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连城


  呼啸的北风刮走了天上的黑云,露出了那一片蓝色的琉璃。太阳停在东边一角,不甚刺眼。善无城城墙上的垛口上挑着一面破烂的旗帜,上面血迹斑斑,也看不清写的什么字眼。
  城墙下的死尸堆成了山,外面的壕沟变成留着涓涓血水的小溪,一股令人发呕的尸臭味在城下蔓延。
  如今已经入春,苍蝇和蚊子也早已从卵中苏醒,它们飞旋在死尸上,停驻在血水间,不停的产卵。不过短短十天,城下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
  那些残缺的肢体,破开的头颅,都是战死的士卒,有齐国的也有赵国的。齐国大军围攻善无城,足足打了半个月。城墙上悬挂的刀墙,残留着数不清的肉末。赵军的顽抗,使得齐军根本不敢搬运城下的死尸。
  北风依旧,吹动着陈余那脏乱的胡须。以前的那身白袍早不知扔到哪去了,身上套着一套破烂不堪的铠甲。陈余抱着头盔踉踉跄跄行走在城墙上,挨着石墙歪着倒着趴着无数的士卒。看到自己的大王走过,也没有多大反应,他们被无休止的苦战早已经弄得麻木不堪。只有在号角声响起的时候,他们才会捏紧手中的武器,费力的从地上爬起。
  爬不起的,自然都死了。
  脚踩在不知名的士卒身上,陈余几欲摔倒,扭头一看,一张稚嫩的面孔出现在面前,没有声息也没有表情,显然不知道死了多久。陈余弯腰伸手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拂落,然后轻叹一声继续前行。没有人注意他的举动,也没有人为之感动。陈余的动作只能做给自己看,他明白也愿意那么做。
  午时已到,有士卒挑着大桶走上了城墙。大桶里装着混杂树皮草根的粥,一路走来,大桶里晃得叮咚作响。等到了地方,分发了陶琬的士卒一个个爬起来排队,掌勺的士卒往木桶里一捞,然后向陶琬里一倾。眼巴巴的士卒捧着碗几口下腹,然后恋恋不舍的看那木桶一眼,一语未发的离开了。
  陈余也混在士卒里面,跟着他们一起排队,一起仰头喝下那碗只有几颗粟米的粥。等砸吧完嘴巴,放下碗后,城外的号角便又开始呜呜的吹了起来。
  齐国的军队又开始攻城,几百人组成一队,扛着简陋的云梯,便闹哄哄的冲了过来,毫无什么气势可言。拿捏起武器的士卒巴巴的看着城下,静静的等待敌人爬上城墙。
  城里的箭矢、滚石、擂木早就在几天前就消耗殆尽。这几天都是等贼子爬上城墙,然后抽刀子肉搏。肉搏自然是血腥无比,不过既然是肉搏,也就意味着赵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时,这城墙随时可能易主。
  身披大红披风的龙且正按剑观战,这个雄壮威武大汉如今看起来也非常疲惫,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也不知道几晚未曾安睡了。腰插双戟的龙固紧随其后,不过他的样子比龙且更加不堪,他的头皮裹着白纱,左臂也用吊带吊起。十日前,龙固领军攻城,被一赵将所伤,头顶被砍了一刀,幸好头骨坚硬。退下的时候手臂又中了一箭,差一点就回不来了。那员赵将被他砍成了数截,惨死当场。
  陈余的顽强,使得齐军在此城下拖了十八天。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赵军唯一的希望便是秦国出兵。
  但秦国会出兵吗?又哪来的兵出?
  九原城中,忧心忡忡的李左车放下了手中的书信,他揉额沉思良久,方唤来一名亲信,让他快马赶到阴山长城,请司徒真前来九原城。
  此信是从关中咸阳而来,带来的是秦王的旨意。秦王令李左车带九原之兵前往雁门郡,助陈余退却齐军。
  九原云中二郡驻有秦兵一万三千余人,才不久李左车担忧边塞局势,便将固守九原城的两千守军调往长城,如今九原城里只有不到八百的守卒。李左车如此重视长城的安危,也是派往草原的斥候传回了不利的消息。匈奴王冒顿已经攻入了月氏国,月氏王乌哈与冒顿交战于敕勒川,战况不利。
  李左车担心匈奴分兵入侵九原,固而增加长城守兵。
  然而秦王之令不可不遵,为今之计也只能抽调兵马前往赵国。
  司徒真来到九原城的时候,天空突然阴暗,一时之间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个不停。司徒真冒雨奔驰,口中咒骂:“该死的老天,如此善变!”
  北方天气恶劣,一时刮风下雨,一时又出太阳。虽然早已入春,北风刮着还是挺冷,司徒真被雨水淋湿,进城的时候扬着头打了大大一个喷嚏。
  入得郡守府,见到了李左车,司徒真抱拳见礼。李左车起身问道:“塞外情况如何?”
  司徒真咧嘴一笑,答李左车道:“鱼尾原没什么动静,去往阳关细作还未返回。”
  李左车眉目紧锁,问道:“为何如此慢?”
  司徒真咬牙切齿的说道:“申屠雄派兵把守阳关,要一个一个盘查。却不知那孙子从哪得到的消息,如今紧张的很!”
  李左车拿起桌案上的书信,递给司徒真。司徒真拆信一看,顿时变了脸上,惊问李左车道:“将军乃知兵之人,如今草原不稳,匈奴极有可能南下,鱼尾原上还有申屠雄如刺梗喉。如果在这个时节抽兵救赵!实为不妥啊!”
  李左车叹道:“我又何尝不知?可是秦赵已经结盟,如果秦国眼睁睁的看着赵国覆灭,等陈余一败,齐国兵马入秦,一样是祸事!若破赵国,九原首当其冲!终究难免一战!”
  司徒真的脸突然变得狰狞,他切齿骂道:“说来说去,还是要怪申屠雄那个贼子!若是阳关在大秦手中,又何须忧虑这些?这贼子当年害死二十万守边的将士,如今在鱼尾原上作威作福!我真恨不得食其肉!”
  司徒真所言不无道理,小阴山的关隘远没有阳山的稳固,而且阴山的长城都是当年赵国修筑的城池,过了这么多年,有些地方坍塌得很厉害。如今秦国已经收回了二郡,可申屠雄却依旧敌我不明,若是匈奴大军入关之时,申屠雄趁机倒戈,凭借阴山屏障很难守得住九原郡!
  司徒真曾经几次进言,希望李左车出兵鱼尾原,将那颗毒瘤拔出。然而李左车顾及申屠雄兵力雄厚,所以未曾采纳强攻之策。派使者去鱼尾原招降,却被申屠雄撕书赶使,徒增耻辱。司徒真说的,也就是李左车担心的地方。
  李左车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按在司徒真的肩膀上,沉声说道:“我给你留下八千人马,要你务必在我回事之前守住阴山关隘。不论是匈奴也好!还是申屠雄也好!在我回来之前,务必保证九原不失!”
  司徒真轰然跪下,掷地有声的说道:“当与九原共存亡!”
  李左车用力的捏了捏司徒真的臂膀,双目目视他良久,最终转身出了房门,让亲卫牵来战马,直奔城中兵营。
  汉中,南郑。
  王后吕雉神态安然的端坐在上方,她手中拿捏着一方锦帕,正仔细的观看欣赏。锦帕上绣有山水,山则名连城,水则名浊流。浊流乃是汉中襄水之别名,其中有个典故:相传商纣之子殷郊因劝谏其父被罚困在连城山,待商纣失去民心,周王伐商之时,殷郊在连城山下痛哭淋漓,他流下的血泪化为了一条永远浑浊的浊水,固这个故事名为禁足。
  禁足的故事本为民间传言,自然不可考据。然而献此帕者却是汉公主刘盈,故而帕中描述的东西也是公主所想。
  刘盈公主翘首以盼,颇为自得的说:“娘,你看我的针线可是大有涨进的哟!”
  看着女儿煞费苦心的东西,吕雉唯有苦笑。将那一丝不忍隐藏后,吕雉摇头说道:“你的心思我都明白,你既然整天盼着出去,我也不能阻着你,这——”
  吕雉口中的那个“样”字还未吐出,刘盈便拍着手欢呼雀跃。吕雉只得整理了一下面皮,沉下脸重重哼了一声。刘盈立即收敛,双腿并拢,两手贴腿,摆出一副乖乖女的样子。吕雉继续道:“你真想出去玩,却得依着我的条件。”
  刘盈立即点头,也不管什么条件不条件的。
  吕雉又道:“你既然在锦帕上画上了连城山,我听说那‘十二峰’相连如城,你去替娘看一看,那里的山峰是否真像是传言一样?如若有假,到时候就让你重新取一个名字如何?”
  吕雉一说完,刘盈就已经喜不自禁了。吕雉见女儿答应,也做出一副乏态挥手道:“既然如此,你快去准备吧!明日便启程前往连城山。”
  刘盈刚转过身子,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转身向吕雉说道:“那能不能让周文护卫我一起去?”
  吕雉脸色一冷,悍然拒绝道:“不行!周文如今要护卫你父王的安全,又岂能跟在你的身边?我已经派乐阳护卫你的安全,你自个下去吧!”
  刘盈不敢顶嘴,只得嘟着嘴怏怏的下去了。
  等刘盈走后,吕雉便传来一个宫女,对她贴耳说道:“你让人将乐阳前往连城之事散发到蜀营,务必让曹松知道!”


第四百零一章 美人心计
  自项声掌四国帅印以来,南部三国便骆驿不绝的调遣兵马前往汉中。短短三个月内,便召集了二十一万人马。
  当然,这与项声吹嘘的五十万还是有很大的差距。这二十一万人马中,其中有七万入侵韩国,剩下的十多万正秣兵历马,只待粮草齐备,便要杀入秦国。
  此次蜀国出兵六万,更是由蜀王曹松亲自带领。蜀国兵马乃是客兵,不可留宿王城。离南郑不远有一座小城,名曰“城固”,蜀军就暂时居住在成固城外的军营中。
  却说在半个月前,蜀国春申候曹应自持武艺高强,视各国大将如草芥,专门找猛将比武,连胜了十三场,更在众目睽睽之下,口出狂言,最终惹恼了乐阳。二人比武后,曹应口吐鲜血,不久便死了。
  曹应乃蜀王曹松之堂弟,如今却惨死在汉国。曹松自然要兴师问罪。不过刘邦老奸巨猾,在曹松问罪之前便去找了项声。项声掌四国帅印,如今又快到了祭天伐秦的时节,哪能让事态扩大。将乐阳鞭责一百,权当恕罪,这事也就这么平息了。
  曹松纵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暗中派人监视乐阳,看能否暗中除去此人。不过乐阳一直待在兵营里,曹松一直未找到机会。在这天,曹松突然得到了一条消息:乐阳如今出了南郑,护卫公主前往连城山。
  曹松闻之大喜,立即点齐三百铁甲军,赶往连城山。曹松心里断定:只要乐阳死了,哪怕汉国的人都知道是他曹松干的,项声为了顾忌大局,也不敢拿他如何!
  毕竟,曹松乃是楚王亲封的蜀王!要是换了其他将领,这事就不好说了。这也是曹松为何要亲自前往的原因!
  一行人纵马狂奔,蜀王曹松一骑当先。他身材不高,圆脸细眼,身上没什么威严,看起来倒是颇为可喜。如今曹松刚掌蜀国大权,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所以脸颊通红,当真是朝气蓬勃!
  曹松挥鞭吐气,从城固奔至南郑,上了官道后,便直往连城山赶去。
  就离曹松四十余里的地方,一辆华丽青铜轺车正缓缓而行。车前驾有四匹白色的骏马,两侧有铁甲兵持戈开道,一员白袍猛将紧随其后。
  汉公主刘盈靠着车窗,揭开帘布偷偷的打量那名随车而行的将军:那将军生得俊俏,面上就若是施了脂粉一般,然而左眼的部位却有一条狰狞的伤疤,凭添了几分凶恶!身穿白衣白甲,胯下一匹雄壮的白马,腰间别着双戟,看起来威风凛凛。
  似感觉到了公主的目光,白袍将军扭头一视!刘盈的心脏骤然停止,吓得脸上一白,连忙将头颅缩了进去。
  回到座位上长喘了几口气,刘盈公主不停的拍着自己的胸口,她将才竟然被那目光吓得差点失禁!她也从未见过如此凶恶的眼神。
  旁边侍女连忙围拢,捏肩的捏肩,捶背的捶背,七嘴八舌的问起来。刘盈气呼呼的说道:“外面那将军怎么如此凶恶?”
  有侍女答道:“公主有所不知,我听人说,外面的乐阳将军曾经背主弑兄,还吃过人呢!”
  “吃人!”刘盈的双眼陡然圆睁。
  侍女连连点头,接着说道:“听说乐将军以前在牢中吃过人,现在特别喜欢将人生撕!每逢交战的时候,要是有敌将敢出阵挑战,都要被他徒手生撕!”
  “生撕!”刘盈猛吸了一口凉气!
  侍女见公主惊讶,继续卖弄她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前些日子,蜀国的春申候布擂挑战各国猛将,却遇到了这乐阳将军。二人交手不过五个回合,曹应就被他一戟砍落下马,他将曹应举在空中,本欲生撕的,不过旁边的将军一起喝止,曹应才免遭分尸之厄。不过回去不久就死了,听说死的时候胆汁竟然从口里流出来了!”
  刘盈的脸苍白如纸,显然被吓住了。过了良久,刘盈才回过神来,口中抱怨道:“母后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派这么一个凶恶之徒来保护我!”
  旁边的侍女忙安慰道:“公主不用怕!您是大汉国的公主,乐阳不过是您的臣子,不用担心他对您不利。”
  刘盈可怜巴巴的说道:“你不是说他的脑子有问题吗?万一他又发疯,我们岂不是惨了。”
  侍女顿时结舌。
  不说车厢里的那群女人,却说乐阳一人正吊在最后,突然耳朵一动,随即翻身下马。他用手在地上一摸,然后侧耳趴在地上倾听,没过一会便翻身上马,不过神色变得有些凝重。
  乐阳已经察觉后面有骑兵追来,不过他并未让车马停下。如今在这汉国境内,乐阳就不惧怕任何人!
  按马等了不久,背后骑兵已经赶到。当先一人勒马举手,背后的骑马便随着手势停了下来,显然是一队训练有素的骑兵。乐阳冷冷的看着对面,那些人的衣甲他非常熟悉,乃是蜀国的骑兵。
  乐阳向对面喝问道:“前面是公主的车架,尔等纵马急追,意欲如何?”
  曹松并未回答,反而偏头问部下道:“前面那人可是乐阳?”
  蜀军中有识得乐阳的,便向曹松说道:“那白袍小子就是杀害春申候的乐阳!”
  曹松的眼中并射出寒芒,鞭指乐阳道:“杀了他!”
  背后骑兵一起呼喊,个个扬戟舞戈,向着乐阳杀去。乐阳见对面杀来,面上一冷,取下双戟,反倒是拍马迎了上去!
  看着乐阳如此举动,曹松的脸皮不停的抖动,咬牙切齿的骂道:“好一个不知死活之辈!”
  话未说完,再看那场中,乐阳撞进骑兵之中,提戟劈砍,势若狂魔。周遭的骑兵竟然都挡不住一合!那双铁戟或挑或劈,挨着便残,触之就死。不过三刻,就有十余人死在乐阳手中!
  乐阳入阵杀了十来人,便驱使着战马冲出了圈子,他的坐骑跑得极块,眨眼之间就将骑兵甩下。后面的骑兵破口大骂,忍不住挥鞭急追。追不多时,却又见乐阳杀回!入阵又杀了十来人,乐阳又跑了出去,等骑兵一追上去,他又折返回来。如此这般,竟然上百人折在了乐阳手中。
  蜀王曹送早已经惊得张口结舌,他愣愣的看着前方,喃喃的说道:“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悍勇之辈!”
  话刚说完,却听得有人在着急的喊些什么!曹松猛然惊醒,再看眼前,却见一白袍将军如雷奔至,未及说话,那匹雄壮的白马便将曹松胯下的战马撞倒。曹松啊呀一声,人已经飞到了空中,话音刚落,便见一只大手向着空中一捞,整个人便落入了白袍将军手中。
  背后的骑兵又惊又怒,大声向乐阳吼道:“放下蜀王!”
  “蜀王?”乐阳似乎有些惊讶,他拧着曹松放到眼前一瞅,然后点头说道:“果真是蜀王曹松!”
  曹松面红耳赤,怒目吼道:“要杀便是!孤绝不皱一下眉头!”
  乐阳微微一笑,脸上那条伤疤看起却更加恐怖,他盯着曹松说道:“你是蜀王,我自然不会杀你!公主就在前面,我会将你交给公主处置!”
  曹松气急而笑,他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不杀孤,孤日后必杀你!”
  乐阳冷哼一声,却不答话,拧着曹松便掉转马头。蜀国的骑兵个个愤恨,却不敢阻拦乐阳离开,只得眼巴巴的跟在乐阳身后。乐阳提着曹松追上了前面的车队,公主刘盈早已经察觉情况不对,车队也已经停下。待乐阳走近,刘盈见他一身的血腥,手里面还提着人。刘盈虽然害怕,却还是强做镇定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乐阳将曹松掷在地上,冷声说道:“此人乃蜀王曹觉,他带领骑兵意图袭击公主,已被我擒下!该如何发落,还请公主示下!”
  刘盈失口惊呼:“什么!”
  等确认了地上那人真是蜀王之后,刘盈在心里急思:“蜀汉是盟友,蜀国的大军也停留在汉国的境内。这乐阳如此不知轻重,倘若一个不好,必然引发大战!”
  她对乐阳又恨又气,心里好歹又几分急智,眼睛一转心中便有了一个主意。她连忙下车,顾不得脏乱,用双手将曹松从地上搀扶起,然后怒斥乐阳道:“谁说蜀王是来袭击我的!蜀王是受我之邀,一同去连城山踏青的!”
  刘盈说完,继续用手拍掉曹松身上的灰尘,然后带着一脸歉意的向曹松欠身说道:“是乐阳不分轻重!此事我必当重惩!还请大王息怒!”
  言毕,便招呼甲士将乐阳擒下,然后去其衣甲,让他裸身跪在曹松面前。哪知道乐阳不为所动,硬着脖子说道:“吾受大将军之恩,立誓报效汉王。公主要杀我可以,不过想让我向他下跪却是不行!”
  刘盈气急,向甲士喝道:“打!狠狠打!打得皮开肉腚才行!”
  甲士领命,果真用皮鞭狠狠的抽打乐阳,乐阳昂头站在地上,任凭皮鞭打得一身是血,竟然连哼都不哼一声。
  刘盈忙将曹松扶上马车,在车上再次向曹松道歉。哪知道等刘盈抬起头,却见那曹松却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口中喃喃的说道:“没想到这天地间还有如此清丽脱俗的女子!”
  刘盈俏脸微红,垂首说道:“蜀王可不要乱说,今天这事——……”
  曹松也回过神来,他见这汉国公主不仅人长得漂亮,还颇有心计,在那种情况还想着顾忌自己的颜面。
  “如此女子,若不能取之,岂能甘心?”
  心中这么想着,曹松却冷哼道:“奇耻大辱,孤岂能释怀!公主之意,孤已经明白!就此作别,还望他日相见!”
  言毕,便揭开帘布,跳下了马车。马车下,乐阳依旧还承受着鞭刑,曹松向着乐阳冷冷一笑,就这么大踏步走了。
  曹松走后,刘盈脸上却似喜似悲,到了最后却苦笑了一声,口中念叨着:“‘就此一别,还望他日相见’!好一个他日相见!母后为了此事,倒是煞费苦心啊!”
  刘盈虽然不喜欢用脑,但并不代表她不聪明,相反的是,她遗传了她父母的聪慧。今日之事,只要稍微动点心思,便能明白。
  为何临走的时候,母后不让周文护卫?偏偏换来这乐阳?
  想必这乐阳就是母后为了引来蜀王的诱饵吧!
  刘盈揭开帘布,对这下面的二人说道:“人都走了,也不用打了!让大家掉转方向,准备回宫吧!”
  下面的甲士停止鞭打,乐阳却忍着疼一瘸一拐走到车窗下,向公主说道:“公主还未去连城山,怎么这么快就回宫?”
  刘盈哼了一声,说道:“看来外面的谣传皆不可信,乐阳将军如此忠勇,日后必得重用!别废话了,本公主心情不好,不想去连城山了!”
  乐阳双目微闭,抱拳道:“喏!”
  车马慢慢的掉头,一行人又开始往回走。在摇晃的马车上,刘盈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汉王宫。
  王后吕雉静静的打量着面前的将军,将军屈膝跪坐,一脸的端重。
  此人便是前右将军周勃长子周文,如今为袭了其父的爵位,又添为帐前金吾令。吕雉如此打量,周文稍显不安,抱拳问道:“不知王后召末将前来有何事吩咐?”
  吕雉听后却轻叹了一声,反问周文道:“你是大王的帐前将军,肯定见识不凡。哀家问你,按照如今的局势,若是蜀国愿同汉国结为联盟,你觉得大王应该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周文闻言一惊,随即喜道:“若蜀国愿意同汉国结盟,此乃国之幸事!”
  吕雉却苦笑着摇了摇头,向周文说道:“你是周勃儿子,是大王最信任的臣子。有些东西,你也应该了解。自从大王伐楚失败以来,就一直一蹶不振,原因你们也知道,被困在汉中死地,再难翻身。就连那跟随大王那么久的夏侯婴,不也是看到大王前途渺茫,所以向大王辞别了吗?以前跟随大王的人,散的散离的离,剩下的要么是真正忠诚于大王的人,要么就是新进之臣。”
  “你是大王心腹,大王的心思你也应该明白。大王是个不甘人下之人,他是不会屈服在项羽的淫威之下的。然而汉中如囚,却一直想不到办法!直到现在,有一个天大的机会摆在大王面前。只要掌握这汇聚四国的大军!大王就又可以卷土重来!要是在此之前,蜀国跟与汉国悄悄结盟,到时候办事就容易得多了!”
  吕雉的俏目盯着周文,周文低头咽下一口口水,紧张的说道:“王后将如此机密事告之臣,臣深感荣幸,当为大王效犬马——……”
  吕雉突然止住了周文要说的话,开口说道:“你说的,哀家都明白。但是与蜀结盟,却有一事与你有关。”
  周文愣了愣,吕雉带着一脸歉意的说道:“当年大王与你的父亲已经定下婚约,以后要将我那宝贝女儿许配给你。然而那曹松贪恋盈儿美色,借此要挟大王,让大王将盈儿嫁给他!”
  “啊!”
  吕雉一说完,周文便长大了嘴巴。
  吕雉一脸不甘的说道:“哀家其实中意于你,可是造化弄人,为了大汉的江山,大王不得不和亲结盟!周文!你要记住!这是大王的耻辱,亦是汉国的耻辱!”
  周文眼睛已经慢慢变的赤红,他紧紧捏着拳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早在当年,周文便与刘盈相识,他亲眼看着她长大,一天一天出落越来越漂亮。当刘盈的美貌传遍了整个汉国时,他心里还曾有一丝窃喜,因为汉国第一美人不久就会成为自己的妻子。然而吕雉的话,却似一道晴天霹雳,霎那间便摧毁了周文的希望。
  一种无法言语的痛楚涌上了心头,一股滔天的恨意充斥了他的脑海。他的拳头捏了又放下,直到手指触碰到了腰间的剑柄。巨阙的剑柄幽冷而清凉,霎那间便让周文恢复了清醒。
  周文红着眼向吕雉磕头拜别,然后踉踉跄跄的出了大殿。他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咆哮:“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若不杀曹松誓不为人!”
  外面却又开始下雨,春雨连绵,最是悠久。早晨公主所乘的那辆青铜轺车又驶回了王城,一到宫门口,公主便提起裙角,飞快的跳下了马车。
  刚走了周文的后殿,又迎来公主的质问。刘盈质问那高坐在玉壁下的王后,问她为何要苦心安排这些事情。
  吕雉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对她说道:“你是汉国的公主,你的使命关系到汉国的命运,你应该学会顾全大局。”
  刘盈最终嘤嘤的哭了,她瘫倒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吕雉抱着刘盈肩膀,不知是在安慰还是在说她自己:“在这乱世,谁又能由得自己呢?就如娘亲,当初你父王什么都不是,谁又肯甘心嫁给他?你看看,母后的头发还是青的,而你父王已经变成了一个糟老头子,我那时难道就甘心吗?”
  殿中多了一个人的哭声,外面的春雨似乎也更大了一点。
  一日过后,蜀王曹松派出心腹武阳候古荣,前往南郑向汉王求亲,并献上玉璧十双,锦缎八百匹,茶饼三十框……零零总总拉了几大车。


第四百零二章 古荣其人
  “这天呐!就是这般矫情!”
  说这话的是一个身穿曲裾袿衣的无须男子,袿衣缀有长长的带子,风一起,长带飘飘,甚为逸丽。来者一手别于背后,一手微曲于胸前,两指轻扣,三指微张,做拈花状。驻足于宫门外,其嘴微启,便有下人执伞撑在头顶。不过男子身量颇高,身板又挺直,所以下人不得不惦着脚尖撑伞。
  无须男子束发高冠,肤白貌美,虽然身为一个男子却透露出一股阴柔之气。再配以红衣白鞋,端的让人生出一种妖异之感。男子总是嘴角微翘,乍一看觉得他是在笑,仔细观察又觉得他在讥讽,要是多注目一会就会觉得这表情端的可恶!
  如今这世上,嘴唇无须者多为宦官。男子不仅无须,嘴唇边连绒毛也无,那肯定就是去了下身的阉人。宦官中真正的阉人其实很少,基本都出没于宫廷。男子亦是如此,不过他虽然是阉人,却不是宦官,而是有爵位在身的大官。此人姓古名荣,字常切。如今被蜀王官拜武阳候,执少府职,当真是位高权重。
  古荣的外貌看起来阴柔妖异,却不似普通的阉人那般躬身屈膝,他的腰挺得极直,眉毛也极浓,目视之间犹如针刺。古荣在宫门外立了不久,便有一位身穿锦袍老宦官出门迎接。老宦官施礼迎接,嘴唇含笑,哪知道古荣却看也不看他一眼,昂着头如闲庭踱步一般便向前走。
  老宦官心中毁谤,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跑到前面躬身引路。走过长廊高阶,宦官将古荣引至一处偏房,言道:“大王正在早朝,还请贵使在此静候。”
  古荣微微颌首,目视老宦官出去。老宦官依旧含笑,慢慢的退出了屋子。古荣环顾四周,见此处陈设简单,只得从桌案上取下酒壶自斟,酒水入樽,古荣持樽放到鼻间一闻,随即皱了皱眉头,伸手便将樽中之水倒在了地上。原来这里不设酒茶之物,若渴了便可饮下清水。古荣性格偏激,不喜水茶,唯爱最烈的酒。他曾说过:“水难入喉,渴当饮酒,方为圣贤焉!”
  在古荣想来,他立志要为国做一番大事!当然要学一学圣贤的寂寞和风骨。昔日张良曾对刘邦说,古荣常拿自己与信陵君魏无忌相比,可见此言不虚。
  世人常有笑他,骂他者,古荣皆不以为许,认为自己身残志坚,绝非闲人可比。
  古荣等不多时,先前那宦官又来请见,言明汉王相召。古荣不苟言笑,起身后负手而行,老宦官在背后看着古荣头顶上的那顶高冠,心里不停的唾骂。
  原来古荣极好高冠,他头上所带之冠比文士带的那种高山冠还要高,顶在头上就像是一根棒槌,再看他昂首阔步的样子,如何不让同样身残的老宦官心生嫉恨?
  老宦官心理不停的咒骂,古荣却突然停步,老宦官一不小心差点撞到古荣的背上。正惊愕间,却见古荣转身,脸上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张口问道:“你在骂我?”
  老宦官赶紧摇头,古荣却说了一句:“非吾类,安知吾想?”说完便又转身走了。
  要入宫殿,先去鞋履。古荣脱下鞋子后,便缓步跨进了大殿之中。面对满朝文武,古龙面不改色。走至殿中,古荣弯腰施礼,汉王问所来何事?,古荣答:为蜀王求亲。汉王又问何人,古荣答公主刘盈。汉王面上不喜,古荣道蜀王年轻有为,亦是一国之君,心慕公主已久,不胜向往之至。汉王见古荣言辞恳切,遂许之。
  朝会散后,古荣回到城中驿馆,面色焦虑,心中不宁。原来在来之前,古荣就劝说过蜀王,不可取汉王之女。奈何蜀王不听,古荣劝说无果,只得亲自请命前往汉都。今天见到汉王,却道与外面的传言不同。外面皆传汉王年老昏庸,不理政事,怕不久将死。而今日古荣所见,那汉王虽然年事已高,但精神奕奕,红光满面,绝非市坊间传言那种不日必死的情形。再观满朝文武,一个个精神抖擞,不少人面带异相,绝非普通人。
  古荣忧心忡忡,他以匡扶蜀国为己任,自然是想帮主蜀国摆脱楚国的控制,日后纵然不能一争天下,也要如战国七雄一样能真正的分割自立。汉国乃死囚之地,汉王早已得罪过楚王,蜀王公开向汉王求亲,此时楚国势大,日后问罪却不好说。看那汉国君臣,必然不甘于失败,日后说不定就要将蜀国拉入泥潭。
  正思虑间,突有下人来报:“南郑令张良前来求见!”
  古荣凝眉一思,心中纳闷,张良此时来见我又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张良乃刘邦倚重的谋士,虽然官爵不高,但刘邦向来敬服此人。古荣不敢怠慢,忙出门将张良迎进屋内。
  二人分宾主坐下,下人将古荣携带的烈酒斟下,二人举樽共饮。放下酒樽之后,张良才吐气赞道:“好酒!”
  古荣捏着兰花指以袖掩面将酒喝下,喝完后霞飞双颊,显得更加美艳。张良又赞:“酒美,人更美!”
  古荣却突然哼了一声,脸上却抖生一股怒色。张良心中一惊,心思莫非有所不对?他迟疑着开口:“吾曾闻武阳候师从名家,乃当年天下第一剑客龙阳君的徒弟,不知——。”
  古荣陡然放下酒樽,张良眼光瞅见,人却突然顿住。原来古荣手中的酒樽竟然被捏得粉脆,那青铜介沫从古荣指间不停的洒落。古荣双眼微闭,脸上又换上那副似笑非笑的神色,开口说道:“不错,龙阳君的确曾指导过我的剑术。不过我不耻他的为人,在三个月前已经被我杀了!”
  “什么?”张良一惊,顿知失口,连忙为古荣斟酒。
  古荣眯眼说道:“那老匹夫不阴不阳,年纪一大把,还想着勾引男人。某虽身残,但依旧是个男儿,岂能拜妖类为师?所以三个月前,龙阳君已经死在了我的剑下。”
  古荣说完,却用他那狭长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张良。哪知道张良轻叹了一口气,突然下席跪地,向古荣深深一拜。古荣微惊道:“公此乃何意?”
  张良拜完起身,叹气说道:“吾师从黄石公,人皆知吾师是一个德高望重的隐士。然而吾师却曾对我提及,他平生只恨一人,那便龙阳。今闻龙阳已死,想必吾师也会含笑九泉,故此当拜一拜君!”
  古荣讶然,问道:“莫非其中有什么缘由?”
  张良道:“吾师已经仙逝,他的生平很少有人得知。其实吾师并非是下邳人,而是魏人。他本是魏安釐王之弟——公子治,魏安釐王宠信龙阳君,不理国事。吾师苦劝过魏王,却被龙阳君嫉恨,所以在魏王身边口出谗言,将吾师赶出了魏国。吾师心灰意冷之下就跑到楚国隐居,十年不闻世事,出世后哪知天下大变,秦已经灭亡了六国。魏国也已经早已经不存了!”
  闻张良之言,古荣心中疑惑方解。不过将才张良称赞他貌美,古荣心中却依旧不爽,待此人也没之前热情,冷冰冰的问道:“不知公今此造访,却有何要事?”
  言下之意,就是没什么事便要送客逐人了。张良将才一番试探,已经有点清楚古荣的心思,当下郑重的说道:“蜀汉二地本就是唇齿相依,蜀王更是要迎娶汉国公主,如此当为友邻之邦!”
  古荣面无表情,微微颌首。张良继续道:“武阳候深明大义,剑斩龙阳老贼,此举不难看出,君之高风亮节。你我虽然分处二地,效忠二王,但良对武阳候早已心生向往。今此来见,当有一肺腑之言,不吐不快。”
  古荣裾袖微展,端正身子,抱拳说道:“先生请讲!”
  张良徐徐开口讲道:“先蜀主曹咎,本乃楚王的亲信。得陈平之助,方能分土为王!虽也称王,但先主依旧以臣子的身份对待楚王。蜀国的粮食、布锦、食盐、武器……只凭楚王开口,蜀主便双手献上。楚王伐齐、与汉王交战,后来相助衡山国,每次楚国出兵,蜀国都要备齐粮草军械。唉……先主心中只有楚国,又哪有蜀国呢?但武阳候却是土生土长的蜀国人、蜀国朝中的大臣,大多数也是蜀国人!如今蜀国已换新君,你们身为蜀国之臣,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新君继续受楚王的摆布吗?”
  张良言辞动人,古荣却不为所动,裂齿冷笑道:“如今项声伐秦再即,你说这些话,就不怕掉脑袋?”
  张良捻须笑道:“汉王雄才大略,又岂能甘心困死于此地?我口吐肺腑之言,而你却心怀叵测,若是要告发,就当我张良识人不明。”
  古荣哼了一声,突然拍案怒斥张良道:“尔等苦心积虑,又使美人计,当真以为我看不懂你们的心思?”
  见到古荣动怒,张良却依旧捻须微笑,他摇头说道:“武阳候此言差矣,蜀王心慕我国公主,又何须用计?如今蜀王已经成为了楚王手中的牵线木偶,况且君忧臣劳,君辱臣死,此言不需我多说。为了蜀国,与汉结盟有利无弊!还望候君明察!”


第四百零三章 生瘟
  张良在驿馆之中,与古荣相谈良久,等到天都快黑的时候才告退离去。等到张良走后,古荣才长舒了一口气。他取下了悬挂在墙上的宝剑,拔剑视之,却见剑锋夺目,口中喃喃的说道:“与虎谋皮,当真是前途凶险。但要让蜀国不在受人摆布,却不得不如此!”
  言毕,却是长叹一声。
  观古荣模样,却难以符合那种忧国忧民的形象。然而,人若有志,又岂能凭皮囊就能定论的?
  自从切了下身后,古荣却难得戒掉了以前恶习。他观摩文字,苦研经文,平生佩服的便是信陵君魏无忌。总之,他自从知晓志向以来,就与那些卑躬屈膝讨主言欢的阿谀小人离之甚远。
  剑名“龙阳”,乃龙阳君昔日所配之剑。龙阳君的剑术早已经大成,古荣早已经习全龙阳的剑术,却不耻他的为人,故而弑师夺剑,任凭后人评说。
  掌四国帅印的是楚国大将项声,项声乃武将出身,自身武艺不俗,出入之时,身边更有甲士护卫。此人不除,任凭张良有再多的主意,也难以成功。张良之所以拜访古荣,除了说服他,还要依仗古荣的剑术。
  龙阳君的剑法乃是天下最快的剑法,然而这个用最快剑的人却死在了古荣手里,自然是古荣比龙阳君更快。
  所以,古荣才是刺杀项声的最佳人选。
  赵国的血,依旧未曾流尽。
  在那片苍茫的大地上,一只黑色的老鹰在低空盘旋。鹰啼声尖锐刺耳,带着一丝仓惶。原野上一只野兔窜进了草丛,老鹰拍翅拔高,一箭飞去,只听的一声悲鸣,老鹰便从空中坠落。
  无数黑色的骑兵,骑着快马在草原疾奔,放箭射鹰却不知是哪位将军。
  善无城早已经残破不堪,一个月的苦战,外墙已经落入齐军手里,然而就当齐军准备挥师攻打内城的时候,一场噩耗从天而降。
  两日之后,所有的齐军仓惶撤退,仿佛那座城里诞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怪物,先前还威风凛凛的将军,眨眼间就变成了无胆的鼠辈。
  当秦国的大军奔至善无城下的时候,看到就是这么一副场面:空空的营帐,随处乱扔的旗杆,还驾着铁锅的灶台,随手丢弃的铠甲……齐军像是在一夜之间仓惶撤退,连仓库里的粮食都未曾搬走,留下的就是这一眼望不到头的仓惶破败之景。
  李左车的心是沉甸甸的,他皱着眉头在抛弃的营地里检查,时不时俯身捡起一些破小的器具。看得越多,他心中越是肯定:“齐军必然是承受无法想像的恐惧,在一夜之间抛弃了所有的东西撤离的。”
  检查过齐军军中囤粮之所,那里还留有好几大车的粮食,而齐军为了赶路,竟然连粮食都不要了。面前的这一切,显得是如此诡异。
  战马在这死寂的营地里不安的打着响鼻,李左车没弄明白,只得翻身上马,招呼士卒继续赶路。
  也许到了善无城,这一切都会明白。
  马儿在原野上狂奔,空旷的地界上看不到一点人烟,北风凛冽,颇有点冷。但吸进鼻子里的空气,却总感觉有点什么不对,没走多久,不少的士卒就掩着鼻子开始打喷嚏!
  李左车打了几个喷嚏,先并不在意,等他发现身边的士卒都开始打喷嚏的时候,他才觉得有所不对,立即下令让所有士卒用布带丝巾蒙住口鼻。
  走了不久,善无城的轮廓依稀可见,然而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道冲天而起的黑烟。
  那黑烟在天空中翻滚如龙,犹如一条大棍抵天触地。
  李左车不知不觉的就下令止步,勒马提缰,李左车愣愣的看着远处的那道黑烟,眼里尽是惊疑不定。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李左车向空中伸出了手,一粒粒黑色的颗粒飘到了手里,李左车用手指一捏,随即断定这是烟灰!
  如此浩大的黑烟,莫非那里在焚城?
  李左车挥鞭下令,继续前行。士卒随着他不停的奔驰,离得城池越近,空中飘落的烟灰就越多。
  等秦国的大军终于赶到城下的时候,才发现城下面已经成了地狱。无数的死尸摆在城下,尸体下面的土地完全成了暗褐色。那些零碎的尸体上,爬着无数的蛆虫和苍蝇。
  李左车看着这一地的死尸,看着那数不清的苍蝇,脸上难掩震惊之色,他失口喃喃的说道:“为何如此?莫非这一地的尸体,竟然盛放了一个月?他们为何不掩埋?”
  没有回答李左车话,所有的秦军都被这一地尸体给震惊,也直到这时候才明白,什么叫着灭国之战!
  北方虽然还有些寒冷,但其实早已经入春,春天极易生瘟,唯有如此方可解释竟然有如此多的蚊虫。
  李左车正震惊间,突然有一个士卒手指城里,大声说道:“你们看!”
  众人看向了城里,脸上的惊色更甚。原来士卒手指地方却是一处坍塌的建筑,有零星的火点在建筑上燃烧,无数的烟灰在空中缭绕,视线越过那一堵残破的城墙,依稀可以见到里面的建筑全部已经被烧毁。大火应该早已经停息,如今只剩下铺天盖地的黑灰和零星的火点。
  不远处的善无城,已经成为了一座死城!
  如此浩大的烟灰,跟普通的火攻烧城是不一样的。在攻城的时候,有时实施火攻,然而那种火攻充其量就是烧个城门箭楼,为的只是制造混乱和恐慌,绝非真正意义上的焚城。真正的焚城就是将城里一切能烧的全部烧掉,民居、街道、市坊皆付之一炬。
  可如此行径,古之罕有,况且齐军早已经撤走,赵军为何要焚城?
  李左车担心士卒感染瘟疫,立即让大军后撤,而他带着十余骑在城外观看。李左车不敢入城,只是带人绕着城墙奔驰。奔至北门的时候,李左车却突然听到了一阵声音。心中一动,心思莫非还有残余之人?
  李左车拍着战马走近,走到离城墙不过两百步的距离,终于看见,在那残痕断壁之间,坐着一个灰蒙蒙的身影,那声音便是由那个人吹奏而成。那人手里拿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呜呜的吹着,没什么曲调,却感觉异常的伤悲。
  李左车缓缓走近,他的战马踩着死人堆又靠近了数十步,然后开口问道:“你是何人?这城里爆发了瘟疫,你为何还活着?”
  李左车的声音从布巾里传出,然而那人听见却充耳不闻,依旧呜呜的吹奏着他的曲调。李左车干脆拍马走到城墙下面,聚目一看,随即脸上一变,惊呼道:“你是陈余!”
  李左车视力极好,他以前识得陈余,虽然多年未见,却依旧一眼就把他认出。似乎李左车道出了他的名字,终于将那人惊醒,他放下了手中的竹篪,愣愣的看着城下的李左车,突然说道:“你来晚了!”
  陈余缓缓走起,脸上似疯似癫,然而脑子却是非常的清明。他不知道为何满城的人都死了,而自己却还能活着,心中有些猜测,或许是因为不久前曾中过幻毒,所以未曾生瘟。不过,这般活着又有何意义?
  陈余踏着那残破的城墙,一步一唱道: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
  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
  他所唱的便是赵地流传的《北风》,北风一起,便知其凉,心中若悲,安能不唱?
  陈余的声音犹如哽咽,如凄如诵,若有若无。他一步一步的踏上了那段还完好的城墙,屹立在垛口上,复而向李左车笑道:“赵之亡国,皆罪于我,再不敢苟活于世!你既然是故人,便忘却赵人的身份吧!其实天下早已经一统,九州早已无赵燕秦之分,奈何窃国贼子太多,却让这锦绣河山一朝尽碎!”
  陈余在城墙哈哈大笑,大吼一声:“你我皆是罪人!”
  言毕,一头栽下,啪啦一声,便落在了城下的死尸中。


第四百零四章 抖剑
  北方民风彪悍,地势开阔,又与异族杂居,所以大多数百姓都是依附堡坞豪强生存,如南方那种以村落定居的完全不同。
  自陈胜吴广起义之后,赵地屡经战乱,以前颇为繁华的邯郸、巨鹿等郡也都渐渐萧条,人口大幅度减少。又经陈余叛乱、齐国入侵,不过短短两年的时间,赵地就已经千疮百孔。
  齐国入侵以来,杀人屠城、奸淫抢掠之事无所不作。不少百姓逃离城池,在荒野中流离。而赵国北方的杂胡部落、楼烦遗族,在没有赵军镇压的情况下,也为匪为患。自雁门郡爆发瘟疫之后,先是无数的家畜死亡,后来慢慢扩散,无数人因瘟疫而死。
  自此,易子而食,析骸而炊,也成为了常见之事。
  齐军害怕瘟疫扩散至南方三郡,所以设关建卡,凡有越境者,皆杀无赦。代郡、雁门、上谷三郡已被齐军抛弃,成为了无主之地。坞堡豪强害怕瘟疫传染,将感染瘟疫百姓都驱逐到荒野,任凭他们在荒野中自生自灭。而在荒野中流浪的人,也被称为荒人,在这被放弃的三郡,也成了南方士子口中“北荒”之地。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秦右将军李左车带两千骑兵入赵国,然而却没有一个回来。这两千多人,似乎就这么突然的消失。有人说,他们死在了齐军的手中,也有人说他们死于瘟疫。
  李左车前往善无城的时候,虽然用布巾掩住了口鼻,但扩散的瘟疫却依旧感染了他们。在回归九原的途中,先是战马倒毙,然后是士卒死去,死者都口吐白沫,死后面目狰狞。
  当李左车知晓他与部下都感染了瘟疫之后,就没有渡黄河。他带着残余的将士向西方跪拜,最终擒泪转身,踏进了那无尽的荒野之中。
  北风如刀,割得人脸颊生疼。在原野中流浪的人们,他们都在孤独恐惧中死去。很快、接壤的秦国、燕国、魏国都开始坚壁清野,不许北荒之人入境。
  连绵的战争,造就了无数的罪孽。
  “北荒”已成禁地,没有人愿意去染指。
  公元前202年六月,距离李左车入赵一个月后。
  九原郡,阴山高阙。
  秦军守将司徒真正用木叉在篝火堆里烤着鹿腿,在金黄色火焰的烧烤之下,鹿腿上的油脂被烤得“噼噼”作响,当油滴落进木柴上后,火焰就烧得更大。
  在草原上放牧的牧民都知道,牛羊在冬天失膘之后,一般要夏天才会恢复。如今虽然离夏季不远,但大多数牛羊还是瘦骨嶙峋,更何况去年的冬季来得太晚,所以北方的草木到现在都还未完全扶苏。
  与去年相比,司徒真的体格越来越健壮,以前的那一身精肉都已经被肥膘装满,肚子也比以前大了三分。脸上横肉增多,眼睛自然就显得小了。司徒真跟狗熊一样坐在地上,正眼巴巴的看着手里的烤肉,闻得脚步声,便扭着短脖一瞅,随即笑道:“左央,你来得正是时候!稍等片刻,这鹿肉就可以吃了!”
  来者正是以前申屠雄的副将,投奔九原城的左央。他依旧是那般消瘦,只是经历过一个冬天之后,那一圈络腮胡子却越见的茂盛,不仔细看,连他的嘴巴鼻子都看不见。左央走到了司徒真身畔,却并未应邀坐下,而是附在他耳边低语道:“斥候来报,李左车死在了瘟疫当中!”
  司徒真短眉一挑,问道:“找到李左车的尸体没有?”
  左央摇头说道:“李左车的尸体却没有找到,但其他士卒的尸体倒找到不少!”
  “既然发现其他士卒的尸体,李左车身为主将,定难幸免!”
  司徒真言语肯定,随即翻身而起,他将手里串肉的木叉交到了左央的手中,自己背着双手绕着火堆转圈。左央看着他连转三圈,眼中有些疑惑,未曾多想,却听着司徒真“啊哈”一声!左央吓了一跳,又见司徒真竟然叉着腰仰头大笑!他不时捶胸顿足,不时以手拭泪,敢情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左央如今已成为司徒真的心腹,他担心笑声会引来守关的士卒,连忙出声警示。司徒真收敛笑声,却依旧摇头。过了半天,方才感慨不已的说道:“没想到李左车如此人物,竟然死在了瘟疫当中!真是天助我也!”
  说话时脸上的喜色难以掩饰,不过司徒真敢在左央面前抖露心声,便不怕左央心怀二心!可以这么说,在整个九原,只要李左车一旦离去,司徒真便能说一不二!
  也是笑够了,司徒真一手按在左央肩膀上,对他郑重的说道:“如今李左车已死!这九原和云中就是你我二人的!秦王如今自顾不暇,临近的雁门郡也成了遗弃之地。我们两个坐拥如此广阔的土地,岂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以后再也不用受人控制了!你诚心待我,我也必不负你!”
  左央立即跪地,发誓立忠道:“愿为司徒将军效犬马之劳!”
  司徒真大笑着将左央扶起,满脸的横肉随着笑声不停的抖动。左央脸上亦有喜色,问司徒真道:“将军是否要裂土称王?”
  司徒真摇了摇头,负手说道:“在这穷困之地,称王又有什么意思?我们依旧当秦国的将军,不过只是不听秦王的号令而已!李左车一走,除了鱼尾原上的申屠雄,又有谁能对我们产生威胁?到时候我们积蓄力量,将申屠雄灭了,这里也就真正的太平了!”
  说到这,司徒真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背负着双手走到了一处土丘之上,一脸感叹的说道:“如今天下都在打仗,说不定我们九原就会成为这世间唯一的净土!我的心愿便是守护这片净土,不许任何人染指!”
  司徒真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陶醉,再配以天上那轮皎洁的下弦月,看起来真像一头对月呤诗的熊,那是说不出的别扭。
  ……
  汉中,南郑。
  楚国上柱国项声正将一方木书狠狠的砸在地上,他的面前匍匐着一个一脸惶恐的下人,浑身颤抖着不敢说话。项声捏拳切齿怒发冲冠,似乎犹觉不够,又走到书案上砸了砚台竹简。
  每一次有东西落地,下人脸上的惧色就越浓。下人将头触在地上,一直不敢抬起。不知过了多久,待室内的喘息声稍减之后,项声那压抑不住的声音才传到下人耳里:“你起来!立即备马!”
  项声没有说去哪,下人也不敢询问,如蒙大赦一般仓惶跑出。等下人走出屋子,项声便从剑架上取下宝剑,配好后再用双手按一按自己的发冠,然后大跨步走出房门。
  府门外早已经聚集了一队甲士,约有五十多人,先前备马的下人已经牵来了项声的坐骑,正在弯腰等候。项声大步走近,下人四肢着地,拱身相待。
  项声持剑走近,一脚踩在下人的背上,脚底一动,只听得“噼啪”一声,下人向地上喷出了一口鲜血,项声借背上马,一扯缰绳,看也不看那下人,双腿一夹马腹,马儿便轻快的跑了起来。背后的甲士跟着项声一同离去,过了不知多久,府门内有小厮抬着担架出来,几个人搬动着那下人的身体,有人叫道:“已经死了!”
  管事的一挥手,不耐烦的说道:“赶快抬出城!”
  小厮们将尸体放进担架,抬着一阵小跑,管事的一拂袖,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摇了摇头,然后转身进了府门。
  项声一马当先,走到城门前,有士卒正准备询问,项声一鞭子抽过去,将那士卒抽翻在地。然后拍马狂奔,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了城门。等项声一行人出了城门,一个守城的军候立即招来心腹,吩咐他道:“即刻前往丞相府,告之萧丞相,项声已经出城,去向不明!”
  “喏!”
  心腹应喏离开,军候犹思不妥,向副官吩咐了几句,便上了战马,也跟着出了城。
  南郑城郊,西边竹舍。
  一袭白衣的张良正在抚琴,而在他身旁不远处坐着一个红衣人。红衣人盘膝坐在地上,一柄长剑横在腿上,正在闭目养神。在红衣人旁边,还站着一个白衣白甲的将军,将军夹着双戟正对着红衣人冷笑。
  风声渐起,琴声渐高,白甲将军将腿一跺,震飞无数的枯叶,手持双戟便朝着那红衣剑客杀去!将军气势如虹,铁戟舞动的时候,犹如白龙翻滚,眨眼间大戟便到了红衣人面前。红衣人豁然睁眼,随即一道寒光闪过,没有人能看清楚他是如何起身,又是如何躲避那白袍将军的双戟,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交碰声,白袍将军陡然不动,而张良的琴声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张良离开了琴台,走到了二人中间。然后用手指轻轻的推开了中间的那柄剑,开口赞道:“未曾想天地间竟然有如此快剑!武阳候的剑术,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古荣还剑入鞘,开口说道:“我练的是快剑,这位将军虽然武艺不凡,但练就的是沙场厮杀的本领,当然不是我的对手。”
  古荣的声音低哑而深沉,虽然并不刺耳,但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就跟他的高冠,他的人一样。
  白袍将军冷笑道:“若是战场上,我只需一回合便可砍下你的首级!”
  古荣竟然点头说道:“的确如此,你的武艺只适合沙场,刺杀项声,有我一人足矣!”
  张良见古荣坚持,也不在相劝,拱手作别道:“候君既然有信心一人刺杀,张良也不勉强。还请君候在此等候,若有机会,我会立即派人告之!”


第四百零五章 逼蜀
  项声心急如焚的出城,为了便是前往城固质问曹松!前些日子,项声为了给临江王共傲一个交代,亲自赶到韩信的军营,迫使他交放共邪。
  项声虽然名义上是四国的统帅,但真正听命于他的只有那三千楚甲。共邪之败,明眼人都知道是韩信误了军机,然而韩信却指责是共邪贪功冒进。若是项声手掌实权,定然要将韩信定罪问斩!奈何刘邦深信韩信,宁可得罪共傲,也不肯定韩信之罪!无奈之下,项声只得亲身前往汉营。
  这一趟下来,却让项声明白了,这四国的统帅不是那么好当的。楚王在魏地一路高歌,如今已经攻下了大半个魏国,正等着项声这边能有所行动,项声安能不急?
  然而就在这节骨眼上,蜀王曹松竟然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派使求亲!这让项声更是气急!
  在项声心中,这四国联军,真正能依仗只有蜀国跟临江国的部队,刘邦先前就与楚王做对,不可信也!衡山王吴苪兵微将寡,军中还有许多蛮兵,不可用也!若是曹松再起了什么异心,这对于项声来说,绝对不是他想看见的。
  项声纵马挥鞭,咬牙切齿的想道:“曹松小儿不识好歹,若真有异心,便将他杀了!日后呈报大王,重新换了蜀王便是!”
  项声敢如此想,自然是有所依仗。在蜀军之中,有不少将领是楚王安插在曹咎身边的奸细,曹咎虽然知道,但他忠心于楚王,也无心去拔除。若是真当有变,项声振臂一呼,这些必然倒戈。
  项声一行很快就到了蜀国营地,看守寨门的士卒前来询问,项声甩了他一鞭子。听得了项声的名头,另外一个士卒立即跑进去通禀,而项声正好整以暇的看着那挨了一鞭子的士卒在地上疼得滚来滚去。
  一听项声前来,出门迎接不是蜀王曹松,而是蜀军中的几员大将,他们参拜了项声,口称上柱国。项声见昔日的同袍前来,脸上终于挤出了几丝笑容,说了几句话后,项声便说道:“曹松不将大王放在眼睛,竟然私自派使向刘邦求婚!他这样子,分明是要抛弃楚国倒向刘邦!吾今天带了楚王宝剑,便是要向曹松问个清楚!”
  项声一举宝剑,掷地有声的说道:“诸位可随我前去!”
  众将应喏,项声提着楚王佩剑大步走进了蜀国的兵营,周围士卒上千,却无一人敢阻。随着项声越来越深入,他身后的队伍便越来越大,到最后竟然浩浩荡荡的结成了一条长龙。走到主帐营地,项声一脚踢飞了值守的戟士,气势汹汹的走进了大帐之中。
  入得帐中,正看见曹松提笔在桌案上写什么。瞅得项声前来,曹松心里一惊,手中的笔杆掉在了地上。项声朝着曹松冷笑了一声,大步向曹松走去,两个忠心耿耿的守卫拔剑相拦,项声未出一言,背后的将军便拔剑将守卫砍翻在地。项声盯着曹松一步步逼近,他每落下一步,曹松脸上的惊惧之色便多了一分,等项声站在了曹松面前,曹松的脸上竟然沾满了汗水。
  项声咧嘴冷笑,伸手抓起曹松书写的那策竹简,看了不久,竟然惊咦了一声,随即转身捧着竹简大声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未曾念完,项声便开始大笑,入帐之人都一起笑!曹松色内厉茬指着帐中的将军吼道:“你们想干什么?莫非想造反?”
  众将冷眼视之,项声更是欺身上前,一把揪住了曹松的衣裳,冷声说道:“你是曹咎的儿子!曹咎跟我乃兄弟也!按照辈分,你该称我一声叔父!曹咎得楚王看重,封了蜀地给他,要的就是让他忠心于楚王!是不是你爹死了,你就觉得自己的翅膀硬了?”
  项声大脸欺人,吓得曹松面无血色。曹松能在乐阳手中镇定自若,但在项声面前就像是无胆鼠辈一样。总而言之,他不过有点小聪明,知道乐阳不敢拿他怎样,所以有恃无恐。但项声不同,他在项声的眼里看到一股真正的杀气。曹松敢断定,自己若是让项声不满意,今日必要血溅于此。
  曹松瞳孔微缩,不住的颤抖道:“叔……父何出此言?曹松万不敢背叛楚王!叔父不要错怪侄儿,不要杀我!”
  项声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曹松,从曹松的瞳孔里倒映出项声那张粗犷狰狞的大脸。曹松也在项声的眼睛里面,看到了那个在他手中瑟瑟发抖的自己。
  “哼!”
  项声松开了手,曹松瘫倒在地上。项声叉着腿站在曹松面前,就像是一个无比高大的巨人,项声手持王剑,向帐中众将说道:“曹松此言你等都听清楚了吧!若是发现他胆敢背叛楚王,你等皆可杀之!”
  帐中的蜀将大声应喏,听在曹松耳里,却觉得无比的讽刺。他啰嗦着张嘴,脸上尽是苦笑,心中悲愤的想道:“偌大的国家,竟无一二忠义之臣。竟使项声就这般轻易的闯进大帐!其心何悲!其心何凉?”
  项声转过身,俯视着曹松,对他说道:“我要你立即起草反悔婚约!”
  曹松睁大了眼睛,项声呵斥道:“还不快写?”
  曹松颤巍巍的拿起笔,蘸满了墨汁,却还在不停的犹豫。待眼角的余光瞅见项声的手已经握住了剑柄,曹松立即惊醒,趴案疾书。不多时,书已经写好,项声拿过书信,品读了一会,还点了点头。将竹简人还给曹松,项声看他呆呆傻傻的样子,又呵斥道:“还不用玺?”
  曹松赶紧用玺,然后双手捧给项声。项声接过后,立即招来一个亲信,让他将书信送到南郑去。派人将亲信送出军营后,项声方对曹松说道:“你须记得,你既是蜀国的君主,也是楚国的臣子!不要因为一个女人,而让自己身首异处!”
  话说完后,便带着人扬长而去。等项声走了良久,曹松却还是呆呆傻傻的坐在高案边,口中喃喃的说道:“孤有七万大军!有良将千员!却被贼子轻易破营,威逼恐吓,蒙受大辱!”
  言毕,不觉潸然泪下,竟然昏厥于地。
  等醒转后,蓦然大吼:“吾头安在否?”
  有人抱住曹松,嚎啕大哭。闻得声音,曹松终于清醒,再看营中,却有两三个随军大臣围着他不停拭泪。曹松看着他们,过了好久才说道:“你们都是真正的蜀国人,而我虽是蜀王,却是楚国人。往日里,我重用楚人,不用蜀人!到头来却被那些楚人算计!我不配当蜀王啊!”
  一位大臣哭泣道:“您既然当上了蜀王,就应该忘记您以前的身份。您不信任我们,所以才有今日的祸事啊!”
  曹松长叹一声,却无语回答。过了一会,另外一位大臣说道:“项声虽然离去,但大王已遭软禁。我等冒死前来,只要一离这大帐,便要身首异处。如今之计,唯有将消息传出去。借他国之兵以平叛乱!”
  一臣愁道:“既知必死,又如何将消息传出去?”
  其中一臣道:“值守的大将,是我的女婿。也许看在女儿的身上,会饶我一命!还请大王血书一封!”
  曹松点了点头,便撕下衣襟,咬破中指写了一封血书。写完之后,曹松交给大臣道:“务必将此书交给武阳候!”
  大臣向曹松磕头,解下头冠就想将血书藏进头发里。曹松忙阻之,替他出了一个主意。大臣听完眼睛一亮,随即听从了曹松所言,他从锦衣中抽出一根丝线,一头绑在牙齿上,一头捆住血书,然后囫囵吞下。
  大臣出去后,三个中有两个被杀,其中一位虽被搜身,却还是被放出。


第四百零六章 龙阳剑术(一)
  臣这个字在甲骨文中,如人低头,竖着眼睛,俯首屈从的模样。
  臣,事君者也,事君不贰是谓臣。
  竹林之中,武阳候古荣正手捧竹简,颔首低眉,情形似忧似喜。却待凉风拂过,撩起红衣白鞋,闻得婆娑之声,方才警觉,忍不住抬头视月,泪珠滚落,喃喃道:“君臣者,何谓也?君,群也,下之所归心;臣者,缠坚也,属志自坚固;下不归心,臣志不坚,方使项声逼主,致使君颜不存。不诛此人,岂配为臣乎?”
  说完,便提龙阳剑,借着凉风白月,攀爬城墙入得城中。古荣身法极快,穿梭与街头巷角,纵然被多人看见,也只是以为眼睛花了。古容虽然来过王城,但只住过驿馆,对王城并不熟悉。除了王宫,唯一有些印象的便只有丞相府。只因乘轿之时听得下人提起:“萧何掌管内务,又喜养门客,所以丞相府修得极为高大。”古荣曾透着窗帘偷窥过那丞相府,所以便朝着记忆中的方向疾奔。
  一个时辰之后,古荣隐身在阴影之中,看见了丞相府的门庭。如今已到了亥时,丞相府中却依旧有人进出。古荣眉头一皱,却从腰间解下了一块令牌,眸光在上面一瞥而过,便悄悄的离开正门。
  凡是达官贵族,为了方便都修有马厩,萧何府上也不例外。凡是有马厩的地方,必然开着一道小门,值夜的老头虽然在打盹,不过却是假寐。他双耳极为灵通,稍有风吹草动都能听见。然而,待古荣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时,他才猛然警觉,吓得面无血色。刚想大叫,却瞅见了一方令牌。
  老头连忙收声,倒吸了一口冷气。先对着古荣躬身施礼,然后压低着嗓音问道:“不知道大司命有何吩咐?”
  “大司命?”古荣稍有疑惑,在汉国可没有司命这官职,不过他不想深究,便说道:“我要立即见萧何!”
  古荣的声音并未可以改变,也谈不上低沉沙哑,但听着总觉得不舒服,就跟他的人一样。老头在心里就忍不住升出几分厌烦之气,但看了令牌,却也知道事情紧急,只是对古荣说道:“请随我来!”
  老头躬着身打开了小门,将古荣放了进去。引着他在院子里走了一会,便遇见了一个管事,老头对管事低语了几句,管事眉头一皱,脸色顿时变得郑重起来。管事对古荣行了一礼,说道:“司命大人请随我来!”
  古荣轻轻颌首,跟在管事身后。管事在前面却听不见后面有脚步声,忍不住扭头一看,却看见古荣离自己不过二尺的距离,忍不住心生胆颤。一路忐忑的将古荣领到了一处偏房,管事先前去通禀,不一会又折返回来,将古荣引进了书房。
  古荣的脚步刚跨进房门,便听得有人在说:“武阳候若不是今夜前来,恐怕到了明天,事情将会大变!”
  说这话的人,身材不高,相貌平凡,浑身上下没有丝毫气势可言。若非衣冠华美,或许会当他是一个私塾教书的老儒。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其貌不凡的人,却是汉王刘邦视之为臂膀的人。也全靠此人,汉国虽然打了几次败仗,却元气未失国民未散,前往汉国的商贾似乎还多了几分。此人便是丞相萧何,昔日沛县的一个小小功曹。
  萧何说完,却神情一肃,从书案上抽出一捆竹简,便径直走到古荣身边,将竹简递给古荣。古荣接过竹简,展开后上下一看,顿时变脸,犹疑的问道:“这是?”
  萧何道:“我就猜武阳候不知,此乃蜀王曹送亲自写的悔婚书,此书若是传到了大王那里,到时候为了汉国颜面,蜀汉必然为敌!还好在项声出城之时,有一位胆大心细的军候悄悄尾随,他从项声的亲信手里抢下了这封书信,并未声张,就在三个时辰之前交到了我手中!”
  古荣听完后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倘若此信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多亏了那名壮士,不然蜀国危矣!”
  萧何到此时方才正色说道:“武阳候深夜造访,必然得到了重要消息!军候虽然尾随其后,却只看见项声入得蜀国营地,不久后又放出了携带悔婚的信使。若非老夫心中起疑,恐怕——。”
  古荣亦从怀里掏出一封锦书,双手呈给萧何。萧何抖书一看,却忍不住惊讶道:“未曾想项声竟然有如此魄力!”
  古荣咬牙切齿的说道:“若非一位大臣死里逃生带出了这封信!又有谁能知道有人已经叛乱!到时候纵然杀了项声,也无济于事了!”
  萧何将血书递还给古荣:“此物必须好生保管,为今之计只能当机立断,派大军解救蜀王,然后将项声除去!”
  古荣点头称是,萧何立即招来管事,对他耳语一番。管事抽身外出,萧何道:“成事就今夜!候君稍等片刻。”
  二人在书房中静静等候了半个时辰后,前天与古荣交过手的那员白袍将军便随着管事走进了书房,萧何指着白袍将军对古荣说道:“乐阳将军勇冠三军,今夜之事须得将军鼎力相助!”
  古荣微微颌首:“见过乐将军!”
  乐阳却不理古荣,向萧何说道:“三千骑兵已在城郊等候,还请大人发令!”
  萧何便道:“乐阳将军出城后便带蜀王血书前往蜀营救驾!你不可恋战,入蜀营救出蜀王就成!”
  乐阳大声应喏,萧何又转身对古荣说道:“项声出了蜀营,却未曾身返。据密探来报,项声又去了故道!如料不差,项声经此大事,必然心有不安,先前往衡山国营地查探一番后,就要挥兵伐秦。我派五十个死士助你,你就在成固通往故道的路上等候!事成与否就全看候君的了!”
  古荣拱手答应,萧何立即将二人送出。出得院中,古荣颇有犹疑的将蜀王血书交给乐阳,恳求道:“乐阳将军!务必照顾蜀王周全!”
  乐阳一把抓过血书,对之轻蔑的一笑,一抖披风便大步离开了。
  ……
  月氏,草原。
  当天上的明月洒下万千霞光之时,一头孤寂的灰狼正引颈长吼!
  随着乌云蔽月,狼啸停止的时候。在通往北方的地平线上,无数的骑兵正狂奔而来!
  浩浩荡荡的骑兵犹如天雷翻滚,所过之处,群狼退避,苍鹰远遁。骑兵踏过了草原谷地、山川河流,终于进入了月氏国的腹地。他们长着嘴巴狂呼,手里扬着弯刀……向着月支国的心脏、那座建在草原中的雄城,寄托了月支国数百年的意志的王城进发!
  番与城中,月支王乌哈带着城中的贵族登上了城池中央的圆顶城堡,在城堡的下面,站着无数的臣民!有白羊部落的、有青牛部落的、有库上部落的……部落的勇士和族长们,都抬着头怔怔的看着城堡上的王!他们的头上都插着各色各样的翎羽,在月下跪拜,在夜中祈祷!
  乌哈缓缓的走上望台,他张开双臂,俯视着他的臣民!开口说道:“北方的恶魔已经杀进了月氏国的腹地!他们用弯刀和马叉砍杀着部落的子民!冒顿要用鲜血为他的儿子报仇,他要将月氏部族从这块丰饶的土地上赶去!我的臣民们!部落的勇士们!是时候拿起你们的弯刀!举起你们的马叉!保卫月氏王庭最后的荣耀了!如果我们输了,就要滚出我们先祖辛辛苦苦建造的这座王城,滚出这片丰饶的土地。像那些没有根源的部落一样,四处流浪寻找牧场!让我们——战吧!”
  说道最后,乌哈已经是嘶声力竭呐吼,他的口水在夜空的飞洒,他的神情变得扭曲而狰狞!
  随着乌哈的嘶喊声,城堡下面的臣民也一起大声的狂吼!他们没有经过演练,吼不出整齐而又响亮的口号,他们只知道挥舞着双臂,跟乌哈一样面目狰狞的狂吼大叫。
  月亮又费力的从云层中挣出,它静静俯视着这种古老的王城,看着那无数张血盆大口对着自己嘶吼呐喊。突然,它笑了。
  雄壮的马蹄似乎要踏碎这山河,伟大的匈奴王冒顿正用皮鞭抽打着自己的战马。奔驰在万骑之间,冒顿似乎也被自己雄厚的实力而震撼!他感觉到,只要自己挥鞭,就能让山河易主,就能改天换日,就能成就历代匈奴王都未能成就的伟业!
  不仅是为桑哈,冒顿更想要的是这片富饶的土地,要的是那种征服的快感!作为男人,不仅能在女人的肚皮上驰骋,更要在无垠大地上驰骋!
  来去如风,势不可挡!
  “哈哈哈!让我的铁骑将月氏王庭一举铲除吧!草原上的男人,不需要城池的遮风避雨,因为我们不惧怕风雨!月氏的王城,就是你们最终的死亡之地!”


第四百零七章 龙阳剑术(二)
  一夜过去,相同的时间,不同地点,发生了无数的事情。
  所谓的乱世,就是无数的大汉持着短刃乱捅,终究都会受伤。只有所有人都疼够了,才会收敛力道,才会思考沉淀,才会迎来和平。
  汉中的故道,安静而又冷清。故道的前面就是关南,昔年曹参的一把火,烧了好几个县城,连武关一样没放过。秦军虽然收回了关南,得到却是个惨不忍睹的关南,纵然这么多年过去,依旧衰败破烂。
  项声在故道见过了衡山国的主将,他以礼相待,对项声非常恭敬。项声在衡山军营中巡视了一番,最终发现那些蛮人虽然看起来个个桀骜不驯,但还是很听话,也不敢出军营招惹是非,这让项声终于安心。
  衡山国的蛮族部队中有一支象兵,让项声记忆非常的深刻。那一队象兵虽然稀少,但可以做奇兵用。听蛮将介绍说,大象经过训练后不会在战场上惊慌失措,也不会害怕火光,虽然移动缓慢,但破坏力惊人!
  项声心中有底,便在天亮之后离开。
  汉中山林较多,早晨雾霾严重,像现在这天气,一般要在辰时之后太阳才会升起。一行人踏风饮露,挥鞭急奔。早晨的官道上,根本没什么行人,再加上这条道能直通关中,如今秦汉绝交,也很少有商贩往来。
  项声欲在明日动兵,虽然蜀国的粮草还未送来,但项声已经等不了。如今大军汇聚,久不动兵必然生乱。
  脑中还在思考着如何处置曹松,却不料突闻一声痛呼,项声扭头一看,一名骑兵翻身落马。有人高叫:“主公!前面有大树挡路,有人在路旁施放冷箭!”
  项声临危不惧,拔剑吼道:“结圆阵!”
  “喏!”
  几十名士卒都是久经战场的精兵,见此情形也并不恐慌,立即按照项声所言结起了圆阵,将项声团团围住。雾霭之中,有箭矢不停的射出,不过骑士身上披着铠甲,雾霭也会阻碍射击者目光,所以中箭者并不多。项声甚至还有空暇低头观看掉在地上的箭矢,随即断定:“此乃军中的短弩!”
  随即裂齿冷笑,向着空中大吼道:“早知道刘邦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天果真忍耐不住!你们这些弩箭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就不要藏头露尾的了!”
  项声说完,便有人从旁边的草垛里杀出。很快,便有惨叫声传来。
  从雾霭中杀出都是身穿葛衣的蒙面死士,个个身强力壮,手持短剑,凶悍无比。项声身边这些身经百战的骑兵反而不是死士的对手,不多一会,便有战马摔倒,骑士落地,圆阵再也维持不住。
  项声知道这是因为身边的骑兵为了保护主人,武艺施展不开,所以抵挡不住。当即大吼道:“不必管我,分散杀敌!”
  众军立即分散,项声也拍马加入战场。他手持重剑,在马上俯身劈砍,眨眼间便有三名死士死在他手中。死士都识得项声。一见他出来,便一起蜂拥而至,有死士为了防止项声逃窜竟然用身子抱住马腿,活生生被踩死。项声护不住战马,有死士提着短斧钻进马腹下面,将马蹄砍断。项声翻身下马,提剑砍杀,竟比马上还凶悍几分。
  死士虽多,但也并未多出多少,更何况项声太过凶猛,眨眼间就伤亡过半!项声在砍杀的同时还不忘嘲笑:“我道哪来这么多死士!没想到全是墨家的走狗!你们这么墨门子弟,不投靠楚王,竟然投靠刘邦那个无耻老贼!”
  项声说得不错,与他交手的死士的确是墨家弟子。在陈胜吴广起义的时候,墨家弟子为了覆灭暴秦就加入张楚政权,秦国不少的大将就是被墨家弟子刺杀!自吴广死后,六国后裔相继复国,他们都想得到墨家弟子的帮助,却遭到墨家巨子的拒绝,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墨门子弟竟然为刘邦效力!
  项声一脚踹飞了来犯之敌,重剑一挥,其余死士无不后退。项声哈哈大笑,独战十人竟然还占有上风,这些被精通近战刺杀的死士都并非项声对手。
  谈笑间又有四名死士死在项声手中,项声却似越战越勇,战至酣时,他竟然大喝一身,一剑将一名死士劈成两半!
  死士都明白一个道理,在杀人时候,一般花最小的力气杀更多的人才划算。然而项声却丝毫不省力气,与他交战而死的死士大多尸体残缺。
  随着太阳从东方升起,大地上的雾霭也越来越淡,而大道上的厮杀也开始停歇。停歇的原因,自然是一方失败。当项声的重剑砍下了最后一个死士的首级时,天终于大亮!
  骄阳驱散了大雾,红霞满天,极为耀眼。
  就在漫天红霞的映衬之下,一个身穿红衣的无须男子正静静的站在离项声不到十步的地方。他面目苍白,偏又生得极美,如不细看,真当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他用狭长的双目盯着项声,嘴角微翘,似乎在笑。若一琢磨,又觉得他是在讥讽;再一看就觉得端的可恶之极!
  红衣男子慢慢的拔出了宝剑,口中介绍道:“此剑名‘龙阳’,乃昔日龙阳君的佩剑,此剑甚轻甚薄,实为刺杀之剑!吾之剑术,亦学于龙阳,却没有什么名字,姑且称之为‘龙阳剑术’罢!龙阳君的剑法是天下最快的剑法,然而他却死在了我的手里。”
  项声听着那无须男子这么悠闲的介绍他的剑,瞳孔微微一缩,心里莫名的起了一种不安之感。但随即将这阵不安生生压下,冷笑道:“原来是个阉贼!莫非胯下没有了那活,话变多了?”
  红衣男子微微一笑,剑已然出鞘!阳光照耀在剑上,竟使得剑面反光,看起来就像是人捏着一束光。
  项声从未见过如此亮的剑,也未曾见过如此快的剑术。
  当那个红衣阉人拔剑出鞘的时候,项声就早做防备。而且那时二人之间的距离还有十步!等那个阉人的话说完,项声只觉得眼中一晃,眼中似乎见到了一束光!极为绚丽夺目!让人忍不住心生遐想,却来不及多想,剑已过喉!
  在倒地之前,项声还想着:“听说这世间最为高明的刺客,便能在你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将剑刺入喉咙,一剑致命。以前未曾见到,如今终于见到了这样的剑客。”
  红衣阉人还剑入鞘,项声便带着满脸的震惊之色缓缓的倒下。
  早晨的朝阳最为美丽,项声的部下都见证了这最美瞬间,所以一个个捂着脖子倒在了地上。
  他们的瞳孔中,都倒映着那个身穿红衣的妖异男子。他嘴角微翘,似乎在笑。笑得明媚,笑得动人,是他身上的气质玷污了他笑容,留在所有人心里的,只有一张狰狞的面孔。


第四百零八章 破营
  汉中,成固,前往蜀军大营的路上。
  一夜赶路,到了黎明,骑士的头上都沾上了不少的白露,浑身也湿漉漉的。不少人都被冻得口皮乌黑,却还是一脸坚毅。他们是汉国这么年来辛辛苦苦攒下的骑兵,不到三千人,却是经过严厉的选拔,从数十万人脱颖而出的。
  大将军韩信带兵攻打韩国的时候,没有带走这一支精锐之师,也没有带走他麾下最为勇猛的大将,而是悄悄将这支军队藏匿在群山之中,以备汉王之用。他们瞒过了项声,瞒过了其他国的密探,却在今天准备一试锋锐!
  三千骑兵奔驰了一夜,要是放在以往,这支部队纵然是到了蜀营,也没有多少战斗力了。是秦国的技术改变了骑兵的命运,如果仔细观察,这支骑兵不仅装备了马镫,连脚掌都钉了蹄铁,所以具备长途行军的可能。自关东大战之后,秦国骑兵的犀利很快就引来了各国密探的关注,经过密探拼命调查,秦国骑兵马战上所装备的东西很快就流传到了他国。
  这两样东西虽然看起来不甚起眼,但只有是会骑马的人,一眼便能看出这东西对骑兵的意义所在。现如今,中原各国的战马都装备了马蹄铁和马镫。同样,自从这两样东西的出现后,各国的骑兵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特别是对于魏楚之战,影响甚大!魏王豹拉了几十万的壮丁要与楚军一较高下,若是放在那个步兵称雄的年代,楚军虽然精锐,想迅速的击败这几十万魏军,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是因为楚军拥有大批装备了马镫蹄铁的骑军,所以迅速的击败了魏央的步兵,然后步步逼近,如今已经夺下了魏国的大半壁江山。
  魏国国土辽阔,国民众多,虽经过几次战乱,但望眼天下也算得上大国,比韩、赵二国又不知强了多少。楚国的骑兵在当世最多,秦军骑兵的秘密泄露之后,当然也成就了楚国的铁骑。战争之中,像马镫这种制作简单,作用却极大的东西很难保密。
  奔驰了半夜,在破晓之时,乐阳的骑兵已经距离蜀营不过十里的路程。乐阳勒令全军歇息,士卒下马后吃了些干粮,然后喂战马吃了一些干豆,休息了足足一个时辰,当太阳已经冒出了地平线时。乐阳才让所有骑兵上马,做好准备后,乐阳对骑兵们说道:“杀进蜀营之后,不许分散,只冲中军大帐!”
  士卒大声应喏,乐阳一扯马缰,便开始拍马狂奔。
  十里之地,对于骑兵来说,转瞬及至。
  蜀军营中,看守寨门的士卒还抱着长戈浑浑欲睡的时候,乐阳的骑兵便已经杀至!
  寨门前架着拒马和木栏,乐阳提着一杆长枪跑在最前面,跑到寨门下用枪挑起拒马,将这些碍事的东西远远的抛开,跟在乐阳身边的也是提着长枪的骑兵,他们如主将一样挑飞拒马。身后的有掌旗官舞旗大吼:“抛飞索!”
  言语刚落,就有无数的骑兵飞散跑开,手里舞动着飞索,用力一抛,便勾到了寨门上的木柱子。无数的飞索从空中飞去,听得掌骑官一声号令,众骑便掉转马头开始拉扯。转瞬间,蜀军前的寨门便轰然倒塌,连建在旁边的望楼也受到波及,跟着一起倒塌。
  乐阳见寨门已经打开,便扬枪大吼一声:“杀进去!”
  身后的骑兵随着主将涌进了营寨,直到这时候,才有蜀兵在军候的带领下从营帐里杀出!然而这些身穿单衣的步兵又岂是骑兵的对手?看到骑兵冲来,先前的那点勇气一下子没了,一哄之下抽身急退。乐阳带骑兵直冲中军大帐而去,凡有拦路者皆被他用长枪拍飞。骑军所过之处,蜀军不敢试其锋锐。直杀到中军大帐之前,才遭到一点像样的抵抗。一名蜀将提剑杀来,被乐阳一枪砸下马,随后弃枪不用,拔出腰间双戟,连杀七八人。蜀军胆寒,一哄而散。乐阳纵马直接闯进了大帐,撕烂帐布一看却不见蜀王其人。
  乐阳心急,突然间失了分寸。正心慌之时,义子史义说道:“父亲有蜀王血书,何不取出一用?”
  乐阳醒悟,从怀里逃出血书,朝蜀军吼道:“蜀王血书在此!乐阳前来救驾!”
  蜀军大哗,顿时有不少人退下,乐阳睁大眼睛在蜀军中乱瞅,突然有人在下面大吼道:“严宗将军劫了蜀王向后帐去了!”
  乐阳大喜,立即拍马急追。战马飞奔,蜀军竟然自动让路,赶不多时便看见蜀王和严宗。
  严宗并未骑马,带着蜀王便往乱军中钻。本想趁乱将蜀王藏到后军存粮之地,哪知道有士卒竟然指着他向敌军报信。一个小卒持戈大呼:“蜀王在这!”严宗怒目相视,吓得那小卒瘫倒在地,正欲奔逃,哪知背后一柄短戟飞至,贯穿了脑门顿时扑倒在地!
  严宗至死都没弄明白,相隔如此之远,身边又有这么多人,乐阳为何能认准他。严宗一死,其亲卫大吼一声:“杀了蜀王,为主公报仇!”一剑砍翻曹松,正欲补上一刀,也被飞戟所杀。乐阳飞马而至,弯腰捞起曹松,急忙勒转马头,朝部下吼道:“冲出去!”
  蜀军乱哄哄的,有的高呼:“放下蜀王!”,也有人大吼:“将来犯贼子围住!”。其中有救蜀王的,有杀蜀王的,也有想放蜀王的,乱糟糟的挤成一团,虽然人数众多,竟然放跑了乐阳一行。
  等乐阳杀出重围,逃出了蜀军大营,蜀王曹松才幽幽转醒道:“先前被你所擒!没想到今日又被你救出!”
  乐阳冷冷一笑,说道:“看来那一剑并未砍中要害,竟然还有心情说话!”
  曹松说道:“其实我穿了内甲,根本没受伤,先前倒地不过是装的!如今我已经逃出了叛贼手中,还请将军放下我!只需要现身回营便能扫除叛军,重掌军权!”
  乐阳继续冷笑:“我得到的命令是抓你回去,可不是放你。”
  曹松一瞪眼:“你——!”
  乐阳伸出手将曹松按趴在怀中,一夹马腹,大吼一声:“驾!”曹松张口大骂,不停的在马上扭动着身子。乐阳一掌将他击昏,继续拍马狂奔。
  汉王宫中,王侯吕雉抱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公主,轻拍其背道:“滢儿不用担心,母后可舍不得你离开。等你嫁给了曹松,我就让他住进我们的宫里,他若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母后。”
  刘滢突然就不哭了,抬头愣愣的看着吕雉,小心的问道:“母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吕雉一脸慈爱的说道:“真是个笨丫头,连这都不明白。听说那蜀国穷山恶水,瘴气极多,你父王和母后哪舍得让你去那种地方?我已经让乐阳将曹松接回来了,到时候你们就在南郑结婚,再也不用去蜀国了。”


第四百零九章 望春楼
  早在三个月前,也就是公元前202年三月初旬的时候,楚军便开始攻打魏国,齐王龙且攻赵也是那个时间。眨眼到了六月,赵国已灭,陈余已死。虽然赵国北方三郡因瘟疫成了无主之地,但齐国的目地已然达成。也就在这个时候,楚军却还没有灭掉魏国。
  虽然魏国的大部分国土已经被楚国吞并,但魏军还能固守河东和三川。魏国能与楚军相持这么久,一是魏王豹一心抗楚;二是背后秦、韩二国支援了大批的粮草军械;三是倚重丞相魏央!
  魏央岁数不到三十,却已经做到丞相的位置,足以见得此人能耐。虽然在河内打了败仗,但他却能带着败兵继续站稳阵脚,退至河洛一带布置防线,依靠坚固的城池暂缓了楚国入侵的步伐。魏央到秦国借兵,得精锐的秦兵两万,继续防守河洛。楚军久攻洛阳不下,军师范增曾说道:“如果不除掉魏央此人,就算楚国灭了魏国,也必然是元气大伤,不能西进灭秦!”
  魏央善于防守,他召集工匠发明了一种“霹雳车”,那种工具能将巨石抛飞三百步外,对攻城的部队威胁极大。他还发明一种名为“炮石”的东西,那东西由霹雳车抛进人群里,会突然炸开,散裂无数的铁钉、铜块,杀伤力惊人。有人曾经询问过魏央为何能造出这种犀利的军械,魏央答道:“我曾在秦国见过一种名为‘抛石机’的军械,发现此物用来守城极为犀利。霹雳车便是有抛石机改造而成。炮石却是以前游历之时,遇见一位民间的奇人,得他相授,方能出世。”
  若此言被嬴子婴得知,又不知会做何感想?
  楚军攻势不利,项羽闻龙且灭了赵国,便催促龙且南下,由邯郸攻上党,直取安邑。又让九江王英布,带兵从陈留攻进颍川,配合韩信灭掉韩国。催促项声的使也从巩县出发,前往汉中。
  大军吞魏,威逼秦国,而此时的秦国也陡闻噩耗。
  秦都,咸阳。
  六月已至,天气也越来越暖和,身上穿的衣服也渐渐变少。就在咸阳城的东临街,有一处极为气派的楼宇,名曰:“望春楼”,望春楼乃城中的达官贵族聚会的场所,里面灯火通明,门外车马场华车云集,一派富贵兴旺气象。望春楼的特别之一,便是大门前的两名侍者,永远都是白发苍苍而又矍铄健旺的老人,给人一种高贵府第的感觉。
  此楼传言乃魏国巨贾所建,为的便是结交秦国的官吏,方便做买卖。却不知什么时候传出的言论,说这间楼还负责公布天下的情报,竟比国家得到讯息还快。先前还有人不信,但随着望春楼接连公布了几个消息,无不准确快捷,自那以后越来越多关心天下大事的士子都整天往望春楼跑。此事还惊动了咸阳城的大官,秦地商会会长公羊详。
  公羊详本来就有负责收集各国情报的使命,当他得知此楼的消息竟然比他到的消息还快的时候,又岂能不惊?况且这望春楼才建不久,来历神秘。表面上是一个富商所见,但私底下的主人连公羊详都弄不清楚。
  如同往常一样,公羊详坐着马车,扮着寻常商人的模样,又来这望春楼打探。
  下得马车,观其布局,中央一座三层主楼,后面的园林中则隐藏着几十幢精致之极的庭院雅室。主楼是聚酒清谈、饮茶交友、传闻论战的场所,也是望春楼的中心。庭院雅室则是达官贵人和学问巨子、外国大商常住或隐秘聚谈的地方,寻常时日似乎冷冷清清的,然而恰恰这里才是望春楼真正的生财之地。对公羊详来说,庭院雅室没有多大意义,和绝大部分来望春楼者一样,他是冲着主楼来的。当他踩着铜包楼梯上柔软劲韧的红色地毡从容走上二楼时,一名俏丽的侍女飘了过来,轻柔问道:“先生要茶座?或是酒座?”
  公羊详淡淡回答:“酒座。”
  侍女便将他领到临窗的一张玉案前,轻扶着他在厚软的坐垫上坐好,而后跪行案前轻柔问道:“先生是独酌?或是相邀共饮?”
  公羊详道:“独酌消闲耳。”
  侍女莞尔一笑道:“先生真雅致之士也。敢问喜欢何酒?”
  公羊详淡然道:“赵酒一桶,好肉一鼎,足矣。”
  侍女道:“请先生稍待。”便飘然而去了。
  公羊详打量一番这间宽敞明亮而又华贵高雅的大厅,厅中几近百余张长案疏落有致的错落着,非但不显拥挤,反而使每张长案都显得是好位置,除非慷慨激昂的说话,否则临座间决不相互影响。公羊详不禁暗暗赞叹望春楼主人的运筹才华,竟油然想到此人若治国理民,定会使国家井然有序。
  正思谋间,那名侍女右手高高托着一个铜盘,左手抱着一个考究的小木桶飘了过来。
  侍女膝行地毡,将铜盘安置在玉案正中,将木桶固定在卫鞅左手一个三寸余高的铜座上,然后用一支发亮的铜钥匙塞进桶盖的一个小方孔,只听一声清脆的铜振,桶盖开启,刹那间便酒香四溢!
  公羊详用力一吸,面上已生陶醉之意。过了良久,方赞道:“好酒!”
  言语刚落下,却听得有人在旁边嘶声说道:“酒是好酒,可惜国不存矣!饮之甚苦啊!”
  说话时,嗓音颤抖,如哭如述,闻之心酸。公羊详闻声一瞅,却见一个白发老翁那旁边饮酒叹气。瞅得那人面容,公羊详心思一动,觉得颇为眼熟,仔细一想却将此人认出来了。
  原来叹气者却是昔年嬴子婴落难之时,为其治病的鄂诨先。他随嬴子婴来到咸阳,却不受封赏,自个在咸阳城中开了一家医馆,若是宫中有人患病,得秦王通传,他也要去。公羊详识得他,也是在一次进宫的时候偶然撞见。公羊详记忆力甚好,所以想得起来。掌管的情报中也有此人的消息,公羊详心思一动,侧身向鄂诨先说道:“老翁又并非赵人,又何故悲伤?”
  公羊详声音压得极低,鄂诨先扭头一看,恶狠狠的说道:“你知我非赵人,又安知我无赵情?”
  公羊详哑然,鄂诨先瞥了他一眼,竟也压低声音说道:“你既然知道我的来历,想必也是秦国的官员。我在这里奉劝你一句,这地方非比寻常,只可听不可说。”
  公羊详刚准备张嘴巴询问,鄂诨先将食指竖在嘴巴,示意他闭嘴。公羊详心中好笑,暗思道:“这里是秦国,我就不信能翻出了花样来!”
  于是闭眼假寐,静等正主前来。
  等了不久,便听得耳边有人吵闹声:“楼主来了,却不知道今日又要公布什么重大的消息!”
  公羊详豁然睁眼,向前面一看,却见楼中来了一位正主,身穿一袭青衣,头戴远游冠,手里拿捏着一柄羽扇,看起来道貌岸然。旁边鄂诨先却在此时悄悄说道:“此人乃青龙居士,知天文地理,端的不凡。以往天都是凤羽居士前来,今天想必有什么大的消息,所以遣青龙居士前来,张着耳朵听吧!”
  公羊详果真端正身子,竖着耳朵倾听。那青龙居士和屋内人述说一些闲话,不久便有人不耐烦催促,青龙居士呵呵一笑,摇扇说道:“诸位既已心焦,那我便把今天这讯息告诉给大家,大家听后可不要吃惊哟!”
  一人拍案大呼:“快说!快说!”
  青龙居士道:“大家都已经知道赵国已被齐国所灭,却不知道又有两大消息。一个事关秦国,一个却关系到燕国,不知诸位先听哪一个啊!”
  又有一人站起来叫道:“我们是秦国人,当然先听秦国的消息!”
  青龙居士含笑点头道:“那好,为了不辜负大家的期望,我就先说说燕国的消息!”
  众人喝起倒彩,青龙居士也不在意,向众人说道:“如今已到了六月,燕国的战马也终于养肥。燕王豫先已经秣兵历马,准备出兵。不过燕国失信在先,齐国凭一己之力拿下了赵国,燕国出兵又会是何方呢?这个却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众人先是一惊,随即嘘声一片。公羊详终究是忍耐不住,抱拳问道:“敢问居士,燕国为何会出兵?我听说燕国国力懦弱,此时的天下,不论是何地,燕国都不应该染指,莫非那豫先敢捋楚王的虎须?”
  青龙居士微微一笑,摇头说道:“你问的我一概不清楚,休得再问!”
  公羊详又欲开口,旁边的鄂诨先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公羊详这才心有不甘的闭上嘴。
  青龙居士静等屋内的吵闹声停歇了之后,方才继续说道:“第二件事关系到秦国!恐怕现在还有很多人不知道,秦国的右将军,为秦王立过汗马功劳的李左车将军,已经染上瘟疫死在了赵地!而在那九原和云中,恐怕已经快要落入匈奴人手中了!”
  此言一出,无数人惊呼:“什么!”
  公羊详也脸色大变,他至今未得到李左车的消息,然而却在此处听到了李左车的死讯?心中疑惑的是,匈奴明明在攻打月氏,又哪来的心思夺取九原云中?更疑惑的是,这青龙居士是从哪得到的消息?又为何要传播出去?
  此处疑点甚多,传播的消息更有可能引起国中震荡。公羊详悍然起身,掷杯于地,屋中顿时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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