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破城
作者:一笑一枯荣|发布时间:2024-06-29 01:19:14|字数:30577
听闻章邯军至,章业出城迎接。
兵至山岭,见到远方驰道飞沙无数,耳边震动犹如雷轰。没多久,前面马军奔至,足有三千骑,当头一将背弓提枪,身披狻猊护心铠,年少俊朗,极其雄伟。少年将军提枪一举,骑兵分成两道从旁边荒地奔驰过去,他策马赶到章业身前,二话不说,翻身便拜。
章业下马扶起将军,一脸欣喜道:“燕儿,你怎么来得如此之快?雍王呢?”
章燕答道:“雍王领大军奔袭泾阳去了,令孩儿前来协助父亲!”
章业一惊,急忙问道:“雍王已经去了泾阳?”
章燕点了点头,说道:“雍王有令,让父亲起大军攻打朝那!”
章业皱眉道:“朝那守军不少,又是冯英镇守。此人以前乃王离爱将,在边关颇有威名,不可小觑!雍王可曾说过什么?”
章燕说道:“雍王说过,冯英非等闲之辈。让父亲围城三日,不许有失!”
章业捋须说道:“雍王既有此言,想必早有计策,这几日我在乌氏虽造了些攻城器具,但用此攻城还是太难!你又是马军,攻城无用,如果只是围而不攻的话,我们只需等雍王前来就行!”
商议完后,章业带章燕入城。走进城中,章燕看见城里到处是搬移尸体的士卒,忍不住问道:“乌氏城守军不多,为何有这么多死尸?”
章业一声冷哼,答道:“朵骨拉不听将令,在乌氏城里屠戮百姓!这些蛮子,冲动莽撞,如果坏了雍王大事,我这个先锋也难辞其咎!”
章燕大怒,按剑说道:“朵骨拉既然不肯听令,不如让孩儿斩了他狗头!”
言毕,点起身后十员亲随,就准备杀进军营之中。章业连忙喝止,用手抓住章燕的缰绳道:“你不可莽撞!朵骨拉坏雍王大事,日后自然有雍王处置。如今北伐的大军有不少蛮人,如果在此时杀死蛮王,必然会引起兵变!”
章燕只得罢休,怏怏前行,没过多久,又看见不远处黑烟冲天,一股刺鼻的臭味传来,闻之令人作呕。章燕手掩口鼻,问道:“这又是干什么?”
章业叹道:“蛮人在焚尸取乐呢!”
章燕倾耳细听,果然听见有谈笑之声传来。章燕脸上大变,向周围扫视了一眼,朝章业说道:“此城已成了死城,我们还是出城吧!我派人通传朵骨拉,让他在傍晚之前领兵出城,如果按期不至,我便领骑兵冲进城去,将他们全数杀死!”
章业点了点头,与章燕一同出城去。等出了城外,再看乌氏城,只见到上空已经聚集了一层不知道有多厚的黑云,风吹不散,盘踞不走。
骑兵在城外飞驰,没过多久有人禀告,无数的百姓朝着泾水嚎哭,不少人投河死。章燕惊问这是何故,章业闭目叹道:“这些百姓都是我打开西门放出来的,本以为他们走了,没想到——。”
泾阳城上,急促的鸣金声响起。
城墙上散乱的士卒慌忙的向垛口跑去,视野中,一面高大王旗出现在天地间,上书一个大字:“雍”!
巨大的巢车缓缓移动,下面十多匹战马拉着前行。车轮碾压大地,留下两道深痕,巢车周围聚集着膀大腰粗的力士,一个满面胡须的将军横着一柄大刀策马相随。晃动的巢车之上,站着一身戎装的章邯。
章邯按着剑,望着前方的城墙。他的面庞消瘦,下巴飘着三缕美髯,下陷的双眼呈褐黄色,显得幽深而冷峻。
大军进至泾河,缓缓流动的河水之上,飘着一层薄雾。巢车之上插着无数支令旗,章邯拔出一支青色的令旗,交给身旁的令官。令官持着令旗向下挥舞,下面的力士齐声喊道:“步卒渡河!”
章邯的大军飞快的变形,前面的马军饶后,中部提盾的士卒迈步向前,他们以剑击盾,步伐整齐,率先过河。
泾阳城上,闻讯而来的杜袭飞奔上了城墙。他趴在垛口上眺望,只见泾河那边军容鼎盛,有士卒已经开始渡河。旁边副将说道:“将军!章邯军竟然在我等眼皮之下渡河!不如趁机击之!”
杜袭转头问道:“拿什么攻击?”
副将长了长嘴,随即懊恼的拍了一下头颅。杜袭皱眉细看,见对面旗帜众多,人马簇拥,不知道有多少。而且渡河的士卒步法整齐,进退有度,一看就是精兵。杜袭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说道:“人人都说章邯善于用兵,如今看来他练兵的本事也不一般啊!”
杜袭转头看了看身畔的士卒,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身畔的这些人,一个个东倒西歪,都惦着脚尖观看,一看就是乌合之众。秦王走时,将泾阳的精兵抽调一空,剩下的都是没上过战场的士卒。杜袭忍不住大声叫道:“贼已至,还看什么?弓弩手准备!床弩架好!敌军攻城,岂是儿戏?”
士卒们连忙后退,旁边小校才吆喝传令。泾阳城上,有三百架床弩。外边的城墙足足修了三道,每一道中间还修有城楼和箭塔,不过因采石不易,里面的两道城墙都是用夯土所筑!徐也为城守之时,还建造了不少的守城的器具,如果大军强攻,必然要损失惨重!
不过在此刻,许多的器具都已经用不上了,两千士卒连外城都站不满,这些器具也成了摆设!
章邯大军已经渡过泾河,在泾阳城下列成了一个方阵,随着一通鼓响,巢车上令旗挥舞,横刀的将军将刀向前一直指,无数的步卒提剑击盾,举步向前。而云梯、浮桥都藏在军阵之中。
步卒前进时打着拍子,以击剑声歌道:
“我车既攻,我马既同。四牡庞庞,驾言徂东。
四黄既驾,两骖不猗。不失其驰,舍矢如破。
萧萧马鸣,悠悠旆旌。徒御不惊,大庖不盈。
之子于征,有闻无声。允矣君子,展有大成!”
其音雄壮,直冲云霄。城上的士卒见此声势,无不丧胆。杜袭闻之却忍不住以手砸墙,双目尽赤,一口钢牙咬得嘣嘣着响。
“叛贼安敢唱秦歌?”副将王祖在城上痛骂,双眼都快冒出火来。
章邯站在巢车上,微笑自语:“秦歌有魂,可以振奋军心,我又为何不能用?”
无数座浮桥被放下,鼓声越来越急,士卒越走越近,伴随着一阵冲杀声,雍军大军已至城下!
杜袭在城上大吼:“放弩箭!”
三臂床弩发出吱呀的声音,有士卒提着木槌用力的砸上机括,并行的三支弩箭从墙上飞下,直往地面射去。这些弩箭又粗又长,在地面可直透三五人而力道不减。如今安放在城墙之上,就只能向下瞄准,射杀一两人之后就扎进了土里。
床弩安装耗时,射杀了数百人后就需要重新安装弩箭。杜袭在此时又叫:“弓手射箭!”
乱箭射下,武卒将盾高举,死伤甚微。雍军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架起了云梯,不少的士卒开始攀爬。杜袭大喊:“倒下金汁火油,射火箭!”
一桶一桶的金汁和火油倾倒了下去,云梯上顿时滑溜溜的不好攀爬,城上弓弩手射下火箭,很快就将几架云梯烧毁。大火在城下蔓延,使得雍军的攻势稍微停顿了一下,出战的将军正准备激励士卒拼命,不料后面传来鸣金之声。雍军就这么虎头蛇尾的退了下去,数位将军跑到巢车下面,向章邯问这是何故?章邯回答:“城上虚实我已经知道,让士卒就地休息,晚上攻城!”
雍军在泾河边上扎下营寨,离泾阳城墙不过两里地。杜袭气得在城上大骂,却无可奈何。
一日无话,到了夜晚。雍军点起火把,又发起进攻。这一次,不过一通鼓响,雍军就爬上了泾阳城的城墙,双方士卒在城墙上激战了半个时辰,守城士卒死伤大半,副将护着杜袭下了城墙,直往东门逃去。
章邯帐下大将许多提刀直追,副将王祖反身回战,被许多一刀斩于马下,杜袭心怯,不敢交锋,二人沿河而走。半夜天黑,杜袭趴在马背上,向后施放冷箭,许多措不及防,被一箭射中,滚落到泾河之中,竟然被淹死。杜袭领着三五个残军,直往泥阳而去。
第二百零一章 绝世
朝那城上,站着密密麻麻的士卒,城头黑旗飘扬,兵戈颤动。冯英登上了角楼,趴在栏杆向下眺望:视野当中,黑色的人群犹如大群的蚂蚁,占据了东门前面的所有空地。
空地上摆满了栅栏和拒马,这些拒马都是在横木上装上枪头,将枪尖向外,立于城门之外。栅栏高约三丈,是由十多根树木交错钉上的,栅栏挨着城墙边放着,雍军的云梯就不好靠近。
冯英下了角楼,走到了城墙上,对迎上来的马逸说道:“我看见雍军的骑兵甚多,步兵稀少,不出意外他们不会攻城!”
马逸问道:“可曾看见章邯的王旗?”
冯英摇了摇头,说道:“城外虽有六七千人,但章邯不在下面,估计打泾阳去了。”
马逸叹道:“即便如此,外面还是有那么多人,他们只要将城池围住,等章邯来后,朝那又如何守得住?”
“围?”冯英轻蔑的一笑,手指下方,对马逸说道:“朝那城不是那么好围的!”
马逸不知道冯英哪来的自信,他正准备问话,却见冯英朝一位令官说道:“打开城门!放下吊桥!让外面的叛贼看着,我冯英惧不惧他!”
马逸眉头一皱,问道:“城门大开,让对面的骑兵冲进城里,岂不是自曝其短?”
冯英微微一笑,朝马逸解释道:“马逸兄不必担忧,我自有良策退敌,到时候还望马兄祝我一臂之力!”
马逸跺足摇头,不知道冯英到底想干什么。却在此时,城外大军突然传来震天的鼓声,翟军的呼声如翻江沸海!万军丛中,章燕朝章业说道:“父亲,只需一通鼓响,到时候大军逼近,冯英必当丧胆!”
章业捋须点头,手向前一招,中间的步卒迈着整齐的步法,小步迈进,他们以剑击盾,吼声如雷!章燕在此时也仰天厉喝:“骑兵随我来!”
手中长枪一指,身后三千骑兵从翼侧奔出,绕着外城奔跑,马踩黄沙,弄得天上到处都是风嘶之声!
城外的鼓声越来越烈,喊声也越来越高。章业望着城墙,捋须而笑。身旁的蛮王朵骨拉也提着大斧高手咆哮,上千蛮人捶胸跺足,嘶吼得不成人形。声浪太大,冲得天上乌云消散。正巧西北风袭来,凭白又增添了三分气势!
万马奔腾,千卒进击,何等声势!何等壮观!
城墙上的秦军虽也精锐,见了这等场面,还是有些发悚。就在此时,“嘣”的一声巨响,吊桥突然落下,城门吱呀一声,随即打开!
开门放桥,偃旗息鼓。
冯英按剑站在墙头上,将手中的铁面缓缓带上,谁也没有看到,他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傲然之意!
无甚声响,却使得雍军止步不前,马军也停止了奔驰,一个个看向城门。章业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朵骨拉摸了摸脑袋,疑惑问道:“将军,对面是不是要开门投降啊?”
章业眉头轻皱,也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冯英就这么轻易的投降了?”
无数人都开始猜疑,章燕盯着城头,看见城头上并未挂上白旗。——这又是何意?
没让对面想多久,城门之中,一骑慢慢走出。黑色的骏马之上,端坐着一位提戈的将军。他脸上带着铁面,只露出一双幽深的眼,他缓缓的走到了吊桥边,横马扯缰,朝雍军喝道:“冯英在此!城门已开,对面的贼子,敢入城否!”
铁面无唇,声音却极其豪迈,传到了雍军之中。不少人开始骚动,阵中章业脸色一变,准备拍马而出。铁面将军掉转了马头,举手喝道“城门不关!”言毕,又缓缓的走进了城中。
果如冯英讲的那样,他即便入城,城门也没关上。大开的门口,仿佛在讥讽雍军,嘲笑他们无胆攻城!
章业的脸色沉到了谷底,他抿着嘴唇,眸子里面流露出深深的忌惮。章燕回到了他身边,朝他说道:“说不定这是秦军故弄玄虚,不如让孩儿冲进城去,杀一杀秦军的锐气!”
“不可莽撞,冯英非等闲之辈。他既然打开城门,那城门之后肯定布置了陷阱。此刻冲动,恐怕再难撤出来!”章业说得很慢,眼睛里面透露出前所未有的郑重。
章燕冷哼道:“一个藏头露尾的鼠辈!又能弄出什么花样!父亲——”
章业闭上了眼睛,悍然拒绝道:“不必多说!”
却在此时,蛮王朵骨拉在旁讥笑道:“秦军开了城门让我们攻打,多好的机会!如果你们害怕,我们乌蛮愿做先锋!”
“朵骨拉,敌人开门诱敌,你不要上当!约束好你的兵马,就地待命!”章业朝朵骨拉厉声呵斥道。
朵骨拉仰头哈哈笑了两声,眼中的轻视之意更浓。他刚想离去,不过章燕的声音却有适时的响起:“蛮王勇猛可嘉,我父亲所言也有道理。不如这样,你到城门口挑战,试一试城中之人的反应。如果他们不敢出城,我们立即杀进去!”
章业皱眉朝章燕一瞥,章燕缓缓的点了点。朵骨拉一声冷哼,答道:“乌氏蛮人绝不怕死!有这种建功立业的机会,我朵骨拉不会放过!”
言毕,一声大喝,抖擞精神,提起他的双面大斧,耀武扬威的朝城下奔去。章燕在身后叫道:“蛮王毋须担心,章燕为你掠阵!”
章燕领了百骑跟了过去,朵骨拉朝城上搦战,声音响亮,大骂秦军。
城墙上,冯英转身朝马逸拱手说道:“素闻将军勇猛,贼将搦战,能杀其锐气否?”
马逸笑了笑,朗声答道:“给我一柄长枪,配上一匹战马!我将他的头颅摘下来!”
冯英大喜,连忙让人配备铠甲武器。马逸捡了一柄长枪,也不披甲,骑了一匹青骢马就朝城外驰去。
过了吊桥,马逸将长枪斜插在地上,手朝前面勾了勾。朵骨拉大怒,将斧头高举,咆哮着冲了过来!章燕看见来将之后,瞳孔突然缩小,他才发出一声惊呼,就听见一声震动城墙的大喝声!
朵骨拉纵马冲了过去,双面斧头举过了头顶,龇牙咧嘴将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马逸静坐在战马之上,完全不为敌将的声势所动。百米的距离,战马眨眼即到。朵骨拉的呼吸隆重,脸上已经变得狰狞扭曲。马逸甚至能看清楚他鼻孔中的黑毛,能看见他嘴巴里面又凹又凸的黄牙。
朵骨拉憋足了力气,一斧劈了过去。马逸将战马一扯,手中长枪一弹,胯下的战马被枪杆弹得一声长嘶,前蹄高扬,人立而起。马逸借枪一悬,人飞跃到了空中。在这电花火石之间,朵骨拉的大斧劈在马头之上。朵骨拉一声咆哮,连战马颅骨都劈成了两半,脑浆和鲜血溅得他满脸都是。战马撞飞了死马,朵骨拉腰刚直起,蓦然间腰间一紧,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流窜到了全身。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马逸已经翻上了他的战马,猿臂轻舒,手扯着束甲丝绦,鼻子里轻哼一声。
朵骨拉感觉自己如腾云驾雾一般到空中,眼睛能看见马逸脸上如钢针般的短髯,还有沾染了鲜血的大地。大地在不停的旋转,他的头脑晕乎乎的。耳朵里面响起一声如炸雷般的“呔”字!接着他手脚一紧,一种钻心般的疼痛传来。接下来,他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想将自己撕开,全身的骨骼都在“啪啪”作响,肌肉被拉扯变形,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知觉。
章燕睁大了双眼,嘴巴长得大大的,连手中的长枪掉在地上都未曾察觉。他的瞳孔之中,只剩下猩红的鲜血,和那个屹立在天间的庞大身影。
身后的骑士吓得双股颤悚,屎尿失禁。
一时之间,天地失声,风流不动,所有人的心脏在那“咔嚓”一声后停止了跳动。
漫天的内脏、肠子从空中落下,马逸的身上、发间全是鲜血。两半尸体被他丢在了地上,他鼻子一哼,眼眸如刀一般向背后看去。章燕二话不说,掉转马头,拍马就逃。
马军在后退、步卒在后退,章业面上无血,嘶哑着嗓子吼道:“鸣。鸣金!”
第二百零二章 却是
章业退兵后,回到军帐之中,大发雷霆,咬牙切齿的说道:“冯英小儿!马逸匹夫,我必取你二人首级!以泄我心头之恨!”
章燕失魂落魄的走了进来,瘫坐在席上半天没有言语。章业转头看他,见他脸色苍白,额头布满冷汗,双手捏着衣角不停的发抖。章业心一惊,忙走到章燕面前,握住他的手道:“吾儿,为何这样?”
听到章业之话,章燕如梦游一般抬起头,虚弱的张了张嘴,说道:“马逸神勇,孩儿望尘莫及。想到同为武将,自己的武艺不过他的万一,无颜见人矣!”
章业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脸上是说不出冷峻严肃,他呵斥道:“章燕!你这幅模样配当我的儿子吗?那马逸不过一介勇夫,有勇无谋,在陇西被雍王杀得大败,不得不逃窜到了北地。这种人物,又算得了什么?为将者,不能只是呈凶斗狠,还要饱读兵书,胸藏韬略,做万人敌!阵前斩将,只是匹夫!”
章业的喝声让章燕全身一震,他抬起头,用充满希翼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父亲,嘴皮颤动着问道:“父亲是要我做雍王那样的人物吗?”
章业点了点头,摸着他的头说道:“只有自己的内心足够强大,才不会畏惧任何人!章燕,你要牢记这句话!要当名将,就不要害怕!雍王栽培你,家族中人,只有你与章平能独自领兵!雍王的殷切,父亲的盼望,你一定不要辜负!”
章燕用力的点头,朝章业立誓道:“孩儿铭记在心,日后再也不会畏惧敌人!”
“好!好!好!不愧为我章业的儿子!总有一天,你会成为让敌人胆寒的存在!”
朝那城中,大将冯英聚集将官,跟他们说道:“今日借马将军的之力,将城外的大军吓退。但这样还是不够!章邯随时会前来,仅凭着城里的兵马,是无法与章邯的精锐分庭抗拒的!我们必须在章邯到来之前,重挫敌人!”
副将王奉问道:“将军的意思是主动出击?”
冯英笑了笑,扫视了诸位将军一眼,激道:“怎么,你们不敢?”
众将齐声答道:“有何不敢?”
冯英大叫道:“好!诸位勇气可嘉,我冯英得你们相助,必能重挫敌人!”
众将都点头应是,唯有马逸一人默不出声。冯英看见,疑惑问道:“马将军可有疑惑?”
马逸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故意在阵前手撕敌将,是为了恐吓敌军。雍军虽然畏惧,但阵容不乱,撤退不慌,都是些精锐之士啊!马逸虽猛,但双手只能敌百人!敌军多为骑兵,虽然攻城无力,但出了城就不一样了。朝那城上,都是些步卒,这又如何重挫敌军?”
马逸之言,都说到了众将心坎里去了。他们虽是武将,却不愚笨,当然知道骑兵在野外是多么的厉害!当年秦国的骑兵纵横天下,章邯以前是上将军,他训练的秦骑又会差到哪去?
众将沉默了,冯英又笑道:“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如今我军占据三利,为何不可出城野战?”
“哪三利?”马逸追问。
冯英道:“一为地利,我军为守方,占据城墙之利!二利为方便,我军城门大开,雍军胆怯,我军占据主动!三为人利,马逸将军勇冠三军,诸位又不畏身死,为何不敢出城一战?只需要找准时机,出其不意,定能破敌!”
马逸听完点头,突然朝冯英跪拜道:“冯将军所言在理,马逸一介匹夫,愿听将军调遣!”
冯英大惊失色,连忙用双手搀扶马逸,说道:“马将军不可!你是秦王亲封的上将军,论官职还在我冯英之上,你这一拜不是折杀冯英吗?”
马逸拱手笑道:“马逸早就知道自己是什么料,当初秦王封我上将军,那是因为时势所迫!等见了秦王,我自然会请辞!在朝那,你是主将,我听你的!”
冯英感动,连忙扶起马逸,朝马逸说道:“马将军深明大义,冯英感激不尽。等打败章邯,我定当与你痛饮一宿!”
马逸哈哈一笑,拍着冯英的肩膀道:“好!我记住你这顿酒了!”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都有钦佩之意!
义渠城外,搭建的木棚都一个个空了,没有灾民在里面。因地面潮湿,里面的柱子都已经开始长霉。一座马车停在了道路上,帘布掀开,露出一张娇媚的俏脸。
“小桥,为什么停车?”
“回禀小姐,前面有士卒在拆迁木棚,弄得道路上到处都是木头。”
“是么?”小姐轻咦了一句,随即放下帘布,闭口不言。
一个个未曾带甲的士卒,拿着一些工具,正在将木棚拆掉。有些人将卸下的柱子扛在肩膀上,往城外走去。还有人驱赶着马车,将装满的木渣运往外面。有人过路,小校就吆喝着他们绕道。这些木棚已经闲置很久了,秦王有令,拆下来运到受灾后的村落,好物尽其用。
拆迁木棚的是顺字营的士卒,这群士卒都是从各地投秦的驻军中选挑出来的,个个都很“能干”,战时能打仗,闲时能屯田,顺便在干点苦力活。
屯田这个方法是秦王提出的,而且不是军屯,是民屯。军屯是部队自己种粮,民屯就是单纯帮助百姓。百姓受灾,很多田地需要从新耕犁,这些士卒就要负责帮忙。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当然不能由那些精锐部队来干,所以顺字营就出现了。顺字营的士卒都是从各军中挑选的出来,不过不是选拔精锐,而是被“流放”。这里面大多是犯过军纪,当过逃兵的士卒。
这些士卒违背了军纪,按照军法处置的话,不少人应当斩首。不过秦王想起当年奋死力战的“罪军”,于是给他们一个机会,希望他们以后能立功赎罪,所以为他们取了一个“顺”字。
顺字营能干活,脏活苦力活都干。他们替代了民夫,会将军营里的粪便运送出城。他们替代了耕牛,能肩拉犁头。他们有时候还充当搬运工和信使,做着舍己为人的好事。当然,身为士卒,他们还要操练,吃的也是最粗的糙米。如今,他们填饱了肚子,充当了苦力。
陈戈将一根又粗又长的木头扛在了肩膀,龇牙咧嘴的走路。他额头上全是汗水,头发乱得更稻草似的,身上的衣服又破又旧,屁股后面还有一个硕大的脚印,那是司马无涯嫌他走得太慢踢的。
陈戈在短短的几个月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在不久之前,他还是秦王帐下的大将,因为犯错变成了一个士卒。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隶属秦王的亲兵。可见当时秦王还是对他抱有期望的,可惜未曾等他建功立业,他又被流放到了顺字营。原因是他性情高傲,受不了同僚的冷嘲热讽,打了几架之后就被流放到了这。当时他记得清楚,害他沦落至此的就有司马无涯。如果不是司马无涯,秦王又怎么会得知他打架?
陈戈一边扛木头一边在心里恨恨的骂着司马无涯:“这小子嚣张什么,害我流放到了这,现在还不是来陪我了?”
司马无涯面无表情的看着前面,谁要是走得慢了就一脚踹过去。他来顺字营当然不是为了看管这群士卒。他是受了秦王的命令而来,秦王的亲卫损失惨重,需要吸纳进一批人进去,于是秦王让他来顺字营挑选。司马无涯当然不明白秦王的用意,但秦王吩咐的,他照办就行了。
面前这些人,没几个入他司马无涯的眼。入了他眼的,他也不愿意用,比如前面走过去的那个陈戈。这个人直接不在他挑选的范围之类,当时看得烦了还给了他一脚。
陈戈费力的将木头放到了车上,他才松了口气,旁边的屯长就喊道:“虎子!跑快点!还有一大堆呢!”
“妈的!”陈戈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液,慢吞吞的朝屯长那走去。路过旁边的马车之时,他忍不住咕噜道:“这马车停在这,碍手碍脚的怎么好扛东西?”
他用手在车辕上拍了拍,向马夫叫道:“将这车往左边靠点,办事呢!”
马夫连声应是,扯起缰绳就准备让道。车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慢着!”
陈戈皱了皱眉头,车窗里探出了一张似悲似喜的俏脸。四目在空中相遇,陈戈浑身一抖,连忙将头低了下去。
“是你吗?陈将军。”左姿眼睛里面充满了泪水,连话语都在颤抖。
“我……我不是。”陈戈说完拔腿便走!
屯长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虎子,在干什么?怎么还不来?”
陈戈大声应了一声,随即跑了过去。左姿从车窗之上探出了半截身子,呼道:“陈将军!”
前面的背影像是没听见,连一点迟疑的意思都没有。左姿长叹了一口,无力的坐回了车里,然后怔怔的发呆。过了半响,小桥的声音响起来:“小姐,前面的路通了!”
“走罢!”
马夫扯抖缰绳,提竿呼道:“驾!”
屯长将一根木头放到了陈戈肩上,陈戈试了试肩上的重量,用鼻音哼道:“我走了!”
说罢,扛着两根木头就向前面走去。屯长看他步履如飞的样子,忍不住疑惑道:“这小子一直奸猾得很,今天咋肯出力了呢?”
第二百零三章 联姻
清晨初阳才刚刚的升起,义渠的城门口就早早的停了一辆马车。马夫放下赶马的长杆,将头上的毡帽取下,然后跳下了马车。他双膝跪地,背向前倾伏,垂头等待着。一只脚从车厢里伸出了出来,帘布掀开,露出一个摇摇晃晃的发冠,看模样,很像一个棒槌。
鞋底踩上了马夫的背,来人晃悠悠的下了马车。双脚站在地上,来人抬手定了定发冠,望着义渠的城墙,轻声感叹:“以前来这里感觉很简单,现在为什么感觉这么难呢?”
说罢,他摇了摇头,朝着边上吐了一口口水。马夫跑到了城门口,向守城的士卒展示了手中的信函。守城的士卒点头放行,来人按着剑,如闲庭度布一般左右观望。
此时虽是清晨,秦王所住的府衙却早已开了大门。书房中,蒯彻将一册竹简慢慢的打开,口中轻轻的念道:“庆阳城守来信,不少流寇从上郡窜入北地,与百姓争食。出兵多次,斩首三百余颗,依然不绝。董翳之子董廉深夜来投,哭诉伯彦不仁,希望秦王能收留他。”
“董廉来投?”嬴子婴轻咦了一句,他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闭目沉思着。
几经沧桑,他的下巴上长满了胡须,浓眉下的眼窝下陷了少许,不过精神看起来却好了很多。他端坐在席上,穿着黑色玄服,让人觉得神秘而又威严。
蒯彻解释道:“伯彦已经牢牢掌控住了上郡,他既然不肯再立翟王,那这些董氏的子弟都是他要斩除的目标。至于为何要来投奔秦王,恐怕是赵代等国出了什么变故。”
“变故?”嬴子婴问。
蒯彻点了点,说道:“其实不难猜,张耳被封为代王,陈余未必心服。赵王歇优柔寡断,大权都掌握在陈余手里。如今齐楚开战,赵代必出祸端。在这种情况下,董廉只有投降魏秦,魏王豹的兄长魏咎当初被章邯逼得自焚,董翳曾经领军杀入王宫,将魏咎一家全数杀死。若非魏豹不在,肯定也难幸免。董廉已经失去利用价值,魏豹肯定不会收留。”
嬴子婴笑了笑,道:“伯彦既然收复了上郡,各国自然会交好他,董廉去投他们会引起伯彦猜忌,有可能葬送收取上郡的机会,所以他干脆来投降我这个敌人。如此想来,这董廉也是个聪明人。”
蒯彻赞道:“那是秦王大度,不计较前嫌!”
嬴子婴笑了笑,从桌案边站起,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凋零的树木,叹道:“李左车已出边关两个月了,如今天气变冷,草木皆枯,是该回程了!”
蒯彻说道:“李左车将军此行夺回牛羊无数,救了北地百姓的性命,立下了大功啊!”
嬴子婴沉思了一会,说道:“等他回来,孤封他为左将军,为孤组建大秦骑兵!”
二人正说着话,突然亲侍进屋禀告道:“门外来了一人,自称是伯彦的使者,他想求见秦王。”
嬴子婴一愣,转头看向蒯彻,蒯彻说道:“不请自来必有缘由!”
嬴子婴挥手说道:“让他进来吧!”
亲侍出去不久,领来了一人。嬴子婴一打量,见来人相貌平凡,不过全身上下被整理得一丝不苟,走路时一步一步很均匀。他扬着头,头上的发冠很高,看起来很像一个棒槌。叔仁通见了秦王,也不跪拜,只是长长的一揖,随即直起了腰板,不等秦王问话,他就自报家门说:“我乃阳周人叔仁通,奉伯彦将军之命,特来拜见秦王。”
嬴子婴也不理会他,回到席上坐好,慢悠悠的问道:“伯彦何许人也?”
叔仁通微微一笑,说道:“伯彦将军乃秦王恩人,秦王竟然不知?”
嬴子婴嘴角微翘,问道:“敢问这伯彦有何恩于我?”
叔仁通将衣袖一甩,朝东面抱拳说道:“当初秦王攻打义渠,是伯彦将军说服乐阳弃城离开。秦王初平北地,天降洪水,伯彦将军没有趁机发难。这些岂不是恩惠?”
嬴子婴未曾答话,蒯彻冷笑两声,反驳道:“攻打义渠,秦王帐下兵多将广,你主若不说服乐阳逃离,必成阶下囚矣!北地涨水,秦王不惧天灾,又怎么会害怕人祸?”
叔仁通抱拳朝蒯彻问道:“不知道这位先生是?”
蒯彻答道:“秦王帐下军师将军蒯彻。”
叔仁通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范阳名士!”
蒯彻不说话,嬴子婴也不吭声,叔仁通轻咳了一声,用眼斜视蒯彻,说道:“吾闻蒯先生曾助武臣平定赵地,做了推翻暴秦的义举,却没想到你又倒戈于秦王,安的是什么心?”
蒯彻闻言大怒,他刚想反驳,嬴子婴却突然叫道:“甲士可在?”
门外走进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嬴子婴手指叔仁通,说道:“此人出言不逊,拖出去杀了!”
叔仁通大惊失色,两个大汉将他按跪在地上,用绳子绑了,拖着他就往外走!叔仁通挣扎着吼道:“秦王不可杀我,我是奉命而来,有要事会之秦王!”
嬴子婴将头一偏,假装没有听到。蒯彻站了出来,向秦王说道:“此人既然有要事,秦王可听他说完在做定夺!”
“就是!就是!”叔仁通吓得魂飞魄散,才来时的那种雍容气度早不知道飞哪去了。
嬴子婴点了点头,说道:“不必给他松绑,让他这样说吧!”
叔仁通定了定神,说道:“伯彦将军意欲投奔秦王,让我给秦王带来了三个条件!”
“什么条件?”嬴子婴漫不经心的问道。
叔仁通吞了吞口水,说:“第一个条件是封信北侯,表为上将军,准乘十二骑车架、拥有朝见不拜之权。如果日后秦王加冕登基,必须封王爵!”
嬴子婴鼻子嗯了一声,问道:“第二呢?”
叔仁通又道:“第二个条件,归降之后,秦王不许在上郡驻兵,不许派遣官员。秦王出征,若需要征调上郡兵马,必须得付钱拨粮,每战死一人按照公乘之爵抚恤。上郡当成为伯彦将军的封地,十年不用纳贡上税!”
蒯彻冷哼道:“那要你们何用?”
嬴子婴摆了摆手,继续问:“第三又是什么?”
叔仁通继续说道:“第三,庆阳、华池中的驻兵应当撤去,流窜到北地的董氏弟子必须交还。还有,伯彦将军愿同秦王联姻,共告天下!”
嬴子婴闻言哈哈一笑,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喘息了良久,用手指着自己道:“孤孤身逃到北地,皇室血脉只剩下孤一人,你们难道不知道吗?与孤联姻,怎么联?”
蒯彻想到了什么,刚欲开口,叔仁通便道:“伯彦将军有一女,年方二八,长得标致美丽。秦王年轻,也到婚配的年纪,伯彦将军愿将小女配给秦王,这样秦国也有了王后,两家共结秦晋,共抗大敌!”
嬴子婴脸色一僵,继而大怒道:“放屁!将此人拖出去杀了!”
蒯彻连忙止住甲士,向秦王求情道:“伯彦异想天开,叔仁通不过是个使者,暂且记下他的狗头,将他逐出北地罢!”
嬴子婴冷哼一声,朝叔仁通说道:“既然军师求情,那就放你一命!你走吧!”
叔仁通吓得屁滚尿流,赶紧跑出府衙。
等叔仁通跑后,蒯彻才说道:“就是因为秦王至今未取亲,所以伯彦才会派出使者呀!秦王如今驱逐了使者,那收复上郡就越加的艰难了!”
嬴子婴沉默了一会,说道:“关中未平,孤又怎能取亲?况且,伯彦提出的要求也太过分了!”
蒯彻摇了摇头,说道:“秦王,伯彦的要求并不过分。他既然在上郡独揽了大权,就肯定不会轻易的将上郡交出来。这些条件看似咄咄逼人,实际上根本起不了应有的效果。而且,他既然投降,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秦国被灭,到时候大战一起,他早晚还是要被拉上战车。如果伯彦投降了,我军就有了足够的粮食度过难关!”
嬴子婴沉默了,他忍不住问道:“按照军师的意思,我是应该答应下来?”
蒯彻苦笑道:“或许是伯彦挑错了使者,微臣先告辞了!”
第二百零四章 中计
一夜风紧,惊醒了某些人。
雍军的军营里,章业从床上坐起,他披衣走出军帐,向西北眺望:那里一片漆黑,他却知道,暗黑中隐藏着一只巨大的怪兽,它叫朝那。
白日的发生的事情仿佛还历历在目,他想起了那个带着铁面男子,想起了手撕蛮王的大汉。冯英、马逸这两个名字,一直在他心头缭绕,挥之不去。
章业是章邯的弟弟,非一母所生,与耀眼夺目的章邯相比,他什么也不是。但他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想赢想打胜仗,想让世人知晓他的存在。所以,他会半夜惊醒。通过白天的事情,章业知道,冯英绝非庸才。对付这样一个人物,必须绞尽脑汁才行。
他在军营里渡步,鞋子踩在沙子上,发出轻微的响声。他闭目想了一会,还是没头绪,被夜风一吹,身上也感觉到寒冷。
朝那城的部队不多,章业虽奈何不了它,但秦军也休想占便宜。但章业不愿意坐等章邯的到来,他在心里想着:“总得干点什么!哪怕制造点麻烦也好!”
章业回到了帐篷当中,不过回去的时候,他手里面捡了一把沙。这种沙土松软而细小,摸在手里还能感觉到有些湿润。章业趴在桌案上,将手中的细沙一点点漏下。他的眼睛盯着这细小的颗粒,仿佛间看见了一座大城破土而起。
“以沙筑墙,围而不攻。然后每日向城中射出书信,以乱军心。”章业脑中的这条计划慢慢的成型,他连忙找来地图,观察朝那周围的地形。朝那三面环山,北面是茹河,城址的周围却非常平坦,陇西到北地的驰道,直接通南北城门。他手在地图上摩挲着,思道:“只需要将南北二门堵住,再加上章燕的骑兵配合,完全可以将朝那围困。到时候粮草一绝,军心必乱矣!”
心中已定计,章业出帐看了看天色,知道已经四更天了。他让人找来章燕,聚集士兵,用战马坨土,在朝那城外筑造土墙。六千大军,四千匹战马,连夜赶工,等到第二天天明的时候,朝那城里的士卒发现,城外已经筑起了好几道土墙!
马逸对冯英说道:“贼将筑起土城,想将我们困死在城里!只要这些土城筑好,到时候我们就插翅难飞了!”
冯英叹了一口气,说道:“敌军在城外筑墙,我们也无法。这是攻心之计,想乱我军心啊!”
几千秦兵就在城墙上干看着,到了中午,章业已经筑造了数面土城,将南北二门都堵住了。东面和西面,章燕的骑兵奔驰,用弓箭向城上射出书信,士卒捡到,呈给了冯英,冯英展信看到:“水路交通已断,大军在外,飞鸟不进。等雍王大军一至,尔等尽是瓮中之鳖。冯英、马逸,你二人都是雍王旧识,如能投降,雍王必当重用!”
马逸观之大怒,咆哮道:“章邯小儿,乱臣贼子,我马逸不认识这种人!”
冯英看后漠然不语,章业让士卒用沙土筑灶,生火煮饭,又让骑兵全部下马,给战马刮毛喂草。吃过饭后,章业找了两个蛮人在城门口摔跤,后面围着一堆士卒观看叫好!
马逸在城墙看得双目尽赤,两个蛮子赤裸着上身,一会掐脖子一会扯腿,在地上滚来滚去。不少士卒站在城墙上叫骂,章业巍然不动,继续让蛮人表演。
看到马逸怒发冲冠的样子,冯英劝道:“章业不过想激我们出城,马将军不必动怒!”
马逸点了点头,咬牙切齿的说道:“我知道,他这是报昨日之仇!”
冯英微微一笑,朝周围士卒吼道:“城外既然有表演,大伙叫骂什么?一起叫好!”
“喏!”身畔秦兵齐声应道,果然不在叫骂,反而一起为那两个蛮人呐喊助威。
章燕气呼呼的走到章业身边,对他说道:“父亲,城上的那伙人跟着一起看热闹呢!”
章业冷冷一笑,说道:“那就让他们看吧!”
两个蛮人在地上打了半天,打得都瘫倒了,趴在地上不肯起来。章业又道:“派一百士卒一起撒尿,必须面向城墙。尿得远的,有赏!”
一百个士卒出列,站成一排,向着城墙脱了裤子,拿出那活就开始尿尿。一百条水注齐出,场面颇为壮观。
这一下不光是马逸,身旁的好些将官都怒了,有些脾气暴躁的还向冯英请战。冯英哈哈一笑,朝身旁众人说道:“他们敢尿尿,我们就不敢吗?兄弟们,跳到垛口上,脱了裤子,让城下面的看看,到底谁尿得远!”
垛口上跳上去上千个秦兵,一齐脱了裤子,拔出那活,一泄七八丈!这景象已经不能用壮观来形容了,要叫它为奇观!
章业冷哼了一声,骂了一声“低俗!”
足足半日,城上城下花样百出,互有胜负。又是一晚过去,双方都没打起来。章业不攻,冯英不出,两军就互相瞪眼,准备用目光杀死对方。
第三天很快就过去了,早上一大早,章业又带着士卒来到了城下,这一次他很快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朝那大开的城门,有不少百姓偷偷的跑出城,到茹河取水。章业让人捉住一个百姓,向他问话,百姓答道:“城里无水,早晚被渴死,所以偷溜出城打水。”
章业问:“城中没有水源?”
百姓答道:“城里原先有一个大的水池,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水了。”
章业闻之哈哈大笑,放了百姓,让士卒继续在城下叫骂。章燕问道:“父亲为何这么高兴?”
章业答道:“冯英即将被俘,我怎能不高兴?”
章业每日派兵到朝那城下走一趟,到了黄昏就撤回军营。因害怕冯英夜袭,章业的军营建造离城十多里的一个山谷中,那个山谷依山傍水,易守难攻。雍军的军营较远,无法在晚上有效的围困城池,章邯就派人在夜间守候,一有消息就放鸣镝发信号。
这几天夜里,章业让士卒睡不卸甲,兵戈不离身。睡至深夜,半空之中鸣镝炸响,望楼上的士卒连忙吹号。不过刹那整个军营都开始震动。章业披甲持剑,显得格外精神,他朝身畔的士卒吼道:“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大军出击!”
章燕领三千铁骑直往茹河杀去,章业领三千步卒朝朝那城墙进发。半夜里,大队人马出动,火把照亮了半边天!章业赶到朝那城下,听见城墙上钟鼓齐鸣,章业哈哈大笑道:“贼子已经出城,城上无兵矣!诸位勿怕,随我杀入城中!”
身后三千士卒齐声吆喝,一起冲进了城门。章业在马匹上洋洋得意的想到:“冯英弄巧成拙,连城门都不关,当真我不敢来?我现在连攻城器具都省下了!”
三千人冲进城门,只见到处漆黑一片,城门里面是一大空地。士卒站在空地上驻足不前,章业朝周围一看,发现城墙上人影全无,他心中大定,吼道:“不必迟疑,杀上城墙!”
大军一起呐喊,直奔城墙上去。却在此时,城头一声炮响,无数士卒从围墙上钻出。秦军朝空地上射出火箭,不过片刻,空地上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有士卒叫道:“地上有东西!”
章业扫视周围,他心知中计,脸上却不慌乱,拔剑吼道:“既无回头之地,就一鼓作气杀上城墙!诸位可同章业死战!”
雍军见主将不慌,一个个强振精神朝城墙杀去。阶梯上面,无数的秦军涌出,一个个提着长戈长矛,直往下捅。雍军数攻不上,副将吼道:“将军,秦军都是些长兵器,肯定是有备而来!”
章业叹了一声,知道事不可为,遂下令道:“且战且退,杀出城门!”
雍军朝地面空地退去,章业刚掉转马头,斜刺里又杀出一支兵马,当头一将披着火红披风,手提一柄长枪,正踏火而来。章业见到来人,心道一声苦也!大将如雷霆奔至,喝道:“马逸在此!章业往哪去?”
副将李铭朝章业说道:“将军先走,我来挡住马逸!”
章业悲切说道:“你非他敌手,如何挡住?”
李铭哈哈一笑,说道:“拼死一战矣!”说罢,掉转马头,直往马逸杀去。二将在火光中拼杀,李铭抖擞精神,与马逸斗了八个回合,接着被一枪刺落马下。章业得李铭之助,逃出城门,背后马逸紧追不舍。城门窄小,无数雍军竟互相践踏而死。章业被乱军裹住,一时竟然突围不出。看看马逸杀至,章业仰头叹道:“没想到我竟死于此地!”
心灰意冷之间,只见大队骑兵奔来,当头一将扬枪大呼:“父亲勿慌,孩儿来也!”
章业大喜,转头一看,见不少秦军已经杀出城来。他高声呼道:“援兵既至,诸位可反身一战!”
他连呼数遍,然而雍兵还是在败退,亲卫说道:“秦兵追杀正急,军阵已乱,无法反身矣!”
章业无奈只得避走,马逸见章燕骑兵在外面打转,不敢紧逼,只得让秦兵暂停追击,反身入城而去。雍军已经败退过吊桥,章燕见时机成熟,他一声吆喝,领兵杀上了吊桥。秦兵来不及收回吊桥,背后的骑兵就冲了过来。章业回身喜道:“吾儿长进矣”
上千骑兵直往城门杀去,而秦兵也赶紧逃进了城里,呼喝之间,城门已经慢慢的合上。章燕在马上叫道:“城门并未关紧,马速不减,将它撞开!”
章业在后面拍手叫道:“冯英无计可施矣!”哪知道话一说完,身后的士卒就发出一声声惊呼,原来朝那的城头上吊下一面刀墙!那刀墙比城门还大,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刀刃,章燕的骑兵没有撞上城墙,却撞在了这面刀墙之上!
当头的数骑被刀刃穿透而死,后面的骑兵又撞上,一时间人仰马翻,不少人掉进了旁边的壕沟里。被刀墙这么一堵,城头上乱箭射下,章燕无奈之下,只得大呼:“速退!”
第二百零五章 投敌
章邯攻下泾阳,兵指长武,长武城守乃都尉司马浩。司马浩是司马无涯的叔叔,今年已经五十七岁了。长武城只有一堵四丈高的土墙,城里只有五百守卒。司马浩跟部下说:“我的侄子在秦王身边效力,我身他的叔父,也当为秦王守城!”
说罢,抬了一口棺材到城墙,自己身穿白衣白甲等候章邯的到来。章邯大军开到城下,司马浩在城墙上大骂章邯,章邯大怒,立即派兵攻城。哪知道大军还未跑到城墙下,城门就打开了。一人提了司马浩首级来见章邯,说道:“司马浩愚忠,今天杀了他,希望雍王能放过城里的军民!”
章邯问道:“你何人耶?”
那人回答:“我乃华亭人傅详,司马浩自寻死路,还不许我等投降,故而杀之!”
章邯问:“你们怕死?”
傅详道:“世上真正不怕死的又有几个呢?况且秦王失德,连上苍都降下了惩戒!秦国已经灭亡了,就跟死去多年的老树一样,不管怎么施肥浇水,终究难以挽回它的寿命!”
章邯点了点头,说道:“你所言有理,我赐你公大夫爵位,兼长武城守。长武之下还有华亭、阴密二城,你如能劝降二城,我还有重赏!”
傅详大喜,跪拜道:“谢雍王赏赐,傅详绝不会辜负雍王的期望!”
章邯点点头,问道:“你要多少人马?”
傅详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大声说道:“不费雍王一兵一卒,傅详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定能说详二城!”
章邯兵不进城,傅详一人至阴密,偷入城中,面见阴密县令陈涛,傅详道:“秦王不仁,上苍都震怒。你我朋友一场,我不愿看你误入歧途,何不弃暗投明?”
陈涛问:“何处是暗何处是明?”
傅详道:“如今雍王挥兵北地,乌氏、泾阳尽皆失守。阴密不过一个小城,如何抵挡得了雍王大军?司马浩已经被我杀了,公何去何从就在你一念之间了。”
陈涛沉默了半响,说道:“这样做,岂不是辜负秦王的信任?”
傅详见陈涛犹疑不定,趁热打铁道:“北地如今的情形,你我心中都明白。缺衣短粮,秦王拿什么抵挡雍王?你如果执迷不悟,雍王大军一至,到时候阴密就将血流成河啊!”
陈涛闭目长叹一声,然后伸手摘掉了自己的头冠,弃于地上,说道:“罢了!我就随你去见雍王吧!”
傅详大喜,又道:“你我既降雍王,何不谋取华亭献给雍王做见面礼?”
陈涛摇了摇,说道:“华亭守将乃东方治,此人顽固老套,常自诩为忠臣,他肯定不会投降的。”
傅详眼一眯,顿时心生一计,附在陈涛耳边说可如此如此。陈涛听完点点头,立即修书一封,让亲信带到华亭。华亭将军东方治在半年前患了重病,在床上动弹不得。寻了很多名医,都未曾好转。七月的时候,突然听闻秦王在镇原复国,他惊得大叫一声,从口中吐出一口污血,自此之后,就觉得精神饱满食欲大涨,没过两个月病就好了。从那以后,他对秦王感激不尽,将秦王当成了神人。他常言:“无秦王,就无我东方治!”
东方治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百蛇缠身。于是将梦告诉了小妾,小妾为了讨好东方治,说道:“人们都说龙蛇同源,百蛇缠身乃大贵之兆,将军不久就会升官进爵,得以面会秦王了!”
东方治哈哈大笑,心情非常的愉快。一大早,陈涛的亲信就来求见,向东方治呈献了书信。东方治观信大惊,连早饭都未吃就跑出了城外。
出城没多久,东方治就看见一座小山,小山上面有二人摆席对饮,东方治气呼呼的上了山,朝二人叫道:“既知强敌来袭,为何还有心情饮酒?”
傅详朝东方治遥敬了一杯,背后突然钻出十来个手持弩箭的秦兵,不过眨眼,东方治就被射成了刺猬。他张嘴想问什么,可喉咙里再也没吐出一个音节。
陈涛持觞走到东方治身前,将水酒倒在他身上,开口说道:“东方兄,你是忠臣,所以你得先死。”
傅详冷笑道:“东方治这个蠢猪,随便一诓就出城了。如此愚蠢,又有什么用?”
说罢,从腿间摸出短剑,割掉了东方治的首级,他笑道:“有了它,华亭就不在属秦了!”
陈涛与傅详下了山,带着十余骑来到华亭城,守门士卒拦住,陈涛道:“吾乃阴密县令陈涛,要入城见王佐都尉!”
说罢,摸出腰牌一晃,十余骑直冲进了城里。陈涛在王佐府前下了马,与傅详一同面见王佐。王佐乃陈涛的妻舅,陈涛对王佐直言不讳的说道:“我已经降了雍王,如今杀死了东方治!如果你愿意助我拿下华亭,等见了雍王,我会表你为华亭守将。如果不愿,我只有杀了你!”
说罢,将手里的盒子打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到了地上。王佐吓得面无血色,叹道:“你我本是一家,又何必这样呢?王佐愿意助你!”
傅详便对王佐道:“可如此如此!”
王佐点了点头,当天晚上,酒宴军中诸将,几杯酒入腹之后,王佐说道:“前日里我得了一件宝贝,今天宴请诸位就是为让大家一起来看看!”
言毕,他拍了拍手,傅详便提着盒子从后面走出。诸将起身观看,傅详把盒子一打开,东方治的人头就呈现在众人面前。诸将大惊失色,周围钻出数十个刀斧手,王佐拔剑说道:“雍王大军已到,东方治平日嚣张跋扈,不将我等看在眼里,如今已经被诛,诸位是愿随东方去地下还是愿意同我降雍王!”
几个将官面面相觑,过了一会都将刀剑丢弃在地上,王佐笑道:“既然如此,诸位领兵同我杀如东方治家中,务必斩草除根!”
东方家乃华亭的大族,东方治好养门客,平日里家中都有上百位家仆。王佐带数百甲士直往东方家而去,杀入东方治家中,将一家三百余口全数杀死。等清点人数的时候,才发现少了东方治的长子东方宇。
原来东方宇是个纨绔子弟,最喜欢斗蟋蟀了,他从西域胡商那里用重金购买了一只蟋蟀王,自以为天下无敌,将几个县城的纨绔子弟都打败了。于是在贴了一个布告,向县城里的人说道:“谁能击败他的蟋蟀王,就能领取重金!”
有个闲汉名叫聂政,最是好赌,为此他输掉了他的家产和老婆。听闻东方宇的消息后,他从茅坑里抓了一只很大的飞蚂蚁,骗东方宇道:“这叫飞天蟋蟀,乃天上地下仅有的一只,必然能胜你的蟋蟀王!”
东方宇不信,让二虫比斗,果如聂政说的那样,蟋蟀王被飞蚂蚁咬死了。东方宇输了也不食言,不仅花了重金酬谢还要买聂政的飞蚂蚁。聂政在一日之间就暴富了,他揣着这些钱又跑去赌,三天之后他就输得一无所有。聂政大哭一场,立誓再也不赌,于是用嘴咬掉了自己的食指!他跑去见东方宇,对东方宇说道:“我这人因为好赌,不久输掉了自己的老婆还让自己一无所有。我决定不能输掉自己的信誉,我要告诉你,你买去的并不是飞天蟋蟀,只不过是一只茅坑里的蚂蚁!”
东方宇大为感动,对聂政说:“你输光了所有,却不肯欺骗别人,可见你是个君子。东方宇听了你的故事,就好像看见自己的,如不嫌弃,你我结为兄弟可否?”
于是二人结拜为异性兄弟,下定决心要痛改前非,约定一起练武读书,等学成后投效秦王。王佐杀死东方全家,却唯独少了东方宇,就是因为东方宇跟聂政学剑去了。等东方宇回到华亭之后,才知道自己的一家全部被杀,华亭已经降了雍王。东方宇大哭一场,聂政对他说道:“这些贼子已经叛变了秦王,如今只有离开这个地方。”
东方宇问:“我们又能去哪?”
聂政说道:“如今北地南边只有泥阳未失,我们去投泥阳,助杜袭将军守城!”
短短十天时间,乌氏、泾阳、华亭、阴密、长武皆陷入敌手。章邯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三座城池,心中大喜,厚赏了傅详,王佐、陈涛都升为将军。当他准备挥军泥阳的时候,却得到了章业兵败的消息。章邯得知后大怒,有心攻朝那却又放心不下泥阳,正犹疑间,傅详说道:“雍王不必担心,杜袭乃屡败之将,何须大王亲征?如今三城兵马加起来也有三四千人,打下一个泥阳也不是多么困难!朝那将军冯英乃秦王爱将,以前在边关也素有威名。雍王可亲征朝那,泥阳交由我们就是了!”
章邯思虑了一会,说道:“你们有心助我,很好!泥阳并非军略要地,能取便取,不能取就算了!切记不可莽撞行事!华亭有通往内史的驰道,到时候内史的粮食会从华亭过来,所以华亭不容有失!我会留下一千人马在华亭,以防不测!”
第二百零六章 死守(一)
章业自战败后,再也不敢轻举妄动,每日只是派游骑在城外晃荡一圈,以防止城中士兵和百姓偷跑出城。
朝那城里确实缺水,章业筑土为墙,使得城中供水不足。不过也没有章业想得那么夸张,那些百姓是冯英故意放出去的诱饵。章业虽败,冯英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因为他明白章邯马上就会到来。朝那城因为地理原因,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不破朝那,章邯的粮草很难跟上。
朝那城中,许多百姓提着瓦罐瓶子,排着队到城里的一口池塘取水。这个池塘不大,朝那城里还有几万百姓,如果天不降雨,这里的水早晚会取尽。城里也有几口井,不过秦时的井都不深,储水量很少,只能供两三户取用。冯英知道,等到章邯兵到,必然会将朝那围得水泄不通,到时候想到茹河去取水,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早已经派出两个人向义渠报信,希望能坚持到秦王的大军到来。
冯英在城里巡视,他突然间想到,秦王曾说过,地下有河,如果将井挖得够深,肯定会有河水掺进水里。他急忙找来了几个士卒,向城里百姓打听朝那城里是否有暗河或者是泉眼,几番打听,冯英失望的发朝那根本没有泉眼和暗河。最后他拍头醒悟道:“茹河就在不远处,朝那地下又哪会有暗河呢?”
不过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他还是让人打了四口井,东南西北各一口。周围百姓听闻冯将军要掘土挖井,都争先恐后的来帮忙,挖了半日,有士卒回禀道:“南北面挖井的地方挖了没几丈就挖不动了,因为地下挖到一个大的石盘,根本无力挖开!”
冯英听闻消息,脸上大失所望,旁边亲卫提醒道:“将军,你难道忘记了杜袭将军是怎么战败的吗?”
冯英一皱眉,突然想起当初杜袭领兵前来攻打乌氏城,当初秦王兵微将寡根本不是敌手,是他带领三百骑兵在泾河投毒,翟军因饮用泾河河水全部中毒。那次投毒不仅让秦王轻松的打了胜仗,还使得那一段的河水鱼虾全死了,那时候因为天气炎热,秦王害怕百姓误饮河水中毒,派了好多的士卒帮百姓掘井。而自己的军中,肯定有掘井经验的士卒,他们会勘测地形,寻找水源!冯英连忙派人到军营里寻找,没多久就找到当初的士卒。
这些士卒中有经验丰富的,能简单的观测山水地形,他们指定了一些位置,冯英就让人在那挖掘。将井挖了四丈,可得来的消息还是令人失望。冯英不信邪,让士卒继续向下挖,足足挖了五六丈,挖出的泥土都堆成山了,可还是没水。冯英长叹了一声,跪在井前向上天祷告道:“秦国初复,就有叛贼来攻。秦王仁慈,百姓爱戴,老天不应该弃秦而不顾。望上天能让井里涌出甘泉,以救朝那军民的性命,冯英叩首!”
言毕,朝地上重重磕了十二个响头。身后的军民见到,无不感动,一起向天遥祝。一夜过后,有士卒来禀告冯英,言挖好的十二口井里全部涌出了泉水,数千的百姓在那磕头祷告。冯英大喜,立即起身去看,果如士卒所讲的那样,十二口井都已经装满了水。冯英哈哈大笑,向周围百姓吼道:“一夜甘泉涌出,这代表上苍并未抛弃大秦!冯英在此立誓,与城同在!与民同在!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周围百姓一起呐喊:“天佑大秦!”
声音震动天地,传到了城外晃荡的骑兵耳里。章燕以为城里的秦兵又要冲出来了,于是让骑兵列阵准备,结果等了半天城里都没一个人影出来!紧紧关闭的城门也没有打开一点的意思,章燕气得大骂,也无可奈何。
三日过后,章邯领大军开至朝那。军营之中,章邯细细的询问了章业兵败的缘由,章业不敢隐瞒,将前后巨细都说清楚了。章邯听后斥责道:“你既然知道围而不攻之法,为什么偏偏还要引兵入城?”
章业羞愧不已,说道:“鬼迷心窍,中冯英的诱敌之计矣!”
章邯深吸了一口气,扫视了帐中众将一眼,说道:“章邯领兵,赏罚分明。章业虽然是我弟,但他打了败仗,我也不会包庇他!来人呐!”
帐中走进了两位甲士,章邯朝章业一指,道:“摘去他的先锋将印!罚俸一年,鞭责五十!拖出去!”
帐中众将无不动容,眼睁睁的看着章业被拖出去,也没有一人敢为他求情。帐篷外面很快就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章邯面色如常,向众人说道:“冯英是大将军冯劫的儿子,自幼就饱读兵书,胸藏韬略。只是因为冯氏家族被赵高所害,他逃到了边关,依附在王离帐下。如今既然是他守朝那,众将必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许有半分懈怠!我们要尽快的攻破朝那城,然后挥兵义渠,擒拿子婴!”
众将齐声道:“雍王所言,末将铭记在心。”
章邯站了起来,拔出了佩剑,向众将说道:“召集兵马,同我到朝那城下走一圈!”
“喏!”
雍军大军出动,不过一会就集结完毕。雍王章邯翻上了战马,背后乃横刀的大将武向,两旁八员战将一字排开,分别是章燕、雷祝、浮图先、候进、沙典、慕柱、史渊、史横八人。章邯汇集所有兵马,共计一万三千余人,浩浩荡荡来到朝那城下。
朝那城四门紧闭,望楼上钟鼓不停,冯英、马逸、丁冶(丁大郎)、董先(董二)、许仪全部上城观看。视野之中,一面大纛迎风微晃,下面全是黑压压的一片。
马逸手指大纛,恨恨的说道:“章邯狗贼到矣!”
冯英眯眼看着下面,说道:“章邯凭己之力,不过半年就练出了这么一支雄兵,果真不同凡响啊!”
下面的大军也不喧哗,只是跟随章邯绕城走了一圈。章邯观城完毕,下令道:“回去吧!”于是这上万的大军又全部回到了营中,马逸不知道章邯有何用意,于是问冯英,冯英答:“他在观看城中的虚实,好明日攻城!”
回到营中,章邯对众将说道:“我已经有了破城之策,今晚上让士卒饱食一顿,养精蓄锐,明日攻城!”
第二天,章邯果真前来攻城,他让步卒顶盾向前,列成了几个方阵,保持阵列向城墙靠近。城上秦兵弓箭已经上弦,冯英让士卒放松,对他们说道:“雍军不用云梯,肯定不是攻城,大家不要轻易放箭!”
秦兵放下了弓箭,向下一看,果如冯英所言,这些步卒根本无意攀登城墙,只是将城外的拒马、木栅破坏。马逸急道:“这样下去,城墙外的工事都无用矣!”
冯英点了点头,继续观看。不一会,雍军的阵中,又有许多士卒一队一队的冲来,他们全身不带武器,扛着一个个沙袋,在盾兵的掩护下飞快的填充壕沟!原来朝那城虽无护城河,冯英却让人挖了一道非常宽的壕沟,就是为防止敌人的攻城器具接近城墙。
冯英不敢派兵出城,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雍军将壕沟填上。等雍军将城墙外的壕沟填平,将工事全部破坏之后,章邯才让士卒将云梯抬出。大军飞快的接近城墙,这一次盾军再也无法保持盾阵,等敌军杀到之后城下之后,冯英才下令放箭。两轮箭雨过后,雍军的云梯已经接近了城墙。
城上的秦兵立即用撑杆去阻止云梯靠近城墙,数十名秦兵提着长杆阻止一辆云梯,城下面的云梯果然没办法靠近。下方的雍军急得团团转,可就是没办法将云梯搭上城墙。好不容易架好了几驾云梯,却又被秦兵用火油烧毁。
章邯见云梯无效,立即鸣金收兵。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等章邯军挥兵再来的时候,这一次就不是云梯了,而是一架架巨大的冲车!
这些冲车头部都包裹了铁皮,选用的撞木也非常的巨大,等这些冲车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连冯英也忍不住大骂。这些冲车很明显是徐也的手笔,只有他才会造出这么巨大的冲车。
旁边的马逸问道:“要将刀墙放下吗?”
冯英摇头说道:“刀墙太重,放下去就很难提起。这些冲车头部装有尖铁,刀墙上的刀剑根本无用!”
马逸急忙问道:“这该如何是好?”
冯英稍微一思索,便想到了主意。他让士卒在城里收集大布,然后让人缝制成巨幔。在此之前他让士卒投火射箭,阻止冲车到来。城下的冲车非常的沉重,推动非常艰难,被城上不要命的阻挡,冲车前进得非常慢。章邯观后冷笑道:“如此耗费箭矢,我看你又支撑得了多久!”
巨幔终于在冲车到来之前缝制好了,冯英让士卒搭吊两端,随攻车方向而转移,由于大幔悬空,攻车以硬碰柔,撞物之前力量已经被消解一空。章邯见此计不成,立即让人把松薪麻骨绑在长竿上,浸满油烧着,想烧掉大幔同时焚着城门。冯英让士卒在撑杆上面绑上利刃,让几十个勇士去砍章邯的长竿。雍军的长竿全部被砍断,章邯无计可施,只得暂停进攻。
第二百零七章 死守(二)
大帐之中,章邯来回渡步,他沉思道:“冯英善守,云梯、冲车皆被他破掉。如果大军在此地耽搁久了,秦王子婴肯定会引兵来救,必须尽快拿下朝那!”
章邯为了将朝那彻底的围困,将军营迁到了朝那城下。他觉得仅靠手中这点兵力想攻取北地还是有些困难,于是派出信使让章平从陇西继续调兵。另外让将军雷祝前往咸阳,务必催促司马欣出兵。
第二日,章邯登上了巢车,亲自指挥部队。这一万多人的部队早就被他训练得如臂使用了,章邯通过令旗发号施令。巢车很高,能看清楚城墙上的战况。在章邯出色的指挥下,雍军的云梯终于搭上了城墙,大批的士卒向城墙上爬去,双方的士卒通过云梯开始了惨烈的白刃战,城墙上不停的坠落死尸。等马逸砍缺了四把大刀之后,雍军才如潮水般退去。
这一战足足打了四个时辰,城墙下留下了两千多具尸体。双方的士卒体力都消耗到了极致,等撤回去后,不少士卒都瘫倒在了地上。
中午休息的时候,马逸找到冯英,对他说道:“章邯指挥士卒的能力果然厉害,再这么强攻几次,城墙上的士卒都要死完了!必须想办法,不能这样消耗下去!”
冯英揉了揉额头,苦笑道:“急切之间,哪能想出什么办法?”
马逸嚷嚷道:“不行,你脑子比较好使,必须得想个法子!”
冯英被摧得急了,无奈之下也只好绞尽脑汁想着。可他憋了半天,头脑却越来越乱,一时半会找不到点子。二人正费神间,旁边伸出一个灰头土脸的脑袋,惊疑的问道:“冯将军,你头疼吗?”
原来冯英想得急了,忍不住以手拍额,是故让人误以为他头疼。冯英一瞥来人,见到是跟随马逸而来的那位忠仆,叫什么来着?许仪!对,就是叫这个。
冯英知道此人的事迹,对他颇有好感,所以破格提拔他当了一个屯长。冯英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再指了指城下,说道:“章邯用盾兵攀登云梯,城墙也没有马面,弓箭对其无用,我正思虑该怎么破呢!”
许仪讪笑了两下,蹭到冯英身边,摸着脑袋说道:“如果将军不嫌弃我位卑言轻,我或许可以出个主意!”
冯英闻之大喜,一手将许仪拧了到身边,拍着他的肩膀问道:“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许仪被拍得龇牙咧嘴,扭动着身躯说道:“将军你力气小点!”
冯英哈哈一笑,将他按坐了下去,马逸也围拢过来,想听听许仪能想出什么方来。
许仪说道:“朝那城墙上没有修筑马面,所以对付一些死角就有些乏力。我这个方法说来也简单,就是用绳子捆上一些重物,等贼子攀登云梯的时候,就用绳子将重物放下去,这样一来,那些盾兵也没那么容易爬上来了!”
“重物?”冯英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他惊疑道:“就跟流星锤一样?”
“对!”许仪连连点头,他说道:“我们没有那么多铁锤,用其他东西代替也行!”
冯英闭目沉思了一会,说道:“这个法子好使,用绳子可以绑粗的沉木,也能绑青砖石头,绑沉木最好!让四五个士卒放一根沉木,一路碾压下去,那些盾兵根本爬不上来!而且用完之后还能拉上来!好呀!果真是好方法!小子,你立功了!如果朝那守住了,以后我亲自向秦王为了表功!”
许仪见冯英认可了自己的计谋,他也很高兴,咧嘴说道:“我不用将军表功,我只希望能带上主公的残骸见秦王一面,这样主公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冯英拍了拍他的臂膀,赞叹道:“许正如果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既然想到了办法,冯英立即让人从城里寻找沉木和砖石,制作工具。
雍军吃过饱饭,一通鼓响之后,又开始攻城。章邯站在巢车上,不停的发布施令。依旧是盾兵在前,轻兵裹着云梯在后,大军犹如潮涌,一浪接一浪的向前。章邯只要发现哪一段城墙有空缺,他就会派人填充壕沟,让士卒在那里登城。
雍军很快的杀到了城下,推着云梯找机会靠近城墙,城墙上的秦军持着撑杆到处跑,雍军也不傻,总有云梯靠上了城墙。这些云梯只要搭上了城墙,就没办法推开了,徐也造的云梯,前端都是安了铁钩的。
大批的士卒扛着盾牌,冒着箭雨攀登云梯,而这一次他们就没那么容易爬上城墙了。城墙上的垛口推下一根根圆滚滚的沉木,这些沉木上都套着绳索,往云梯上一滚,登城的士卒就啪啪向下掉。
章邯在巢车上观看了一会,心中也忍不住为冯英的奇思妙想而折服。他挥了一下手,从巢车上抽出一支黄色的令旗,传令官持旗一舞,鸣金之声就很快响了。
这场战斗结束得异常的快,从开始到结束还不到一个时辰。候进、沙典朝章邯问道:“雍王为何这么快就收兵?”
章邯答道:“这么攻下去,纵然能攻破朝那,但我们也会损失惨重,得不偿失。先回营吧!”
休息了一夜,章邯第二天并未急着攻城,而是骑马继续勘测地形。他站在离朝那不远的一个山头上,手指朝那,对身后众将说:“从这里看去,朝那城很矮,它的外墙也并不高。如果有这个高度,我们的骑兵可以直接冲进进城去,完全无视城墙!”
说完之后,他心中若有所思,带领众将继续在周边转悠。一直转了大半天,章邯才回到营中,他召集众将说道:“朝那有三边都是山,它所在的位置比较低矮。像这种城池最怕的就是用水淹,不过它傍边只有一条茹河,茹河水浅,此时又是冬天,也无法栏水筑坝。我思量,既然不能用水掩,那可以用土攻!”
“土攻?”身旁众将惊疑。
章邯点了点头,说道:“我在城南看了一下,那里有个斜坡,城外筑有两道高亭,如果堆成一座土山,骑兵可从斜坡冲上去,通过高亭可直冲到城下去!”
诸将听后个个障目结舌,他们完全没想到竟然还可以这样攻城!过了好大半天,才有人欣喜说道:“此法甚好啊!我军有三千骑兵,如果能冲进城去的话,朝那城墙就完全无用了!”
其他人也连连点头,说道:“冯英所依仗的,不过城墙耳!如果筑土山入城,冯英再无计可施矣!”
第二百零八章 死守(三)
章邯让大军搬运土石,筑成土山攻城。冯英知道后,让士卒在城楼的两座高亭上搭建木桥,一直使木桥高于土山,投石掷火,使雍军不能近城。章邯无奈,又只得退兵。
连施数计,却一次未成。章邯心忧不以,他亲自朝冯英喊话:“即使你冯英搭楼上与天齐,我也会穿地入城取你人头!”冯英站在城楼上大骂,还用弓箭朝章邯射去,一箭射中头上盔缨,章邯惊得从马背上滚下。身后众将连忙将他救回了军营,一顿施救之后,章邯才幽幽转醒,他长叹道:“我军被堵塞在朝那,现在是进退维谷啊!尔等如果再不努力,就只能成全冯英的一世英名了!”
身后大将无不大惊,全部跪伏在地上磕头,皆道:“吾等愿意死战,好为雍王分忧!”
章邯连道几声好字,从床榻上一跃而起,他负手说道:“你们皆有死战之心,又怎会攻不破一个小小的朝那城?从今天开始,不分昼夜攻打城墙,史渊、史横兄弟从地上挖掘地道,双管齐下,我就不信攻不破这座城池!”
章邯将八千步卒分成数队,让手下的骁将各领一队,分批攻打城墙。猛攻三日,双方死伤无数,将军候进冒矢登城,却被石头砸死。如果从章燕围城开始算,朝那守了足足十三天了!这十三天里,朝那城墙上战死士卒二千余人,军营里的粮食也全部吃尽,箭矢全部射光、可以说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城墙上的士卒也只剩下七八百人了,却还是在拼力死挡,因为他们坚信,秦王子婴绝对不会抛弃他们!
冯英帐下死了一员副将、三个军候,跟随马逸从陇西来的那百余人,如今只剩下不到十个,其中董先战死,许仪受了重伤。现在所有人都盼望着前往义渠的裴老二能带来秦王的援军,可惜的是,直到第十三日的下午,秦王的援军都还是没到。
这一天晚上,有百姓感觉到地面在震动,慌忙向秦军禀告。冯英得知后,趴在地上倾听,听了没多久,他脸色大变道:“必然是雍军在挖掘地道!”
确如冯英所言的那样,史家兄弟从城外挖掘地道,想偷入城中,不料挖得浅了,直接挖到了城外面的壕沟里去了。他们无奈之下,只得继续往下挖,所以这条地道挖得极深,耗了好长时间。城墙上连日大战,双方士卒都疲乏了。史家兄弟还在连夜施工,他们挖了好久,觉得已经到了城里,但又不知道究竟到了什么地方,又往前面挖了好长一截,才开始往上挖。百姓听见的声音,就是挖地洞传来的。
冯英知道敌人在挖地道,可是他却没有办法应付,手里的士卒连守城都不够了,拿什么去截断雍军的地道?于是冯英将心中的忧虑给那位通信的百姓说了,那位百姓听后说道:“将军不必忧虑,我有办法!”
百姓跑回了城里,到处敲锣打鼓向城里的百姓报信,说雍军在地下挖地道。城里的百姓都被惊动了,不过一会就纠集了数千人。这数千百姓扛着锄头铲子来找冯英,冯英立即派人指挥百姓在城里挖坑。数千百姓一夜之间就在城内挖出了一道壕沟,等史家兄弟的地道挖通之后才发现,他们全部在沟里。
百姓们在长沟里堆满木柴,只要有通口暴露,就派人往洞口填塞柴草,放入火把之后,以气排往地道内鼓气,不少的雍军都烧焦成烂骨。可怜的史横、史渊二人,挖地道不成,反而被熏死在地道之中。雍王章邯得知消息后,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到现在他才明白章业当初的感受,章邯深夜睡不着觉,前去看望章业。章业受了刑法,一直躺在床上休养,这几天连床都未曾下过。看到雍王亲至,他激动得摔倒在地下。
章邯连忙将章业扶到床上,轻抚他的背叹道:“你我虽是兄弟,但我们却没有兄弟的情谊。当初我受皇帝重用,被封为上将军的时候,却害怕遭到朝中的猜忌,一直不用家族中的人。直到跟随我的将士都死光之后,我才想起了你们,是我对不起你们啊!”
章业含泪说道:“雍王何出此言?你我同宗,你是我们家族中的骄傲,是我心目中的战神,只要你还相信我们,我们就会永远的跟随你!”
章邯激动得点了点头,他叹道:“本来以为靠着陇西的兵马,我就能平定北地,捉拿秦王。没想到却被这小小的朝那城所阻挡,如今陇西、内史的援兵也还没到,我现在的兵马却不到一万了。如果等到嬴子婴杀到,就没有办法挽回败势了!”
章业听到章邯如此消极的言语,他忍不住大声问道:“雍王啊雍王!你到底怎么了?难道只因为攻不下一个朝那,你就葬失了斗志了吗?”
章邯闻言一怔,过了良久才苦涩的说道:“自从二十万秦兵被坑杀之后,我就想拼命的打胜仗!我想挽回我的名声,我想攻下三秦再与项羽一决雌雄!我花尽了心思才统一了陇西,我得知秦王没死的消息几天几夜都睡不着!因为我知道,我如果要攻取三秦的话,嬴子婴会是我最大的敌手!我拼命的打胜仗,就是害怕失败!当我的大军拼死都攻不下朝那的时候,我做梦都会惊醒,因为我已经感觉到了,如果再一次失败,就将是我死期!”
章业闻言大怒,他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从床上站了起来,他爬到墙上取下了佩剑,然后将剑拔出,指着剑上的铁锈对章邯说道:“雍王请看,这是我的佩剑!这把剑一直很锋利,可是因为我躺在床上已经十多天没有去磨它了,所以它已经长绣了!现在用它或许连木头都砍不断!”
说罢,章业抡剑用力朝桌案砍去,“嘣”的一声响,章业震得手都发麻了,却只是在桌案上砍出一道浅痕。他收剑回鞘,继续说道:“砍不断桌案,并非剑不锋利,而是剑的主人未曾磨洗!这本来就是一把好剑,只要好好的磨一磨,它终究会重新变得锋锐!”
章邯听完章业的话后,他的眼神又渐渐有了神采,他拍着章业的臂膀,激动的说道:“你说得有道理,我从小就饱读兵书,胸藏韬略,早就将自己磨砺得非常锋利了。我这柄剑虽然败给了项羽,剑刃上了有缺口,但剑本身却没有断,只要将剑重新磨洗,早晚它又会变得锋利的!”
章业道:“雍王明白就好!我们之所以在朝那受挫,不光是因为冯英善于守城,还有他们早就在准备啊!朝那城里囤积那么的守城器具,城外挖了那么深的壕沟,这些都表明,冯英早就在开始做准备了。他以逸待劳,忙了好几个月,终于将我们阻挡在了城下啊!”
章邯点了点头,章业又继续说道:“攻打北地的这一万多人,都是雍王训练有成的精兵!像这样的精兵,不应该牺牲在这一面矮小的城墙下啊!我们都急了,急于攻下朝那,如果我们不急的话,朝那城也早晚是我们的。我们的敌人是秦王子婴,而不是龟缩在城墙里面的冯英!只要我们击败了嬴子婴,这朝那攻不攻得下又有什么紧要的呢?”
章邯听闻此言,脑海犹如被一道霹雳劈中!他的双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如此反复。过了良久,他才叹道:“如果不是你的提醒,我可能会死在朝那的城墙之下!你说得没错,我们都急了。当初我惩罚你,惩罚你明知道围而不攻之法,为何偏偏又中了计!现在我明白了,我们都在这个局中,无法置身事外,所以我们被眼前看见的东西蒙蔽了!人是活的,城却是死的,我拿活人去填充一座死城,简直可笑至极!朝那虽然重要,但是击败子婴才是我最应该做的事情啊!”
章业激动的问道:“雍王想到了什么?”
章邯站了起来,微笑着说道:“我想到了打败子婴的办法!”
北地、义渠。
裴老二如死狗一样趴在马背上,等到马匹被两个士卒揪住,他才抬头问道:“可曾到了义渠?”
秦兵答道:“这里便是义渠!”
裴老二嘿嘿一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道:“兄弟,帮个忙,把这封信交到秦王手里!这样,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两个秦兵对望了一眼,然后伸手在裴老二胸口一摸,摸出了一支竹片,竹片上写了一句话:“章邯兵至朝那,秦王速来支援!”署名却是一个冯字!
秦兵惊呼道:“是冯将军的信!速去报告秦王!”
另外一个秦兵持了竹片,骑上了一匹快马,急忙往城里奔去。城门口几个秦兵将裴老二扶下了马背,慌忙往他嘴里灌水,裴老二咽下一口水,幸福的想道:“老子马上就要发财了!哈哈。豌豆、秦王该封我当什么官?”
想着想着,裴老二终究忍不住困乏,晕乎乎的睡了。
一辆才驶出城的马车突然停住,赶马的马夫长吁了一声,扯起了长绳。马车里面探出一根棒槌,棒槌在头上晃晃悠悠,头下面有声音传来:“雍奴,将马赶回去。我还要去见见秦王!”
第二百零九章 命运
义渠,郡守府。
绣着山川河流的屏风上,倒映着一个拉长的黑影。窗外的凉风吹进来,将屏风吹得啪啪着响,黑影在晃动,山河在颤抖。
李左车静静的站在大厅中央,他的脸上无喜无悲,如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嬴子婴的手不停在颤抖,面无血色,眼睛死死盯着竹简,似乎想从上面找出一点伪造的痕迹。
可惜,事与愿违。不管他看了多少遍,竹简上的信息也丝毫不会改变。死去的人已经死了,变成了一个个细小的字体,再也无法复活。
他步履踉跄,觉得呼吸都是那么艰难,心里似扎了一根针,针尖刺穿了心窝,却感觉不到疼。他的手不停的颤抖,终究是拿捏不住竹简,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听到这一道声响,站在下方的那个雕塑才活了过来。李左车目视着秦王,向他说道:“身为将军,就当以战死沙场为荣。赵予将军死了,但秦王的帐下还有无数的将军,我们也可能会死!”
嬴子婴轻咳了一声,无力的瘫坐在了席上。他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向李左车摆手说道:“我知道!我——”
嬴子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一股窒息般的感觉让他几欲晕倒,可他使劲的摇了摇头,还是回过了神来。旁边侍立的老臣公孙止急切的问道:“秦王,你没事吧?”
“我没事!”嬴子婴抬起了头,从桌案上拿起了一方印绶,递给公孙止道:“你将印绶交给李将军,告诉他,从今天起,他就是大秦国的左将军,赐忠勇伯,为孤操练大秦铁骑!”
公孙止接过印绶,然后转交给李左车,向他郑重的说道:“李将军,你虽然是赵人,但秦王依旧破格提拔你!这足以说明,秦王用贤不计较出身。望你日后用心为秦国办事,为秦王效忠!”
李左车双手接过了印绶,眼睛朝公孙止一瞥,随即望向秦王,伏地跪拜道:“谢秦王恩赐!”
“你起来吧!”嬴子婴闭眼长叹一声,说道:“你一路劳顿,先下去休息吧!”
李左车躬身告退后,公孙止连忙跑到秦王身边,用手拍着他的背,急忙问道:“秦王,你没事吧!”
嬴子婴用手推开了公孙止,费力的说道:“公孙止,你是孤一手提拔的老臣!你告诉孤,为何、为何赵予会死?孤从陇西漂流到了北地,一身孤零,若不是她,孤、我——已经早死了!孤到现在还未曾取亲,那是因为孤亲口承诺过,等打下了咸阳,孤要迎娶她当王后!公孙止,你是我最亲信的臣子,你们都知道!都知道是吗?”
公孙止看到秦王激动,连忙点头说道:“秦王对赵将军的感情,我们都知道!也都明白!”
嬴子婴惨笑一声,苦涩的说道:“那为何,为何你们都不愿意让孤迎娶她!我的眼睛看得明白,不光是你、还有蒯彻,你们都不愿意看见孤迎娶她,如今可好,她死了,孤也安心了!”
公孙止泪流满面,颤声说道:“秦王何出此言?我们是您的臣子,又怎会违背您的意志?我们只是担心日后不好对付赵国罢了!”
嬴子婴闭上了眼睛,挥手说道:“你先退下吧!我先静一静!”
公孙止点了点头,弯腰小心的退了出去。他刚下了台阶,就看见蒯彻持着一块竹书,飞快的向大殿跑来。公孙止站在台阶上,挡住了蒯彻的去路,向他说道:“秦王如今正伤神,有什么事等明天在说!”
蒯彻急道:“你让开!”
公孙止脖子一硬,悍然拒绝:“不让!”
蒯彻着急就往上走,公孙止偏偏拦在了他身前,二人在台阶上左右移动,蒯彻用手想拔开公孙止,反而被公孙止推下好几步。蒯彻急了,手持竹书朝公孙止吼道:“公孙止!这可是紧要的军情,你速速让开!”
公孙止双手一叉,朝蒯彻怒吼道:“秦王现在心情不好,有什么事,你自个解决了就是!”
蒯彻急了,他气急败坏的说道:“这事还真不是我能解决的事!你快点给我让开!”
公孙止牛脾气一上来,两脚一叉,道:“不让!”
二人在台阶上摩擦起哄,过了一会,大厅之中传来嬴子婴的声音:“好了,你们别闹了。都进来了吧!”
蒯彻冷哼一声,狠狠的盯了公孙止一眼,立即走进了大厅。大厅之中,嬴子婴按着额头,趴在桌案上,朝二人说道:“你们弄出那么大的响声,演给谁看呢?”
公孙止讪笑了两声,也不答话。蒯彻板着一张脸,用死鱼眼盯着嬴子婴,大声说道:“天下大事,都要秦王你来处理,而如今你却在为一个女子伤神,蒯彻以为,这不是明君应该干的事!”
嬴子婴勉强的一笑,说道:“军师所言甚是,快将书信递上来吧!”
蒯彻持着书信走到嬴子婴面前,将手中的竹简轻轻的放在了书案边,等他快要退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小声说道:“秦王,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嬴子婴点了点头,他将竹简上的信息看过之后,向下面站立的二臣问道:“想必你们都知道了消息,说吧!该怎么办!”
蒯彻答道:“章邯既然领兵来攻,凭借着南部的几个小城,恐怕难以阻挡。冯将军既然传出了信息,那秦王应当立即调遣兵马,援助朝那!”
嬴子婴笑了笑,问道:“军粮怎么解决?大军出动,如果无粮,又怎么打这一场仗?”
蒯彻答道:“义渠到朝那如果急行军的话,需要四五日才能到达,根据消息推断,章邯至少有上万人的部队,所以秦王要带上万的士卒出征!上万士卒出征要准备两个月的粮草。”
嬴子婴揉了揉头部,问道:“从北部的几个县城征调粮草,能让我带多少兵马?”
蒯彻答道:“就是从牙缝里面挤出点军粮来,秦王也带不了多少人。更何况,行军打仗,最重要的就是粮草。”
嬴子婴看着蒯彻,似乎要将他看穿,蒯彻低着头,也不言语。过了一会,嬴子婴突然说道:“军师,如果我答应迎娶伯彦的女儿又如何?”
蒯彻大喜说道:“秦王英明啊,这样一来,不仅能解决粮草,还能多出一个盟友!秦王你实在是太英明了!”
嬴子婴微微笑了笑,可是他的心里却在隐隐作疼。他闭目叹了一声,挥手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就立即派人追回伯彦的使者吧!”
蒯彻摇头说道:“不用了,叔仁通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才出了城门又回来了。”
嬴子婴点了点头,他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如果我迎娶了伯彦的女儿,他却不肯支援粮食呢?”
蒯彻急忙说道:“秦王啊!不管伯彦会不会支援粮草,您也不能得罪他啊!大军一出动,到时候义渠、庆阳数座城池就会兵力空虚,如果伯彦趁火打劫,我军必败啊!”
嬴子婴嘴角微动,向下摆手说道:“孤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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