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程家的新产业
作者:多一半|发布时间:2024-06-29 01:15:29|字数:51934
程初是好同志,程老爷子走后更是对我无条件信赖,别说指鹿为马,我现在就指人为马,他都能上去牵两匹回来。这就让人很恼火,独立思考的能力太差,程家教育方式有问题,有长辈在的时候轮不到晚辈发言,既然连发言的权利都被剥夺,就是有建设性的点子都没用。久而久之,连想都不想了。再后来,这方面功能减弱退化成了程初现在这个模样。
“不要什么事都找我拿主意,你既然觉得有必要,找我商量可以,但之前先把前因后果策划个八九不离十,起码有个大的轮廓吧?”训刮了几句,看着程初不好意思傻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总是自己学生,虽然此刻的心情和天下大部分师长没多大区别,恨铁不成钢的那种;可要将学生的不良习惯慢慢扳过来,老师总得下点功夫,打了骂了的不如手把手引领他一次好些。
这要从刘仁轨说起,老刘自从有了自己庄子后就觉得自家庄户的生活水平不尽人意,一来庄子地处京城远郊,加上多年的管理模式上因循守旧,节奏总是慢半拍,跟不上时代步伐,与近郊庄户在生活质量上的差距逐渐拉大;二来参观过王家庄子后感想良多,和别家比还有个盼头,和王家比就感觉力不从心。这么一来,很忧心远郊庄农的生活,拉我讨论一些民生大事就成了家常便饭,让人不胜其烦。
不巧的是程初身为家学里身份最高的学生,总是有大把时间跟了我乱窜。他旷课我旷工,各得其所。期间被刘仁轨生擒过几次,对于我俩的违章行为,老刘早已经没有心思去做思想工作,例行公务训导两句后,他忙他的,我俩跑我俩的,各不相干。
有次例外,“小星月”来了个天仙般的MM很受程初待见,虽然师徒俩琴、棋、书、画样样稀松。可有这般美貌才女不给我这个老师引见引见的话,难免和尊师重教的传统不符。于是下午没到时间,俩准色魔准备开溜的时候被刘仁轨很无意地逮住了,先是例行公事的训导,再就给俩人拉到试验田里巡视一下各个项目的进程。
棉粮蔬果的,过程枯燥乏味让程初很不耐烦,熬到时间正欢天喜地的要拉我赶场子的时候,老刘指了试验田中间小小的蓄水池道:“少监那个姓云的邻居了不起啊。你庄子上许多东西老夫学不来,可这莲藕,正巧远郊不少临了河岸滩地,粮食蔬菜的没办法栽植,正合了莲藕。”
“哦,呵呵。好,对……”神经病,下班说这些简直是亵渎我的私人时间,朝程初个眼神,俩人之间默契已经给老刘培养出来了,往常一个眼神过去程初总能找个无聊的借口把我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了。看来今天程初不在状态,一个眼神不行,“莲藕啊……”假装沉思的,连续发射无数个过去,程初无动于衷。却显露出一幅很感兴趣的模样朝刘仁轨身旁靠拢,神咧嘴等待下文。
这祸害,!忘记程初曾经对云丫头一往情深过,这姓云的邻居一出口就让程初把“小星月”才貌双全的MM抛弃了,没得到我许可的情况下毅然提出要请两位师长吃饭,定要好好理论理论带领农家致富,引领农庄多元化潮流式发展的新模式。
老刘诧异之下接受了程初的邀请,我虽然很记挂大肚子夫人,但说了两次后没人接话,只好苟延随行了。
席间,老刘很客气地感谢了东道主,并委婉地提出我能不能带个话,让他家几位有经验的老管事和云家进行一系列的深入沟通,若可行,打算在学习经营理念的同时可以大礼聘请云丫头去自己庄子上考察考察,并看看荒芜的滩地有没有改造成池塘的可能。
“有!包学生身上了!”我还没来得及吭声,程初先把话撂下了,胸脯拍得山响,“学监见识果然不凡!学生家滩地不少,终年荒芜,颗粒无收,痛心疾首。今日有您这一提醒,总要一起改建!就是要请云家大小姐一起看了!”
若没老刘在跟前,我手里半本酒就已经泼到程初脸上了。荒地?谁敢给程家划荒地?还滩头?齐刷刷豆腐块一般的良田不知道惹来多少家族羡慕,什么时候出现颗粒无收的情况了?我才痛心疾首!
只好答应吧,这阵势,我这个传话人敢不答应,先不说老刘对我有什么看法,程初就能给人活活闹死。
“你赶紧回去准备荒地啊。”临行前揪住程初衣领,垫了脚尖尽量缩短俩人的海拔,恶狠狠朝他下巴处喷了酒气,“准备不来别怪我拾掇你!”
荒地好办,这年头什么都少,唯独不适合开始种植的荒地不值钱,朝廷还专门对此进行过规划,将无主的荒地列为一个补偿性政策实行,可无人问津,总体来说是个失败的政策。
就靠了王、云两家五里不到的大河湾子,上面就是丘陵难以引水浇灌,下面是荒滩,人迹罕至,连放羊的过去都得搭个伴,一人过去有被野生动物分享的可能。
不算荒地了,荒野更合适,不知道程初是准备开办个自然保护区还是打算弄个野外生存基地?难得的是,不知道秦夫人什么想法,竟然由得这二傻子夫君折腾。大是大了点,不过站了丘陵上指了翻滚浪花的蜿蜒河流一派豪气道:“这河我家的!”的确很有面子,关键没人愿意抢。
“你疯了?”如果和旁人相比,程初这手续办得接近光速了,不知道当地官员乐成什么样子了,估计纷纷游走庆贺今年任务超标准完成。“荒地也罢,你就不能挑个像荒地的地方?响马都不选这安营扎寨,你跑来凑谁家热闹?”
“总是离您家最近了,要不周围找不到这么大地界的荒滩。”程初对这种恶劣环境有偏好,很满意自己的眼光,还站了呼啸的风头上赋诗一首,并躲过我两次突袭。
“你要多大?小心老爷子回来拾掇你……总要连累我!”临走还交代照料下这傻孙子过,这一回来发现自家多了这么大一块地产,一问缘由我肯定脱不开干系,下场难以言叙。
算了,想退回去的可能性不大。无力地坐了坡上朝周围打量,拍个鬼片连布景都免了。虽然也鸟语花香,可要治理整端的话,这投资也只有程家负担了,挖池塘也罢,烧荒耕地也罢,总得有点人气才成,你不把路修过来……想到这就想抽程初傻脑袋,“引水挖渠,先归置低处的,这路还得修出去和官道连上,关键是你光种莲菜要人家丘陵干啥?”
“六年不算赋税,现成的便宜。”程初忽然变得很有经济头脑,可我没有一点欣慰的感觉。
“你咋不去秦岭山脊里开荒?那边六百年也不要赋税!”站起身朝丘陵顶端爬去,鸟瞰一下周边环境。关中平原,说是土地肥沃、一马平川,可像这种巨大的土包比比皆是,各种难以成材的细小灌木丛生,种树可以,一旦烧荒后就难以留住土壤中的水分,不适合开垦。
可能是因为这年代地广人稀的原因,适合耕种的地方还多,没有人打丘陵的主意。这也是身处喧嚣的长安城附近却能保存良好自然生态环境的主要原因。越朝上走植被越是繁茂,杂草、杂树横生。不时地扯挂一下衣角,脸上还被挂了好几下,步履蹒跚之余恨不得一把火给烧个干净。
可恨啊,回家光担心程初,连让他来家里拿几双袜子的事都忘记了,臭骂、批评一顿,话是这么说,可自己的学生不能胡乱对付,当了这个师兄就把这个担子挑起来,任由他瞎胡闹害人害己就对不住良心了。
家里现在安排了新投资项目,如今加了程初这个篓子,两头操心。盘算几天这干等下去不是事,又叫了程初一道去了他的自然保护区规划。
“好了,就从下面开始,先得理顺,路了、小村庄什么的都得慢慢筹建,还挖藕塘,等三年后吧!”
“嘿嘿……”程初大智若愚地得意起来,“小弟就存了这个打算,爷爷回来时候正好能借口过来监工,三、五年都不着急。慢慢来,按爷爷的脾气,既然谁捅的窟窿谁补,往后就没借口老把小弟管制在家里。”
“哦?”怪不得,给自己找借口呢。不由笑了,“还当你贼心不死,冲人家姓云的丫头来的。”
“真实是这个打算,最后想想,还是子豪兄的话有道理,外面能耍姑娘地方多了,人家好端端的闺女没理由跟小弟这种人暗无天日地过日子。”不管质量如何,总算有了自己地盘了,满意地手舞足蹈一阵,“这边离您庄子不远,往后弄好了没事过去看看都方便。也不愁开荒垦荒的,此前小弟专门从农学里找了老师来看过,老师说这边不错,比他们老家那地方好多了,种粮食没问题。”
“哦?”打量下程初,小子开窍了?
“就是有一样难办,底下开了莲菜池子,种许多莲菜出来会不会挤兑了云家的生意?”很为难的样子,估计就是拿了这个当借口才没被自己夫人骂,可总是心里过意不去,顺手从袋子里摸了几个小东西递我手里,“老师给了几个‘地梨’,说咱们这边也能种这个,这就是他在自己院子里弄个小泥池子种的。”
仔细打量手里的小玩意,天啊,荸荠!以前爱吃,关中也有种这的,打春后菜市场里三、五毛一斤,便宜实惠,最喜欢咬到嘴里脆脆甜甜的感觉,无论是生吃还是炒菜,口感都是一流。自打来唐朝就再没见过这东西了,从来没见过,连听都没扣过,也就忘记世间还有这么个物件。
惊喜,指指自己,“吃一个?”
“吃啊,就是送您吃的。”程初又在袋子里摸了几阵,不好意思:“没了,老师本来给了一大包,可小弟嘴馋,吃得就这几个了。”
一、二、三……就六个,算了,颖、二女、兰陵一人俩,我就等程初大面积种上了再吃。小心地收起来,很庆幸,给程初这老师算是找对了。
姓高,是江南道来的,小个子,说话南方口音比较重,和北方同事交流起来不顺畅。程初入学时候就没打算在农学学个什么出来,也就没打算和老师有深入地交流,自己跑去挑了这个小个子老师当辅导员。道理很清楚:我听不懂他说啥,学不好别人也没办法笑话。
话是这么说,但程初对师长还是很尊重的,师生关系处得融洽,高老师收了这么有身份的学生也觉得面子有光彩,虽然笨点,也在各方面都照顾得无微不至,比我这个师兄尽力得多。只要这学生开口,老师当然要尽心尽力,恰好这老师喜欢吃荸荠,背井离乡来到首都工作也不忘记从家乡带点试种,竟然成功了。
高,这姓太好了,高啊。不但这荸荠来得恰到好处,还建议程初将丘陵改造成梯田,说这里土质很好,只要改造梯田就能有产量,虽然比不上底下有灌溉渠道的良田多,但相对人力物力消耗也少了许多,下种后只用祈求老天风调雨顺就行了。
“好。”拍了拍程初肩膀,“这高老师不错,你好好对待人家,就光这见识就比我强太多了。”
程初想点头,没敢,光傻笑。自己傻学生开窍了,可能比别人晚点,不过也是个值得庆贺的事情,六个……哦不,取了俩塞回去。四个荸荠摆放丰盛的菜品前,颖好奇地拿了个近视眼一般地打量,朝二女扬了扬,二女无知地摇摇头,俩人干瞪眼。
“丑玩意,怎么就没梨的样子?”听程初叫地梨,我入乡随人俗地给颖解释一遍,此梨非彼梨,颖试了几次没敢咬,鼓励二女先来个。
“什么大事情。”老四很有经验地抢过一个一口两半,嚼得脆生,奶白的汁水横溢,一股清新的甜香发散开来。“好吃!”说着就顺势又捏了个握在手里。
赶紧抢救,颖和二女一人手时塞一个,“看,老四没事,你俩尝尝,快。”
“嗯。”颖学了老四模样咬了口,慢慢咀嚼几下,等味道化开了才知道是美味,再一口,“没核呢,比梨吃起来还脆,甜。”
二女想去掰老四手里那个,老四悠然一张嘴,没了,一人包办一半,嚼得也比别人时间长久,还朝二女挑衅地挑了挑眉毛,嘲笑二女和颖,“看,先让你俩吃的,动作慢了怪谁?”拧脸朝我问道:“姐夫,什么地方买的?不说多买点,明我去拉一车回来。”
“省省,全京城就四个,你吃了一半了,我还没尝什么味道呢。”夹了筷子菜,学了老四嚼荸荠的样子吃得轰然作响,“没了,想吃等明年吧。”
“四个啊?”颖有点惊讶,二女不情愿地朝老四脖子上戳了一下,一脸不乐意,“可值不少钱吧?”
“程初教敬的,他准备今年先种几十亩,明年就多了。”
“怎么不说让咱家跟了种呢?就刚那个味道,又是打春头上的新鲜水果,别说当梨卖,就当银饼子卖都有人要。”颖有点不甘心,“回头就找程家夫人说说去,和他家一起种。”
“烂泥地里的东西,云家说不定能种,咱家不成。”想美事呢,麦地里种上试试,过两天就能当肥料用了。
“怎么金贵的东西都出了烂泥地里!”颖听我一说就泄气,不忿的敲下筷子头,委屈道:“还叫我们这些守了好田好地的本分人活不活了?”
这怪谁,凭什么说种滥田烂地的就不是本分人了?很奇怪的结论,从某种意义上解释,好田好地的本分人比滥田烂地的本分人少,至少本分人不会拿自家的盐碱地交换人家的高产田。“说话凭良心啊,小心老天爷扔雷炸你。”
“总是被云家骗了!”颖夹块鸡皮嚼了两口,不满道:“没地梨对口,有了身子的人就想吃个地梨。”
“姐,你骂人呢。”老四不愿意了,嘟囔道:“你吃你的就对了,凭什么非得有身子人想吃?我还想还吃呢。”
二女一旁点头,不知道是想吃地梨还是声援老四。
“早知道我一人吃光,省大事了!”省吃俭用的还落个埋怨,“都别想了,家里正事还没个头尾,二女,后面袜子的事你和达莱多商量,作坊怎么个办法老四多操心。”
“妾身呢?”大家都有任务,颖有点失落。
“你就仔细给小孩怀好,脑子里少想点地梨的事,我可不愿意孩子生出来主长得和荸荠一样!”
第三百零一章 就绪,东风
竞争总是这个样子,强者在对手面前可以横冲直撞地将优劣转化为霸气,就是所谓的王霸之气。就现阶段来看,内府有这个权利,皇家独一无二的特权加上才华出众的领军者,滚雪球般积累的财富还在呈几何状递增,可谓挡者必死,擦者必伤。再按这个速度发展下去,恐怕八、九年后内府的一举一动会影响地球的自转频率。
能亲眼目睹这个庞大畸形的商业巨无霸的诞生真的很幸运,不幸的是这个难以抵挡的巨兽一直在王家各种产业周围徘徊。既不想同流合污,又不能坐等被它吞噬,只有迂回迂回再迂回,不正面对垒,也不表示臣服,穿梭在错综纠缠的利益关系之间,寻找一个让双方都能满意的平衡点成为了首要目标。
以王家的实力还没有单独同内府找平衡的资格,不是一个吨位,自从内府搞多元化发展后,王家唯一能拿出手的花露水在内府收益中所占比例越来越小,已经不能形成有效的制衡,还得寻求盟友才行。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当年内府起家的时候疏忽了,若让时间倒流回三年前,我绝对有能力拿花露水这张王牌逼迫内府同王家签署一项商业上互不侵犯条约,凡是王家进出的领域内府绝不能涉足的那种。看来后悔药的市场随着内府实力日益增长而前景一片光明。我想吃,崔彰也想吃,朝中不少大佬也有服药的意愿,如今想拿脑门和青石板比密度的大有人在。
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就光陇右垦荒一项就把各路大家族掏了个半空,像王家这种全空的也不少,内府大开善门提供的巨额贷款如今变成了封口费和感情联谊支出,凡是想跳出来找刺的家伙就会被这帮大佬级的债务人联手打压,下场难以言述。地球已经不适合找刺的家伙生存,成为第一代火星人。
无论是舆论上还是物质上,内府靠这种有偿援助获得了难以计量的好处,不但笼络了民间的强横势力,连朝堂上都建立了良好的口碑。不管是违心之言还是刻意奉承,就一个字:惹不得!债主掐脖子的感觉比死了爹妈都难过。涉足商业的家族自吞苦果,一心务农的却欢天喜地。
刘仁轨又没欠内府钱,这家伙凡是新事物总是看不过眼,这次怎么连个屁都不放?很出人意料,还以为他会跳出来横眉冷对一番,让内府那帮家伙收敛收敛。事与愿违啊!
“你找茬?”兰陵听我一番抱怨,笑得春暖花开,“要不明天就递本子上去指数一下内府的不法行径,总是个露脸的事。”
“嗯,我在考虑。”认真地思索了这个问题,显然我没有办理火星护照的勇气,只好无奈放弃了。
“听你的训导,不要把人往死的逼就成了,要让他觉得难过,又生不出反抗的勇气,是这个道理吧?”兰陵无辜的眼神配合一幅纯真的表情,把玩着手里两个荸荠,“再说了,如今内府已经延缓进入国内的时间,存在的只是压力而已,或者对你们这些为富不仁的大门阀是个好事。安然自得吸吮民脂民膏的日子就快过去了。也该替往后好好盘算盘算。”
“什么我们?我门个屁阀!”
“王家当然算。你以为自己还是当年满曲江抽风时候?想想当年别人怎么和你交往,再对比下现在的态度。我敢说,如今就算梁建方那个老杀才仍旧在左武卫,也绝不会再无缘无故打你板子。”兰陵捏个荸荠朝我晃晃,“颜色怪的,能吃?”
可能是吧,不能拿以前比了。门阀啊,除了没别家那么多子嗣亲族外,也勉强能算个小势力了。点点头,“就六个,好吃很。”
“你没吃?”兰陵正要咬下去忽然停下了,“都分了?”
“吃你的,问那么多干啥。”拉过桌子上点心盒子翻了个没见过的送嘴里大嚼,“味道不错,头次尝这种的。”
“好吃吧?”
兰陵点点头,“总感觉你不像富贵人家出来的人。”
“怎么说?因为吃个烂果子?”
“你自己不知道,可我老有这种感觉。大户人家出来的从小都有自己的东西,吃穿用住有个分派,独惯了,什么是自己的,什么是别人的,从不混淆。见过农家小户吧?什么都和家人共用,一桌饭你多吃一口家人就少吃一口,衣服你穿得厚点,家人就只能穿得薄些。父母总是吃到半路就后了肚皮说饱了,想让孩子们多吃些;当兄长的总是让弟弟妹妹先吃好的,先用好的,却把农活抢了多干,每个人只想自己多负担一点让家人过得更好。”兰陵说到这轻轻叹口气,走过来坐我身边,“一家人紧紧巴巴过日子却幸福美满,活得有滋味。”
点点头,这话对,确实是习惯,是我多年的习惯,如今钱多钱少无所谓,反正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已经改不掉了。
“怎么说呢……我们这种出身,从来体会不到小门小户里过日子的乐趣。”兰陵头枕了我肩上,轻声道:“你年上来我这里一晚,早晨伺候你梳洗再送出去,心里寡寡的,换了身衣服出门转转。就在前面庄子上看见一家人坐了太阳地里吃午饭,年关吃食多些,有肉,有干菜,有面饼子,孩子大人都喜笑颜开,临了盘子空了,干菜萝卜的没了,全剩下肉片,男人朝女人孩子碗里拨。只抱怨这肉太瘦吃不习惯;女人都匀了孩子碗里,老大又把肉都挑出来弟弟妹妹们一散……”说到这里,声音逐渐小了下去,“除了你,从来没有人往我盘子里拨过东西,想起这么多年,就你一人给我这感觉,老觉得自己是个受宠的,就喜欢你掰一块点心递到我手里,有个小东西,小玩意,你送来,我接手里……”说着掰开我手,塞了最后一个荸荠,“你吃个,我不习惯这个味道。”
“嗯。”没和兰陵客气,小不点,一口就没了。至于味道都无所谓,总是甜的。“怎么想起说这话?”
“我想啊,你让你两个夫人的时候,她们有没有像我这样?”
“没,她俩也没太吃上,都叫老四那啥了。”颖和二女不会像兰陵这么敏感。更不会因为个荸荠弄这么多感慨出来,她俩看来,我做的一切都是天经地义,不过是尽了个丈夫的本分而已。笑了笑,“就是生活里的习惯而已,从你嘴里出来就弄得人乱感动,没意思很。”
“她们是享福的,你像农家小户认为咱们也是享福的一样。”兰陵见我吃完,才细嚼慢咽吃自己手上的一半,“老天爷也公平。给了身份,给了权势,却拿走你别的东西。这一堵墙垒起来就让人看不见对面,里面的想出去,外面的想进来……”
熟悉,这话就没错了,“你认识钱钟书?”
“谁?”兰陵朝我看了看,“名字还是官职?”
放心了,兰陵只是说道理而已,并不认识围城的作者。“哦,一个世外高人,他说过同样的话,和你一样,都喜欢探讨哲学。”
“那总得引见引见。”兰陵例行公务地对这个高人表示了尊敬,客气而已。忽然振作起来,推了我一把,笑道:“好了,老是让你在我心里落这么多好,若真有来世的话再还你。全当你今天专程是送荸荠来的。”
“不用不用。”喜欢兰陵这种口气,情意缠绵与杀伐果断间转换得如此迅速,早习惯了。“我今天还真是专门送这个来的,嘿嘿……不过你真要过意不去,二十六贯钱就先不着急还了。”
“嗯。”兰陵喜欢地点点头,“看来是真的,你这人就从不愿意让人落你个全好。想我就想我,真想的时候老不好意思说,说的时候肯定不想。”
男人就这臭毛病,又不是我一个,成年人说真心话是很丢人的事情。怀里取了两双袜子出来递给兰陵,伸手就解她裤带。
“看,恼了吧?”兰陵不明所以,两手乱撑了娇笑,朝我脸上吐热风,“每每被说中心事就这个样子,这才中午,怎么就知道把门插上。”
还插啥门,换个袜子没那么麻烦,想顺了裙边摸进去,兰陵满面羞红给腿夹得死死,只好给她翻过去,拉开里面的亵裤给足衣解开,顺手拉了下来。“出这么多汗,脱个足衣你紧张什么?”
“嗯?”兰陵慢慢翻转过来,红个脸朝自己光脚片看了看,“只为这个?”
“嗯!”
“作死!”光脚羞恼地踢腾几下,揪过我衣领按了软榻上,骑上去了阵乱拳,边打边骂,“挨千刀的!挨千刀的!……”
良久,报复!千刀不过如此,兰陵紧绷脚趾横在软榻上仿佛没了气息,斜拉过的被角什么都遮掩不住,微微发颤的手指还死死地掐在我膀子里。心里默数一百多下,兰陵的手臂才和死蛇一般垂了下去,紧接着长长两声喘息,脱离危险的病人一样缓缓睁开双眼。
“就死了……”
“那便宜你了。”翻身起来搬起兰陵一条腿,分得开开的……然后满榻上找袜子,“跑哪去了?”
“找什么?”兰陵想合拢,只无力地动了两下,就任凭我摆布了。
不错,只穿袜子就是好看,将兰陵柔软的身躯摆了个造型,太漂亮了,早知道先穿袜子……
“自言自语什么啊?”这边缓过劲来,一骨碌钻了被子里,娇羞捶了几下,“没你这么看人的,在我自上干了些什么?”
“脚上,专门给你带来的,比你以前穿的那些都好。”
兰陵撂起被角看了看,笑了。披了被子跪起来朝我身上套衣衫,“作怪,总是把人弄得怪模怪样你才喜欢。”说着把下巴压到我肩膀上,轻声道:“明天你再来一趟,这几天正是时候呢。”
“哦,不着急。”胡乱把衣襟乱拉几下,“先看脚上穿的怎么样?”
“什么不着急,都急死了。”兰陵顺手掐了把,“总不好好待我。”
“好,明来。”伸手进被子给兰陵一条腿拽出来,“这东西你就穿上几天,觉得不错的话,你再说你的想法。哦,对了。”伸手从搭连里又取出几双别的样式扔了软榻上,还有个打毛了线手套,手背上还拿染过的绵线织了些小纹路。“早晚还都凉,手套还能带。”
兰陵随手拿了几样好奇地打量起来,又和自己脚上的对比一番,“合脚,郎君还有这份心。竟然做得这么合脚,贴了上面一般。”
“嗯,就这个优点。你每种都试穿,觉得好了来找我。”
这不是我有心,是袜子本来就有弹性,脚大点小点只要不过分,穿起来都觉得贴身,根本不用按脚裁量。既然是新产品,不让内府知道不可能,索性送来让兰陵试用。顺便把业务关系划分一下。
老四已经把宣传做开了,颖反正爱挺个肚子满长安走亲访友,全路什么主能拉扯关系的总给人家留两个式样。这边程初对袜子最感冒,以前爱光脚穿鞋,现在穿袜子都不情愿穿鞋。崔彰是个识货的,脚上刚套了半天就对这个小东西的商业价值开始评估,仅仅三天就把一份比老四更全面的报告递了我手里。争取让崔家负责销售工作,并愿意在各个环节上对王家提供无偿帮助。
“南晋昌怎么样了?”我存了私心,虽然南晋昌和崔家的销售网络一南一北,交集处并不多,可心里总希望这第一笔交易和南晋昌达成。
“妾身不打算让南晋昌先冒这个头,一来还在筹备阶段,受产量限制,利润并不丰厚。二来南晋昌才恢复点元气,贸然接受这袜子、手套等生货太耗力气,让崔家把生意做开了南晋昌顺水顺风的做进去更合算。”二女有自己的打算,虽然和我想法有出入,可道理不偏,比我想得更周全。
“好,按你说的来。你让管事和崔家底下的几个商号多接触下,把话说开了,尽量不要在销售渠道上重叠太多,以后就是有纠纷也不会引起太多不满。”这事事先谈清楚最好,手心手背都是肉,尽量不要在内府虎视眈眈的情况下自相残杀。
老四的筹备也已经到位了,陈家对这个产品很重视,由陈二哥出面提出陇右的投资计划,针织作坊的所有用度由陈家一力承担,必要的话这个大舅子可以亲自杀到陇右主持那边事务,连带织造作坊管理事宜。
“这边呢?二哥一走,陈家这边的产业谁来打理?”陈二哥建议很诱人,一旦形成规模真需要有个行家过去打理,陈二哥商界摸爬滚打多年,经验老道,关系横通,最理想的人选。
“这边都交给老四了,娘今天和妾身都把事情规划过的,家里全没有别的,唯一就是二哥这边一出去,两个孩子放不下。”颖摸摸肚皮,窃笑两声,“总不是现在就去,等妾身给孩子生下来了,二哥这俩孩子放过来随了夫君求学也是个办法。陈家为这个事都试探过数次,如今终于能把话说开,倒也遂了二哥个心愿。”
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把孩子塞到王家来,陈二哥这牺牲未免有点大了。独自一人去陇右开辟产业不是容易的事情,尤其这种巨富之家的掌门人,不是说为了俩小钱就能出生入死清贫人家能比的。
也好,各得其所,陈二哥心里肯定不会这么想,对他来说能让陈家后代不受这商人身份的拖累,是振兴门楣的大事,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万事俱备,就等兰陵回讯了,虽然不愿意什么事情都看内府脸色,但这针织上毫无机密可言,不事先把话说清楚,内府监制的针织品一旦涌入市场就够王家头疼几年。
“喜欢呢。”兰陵很满意棉织品带来的感觉,“多做些给我,还没到暖和的时候,太短的总觉得腿上冷。”
“没问题,你说要什么式样的,画出来让她们弄。”挺好,到底是自己婆娘,就是图的穿了舒服,“有打算没?”
“有啊。”兰陵翘个脚调皮地捏了捏脚趾,斜眼看了看我,笑道:“我在想,这东西出来的话,这粗针粗线的,总比织布来得快呢。是不?”
“就是这意思,若内府……”
“嗯。”兰陵点点头,笑吟吟瞥我一眼,“这几年棉花数量有限,内府主要和工部抢织造这片,还没有多余的原料弄手套袜子的,王家得抓紧了。”
“观音显灵了?”
“可不是,看你嘴都咧脑门上了,抽什么?”
“乐的,就抽了……”
第三百零二章 好为人师
有了兰陵的保证,只要内府在未来几年里不入场就一切OK。一点都不担心工部有什么企图,国营企业,尤其是这个年代的国营单位,营销策略远远不如内府这打了体面招牌的私企大鳄那么灵活,一个案子层层报上去,再层层审议批合,等决策部门写下“同意”俩字的时候,别说棉袜子,估计连尼龙袜子都快研发出来了,我简直爱死国营单位的决策方式。
这么大的市场,就王家一家使劲翻腾,这感觉太美妙,老四制定的同内府共享市场的一系列自保措施统统用不上,丫头有点失落,打算在谈判桌上和内府几个高层管理人士寸土必争一番的计划落空,如今被迫一家坐大,有点独孤求败的感觉。
独孤大侠就是滋润,一辈子独门生意做得霸道,临了还深闺望春幽怨地哀叹几句,真是饱汉不知饿汉子饥,最不待见这种人。
“谁也没敢给您饿到吧?”颖就不乐意听我说这话,尤其是家里没有条件引种荸荠这高档货后就一肚子怨言,成天里举个大肚子(不太大,但动作变了)满世界里想找块不要钱的滩头泥地出来,若不是我三番五次警告恐吓,怕就给家里弄不老少的垃圾地产了。
“又犯病了,谁招你了?”饿是饿了,今天老刘客气地回请我和程初吃饭,程初眼亮,半路就感觉老刘带领的方向不对头,借口接了小弟个报急电话,说麾下某某嗑药迪吧被人砸了需要老大亲临坐镇,跑了。很可悲,我没有那么先进的通讯设备,也没有人跑来砸我麾下的作坊。被老刘骗进一家不知名的小店铺让所谓的高档招牌菜凌辱蹂躏多半个时辰,想想就不寒而栗。若不是老刘的面子,这家店铺如今已经被我火葬了。“小心气大伤了孩子。”
“总是不顺心。”颖被我逗笑了。再扳脸觉得不容易,过来在我身上胡乱捶了几下,打走一旁咧嘴看热闹的二女,朝我抱怨:“成天又是老四,又是二女的,总是忙不到跟前来,卖袜子卖手套的妾身不会,也插不上嘴,除了腆个肚子作威作福外,竟变成个外人。今就回来招呼老四出门走走都招人厌了。一个个爱理不理的样子,都忘了这家里谁做主的。”
“你做主的!”给颖拉过来稳稳当当放腿上,小鼻子小眼不情愿的模样看着可怜。家里这些天的确忙,老四二女除了大半天招呼作坊事宜外,一回家还得筹备新产品上市前的准备工作,评估评测市场销路,别说颖插不上手,就是我都没俩丫头那份敬业精神。
颖虽然精明强干,骨子里却是个传统的贤妻良母类型,出生在商人家也就继承了商人的那点精明,至于其他一些操作经验理念之类,不是一个和豪门大户定亲的女人该触碰的领域,不合身份。
以前没怀孕还里外操持,总是闲不住,连家里几头牲口都能一口报出数字,虽说累点,却里外透着充实;如今大不相同,王家早就不靠务农来贴补家用,随了支柱产业的转移壮大。只拿家族进项来看的话,二女,甚至老四所做的贡献都远超于颖,为这个二女之前已经有过小范围精神勉励操持,家里一切顺当的情况下反倒让颖有一种被架空的感觉。周而复始的吃饭睡觉遛腿,肚子就算举过头顶也没了怀孕早期的优越感,感觉自己成了游离在外的边缘人物。
“那还给妾身脸色看?”颖不爽地顶在我下巴上,“都嫌烦呢,叽叽摸摸地全都天黑才沾家,见面低头过去就假装看不到,宁愿撞了柱子上都不打声招呼。”
“那就是真没看到,你也太小气了。”笑着扶起颖小脸,油嘴凑过去亲两下,“美很,这些天身上见点肉了。一会教训老四,就说咋脑门上红起一片,半天是躲夫人躲的,哈哈……”
“还教训,我娘可护短呢,昨天敲几筷子被看见了,就搂了怀里娃长娃短娃可怜一宿,气人!”颖又无奈地把头抵过来,凑我耳跟前轻声道:“您知道,这行商行商的再大的收益,钱来钱去而已,可抵不了粮食来得扎实。要不朝廷怎么派您主持的是农学,是不?”
“就是!”为了表示认可,用力点点头,不小心给颖脑门砸了一下,俩人哼哼半天。“看,疼了就表示我尊重你的见解,最看不惯行商的。”
“那您指派妾身干个什么,后村的婆婆还来商议过,夹了她和北边庄子中间有好大一片洼地……”颖拉了我手朝头上碰疼的地方揉了几下,“您看呢?”
“后村婆婆疯了?”洼地是洼地,可人家能种庄稼,就是产量稍微逊色点,买下来地方上也不可能让你挖成池子乱种东西,找了让政府罚款。
“洼地没多少产出,价钱不高,别人也不愿意要,咱买洼地是个幌子,关键是后面连了半个死河沟,早就断水多少年,有雨成了水沟,没雨就成了烂泥塘,咱只要朝前面挖一点就把水引过来了,现成的塘子,稍微扩扩就能用。”
“洼地多大?”
“百十亩的样子,因为产出不好,总是半荒着。”
“你丈量过河渠多大?”
“算下来……扩扩的话,总有三十来亩吧?”颖有点不好意思地竖起三个指头,临了红个脸又收回去一根,“其实也就二十多亩,您嫌少?”
我不是嫌少,就是心里觉得有点对不住颖。以前底气壮实的时候大手笔进出,千亩良田都敢先斩后奏的朝家里搬;如今为打二十亩烂泥塘的主意不惜多花钱买来百来亩洼地,还要在我跟前不好意思的计算半天。
搬过来靠我身上,拍拍她脊背,“想要就买,家里你做主。往后划算就不用给我招呼。你要觉得大肚子不碍事,家里能操持起来也行,多动动多算算其实对你对孩子都有好处。没必要听她们那些孕妇多休养少动弹的话。”以前单位也有怀孕的女同事,人家每天挺个比篮球还大的肚子上下班自如,直到产期临近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工作岗位,孩子刚满月就带了产假加来上班,一点也没觉得负担,颖也不必要把自己搞得难上难下的。
百十亩而已,全当给颖岔个心慌来解闷,第二天下班回家颖就喜滋滋拉我过去看地,看不看的,合她心意就好。权当踏春了。
“少来!”颖刚拉我走了过廓上。老四和二女俩也推推搡搡地带了针鼻跟了后面,颖最近烦她俩,见了就没好话。“回去卖袜子去!”
二女不情愿朝我靠过来,被我一巴掌拍走了。老四没趣,拉了个鬼脸跑回去嘲讽二女,只有针鼻恋恋不舍地跟了几步,旺财得了势,恶言相向龇牙咧嘴地撵走,回来还朝颖邀功。
“看,狗都被你教坏了。”笑着朝仗势的旺财踹了一脚,“学会耍横了还。”
“旺财这些日子前后跟了妾身照料呢。”颖喜欢地拍拍旺财脑袋,旺财最喜欢这个亲昵的动作,前后随了颖脚下乱转,很勤快的样子。“它知道妾身有孕在身,平日里总前后看护上,前日里在台阶上绊了下,二娘子和丫鬟没拉住,亏得旺财抢了前面才扶它身上,压得旺财瘸了一天。”
这是真的,狗这方面确实机警,主人稍微有个病痛之类,有时候连自己都感觉不出来的那种小病狗都能发觉,忽然变得异常关心主人,总是围你前后不离,就连晚上觉都睡不实,不时起来在你跟前闻闻问问,什么都不求,只要你能拍拍它就心满意足了。
旺财现在就很满足,平路上一口气跑出去好远,遇个坎子小沟什么的就紧张地停下来等颖,直到颖安然过去。二娘子对旺财这种精神很感动,尤其那天失职一次后就自责不断,我和颖不放在心上,可二娘子一幅想自废武功的架势,不敢劝,越劝越让他难受。
“多大个台阶,摔了也没事,别一天和死了老娘一样。”朝旁边二娘子踢了一脚,“听见没?”
“回侯爷,都死了。”二娘子显然对娘这个称呼有点陌生,奔前面踢开几个碍眼的石子又跑回来策应。
“哦,忘了。”尴尬地笑了笑,“还是怀孕吃香,我上次都差点让马踏了也没说过来抢救下。”缓和下,朝颖挥挥手,“走快,磨蹭的,站桩子呢。”
颖朝云家荷塘指了指,“每次过来都看见云丫头耀武扬威,就等妾身呢!”
“哪?”顺了颖指的方向调整半天焦距才发现几个人影,太远,依稀有个女的。这威示得没意思,云丫头自家田里监个工都不清静,人脸都看不清就诬蔑人家示威。笑着给颖指头打歪,“走你的路,又没跳你面前来,尽胡说。”
“云家就是存这想法了,每天出来都能看见!”颖不满地嘟囔几句,朝云家池塘靠过去,恨恨栋个大石子投了进去。
“精卫也干过,听说怀孕的时候停了半年,你比那鸟敬业多了。”一旁看得可笑,旺财为虎作伥地朝老远几个人喝骂几声……“差点忘了。”一拍脑门,今天刘仁轨还提醒我给云丫头带话,“二娘子,你过去喊云丫头过来。”
“什么事情?”颖喝住二娘子,扭头看我。
老刘的事说了一遍,帮不帮忙无所谓,带个话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不行!”颖一听就不乐意了,又朝池塘踢了俩土块进去,“这就让云家攀上宰相的关系,说起来还是宰相求上门的,这么一传开,太助长臭丫头气焰,往后还就拿不住了。”
“神经病,现在你也拿不住,还往后。”一摊手,“我不说,刘仁轨托别人说是一样的,到时候落两家埋怨。”
“那您不会想办法嘛!”颖给我拉回正路上,远离云丫头视线才放心。“成天办法那么多,这么个小事可难不住您。”
“想啥办法?我可没你办法多,今你拽回来,明天我还得去,何必呢?”伸手扶了颖跨个草坡上,顺手揪了几条才发嫩芽的酸溜溜扔嘴里嚼了起来,递颖两根,“吃不?”
“不嫌赃。”捏我下巴又抠出来甩了一边,“喂牲口的东西,就不说有个官员的样子。”
“上次见刘仁轨也吃了,说不定皇上也偷偷吃过。”撇撇嘴,递给二娘子,“吃不?”
二娘子看看颖,没挡住诱惑,抓过去塞嘴里小心咀嚼,充分体现出低身份的优越性。
颖哼了声,埋头走了会,“刘宰相是想让他庄子上好起来,变得和咱庄子一般富裕,觉得光是种庄稼不是办法,想多走几条路。”
“是啊,很缺德的想法,堂堂宰相不说民生大计的操心,围自己个破庄子浪费时间,又那么远,搁我早一把火烧了,还种啥莲菜。”指了指前面贼头贼脑的田鼠,“旺财,上!”
“从小见大,齐家治国平天下,您这么说宰相可不对。”颖对我老针对刘仁轨的想法很担心,怕给宰相得罪了,平时说起来老劝我,“刘大人官风清正,从太宗皇帝到如今为官几十年都广受百姓爱戴,您可不能因为私心上一点芥蒂就把火引到身上,就是不忿也别亲自出头得罪人。”
“那不会,想搞他的人多了,我就看看热闹。”老刘就那样子,皇上估计就不待见他,大家都说好,这就完了,没点毛病让人家挑不是找死嘛。顺了颖带过去后村,绕了两个庄子中间就到里死河渠。很不错,精致,洼地说是百来亩,其实分摊在河渠两边也不显得有多大,反倒是这渠子很有意思,不管是天气如何,里面总是泥糊糊的,连续半月没雨竟然也晒不干。
“盛夏也是这样子。”颖让二娘子拾了根长梢子捅进去看厚度,指了指旁边洼地,“听他们说当时以为是临河渠太近才把地弄涝了,断了河渠后依旧是这个模样,老是潮气大,上不了旱地里的庄稼。”
估计这边地下水位高的原因,和人家河渠没关系。打个机井学了后世西安过度使用地下水的办法猛抽几十年可能就解决了。“挺好。”在周围用力踩了踩,水气太大,的确不适合种西北地区的农作物,地里都是伏地的蕨类植物,连西北最长见的狗尾草都不多。既然准备买下,就去农学里找个专家过来看看,反正就近就是老河渠,挖通就有水,种个大米之类的可能更合理。
“种米?”颖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那东西咱们这边农家摆弄不了,也不情愿种那东西,费牲口,黄牛蹄子见不得泡水,一干容易起病。”
“没知识,务农你还得学习。”谁说种稻米非得一年四季用水田,旱稻嘛,在农学少监面前假装庄稼人可不成。得意道:“池塘你看了扩,剩下该种啥我给建议,多和我学学。”
“美的。”颖喜滋滋朝我推了一把,“这可是腰壮了,忘记谁当年指了麦苗喊韭菜呢?”
这个……如今猛一下还是分不清,比较丢人。扶着颖围了洼地转了几圈,挺满意,洼是洼,地很规整,一点点钱买下来很合算。“朝地方上打个招呼,官粮还是按原来的缴,你只管把池塘扩大点,往后我好钓鱼。”
“嗯。”颖点点头,觉得倦了,懒懒挽了我朝回挪,经过云家池塘时候忽然抬头发话,“妾身有个好办法。”
“办法?”
“刘大人不过是想把庄子搞得殷实些,和谁家学不一样?”
“那是,急红眼了,让他这会和谁学都行,没看连人家没出门的闺女都不放过,老色魔!”
颖笑着戳我几下,“总是说得那么不堪。妾身不过是想啊,既然他要学,谁家都无所谓,种莲菜嘛,咱这池子现成的,让他来咱家可好?就不必跑云家了。”
看看颖,没忍心拒绝,不管怎么样,总是自己婆娘,我不护谁护。勉强点了点头,“他是想先派几个管事过来学经营,咱家怕……”
“过来啊,钱管家这么干练的老人手可是云家那些生蛋能比的,带三五个学徒出来不在话下。”颖眼神一亮,胸有成竹地摆摆手,“您不管了,这里外交给妾身操持,管家那边肯定愿意,连公主府上不是也带过俩么?若他有护院来就让二娘子一气带了,好人做到底。”
“哦。”挠了挠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若他派几个婆娘过来和你学怀小孩呢?”
“……”
第三百零三章 放飞
三月三,上巳日,汉族传统节日,又是月上巳,官民皆絜(浩)于东流水上,曰洗濯祓除,去宿垢疢(病),为大絜之说。太昊陵庙会尾期最后一日,又时逢好友三五成群的沿河饮宴、踏青,诗曲相合的一抒情怀,颂赞春日的美好,表达对丰收的渴望?
虽说没有中秋节、登高节那么盛大,个中却透着风雅,碧波绿草,春光明媚的,春……才子佳人心向往之。尤其唐朝李姓开国后,统治者为标榜自己汉家血统,很注重这些汉族独有节气,作为节假日大力提倡并积极参与进去,好像自己血统已经纯正到……
“我不去。”踏青不错,可想起前年出去让兰陵拉灞河边溜腿几十公里的惨剧,还是免了吧。再说因为颖半大肚子不能太颠簸了,家里也就近在门前的小河沟旁筹备了小活动,虽说比不上灞河垂柳清流荡漾的景致,却也独有一番风味。
“人家都去了,你总是没点样子。”作为李家宗族成员,兰陵公主没有置之身外的道理,老大的风筝竖起了三四个,就等了灞河边上比试一番了,各路豪族闺秀们期望的赛高会,谁家风筝飞得高谁今年就能交上好运嫁得如意郎君之类的说法让这伙闺秀们热血沸腾起来。指了指墙上挂的几个风筝一脸不乐意,“都妾身亲手做的,您就没点人心,带了过去放个高嘛!”
“省省啊,闺女家玩的,剪绳子的时候你这风筝落谁家去呢?”老婆娘了,放那么高风筝不怕人笑话。有浪费那么多好绸料织风筝的本钱,不胜多做两件衣裳合算。随手取下一个看看。又大又精致,费劲举过头顶招了招风,好家伙,绑个旺财飞起来没多大问题。“不错,我拿回去个,这么多你也放不了。”
“少动!”兰陵有点气恼,推我一把,正举老大个风筝招风呢,这一下没站稳当,脚下绊蒜风筝又扣了头上连人一起滚了,人没事,风筝算是没救了。兰陵尖叫一声,蹲地上摆弄骨折的风筝一脸痛苦,带了哭腔朝我撕扯,“赔!你赔!”
“咋赔?没事,没事,别急。”悻悻爬起来,弄坏女孩子东西有点过意不去,赶紧安抚几下,揪起风筝摆放到软榻上抢救。中间粗壮的三支主竹篾被我压断了两根,还有一根似断非断地耷拉着,属于重大事故,高位截瘫,已经植物风筝了。抽抽个脸朝兰陵干笑几声,兰陵幽怨的眼神看得我乱有挫败感。只好硬了头皮掏了手绢出来在折断处胡乱包扎几下,多少有点用处,自欺欺人的又竖起来小心地摇晃几下,“好了!”
“去死!”随着风筝再一次垂头丧气地耷拉下去,兰陵终于爆发了,气急败坏地给身残志坚的可怜玩意扒拉到地上,几脚下去人道毁灭。没解恨,咬牙切齿地又转脸朝我,袖子挽起来……
“停!”生死时速,赶紧拧腰后退一步,马步拉开双肘交错护住上半身,“我有办法!”
“你有屁办法!”兰陵一掌就破开我防线,随即身子已经贴了跟前,感觉胸口一闷,脚后跟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就已经滚了软榻上。
“真有办法。”赶紧朝软榻里面滚了几下暂时避开攻势,仓皇大喝。“不许动武!”趁兰陵愣一下的功夫,赶紧道:“要么打一顿了事,要么赔你个高档的,单项选择!”
“不。”兰陵嘴上不答应,抬高的手臂已经放了下来,愤愤道:“有附加条款,要不我就多选!”
“单选,真的,我给你赔个。”爬起来喘口气,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朝死翘翘风筝尸首痛心地翻腾几下,可惜了。本来这外皮还能用,换几根脊梁就是个新的,可兰陵气急败坏地踏了无数脚上去,精心描绘的图案已经踩花了,还不能洗,一洗就会完蛋,只好重新画个……小心问道:“这,画下来就多半个时辰吧?”
“两天!”兰陵瘪个嘴的坐软榻上运气,“你多半个时辰给我画一个出来。”
“哦,后天才过节,还来得及。咱今天重做个好了。”给一堆垃圾卷卷扔了出去,拉过兰陵个手安慰道:“做个纸的不!”丝绸面的我做不了,可纸糊的最拿手,咱小时候是行家,三叶的,飞机的,猫脸揪尾巴的,若画工好,什么鹞子、燕子之类不在话下,各式各样风筝都手到擒来。这年代风筝是个奢侈品,有钱人家的玩意,都用绸料做外皮,绸料不如纸张兜风,分量又重,所以风筝都做得又大又笨,除了绘制得花里胡哨外,外形统统都是豆腐块,没点创意。远不如纸风筝来得小巧精致。
“什么纸?上去就扯了,骗谁。”兰陵最恨我敷衍她,每次闹气的时候就变得斤斤计较,一点不顺都不行。“不赔不许走,可是我精心三天上才做好的。”
“你不是说两天嘛!”
“两天是画皮,你扎蔑子不花功夫啊?”把我推开,扭了个脸不看,觉得这个样子还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怨愤,胡乱蹬了鞋滚了软榻上给我个脊背。
“哦,那你拿竹蔑来,我给你扎骨架。就家里出的纸绝对没问题,扯了我给你赔丝绸的,反正坊上也有卖,好点的就百多文,赔你十个。”拍了拍兰陵脊背,“斗个啥气,风筝嘛,总是高了就剪强绳子,还不是一锤子的买卖?”
“妾身专门扎的,您总是说得轻巧,只看是那么个东西,就不知道人家心意。若真是个风筝,你就是照火里烧十个八个我都没想头,可您就是拿人家心意不当回事。”兰陵晃晃肩膀,给我手抖开,“烦呢,少动我。”
“烦个屁。”一把给兰陵揪过来,“赔你就完了。不准备东西我咋赔,你再哼哼我就去坊上买个来,连自个动手的心情就没了。赶紧!”
“哦。”兰陵朝我捅了一拳,气道:“你还有理,每次你都能没理开头,有理收尾,就不知道给人赔个不是?”
“赔啥不是,趁我有心情赶紧去筹备,我干活见不得饿,过会饿了就算完,你自己掂量。”扯了兰陵脚片给她拉下来,胡乱套了个鞋,催促道:“快去。哦,对了,你做的竹篾太粗,要比挑帘子还细还软的,最好就竹皮那一小层,你用的那种只适合盖房子。”小拇指那么粗的竹篾,看起来雄伟大气,做出来蛮横霸道,一点都不像闺女家用的风筝,放天上就是个华丽的床板,一说床,联想丰富的人总觉得很淫荡。
棉绳,棉线,兰陵靠了桌子前细心拿小刀削着竹蔑,一条条打下来整齐地码在软榻上。很兴奋,多少年没碰过这手工了,自从城市改造,满到到高楼大厦后,别说风筝,连麻雀都常有撞死的。如今重温儿时的记忆,旁边还有自己婆娘帮忙,幸福无比。
挑选,做主梁的和兜风过翅的蔑条分开,拿了兰陵软尺细心丈量长度,折中点,烧弯条,要来就来个造型独特的,虽然小时候男孩子拉个蝴蝶风筝跑是个很没面子的事情,可显摆手艺还得从造型花哨上着手才成。
“不气了。”兰陵劈着竹蔑忽然抬头朝我笑了,扔了手上蔑刀,头枕我腿上拱了拱,不好好意思地笑出声来。
“小心,别把我撞歪了。”让过了手上正扎的竹条,抬膝盖给兰陵脑袋顶了起来,“帮个手,扶一下。”
“扎得还细发呢。”兰陵扶住枝条定了个十字看我交叉着裹线有点惊异,“男人家干这活比女人都在行,还是个巧手郎君。”
“那是,扶好了,给你开开眼。”拉过半条竹蔑绷了半弧,用吃风线裹紧,下来半个虚翅只用浮条搭住就成,很符合空气动力学原理,高科技产物。小半个时辰就扎好了骨架,很写意,功力尤胜当年。
“小点了。”兰陵拿了骨架在手里把玩,横看竖看,“这么小玩意怎么就飞上去呢?小心倒栽葱。”
“懂啥,动画颜色,给纸画好了再糊。”同丝绸风筝不同,纸风筝要先画后糊,要不纸张见了染料后干燥时候收缩容易破裂。当然,这年代的那种竹纸不干燥也容易破裂,要不说俺改进造纸工艺,提高纸张质量呢,今天才知道就不是为了传播文化火种来的,光为糊风筝。“大纸,画得好看点。”分派完觉得意犹未尽,找了些更细的小竹蔑一口气扎了十多个手掌大的小十字,四周拿棉线连成倒三角,经典的串燕,就等燕子画出来朝倒三角上一糊,一连串十多个放出去随风荡漾才是漂亮,比起满天床板乱漂感人多了。
“总是怪点子多。”忙活小半天,俩人靠了软榻上欣赏工艺品,兰陵拿了蝴蝶看得喜出望外,一连串的小燕子容易缠线,远远的挂了头顶上活灵活现。“飞不飞得起来?”
“试试才知道,天还早,给你线拐子拿上去后面园子里放放。”不是试风筝,实在是想试下那个百年难见的线拐子。
兰陵糊风筝的手艺不行,可线拐子造得精致,黄灿锃亮的包金手把上挂着五角铜棱的走线轴,黄杨木的连通的三叉轮两端裹挟着精致的放线银卡子,随线走的时候,银卡子上一串葡萄铃发出阵阵欢快悦耳的玲霖声,收线时三叉轮上镶嵌的桃核风哨的轻啸合了铃声更是美妙。
当公主真好,连放风筝都和别人不一样,光那串葡萄铃和那个核桃风哨的工艺就能单独拿下来当祖传宝贝了。想起当年在风筝会上见过这种线拐的仿制品,一个妙龄富姐拿了这拐子都不知道自己姓啥,逢人就说“三万!”,知道的是说拐子价值,不知道的以为小妞昨晚麻将牌打抽抽了。
“三万!”学了那富姐拿拐子的模样朝兰陵比划下。太解恨了,老子拿的是真品,不是垃圾仿制品能比的。
“成交!”兰陵是爽快人,没思索,“明你给钱带来,自家人,两万五千就成。”
“文?”
“去死!”
可能是因为拐子太好的原因,蝴蝶风筝有点腼腆,一头栽了地上就再不好意思起来,“没事,刚糊不久,糨糊干了就好。”胡乱解释下,换了串燕背风张线,不错,手艺好,吃风就起,我地方挪都不挪就听拐子上一阵清脆的铃声,串燕已经化做齐整燕群,优雅地旋在天际。
“真燕儿一般。”兰陵欢天喜地接过拐子拉了拉引线,随了引线的伸缩空中的燕群盘旋几下,姿态更加逼真。“怎么不早做呢,风子就是这个样子才对,早该给家里几个崴了去。”
没搭腔,靠了树根坐下,拍了拍身边草地,兰陵兴奋地摇摇头,就靠了树干上目不转睛地锁在天际,随了风势不停地调整着高度,直到线拐上线绳几乎走完才心满意足地坐下。
“看不到了。”我举头望去,燕群仿佛消失了。只剩下碧蓝的晴空。
“还有串黑点,仔细看才成。”兰陵放下拐子上的铜撑子插到地上,任凭引线扯动转轮发出悦耳的声响,脱了鞋,惬意地俯倒在草地上,“赛高会上就算夺魁了,夫君不情愿去么?”
“我今年算了,再说去了咱俩也待不到一起,你好好玩玩。”
“嗯,我总得去。”兰陵舒服地转了个身,躺我腿上哼了会小曲,咿咿呀呀地听不来什么旋律,不过也顺耳,快比上我的水平了。“好听吧?”
“一般,没程初唱得有劲道。”
“呵呵……”轻轻在我腿上捶了几把,笑问:“最近不忙了?怎么有空过来陪妾身一天?”
“今也高兴,秦钰那边打了胜仗,到底自己的学生,当老师的面上也光彩,就趁机扯谎去军中报事,跑了。”伸手摸了摸兰陵的圆脸,捧起来亲了口,表达心中喜悦。
“你心里一喜欢,第一个就到找我么?”兰陵环住我脖子凑过来还了两口,才意犹未尽地躺下,“总是高兴了,发愁了,能第一个朝我这里跑才对。”
“我就高兴找你,发愁不来。”笑着朝捏捏她鼻子,“发愁都是你逼的,我回去找婆娘哭诉,总还有个心疼我的地方,你这就算了。”
兰陵听罢笑出声来,“那算是你偏心我了?都逼得郎君发愁了,还有点喜事就朝我这里钻。”说这轻叹了声,“我是没朝你家钻的福气,你那两位夫人恨不得给我活剐。其实我知道,你心里朝我这边多些呢。”
“那不会,我朝家里俩婆娘多些,你自作多情了。”满不在乎地抬头找风筝,随手揪了把野草撕扯几下。
兰陵习惯我这种口气了,不在意地笑笑,“心里觉得喜欢我这老女人丢人?”
“这倒不是,再说也不老。”靠了树干上伸了伸腰,笑道:“一半对一半,全心全意可不成,我家俩夫人可没你惦记这么多,我要多喜欢你就吃亏了。”
“嘴硬很。”兰陵伸手朝我脸上戳了戳,“说实话又死不了,就不知道让人高兴一次。”
“嘿嘿,美死你。风子放好了就收,我还回去吃饭呢。”
兰陵美美地伸展一下四肢,“等会,着急什么。难得今天咱俩没谈内府、王家的恶心事,让妾身再舒服会,别着急走。”
“哦,对了,你不说我还忘记了,陇右上……哎呀,咋掐?”
“最不情愿说这些,陇右就一把火烧了也到不了京城,少在兴头上说这败兴话。”兰陵晃晃手上镯子,忽然想起什么,爬起来朝袖笼里掏半晌,捏了两个玻璃珠子递给我,“送你的,就俩最圆的。”
“礼物?”玻璃弹球嘛,当什么贵重物品,轻轻扔出去一个,握住手里的抵在食指拇指中间,瞄准,发射,命中。
“尽糟蹋东西。”兰陵笑眯眯打了下,“远洋回来的那群人就快进京,快马送了点小玩意过来,你就不当回事。”
“别告诉我拉了几船玻璃珠子回来,小心我找你讨还股金。”拾回弹球,朝阳光下望了望,不错,命中很有力,接触点已经砸掉一小片了,再圆也报废了不值钱。“给你说过这东西没有想像中那么值钱,如今这烂工艺要来也没多大用处,怎么就是不听。”
“你家花露水也没想像中值钱,我还不是一遍一遍地朝回买?笨的,谁才疯了拉几船这东西回来,寻根问底弄清原委而已。既然揪了你脖子都要不来配方,人家做琉琉珠子的也不会那么大方。”
“哦。”点点头,“就跟卡我脖子一样的手段就成,一点点划拉,外因人没我这么坚贞不屈,很快就屈服了,你慢慢折腾。”
第三百零四章 成果
玻璃球,嘿嘿,回家随手扔给二女玩,这年代值钱,可按这么个成色看的话,在我曾经的年代里连当次品的资格都没有,直接就是垃圾堆里的货。
没用,实用性还比不上我家的花露水,也就是当个装饰啊,弄个三瘪四不圆的破烂酒杯之类,真想做什么平面镜子,光学仪器的,按现在这个科技水平健康发展十五、六百年或许有个突破,前提嘛,总得先把最基本的工艺流程搞搞到手才成。
从兰陵的口气里能听出来,内府有从海外窃取玻璃制作工艺的打算,可能已经暗地里开始实施,这是个好现象,至少说明王家花露水秘方不再成为内府唯一的关注焦点,玻璃制品超高额利润分担了王家部分压力,可以暂时松口气了。
就让他们眼红去吧,都是红眼狼,啥好东西都想朝自家里搬,一群没有教养的家伙。哀叹啊,泱泱大国,礼仪之邦,华夏儿女世代传呈的朴实,典雅,秀逸,谦和……等等优良品质在内府这帮蠢才身上一点都体现不出来!
悲哀,心疼,胃口就好,吃嘛嘛香。李家本来血统就不纯正,腆个脸硬说自己是江家儿女,可没一点俺汉家儿女的样子。李治还得装儒雅,装道学,兰陵就没那么多忌讳,体内蛮夷基因正慢慢复苏,再这么干下去非得给俺这些真正的江家儿女带坏不可,华夏古国千百年文化底蕴将毁于一旦。
我觉得就快毁了,颖捧了个藏青色的茶碗出来的时候,我眼睛都绿了,绿完就差点掉出来,一把就抢过去,未果,颖抓得死紧,夫妻俩人还拉扯几下,颖怕弄坏了宝贝,才不舍地松开手。
“小心了,市面上买不来呢,怎么就不知道爱惜!”颖凑过来,双手托在瓷碗下生怕我毛手毛脚地弄坏了。
没理她啰嗦,捏了茶碗出了房子,站了光线充足的地方细细研究。好东西,好玩意!晶莹润泽,如冰似雪,青中泛绿却不显突兀,随了光线的变化若清流潺动,细腻的而不失大气,菊枝、菊瓣模印线条流畅刚劲。
盖碗轻轻敲击几声,清脆悦耳,清脆……迷茫很。脑子有点发蒙,来唐朝这些年,对这年代的瓷器烧制技术,少有点印象,青瓷有,都是青,青绿,青黄等不均匀的色泽遍布其上,绝不是后世品论的那种成熟青瓷,能烧制这种青中带绿均匀润泽的釉面,并在敲击中发出略带金属脆鸣声的瓷器,还总没见过!
“多少钱?”不管什么时代能造的东西,这价钱绝对不会便宜,起码比程初送来的几套垃圾玻璃杯值钱得多,这才是我目前最关心的。
“闹的。”颖劈手给青瓷茶碗抢了过去,“没价钱呢,兰陵公主才派人送来给妾身贺喜,今年越窑就出了四件这个样子,其中一件就送了王家,天大的面子,拿钱可算不来。”
“贺喜?你什么喜?”四件?越窑青瓷有名气,若真只有四件这种成色的话,那还轮不到兰陵送,肯定全贡品交给皇上收藏了,最多送兰陵一件了不起。至于王家这种身份还当不起这么大的礼。更别说颖这个诰命夫人了,哪怕她怀的八胞胎也不行。
颖自豪的拱拱肚皮,朝我挺了挺,“这还不算喜啊?”
“不是先前为这个都送过一次了嘛,那镯子呢?”兰陵断不会为这个事祝贺,心里别提多嫉妒了。早先装模作样的送了副镯子,如今连王家门都不愿意进。更别说送了价值连城的瓷器过来表达心意,其中肯定有蹊跷。
“镯子在啊,成色一般,定是公主觉得先前送的镯子不好,才补送了瓷器过来。”颖小心地将盖子盖好,茶碗捧起来放了架子上,喜滋滋叉个腰左右端详。
乱七八糟的,老远看二女和老四一人挎了个篮子过来,里面杂七杂八的入了些新样式的针织小物件,老四篮子朝炕上一甩,“姐夫,你看看,作坊才织的。”说着就找茶壶倒水,随手给架子上的新茶碗用上。
“啊!”颖正朝篮子打量,发现老四大逆不道的举动,惊叫一声,“放下!”
老四口渴,茶碗端了半截子被颖猛惊叫吓一哆嗦,底还没端牢靠,手一抖……
妈呀,没等颖扑过来赶紧给她搂住,硬硬推了一炕上,老四诧异颖的举动,见我拉着乱叫唤的颖直挣扎打眼色才知道闯祸,给孕妇大仙得罪了,连砸到地上的茶碗都没敢收拾,拉了二女仓皇逃命。
“活不成了!”颖腿脚发软,瘫了炕上。
可怜很,才得个无价之宝连热气都没见就鼓于一旦,茶碗很硬气,颇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风,仰八叉躺了的上断成几片。颖欲哭无泪,侧卧到枕头上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先是踢腾一阵,脚片子砸了炕上估计有点疼,又出溜下炕蹲了茶碗尸首旁捧起一片疼瘪个嘴心疼,着了一阵恼火得给瓷片恨恨砸了地上,叫道:“找老四算帐去!”
赶紧拉住,“碎了就碎了,茶碗嘛,可不敢算帐。”不是心疼老四,脾气上来,挺个大肚子不小心动了胎气就麻烦。又是搂又是抱,小心地安抚一阵才放回炕上。“你可生不了气,再金贵的东西也比不上肚里孩子,茶碗不是有四套嘛,再要一套就完了。”
颖绝望地点点头,摸了摸肚皮,“别气到孩子,别气到孩子……”自我催眠十来句,忽然仰头瘪嘴委屈道:“夫君,还是气,窝的。”
“你等下,我给你想办法。”这时候不能硬劝,孕妇内分泌本就和平时有差异,不随心时候就爱耍个脾气,更何况这一下砸了,没暴走已经算颖的涵养好。筐子里的针织品都倒炕上。将瓷瓷碗尸首一件件拾起来擦净在篮子里摆放好,笑道:“别急。有工匠会粘瓷器,一粘就和新的一样。”
“又骗妾身。”颖无奈地朝篮子里着了着,临了拿了片放手上伤心,“老四真是魔星。这才半天,怎么就落她手里了?您看这胎子白的,密实的,就是碎了比咱家用的好看。”
是好着,白腻的胎子和象牙一般质地,根本不是平时使用的瓷器能达到的密度。“你等等。”起身从案几上拿过个茶碗摔碎了拾个碎片回来两厢对比。发黄不说,胎子中间还夹杂微小的缝隙。说是瓷器,还达不到全瓷,有半陶的感觉。
这不对,吩咐丫鬟拿来个同样的越瓷瓶,敲碎了比较半晌,递给颖看。都是越窑的东西,若光表面上不同也罢,如今连胎子都变化这么大,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窑烧制的。同一工艺,同一温度,外表可能有差异,但由在不该有区别,和颖对望一眼,“这压根就不是一种东西。”
“反正比咱家的好。”颖没那么多想法,心里依旧怀念半个时辰前的高档货。
“别着急。”我挑个瓷片拿手巾包揣怀里,“你等着,我说不定给你找一套回来,就炕上歇好,不许找老四寻仇。”
颖不知所以地点点头,以为我在安慰她,唉声叹气爬炕里头伤心去了。出门跑厢房告诫老四、二女,尽量别出来给颖逮住话的,等我回来再说。兰陵绝对耍花招,今亏得老四给碗砸了,想想王家平时做广告的行径,家家送那么一点,也总是说多稀罕多贵重,广告做我头上了,骗瓜子去。
“我想要点煤炭。”门房还破例通报一次,兰陵正在家里鬼鬼祟祟地做针线,不知道她绣啥,有一针没一针地乱戳。装作没在意的样子,端了茶碗喝了口,“过些日子家里想学了人家盘个窑,从你这拉点煤回去烧。”
“窑?你烧什?”兰陵放下针线,怪异地打量我一阵,“你家不是有石灰窑,嘛,还盘什?”
“烧瓷器用。”说着掏了包裹的碎瓷片甩了过去,“就烧这种。”
兰陵迟疑地打开手巾,拿了青次碎片左右打量,笑了,“还真舍得呢,那么好的瓷器都敢摔了看胎子,这才出了四件,就朝你手上殁了一件,怪不得别人传你败家子呢。”
“看来就剩两件了。你既然一看胎子就认出来,说明你也摔了一件。”臭了兰陵一眼,拍拍软榻,“识相的放在,赶紧把剩下两件都给我,要不我就去烧瓷窑!”
“你烧啊,当有了硬煤就能烧出一样的了?”兰陵白我一眼,巍然瑞坐,给手瓷片远远的飚出门外,“算算有硬煤到现在,多少年了?当辛苦是白费的吗?”
四年了,看来兰陵搞这个已经花了四年功夫,属于大投资。不在意地撮撮手,恐吓道:“你搞四年,我这里说不定三四个月就成,当我吃素长大的?不啰嗦,赶紧多拿些给我封口费,瓷碗瓷瓶瓷夜壶,乖乖送几车过去。我挖煤的本事你也知道。”说着大仙模样在指头肚子上插算一阵,“哼哼,有煤地方多了,明就出钱挖,挖出来卖得满世界都是,砸你招牌!”
“勒索?”兰陵掩嘴笑了,“长本事了,明明就想多拿多要不给钱,还说得和人一样。”起身打开个长柜子,里面摆满瓷器,随手挑拣几件出摆我跟前,“第一批就这么些,你全拿完可不成。再给你几个就没有了。”
一把给兰陵推开,扑了柜子边猛翻,全假冒品牌,赝品越瓷、新瓷,青的白的花模五彩的,随手拿几个都比颖当了宝贝的那个好,简直太欺负人了,给我家送次品!
“入股!”拿了个牡丹碗手舞足蹈地叫嚣道:“要入股,要不就联合大伙去烧窑……恨死了!”这得多少钱啊,比花露水赚得太多了,“换,素蛋作坊换你瓷窑!”
“哈哈……”兰陵笑得花枝招摇,朝我脑门恨恨戳了一指头,“美死你,赶紧挑几样回家去,头次见你这么无耻的响马。”
“少碰我。等我找你算账!”随手拉过个毛毯,裹了精心挑选的几件瓷器兜好,出门前威胁道:“等着,没完,你家瓷窑快姓王了!”
这太可恨了,颖喜眉笑眼地扑了瓷器上高兴个没够。我心里不平衡地坐一旁构思打劫事宜。就说最近在花露水上没朝王家施压,她以为她精心谋夺人家玻璃工艺,谁知道弄了这么个印钱产业出来,这哪是烧瓷器,简直烧的是银子。
“银碗才没这个值钱呢,玉豌倒差不多。还得看品质。”颖乐得没样子。小心翼翼将几件高档货搬到架子上,老四二女伸了脑袋朝门里看,见警报解除,才探头探脑的进来了。
“姐……”老四觉得还是道歉好,要不老姐脾气上来就打死了,“刚我不知道……”
“不知道算了!”颖没怪罪的意思,和蔼地朝老四项摸了摸,“往后小心点就对了。你姐夫才搬了这么多回来。二女也来看着。夫君想什么呢?”
我还是不想了,想破脑袋人家内府也不可能和王家分自家到手的利润,自家也研制不起,光一车车煤从铜关朝长安拉的运费都是个巨额开销,学人兰陵研发几年出了战果,内府估计玻璃碗也问世了,赶不上趟。
“那还不如卖掉合算。”老四听说内府就要批量烧制,端了个瓷豌端详起来,“内府答应这几年不朝国内走的,总是个信誉,兰陵公主该遵守。就怕内府的织造作坊一样,都是由‘顺和轩’为首的几个商号代售。二女手里不是捏了个南晋昌嘛,正好给这瓷器拿下来。”
“比不了人家‘顺和轩’,那几个商号早就和内府穿一条裤子,内府已经着手在国内扶植几个大商号,等时机成熟入主国内的进修正当用,以南晋昌的实力还入不了内府的法眼。再说代表的势力不同,挤不到人家圈子里去。”
“交还嘛。”老四给瓷器放好,没敢端茶碗,爬桌子上饮了几口,“咱们手里捏了花露水呢,说来就算瓷器有利润,终究还是个开头,等做开了还得一拉时间,比不上花露水顺手。”
“说说。”对老四提议很感兴趣,如今家里负债累累,最缺钱用。
“让内府开条件,咱们再慢慢还价,直到两家都满意为止。内府代销咱家花露水,咱代销她的瓷器,这么一来相互有了牵制,都不存在谁插谁脖子的事了。”老四盘算一阵,“这样最好,对两爱都好,内府肯定会答应,就看怎么商议了,我去找公主说说。”
“不用,别急。”找她去谈就落了下风,什么条件都随人家开了,不好。坏笑几声,“想办法让他们来找咱。”
忙啊,瞎忙,什么事都有,钓鱼,着马球比赛等等。反正开春了,户外运动要加强,小虫子也开始乱飞了,花露水销售旺季慢慢临近,各路来的订单让花露水作坊加班加点赶制,就这都供不应求。当然,内府这种大客户不能怠慢,要按合同办事,可合同外若要追加订量就对不起了,大家互相谅解一下嘛。
家里都忙忙的,老四和二女还得负责针织品的事宜,和内府人搭不了几句话就得去招呼别的客户,反正履行合同呗,你还能无理取闹不成?
“哎呀,稀客,稀客!”云家荷塘今年的确撒了不少小鱼虾进去,悠闲啊,每天,每天早早回来就端了鱼竿跑去垂钓,颖孕期多吃点点虾了鱼了的补钙,模范丈夫就我这个样子,竟然都不知道家里来人了,还得下人跑水塘边叫。
“有空钓鱼,没空朝我家里走走?”兰陵坐了书房里似笑非笑地打量我,“来不来的,总派人说句话啊,十几天没见人影以为被响马绑了去呢。”
“才放回来,真的。”水盆里洗洗手,胡乱拍了拍身上灰尘,“家里婆嫌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总得跟前有个招呼的,偏偏这季节都忙起来,总不能让丈母娘一个人操劳吧?”
“哦。”兰陵同情地点点头,“我当你是朝我斗气呢,瓷窑不让你入股的事。”
“嘿嘿,开玩笑的,你别在意。入啥股,没看一个破烂花露水都忙死人,再有个瓷窑还活不活了。”端了茶水饮了一通,朝兰陵打量阵,赞道:“一阵没见,总是那么漂亮,比前两天还好看。”
“少废话。”兰陵啐了口,上来就给我揪跟前,“还学会绕弯子了,你是和我叫阵呢?”
“胡说!”不满地给兰陵手揪开,“成年人了,内府和王家的事别掺杂到咱俩感情里,少赚多赚而已,当我什么人了!”
“好,好很!你这个无耻的小心眼!”
“诬蔑!哦,对了,你来光为骂人?”
“先骂完看解气不,实在不解气就打,打完再说正事。”
第三百零五章 小议
君子动口不动手,对于这个论调我一向持保留意见,若按字面的意思理解,庄南头的两家泼妇堪当君子,动起口来简直是开昏地暗,斗转星移,日月无光。
兰陵不是君子,自打我认识她那天起就没认为她有当君子的潜质,当然,她也没有撒泼的天赋,武术专家嘛,以少动嘴多动手为原则,总是三句话不离本行。
“霸权主义是行不通滴!”横了个鱼竿挡在自己胸前,蹦足抵住门槛子,给自己留足后路,和声蕴气道:“和平,就是不打!你就不知道让世界充满爱?打打杀杀年代早过去了,如今都时兴和平崛起!”
“放屁的话!”兰陵被自己粗口逗笑了,也不好意思再暴力下去,收了架势,将自己扔回软椅上,轻轻乐了几声。
“可不敢胡说!”鬼祟地左右看了几眼。封建王朝强权主义受益者当然不懂这些道理,觉悟太低。这可是挨打百十年才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囊括无数血的教训,博大精深的道理让这些打人打习惯了的家伙难以理解。“看,这是个相对的说法,比方你内府欺行霸市无所顾忌,这是不对的,是错误的。学俺王家就好了,俺王家就是和平崛起的典范,不招谁,不惹谁,闷声发大财……大举债,是吧?”
“最恨你这种!”兰陵笑着虚跺了一脚,“打又打不过,横又横不起来,看似谁都不得罪,见谁都笑眯眯却私下里小动作不断。真过不去了你撕开脸闹啊,暗地里克扣个什么劲,什么人!”
“胡说,克扣啥?这简直是诬蔑,俺可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订了的合同兢兢业业执行。你找个岔子出来,我就按合同理赔!”造谣,无凭无据睁眼说瞎话可不成。“你内府俩管事的可来过,不都满意而归了嘛!”
“满意我就不来了!”兰陵咬牙恨道:“闹鬼去,两家几年的默契了,谁给我拍了胸脯保证只要有条件就肯定在旺季里上浮两成供给?如今旺季就眼前了,怎么就短缺?你若真的有难处也罢,可明明就是把内府该得的那份匀给别的商家,早知道就威压你修改合同,总是到你跟前就心软,由你钻了空子。”
“好,好,最近忙,这事我不太清楚,要不等我有空问问老四去,你知道我从不过问这些买卖上的事,掉身份。”翘个二郎腿,悠然自得地端个茶碗灌了起来,小半天没碰水,真渴了。
“不和你打岔,再这样下去你就没诚信了。”兰陵伸脚尖点点我,“说话呢,别老装模作样的,我还没摆架子,你到拿个架子放不下了。”
“的确有难处。”我无奈地摇摇头,一副真诚善意的表情,“王家这几年经营不善,入不敷出……别那么看我,真的。”掰了指头细数种种难处,说着说着我自己都觉得日子过得艰辛,眼泪汪汪。“看,你金枝玉叶的没经过这么多难处,说是堂堂中郎将,这蛇大窟窿粗,说真的,日子过得连人郎中都不如。”
“嗯嗯。”兰陵一气点头,“还有,别停,再做,小心脸拧歪了正不过来。”
“没点爱心!”
“说说,克扣点花露水能让你日子好过多少?谋什么来的?”兰陵不屑地甩了一眼,“别客气,看内府怎么能帮你个忙,让你给难关过了?”
“哎!我平生最恨三件事。”一脸痛苦,眉头高皱,“一来是钓鱼时候下暴雨,二来是吃饭时候有人找,三嘛,我是爽快人,最看不惯某些虚伪的人动不动就明知故问。”补了下呼吸,委婉地仰了声调,“您说呢?”
“啊。”两人对望一眼,兰陵忽然指了我放声大笑,喘着骂道:“没良心的!”站起来撒气地乱抽几下,“说说!”
“说啥?挨打的心得?和平崛起啊,还说啥?”
“说王家条件,少油嘴滑舌!”
“还条件?和平崛起就是无条件接受人家各种条件,练的就是抗击打能力。王家可没资格提。”掸了掸长衫,一副谦和良善的模样,“由内府划个道道来,别顾忌王家的感受,您怎么痛快怎么来。”
“去,少贫嘴。不就是谋我几口瓷窑嘛,那你得朝我提条件,瓷窑盖的时候内府还没做生意呢,上上下下全是我的产业,和内府没关系!”兰陵得意地学我摆了个架势,“和造纸作坊一样,可是有了造纸作坊的亏,我可不敢把瓷窑压出来和你同伙了。”
“早说嘛!大水埋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冤枉人家内府了,太对不起人家了,“你等下,明就叫内府过来提货,咱花露水一两都不少内府的。至于瓷窑,既然是娘子的产业,为夫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说着拉了兰陵手轻轻拍了拍,“看,咱家……”
“少来!”兰陵甩手给我抖了出去,“谁和你一家?没皮没脸的谋寡妇产业时候就恶心劲上来了。算了,人的便宜都没少沾,瓷窑嘛,哼哼,你自己掂量好。”
“你冒充人家越窑烧青瓷,冒充人定窑烧白瓷,冒充邛窑烧瓷塑,还好,刑窑蝉翼白釉你弄不了,要不大家都关门大吉算了,独你一家兰窑连贡瓷一起包圆。”话是这么说,可按照兰陵拿来瓷器的品质,当贡品绝对没问题,就是方法有点缺德,“各地的土质不同,看来你也是全国各地的乱盖瓷窑吧?”
“才不是,还打探呢,贼心不死。”兰陵得意地朝我摆了摆指头,“根本没那么麻烦,所以才不和你合伙。一合伙你给办法弄去了,我可吃亏。”
“所以……?”
“所以嘛,这造纸作坊就是个风向,你什么时候弄得和花露水作坊一般红火了,我才考虑合作的事。”
“你不用考虑,我代销就成,国外给内府,国内给南晋昌,窑口上的事情我不懂,也不参与。”这摊牌了就把话说清楚。既然是兰陵私人的产业不用拐弯抹角。“现在已经和贪不贪财扯不上关系,虽然主战场还在织造业上,但王家如今急迫需要新的利润增长点来提高自己竞争能力。”负债经营的压力太大了,我都饥不择食了。
“嗯,能看出来,自打你借了钱后就和以前不同了。”兰陵掩嘴笑了笑,“懒散个人竟然也变得霸道起来。这才对,就得有个东西鞭策你才行。”
是啊,变得霸道了?兰陵不说我还感觉不出来自己有这么个变化,的确和以前的心境有点不一样。想想从最开始的奴隶管制办法到王家和内府日益激化的利益冲突,尤其追加了债务后开始着手调整王家的经营策略,若搁了几前年绝不会出现这么多想法,形式所迫,内忧外患出急策啊。
既然是兰陵名下的产业,老四就不愿意将利益仅仅锁定在代销一处上,若是借了这个契机说动兰陵在保留工艺的前提下与王家合资兴办窑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虽说兰陵不愁那么点投资款项,可要是能拿别东西作为交换条件的话,说不定兰陵心思一动就答应了呢?
“算了,别贪心不足,能顺当把代理权拿到手里就是胜利,咱家没什么东西能换取那么大的好处。”我暂时还没有同兰陵深入合作的打算,造纸作坊就是个例子,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无论怎么样,经营主权上得不到保障话,反倒不如做供销商来得实在。
产量,规格等级定价,用什么渠道去销售都需要同兰陵商讨。作为代销商必须让生产商有信心同你合作,能拿出来完满的代销计划书才是最重要的。就按我朝家里打劫的几件瓷器品质看,件件拿出去都是天价,不能当瓷器用,纯粹就是工艺品,拍卖会上的标王级拍卖品。
这就得分清各种品质的价值,工艺品精工细作,是个口碑,打招牌的东西,一年保证有个十多件面世就行,剩下的规格就相对差一些,哪怕故意做得差一些都无所谓,保持比别的名窑高那么一点点,太惊世骇俗只能适得其反,不是好事情。
“总是卖好的,拿破烂玩意骗人可不对。”颖手里拿了彩瓷瓶子一边欣赏一边还闲不住插话,“若让人买家知道咱们拿的是次品充数,不砸了招牌才怪。”
“懂啥?怀孕怀得脑子都不好用了?”一把抢过颖手里的高档货,随手塞个平时用的茶碗给她,颖不乐意,背个手不接。“看,当时还说这茶碗做得不错,现在连拿都不拿了。”
“当时算好的,现在有更好的谁还愿意用滥货?”颖理所当然的样子,压了彩瓷瓶子归置好,别人一律不许碰。
“一下就跳到这瓶子的级别不合理,你得一点点提高档次,用个三五十年提高到这瓶子的质地,咱不但多赚三五十年的钱,还给人生产商多了三五十年继续研制提高的空间。你当家家都有老四呢?砸一个买一个的。再有钱的人家换一批瓷器都得掂量掂量,你得诱使他们有换的欲望,不断地去旧推新才是王道。”
换代升级嘛,没用过电子产品的人就是没这方面的觉悟。这年代半陶的东西才是主流,瓷器是大件,别说农家小户,就是大户人家的丫鬟砸个瓷碗瓷盘都能拉出去吊死,老四的行为已经够吊死数十回了。所以一下把档次提得过高不现实,要让他们觉得好,人觉得贵得不是太离谱,愿意随了你产品档次提升不断购买才是生财之道。
老四对我的营销策略很赞成,但不喜欢我的比喻,瞪了我几眼恶狠狠吃了个豌豆糕,“咱家也可以照这么来啊,是吧?”
“咱家不行,东西不一样。你给花露水味道变变试试。肯定骂声一片。咱讲究的是几百年配方工艺不变,包括素蛋也一样。可以试着搞别的味道,但一定不能沿用花露水或素蛋的叫法,要让全国的人知道花露水就这一种,就这一个味道。其他敢叫这名字的就是假货。”
“嘿嘿……”老四笑得开心,憋足力气朝二女得意地白了一眼,“姐夫和我想得一样,总是有人分不清利弊自以为是!”
俩丫头不知道又因为什么闹意见。鸡狗不到头的场面早习惯了。二女没理会老四的挑衅。笑嘻嘻的凑我跟前倒我肩膀上的一脸幸福朝老四示威,奏效,老四利马肢体报复几下,俩人又厮打开了。
拉不住,颖谁也不帮衬,一旁欣赏工艺品,一旁将二人朝远处踢,我长叹一声。炕头解下心爱的钓鱼竿,背了精心设计的钓鱼专用包包撤离现场。天色还早,步履轻快地朝荷塘过去,多钓点小鱼小虾的回来还能下壶酒。
我有个专用鱼塘,是云家怕旱季太长专门挖了老深个蓄水池的,大约有十多亩的水面,如同个小人工湖,也没有专门放养过鱼苗,都是蓄水时随了河水冲进去的,各类都有,也钓起王八啥的怪东西,很有意思。
两年来,眼前这片土地从一片荒芜逐渐变得生气勃勃,大小二十多个莲池整齐地连成一片,清风吹拂下层峦的翠绿沙沙作响,才露头的荷花苞苞随风摇晃,头顶五颜六色的蜻蜓盘旋,不时有一只优雅歇落在我的钓竿顶梢,鱼拉漂了,却不忍心提竿,总怕惊扰了那只蜻蜒,直到她歇足力气振翅飞走才悠悠收回鱼线更换饵料。
“总是有蜻蜓,总得等它们走才拉鱼竿啊。”
抬头看了看,云丫头搬了个小马扎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我旁边,正饶有兴趣地看我垂钓。还有许多荒地得改造荷塘,这丫头为云家生计一年四季奔波于荷塘边上,每每经过都能看见她的身影。风吹日晒的,几年下来小丫头已经长成大姑娘了,肤色少当年那份柔弱的白皙,红润却里外透着健康,一举一动落落大方,早就没了才出深闺的稚气。
挺好的,姑娘家这个形象最好,那种所谓的病秧子美不适合这个年代,比起高门大户里的闺女,云丫头的确有值得骄傲的地方。
“散心,随便坐坐,到不为多钓上来什么东西。”笑了笑,捏起个圆咕噜的蛆丫子穿在鱼钩上,调整下星漂的间距,优雅地将钓丝荡了出去,随口道:“开春后得忙了吧?”
“总得忙,总也得歇歇。”丫头从马扎上起来蹲了池塘边拉起鱼护看了看,笑问:“怎么才四条?”
“能长的鱼都给扔回去了。”正说着,星漂被拉下去,抬手,起竿,指头长个小麻鱼被扯了上来。取钩,捏了鱼朝云丫头示意下,“就这种杂鱼长不大,钓了无所谓。”
“怎么钓鱼还分?总是谁钓到谁的,您太客气了,就是养十斤八斤在咱们这里也卖不到价钱。”云丫头帮我支开鱼护,朝里面几条看了看,“都是长不大的么?”
“一般都是白条,麻鱼,还有个嘎刺鱼,这些都长不太大,无所谓。”翻了鱼护给云丫头,“若是鲫鱼啊,草鱼的,我就放回去。喂养起来,鲫鱼两年就上半斤,草鱼两年三斤没问题,到时候你捞出来送了集市上能换不少东西回来。”
“还有这么一说。”云丫头笑了,抖抖鱼护扔了塘里,“您可是长安城里的大才子,封侯挂帅的,若不是邻居,我这么个小丫头还不敢和您说话呢。这下苦人的活,庄稼地里的事您都懂,说出去别人还不相信呢。”
“才子?”头次听到这种评价,感觉怪怪的,好像公共汽车上行窃被当场拿住。指了指自己,犹豫道:“才子什么时候成贬义词了?就我这样子?”跟前若有个真才子能当场气死,老天爷都不乐意。
“真的,您可别逗乡下丫头开心。”云丫头被我问得不好意思,蹲一旁低个头看脚面,“都说您前几年大病一场得了神助,人当奇闻听,可王家的变化小女是亲眼目睹的,不信都不行。不光云家,这周围十里乡亲都沾了王家的光,不知不觉中就过上好日子。”
“哦。”我还这么大贡献,云丫头这话恭维得好听,可换个人说更中听些,我怎么就感到她在反讽。“好日子靠自个努力就有,沾光这话可担不起。就和你云家一样,没你这么日夜操持,谁能料想三五年后能重振门楣呢?”
“您误会了。”云丫头起身回了自己马扎上,“云家能走到今天,都是拜您所赐。当年若不是养鸡得了喘息之要,只怕连房产地契都抵不了债务,更提不到这千十亩荷塘了。总想找个机会答谢,可……”
第三百零六章 另辟蹊径
我最喜欢别人答谢我,这说明我有办事能力,有值得别人答谢的地方,是肯定了我的价值。不管礼轻礼重,咱受之无愧,来者不拒,云丫头除外。
若是针对救火救人,换了别人我也笑纳了,可这苦命丫头的礼咱不能接,连话都不能接,不合适。按理这年龄早该嫁人了,和老四那种女强人不同,听他们说云丫头早就定了婆家,若不是天降横祸,二老双亡,留下俩需要照料的弟弟和残损不齐的家业,如今也是个受宠享福的小妇人。
按规矩,这个当姐姐的就没有撂家不管的道理,关中人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云家这种情况弟弟不成年姐姐就不能嫁人,只能招夫婿,也就是改随妻姓的上门女婿。这年代的男人还没有那么高觉悟,拉不下这个脸改名换姓给祖宗丢人,而且就是进了云家往后也没有地位,当牛作马忍受别人唾沫星子终老一生。
夫家无奈退了亲,柔弱的闺女家就这么挑起这么一副重担,孤苦无依,冷暖自家贴,难给他人言。
自强自立,聪明好学,虽然有时候耍个小心眼,可我对这个坚韧不拔的小丫头印象一直不错。云家能有今天的确不容易,能看出来有些家底了,从穿着打扮看,丫头有闲钱给自己置办些值钱的小首饰,剪裁合身的水绿长裙站了荷塘边和景和色,生气蓬勃。
“不答谢,自个挣拼的好前景,没谢谁。”打断丫头的话,随手又提个食指长的虾子上来,朝她晃了晃,“这是好东西,你有条件有资源,一两亩的小池子清理干净,养些虾米更划算。”
云丫头见我打断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接过虾米打量一阵,“您是金贵人,同小女这道人打交道降了身份。”
“没那么多讲究。”没看她,埋头上饵,抓了把青草蹭蹭手,钓丝抛了出去,“有难处找我,别的不行,养鱼养虾还能帮个忙。干农学的,多少知道点。”能帮的就这么些点子,成不成的还得靠她自个摸索。不想和这丫头纠缠,钓鱼图个清静,旁边蹲个小女娃唧唧喳喳闹心,胡乱几句客气话就收拾渔具准备撤退。今天收成不好全怪她捣乱。
“王家大哥。”刚扭身没走几步,云丫头后面又叫住了。
回头看看,小丫头好像有什么事说不出口,腼腆地追了两步,不好意思朝我扫了眼,细声道:“也打算种莲菜?”
“种啥无所谓,算下来三十亩不到的池子,就是种莲菜也就亲朋好友分分。余下的就扔了才盖的藕粉作坊里去,不会影响云家进项。”不知道她拐弯抹角地问什么,颖正筹备些人手猛挖通河渠,就赶了最近赶紧完工引种莲菜呢,满世界都知道的事,没必要这么个表情问。
“您误会了。”云丫头朝后退几步,笨手笨脚地示意我坐下说话。
都站着,我还提了棍状物有点像打劫,翻了马扎找了个平坦坐好,“邻居的,该说该问不用那么含糊,直说。”
“就是想问您藕粉作坊的事……”云丫头鼓足勇气才开了口,尴尬地揪了枝狗尾草缠绕在手指上摆弄,“想问问……”
“哦。”点点头,寻思了下,“莲菜不是种得好好么?怎么想起藕粉了?”
“远不了。”云丫头轻叹一声,为难道。“光这片地都开开就是九百亩池塘,一年上亩产就在五千斤上说话,临冬到春不到三个月里将近五十万斤莲菜,总不能逼了全长安每个人都吃个一半斤下去。”说到这,丫头笑了,羞涩地抠抠嘴角,“这就光一家也算了,蓉园、曲江上由去年就开始扩塘了,好些人家有了荒地滩地的也学了开挖。光说种,那些人也不算算卖不卖得掉,去年还能估个好价钱,今年看下来,怕就得泡了池塘里烂掉了。”
“哦,这倒是。”莲菜这玩意产量厉害,不过作为冬季为数不多的新鲜蔬菜,贱价出售还是很受欢迎的,云丫头这帐算得有点不地道,有混淆概念嫌疑。若真卖个一文钱三五斤,就是再种得多些也能卖掉,不过就是少赚不少钱,还不至于烂了池子里。“打算呢?”
“打算……”丫头一脸实诚的茫然,不过大眼睛珠子轻微的那么一晃动露了破绽。别人不清楚,我周围几个女人没一个省油的,这种表情见得多了,尤其出现在二女脸上的时候,那才叫经典。小姑娘起心思,嘿嘿,太有意思了,本来不着急回去,这会倒想听个究竟。云丫头愁道:“王家大哥,小女就是愁,若说打算,总是没个主见。想学了陈家四姐弄个藕粉作坊,您看是不是条活路?”
“可以啊,工匠岭南上就有,这会去找,后半年就能回来,作坊起来正巧赶上莲菜下来的季节,多好?”
藕粉嘛,工艺上有讲究,不过按云家现在的财力看,还不至于发愁到来和我商量。
“没弄过,也没有陈家姐姐那么好的经营手段,想随了她学学,可又不敢和那么个金贵人说话,大马车过来的时候只好躲得远远的。”云丫头托个腮帮子露出羡慕的表情,很自然的那种羡慕,纯真。
“行,我去帮你说说,至于怎么学你俩商量。”按理说这云丫头和老四应该该常打交道,鸡蛋生意上常来常往该是熟人了。摸不透,女孩心思浅的时候就哗哗地朝外溢,心思深的时候扔块砖下去几个时辰没个动静。满不在乎道:“当是个什么大事,没事过来串串门子就熟了。”
听我这么说,云丫头表情轻松下来,起身朝我行个谢礼,望了望远处才下农忙的庄户,一丝怀念的口吻道:“今年农耕忙啊,听了牛铃的声音总觉得亲切。云家给农田里照料得不好,交了王家手里齐齐能多出两成收成,看了以前的庄户过得殷实。小女心里高兴。”
“哦。”我笑了笑,不愿意在这当口上谈这事,敷衍道:“还好,都过得好就成。”
“农家的活计刚好和莲菜季节岔开,这边农田撒播完,那边荷塘才开始,挖的淤泥还能肥地,连在一起的话,互不耽误呢。”云丫头朝我笑了笑,“其实荷塘不需要那么多人手,几十亩的池子三五个人照料就成。”
“哦,你这边短缺人手了?”
“够用呢,就是这么说说。想到哪说到哪。”云丫头不经意地朝自家荷塘看了看,“哦,那边还忙,就不陪您说话了。陈家姐姐的事就拜托您操心下。谢谢王家大哥!”说罢,朝我轻快地行个礼,扭身跑掉了。
这丫头,东拉西扯的没个主题,这要帮忙,那要帮忙,说下来没一件正事,又是学了开藕粉作坊。又是想学老四经营手段,不知道她到底想表达什么。不过今天知道了样学问,农田荷塘的活能岔开,两不耽误,嘿嘿。
“当然不耽误。”颖听我说完笑了起来,“挖莲菜是冬季,收莲菜夏末上的事,要说这清塘的淤泥可是宝贝,还亏得您是家学里的少监,让个农户女娃子来教?”
云丫头如今的身份已经被颖贬斥到农户女娃了,很不幸啊。
“开藕粉作坊由她去,巴不得呢。有老四坐镇,和咱家争不是自找苦吃嘛。”颖不屑地撇撇嘴,“别以为自家有了荷塘就占了便宜,说话就不值钱了,藕粉作坊再被老四挤得开不下去,到时候哭都没眼泪。”
怕是这样,云丫头聪明是聪明,可经营生意上和老四比,不管哪方面都有点差距。老四能把陈、王、内府三边关系维持得头头是道就足以证明实力了,再加上二女?这个我不敢肯定能有双倍的威力,一山不容二虎的话没错,较劲得厉害。
云丫头怕是被眼前点成绩弄飘了,人还是不错的,就是有点沉不住气,埋头苦干上几年攒足了本钱再搞个别的不迟,非得这个当口上起针锋相对的心思,一没有依仗,二没有关系,一旦踏足商界再想回头务农就晚了,连条退路都难找。下次见面委婉地劝劝她也好,要不真不像颖说的,自己找上门来送死的入在,我就是同情也没援手理由。
我这边想抽空劝劝,云丫头竟然不知死活地串门子来了,带了俩弟弟这个磕头那个磕头的,一圈都谢完,几包包像样的礼品也送上来,依旧摆个弱不经风的模样坐了下手。
俩弟弟长大了,已经没有云家出事时候俩鼻涕甩多长毛孩子样。孩子脸上已经有了淡淡的书生气,穿着体面的书生长衫,小人彬彬有礼,见我不太好称呼,直接行的是学生礼,我一张口俩小孩赶紧就站起来吟听聆听教诲,弄得人有点不自在。
“长大了要好生待你姐姐,从这么高。”颖一脸笑容的比划个高度,和蔼地朝大点的孩子送了一盒毛笔,小点的得了个玉牌,“当年就这么个小子,一把火烧得没个家底,硬是给你俩拉扯起来,说是当姐的,纵然是喊娘都不为过。”
听颖这么一听,俩小书生恭身称是,拿了礼物不敢落座,恭敬地站了云丫头两侧,看来这俩小子很尊重这个姐姐,该有这份情谊,比平常的姐弟情分不同,丫头完全是抛却了一生的幸福换取俩弟弟的前程。往后老了,丰年过节俩弟弟该上的是孝子礼,坐的是云府正当间的椅子;看给云丫头乐的,爱怜地摸摸弟弟脑袋,没一点辛酸的样子,仿佛能这么过下去看俩弟弟娶妻生子就知足了。
“该给自己打算打算了。”颖摸着肚皮学了长辈的口气语重心长地朝云丫头道:“小子都半大了,该扶的时候扶着,该放手还得放手再有几个年头就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这当姐当妈的,找个好人家歇歇了。”听口气,颖这话说得实诚,可能被眼前的场景打动了。听得人心里暖暖的。
“误就误了,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熬过来。不争这几天。看他们娶妻生子,云家有了盼头,小女再打量吧。”感激地朝颖看了眼,拉了俩弟弟坐下,“他俩还小,自己经风经雨的不知道在惜,可放了他俩身上小女就难免心疼。这该放的该丢的,可总想多扶他俩走一阵。不求荣华富贵,便求安逸平稳,也就知足了,父母在天之灵也瞑目了。”说到这里眼圈红红,也不动手去擦,反倒翘了嘴色露出个笑容,丫头很有性格啊。
“老四呢?”我不习惯这种场合。既然人家行了礼我就该撤退了,借口找老四过来说话,很从容地脱身。
老四没别的想法,就是个客气话。学学看看而已。提了藕粉作坊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比招牌,比质量,比价钱,谁家能拿住这三个要领,离成功就不远了。
云丫头和老四比显然是个外行,用颖的话表达出来云家就属于行将就木,离败家不远。问也问不到点子上,话也说不到关键处。拉扯起来就跑了一边去。隔行如隔山,想学嘛,做生意上去不先缴点学费哪来的经验?
“话可不能这么说,人家就是来说话活络下感情,没你背后这么损人的。”
“可不是损她。”颖肚皮一天天大起来,行动越来越小心,缓缓靠了个长枕头上,“也说不上恨,早就没了当年的怨气,说起来这丫头不容易,就是再有过份的地方,想想她处境,想想她为了俩弟弟把这大好年华都搭进去,值得尊重。”正感慨下,忽然手搭了肚皮上叫道:“哎呀,小家伙会动弹。”
说着贴了颖的肚皮听了会里面,没小孩的动静,“听不来,怕是下午你吃多了,胃涨气。”
“才不是。”颖不满地给脑袋拨拉到一边,“夫君,云丫头见妾身这大肚子很羡慕呢,你留神看她没?”
“嗯,我也是这个感觉,和云家的过节撂过去就算了,是吧?”人家个黄花大闺女羡慕你个孕妇才怪。可颖的好心情不能坏了,胡乱附和几句,颖现在恨不得连男人都羡慕她,云丫头当然要在羡慕范围内。“你们还说些什么,到这么晚人才走?”
“女人家的话,撂过去啊,妾身可没追究,这次是她找上门来的。还讲了种莲菜的经历,可笑呢。”说到着颖抿嘴笑了,“咱家就是种莲菜也轮不到妾身去操心。还说若是庄子上的有佃户想朝莲菜地里学了种了的,只管朝云家去,她那边包教,就是想家闲种几亩莲菜池子都不要紧,从云家赁几亩无所谓。”
“啥?”
“说咱庄户农闲想补贴家用的话,可以朝云家租赁几亩莲菜地都不打紧。”颖以为我没听清楚,重复一遍,不屑地笑了,“好像她云家荷塘有多少,打算重开地租呢。”
开地租?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你怎么答的?”
“客气话嘛,佃农赁咱家的地给咱家交租子而已。只要不耽误了农忙,剩下人家想干个零碎活贴补家用,也没必要去阻挠,毕竟多劳多得,天经地义。”颖无所谓,家里这几年开办的各种作坊吸引了不少庄户去干零工,早就见怪不怪了,何况租赁几亩荷塘也不耽误农忙。
“哦。”点点头,下意识朝一旁练习算盘的二女看了看,又埋头打算盘去了。朝颖问道:“你就这么放心?”
“当然放心,莲菜又不是粮食,往后长安附近种莲菜越来越多,莲菜比萝卜还贱的时候看她怎么朝庄户交代,妾身就看云家怎么收场。”
“哦,你盘算好就成,到时候别再气得满世界发神经。”感觉云丫头是盘算好的,总是一套接了一套,先示弱,让你觉得她脑子不够数,放心,没威胁。小丫头和我诉苦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连续把这个农活和荷塘互不干扰有意无意给你留个印象,下来胡乱拉扯些她不懂傻问得可笑事让你放松警惕。
“嗯。”颖笑嘻嘻不当回事,“她不来捣乱才没意思,正好闲呢,看她耍把戏。”
当初换地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颖以为云丫头让雷譬劈坏了脑子,喜滋滋把良田捏了手里后气个半死,如今我怎么就觉得有昨日重再的感觉。还有二女送过来那个诡异的笑容……
第三百零七章 有备无患
我多了项每日傍晚扶了颖出门溜腿的任务,已经排进了日程里,没有胁迫之类,是自愿的。很享受夕阳西下时田园上那一刻的宁静,每每这个时候颖就挺了肚子靠在田庄岔路旁的一棵大槐树上眺望天际的红霞,旺财则亲昵地爬了颖脚面上打个小盹,二娘子蹲了路坎上不停地拽着四周的狗尾草编着各式各样的小东西,我则饶有兴致地打量她们三个。
“二娘子媳妇也有孕了,放几天假待家里伺候伺候,扔下不管可不像个要当爹的样子。”颖看了二娘子灵巧地编着的猫猫狗狗,踢醒脚面上的旺财,问道:“可是照了旺财编呢?”
“回夫人,给小侯爷预备的,也给小的那不知道是啥万货预备点耍。”二娘子见颖动了,赶紧把手工劳动塞了褡裢里起身护过来,“小的家那婆娘皮实,有她妈跟前伺候就行,用不了那么多人手,倒是您得小心。”
颖很受用小侯爷的叫法,满意地点点头,摸摸肚子,“心里怪过意不去的,是这,从今个起,家里凡是有孩子的置办一律两份,有小侯爷一份就有你家媳妇肚里孩子一份。”
二娘子不知道该不该应声,犹豫地朝我望一眼,不好意思挠挠头,笑得难看。
“还挠个屁,夫人说了就应下,免得明后悔了变卦。”我笑着二娘子的傻模样,过去给颖搀扶住上路。“晚上回去就赶紧家里婆娘照料上,要不就搬府里来住,不朝庄子上跑。”
“钱叔照应过这话,可丈母娘认生,进来出去的害怕,嘿嘿……”二娘子是个实在人,呼来喝去没点怨言,可每次得个彩头受个恩惠的就不好意思。大老粗忽然变得腼腆起来。“侯爷夫人成天里关照得多,家里吃穿用度不是庄户能比的,再操心小的就过意不去了。”说着朝府门口指了指,笑道:“钱叔等呢,又该挨几句。”
每到这个时候,钱管家就坐了府门外的石墩上朝路头上望。直到看到夫人回来才放心。指唤几个丫鬟赶紧上去伺侯,径直来了二娘子跟前几声埋怨,嫌没照料好,累得侯爷夫人天快黑了才回来,下次再这么就定斩不饶云云。
明里是指责二娘子,可暗地里有埋怨我和颖的意思。别人不敢说这话,唯独管家例外。老人手,是整个王府里年龄最大资格最老的人,有时候老钱是啰嗦点,可那种长辈诚挚地关切之意,实实在在的感觉,就好像对待自己亲人一样,我和颖心里受用。
笑了笑,给二娘子撵回去,“饭都毕了。出来走走消食,钱叔忙一天赶紧歇着,别老是这么操劳,家里依仗你地方还多。”
每次歉意地朝老钱一笑,老管家虚荣心获得极大满足,赶紧过来领了头前,念了台阶送颖进去,才朝我恭敬道:“老了,多嘴多舌的毛病,侯爷您包涵。夫人身子要紧,下次出去多带几个人,光二娘子那毛糙货可不能放心。”
“对,下次多带,钱叔放心。”点点头,朝买猪头肉回来的胡账房指指,笑道:“酒友叫你来了,今天肉买了不少。”
“呵呵……”说话间胡帐户就笑呵呵走过来行礼,“侯爷才陪夫人溜腿回来啊,老远就听见管家嚷二娘子,在下避避火气,可不敢迎了管家锋头。”
摆手笑了笑,猪头肉香气阵阵袭来,低头看胡先生荷叶包里渗的油渍,指了指,“胡先生平时都谁家称的?老看你和管家见天不停吃几年了,不腻?”
“好东西,不腻。”胡账房喊过个杂役给肉递了过去,吩咐让厨房切切,多蒜多醋的拌好送前院来,“就咱庄上东头的,自打新皇登基头一年里开张一直卖到现在,老熟人了,每天一块专门给在下留着,油肥油肥。”
说得我有点想吃,又不好在下人面前露馋相,有点不爽。明回来让二娘子去称几斤解馋,颖不好肥肉,可我和二女属于两食动物,能吃到一起,肥肠头肉的来者不拒,尽招呼了。
顺当了,生意上的事在老四和二女同心协力下,暂时顺当了。怎么布置,怎么策划,甚至产品的规格花色都尿不到一壶里去,吵吵闹闹谩骂斗殴的事竟然万事皆顺,奇迹。俩人就这么针锋相对地合作数年,生意上从没出过纰漏,不得不叹服上苍的造物神工,太神奇了。
“她俩就是那么个样子,嘴上各不相让,可心里还是能分清对错,该听谁的该在什么地方让步,这么多年了,早就知根知底。”颖一点都不惊异,坐炕上揉脚,有点浮肿,多揉揉化血,我教的……
也是,都是聪明人,聪明人第一条就是有自知之明,小丫头的小心眼模样掩盖了她俩的优点而已。尤其是二女,我发现她老有意无意地找茬欺负老四,属于那种一脸实诚地挑衅方式,每每老四反击的时候不知情的人总觉得老四霸道不讲理,二女往往占了便宜还一脸可怜地朝我委屈,孟姜女痛哭流涕毁坏国家公共建设的那副表情。
我下班回来没进内宅就听里面喧闹,丈母娘和颖正坐了老远厢房下小声地商议什么,老四则气呼呼地给二女推了门框上,二女正要反击,忽然见我进来,瘪个嘴跑来拉我胳膊晃了几下,眼神朝老四指指,意思那边吃亏,挨打了。
“少做。”捏了捏二女鼻子,“消停,老四不许闹了,都没个样子!”我这边平事,颖和老娘就假装看不见,没人过来帮忙说个话,太放纵俩丫头了。朝二女脑袋拍了下,“二娘子买猪头肉去了,去厨房调一下,咱俩去园子里吃。”颖自称孕期见了不爱吃的东西就发恶心,没人敢当了她面塞肥肉片子,老四一旁听得不乐意,认为我偏袒二女,嘟囔几句朝老娘那边去了。二女赢了一仗,趾高气扬地朝外面跑去。
二女调凉菜的手艺比不上颖,不过我吃非常满意,小酒闷得“滋滋”,二女一旁油嘴不消停地凑我酒杯上沾个酒味,直到俩人给一斤多猪头肉扫荡干净才心满意足地坐了凉亭里哼哼。
“不能多吃,小心吃成……”总是放纵这丫头,忘记叮嘱她喝银杏茶了,二女不喜欢那个味道,能赖就赖过去,不明白我为什么老给她喝那个怪东西。“治遗传病的,不喝不行,今天不能忘。”
“嗯!”二女乖觉地点点头,拿出个手绢帮我擦嘴擦手,问道:“遗传谁的病?”
“喝就对了,问那么多。”
“兰陵公主每天也喝?”
“别管人家,你喝你的。”朝她脑袋上敲了下,“油腻吃多了就多走走,一会陪夫人溜腿去,小心堆了身上养膘。”
“嗯。”二女收了手巾,学了颖的样子舒服地拍拍肚皮,“空空的。”
“满都是下水,不空。”这丫头对颖肚子越来越大有点羡慕,“先给你儿子攒钱去,怎么算都是老二,嘿嘿。”
二女龇牙一笑,“不怕,有个儿子当娘的就安心了,夫君和二女生下的,今后绝不是等闲之辈,不用操心他。”
“是啊,就算是个丫头,能有人云丫头一半我就满意了。”这是云家俩老人去世得早,若知道自己生了这么能耐个闺女,还不得再显摆死。
“才不会生个那么笨的闺女。”二女大眼睛眯缝起来靠我肩膀上笑了,“若是云家丫头那样子,都能给她打死。”
“哦?我看人家丫头挺好,有骨气有毅力,人也聪明。知道怎么不惹恼王家的情况下朝家里搬点便宜,一步步打拼下的家业,还求什么?”云丫头可能在某些事上不如二女,可绝不能说比二女差,二女不该小看人家。
“有骨气,到了她那么个地步,估计老四都比她有骨气呢。聪明啊,看和谁比,怕是比二娘子聪明些,嘻嘻……”
“尽胡说。”抓了二女手一提,“好了,她们也该吃完了,正好出去走走。往后不许欺负二娘子,家里没有比他更忠心的。”
“嗯,妾身明白。”二女点,点头,靠了凉亭柱子伸个懒腰,邪恶的笑容总是和那张精致的脸蛋相映生辉,“云丫头这次怕要吃亏了,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去。”
“说说。”随手拎了酒壶领了二女边走边聊,“吃多大亏?”
“吃多大亏就要看夫人意思了。”二女回复了一脸老实模样,朝我眨眨眼睛,“夫人总顾及您的看法,换地之前几次都没下去生手,就是怕您对她变了看法。”
“哦。”我摇头笑了笑,二女话里到把颖推到个不义的位置上,说得很讲究,笑问:“别说夫人,当时换了你呢?”
二女亮了亮小虎牙,“妾身没有那么多忌讳,既然在您面前再不遮掩,只要您一点头,再就没云家了,如今她家的院子早就改个什么作坊出来。”
“这次呢?”
“这次云家自作聪明了,二女都猜到了,肯定瞒不过您去。妾身常到她家荷塘边看,两年开了五百多亩池塘,算是下足了本钱。去年她家又赚了钱,按这个速度下去,今年该把剩下的几百亩一气开了才对,您说呢?”
我没二女观察得那么仔细,觉得人家挖得满快,总是农闲时候大量雇佣劳力,田间地头老是一派忙碌的样子。摇摇头,“还在挖吧,我钓鱼时候还看有挖的。”
“今年春播完该有个空闲,可没有和往年那么大量雇佣劳力,造纸作坊里干零工的庄户比平时好找了。”二女身为家里产业主管,对这些事情如数家珍,什么事都在小脑袋里装着,随时用起来关联。
“工程进展慢了?”
“几乎是停了,前些日子就清了清淤泥,扩了扩灌口,她怕是觉得自家一气投入这么多钱粮把后面的池塘挖了不合算,又怕莲菜掉价掉得太快到最后收不回投入,换个方子来减轻自家负担。”二女快步跑了几棵银杏树跟前,一块小石子惊飞小群落了上面歇歇的野鸽子。“拉得到处都是,想朝树下坐坐都不行。”
这年代没有机械化作业,挖池塘全凭人力牲畜,一口气挖几百亩大坑的投资不是个小数目。二女分析得有道理,反倒是我疏忽了。
荒地不值钱的说法在王家庄子已经成为过去式,云家因为种莲菜发家致富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云家仅剩下的几户佃农如今也跟了主家沾光,收益上比新庄子农户高了老大一截子,没事就在新庄子上乱扯好人好报之类的屁话,云家转投王家的那些佃户不吭声,可王家的老庄户不乐意那帮人的行径。为这事两家的老佃户还起过口角。
云家一旦开了租赁的口子,胡乱划上百十亩象征性地赁出去。前面庄户得了好处,后面想租的没池塘了;云家若趁势把没有开挖的荒地划成小块,用免费引种免费教学以及种种优惠政策一气地搞个承包到户,让庄户们觉得只要自己挖了地剩下光剩收钱的感觉,那可给云家省了大钱了。
二女分析得有理,这么一来云家几乎什么都不投入的情况下收获了几百亩现成的池塘,每年收回来的租金是毫无成本的纯利润,轻轻松松对付个藕粉作坊没点问题。
笑了,佩服得五体投地。佩服云丫头的心计,更佩服二女一眼就识破云丫头诡计的能力。既然二女已经断言颖这次让云家得不了好去,那还真得看看颖后面的手段。老爷们弄不了这么细发的事,就看看,不插手。
可能是怀孕的缘故,颖比以前变得沉稳些,慢条斯理地做针线,慢条斯理地溜腿,除了偶尔撒娇想吃个荸荠,竟然从没在我跟前提过云家的事,果然有点像二女说的,胸有成竹。
说到荸荠,程初的自然保护区垦荒工作已经拉开帷幕,高老师对这个贵族学生照顾得无微不至,常常趁了空闲和程初跑去规划,刘仁轨藏着明白装糊涂,一点也不像抓我旷工那么犀利。倒是高老师明白我知道他和程初的去向,可能因为跑的次数太勤,平时见我有点不好意思,老远见了就绕开,好像做了不起国家的亏心事,让我对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好人好感倍增。
既然有了老师精心负责的照看,我这个师兄就没有横插一杠子的道理,尽量用职权之便给老高大开方便之门,就连刘仁轨有意无意问起,我都竭尽掩饰,什么程初为了报效国家正和导师钻研新的开荒办法,尽量物尽其用的不浪费每一寸土地,在狠抓粮食生产的情况下不忘记新型经济作物培育云云。
“明天就让他们过来,云家那边……”我笑了笑,“学监权高势重的,还是别太惊扰了平民百姓的好,能学的能看的,由在下家中管事带领,总比去云家强百倍。”
刘仁轨点点头,竟然也露了一丝笑容出来,“这样最好,老夫起初也这么想过,却因为少监夫人有孕在身,不好开这个口。”
“不客气,贱内出身平民,没那么多讲究。”
和刘仁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程初牵两匹马出来,朝我直打眼色。
“哦,还得和德昭去检验下垦荒的进展,在下先走一步。”拱拱手,有堂而皇之早退的机会怎能放过,没等刘仁轨反应过来,接过程初甩过来的缰绳,仓皇离去。
不错,有专家指导果然进展不凡。国公府上调动有方,程家二管家正坐镇指挥,不少劳力漫坡上劳作,看样子已经烧过一次荒,春季烧荒的效果不是很好,仅仅是控制下杂草杂树下的长势,先把框架规划出来。
通向官道的路已经开始铺建,先平出了一块空地上临时架起了一长溜窝棚,各种生活用品还在陆续地运进来,看得心疼,幸亏是程家垦荒,要搁了王家这么干,我三口能为这巨额花销打起来。
“不是平梯田吗?怎么一半一半的?前面土都翻了,后面怎么还茂绿一片?”一来就发现这个奇怪的现在,百思不得其解,琢磨半天没头尾。
“子豪兄有所不知!”程初得意啊,终于有子豪兄看不懂的东西了,嘴咧多大,还扎了马步,高声道:“且听小弟徐徐道来!”
要不是跟前程家人多,我就一脚奔过去了,卖弄半天无非就是前面向阳的坡开成梯田,后面背阴的打算种成竹子而已,一来竹子喜欢阴凉,成材又快,比在背坡种庄稼收益大些;二来能有效保持一部分水分不流失,只要勤摘笋掘根,竹林不会蔓延过来,不会影响产量。
说起来简单,可仔细想这道理,这高老师是个高人啊,有空得交流交流,请到我家去看看,小小农学藏龙卧虎。
第三百零八章 大买卖
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这就是吐蕃国内反派对待繁荣强盛唐帝国的逻辑。他们决不会违背这个逻辑的。
吐蕃试图在吐谷浑掀起春季攻势再一次被程、苏两位老爷子联手扼杀,年前吃到败仗的吐谷浑部这次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在唐军协助下大举推进至炉口,也就是去年被吐蕃人横扫的地方。
吐谷浑和谈代表态度再一次变得强硬起来,而吐蕃大相的使者针对这次攻势失败适度调整了谈判策略,强调前线发生的一切都是小小的误会,属于对峙两方在理念了认识上不同而引发的突发事件,并在赔偿和撤军问题上做出了小小的让步,承诺以上的大规模冲突不会再次出现。
对北方前线的捷报已经麻木了,每次传来个小小变故就能让谈判桌风生水起,我已经不胜其烦。能看出来,各方谈判代表还是很认真的,尤其身为受害者的吐谷浑代表团,更是竭尽所能的想在谈判桌上争取最大利益来补偿自己满疮痍的祖国。
我不行,就和电影还没开始就知道结局一样的乏味。与吐蕃、吐谷浑两国代表心态不同,李义府带领的唐帝国代表团在不受外界指责的情况下大使“拖”字诀,根本就不期盼有个什么辉煌的谈判成绩,拖延一天就能让吐蕃国局势多动荡一天,就能让唐帝国有时间争取更有利的战略位置。
本来是个好事,凡符合国家利益的都是好事,可把我也拖进去就太不仗义了,正和高老师请教旱稻的种植要点时候给传唤到谈判桌上,简直就是谋杀我的青春年华。
酒桌上,每次会议结束总是安排了轻歌曼舞的休闲活动,我对李义府委婉地表达了自己最近公务繁忙难以脱身,并迂回地提出,除非是决定性的会议,像这样不三不四的碰头会就不用频频参加了,还是国事为重,百姓们等了更好的粮种蔬果奔小康云云。
李义府很欣慰,先是颂扬了我伟大、高尚、无私的国际封建主义精神,并从侧面的对我废寝忘食忙公务导致健康状况不佳的行为提出批评,答应万不得已绝不会再次扰乱我的作息时间。然后两人满举酒杯遥祝伟大领袖红太阳李治陛下万寿无疆……当然,出于礼节上的需要,临行前还问候了在宴会上献艺的文艺工作者。并对领舞的外籍女艺术家表达了深厚的敬意。
“没一个正经人!”兰陵自恃颇高,尤其对身材自我感觉良好,最不待见有比她更风姿卓越的同性出现。“你怎么不去给你婆娘说这些?”
“哦。”这个问题一直困挠着我,同样的话在兰陵这边说得肆无忌惮,可回家就变得一本正经,好像从没在颖和二女面前对其他女性做过正面评价。沉吟片刻,“贴心吗,说明咱俩小无猜?”
“还真够无耻。”兰陵笑打了一下,“不和你啰嗦,记好哦,让南晋晶的掌柜找我府上的管事谈,我可不情愿和你说这些事情。”
“太好了!”扑上去给兰陵压住狠亲几口,“当你不答应呢,害我费这么大力气弄企划。早知道就不费这闲劲了。”
“我也懒得和你在钱上较劲,从你又不是一次两次,这次可得落我个好。”兰陵在我身下扭动几下,伸手将我环住,“我才在沣惠渠边上置办个庄子。明就搬过去了,下次朝我那边去。”
沣惠渠嘛,我家庄子上流过去的就叫沣惠渠!“东边还是西边?”
“就在你家上面,笨的!下马陵过去的头一个庄子,呵呵……”兰陵朝我身上攥了两把,“你乐什么?”
这么一来,找兰陵更方便了,离我家没几步路,前后连四里都不到,和王家庄子、程家自然保护区形成了等边三角形。
白居易琵琶行里提到: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若说下马陵没几个人知道,但提起蛤蟆陵却是家喻户晓,可关中地区从来就没蛤蟆陵这东西。其实下马陵、蛤蟆陵这两地说的是一个地方,本就是西汉董仲舒的陵墓,只因关中方言中念“下马”时候发“蛤蟆”音,以讹传讹千多年,平白无故整出个蛤蟆陵来。
“那就成邻居了,你占了人谁家的良田?”下马陵附近都是富庶庄子,传闻沾了董仲舒的光,就是东汉末年大旱的时候那边都没歉收过,以董仲舒后人自居,千百年的殷实富裕之处,方圆十几里尽出文人骚客。
“本有那么一处小庄子,本是我府上人的产业。”兰陵贼兮兮一笑,“我拿霸桥的庄子和他换了,他沾大便宜呢。”
“早不说,我和你换啊,我岐山的庄子不小,换了多好?”有点亏,霸桥那边庄子多好,又大又平又有景致,比下马陵好远了。兰陵不是作房地产的料,如假包换的棒槌,颖一天垂涎霸河河边的地产都能想疯了,这边竟然还有以大换小的瓜子。
“好了,还不是想和你近点,若不是云家地产被你家吞并,我就找那丫头换去。”兰陵白我眼,“看看你家夫人是不是有本事给我赶到荒地里挖塘子。”
“趁早别来,不够乱钱。没一个省油的,我夹中间是打你还是骂她?”幸亏颖果断拿下云家,要不真让兰陵得手……后果不堪设想。和谁当邻居也别和皇室成员凑太近,若兰陵来了,颖肯定会怀念云家在的美好时光,然后建议我举家逃亡。
“还算有良心,知道打我。”兰陵轻轻翻身侧起来,惬意地贴在我脸上,“今就不伺候郎君了,还得吩咐他们搬些东西,明安了新家可要过来陪妾身。”说着轻轻给我推开,又觉得不甘心,贴上来亲了两下,笑呵呵地滚了一旁整理衣裙。“等下。”见我起身要走,又上前叫住,“给你看的东西。”说着拉开长柜个小抽屉拿了个纸包递过来。
莫名其妙地打开,一小包无规则的结晶体,看样子是拿工具从什么地方刮下来的,捏起个渣子放了掌心对阳光看了看,有意思,“玻璃?”
“像吧?”兰陵凑过来也学我捏了照光线看。
顺手捏了块最大的放了青石板上砸碎。无规则晶体,不像水晶等自然形成的结晶矿那么规矩的结构,“不是像,本来就是玻璃渣子。你抽啥风?拿把滥渣子显摆?”
“真的?”兰陵一脸惊喜,纸包收起来,临了还不忘记把青石板上的碎末一气包了,“肯定不?”
“白痴!”问兰陵要了个玻璃珠子,抄了榔头猛击几下,渣子捻起来个递过去,“比比,一模一样,不信的话你砸几颗宝石试试。看看区别就知道了。”
“总和行家一样。”兰陵捻个滥渣子对比半天,翻了个首饰盒掏出块不知道什么的高档宝石抄起榔头乱砸,宝石就是宝石,比玻璃硬度高些,砸得辛苦,“棱棱角角的,果真不同。”
心疼啊,为块烂玻璃没必要毁坏这么付印的宝石。看体积,怕十来贯就这么烟消云散了,给兰陵拨拉一旁,将四分五裂的宝贝拿手巾裹起来,还好,体积够大,碎颗粒也够镶嵌几个戒指了。除了给亲近的几个女人打造过戒指外,从没见过别人带过这玩意,可能这年代还不时兴这个。
“你既然懂行,怎么就不问问?”兰陵指了指包玻璃渣的纸包,“出个主意什么的不行吗?”
“不懂,还得你下功夫研究。”我高中化学学得还不错,书里有提到玻璃的制造原理,可忘了,很好。
“是瓷窑里抠出来的。”兰陵不满地撇一眼,“平时那么爱钱,正经事上却老是推委。”
“大姐,你都抠出来了,还问我干啥?盖建瓷窑就那么几种东西,沙了土的,你不会专门拿来排列组合的多烧几次就知道了?”笨的,笨死了。智商都比不上喜欢近亲结婚的古埃及人。“还有啊,你研制阶段我不参与,不过研制成功得找我代销啊,说好了,不许反悔!”
“死去!”兰陵气呼呼朝我推了把,“懒的!”
“嘿嘿,你弄你的,别老靠我找捷径,都站了门槛上只差朝里迈一步了,该庆幸才是。”兰陵软榻上摆放那么多在关古代烧制琉琉、甚至是玻璃的工艺,刚我来的时候还见她抄录东汉曲籍《论衡》上的玻璃烧制口诀,什么消炼玉石以器,燧炼啥三日成什么天成溢彩云云,这都是老祖宗留下的经验。
烧制琉琉的技术在国内已经流传千多年了,而且多次出现过玻璃的说法,按说这么长时间早就该有真正意义上的玻璃问世了。可不肖子孙不去探求其中道理,舍近求远的高价购买国外野人的那些垃圾制品,先不说对得起对不起老祖宗的心血,光这种不良行径就不该在号称大唐盛世里出现。
“责任心都哪去了?老祖宗都烧一半了,你这就退步?绑架的国外技术人员呢?自己不会做不要紧,咱学,咱学会了给老师灭了去,谁还敢说咱是学生?光会买,球都到底线了,临门一脚就进去了。找我代销啊,我等你玻璃制品呢。”不会嘛,咱也该有个不会的气势,不能说不会就完了,这很丢人。要让兰陵觉得不把玻璃烧出来就愧对列祖列宗,要激励,要以德服人,然后从中渔利!
兰陵频频点头,很惭愧的样子迤逦靠近,我以为她要承认错误的时候却猛然朝我中腹一拳,然后爬我耳边柔声道:“老祖宗妾身不敢忘,绑架的国外技术人员就快到京城了,妾身就是不会找王家代销。明天妾身搬过去的时候肚子就不疼了,咎由自取的典故从您开始,要接受教训哦。”
“哦。”点点头,捂了肚子灰溜溜走了。
“夫君不吃点?”云家清池塘的时候网了不少虾子,挑个大的送了两篮子,温油里炸得金黄,颖最近迷上这个吃食。可碗里总有那么几只,“您平时喜欢下酒嘛,今专门给您留了一碗。”
“哦,我今天不方便。”兰陵打得很讲究,不疼了,也不饿。下次让她到灾区去一人打上那么一拳就把大事解决了,给国家省不少赈灾物资。
颖掩嘴笑了,香酥的虾子摆了跟前,取个酒杯过来斟满递给我,“吃饭时候您不在跟前可不香,多少吃点,喝杯酒开胃。”
“哦。”也是,饭桌上不吃饭大家都不痛快,接过来闷了一杯,效果不错,捏了个虾子丢了嘴里,好吃。也怪,不饿也不影响食欲。吃开了就没问题,饭量不减,看来是被兰陵点了不饿穴。
正吃得开怀,老四跑了进来,伸手捏个虾子丢嘴里,“姐夫,您去花露水作坊看看,那吐蕃臭人又跑来了,不买东西就吵吵要见你。”
啊?不是告诉过那臭男直接从剑南拿货么?翻山越岭舍近求远跑长安来,还有这么无聊的生意人?赶紧吩咐:“预备洗澡水,回来时候颖回避,二女伏侍。”
臭男很嚣张的样子,味道依旧,可这次穿着上华丽许多,各种值钱的金银饰品挂得浑身上下和个展示台一样,带了几名膀大腰圆的吐蕃护卫,一个个傻不拉唧地围坐在臭男旁边,过往行人都欠他们钱的样子。
老四老远指了下,“姐夫,你去支应,我回去吃饭。”说完扭头跑了,很没义气。
没拉车来,还穿得这么显眼,难不成走亲访友想我这个老朋友了?大力两个深呼吸蓄足氧气,笑容满面地上前准备和老朋友亲热下,连自己都佩服自己勇气,我太勇敢了。
拉旺毛赞依旧是老样子,见我过来没等开品就踢开身边护卫奔上前来,我只恶风扑面,呼吸道感染。
“怎么这时候来了?现在应该是生意最好做的时候,跑长安可耽误不少收益啊!”花露水作坊里管事受了老四分派,见我来赶紧开门送到会客室里,酒菜摆上来后,和我行个礼人立马消失。
“探望老朋友,专程探望老朋友!”臭男豪迈依旧,酒壶提起来不说杯子里倒,对了嘴上灌几口再交我手里。“长安就是好!”
“好,好!”趁他不注意给酒壶嘴拿袖口擦拭干净,先给他斟一杯,再假装给我斟一杯。难道吐蕃人有钱也起了游山玩水的兴致,踏春数千里春暖花开的来长安度假?“专为游玩访友?”
“对,访友!”臭男扒拉几口菜,爽歪歪闷了口酒,“来看看老朋友,来看看曾经给我带来无尽财富的村庄。”
臭男看来是个文人,起码有这个潜质,“那多留几天,走走转转。”
臭男开心地点头,“不光这样,我还有个好买卖想和王兄弟商量,有钱就和好朋友一起赚!”
“哦?”是个好说法,有义气,起码话说得义气,不知道他这次想和我谈什么生意。其实我很喜欢和臭男谈生意,没有那么多身份礼节的讲究,光钱来货往的讨价还价,很痛快,要是他身上没那股子味道就完美了。笑道:“那可得一起赚,快说说!”
“粮食。”臭男无所顾忌,边吃边嚷嚷,“不要花露水,只要允许我从你们国家拉粮食,什么条件都随你开。我打听了,王兄弟是唐国的大萨颥(部族首领),只要你允许,拉粮食不是难事!”
按爵位,我或许能算个小萨颥,可朝吐蕃贩运粮食的工作,老萨颥也没胆子干,里通外国,卖国求荣,在这个自豪感泛滥的年代里,一旦背个这臭名声,就算政府不处罚你,周边那种不屑鄙视的眼神和普降的口水也能让你生不如死。
“不行,这事我办不了,这钱还是兄弟你自己赚吧。”拒绝,打定主意,既然臭男是冲了这来的,就再没有和他交朋友道理,免得殃及池鱼。就这顿饭吃完赶紧撵走,不惜让二娘子来武力驱逐。
“胆小的人。”臭男鄙视一眼,“我知道你的信誉,可以先付给你钱,你只管开口!”
“哦,免了。”板下脸摇摇头,放下筷子准备出门叫人。
“那我要见你们唐国的公主殿下!”臭男见我换了神色,不满地扔下筷子,“我在剑南打听了,对吐蕃生意做得最大的就是你们公主殿下,带我见她!”
“笑话!”一拂袖子,冷笑道:“是你见得了的?”
臭男见我翻脸比翻书一样快,有点不舒服,“朋友之间不该有你这种表情,我代表朵岭三部来见她,不要看不起人!和吐蕃无关,你要帮我。”
第三百零九章 纷乱
朵岭三部,这是个什么非法组织?打量一下臭男,这家伙长像还是很凶恶的,颇有后世基地组织成员的风范。
很天真的家伙啊,以为打了独立的旗号,穿着华丽一点就能面见这个星球上最大帝国,最有权势,最恐怖的官商合资机构瓢把子兰陵长公主殿下。别说他一个小部族首领的弟弟,就是吐蕃大相亲自过来,兰陵愿不愿意接见还是个问题。
臭点,可心里对这家伙还是很照顾,人家口口声声拿你当朋友看,我自然不能做得太过分,外面喊了花露水作坊管事进来,吩咐他去府上通报一声,有外籍友人来华闹事,让王府的护卫队赶来救驾。
二娘子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这是他擅长的领域,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了二娘子时刻,一个人,空手,别的护院环形散开,外面几个臭男的护卫显然没有想到唐人会对他们有这么高规格的礼遇,愣神,不解,然后就和拆散的塑料玩具一样摊散地上,甚至连质问喝骂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二娘子作风一贯如此,拆就拆个利落,下巴一起卸了。
摇摇头,二娘子功力还不到家,还得修炼啊!一点没有武林高手风范,人家飞来飞去的那些点穴,不花这么大力气。想想帅气袭人的盗帅楚留香锅锅大战美艳如花的石观音MM曼妙的场景,胜得风流倜傥,败得惊艳绝伦;若两大高手一上来就相互对卸身体各大关节,不敢想,不堪入目,斯文扫地。
臭男没料到我耍这么一招,虽然最先被拆开,可眼神里突射出的愤怒还是让人心里有点内疚。摒退左右,单独面对臭男,一脸无奈地诚恳拱手谢罪,哀怨道:“毛血旺兄,小弟事出无奈,多有得罪,这厢赔礼了。这是为了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要知道吐蕃使节在长安有耳目,若知道你们小小个朵岭三部敢公然向我国示好的话,别说是粮食,都不能保证你们能活着回去。既然来了,又是朋友,作为朋友的立场我有义务去帮助你们,保证你们的生命财产安全。要不,你保证能在我监控下安分待着,不满世界嚷嚷你们要粮食的话,我会尽最大能力帮助你们。否则……是吧?”这帮人脑子都直,谁知道他们又跑哪家王公府邸寻找合作伙伴。闹得满城风雨不说,一旦让吐蕃使节警觉起来可要给兰陵的和平演变计划添不少麻烦。
臭男哼哼霍霍地想表达下感激之情,我不喜欢受别人感激,说完很潇洒地转身离去。出门吩咐二娘子回去要洗澡。不然会被夫人辞退等等。安排几个不怕臭的好员工把这几个吐蕃窝囊废全拉牲口棚里接好关节捆结实,至于毛血旺兄就单独捆个地方,我洗澡先。
“怎么打人家?”颖对我对待客户的方式很不满意,还专门吩咐了厨房准备点可口饭菜给国际友人送过去,“生意做不做的不要紧,咱可不能背个店大欺客的名声。”
“不懂少问。前后动手的就府上几个人,又没外人知道。我都警告了,传出去的全家驱逐出王家庄子,没什么要紧。”这事和颖商量不了,也不想让她瞎操心,靠近几步,伸个胳膊过去,“闻闻,看味道还重不重?我可洗了三遍了。”
颖皱眉小心呼吸几下,笑道:“还有吧,总得两三天才消,今妾身和娘睡去,明早起闻二女就知道夫君晚上有没有干坏事。”
怎么还有,抬了袖筒闻了闻,自己闻不出来,只好拿过瓶花露水胡乱朝身上抹了些,看来这两年工艺上的改进让花露水香味更加强烈,香喷喷的呛我咳嗽。“急事,我出去一趟,晚上和二女早点睡,不用等我。”
颖抬头看看我,张嘴想问却随即打消了念头,起身拉拉我长衫,“带些人走,让二娘子跟上。”
“不用,你早早歇了。”我朝颖脸上捏了把,墙上取下宝刀挂好,随手拿了个腰牌揣上,“哦,对了,明天农学里来个姓高的先生,你出面接待下就行,让管家好生招呼。他来看看咱家那片洼地,按平阶礼数招待。”和接见属下不同,程初的师长,礼节上不能怠慢了,这年代尊师重教的风气不错,要遵守。
“就是您说那个德昭的老师?”颖点点头,“您放心,早去早回。”
上马后往牲口棚那边巡视了下,一切正常,才飞马朝兰陵庄子上过来。
天色都晚了,兰陵府上还挑了大灯笼来往几个车辆朝下马陵新庄子拉送物件,一派繁忙。兰陵没料到我这么晚还跑过来,有点吃惊,然后闻我满身不三不四的香水味不知道我搞什么花招,“肚子不疼了?又跑哪鬼混跑来恶心我。”
“香吧?”胡乱抖了抖,解下腰刀扔了一旁,舒服地靠了软榻上“来见你,专门洒的香水。”
“毛病深的。”兰陵朝我身上闻了闻,“怪味,遮掩什么呢?还洒香水?”伸脚把我朝榻里挪了挪,也脱了线袜蜷了上来,“有事就会好说事,没事的话,妾身就当您过来留宿了,这就伺候梳洗。”
指了指头发,“来时候狂洗三遍,没干呢,还洗啥?”说着强占个有利地形拉了大枕头靠起来,朝身边拍拍,“记得吐蕃那个臭人不?”
兰陵抿嘴笑了,谨慎地挤我旁边乱闻,“怪不得洗澡酒香水的,一身臭气你夫人不让上炕,跑来欺负妾身吧?”
“他要买粮食。”朝软榻里缩了缩,没理会兰陵调笑,“这次专程跑来买粮食的。”
“哦?”兰陵听完一骨碌坐起,悻悻地笑了笑,复又软躺我身边,“现在人呢?”
朝兰陵看了看,无奈地摇摇头,“看,还是老样子,当你真有相夫教子的打算呢。”
“这不正改嘛!”兰陵不好意思朝我身上乱拨拉几下,“又不想让我管,又顶个月亮朝我这里报信,没这么捉弄人的。”
“呵呵。”伸手给兰陵揽了怀里,在她背上拍了拍,“总得给你说说,就是不愿意见你热切的样子。好了,他代表什么朵岭三部来的,说和我做粮食生意。我没应允,他就说要面见你。”
“现在呢?”兰陵轻笑两下,“你不会把那臭家伙放出去了吧?”
“和几个手下马棚里捆着,底下的事我没问,也不想问。等你发落。”从兰陵身下抽回手臂,伸合几下,“剩下的事交给你办最好,我尽量少出头,没意思。”
“还在你问,不过事先得商量下。”兰陵起身挪了盏大灯过来,取了吐蕃地图铺在软榻上爬上面乱找。“朵岭……朵岭在哪?”
“我咋知道?他们叫法和咱又不尽相同,你问我,我问谁去?”话是这么说,也爬了地图上帮了开始找寻,依稀回忆曾经和臭男几次对话内容,模糊找了个发音比较接近的地方,“茅三朵(老地名,发音大约是这样,可字打不出来,郁闷)?”
“怕是,贴咱这边比较近,可中间隔了个死娃部(同上),粮食直接过不去,怕出了剑南就得遭抢了,是吧?”兰陵没一点发愁的样子,乐开怀的替朵岭三部发愁。
“你尽搅和吧,挑一个支援就成,死娃那边有没有朝你求援的?”这话都念得不舒服,没几个顺口,仿佛在玩强手棋,粮食就是筹码,谁过谁的地方还得交点公粮,既然有一臭男当引钱,在附近扶值个亲唐势力和吐蕃人对了干也有意思。可按照地图上的标示,死娃一部显然比朵岭三部大得多,而且是拥护吐蕃大相的强硬势力之一,和唐帝国接壤的边境线也长,驻守了不少军队,朵岭三部明显不是人家的对手,还闹独立,臭男是想让三部被抄家灭门。
“不要紧。”兰陵忽然给地图甩了软榻上,纵身扑我身,轻快欢喜道:“不看了,好不容易来一趟,蜡都烧一半了呢……”
“装,肯定是有了打算。”挡住兰陵来势,按了肩膀上用力搬了下去,随后的表情显然比研究吐蕃地图有意思得多,相对于地理学山川地貌,我觉得自己还是对人体构造更感兴趣一些;当然,生物化学兼物理学的知识也是必须的,功、能之间转换的乐趣让人难以自拔,看来我在物理学上的造诣更精进一步。
一早派人朝农学里请个假,我回来招待臭男,兰陵则需要有个小安排,兵分两路。臭男没打算逃跑,虽然是牲口棚里过夜,可他没觉得有委屈的地方,唯一不满意是我这个曾经的好朋友忽然翻脸不认人对他和他的手下痛下毒手,见我过来脸倔强地扭了一边只顾吃饭。
“劳烦毛血旺兄在舍下屈居一宿……”
“不配和我说话,你不是我的朋友!我叫拉旺毛赞。”臭男几下刨完饭食,用脚勾过一捆干草料垫在屁股下,坐端正细心整理身上的金银饰品。
“这是为了拉旺兄的安全着想。”我笑容依旧,朝二娘子递个眼神,示意他出去,“既然是为粮食来的,你这么大声嚷嚷可不行,而且我不把你留在王家的话,以兄弟您的性格,估计已经关押在官府里了。”
“难道买粮食也见不得人吗?我们那边没有粮食吃,你们这边却用上好的谷物喂牲畜,我们用真金白银换取你们吃剩下吃不了的粮食也该受到处罚?被朋友毒打?”臭男觉得不公平,剑南不卖给他,他不气馁跑了长安找大官朋友,认为朋友间相互帮助天经地义,可理想与现实差距过大,虽然早上的饭菜还是很丰盛可口。
“哦。”我搬了捆干草在他对面坐下,“你看,最近几个国家关系有点不正常,按理你在剑南买不到,从长安也买不到,我能帮助你的就是不让你在这边被你们自己人……”笑了笑,做个切割的手势,“你也知道,毕竟是两个国家的事,换个身份,你站了我立场上想想。”
“我只有朋友,只有朵岭,只有你们才当我是吐蕃人。”臭男有点失落,他觉得朋友之间不该分那么多档次,更不该分国界。“我从生下来就没人告诉我是吐蕃人,生长在朵岭,发财的地方是王家庄子,你认为我是吐蕃敌人的时候,我却仍然拿你当朋友。现在你竟然让我和你换身份想,难道你认为朋友之间的身份可以交换吗?”可能是价值观不同,理念上的差距让臭男有点伤感。直爽汉子不懂得掖藏自己的感受,“父亲去世了我有哥哥,哥哥赶我出来的时候送了我银库里一半的财物,还拥有了自己小小的领地。虽然领地上没有几个人,或许还比不上花露水作坊的人多。但这都不是你该欺负朋友的理由!”
臭男的话让我有点不痛快,我不懂得怎么和才见过几次面的人交朋友,也从没想过生意场上能有真正的朋友,可不管他是做戏还是真诚,于情于理上我都难以辩驳。
从臭男的话中能听出一些缘由,吐蕃人领地观念强。国家观念却极其淡漠。只于出生地自居,连自己为什么变成吐蕃人都不清楚。从他话里能听出来,他对王家庄子的感情都比祖国深厚。野蛮落后,单纯靠大部族强横的武力联系在一些的松散国度竟然能给体系完善装备精良的唐帝国造成这么大威胁,这是个奇迹。
“你领地上的民众挨饿吗?”这是我最关心的,对吐蕃国内近况不太了解,吐蕃使节都自诩国内百姓过着天堂般的日子,根本不屑去征服贫瘠的吐谷浑,是吐谷浑挑衅后才实施军事报复。
臭男摇摇头,一脸幸福道:“我领地的民众是朵岭最幸福的人,有数不清的牛羊,吃不尽的青稞,地窖里装满了美酒,比你请我喝的美酒还要醇美。每天晚上都有美貌的姑娘都用了花露水带着香气在高楼上等我,我喜欢这样的日子……”说到这里脸色忽然暗淡下来,“可忽然有一天,就是去年第一次大雪的时候,我发现周围的领居都在挨饿,包括拥有无尽肥沃土地的哥哥。”
我点点头,能想来一只肥羊身处在一群恶狼之间的感受,臭男的日子不好过。
臭男指了指自己一双眼睛,“亲兄弟之间就好像眼睛,相互不能靠得太近,也不会离开太远,只有长久依存,这是最美好的。但哥哥领地上蔓延了饥荒,饥饿让一切变得和从前不同,总有牛羊被抢夺,我领地里的民众为了保护家园,不得不拿起唐人打制的武器砍到曾经的好邻居身上。”
这么看来臭男没吃亏,这家伙可能用生意上的关系搞了不少唐军淘汰下来制式武器。因为朝廷新式度量衡的标准件生产已经上了规模,近卫军中已经开始大规模换装,而驻扎在边境的少数部队也逐渐开始淘汰一些老旧装备,这就难免让财大气粗的臭男钻了空子。
“那你跑这么远出来就不怕有人趁机再去掠夺你领地的财物吗?”有点替臭男担心,是个冒失的家伙。
“朵岭人的誓言……”臭男蔑视扫一眼,很看不起我的样子,“在我押运大批粮食回去之前,没有人会动我领地上的一个吊壶,就是饿死也不会。”
虽然我不明白饿死吊壶之间的必然联系,可能从臭男身上感受到一丝纯真。能发誓,能信奉誓言……换句话说,和臭男相比,我就是人渣。“打算怎么运回去呢?要知道不光是朵岭挨饿,你打算怎么绕开饥饿的死娃部?”
“死娃?”臭男有点茫然,“你说的是南边?可朵岭离他们很远,为什么要绕开朵岭几百里外的部族?”
“啊!你们不是矛三朵?”
“怎么会是柔三朵?矛三朵已经变成了战场,他们向西攻下了别束,却被别束的姐姐带了人杀了回来,柔三朵的萨颥现在正躲在死娃部里不敢出来。”臭男不愧是跑买卖的人,消息比兰陵那边细作还快,就没听过有这么全面的报导。“我们是雅契朵,离你们的雅州只有不到二百里,难道我们雅契朵会在唐国被劫掠吗?”
弄不好这家伙会唱康定情歌,可能是叫法有误,这么一说我才明白他们部族的准确位置,关键是他身上的味道误导了我的判断,没想到啊,住了那么美丽的地方怎么就不知道多洗澡呢?
我和兰陵俩白痴,俩人自以为是地爬在地图上指东打西还洋洋得意,激烈地庆祝活动让我现在腰还发酸,太丢人了。不过这么一来兰陵会更高兴,那边若是收回来的话,价值远远大于那个死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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