背我过去吧!”
  阴丽华的年纪不大,只有十五岁,虽说当时女子十五岁就已及笄,可以婚嫁,但毕竟还只是个少女,连情窦初开都算不上,对于男女授受不亲这样的教条,还没有深入骨子里。
  而且,阴丽华也着实不讨厌刘秀,反而还挺愿意与他亲近的。
  刘秀只略作犹豫,便厚着脸皮在阴丽华面前蹲了下来,将她拉到自己的背上。
  年纪尚小,又被两位哥哥保护得很好的阴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