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陈圆圆
作者:西方蜘蛛|发布时间:2024-06-29 01:18:48|字数:22120
一场小小风波过后,便也没有人再去注意丁云毅几人,全都被陈圆圆所吸引。
照例陈圆圆先是给客人们弹奏了一首琵琶曲,然后便安静的坐在专门为她准备的一张桌子上,一言不发。
这个时候就到了“名士”们表演的时刻了。
一个名士率先站起,先是说了一通仰慕陈圆圆的话,接着又摇头晃脑的吟诵了一首专门为陈圆圆所写的诗。
一首诗吟完,陈圆圆只淡淡的说了一声“谢谢”,除了“名士”同伴,周围也没有人赞好的。
这其实也不难理解,你要夸了他的诗好,等自己的诗词拿出来的时候怎么办?
有人开了头,当下一个个客人站了起来,大展自己才华。有人吟诗,有人填词,有人调曲,一个个八仙过海,各展所能,恨不得陈圆圆立刻便为自己才华倾倒。
等到大多数人展现完自己“本事”,西面一张桌上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站了起来,微微笑道:“在下略通一些文字,愿写一扇面送给圆圆姑娘。”
也不等别人说话,当下就有他的下人送来白纸扇和笔墨,那人一挥而就,缓缓坐下,环顾四周,神色间颇有傲气。
下人将扇子送到鸨母手里,鸨母又将它转给了陈圆圆。陈圆圆仔细端详,原来写的是一首“游二祖庵遇雨”:
“迢递青山暮,崚嶒石磴斜。孤云生杖履,细雨湿袈裟。古井遇双柏,烟岚散五花。何年辞轩冕,此地学丹砂。”
字体清秀飘逸,非一般人能够写出。
看到落款,陈圆圆“哦”了一声:“原来是陈定生先生。”
这个名字一出,顿时引来不小骚动。
丁云毅也忍不住朝那位陈定生多看了几眼,这人居然是赫赫有名的“复社四公子”之一的陈贞慧陈定生?
陈贞慧,字定生。宜兴人。父陈于廷,东林党人,官左都御史。陈贞慧也是复社成员,文章风采,著名于时,与冒襄、侯方域、方以智,合称“复社四公子”。
他本是散文家、书法家,难怪一手字写得如此漂亮。
那些“名士”们听说是陈贞慧到了,一个个仰慕之余,也禁不住心灰意冷。陈贞慧的名头比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大,他既然已经到了,哪里还轮得到别人染指陈圆圆?
众人表情一一落到陈贞慧眼里,更是让他傲色大增。自己一出,谁与争锋?
丁云毅却完全不是这样想的,本来在他得知了此人是陈贞慧后,心中还对其略有好感,在“复社四公子”中,他算是比较有骨气的一个,但此时见其满面傲色,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好感又不由得消去大半。
这些什么公子、名士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只和自己这个小圈子里的人打交道,圈子之外的那是半个也不放在他们眼中的。
丁云毅虽然也为陈圆圆的美貌所震惊,但一来自己之前已经见过了真正的“名妓”韩小小,对还是少女的“未来名妓”陈圆圆便也见惯不惯;二来自己不过是路过苏州,哪有什么心思放在陈圆圆的身上?因此当那些“名士”人人竞相献出自己浑身本事的时候,丁云毅也只管喝酒欣赏,只当看了一场不要钱的戏而已。
“这位先生为何只管喝酒?莫非酒比圆圆更加重要吗?”陈圆圆忽然开口说道。
众人都是一怔,也不知道陈圆圆说的是谁。就见陈圆圆站起身来,款款走到丁云毅这一桌前,竟然亲自持酒壶为丁云毅斟了一杯酒。
这一来,所有人都是艳羡不已。陈贞慧更是又气又恼。在这些人中,自己名头是最响亮的。这一次听说陈圆圆初次登台,特意从宜兴赶到苏州,路途虽近,但却也是给足了陈圆圆的面子。
但现在哪里想到,陈圆圆非但不领情,反而给那几个身上带伤的粗鄙之人倒起酒来。
丁云毅只觉一股沁人肺腑的好闻香气扑鼻而来,他也做梦都没有想到陈圆圆居然会为自己亲自倒酒。
定了定神,也不起身,就坐在那里举起酒杯:“多谢圆圆姑娘。”
说完一饮而尽。
这一动作顿时引得周围的人恼怒异常。这人也太不知好歹了,圆圆姑娘亲自为你倒酒,你却还大咧咧的坐在那里,身子都不带动弹一下的。
陈圆圆却似乎愈发的好奇起来,盯着丁云毅裸露在外的伤口:“听先生的同伴说前些日子你们在杭州一场大战,圆圆好奇,不知是何争斗?对方可有死伤?”
丁云毅淡淡一笑,还是坐在那里纹丝不动:“是和别人打了一场,是些金虏派来的探子。我们杀了对方十九个人……”
无数低低惊呼响起。
满人带着大明的伤害,江南地方并没有太多体会,听到“金虏”二字也不觉得有何好奇。只是听到这些人居然一口气杀了十九个人,人人不觉大是惊讶。
陈圆圆眼中一联,显是大为兴奋好奇:“先生说的轻描淡写,但其中必然惊心动魄,不知先生可肯说得仔细一些?”
“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丁云毅还是那样淡然的表情:“那些金虏探子企图刺杀一位朝廷大员,正好被我们碰上了,就那么简单而已。”
他越是这么说,越容易勾起旁人的好奇心。
秦云有意显摆,当下帮着丁云毅绘声绘色描述起了那日大战。他几人如何去“听雨楼”,如果遇到金虏刺客,丁云毅如何一怒出刀,浴血奋战,仅凭三人之力就杀得“听雨楼”腥风血雨,刺客逃遁。
秦云亲身经历过那场血战,体会最深,他又大有文采,添油加醋,把个场面描述得惊心动魄,扣人心弦,欲罢不能。
陈圆圆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如何和文人墨客打交道,从来没有听过如此激烈的厮杀,此时随着秦云夸张的述说,已经完全被吸引到了其中。
其实何止是一个陈圆圆,这里的所有人都被秦云的故事吸引住了。
他们中有谁接触过这样的血战?有谁经历过如此血腥惨烈的场面?伴随着秦云的故事,一声声的低呼无法遏制的传出。
第一百零一章 一道伤,一杯酒!
“圆圆久在苏州,孤陋寡闻,不想天下竟有先生这样的大英雄!”
陈圆圆忍不住叹息道:“一怒杀人,血溅十步,何等慷慨激盎,何等悲壮豪迈。圆圆虽在江南,但也听说过金虏猖獗,屡屡犯我边境,凶悍异常。但在先生眼中,金虏却如草芥一般,被先生杀于无形之中,请受圆圆一拜!”
说着,陈圆圆竟真的款款作了一揖。
都是秦云七分真三分假说出来,丁云毅心中苦笑。那些企图刺杀王承恩的,哪里是什么真正的满人,否则自己在几十个金虏的围杀下,哪里有脱身的机会?
不过这陈圆圆素来不喜欢什么文人雅士,最仰慕的便是英雄,这点丁云毅是再清楚不过的,否则也不会有后来吴三桂的“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现在,陈圆圆便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大英雄。
“圆圆有一冒昧之请,还望先生应允。”陈圆圆忽然说道。
“请说。”丁云毅不解其意。
“请先生赤裸上身。”陈圆圆果然提出了一个古怪荒谬的要求。
……丁云毅有些发蒙。
虽然自己是个男人,赤裸上身也没有什么,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未免有些尴尬。
陈圆圆却是面色凝重:“先生本是英雄,便是赤着上身又有何妨?圆圆听先生话,大约是我大明官兵,先生便当这里是自己军营一般便可。”
丁云毅本来也是个豪迈的人,就当夏天赤着上身在那纳凉又有什么关系?听陈圆圆这么说了,不由笑道:“既然圆圆姑娘如此说,丁某便露丑了!”
说着当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解开了上身衣服。
一具彪悍的半裸身子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又是一阵惊呼响起。
不仅仅因为丁云毅从小锻炼,更兼次后身在军营,日夜锻炼,体型彪悍,更加重要的是,他全身都是伤痕。
有些已经结疤了,有些因为长途赶路,疤又重新裂开,血正从中涌出。放眼开去,触目惊心。
陈圆圆却满眼都是仰慕,指着胸口那一道疤问道:“这道疤从何而来?”
丁云毅一笑:“那日刺客正面砍我胸,丁某无处闪避,只能迎刃而上。”
“刺客呢?”
“脑袋被丁某砍开,死在丁某刀下。”
陈圆圆在杯子里倒满了酒:“先生以身受刀,怒毙刺客,真豪杰也。请满饮此杯!”
丁云毅接过酒杯,一口饮尽。
陈圆圆又倒上了酒,指着丁云毅右臂一道已经结疤的伤问道:“这一道呢?”
丁云毅笑道:“这一刀刺客在侧翼偷袭,丁某闪避不及,竟为宵小所伤。”
“宵小虽然伤了先生,但又奈先生何?再请饮了此杯!”
一道伤,一杯酒,转瞬丁云毅便喝下了八杯酒。
正面伤口看完,陈圆圆转到丁云毅身后,那里又是五道伤。陈圆圆再接连倒上五杯酒,丁云毅毫不客气,酒到即干。
最后那一道最深最长的伤口被陈圆圆问起,丁云毅放声笑出:“宵小偷袭,敢伤丁某,丁某返身,裂其魂,取其命,快哉快哉!”
这一番话,直听得人热血沸腾,恨不能亲临现场。
“先生竟然带伤十三处!”陈圆圆一脸的不可思议:“十三道伤,圆圆真的想不出先生当日如此伤重,是怎么杀散那些刺客的!”
丁云毅大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我大明之地,岂容金虏猖獗!”
“真英雄也!”陈圆圆话语里的崇拜愈发明显:“圆圆从来没有见过、听过先生这样的英雄,今日亲眼所见,圆圆再无遗憾!”
“我算什么!”丁云毅笑道:“若无我这三位兄弟相助,我亦成不得事!”
陈圆圆对着秦云、萧易风、叶大海三人也是款款作揖,然后倒上三杯酒:“三位先生也都是一般英雄,还请满饮此杯!”
秦云三人站起,都是一口饮尽。
场内鸦雀无声。
这些“名士”们虽然依旧瞧不起他们眼中的这几个大老粗,但方才的故事惊心动魄,却足以让他们折服。
眼下陈圆圆却又对这几人如此恭敬,妒嫉之余却也未免羡慕。
陈贞慧身为名士,到哪都受欢迎,眼下却被冷落至此,不免大是不甘,忍不住发言讥讽:“再怎么样亦是一勇之夫,无知之士,也就只能守守边关,打打杀杀,与那同样蛮荒不开化的金虏为伍而已,怎配与我等列于一地?”
萧易风等人大怒,正待发作,却听丁云毅冷言问道:“你说什么?”
陈贞慧有些害怕,对方到底是杀人不眨眼之徒,万一惹出他们性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可眼下这么多人看着自己,自己又是那么大的名声,要是示弱未免堕了威风。再想不管这么说这里终究还是苏州,谅他们几个当兵的也不敢乱来。硬着头皮说道:
“我说你们不过只会打打杀杀的无知之士而已。”
丁云毅十三杯酒下肚,已有醉意,此时被陈贞慧这么一说,酒意上来,赤着上身仰头大笑,接着笑声一收,瞪着血红眼睛看向陈贞慧:
“是,我等只会打打杀杀,我等都是无知的人!可在九边之地,和我一样无知的人镇守边关,和金虏日夜厮杀!在中原腹地,和我一样无知的人,舍生忘死绞杀流寇!在澎湖之地,和我一样无知的人,与红夷、海盗浴血奋战,竟日不敢疏忽!陈先生,陈公子,若无我等这样无知的人餐风露宿,难道你还可以安心在这里喝花酒吗?若无我等这样无知的人不畏生死,只怕金虏、流寇、海盗、红夷的刀早就落到你的头上了!”
陈贞慧被他骂得哑口无言,丁云毅眼光在这些文人雅客的身上一一扫过:
“在你们的眼中,我们什么都不是,我们活该如此,我们守着边关海疆,你们在这饮酒做诗,何等逍遥快活。我们的生死你们几时放在心上?可笑,可耻!你们这些人也配称得上大明的子民?你们这些也配和我们相提并论!”
这一番怒骂几乎把所有人都骂了进去。
偌大的地方竟是没有一个人敢还口的。
第一百零二章 赎身
陈贞慧被骂得呆若木鸡,呆呆的在那里手足无措。
从生下来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有人胆敢这么骂自己,丝毫不把自己“名士”的名头看在眼里。
“先生骂得真好。”陈圆圆完全不顾别人感受,带着无限崇拜的眼神说道。
“骂得好!”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又有一个声音传来。
朝声音传出地方看去,“王公公”三字差点脱口而出。
缓步走进来的,正是大明朝的第一宦官,崇祯身边最亲信的人:
王承恩!
钱二、李四就陪伴在他的身边,见到了丁云毅等人,微微一笑,也不说话。
王承恩旁若无人的来到丁云毅身边,仔细的察看着丁云毅身上伤口,过了会,这才道:“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是镇守澎湖,怒斩鬼王丸,威慑群盗的大明澎湖把总丁云毅!”
丁云毅这个名字在福建、台湾、海上名头响亮,但在江南却没有几个人知道的。因此王承恩说了出来,全场一片寂静,甚至有几个人听说丁云毅原来不过是个把总,脸上又重新露出了讥讽之色。
“啊,我几乎忘了,丁把总方才骂你们知懂得贪图享乐,全然不顾社稷安危,你们当然不会知道他是谁。”王承恩拍了拍脑袋,坐了下来:“丁把总骂得没有错那,金虏犯境,你们不管;流寇作乱,你们不管;海盗猖獗,你们还是不管。你们这些人能管什么那?陈贞慧,你父亲是左都御史,怎么养出了你这么个东西来。”
这是陈贞慧今天第二次被当众责骂了,被骂得脸上忽青忽白,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鸨母从王承恩的说话、作派中,已然猜到这是从京城里来的一位公公,哪里敢得罪?陪着笑脸来到面前:“公……爷,您教训得是……”
王承恩一挥手,打断了鸨母的话:“我这次是来为圆圆姑娘赎身的。”
一句话震惊四座。
鸨母也意想不到,这陈圆圆自己好容易费着心思栽培出来,眼看着就要成为自己的摇钱树,忽然有人要为她赎身,这让她哪肯答应?
王承恩看出了她的心思,微笑着道:“妈妈那,栽培出陈圆圆这么一个绝色尤物不容易吧?”
“是,是。”鸨母赶紧说道:“爷,您不知道这得费上多少心思。日夜操心就不说了,这银子也是大把大把的花出去那……”
鸨母在那喋喋不休的诉说着自己的不容易,王承恩始终面带微笑听着,等她说完:“钱二,我在这里不要见到闲人!”
钱二脸上凶相必露,毫不留情面的把所有客人都赶了出去。那些客人都知道来的不是善茬,不敢惹祸,全都灰溜溜的走了出去。陈贞慧走出去前,还恶狠狠的朝丁云毅瞪了一眼。
眼看自己的客人都被赶走,鸨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王承恩这时淡淡地道:“妈妈那,你怕也知道洒家是个公公了。洒家这人不太喜欢和别人讲道理,可这次看在圆圆姑娘的面上,洒家非得和你好好的说下道理。”
“公公……”
“公公不让你说话,你就不能说话。”王承恩面色从容和缓:“洒家今日听说陈圆圆首次登台,心里好奇,就来看一下,没有想到正好见到丁把总也在。丁把总救过洒家的命,洒家总想着怎么报答他,因此这才动了为圆圆姑娘赎身的心思……”
丁云毅一怔,他哪里想到王承恩是为了自己才要给陈圆圆赎身的?陈圆圆却是一片坦然,好像王承恩和鸨母间的那些事情和自己一点关系也都没有。
只听王承恩又道:“洒家现在是和你好好商量,不要撕破了面皮。你想来也听过一句话,宁可得罪阎王,不要得罪太监。洒家就是太监,得罪了洒家,洒家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今天圆圆姑娘你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否则洒家一把火,把这烧得干干净净。”
他的语气非常淡定,好像在那说着一件全天下再普通也不过的事情。
可这些话听在鸨母耳中,却让她又惧又惊。想要分辨,却又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洒家叫王承恩,你记得这个名字了。”王承恩不紧不慢地道:“你要觉得不服,尽管可以告我,任凭你把官司打到哪里去。可洒家也告诉你,普天下,除了圣上,没有哪个官员敢接你的状子!”
丁云毅听在耳中,心里叹息。
王承恩霸道,甚至阴险,他只忠诚于崇祯皇帝,其他的任何人,要么成为他的朋友,要么变成他的敌人。而他的那些敌人,无论地位多高,权利多大,最后都一个个倒在了他的脚下。
他不会给别人留面子,也不需要给别人留面子。
今天他和鸨母说了那么多的话,已经算是希罕的事情了。
“好了,洒家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王承恩站了起来:“二千两银子,洒家现在就要带走圆圆姑娘。明天你去苏州府拿钱罢。”
“公公开恩,公公开恩那!”鸨母跪倒在了地上,不断哀求。
才二千两银子,自己的摇钱树就要变成别人的了,若陈圆圆留在这里十年,所赚的何止几十个二千两银子那!
王承恩却再不去理鸨母,而是转向陈圆圆,和颜悦色地道:“圆圆姑娘,你可愿意跟丁把总走那?”
“这里原是全天下最肮脏的地方,圆圆自小被卖到这里,接受训练,无非就是长大后为妈妈赚钱而已,今日公公肯为圆圆赎身,圆圆感激莫名。”陈圆圆语气平稳,宠辱不惊:“丁把总世间英雄,圆圆有幸服侍丁把总,原也是前身修来的福气,焉有不肯的道理。”
王承恩大笑几声,得意非凡。
这丁云毅的确是个英雄人物,但陈圆圆也不是个寻常女子,自己无意间促成一件好事,倒也能成为一桩美谈。
丁云毅却到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这,这算是怎么回事?王承恩为陈圆圆赎身,然后送给自己?
自己抢了吴三桂未来的女人吗?吴三桂将来为谁冲冠一怒?
第一百零三章 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没有人敢拦王承恩。
王承恩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带着陈圆圆离开了这里。而陈圆圆去意已决,甚至一样行李都不要便离开了这里。
最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就是丁云毅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顺路来了一次,居然把未来将名满天下的陈圆圆给带走了?
也不用回客栈了,王承恩已经为他们安排好了地方,那是苏州富绅姜单光的宅子,他刻意讨好王承恩,将这处宅子送给了其居住。
才一安顿好,王承恩便道:“项文,本来苏州人间胜境,原是要让你多留几天,好好游玩一番的,只是公公出来的时间长了,皇上必然牵挂,需得紧着动身,明日一早便乘船离开,你也和公公一起走罢。”
“是,公公。”丁云毅不敢怠慢。
王承恩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落在了陈圆圆的身上,不由叹息一声:“好一个绝色美人,就连洒家这样的废人看了也都动心,若是再长大几年,那还得了?圆圆,这次公公把你赎了出来,是要让你服侍丁把总的,你可愿意?”
“圆圆愿意。”陈圆圆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坚决:“丁把总盖世英雄,服侍丁把总原是圆圆的福气。”
丁云毅有些为难。
这么个大美人给了自己,自己倒是高兴,但问题是怎么安排才好?自己现在要去京城,陈圆圆是断然不能带在身边的。送去澎湖?那地方又远又穷,陈圆圆从小生在江南,能否适应大有问题。
王承恩像是看出了丁云毅的心思,微微一笑:“圆圆,丁把总要急着去京城,把你带在身边都有不便,公公有个想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圆圆但凭公公吩咐。”
王承恩笑道:“这座宅子是姜单光送给公公的,你呢,就暂时安顿在这里,公公再让姜单光给你找上几个侍女,负责你的一切日常开销。等过上两年,你再长大一些,公公再让丁把总来接你可好?”
听说暂时不能留在丁云毅身边,陈圆圆眼眶一红,随即道:“是。”
见陈圆圆应了,王承恩立刻派人把姜单光传了来,把事情说了一下,姜单光立刻满口应了下来。
这姜单光虽然是个富绅,但为人甚是侠义。中原流寇四起,他当即捐出了一万两银子托王承恩报效给朝廷。他在苏州城里为善多年,名声大好,将陈圆圆托付给他照顾,也算放心。
王承恩做事仔细,想了想,竟然又把陈圆圆收做了自己的义女,做他王承恩的干女儿,放眼整个大明,除了崇祯皇上,再无半个人敢碰的了。
王承恩特意要给丁云毅、陈圆圆二人留下时间,找个借口带着姜单光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二人,丁云毅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反倒是陈圆圆从小接受训练,落落大方:“丁把总……不,丁大哥,明日你就要走了,可惜圆圆现在没有琵琶,不然当为丁大哥演奏一曲送行。”
“啊,不必,不必。”丁云毅尴尬的笑了下:“我原也没有什么音乐细胞……”
“细胞?”陈圆圆一怔:“那是什么?”
丁云毅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时代的人哪里知道什么是细胞?含糊地道:“这本是从泰西那传来的叫法,咱们人就是由细胞构成的……”
陈圆圆睁大了眼睛,这些话简直闻所未闻。这人是由细胞构成的?那些泰西人的想法实在太荒谬之极。
丁云毅知道这越解释越乱,赶紧岔开话题:“圆圆姑娘,虽然王公公为你赎身,但丁某长年驻扎澎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接你,若是圆圆姑娘不愿,你现在就是自由之身,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陈圆圆的眼泪一下流了下来:“丁大哥,难道圆圆便如此惹人讨厌吗?”
丁云毅有些发慌:“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在澎湖,又要防备红夷,又要防备海盗,终日提心吊胆,也不知能活几年。我是怕耽误了你的前途。”
陈圆圆这才收住眼泪:“丁大哥,圆圆从小便在天下最肮脏的地方长大,妈妈一心想把圆圆培养成名满天下的名妓,我的身世原本是被安排好的。可丁大哥出现了,义父又把圆圆救出了那个苦海,从此后圆圆便是丁大哥的人。丁大哥是大英雄,只管报效朝廷,镇守海疆,圆圆在这里等着丁大哥。十年八年,圆圆都不在乎,圆圆总在这里守着、等着。将来丁大哥要想到圆圆了,便派人里把圆圆接走,丁大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陈圆圆略顿一顿,语气决然:“那圆圆便用三尺白绫了结了自己……”
丁云毅心中大为感动。
自己不过和陈圆圆认识不到一天,陈圆圆仅仅因为仰慕自己是个“英雄”,便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就算死也要和自己死在一起。
都说明末多义妓,奇妓,这些女子只要认定了一个人,便会一生跟随,死也无悔,这话当真一些不假。
既然陈圆圆如此多情重义,丁云毅当下也道:“圆圆,尽管放心,最多五年,丁某一定亲自来把你接到澎湖!”
陈圆圆嫣然一笑,这一笑了要了命了,简直能把半个苏州的男人迷死。到现在丁云毅才知道了什么是“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的意思。
怪不得日后吴三桂会“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样的天下尤物,大多数的男人都会为之着迷疯狂。
“圆圆今日是否在这里陪着丁大哥?”陈圆圆忽然问道。
丁云毅被吓了一跳,这还是算了吧。你陈圆圆今年才只有十一岁,虽然这个时代的女子比自己那个时代的女子成熟得更早,但到底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留在自己身边,总有些奇怪加上犯罪的感觉。
找了个借口,陈圆圆也不在意,反正自己这个身子始终都是丁大哥的,便是多等上个几年也是无妨。
想到自己终于跳出了那个人间最肮脏的地方,又跟了这样一位大英雄大豪杰,陈圆圆的心里也未免欣喜异常。
第一百零四章 两个姐夫
离开苏州的时候,王承恩走得悄无声息,他没有通知苏州府的官员来为自己送行。
顺着水路而行,王承恩在船上问了丁云毅许多问题,关于澎湖的,关于台湾的,有些问题反复追问几次这才罢休。
“原以为料罗湾一战已经把红夷打怕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王承恩皱着眉头道:“皇上在接到了料罗湾大捷的消息后,龙颜大悦,连说福建官员精明干练,水师忠勇奋战。可皇上没有想到,福建的局势依旧严峻,那些红夷还占据着我台湾那!可惜现在朝廷的重点不在台湾,而在中原流寇和边关金虏之上。”
“问题的确严重。”丁云毅接口道:“但红夷料罗湾惨败后,短时期内很难恢复元气,暂时不会成为心腹之患,再者那里有郑参将镇守,红夷心存畏惧,几年内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朝廷还是当把重心放在流寇上。”
“这些话,你见到皇上的时候好好的说罢。”王承恩叹息一声:“我大明这些年不太平那,镇压了这里,那里出事,镇压了那里,这里又重新出事。皇上殚精竭虑,一心要让我大明中兴,可总不能做到,这些年洒家眼看着皇上终日郁郁寡欢心疼那。”
丁云毅也是叹息一声。
崇祯虽然为人多疑,但平心而论,算得上是一个勤勉自律的好皇帝,只可惜他生不逢时,但这却是他命中注定的了。
一位末代皇帝却是一个有为的好皇帝,这听起来是不是太讽刺了?
王承恩在那沉默一会,忽然问道:“项文,若是把你调到中原协助平叛,你可愿意?”
丁云毅被吓了一跳,中原之第岂是可以轻易去的?那些流寇屡平不止,除了他们狡猾善战外,官兵之间的矛盾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自己这样一个人去了,只怕当场就要陷入到内斗之中。
况且,现在澎湖终于有了一些起色,各项工作也都逐渐步入正轨,现在放弃如何甘心?
当下急忙说道:“公公,云毅只善水战,陆战却非所长。何况云毅这些部下,一个个都是吃着大海的水长起来的,到了地面能力便要大打折扣了。”
王承恩点了点头,他本来也是心忧国事,顺口这么一问,见丁云毅既然无心,也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王承恩暂时把这些不快抛掷脑后:“项文啊,你丁家历代为官,到了你这一代,虽然只有你这一个男子,但我却最看好你,别看你只是个小小把总,但将来成就必定不凡。你的两个姐夫,一个是户部郎中,一个是吏部的员外郎,虽然官职都在你之上,但前途却远不如你。尤其我大明多事之秋,在外历练远好于在京为官……”
他在那里说着,丁云毅却是只能苦笑。
自己的两个“姐夫”,丁云毅转弯抹角打听,才知道一个叫王清衡,是正五品的户部郎中,一个叫叶原先,是从五品的吏部员外郎。王清衡有清廉的名声,深得自己父亲丁远肇器重。而叶原先的名声似乎就不那么好了,据说还因为贪污出过事。
可这两个姐夫,自己却是一个也都没有见过。
“王清衡为官清廉,但却不会当官。”王承恩突然评论起了丁云毅的两个姐夫来:“所谓不会当官,乃是他脾气太耿直,凡事不知变通,对贪污腐败之事深恶痛绝,势不两立,为此也得罪了不少同僚,甚至还把边关的一个参将给得罪了……”
丁云毅听得好奇。
原来当年边关的那员参将为了军饷的事,派出自己部下一名游击来京城活动,又让该游击携带了不少当地特产。
那游击到了京城后,为了尽早拿到军饷,到处拜访京官,大一些的送上银子珠宝,小一些的便分发特产,一时间人人欢颜,眼看着军饷的事便要解决,但就在这当口偏偏出事情了。
坏就坏在王清衡的身上。
那游击也给王清衡送去了一份当地特产,但却被王清衡毫不留情面的给扔了出来。认为有损自己清廉的名声,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后来到了廷议的时候,大家都赞同尽早调拨军饷,王清衡却断然持相反态度。
他把参将前来送礼的事情全部捅了出来,并且认为这名参将必然是个大大的贪官,军饷送去不知要被其贪污多少云云。
王清衡的话惹得崇祯皇帝勃然大怒,下令暂缓调拨军饷,又派员前往边关查办。
结果前后查了半年,居然一点问题没有查出。参将既然是无辜的,又耽误了军饷,崇祯皇帝自然把罪过推到了王清衡的身上,怪王清衡不明是非,擅自诬蔑边关将领,狠狠的责罚了一顿,总算念在他的名声耿直,只罚了一边薪俸了事。
但这么一来,王清衡非但得罪了朝中官员,更激怒了那名边关参将。参将多次扬言早晚要来京城和他算账。
“王清衡是保住了自己的名声,但却耽误了边关大事。”王承恩摇着头道:“那参将送些金银特产,都是自己掏的腰包,原想早些拿到军饷,抚慰军心,谁想到却如此结果。我大明官员原是如此,也不必避讳什么,但王清衡却不知变通那。”
丁云毅有些好奇:“不知那参将是谁?”
“不必说了,不必说了,现在他就算想找王清衡麻烦也没有办法了。”王承恩放低了声音:“他是袁崇焕袁党之一,袁崇焕入狱后,他也受到牵连一同入狱,最后也被判了斩首。”
丁云毅“哦”了一声,不再追问。
王承恩冷笑一声:“他被斩首之后,王清衡得意洋洋,说早就看出此人是个奸佞之徒,果然如此云云。大家都不愿搭理他,什么事情都避着他做,就算路上遇到了也是绕道而走。一个户部郎中,却落得了个无人理睬的局面。”
丁云毅摇了摇头,这份脾气倒也当真古怪,难道把自己弄成了个孤家寡人。还想再问另一个姐夫的事,王承恩却有些累了,回到船舱休息。
第一百零五章 崇祯
终于进入了北京。
早在西周初年,周武王即封召公于北京及附近地区,称燕。明朝初年,以应天府为京师,大都路于洪武元年八月改称为北平府,同年十月应军事需要划归山东行省。洪武二年三月,改为北平承宣布政使司驻地。燕王朱棣经靖难之变后夺得皇位后,于永乐元年改北平为北京,是为“行在”,且常驻于此。
永乐十九年正月,明朝中央政府正式迁都北京,以顺天府北京为京师,应天府则作为留都称南京。
这还是丁云毅第一次进入北京。
什么都感到好奇,什么都觉得新鲜。
天下脚下,果然气度非凡,丝毫看不出这里曾经几乎就为满人攻陷。
明朝第三位皇帝朱棣在夺取帝位后,决定迁都北京,即开始营造紫禁城宫殿,至明永乐十八年落成。依照中国古代星象学说,紫微垣位于中天,乃天帝所居,天人对应,是以皇帝的居所又称紫禁城。
从此后紫禁城就成为了大明历代皇帝的皇宫所在。
这同样也是丁云毅第一次进入紫禁城里。想着即将就要见到崇祯皇帝,禁不住心中有些紧张起来。
想到历史上的这个崇祯皇帝,性格非常复杂。残酷起来六亲不认,可真心软起来,慈悲到令人无法相信。
丁云毅知道,张献忠造反后,一路杀到安徽凤阳,砍光皇陵的几十万株松柏,还拆除了周围的建筑物和朱元璋出家的龙兴寺,然后放火烧了明朝皇帝的祖坟。
可当崇祯皇帝知道了之后,居然对大臣们说道:“老百姓不是想要造反啊,实在是他们饿得没有办法了……”
结果不仅没有龙颜大怒,反而还派人去招安了张献忠这个挖了自己祖坟的大仇人,外加封了个大官给张献忠,这么的处理结果简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当自己见到崇祯后,这位大明朝最后的一位皇帝会怎么对待自己呢?丁云毅不知道……
……
西暖阁。
“陛下,左副督御史方宗远奏本。副护军参领唐亦奇酒后牢骚,说大明到处都有战乱,再这么下去,大明迟早要亡。此等大逆不道言论,理应严办!”
坐在那里看着奏本的崇祯皇帝,头也未抬:“唐亦奇说的一点也没有错,大明再这么下去,非亡不可。他是个武将,担忧大明,说几句牢骚话也不为过。倒是那个方宗远,上个月过五十大寿,光酒席就开了五十桌,礼金收了不少,不见他拿半分银子出来报效朝廷。这么着吧,派个人去告诉方宗远,让他捐出两万两银子来,就说是朝廷问他暂时借的。”
“是,这就去办。”
“还有。”崇祯手中的动作略一停顿:“唐亦奇虽然是个大老粗,但擅自非议朝廷,也要给他一点教训,把他调去边关,让他继续为朝廷效力去吧。”
“是。翰林院掌院学士朱宝庆奏本,京学日久失修,恳请朝廷调拨出三千两银子出来修缮……”
“又是一派胡言。”崇祯鼻子里哼了一声:“京学前年才刚修缮过,今年难道便又坏了?三千两银子?他们知道三千两银子能做多少事情吗?不过是找到个借口,又想从朕这里刮到一些银子罢了。朱宝庆年纪大了,让他告老吧。”
“是。辽东总兵吴襄派遣其子游击吴三桂入京,乞求粮饷。”
“吴三桂……”崇祯终于停下了手里的事:“大凌河连续冲突敌阵十一次的那个吴三桂吗?”
“是,陛下英明,正是此人。”
“那也是一个少年英雄了。”崇祯眼露赞许之色,随即神色又是一暗:“又来要饷了,又来要饷了。这里要银子,那里也要银子,可朕到哪去给他们找那么多的银子啊!”
“陛下,边关催要得紧,据说有的已经半年没有看到过饷银了。”
崇祯面色愈发暗淡:“让吴三桂在京里等两天,朕想想办法,朕再想想办法。”
说着叹息一声,外面忽然来报王承恩王公公回来了。
崇祯大喜,急忙让人宣王承恩进来。一见到王承恩的面,崇祯迫不及待地问道:“王承恩,江南那边怎么样了?”
王承恩知道崇祯一直都在牵挂着江南那里:“陛下,这次内臣以为皇后还愿为借口,出访江南,催办粮草饷银,但江南去年才遭了旱灾,那里的官员都在说实在拿不出银子来,不断的乞求再宽限一段时候……”
“宽限,宽限!”崇祯勃然大怒:“一个个都在找借口,一个个都只想着自己,从来都不想着朝廷。他们难,难道朝廷不比他们难?旱灾?今天旱灾明天水灾,朕就不相信怎么灾害都跑到他们那里去了?一群混帐东西,朕要罢了他们的官,撤了他们的职!”
“陛下息怒。”王承恩显得不慌不忙:“内臣已经严厉训斥过他们了,限令他们今年绝对不能再拖,他们最终也都答应了下来。”
崇祯面色这才略略缓和一些:“朕的身边,还是你最会办事,换个其他人去,未必便能成了。那些个地方官员,一个个都滑头得很,找着机会,朕非常狠狠惩戒他们一番不可。对了,王承恩,听说你这次在杭州遇刺了?”
“是。”王承恩把在杭州遇刺的前后经过大略说了一遍。
崇祯听着眉头皱起,也不说话,在那沉思了许久这才说道:“金虏?金虏要来刺杀你做什么?这其中必然大有古怪。”
“陛下圣明。”王承恩当时把自己的判断一一说出:“内臣已经秘密调派锦衣卫进行暗察了,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崇祯冷笑一声:“朕倒要看看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来刺杀朕的心腹!等到彻底查明了,朕非要把这些人碎尸万段不可!”
“还有一件事,陛下,丁云毅内臣顺道给您带来了。”王承恩紧接着道。
“谁?”崇祯一脸迷茫。
“丁云毅。”
崇祯在那想了好半天:“丁云毅又是什么样人?朕难道什么时候曾说过要见他吗?”
第一百零六章 终于见到了崇祯
“朕什么时候说过要见什么丁云毅?”崇祯一脸的迷茫。
边上也是崇祯亲信,秉笔太监吴直急忙道:“陛下难道忘了?那日唐定王奉旨巡视归来,和陛下说起过此人,他是澎湖巡检……哦,不,现在是把总了。陛下听得兴起,便动了想见一见此人的心思,因此一道口喻,派陆云去澎湖将其召到京来一见。”
崇祯这才恍然大悟:“是有这么一挡子事,这过去了有段日子了,朕倒忘了。最近朝廷事情太多,朕没有空去见一个把总,赏他十两银子,让他回到澎湖去吧。”
若是丁云毅在这里,只怕当即鼻子都要被气歪了。他千里迢迢大老远的从澎湖来到京城,在杭州差点把条命都送了,谁想到崇祯居然根本不记得自己这个人了,而且这就要把自己打发回去,天下有这样的事情吗?
可有什么办法?这样的时代,很多事情仅仅是从皇帝的喜好出发而已。
王承恩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不慌不忙地道:“陛下还是见一下的好,臣的性命正是此人救的。”
“哦,这又是怎么回事?”崇祯似乎有了一些兴趣。
王承恩当即把那天发生在“听雨楼”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接着道:“这人不光勇猛绝伦,而且对时局很有见地。再者,他是福建赞理军务丁远肇的儿子,丁军务先他一步来到京城,陛下最是赞赏丁军务的清廉正直。”
“啊,朕都想起来了,那天朱聿键和朕说起此人时候,也提到了丁远肇,朕当时还在奇怪,丁远肇怎么把自己儿子送到军中当个巡检去了,哎,朕这脑子不够用啊。”崇祯解嘲似的说了一声,随即又有一些好奇:“他对时局也有见解吗?”
“正是如此,来京的船上,臣和他谈过许多。若是仅仅因为他救过臣一命,臣断然不敢因私而擅自带其入京,这人的确见识不凡。”王承恩微笑着道。
崇祯好奇心更起,在那想了一会:“这样吧,朕肚子也饿了,给朕拿些点心来,再把那个丁云毅宣来见朕。”
丁云毅怕是不会知道,自己这次差一点便要打道回府了……
进入西暖阁后,丁云毅拜倒在地:“臣澎湖把总丁云毅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
丁云毅站了起来,肃手站着,悄悄打量了一下崇祯。
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脸上似乎始终带着一丝忧伤。如果再仔细看,会震惊的发现这个年轻人的鬓角竟然已经有了几根白发。
大明的内忧外患,真的让这个一心想要振作大明,殚精竭虑的年轻皇帝心力交瘁了。
“你就是丁云毅?”
“是,臣就是。”
“找张凳子给他坐了。”
吴直很快拿过一张凳子,进宫前,王承恩已经仔细把宫里的规矩说了,丁云毅只拿半个屁股坐到凳子上。
崇祯拿起一块糕点放到嘴里,略略咀嚼了下,随即皱着眉头又把糕点放了回去。吴直急忙问道:“不合陛下口味吗?”
“不是,朕不饿,也没有胃口。”崇祯摇了摇头,又对丁云毅说道:“你也饿了吧,给丁把总拿一块去。”
“多谢陛下,臣不饿。”丁云毅赶紧站起来道。
“坐着说话,不要有那么多的拘束。”崇祯苦笑了下:“咱们朝廷的很多当官的,见到我这个皇上的时候,总是必恭必敬的,站上一天也不会饿、不会渴,难道当真都是铁打的吗?我看未必,其实是在我这个皇帝面前装装样子罢了。很多人听说明天皇上要召见了,一晚上都不敢喝水,为什么?因为怕皇上召见的时候时间太长了些,内急了忍不住那。”
丁云毅笑了。
崇祯皇帝一点也不糊涂,相反他清醒得很。
“表面上恭敬倒也算了,可就怕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大家都以为皇上深居内宫,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好糊弄得很。”崇祯语气中带着一些讥讽:“旁的不说,就说这糕点吧,居然也能糊弄到皇帝的头上。朕记得才当皇帝那会,有次肚子饿了要吃果馅饼,顺口问了声这果馅饼多少钱,你猜御膳房的太监说多少银子?好家伙,整整报了六十二两银子的账!”
丁云毅也是大为吃惊,什么饼那么值钱?
“其实就是一块再简单不过的果馅饼。”崇祯像是在为他解答了心中的疑惑:“那样的饼子花上三钱银子,便能在东华门那买上满满的一大匣子了!可你知道为什么在宫里一块饼子却要六十多两银子吗?”
丁云毅正想回答,忽然看到王承恩微微朝他摇了摇头,到嘴的话一下换了:“臣不知。”
崇祯叹息一声:“其实很简单,买面的人要收好处,买果子的人也要收好处,一层层的下来,所有花费都算了进去,一块饼子便成了六十多两银子。我大明的国库那,就这么被一点点的挖空了。”
王承恩在一边道:“但是自从陛下登基后,这些事情便得到了扭转,别的不说,只说宫中的用度,自从陛下登基以来一下便大为减低。可见这饼子值多少银子,并不取决于太监,而在于皇上是否圣明。”
这句马屁拍得恰到好处,崇祯脸色大为转和:“朕虽然称不上是英明之主,但道理总还是懂一些的。节俭当从皇帝自身做起,皇帝先做好了,那么下面的臣子便也会跟着做了。”
“陛下圣明。”丁云毅、王承恩、吴直三人一起说道。
“若是朕的这片苦心,下面的臣工都能知道,那朕便也心满意足了。”崇祯又是一声叹息:“可惜的是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打算。有本事的人没有德行,有德行的人没有本事,就比如丁云毅的两个姐夫正是如此。”
再次听到了自己的姐夫,丁云毅心中一动。
崇祯却很快饶过了这个话题:“丁云毅,给我说说看,你在澎湖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
第一百零七章 海患(上)
丁云毅知道崇祯想要听的是什么。
他也没有任何隐瞒,把自己在料罗湾海战时候如何杀红夷,去了澎湖之后如何面临海盗威胁,怒斩了常陆巩保田和鬼王丸的前后经过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随着丁云毅的故事一点点说出,崇祯脸上表情也是变幻不定。时尔紧张,时尔期盼,甚至有一次还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呼声。
等到丁云毅把自己的故事全部说完,崇祯一声叹息:“丁云毅那,不想我大明却出了你这么个勇冠三军的猛士来,此乃我大明之幸那!”
“陛下,丁云毅不过是侥幸而已。”
“我看未必。”崇祯淡淡地道:“天下哪有这么多侥幸的事?朕听你和王承恩道来,你的每一战都是凭着真本事一刀一枪换回来的。朝廷里的那些官员,只知道安逸享受,哪里知道你们这些驻守在外将士的辛苦那。”
丁云毅心中有些感动,能从崇祯嘴里听到这些话当真很不容易了。
崇祯端起茶碗喝了口,也不放下,只把茶碗端在手里,像是在那考虑着什么:“料罗湾大捷之后,朕以为海患当已平了,却没有想到依旧如此猖獗。眼下中原、边关都是动荡不宁,海疆再要乱了,局势当一发不可收拾。海禁禁到现在,难道错了吗?”
“海禁并没有错。”王承恩在边上叹了口气:“我大明朝历代皇上海禁的态度虽不尽相同,但从其主要依据‘大明律’的条文来看,大明全面实行海禁的立场非常明确的。‘大明律’明确规定‘凡将牛。马。军需。铁货。铜钱。缎匹。绸绢、丝棉出外境货卖及下海者杖一百’,‘若将人口。军器出境及下海者绞’。另外,‘大明律’禁止私人制造具有二桅以上的大船,而没有这种船只,是不可能出海的,私自携带违禁物下海,及与外番交易者一律处斩,并枭首示众。甚至帮助与交结这种违禁海商的平民也要充军发配。也就是说,根据‘大明律’的规定,沿海居民下海也是违法的,更不用说与外番交易了。而那些私自下海与倭人交易者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他们都是官军可以逮捕法办的重罪犯。”
崇祯脸上神色愈发显得疑惑:“既然海禁如此严厉,为何海盗却越来越猖獗呢?”
“为了继续自己的贸易活动,他们只有挺而走险,武力抵抗。”丁云毅大了大胆子说道。
崇祯的目光一下落到了他的身上:“哦,你给朕说说看。”
丁云毅也放开了胆子:“贸易需求是无法遏制的,丰厚的交易利润充满了无限的诱惑,严峻的海禁更使中外贸易有利可图。臣在福建听人说过这样的话,‘片板不许入海,艨瞳巨舰反蔽江而来;寸货不许人番,子女玉帛恒满载而去。’又有人说‘海上之国,方圆千里以上者多至不知其数。无中国绫锦丝棉之物则不可以为国。海禁愈严,中国货物价值愈厚,而奔趋贸易者愈众。私通不行,则伴以攘夺。’可见,这些海盗抢掠之物也并非仅为自己享用,而是有着明确的商业目的,这恐怕是与一般强盗大不相同之处。”
他说到这朝崇祯悄悄看了眼,见崇祯听的非常认真,也把心放了下来;
“陛下,其实倭寇成份相当复杂,凶徒、逸囚、罢吏、假和尚,以及落魄书生。沿海倭患在官府的镇压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非但没有僵旗息鼓,销声匿迹,反而风起云涌,一浪高过一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尤其在福建这一现象更为突出。‘海者,闽人之田’,福建沿海百姓将大海视为衣食之源。沿海地区的土壤土质不适合农业生产,农民只有向海洋进军,靠海洋图生存。海洋不仅有通往四方的航路,更是拥有各种资源的宝藏。海禁政策其实是断绝了当地百姓的生路……”
“大胆!”王承恩一声怒喝。
丁云毅这才知道自己最后一句话失言了,赶紧站起来道:“臣死罪。”
“你没有罪。”崇祯却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难道有人敢在朕面前说这些之前从来听不到的真话。说,继续说下去,说错什么朕都不会怪你。”
丁云毅悄悄朝王承恩看去,见王承恩又朝自己点了点头,一颗心稍稍放松:
“陛下,嘉靖中期,倭患猖獗,波及从辽东到广东的全部沿海地区,并弥漫到东南内陆,海盗们往往动辄纠集数千甚至上万人马,深入内地数百至数千里,围攻州府,攻占县城,大肆烧杀抢掠,掠虏人口,抢劫财物而去,社会动荡。
浙江巡抚朱执为防倭,推行了更加严厉的海禁政策,不但禁止民间出海贸易,甚至连出海捕鱼也在禁止之列,沿海之间的交通也都被阻断。断了财路的海上走私集团遂由以前亦商亦盗变成纯粹的强盗。由于东南沿海地区人多地少,很多平民均资衣食于海,或依附于海上贸易为生,严厉的海禁使他们衣食无着,相当—部分人投入海盗行列或与山贼合流,倭患遂达巅峰……
陛下,臣有一个故事要说给陛下听,不过想来陛下早已知道。”
崇祯微微点头,丁云毅这才娓娓道来。
嘉靖三十四年,战事扩展到了江浙,倭寇不仅横行江南,出入于长江下游。甚至围攻苏州、杭州、扬州、温州、泰州等城市。
这一年七月,一支仅有一百多人的小规模海盗登陆,深入内地转战千里,制造了一个奇迹。
这一路倭寇从上虞的爵溪登陆,当时大约六千倭寇围攻苏州,被抗倭名将任环歼灭。本来这批倭寇登陆大约是闻风而来,想分一杯羹的。但到了绍兴,方知情形有异,只得转向,占领了会稽的高埠,盘据民宅观望。当地知府刘锡、干户徐子鳃闻报,率兵围攻。
海盗趁夜扎木筏渡江冲出包围,转道杭州向北而去,一路劫掠于潜、昌化,一直到严州的淳安。
官府下令追剿,浙江各路军马逼得甚紧,双方一路皆有小遭遇战,但始终无法将其成功围剿。
第一百零八章 海患(下)
这股海盗在官军追剿之下,一路皆有伤亡。
至严州淳安县时,只剩下大约六十多人。因迫于追杀,乃昼赴夜行翻山越岭,进歙县杀奔江苏。
官府急调江苏兵扼守。在旌德,典史蔡尧率当地民兵千余迎敌,但海盗们再次突破封锁线,在南门外大肆劫掠之后扬长而去。随后在泾县,又击败率兵前来围剿的知县邱时庸。
七月十三日,这几十名海盗抵达南陵县城,守城军民望风而逃,海盗不费吹灰之力就攻占了县城,在城中再度烧杀劫掠,这时,建阳指挥廖印、当涂县丞郭耿郊、芜湖县丞陈一道、太平府知事郭章,分别领兵起来增援,与海盗们在县城东门外遭遇。
双方正面交战。廖印等拉弓射击,海盗们缺少箭矢,顺手接过官军箭矢反射,就这么区区几十个海盗,竟然杀的各路兵马溃败。陈一道带兵独进,奋力拼战而不克,终被杀死。
出南陵之后,海盗们又流窜于芜湖,但遭当地平民百姓抗击,只得后撤向东,转道太平府,杀入江宁镇。指挥朱襄率几百名勇士奉命守卫。海盗们趁其不备,忽施偷袭。
朱襄等人不知敌情,正在纵酒狂欢之际被劫营。朱襄奋力拼杀,身中数枪倒马而死,官兵死亡三百多人,全部被几十个海盗歼灭。
海盗们一路杀到了南京城下,耀武扬威地从安德门外经过,一时间城内人心惶惶,但竟无人敢出城迎击。
南京举城鼎沸,军民皆惊。而倭寇不过五十余人。而当时南京守城明军在册是十二万。留都兵部尚书张时彻、侍郎陈洙等闭门不敢出兵。反令市民自备粮械,登城守卫。
从南京城下示威而过的海盗,一路劫掠溧阳、宣兴,因听闻官兵在太湖出现,又跨过武进,越过无锡,一昼夜奔走了一百八十余里,到达济墅关。
这时,有一路围攻杭州的倭寇残部正据此不远,会师在即。
到这个时候,南京方面才作出了反应。南直巡抚曹邦辅亲自督促副使王崇古,集各部军队,扼守要路,四面围剿。俭事董邦政、把总娄宇率兵在陶宅镇终于捕捉到了敌踪。两军合剿,斩获敌首十九级。海盗们这时方才穷途末路,想逃向太湖时,被官兵一路拦截,在杨林桥被追上并全部歼灭。
就这样,这支历史上最神奇百人海盗队伍在横行干里,杀戮战伤官民四千人,官员阵亡一御史、一县丞、二指挥、二把总,经历了八十余日之后,终于结束了其传奇般的旅途。
丁云毅说到这问道:“陛下认为这股倭寇是倭人还是大明子民?”
“倭寇,自然是倭人了。”崇祯不解地道。
丁云毅一笑:“臣认为此不尽然。从转战历程看,其熟悉民情和地理,善于隐匿,能捕捉到官军的弱点和心理,长于灵活机动的游击战,当非语言不通,水土不服的外国人。而其他们皆是黄衣红盖,这也不是扶桑国人装束,故臣以为这股所谓‘倭寇’当为我大明子民。”
“什么?”这话听在崇祯、王承恩、吴直等人耳中大觉惊讶:“既然我大明子民,为何还要冒充倭寇?”
丁云毅一声叹息:“因为海禁让这些沿海百姓实在无法生存下去,他们不得不做起了海盗。而为了害怕连累到自己家人,他们又只能冒充起了倭寇那。”
崇祯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王承恩也在一边说道:“陛下,隆庆元年我大明在月港设海澄县。同年,福建巡抚都御史涂泽民议开禁例,准民间通海贸易,但拒绝与日本贸易,也终于得到批准。于是自此开始,海澄的月港都是唯一合法的出海通商进行海外贸易港口。而江南也一直是最富庶的地方,并且少有大规模的叛乱,市通则寇转为商,市禁则商转为寇……”
“市通则寇转为商,市禁则商转为寇。”崇祯喃喃的念着这两句话。
丁云毅趁热打铁:“倭寇之乱在戚继光、俞大酞等名将的围追堵截下,逐渐平息下来。与此同时,在一些官员的倡议下,我大明开始放宽海禁,这种明智的措施使长期军事行动难以压制的局面迅速稳定下来,这甚至使一些官员也感到吃惊,从而更明确地认识到‘市通则寇转化为商’的道理。海防力量的增强以及海禁的放宽,是从根本上解决倭患问题的两个必要条件,两者不应相互抵触,而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我大明强大的海防力量是保证自身安全及发展对外贸易的保障,而畅通的对外贸易又会成为我大明经济发展的重要动力……”
说到这,丁云毅深吸了口气:“所以,海禁断不可行,只有开放海运,才能确保我大明海疆畅通无阻,使得百姓归心于朝廷,使得海盗灭绝。”
“好,说得好!”崇祯一下提高了声音:“丁云毅,说得好啊,只有开放海运,才能确保我大明海疆畅通无阻,使得百姓归心于朝廷,使得海盗灭绝。朕今天开心得很,朕今天听到了过去听不到的话。福建巡抚邹维琏原本上书,恢复海禁,朕也准了,现在看来,倒是朕没有经过仔细调查,贸然下了决定。”
王承恩和吴直大骇,陛下这可是在那承认自己的错误了。
崇祯却丝毫没有注意这些,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茶碗:“看来要解决海患问题,一个‘禁’字是禁不住的,比如当年大禹治水,必须改‘禁’为‘疏’,这才能确保我大明之海防那!”
“陛下英明!”这次是丁云毅真心说出了“英明”这两个字来。
崇祯兴致颇高:“所以整天坐在宫里,看那些奏本丝毫用也没有。朕之前听唐定王说你如何如何出色,朕这心里还不太相信,这才动了想要见你一次的念头,朕这次见对了,见对了,你很有见识,很有见识那。”
丁云毅起身恭恭敬敬地道:“臣愧不敢当。”
“当得起,当得起,你当然当得起!”崇祯的声音一下变得热切起来。
第一百零九章 澎湖守备、骁骑尉!
崇祯这一刻对丁云毅是赞赏有加的。
他确信自己“发现”了一个人才,而丁云毅对于海患的见解,也让崇祯大开眼界。
崇祯兴致勃勃,又问了丁云毅对流寇和金虏的看法,这已经是第三次有人向丁云毅问这个问题了。之前是朱聿键,后来是王承恩,现在又到了崇祯。
丁云毅把自己的想法一一说了出来,崇祯听的时尔皱眉,时尔展颜,时尔又打断丁云毅的话,把时间完全忘记。
王承恩和吴直互相看了眼,脸上都露出了一丝笑意。
从皇上的态度来看,他是看上这名比皇上年纪还轻的年轻的把总了。
“流寇之危害,远胜于金虏那!”不知不觉竟然谈论了有一个多时辰,崇祯谈兴丝毫不减:“那些朝廷里的官员始终对朕说,流寇不过是疥癣之患,旦夕可以平定,可平来平去却始终未能平了。倒是唐王前些日子带罪视察回京,和朕把你在澎湖对他说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这才让朕换了一个思路……”
说到了朱聿键,丁云毅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唐王他……”
“哦,朕让他暂时恢复了王位,回到凤阳去了。”崇祯不以为然地道。
丁云毅不再说话。虽然朱聿键恢复了王位,但既然又被送去凤阳,说来说去还是个被监视居住,只不过日子比以前要好过一些罢了。
崇祯没有把朱聿键放在心上:“丁云毅,你很有本事,澎湖苦寒之地,又太小,施展不开拳脚,朕想把你调离澎湖,另委重任,你以为如何?”
又来了,上次是王承恩,这次换到崇祯了。丁云毅心里想着,嘴上急忙说道:“陛下,澎湖是小,是苦,但位置重要。其既可监视台湾,又是保卫福建第一道屏障。当初我大明水师连番恶战,才把红夷赶出澎湖,眼下断然不可有失。臣斗胆,肯请陛下让臣继续留在澎湖。臣不惧苦寒,愿为陛下镇守着海防要隘!”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崇祯指着丁云毅说道:“什么是忠臣?这才是真正的忠臣!朕听说因为澎湖实在太苦了,许多人都推三阻四,到处寻找门路,目的无非只有一个,就是不愿意去。可丁项文他有了机会,却一心念着守着我大明的海疆要地,不肯离开,甘受清贫劳苦,这才是朕要的忠臣那!”
崇祯对丁云毅赞不绝口,但却不知道丁云毅心中另有盘算,他是千方百计也不肯放弃好容易有了一些规模的澎湖的。
“丁云毅!”崇祯忽然提高了一些声音。
“臣在!”
崇祯略一沉吟:“你先败巨盗,再挡红夷,又救了王承恩。这些功劳,也给了你赏赐,也给你升了官。九边之地,比你功劳大的比比皆是,可朕欣赏的就是你这份忠贞。丁云毅听封。朕加你为澎湖守备,授骁骑尉!节制澎湖、大员!”
“臣丁云毅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丁云毅大声说道。
此时的他心中大动。骁骑尉、澎湖守备,这些忽如其来的荣耀都不重要,关键是崇祯的最后一句话,“节制澎湖、大员”!
大员虽然有时候指全台湾,但主要说的还是台湾的台南地区,眼下大员被荷兰人所霸占,难道崇祯的意思是要让自己找机会收复大员吗?
“丁云毅,你懂朕的意思吗?”崇祯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问道。
“臣懂了!”崇祯的这一句话,让丁云毅再无犹豫:“臣现在弱小得很,只能保住澎湖,但臣早晚会将我大明战旗插上大员!”
“好一个将我大明战旗插上大员!”崇祯“嚯”的一下站了起来:“不错,你现在是弱小得很,朝廷主要精力用在九边和中原之地,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要人,朕没有;要银子,朕也没有。可福建有、澎湖有,台湾有,你自己给朕想办法去!朕给你一道特权,只要你不谋逆造反,你在澎湖和台湾想做什么都可以!”
“臣知道了!”
这等于是崇祯给了丁云毅一个官衔和番号,但没人没钱,一切都得靠丁云毅知道想办法。丁云毅也不怪崇祯,朝廷国库空虚,有了一些银子都送到了边关和中原,澎湖那里崇祯是有心无力顾不到了。
可这已经足够了。
尤其是崇祯给自己的特权,足以让自己在澎湖、台湾放开手脚大干一番。
崇祯慢慢坐了下来:“丁云毅,你回到澎湖之后准备如何做?”
丁云毅仔细考虑了下,崇祯也不催促。过了会,丁云毅才说道:“臣回到澎湖,第一要紧的便是开放海禁,当然,邹抚帅下达海禁令,他是臣的上司,臣不敢和他对着干,只在澎湖等地开放而已。然后,臣斗胆,将尽力招安海盗。那些海盗常年在海上生活,九死一生,一是最富有战斗经验,二来他们中的许多人也不想过这样朝不保夕的生活,既然海禁开了,又有机会能为朝廷效力,臣以为他们必然对朝廷心生感激……”
丁云毅说的仔细,崇祯听的也异常仔细。
丁云毅把心里的想法一一说完,崇祯忽然插嘴问了句:“那郑芝龙呢?”
丁云毅一怔,崇祯微微一笑:“连邹维琏都管不了郑芝龙那,你们不要以为朕在深宫,便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和大员的红夷互有勾结,势力大得很那,你要做事想饶过他是断然不行的。这样吧,朕写个东西给你。”
说着让吴直拿来笔墨,写了几行字,然后盖上印,让吴直封好交给了丁云毅:“丁云毅,这东西你放在身上,关键时刻或者可以派上用场,但切记,平常时候不要乱用,也不要给朕添什么麻烦。”
“臣谢恩。”丁云毅接过了信,心中大喜,没准这便是自己将来的保命符了。
崇祯微微一笑:“好了,今天谈的时间长了,你先下去吧,回家人好好团聚一下,朕给你三天的假。离京的时候再来见朕一次,朕还要和你再谈一次。”
“臣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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