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福祸总相随
作者:多一半|发布时间:2024-06-29 01:15:29|字数:52328
西瓜,最近成了王家里最热门的话题。趁瓜熟蒂落之前已经赶着摘采了一批,塞了满满一地窖,供中秋节里享用,剩下的得赶快吃掉,不然放过了时间全部打了水就可惜了。
好友都送过去些,兰陵报复般地拉走两车,管家、账房、医生,每人家里抱五个回去,老丈人家里当然不能落下,光老四就每天早起过来从井里捞一个拿去单位里消暑,到后面连个作坊的大客户也沾了光。当然,包括云家这个大供货商,不时被馈赠个西瓜,很有面子的事情。
虽然被赠送了西瓜,可并没有刺激到云家的鸡蛋供应量,老四也不经意地提了几次。说云家最近的供货少了两成左右,但随着周边里庄子养鸡户不断增加,云家的一点短缺对素蛋作坊的影响并不明显,老四也就同太往心里去,不过颖听了后却贼兮兮地偷笑,鬼把戏全被我看了眼里,不揭穿罢了。
自认为从谢宝以文书的身份跟了秦钰走后,云丫头上门比以前勤快了许多,和颖的关系貌似融洽得不得了,两人姐姐姑姑叫起来一个娘养下的一样,每这个时候,我就拉了二女出去耍,给她俩留足相互施展的空间。
“最近有没有要汇报的事情?”和二女躺了花园里茅草亭子下嬉闹,天热,她没勇气贴我身上,只好半俯在躺椅的一侧,不时用脚在我身上乱捏几下,等我去抓。“趁云丫头没走,想说谁的坏话就赶紧,看你最近乖的,憋不少坏话肚子里没办法发泄吧?”
“嘻嘻。”二女扬脸奸笑。很独特的笑容,大眼睛眯成月牙,鼻梁上打了皱褶。小嘴抿起来稍微歪向一边,刻意露一颗洁白的虎牙出来,通常这个时候衣衫上前两个襻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解开了,配合扬起脸后腻白脖子和若隐若现的锁骨,很邪恶,俩人都很邪恶。有第三人在场时候绝对不会流露的表情,我有独享权。
“笑得恶心。”我伸手在她皱起的鼻梁上刮了下。笑道:“知道你比老四好看,不用摆这臭样子出来。”
“老四身上也有好看的地方,嘴就好看,比二女的大。”二女学了老四吃西瓜的模样,虽然有刻意丑化的趋势,不过到惟妙惟肖。“夫人吃五六下,妾身三四下,老四一下!”
“哈哈……”这说法形象,没太夸张,老四能一下塞嘴里的活绝不干两下,属于高效率快节奏的人士。“她怎么又得罪你了?”
“老不嫁人,不光得罪妾身,还得罪夫人呢。”二女将脸凑过来朝我呵气,小手不老实,揩油揩得熟练,“她心思怪怪的,妾身摸不太透。不过时间长了也能稍微看出来她的想法……”
“说说看。”二女衣襟半敞,洁白的抹胸露出来一截,顺手掏了里面握了一把,二女立刻就弓了身子细细地呻吟一声,小手攥我胳膊生疼。
眯了眼睛斜斜地扫着我。将我手按在她胸口上,挑衅道:“不说。”
“切。”抽了手回来,不叫她得逞。“还不愿意听呢,哼哼……”
“老四……呵呵……”二女耍赖将我手又拽了过去,死死按住,“夫君手热热的,掏里面舒服,就扣着,细细听二女给您说胡话。”
“哦。”将她朝跟前拉了拉,“发春的话?”二女近半年喜欢躺我跟前呢喃些不知所云的东西,低声细语,和放幻灯片一样的情景,愉悦的,苦闷的,辛酸的,期盼的。女孩子长大了心事多,她不屑去找女伴交流,时常有些事都憋闷在心里,只有同我在一起的时候,借着亲昵的气氛里自言自语地说出来,不管我认真听也罢,当她舒服的哼哼唧唧也罢,发泄完全没有忌讳,我则戏称她是发春的话。每当这个时候我就给她个胳膊枕上,装做用心聆听的样子,偶尔还小憩一会儿,直到胳膊被枕得发麻实在不能支撑的时候才抽回来,她也就停止了。递了个胳膊过去,爱怜地扳了她小脸亲了亲,抚摸乌黑的秀发道:“活得太独了,也试试找个年龄差不多的女人说说话,毕竟我一个老爷们粗枝大叶地听不太懂,连回嘴的本事都没有,别把自己憋坏了。”
“就说给您一人听的,当话听,当风吹都好。”二女怕我早早手麻,将头发挽了个结分担一部分重量,轻轻枕在我手臂上,“二女喜欢这样子,风里雨里过来了,早就和别人没话说,就您懂二女的心思。世间里,林林总总地坏事遇见的太早,别人还爬娘怀里找奶的岁数,二女就开始乱坟岗子里钻,哭也哭了,打也挨了,以前受不得的罪也就习惯了。才有个能说话的地方,您惯着,宠着,您任由二女起着陪房丫头不该起的心思,您也该管管了,二女怕再往后管不了自己。”
“造反?”二女的话让我听起来怪怪的感觉,“给自己往后干坏事打铺垫?等事情出来了全部推我身上,说是我惯的?”
“嗯。”二女轻轻动了动脑袋,真诚道:“妾身一在你怀里就起不该起的心思,由不得不想,你把二女宠坏了。”
“哦,明白了。”二女耍心眼已经成了习惯,就像她说的,由不得自己。就连说发春的话都耍小心思,一样的娇气话,别人说是纯粹地撒娇,由她嘴里出来就是带了盘算的,而且听了后会让人觉得真诚,有可能更加放任她。“若不看脸,光听你说话,不会相信你是个二六岁上的娃娃。”
“嘻嘻……”二女捏着我臂膀上的肌肉,一边梦呓道:“二女不耍心思就不是二女了。兰陵公主不和您耍心思,那是她身份高,不依靠您,不把您当了天,不会因为您不在就活不下去。夫人耍心思是要维持自己在家里的位子,拉了您的同时还要拉住管家,拉住账房,王家上下她都拉得严实。若您不在她就理所当然是家里的天。二女和别人不同,只依靠您一个,家里上下、钱多地少的与我无关,一辈子就活您一人,全部心思都是围了您出来的。”
“有理,耍心思有理。”我笑着拍拍她脸颊,“不插嘴了,你继续吧,我眯一会儿,大逆不道的话尽管说……”
颖和云丫头俩地主婆之间的鬼扯我绝不参与,颖最近心情出奇的好,几乎天天下厨房给我弄俩小菜。还没事就边打算盘边偷笑,我乐得吃好喝好,不去打搅她的好心情。
兰陵自从参观过王家的孵化间就开始了小规模的孵化试验。每天过来记录完学业就开始说我又糟蹋了她家多少鸡蛋的事,反正是从我这里翻版过去的没希望技术,所以损失就朝我头上扣,被评为本年度大唐最无聊的“没希望工程。”
“北边准备动手了?”兰陵来的时候说了件有趣的事情,一支商队在西突厥的地面上蒸发了,是支大型武装商队,随队的护卫都是有经验有武艺的老兵,一般马贼还没有太岁头上动土的勇气。唐初,丝绸之路还没有完全打通,路途凶险,长途大型商队都拥有装备精良的强横武力保护,一路开过去很是威武,别说响马,就是一般的游牧部族都能给它连根拔起。怎么就恰好在突厥的地界上消失了呢?脑海里浮现出程老爷子的无赖嘴脸。“等京中下令呢吧?难为的。看起来实在找不到借口了,嘿嘿。”
“嗯。”兰陵点点头,“已经就绪,时间也差不多了,没必要再拖下去。南诏那边已经有两部动了依附我朝的心思,现在就大力支助他们有点早,就等了吐蕃的动静上,一旦南诏有变,这两部完全可以拉拢过来挑起南诏各部争斗,减轻剑南的压力。”
“那边动起来只怕要三月后了,苏定芳将军这边却是眼前的事情,吐蕃已经集结了精兵移防到他对面,说到压力,还是吐谷浑西南一带最大。”我手头就有送来的军报,如今程老爷子的部署已经到位,西州、庭洲两地大军云集,只等军令一下,沿图囤河西进,老爷子的无差别扫荡计划就开始了。一时对西突厥的军事打击得手,立马兵分两路,一路朝西继续攻击,剿灭残余,另一路则南下入吐谷浑与吐蕃人决战,前提就是在三月里攻下西突厥而不损失吐谷浑的战略部署下进行的。听起来很刺激,干起来更刺激,想想就流鼻血,所以我还是当看客为妙,咱小心肚受不了那种负荷。
“人家攻城略地你上个什么火?”兰陵见我鼻血乱冒,慌忙掏了手绢朝茶水里打湿就捂了上来,“一说杀人的事,你就喷血,可惜一顿血豆腐了。”
“没,你穿得单薄,看了不该看的地方,就流了。”嘴硬地接过湿手帕胡乱塞了鼻孔,“天热的,光和你说话了,还没喝水,旺血症,说明我体质好,血多。”
“塞都塞错了,还旺。”兰陵给手帕又抽出来,塞了另一个鼻孔里,“什么本事,就你这身板,别提上沙场,自己先流死了。大男人家,还好意思辩解,丢不丢人。”
“有点……”叫了丫鬟打盆凉水过来洗脸,整个脸塞了水盆里美美镇了几次,胡乱擦了一把,“热血青年,都这样子。见多就不怪了。今儿这事不许说出去,小心我灭口。”
“呵呵……”兰陵扳起我脑袋,在四周仔细擦着血渍,“欺负女人家是一把好手。我这个郎君,吃起来,喝起来,那不用夸,大唐里就您一个了,可是威风八面呢。原以为除了吃喝也再没别的什么本事了,今儿又见了一条,鼻血流得声势浩大,算是个能耐吧。”
“别算是,就是能耐。”顺手抓了块西瓜仰了脸就吃了起来,“你轻点,擦脸呢,你当是搓脚?”
“哈哈……”兰陵笑歪在我身上,“刚就想和你说脚的事情。”捧了我脸横竖看了几遍,满意后将后绢在水盆里摆了摆,塞住鼻孔。“你那分左右脚的鞋子穿了能走路,套上舒服,不像老鞋子得穿久了才硬撑了脚型出来,我也依了自己的脚板画了样子,做好了穿给你看。”
“那是你脚大!”兰陵自从见了我的新式鞋样,没事就硬逼我脱下来穿自己脚上,“大脚片子不嫌羞就对了,还拿出来说,比冒鼻血丢人多了。”
“脚大天生的,你想怪谁?”兰陵瞪我一眼,使劲扳我躺好。“往后还拖几天?南林苑的棉桃都一咕嘟了,丰河那边你还去不去?”
“也是。”兰陵爹妈不是谁想怪就敢怪的,后果不堪设想。“等庄子上蒸酒作坊弄利索就去。光是想当然的话,你当我不想去河边避暑?你知道俺家现在被朝廷压迫不?前后订单又加了四成,四成啊。方法都给工部了,他们怎么不开个作坊酿制,还死缠烂打地掐我脖子?”
“哦,还有了怨言了。”兰陵笑着朝我脑门指了一指头。“酒是你家密法蒸出来的,如今朝廷虽然有了办法,可还是尽量从你家里采购,不为别的,就是帮你把禁酒令撑过去。你傻了?”
“噢!”一拍脑门。这是兰陵变了法子保护王家的花露水产业呢。一旦朝廷大开酿酒作坊,产量一起来就没王家什么事了,有可能顺理成章的将王家的特殊待遇给取消掉,对王家来说,那就大祸临头了。“呵呵……还是你想的长远。”
“这事情和我没关系,有人想到了。”兰陵卖了个关子,不说是谁给了这么大个情面,但肯定不是皇上庇护我。“才压下去工部上想起作坊的念头。如今产量还要增加,等前面一打起来才用得厉害,四成才开始呢。你不是收了许多的酿酒作坊吗?都赶紧干起来,一旦供不起朝廷的用量,那工部起作坊是迟早的事情。”
是啊,工部亲自创办的国营企业,无论是原材料的途径还是规模上都不是我这个乡镇企业老板能抗衡的。一旦人家正式运营起来,国家机构的优势就更加明显,我成本肯定比人家高,就是人家取消禁酒令的限制,我也卖不过官方。这年代官方的威信还是很高的,一旦商品加上了官字,那就是质量和信誉的保证,尤其对军方这种客户是难以抵挡的诱惑。
“替我谢谢人家,是真心感谢。咱小民挣俩钱不容易,有时候就得靠人家说两句好话才能活下去。”我稍稍挪动了几下,拔下鼻子里塞的手帕,血已经止了,呼吸顺畅了许多。“也别叫人家为难,毕竟这是个大事,朝廷不会放过这块肥肉,一旦压力过大就让人家开去,只给王家留个花露水原料的份额就成。其实这个时候官府上监造了酿酒比强行禁酒要好得多,禁酒看似节省不少粮食,可捎带的连锁打击太大,没看好多酒楼饭馆的都没人光顾了,前次和程初出门喝酒,知道卖多少钱不?”想起前几天送完秦钰后俩人喝酒完付帐,当时没多大感觉,可事后想得人心疼。
“这帐没算过。”兰陵听了我的提醒,低头思索一阵,“怎么个算法?按你卖纸那样去统计?”
现在陈家是全国唯一合法的酿酒商,每天上门来打擂台求酒买的人多不胜数,程家、崔家等好友就不说了,有求必应,半明半暗的朝家里拉,无所谓。可长安不光就那几家的权势,商人就不说了,王爷、公、侯的,谁都不好得罪,原来光是贪图点钱财,现在压力一大,让人有点难以招架,老四那边都开始耍失踪了,老丈人那边死的心都有了,大舅子更是来回朝家里跑。
“你也知道,老四没少去你那拆苦吧?只要官上管制的好,按人按户的分派,谁家一月打多少酒有个定量,也不会形成浪费粮食的事。比方说王爷有权利打十斤,公爵就减到七斤,以此类推,也不困难。又充盈了国库又挽救了许多靠酒来维持的产业。”凭票供应嘛,小时候常偷了家里的粮票、油票、烟票等出去换零花钱,爽完就是一顿毒打,打完再偷……“其实啊,王家的特准酿酒权不如改成从工部作坊里的特准进货权,按花露水的产量标准去工部购买定额的酒才对。不过就和你说说,如果能让我家自己酿酒维持花露水最好,你是我婆娘,肯定有办法。”
“哦,我想想。”兰陵喜欢我喊她婆娘,喜滋滋地又低头盘算起来,“我打算按你的方法在长安做个统计,就大概粗略统计一下。如果真和你说的那样得不偿失的话,那就得好好商议一下了。”
“还统计啥,肯定得不偿失,就让工部造去。”早就想和兰陵把这个话说明白了,特权听起来诱人,可真攥到手里还真不好受。马上承诺道:“我帮你忙统计,我干这个顺手,我专业人士!”
第二百零一章 搅拌
一觉起来,脸才洗了一半,钱管家满头大汗跑来报告,家里蒸酒作坊出了乱子,被京城几个大食肆联手堵了门,外面的东西运不进去,里面的产品运不出来,吵嚷了叫陈家的人出来给公道。
“说仔细。”颖接过我手里的巾子一边给我擦脸,一边问道:“要什么公道?”
“三十来号人,说咱家……啊不,陈家里的酒暗地里卖给别家有势力家里,偏偏不念及同是商家的情谊,眼瞅瞅的看他们关张歇业也不说拉一把起来,既然死活都难保了,不如过来让蒸酒作坊的护院打死算了。”管家指了指后宅外已经组织起来的数十名彪形大汉,“夫人,您和小侯爷就给个话就成,老汉给那帮泼皮都打将出去。”
“胡说!”颖皱皱眉头,“报官了没?”
“才派人上去,估计这会儿就快到了。”钱管家有点恼火地跺跺脚,毕竟现在王家一天天里起来了,京城上下有头有脸的人家多少都得给个面子,可今天竟然被几个食堂的闹到家门口来,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赶紧给追回来,就是报了案也给我撤了!”没等颖发话,我抢声吩咐:“让人快马去追,就说自家已经解决了,不麻烦人家,礼数要周全,当赔罪的话来说,不论怎么也不许官家里插手,去!”一旦官府派人过来就麻烦大了。家里的酿酒作坊本身就不干净,禁酒令下来后就没断过朝外卖暗箱酒。有些关系必须靠这个维持。兰陵也知道,朝廷上负责的人心里也明白,量不大就睁眼闭眼的过去了,没人愿意因为这个事情跑来得罪人。可这次不同,那帮杂碎就是来闹事的,根本就是合计好了叫官府来抓,一旦报了官正中他们下怀。过堂时候不干不净的一攀扯,就算官府不想过问,可风声一下就放出去了,老大个黑锅扣上来,王家、陈家,面子上都不好看,弄不好连名声都得坏到这上头,见管家派了人去销案,才问道:“那边动手了没?”
“打了,咱家作坊里的护院动的手。人家没还手,光喊:打死就对了,比饿死省事。”管家说到这里烦心地撮撮手,“滚刀肉,打几下就停了,不还手也不好朝下再打。”
和颖面面相觑,均苦笑地摇摇头,“派人给花露水作坊的老四叫来关了家里,不许出面去答话。也给你娘家里把话说清楚,别人就吐了脸上都不能动手,他们就等了咱家打人才有个说道。”进屋换了件朴素点的衣裳穿好,“这事情我来解决,咱家作坊干啥干啥。去,传我话下去,按闹事来的人头一人发个马扎歇上,挨打的陈家赔现钱,搭五个遮阳棚,茶水供上,爱待多久随意。给他们说清楚,这是王家的庄子,除过陈家的蒸酒作坊那一块地方外,敢到庄子里撒泼,那就休怪王家的人当贼偷打他们了,打死都不相干!”
“夫君朝哪去?”正朝院外走,被颖上前扯住,“这事咱家出不得面,他们还没胆子朝王家攀扯,就拿陈家说事而已。您一旦过去就算给事情揽过来了,咱王家没道理趟这个混水。”
“我去看看,老远撩个阵。”见颖担心,笑了笑,“小事,不放心就随我一同去看看,咱站远远的。”这不是几个食堂联手弄的事情,后面肯定靠了人,我和颖心里都明白,这酒的事情弄得太独,明眼人一看就清楚,肯定陈家是仗了王家的势才揽了这个差使,说不定这次就是冲了王家来的。
出门间碰见被叫回来的老四,一脸不情愿,迎头见我和颖出来就冲了抱怨:“姐夫,也不出去管管,再耽误几天,朝廷里的订单都交不了差!”
“哦,你就在家歇一天,朝廷上我去说,坏不了事。”现在只能安慰了,下来交不交差就得看事情能不能摆平。
“我去找公主讨公道!”老四见我说得没点分量,马上就想到这个强援。
“你消停点!”颖顺手就给老四脑门一巴掌,这时候当姐的说话就是顶用,“啪”一声过后,老四捂了脑门老实地朝后宅走去,整个世界清静了。
不好办啊,蒸酒作坊门上横七竖八的一伙子人,给门口围了个结实,有几个衣着光鲜,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料子,可能连食堂掌柜、老板一干高层领导都来了,撕破脸皮的架势。想想也能理解,酒楼上全凭了天热这半年赚钱,菜蔬瓜果的都齐全,外出吃饭的人也多,一停了酒,客人少了多一半,尤其这些大规模的馆子,亏损惊人,人家就是说饿死的话也不为过。
俩人站了远处的树下看得无奈,“一帮杀才!”颖气得咬了咬嘴唇,“皮奸溜滑的,指名道姓地喊陈家,怎么不冲了咱王家来?看不掀了几十张好皮下来!”
“呵呵……”拍拍颖肩膀,笑道:“人家又不是瓜子,打死都不会提王家,来闹事的,又不是送死的。”
“这样下去不是事,钱不赚可以,面子丢不得。”颖有点上头,脸挣得通红,“都那些酒楼上来闹,记清楚,秋后算帐!叫他们知道,不光是王家,就陈家都不是随便就能招惹的!”
正说话间,老四携了兰陵也跑来看热闹,看来今天兰陵来得早了,站跟前看得津津有味。老四则一会儿就贴了兰陵耳根子咕嘟几句,兰陵微笑点头。
颖过了个眼神给我,我轻轻点头会意。上前给兰陵见了礼,拧了老四耳朵拉回家去,望了两人背影,兰陵理所当然地站了我边上。
“还就应了你的话,都敢上来堵门了。”兰陵笑吟吟地旁边耍着花腔。“官商勾结欺压百姓的事情,咱‘帱县伯’可是两难啊。”
“幸灾乐祸?”自古官商勾结就被世人诟病,是大忌。怎么说我也算是官家的人,大小有点势力,和陈家虽是亲家,可一旦牵扯起来,在这个事上处理不得当,一旦被人家抓了痛脚,不管是什么原因,那就坐实了这个官商勾结的话。“勾结是不假,你哪个眼睛见我欺压百姓了?”
“这话不由你说,眼前这个情景,有心传话的就能扣个欺压百姓的帽子来,由得你去分辩吗?你不是耍横耍习惯的人,又是做学问的宗师,又是兵法家的,名声一大把,还不敢抹了脸耍二杆子,可是为难了。”兰陵瞄了我一眼,拉我朝远点的树下阴凉走去。
“听明白了。”我点点头,“你是暗示我转型,走二横路线?说实话,就给这些人打出去,谁能把我咋地?打死都不怕,他们以下犯上在先,官司上就不占理!”
“哦?”兰陵听罢笑了起来,“看来真是动了气,少见得很呢。打打杀杀的你不在行,就别叫唤了,就现在这个样子蛮好。威不是这么立的,堂堂伯爵打人家几十个商户,传出去丢人。”
“我也知道。可我又不敢打人家公爵……”无奈地一摊手,“这事情肯定是有人指使,没撑腰的,这帮杂碎还不敢跑来吆喝。”
“奇怪么?”兰陵淡淡一笑,将我朝家里拉去,“你家这次头冒得高了,从开始禁酒的时候就没思量周全,旁人才不管你是什么个打算,从给朝廷送了蒸酒秘法开始,就有人看不过眼了。”
“我献秘法,他们凭啥看不过眼?”
“你献你的,别人只当你是败家子也罢了。可偏偏就你家上有了独一份酿酒的特权,人家怎么想?明显是和朝廷作了交易嘛!别以为有了军方的订货,拿住了朝廷的心思,你就能高枕无忧。梁、程、秦,这三家想帮你打人,哪怕杀人,可他们帮不了你树名声,人家不坏你基业,就坏你名声,你能怎么办?”进了家门,兰陵朝自己的侍女过去低声交代几句,那侍女应声而去。“你且忍几天,看来让你独家经营了酿酒不是好事,反而害了你,为俩钱不合算,终究不是个长久。你也别往心里计较,没人想和你结仇,后面指使的人也不用朝深里挖,无非就是你挡了人家财路而已,谁家都有可能。”
说挡财路,那这次我挡的多了。就兰陵的话,没必要去针对谁去挖线索,京城里凡是生意大点的商户,后面肯定得找个依靠,生意不好,保护费就缴得少,换个位置想想,若自家关照的生意出了这么大一挡子事情,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人家也是家族利益为重,和寻仇是两码事,说不定还是自己常常一同出游的好友家里干的。想到这里,心里宽松不少,“呵呵,那你也有可能了?”
“嗯。”兰陵进了书房,倒凉椅上翘了脚展示自己的新鞋子,一脸得意。笑道:“就是给你个压力罢了,我家里也有些商人依附,可惜没开馆子的,要不也搀和一起来闹你。无非就是想让你开个口子卖他们酒而已,都是有头有脸的大馆子才敢背地里卖酒,一般小馆子,你送上去人家还未必敢收呢。”
“说来说去就是朝廷禁令不放眼里!”抓了兰陵的漏话,无理取闹道:“若执行的严格,就没这挡子事情了。”虽然我知道这事情永远都不可能避免,以前不行,以后也不行。多大的利润就敢冒多大的风险,人性贪婪,后世的武装毒贩和大型药厂参与毒品研发制造的事听起来都不希罕,何况酒乎?
“哦?”兰陵蹬了鞋子盘腿坐起来,笑问:“你什么个说法?有万全之策?”
“堵不如疏,朝廷亲自监管制造也好,提高酿酒行业税收也好,都比现在这么无情禁止来得合算些。”其实这年代的酿酒行业征税已经高得吓人了,若再提高,一般小作坊根本难以维持。“眼前来看啊,朝廷亲自监制的利润大些,若长远打算,逐步提高税收更符合国利益。也可以朝廷和民间一起酿造,控制好税收,其间相互有个竞争,也避免了公办作坊一家独大反而没了进取之心,狗撵兔的道理。”
“听起来有道理。”兰陵点点头。“可谁都不能保证官办作坊为了自身利益利用势力去欺压同行,到时候官司上都没办法断。”
“那就欺压好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怕什么?总要有个强势的跳出来去横行,然后弱势团体绝不会束手待毙,拉锯战嘛,总会达到个平衡点,各有各的优势,鹿死谁手还两可呢。”这年头,受生产力和消费力制约,就算政策再放得开,也不可能用二十一世纪的模式来硬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权当把酿酒行业作为试点来办,积累经验而已。
“你呢?你家不是酿酒的吗?这么一来,自家的利益也受了亏损。”
“我家,嘿嘿。”我家酿酒最大的用处是来造花露水,是副产业。依旧走高端精致路线,产量小,利润高,绝对不和他们打群架。船小好调头,一旦陷进去,大不了不干了。光保证花露水就成,我老妈当年就教导我:熬粥怎么才香?没诀窍,就一个字,搅!想到这里,开心笑道:“不告诉你!”
“滑头!”兰陵笑得开心,“你根本就是个和稀泥的,说的头头是道,其实还是想把自家从泥坑里摘出去,然后又不甘心占了这个利益,就打算给局面搅乱,把人家都拖进来,自家乱中得益,心思长成你这样子,还真缺德。”
“懂啥?”不屑地看了兰陵一眼,虽然我有这个打算,可说出来就没意思了,显得我好像多自私一样。“妇道人家,不足为谋。”
“说对了。”兰陵扬头笑道:“一把滥心思,不去当官真委屈了好材料,笑眯眯地祸害人,和曹尚书的本事,你俩一对。”
“孟子曰:聪明女人容易老,好皮肤是睡出来的。”见兰陵发愣的时间,仔细打量了一阵,“你最近好像睡眠不足的样子……”
“去死!”
现在有个顺手的事情,本来打算抓点统计禁酒后饮食行业的损失,没想到人家送上门来了,闲着也闲着,胡账房喊了来,让他过去做下调查,大约起个百分比出来交给兰陵就成,这事情让兰陵统计起来比较有效率些,她手下人多。当然,我会参与整个统计的过程,这点很重要。
那帮人也不是一味地光堵门,有些心眼活泛的拖了人朝五家里递软话,也就只能找到钱管家说话的级别而已。
“去,给他们说,一月后有分晓,这会儿就是堵门也没用,一点都影响不了陈家的事。”趁午饭的空挡上,掐了下兰陵大约的时间,叫了管家去传话,“就明打明说的说,若谁家里不走就记下来,一月后有酒都不卖给他!”
“谁说一月后有酒?”管家刚走,老四叼了根筷子站我身后,“姐夫,半年后都没酒凑给他们,咱家这边赶工都赶不过来,眼看朝廷还得加订货过来呢。”
“大人家说话什么时候轮你插嘴了?”颖揪了老四耳朵拉走,朝兰陵那边瞅了瞅,“可是有了办法?”
“缓兵之计,能有啥办法?打,打不成,见官又见不得,你想让咱庄子上收容三十多开饭馆子的不成?”其实心里也没谱,兰陵答应给我活动而已,可终究有个时间,一月是按食堂的忍耐力掐的,这边成不成还说不定。把颖朝饭点醒那边推了推,她还陪兰陵呢。“你别操心了,我来处理。”
既然得了个准话,商户们没理由纠缠下去,还客客气气的垫付了一天里喝的茶钱,满意而归。家里也暂时消停会儿。下来就看兰陵的能力了,工部上肯定是铆足了劲的打算开酒坊,一个月时间虽然开不起来,可这个风声一旦传出去也能给王家减轻点压力,至于禁酒令是不是取消,那不是兰陵能说的话,她没这个能力,就是皇上也得思量思量,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了统计报告上去,其中的数据会稍微夸张点,凭空捏造的本事,咱银行的!
这几天来一直充实,没一点空闲,忙着在数字上弄虚作假,犹如干回本行,不是一般的激动。我是谁?出过专业教材的人,我统计的数字除了兰陵没人敢怀疑,虽然她从头到尾一直怀疑,可她看不懂,什么叫复式借贷记帐,全世界只有我知道!装神弄鬼嘛,其实根本用不上这么麻烦,一来增加神秘感,二来怀念一下国有银行的峥嵘岁月。
“你弄的什么?”兰陵不满地看着我整理出来的帐目,“别耍花样,划九宫图吗?”
“不懂就对了!”我拿过几家食堂上送来的两年账本,按列表将数字填写进去,“又不是蒙你,怕啥?”
“蒙谁都不行,关系了朝廷利益。”兰陵不满道:“你一肚子的学问,全用了蒙人上头。老天瞎眼了,怎么就只眷顾这种人。”
“老天曰:朝廷禁酒亏大了。”笑着将数字又还原回来,“不蒙也是亏,索性多亏点让他们着急,心急好办事。放心吧!”
第二百零二章 病急投医记
最近比较烦,统计报告递上去十天了没点动静出来。并没奢望让朝廷撤消禁酒令,可工部上一直眼红了摩拳擦掌要开酿酒作坊的事竟然没了动静,再扛几天就到我给人家空开的一月时间了。到时候家里家里再被堵上,那可就难办了。
很滑稽,明明是自家的生意,一家独大是做梦都会笑出来的事情,如今却成了烫手山芋。以前虽然有个偷师的让人心里堵得慌,可从来没这么大的压力,如今看似独户了,按理是天大的好事,却让人窝屈得不爽,接二连三的出恶心事不说,成天还提心吊胆的怕人算计。
人活着图个松快,揪了心过日子,埋了钱堆里都没个舒坦劲,两年多积攒的好心情突然就全没了,光感觉身后有人随时捅刀子的兆头。不光是我,颖、老四,就连二女都一天没个笑脸,颖心事重重的连算盘都几天没摸过了,没了“劈劈啪啪”的声响,我竟然睡不安稳,一家三口躺了炕上都寡寡的不太吭气,夫妻生活过得和走程式一样,胡乱敷衍对方而已,如同嚼蜡。
“不爽。”黑暗中松开颖的身子,稍微的坐起来点,拉了个凉枕靠着。“今儿就算了,不在状态上,曲里拐弯的事情一脑子,乱糟糟的。”
“嗯。”颖没有见怪的话,苦中作乐的事最无聊,尤其都存了取悦对方的心思,自己好像牺牲品一般的心境才难受。“妾身也没想头,就看好些天夫君没个喜兴劲才凑过来的。”
“和咱俩没关系,就事情闹得窝屈。”歉疚地摸了摸颖的身子,轻轻地拉起来让她躺我身上,揽住。“等事情过了就好。”只盼望事情赶紧解决了,感觉旁边的二女还没睡实,伸了手过去轻轻抚弄她头发,长叹一声。“心里都不安稳,憋了也不好受,总得找个空挡里发泄一下。记得上次咱俩吵架不?吵完一阵后就爽快了,就想和你再吵一次。”
“那可没理由。”颖像是回忆吵架的情形,轻笑了几声,“等过了难关上再吵,现在可不奉陪。离一个月上还远,莫太费神了,要不夫君去山庄散散心去。招呼兰陵公主一声,你俩也说得来。”
“净胡说。”抬手在颖身上打了下,“她终究是外人,身份上也高出去好多,咱家的心境她体会不到,跟前能说话的也就你和二女了,难关还得咱三人顶。别人帮了忙是情谊,帮不上忙是能力所限,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靠权势来解决的,求皇上也未必就能顺当了。”
颖叹道:“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当初就不该将北门上的作坊收下,按理说人家也没真的挡咱家的路,挣口饭吃而已。有那作坊在的话,朝廷不会就盯了咱一家里订货,满京城的人也不会朝咱家要酒,多少能分担点。”
真是应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话,我竟然也后悔这个事,想一起了。不由笑了起来,“咱俩就财迷心窍的一对,鼠目寸光就说咱俩呢。舒心钱咱赚,不舒心的,你赚来是祸害。就算有了这个教训,往后兴许也改不了,呵呵……”
“贪心找罪受的事,一次就够了。”颖轻柔地在我胸口上抚摸着,指头象拨琴弦一般有节奏,“说了几句话就好多了,办法已经想尽了,最不至于就给他们又堵了门而已,爱堵堵去,不掉咱家一斤肉。”
“破罐破摔,还没到那个地步上。”颖虽然说的是宽心话,可刀只要没落下来就不能等了咽气,我还活蹦滥跳呢,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咱家不掉肉,陈家就难受了,没眼睁睁让老丈人背黑锅的女婿。明天我再去找人问问,事办不办无所谓,王家的面子多少得卖一点。”想到这里就不爽,面子人家都卖,话也说得和气,可拿事的就没了影子。“曹尚书老滑头了,去两次竟然都藏起来,我又不杀他。”
“夫君再想想,看还有没有工部上能说上话的人。不是光挑了官大的找,能拿事的,家里有背景的都行。曹大人明眼里是尚书,可他曹家终究单薄,就到关系上,兴许还不胜咱家络脉广。他到底是从下面爬上来的,没三代上的积累,别想在京城里说上实在话,兴许连话都不敢说。”
颖这话有见识,要不怎么说京官难做呢,就这道理。一方大员那是蛟龙入水了,可一旦窝在京城,品级再大,再是受宠,家族势力里没几代人的积累,光杆,没用。别的不说,去年武MM封后就能看出来,一圈上都遭了打击,连当朝宰相说罢就罢了,偏偏留了正主长孙家不敢明里动手就这个原因,树大根深。曹尚书是投机分子,不属于实力派,小风浪上他见风使舵有本事,大风浪就是给人家当牺牲品的料。
工部上有几个熟人,说到官小势大的,就李世了。虽然不清楚他背景,可一介末流小官敢同堂堂公主你我称呼,进出皇家苗圃如同自家般随意的家伙……算了,病急乱投医,看在我和他聊天比较投机的份上,就他了。
一早兰陵过来没等说话,我就提出将李世约出来的打算,虽然关系还处得融洽,可那家伙行踪神秘,只能通过兰陵中介。
“哦?”兰陵关后打量我一阵,“怎么想起找他了?存什么心思?”
“一向没见,想和他聊天而已。”转动手里的茶杯,一脸不相干的表情,“最近闲得慌,看你看烦了,想找个男的聊聊。”
“那就对了。”兰陵扳了我脑袋敲了几下,“挑西瓜是怎么个声音才算熟的?你上次讲了,偏又忘记了。”
“西市上偶尔也剁俩脑袋下来,拾了练习去,少拿活人学手。”女人家学得没个样子,刚明显就是生瓜的声音。“少岔话,叫你约人呢。说是在工部上上班,我找几次人家只说有这人,可从来没应过卯。耍太大了。”
“你不是也在左武卫上任职,你应过卯没?”兰陵认真的鄙视我一眼,“求人嘛,你怎么和抢人一个样子?腰酸的,昨晚看你发明的记账法,和我家账房唠叨好久,都没歇够。”
“成,你翻过去,我给你拿拿。”按摩嘛。好些正端人被按成残疾,还真有不怕死的。翻过兰陵就开始练铁沙掌,一招毒龙钻心转后,问道:“美不?”
“要死了!”兰陵被我点了穴道,触电般的弓了身子弹起来,扭身没头没脑揍我几下,捂了腰眼笑道:“约人的事情就算了。养伤要紧。”
“明天吧。”拉兰陵坐下,“明天我去西苑上包个院子,就你上次请客那。景色好,阴凉多,正好说说话。看人家工夫,要忙就推上两天也成,别耽搁久了。”
“机关算尽了。”兰陵收了嬉闹的表情,朝我跟前坐了坐,“我这边该说的话都说到了,你怎么就认为李世就比我有用呢?”
“话不是这么说的。他肯定比不了你的关系,我也是无的放矢,能成什么样子就成什么样子。尽力而为。”兰陵身为公主,她都干预不了的事情我也不太奢望别人就能办到,也算心存侥幸吧。
“嗯。”兰陵点点头,轻轻在我手上摩挲着。“别太往心里去,你最近心事重,看得我也不随心。说个交底的话,现在内府上依靠了陈家的花露水,明里暗里的都有风声出去,就算没我撑着都没人真敢把陈家怎么样。他们也是吆喝两声而已,耍耍鬼心思让你恶心,不会太过份。”
“我知道,这事你操了心思。”兰陵就不说这话我也明白其中的关键。可满京城人红了眼睛地看着,就算有依仗也不是个舒心的事。为了个特权站到绝大多数人的对立面上不合算,得罪人的事情越少越好,我也得为王家以后做打算。“咱俩身份不一样,你就是把全京城人得罪光都没人敢有二话。我还得安稳地过日子,家里内外不能有闪失。头一次弄成了反派,还真有点不适应。说句良心话,我没你想像里那么贪财,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想贪什么。有时候躺那儿想想,真正在乎的就三个人,钱不钱的,如今家里也够用了,可以说真都不在乎。”
“嗯。”兰陵靠我肩膀上轻轻摇了蒲扇,“平时那话也就臭你的,知道我嫉妒你不?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就嫉妒。人一有了妒意,说话里难免就带出来些,咱俩之间也没那么多客气话讲,反正你也不往心里去。”拉过我手放在她腰上,稍微地紧了紧,“人给你去约,最近他家里忙些,事情可能多,能不能脱身还两说,你别太着急。”
有兰陵这话就放心了,堂堂公主约人,就死了爹妈的都得赶过来,忽然想想又觉得不合适,怕这么干弄得李世心里不爽快,毕竟关系不错,我也没有存了强行怎么样的意思。“话别说得太死,就说叙旧,让人家挑个日子,咱别定时间。”
“呵呵……”兰陵靠我怀里笑得好听,“你啊,做人谨慎过头了。平时看起来随和,大小事情都满不在乎的样子,假的,装的。二十来岁的年纪,弄得七老八十的心思,纨绔子弟不像,倒和朝堂里的老家伙一路。”
“早熟,早熟就我这样。”没办法解释,早就不是纯洁的人了。别小看后世金融工作者,钩心斗角的事不比别的部门少,尤其搞信贷行业,一不留心就能给你掉坑里,给人家当替罪羊的不在少数,何况我在里面也吃过大亏,小心驶得万年船,咱还是漏底船,更得谨慎,习惯成自然。“对了,花露水作坊才新出了几样新产品,真的不错,你一会儿拿几医疗事故试用,顺便送李世夫人几罐,就说我婆娘转达的,表表心意。”虽然和李世婆娘就数面之缘,可从李世的举动能看出来还是很上心的,一定得周到才是,枕头风有时候比海啸更有杀伤力。
果然,兰陵传的话不是盖的,马上就有回信,两天后,西苍上,不见不散。连园子都人家预定下了,本来是我做东的事情,反而变了人家请客,也好,省大钱了。
“拿不拿点礼过去?”颖在家里乱翻腾,“也不知道人家喜欢什么,空手去不合适。”
“啥都不拿,咱家东西人家未必看得上,花露水又已经提前送过去了。”不和颖罗嗦,胡乱吃了两口早饭,换了身朴素点的装束,急急朝西苑杀奔而去,总是个希望,多少有个动力。他是工部上的官员,带点势力说话,多少有人得留意;从以往的接触中能看出来。李世是个极端爱国分子,某些地方甚至有变态倾向,对我有利。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从大义入手,用古人不理解的思维方式去剖析,宏观,微观面面俱到。蒙太奇的手法也要尝试,反正就是三分假七分真,说不死他不算混银行的。
李世对我随口(假装)的一番说辞吸引了,本来俩人正在谈地理学,我则有意无意的将话题转向经济学,先没有触碰禁酒令这个敏感话题,从宏观经济调控入手,对货币流通入手,对商品经济意识进行了封建社会体制的包装,逐步转向微观调控,将话题锁定在大规模开发家副产品对国家经济的影响上,从豆制品的再加工又转向小葱拌豆腐加麻油太多则掩盖了葱花的清香,“其实啊,豆腐还得用油过一下,加点蒜苗清炒了下酒才好吃,正好掩盖豆腥味。”
“酒?”李世笑着端了酒壶自斟了一杯,“呵呵,禁酒的时候喝酒,怕没下酒菜都香。”
“禁酒啊,该禁!”我点头附和,“朝廷为了灾情上考虑,做得对,没错!”
“子豪这话可不中听。”李世高深地笑了笑,一副先知先觉的模样,“迫不得已而为之,本就是起个稳定民心的话,别说你我,可能连皇上也一肚子不情愿。头一年还有个作用,时间一长,偷开酒坊就成了暴利,两三年后,禁酒令就成了摆设,最后吃亏的还是朝廷,那么多偷买偷卖的,一个个抓得过来吗?自欺欺人而已。”
“就是这话,李兄分析得透彻!”我挑大拇指一脸敬仰,“有利有弊,朝廷也是权衡过的作法,按咱大唐强盛的国力,一年里也就过了这个关口,后面再禁也没多大意思了。不过,确实,没了酒,相关产业遭受打击过重,光一年里国家损失的税收也……”说到这里,学了电视上忧国忧民的表情摇了摇头,一脸的忠贞为国模样,比和大人还和大人。
“哦?”李世被我年少老成的样子逗乐了。“子豪有说法?禁酒令是大事,朝廷自然计算过其中的税收损失,不一样吗?”
“一样,怎么不一样。”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夹了口菜丢了嘴里,“什么事情都有两面性,好与坏,全凭借自己来掌握,并不是一味的去封杀才行。就好比……好比那个……蝴蝶!您看啊,蝴蝶由肉虫子变下的,初时啊,糟蹋庄稼祸害林木的,可变了蝴蝶后又成了好东西,飞来飞去既好看又能给农作物授粉……”
“新鲜,仔细说说。”李世马上就对蝴蝶产生了兴趣,追问其蜕变过程和授粉与农作物的关系。
我觉得他是故意的,好不容易拉到酒上的话题就随了蝴蝶又转移到生物学上,我又不能酒长酒短地朝回硬扯,而且每次我将话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拉回来时候又被他四两拨千斤的再次打远。时间一长我也看出来端倪,人家压根就不想和我牵扯酒的话题。死心了,就闲谈吧,全当是散心了,无所谓,本来也是胡乱找人的事,成不成他说了也不算。
这么一来反而想开了,工部是不是酿酒的事放了一旁,心里没了牵挂话题徒然松快了许多,毕竟找个能闲谈的聊伴也是个舒心的事情,尤其禁酒令下公然畅饮更添兴致。
“子豪果然博学。”李世对我的许多古怪话题倍感好奇,“连穿鞋都有这么多说道。”说着低头朝我脚下看了看,笑道:“果然,我回去也要试试才行,哈哈……”
“不敢说博学,就是平时好懒做惯了受不了屈,瞎琢磨的东西。”摆了摆手,“说到吃穿倒是比旁人在意些,娇惯下的毛病,见不得人。”
“酒呢?”李世忽然贼兮兮地笑了笑,“喝酒的学问呢?子豪今天过来想必是和我谈这个吧?”
“啊,哈哈……”终于又把话题扯回来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讪笑道:“本是有这个打算,现在反而不想谈了,一旦有所图,朋友之间就有点过气,不合适。还是闲谈起来爽快。”端了酒杯举了举,“李兄,请!”
“呵呵……”李世点点头,一饭而尽,咂嘴道:“我也不想谈,不过……”
第二百零三章 歪门邪道
酒作为新的战略物资,在军中试行推广后,立竿见影,好秤如潮。军队上的物资供应与民间不同,自家打酒时候,没了太白可以喝西凤,没西凤的话,随便弄点散酒喝也能凑合;军队不能凑合,谁家就是谁家,就算新产品再说得天花乱坠也不可能一举取代经过长期使用后得到一致认可的老品牌。
陈记的医用酒在军中已经取得了好口碑,树立了良好的产品形象,一旦工部上开了酒坊,就算官官相护,谁也不敢拿军需供应开玩笑,虽然设备和制作流程相同,军中大佬还得衡量一下其中的利弊,很少有拿自己手下士卒的生命去开玩笑的将领,而军中士卒的情绪也得照顾到。
“现在不光是禁酒的问题,如果让工部开了酒坊取代了陈家作为军中的供应,于情于理上说不过去。”李世掸了掸袖子,正色道:“朝廷有过打算,工部上开酒坊的事早就有商契,我身为工部官员,虽然官职微末,却也听了风声。骤然间在军中替换药剂不可为,而事关威信,朝廷并没有因为一时的亏损就取消禁酒令的打算,如果工部开了作坊,酿出来的酒卖给谁去?”
“一样的东西,换个牌子而已。从原料到蒸酿,没有区别吧。”这是嘴硬的话,说出来一点底气都不没有。李世说完后我就心凉了半截,以为送上去了统计报告一针见血的指出其中的弊端就能有转机,看来想得太天真了。仔细思量也能想通,知错就改的事,说说而已,放在个人身上都有容易,何况是国家政策,现在不会,一千五百年后也不会。
“呵呵,子豪这话欠考虑。”李世笑了笑,举了举酒杯,小酌一口,“你是行家,知道其中关键,而我信任你,我相信你说的话,也仅此而已。别人呢?从行军总管到屯田禁卫,你还能一个一个地去解释不成?便是解释,别人也未必就听得过去。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也没人敢担。”
看来这就把我家的酒坊给赖住了。怪不得工部上一开始闹得欢实,最后却偃旗息鼓,毫无生息了。想到这里,苦笑几声,“那就什么都没了盼头,如今可是闹得凉风阵阵了。”
“不慌。”李世眯了眼睛握了握手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办法有,凭你的关系,办起来不难。”
“哦?”这家伙的表情很奇怪啊,办法不办法的,也不用弄的这个模样出来,又不是混黑道的,不过还是乖乖受教。道理很简单,貌似能办到,后果难预料,反正死马当了活马医,认了。
三天后,京城里出了这么一挡子事情,卢公府上的顶门杠程初小公爷在一家娱乐场所欣赏音乐歌舞的过程中口吐白沫,抽搐不止被急送了救治,虽然性命保住了,但身体受损,连出席自家的马球赛事都是在下人地搀扶下才勉强站稳,憔悴异常。
在程小公爷病倒的同时,程家按惯例对这家歌舞厅进行了无差别报复,就在满京城都在等了看热闹的时候,程家的打砸抢行动忽然中止。连绑回程家接受酷刑的歌舞厅老板也被安然无恙地放了回来,程家私下里赔偿一系列报复行动的损失,无名老板一时间成为了京城里的风云人物。
程家,被气急败坏的小公爷绑回去的话,那就只有奔丧了,可一个小小的歌舞厅老板竟能毫发无损地走出来并获得赔偿,奇迹!赔偿虽然是私下进行的,可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舞厅老板三缄其口,不愿露面,但小道消息却是传了出去。
程小公爷闹了要喝酒,当然,作为钢管舞爱好者,在欣赏曼妙舞姿的同时,有没有酒量的都喜欢喝个三两口助兴,无可非议。可朝廷正在禁酒期间,没可能有畅通的酒源,拐弯抹角的进货渠道难免有差池。这歌舞厅老板也算是人缘宽广的,不知道踩了谁家的关系弄了些军供杀毒酒,“杀毒酒”顾名思义,就是威力巨大的特供酒类,经过独特的秘方配制的东西,虽然同属酒类,口感依旧美妙,但和一般助兴饭品有本质的区别。民间顺理成章的认为既然抹伤口上能杀毒,喝下去就能杀人,连程小公爷这种彪悍杀手都难当一击,何况常人乎?
这说法一时飞传出去,并夹杂了少许惊人内幕。其中一条就是:陈家因为独家酿酒的特权,在造杀毒酒的同时难以抵抗众商家联手制造的压力而友情偷酿民用酒,却被一些眼红人士举报,这个行为引起了朝廷不满,于是,陈家在缴纳了罚金后,以后所有产品出厂都得经过朝廷的严格监管,民用酒的最后一条渠道被朝廷彻底查封。这也就是程小公爷出事后不了了之的原因,若顺藤摸瓜的一路报复下去,肯定要打到陈家门上,砸自己老师的亲家,那万万不可,于是造就了歌舞厅老板虎口脱生的奇迹。
“看他们还敢不敢把军中的酒拿出来喝。”兰陵作为幕后黑手之一,这几天高兴得不得了,一早喜上眉梢的来,后晌眉开眼笑地走,造谣嘛,无事生非才是欢乐的源泉。
“那李世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哈哈……”乐,怎么能不乐。看人家这心眼耍的,全方位,多功能,太有意思了。程初作为男一号,虽然初次领衔主演,可的确有走上星光大道的潜质,平时那么个榆林疙瘩,可我和他说戏的时候竟然一点就通,尤其歌舞厅老板一节,本来我打算找个信的过的人客串,可程初认为没这个必要,随便找了个卖私酒娱乐场所里开演,反正现在市面上的酒绝大部分是陈家流出的,细节上有保证。
“不过早先你家酒拉了军中时候他们就没少喝,从没出过差池,如今突然出了这么一挡子事情,会不会有人怀疑?”兰陵觉得戏路不太严谨,有必要去紧密一下其中的环节。
“不会,放心。朝廷为了严加管理,勒令陈家增加消毒酒里消毒药剂的份量,程小公爷恰好就是喝了增加消毒份量后的产品。很不幸的家伙。话都放出去了,放心吧,肯定见效。”军中采购有个弊端,一些后勤管理较为松散的部队经常发生偷喝医用酒的事情,有甚者还常常积攒起来拉外面暗地销售,虽然军中加大了监管打击力度,可收效不大。这次增加了消毒药剂的医用酒的威力让有投机倒把情节的家伙再不敢造次,毕竟出了人命就难以遮掩了。
“好了,这下你安心吧。该朝丰河上去了。再没道理耽搁下去。”兰陵那边已经收拾停当,就等我这边事一了就出发。
“嗯,等两天到了约定上,看还有没有人过来要酒,把那帮人打发过去咱就出发。”心情畅快,美滋滋拉了兰陵坐我腿上,“几天的工夫。转眼就过去,别说你,我也着急,嘿嘿……”
“你着急个什么?”兰陵眯了眼睛歪起来看我,嘴角稍稍吊起,腻声道:“别说你是着急棉花的事,打什么主意呢?”
“切。”撇了撇嘴,“彼此彼此,打什么主意你比我清楚。棉花嘛,早开晚开的,迟早是当借口用,有六月上去看棉花的道理没?”
“嗯。”兰陵媚笑着点点头,“别得意,便宜你一次。”轻轻俯身下来咬着我耳朵细声道:“过去再和你计较,到那边由不得你,可就只妾身一人呢……”
可算是省心了,谁家来要酒都大方,要多少都有,军需品,保证质量!至于想买民用的,那陈家可没本事绕过监督的官员给你另造,如今连酿酒的粮食都不归自家调派,朝廷一手上拉过来,半滴都拿不出来。
军用酒如今风头正盛,酒馆里别说专门来采购,你就是送上去都没敢接手的,求着人家买都给你推回来。
“呵呵,终于有劲拨算盘了。”吃了饭就见颖拿了算盘拨得欢实,大账本一页一页地翻,久违的管家婆又回来了。舒服地搬了把凉椅坐了门外夏凉,二女在院子里打了张小凉席,盘腿坐上面仔细地做着针线,针鼻老实地蹲一旁看得认真。
“好些日子没查帐了,酒这东西害人不浅,这一缓口气的功夫就积累这么多帐目下来,还得妾身一人打理,怪累的。”颖扶了算盘边说边打,偶尔象征性地停了手上的活捶捶腰,很沧桑很操劳的样子。
这才正常了,熟悉的口气、动作,说明大家的心境已经平和下来,又恢复了家的样子。
“您去丰河上的行李也预备上了,后天上走?”颖一合账本,将算盘挂回墙上,拉了把椅子坐我身边,“打算过去几天?”
“小半月上就回来,其实也没多少事情,关键是指点他们做些棉花采摘前的准备工作,瑞顺便过去露个脸,让庄户们安心而已。毕竟长时间不过去也不合适。”做了专家状,随手水果盘上捏了个甜桃咬了口,赞道:“还得吃晚桃,前些日子那早桃吃嘴里和嚼黄瓜一个味道。”
“等后年上就能吃上自家的果子,到时候想吃哪样都有。”颖抓了把青李子起身朝二女嘴里塞了个,然后全塞给门坎子上发呆的达莱,“可怜见的,一天就坐了发瓷,院里的丫鬟嘻嘻哈哈的时候就没见过你笑,家里可没说有对不住下人的地方,后宅上的月钱可是一年三涨呢。”
夸张了,我来了三年一共就涨了三次,最后一次还是我提议后才勉强地涨了些,最后体恤下人的名声还落了主母头上。达莱从来了家里就没笑过,又不是希罕事,平时也没见有关心,颖心情不是一般好啊。
“快吃了,消暑的。明天让二女给你置办几件新衣裳,好好收拾一下,没事就在自家院子里走走,同别人多说说话才是,弄得不合群也别扭。”说着还抚弄了下达莱的脸蛋表示关爱,和善得不得了。
这么长时间我也一直在观察,达莱虽然跟了二女偶尔挨几下,可心里最害怕的还是颖,估计就和颖曾经将她底细套出来那次有关,颖爱抚她的时候明显能看出来达莱眼中的恐惧。至于我,一直是达莱的重点防范对象。二女如今是她的护身符,前后跟上,避免有和我单独接触的时间。我平时就待家里,所以每当二女上班时候达莱就一同跟去,说是伺候人,其实巴不得躲我躲得远远的。
“要不后天上让达莱跟了夫君一同去丰河庄子上去,每次都五大三粗的几个护院跟着,小半月时间跟前没个伺候的也不成,端个茶递个水,省事。”颖挨我坐下。“二女另找个丫鬟接替几天。反正家里也不缺人使唤。”
不表态,看着达莱的表情,很好玩。达莱满怀希望地朝二女眼神求助,二女抬头看了看她,又和我交换了个眼神,一脸诡异地点点头,继续自己的针线活。这丫头和判了死刑一个模样,悄悄低了头抹眼泪,肩膀一耸一耸,凄惨。
抓了颖肩膀拖过来,轻声道:“打啥主意,小丫头快被你吓死了,哭呢。”
“身边得有人才是。妾身是为了夫君着想。”颖没同情心地抿嘴笑笑,“小半月时间呢,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再说谁候爷公爷的出门不带个丫鬟,您看人家兰陵公主,不管去哪,身旁老有人使唤。”
“嗯,小心我打你。”拉了颖小手过来使劲攥了一下,“存啥心思呢?丰河上看咱家地的和人家兰陵有个啥关系?”
“妾身就打个比方,有没有关系是夫君拉扯出来的。”颖委屈地抽了手出来揉了揉,“好端端的,一提了公主怎么就打人呢。公主可按天上过来,那还不得让夫君早早打死了。”
“嘿嘿。”我气乐了,“好,好。有本事,带!你就不怕我带一人过去,带俩人回来?”
“才不怕。”颖笑眯眯地枕我肩上,“您看不上达莱,家里这么水灵个二女都搂搂抱抱这么长时间不出事,妾身早就放心得很呢。”
“切,那是我操心二女。我可不会操心达莱,小半月,谁知道怎么忍不住就那啥了。男人嘛,没那么好的控制力。”说着还色眯眯朝达莱看了两眼,那丫头正巧碰了我的眼神,吓得赶紧低了头又接着哭。
“不上心那才好,免得夫君朝外面跑了。”颖朝二女招招手,二女过来就势挨了我腿坐下,“今年上棉花一收可得是个大忙,到时候豆子也随了下来,妾身一人操不过来心,二女虽说庄子里作坊要打点,可毕竟有老四撑着,到时候就抽个空帮妾身给棉花管起来。”说着指指达莱,“夫君不是说这丫头手巧,棉花上的活计一点就会嘛,正好让她帮二女的忙,这次带她过去顺便看看,好先熟悉熟悉。”
“熟悉啥?”颖打算是对的,可我想不通这时候带达莱熟悉什么,看青桃子?“桃实还没长成,一地的青蛋子,啥活都没有,庄稼活她又插不上手,带她过去不够操心的,等收棉花时候再过去不迟。”
“哦。”颖点点头,伙同二女一起打量我,“夫君可是个熟悉庄稼活的,着急跑去指点庄户吧?”
“……”完蛋,才给颖说那边快到了采摘季节,要过去监督他们做棉花采摘的准备工作云云,颖不懂棉花种植,信以为真,以为采摘工作得提前俩月上就准备,所以还给找了个学徒跟上。说漏嘴了,支支吾吾,胡乱咳嗽,“关键是长时间没去,露脸,露脸!”
“露小半月?”颖笑着看我,小手偷偷攀上我胳膊,捏了点皮肉先试试手感,“还是夫君面子大,小半月庄稼地里露脸的话,可是连麻雀都不敢落地呢,咱家这边豆子地里就缺个露脸的。”
“那是草人!”恶心人都不带火气,气得人想笑。“散心嘛,成天家里、京城的,好不容易给这事情摆平,过去正好露脸加散心,是吧?”
“哦。”颖点点头,“可是委屈夫君了,家里不是妾身就是二女俩脸,没个新鲜气。山庄呢?咱家山庄都没去呢,散心跑丰河上干什么?没人认识?方便?”
“……”还就是图个面生、方便,也不用说出来吧。
“呵呵……”颖见我无语,得意地手上加了把力气,终于打赢了。俯我身上笑起来,“夫君老实的,瞎话刚编完就忘,怎么就不晓得圆谎呢。”
“哦,你成心的!”估计早就被颖看穿了,端了个达莱出来打混混,一五一十说得像模像样,让我感觉她是在认真谈家务,一说到正事上没了防备的心思,三两句就被套出来实话。“等着,没完,一会儿叫你知道厉害,今晚你就做好生不如死的思想准备!”
第二百零四章 和平与战争
丰河,达莱终究没有跟来,很好。说实话,达莱的模样嘛,还看得过眼,也就看得过眼,不排斥,仅此而已。
是美是丑,别人说了不算,要自己来感觉。人云亦云的那种惊为天人的美丽,已经不适合我三十多岁的心理年龄了,被肾上腺控制热血上头的时候偶尔有,但已经没那么频繁了。随着心理年龄的增长,逐渐懂得挑选、审视什么东西适合自己,什么东西貌似诱人却要远离,分清楚。外表这个东西是天份,至少在唐朝还是靠天份的,天份一般来说都带有欺骗性,是极少数人让绝大多数人吃亏的重要条件。很不幸,我从小就站在平庸人士的大团队之中。可我有个优点,同一次亏不会吃两次,于是审美角度从好看转向了耐看,算是个进步。
每个人身边都不断有形形色色的异性出现,帅气或惊艳型很快会成为焦点。好看嘛,吸引眼球的东西,多看两眼YY两下,心情舒畅,仅此而已。可还有一类人不同,进进出出的时候并不醒目,相处时间稍微长点后,就发现人家还是很养眼的,再过一段时间就发现在养眼的情况下竟然还包含了一些自己从没有发现的优点,而且是自己想拥有却没有能力拥有的优点。于是你开始注意她的一行一动,并开始将曾经接触过的女人作为参照物来和她进行对比,最后结论:了不得,瞎了狗眼了,这么个……(各种赞美词汇)女人在身边这么久竟然没半点知觉……这就是耐看,逐步升华中的美丽。期间的感受过程只可意会,不便言传。
我身边没有美伦美奂的女人,颖不是,兰陵不是,散发着青春气息的二女外表很出色,可我是看她长大的,早就忽视了她的外表,从来不会将她三人划到美女的行列,内心里不愿意。怕降低了她们在我心中的位置。
男人的成熟过程而已,当一个人知道分场合恰如其分的运用自己身上各样器官的时候,那就算成熟了。照这个标准,我还半生不熟。但起码已经知道刻意去管制某些器官无端造次,比如舌头和面部肌肉,或者还有下半身某个间歇性软组织。
“很奇怪啊,同你坐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把家里俩婆娘的模样忘记了,想不起来长相。”脚边放了兰陵才打的野鸭子,今天心情好,俩人河边渡口的逛了又逛,天擦黑的时候兰陵取了弓箭来,在我的指点下打了几只四处耍流氓的色鸭当野餐,火堆都添三次柴禾了。俩人还在为拔毛的事情扯皮。“看来还是最在乎你,如果你将鸭子收拾干净,那就是个完美的女人了。看,你离完美的境界就差那么一小步,鼓起勇气走完它!”
“哦?”兰陵将鸭子朝我这边踢了踢,“完美啊,我想起个事。小时候,七岁上,金州送上来一批全瓷器皿,那时候全瓷器具还比较少见,从做工到纹路,可谓十全十美了。父皇随手拿了铜镇纸在一个碗上面敲了个牙口出来,并吩咐让其他完好的都各官赏赐下去,自己却将敲豁的那个留了下来。一直到晏驾前仍在使用,其他的则难以追究了。”
“怪不得呢!”恍然大悟,直到八十年代中叶,关中无论多高档的食堂里,用饭的碗都有一个豁口,典故原来就在这儿,即便是二十一世纪上,在关中好些地方依旧有将好碗敲个豁口的传统。越当了好东西来惦记,越容易出纰漏,好碗不长久,就是这个道理。起身拿了风度子,“今天学了个乖,鸭子我去收拾,您坐好等了享用就行。”边蹲了水流边剥鸭子边感叹,李世民果然是个有门道的家伙,小小的举动就能扯个寓言出来,看来这皇帝不是一般人想当就能当的。起码敲自家碗的时候我下不去手,力道拿捏不好的话,一下子敲了八瓣的可能性极大。
兰陵看着我蹲了下来,随手拿了只拔了毛的鸭子剖开清洁内脏,笑道:“你这人就这点好,知道什么时候服软,稍微找个台阶自己就下来了,还真装得和受教了一样。”
“不尽然。”凉水里拔毛真的很艰难,天擦黑光线不足,想拔的一干二净的可能性不大。“有道理的事情就得服软,再说我也饿了,继续和你纠缠下去两败俱伤,都自家人,没必要。”
“还自家人呢。”兰陵吃吃笑了起来,“自家人就刚出门一天连模样都忘记了?你扭了脸过去看还记得我长什么样子不?”
“不懂了吧?”拿了鸭子朝篝火上撩了撩,“越是朝心里去的人,越就忽视了长相,心心相映嘛,模样早就扔一旁了。你自己心里廓摸廓摸,闭了眼睛先想我模样,再想想仇家的模样,别告诉我你没仇家,死了的也算,看看谁的长相清晰些?”
“真的。”兰陵睁开眼睛笑道:“你的模样的确模糊得很,另一个死人的模样鲜活鲜活的,呵呵。”起身将收拾好的鸭子用准备好的尖树枝穿起来扎在篝火旁烘干,“有些事情真是奇怪,总不是人想像的那个样子,刚以为你说忘记俩夫人的长相是讨好我的话,弄了半天……”
“我才不会讨好你。”我在河水里洗洗手,扭头笑道:“过日子就是这样。咱俩从认识到现在,相互讨好的话好像就压根没说过,不也和和睦睦。年轻人要那种气氛,花呀月亮啊对咱俩不合适,你啥时候见我赏过花?从没说过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好诗之类的?”
“就是好诗嘛!”兰陵抬头看看,今晚没月亮,疑惑道:“不像有感而发,呵呵,我都忘记你会作诗了。怎么看都不像个文人。”
“这就对了!谁告诉你是我作的?当然也不是我夫人作的。”的确是有感而发,不是发月亮,而是发鸭子,想起食神了,饿的。“从今后啊,凡是从我嘴里出来的诗句,只要你能听过耳就全不是我作的,朝老天爷发誓。”
“你嘴里最不值钱的就是老天爷。”兰陵拉我坐下,挑了个烘过水的鸭子递我手里,袖笼里装调料的小瓶瓶掏了好些出来,“好好烤,多长时间没尝过你手艺了。花瓶子里是孜然,如今京城里的身阶不一般呢,全是你闹的。”
自从山庄里吃了烤鱼那次后,孜然就顺了程初和兰陵流了出去,尤其是依附程家的商队为了讨好家主,不时地带回来一点孝敬。这东西也就开始在贵族圈子里逐渐扩散,有拿了商机的客商开始小规模倒卖,由于量少,徒然身份百倍。如今贵族圈子里请客吃饭,烧烤类不加点孜然,客人都不愿意动筷子。
“这东西在北边就不值钱。”笑着打开孜然瓶子闻了闻,“只要是戈壁滩上就能长,拿点种子朝陇右的戈壁上一撒,人爱管不管,到时候光收就成。”以前去过种植孜然的地方,新疆、甘肃都适合种植,哪儿干旱种哪儿,几乎不存在技术含量。
“戈壁滩啊。”兰陵直起腰笑了笑,复又倒我肩上,“可笑不?我是堂堂在唐公主,可沙漠、戈壁的这些竟然见都没见过。你曾经给我说过海,我怎么也想不到一望无际的水面是个什么样子。有几次站了兴庆宫的湖边想像你说的那种湖水漫过脚背的感觉,然后晕水,掉下去了……”
“啊?”很严重的问题,一个晕水的人去海边是个什么情景,很期待啊。这年代管制得比较严格,我这个身份若要出京都得朝官上打个招呼,去哪?干什么?大约去多久?这些都得有个备案,更别提公主出行了。去海边更是个笑话,光过去一趟起码小三月,到了地方早就被颠簸地散了。看海啊,很奢侈的想法,来回个一年半载,光家里都没法交代。违心道:“过些日子带你去钓鱼台看看,湖面大得很,比海也差不多了,顺便钓俩鱼吃。”
“骗子。”兰陵躺我肩膀嬉笑着,“钓鱼台就是个小亭子,还没曲江水面大。往后你带我去戈壁上,去海边都转转,都说江山如画,可打小就连江都没见过,山也是在山边上走走,想想都白活了。”
“那容易,我犯个错事就成,发配了海边上,不看都不成。”鸭子肥,翻转起来已经开始滴油,引得火苗窜上窜下,诱人的香气弥漫开来,“人啊,一跑起来心就野了,看完沙漠又看海,那可不容易,几千里地挡不住,等有了空闲再说。不出门的人以为外面好,常出门的才知道家里好。”摇摇头,以前银行上班时候,听出差俩字就犯恶心,想不通成天闹了要出门开眼界那帮人的想法。五湖四海,说起来容易,混起来难。
“就好像你出过门一样。”兰陵腻我身上笑我,“又是沙漠又是海的,道听途说吧,真的见过没?自己看看终究不同,光听人家说有什么意思?”声线逐渐低了下来,“闻着香香的,怎么就不饿了。河边凉风飕飕的,眼皮子打架。”
“是饿过了,不忙睡。鸭子眼看就好,吃两口垫垫。”跑了一天,俩人几乎没太吃东西,人一饿过就犯瞌睡,对身体不好。正说着,兰陵已经枕我腿上睡了过去,火光将她脸蛋映射得格外红润。
不知道怎么来形容现在的兰陵,篝火劈劈啪啪在耳边作响,我心头却一片安宁。或许是美丽吧,找不出来缺憾,为了避免过于完美,我不小心将鸭子烤焦了一块……
几天来,除了没过渭河,丰河两岸方圆百里上都遍布了我和兰陵的足迹,顺便祸害每个河滩上的野鸭子,弄得我吃鸭肉怪不好意思的。
“前线上有军报过来了。”兰陵站在坡上指了下面官道上飞驰而过的快马,“是急报。”
“管咱俩啥事?”急报就急报,前方开战嘛,没急报才希罕了。“不该咱操心的事,掐日程就刚刚动手而已。程老爷子的本事在那放着呢,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是程老爷子的急报也罢,毕竟朝廷准备得充分,怎么打都不至于吃亏。就怕是苏定芳的军报,这才是最担心的。”兰陵皱了皱眉头,“你也算军武里的官员,说这话一点都不称职。”
“苏定芳那边?乌鸦嘴。”按理说吐蕃人的反应不该有这么快,从程老爷子动手的消息传往吐蕃再齐整军备攻打吐谷浑,按古代作战的常识,起码得一个半月到俩月的时间才能完成部署。“不会,肯定不会。吐蕃人还没这个能力,除非他已经料定了咱们动手的时间,免去等军报的半个多月。可这么干风险太大,举国交兵行此险棋……”没无线电光凭借快马传递,消息一路过唐、吐的控制区传往吐蕃,半个月给他算少了还。
“也是。”兰陵自嘲地笑了笑,“操心总是想坏不想好。那边干系重大,事关我朝兴衰,岂能袖手旁观。”
第二天上就有家里来信,说军部来了口信,让我赶紧回京城待命。估计让兰陵料定了,听了传话后,心马上提了起来。自打进了左武卫以来,从来没接过什么行使的话,看来还真出了大事。
“苏定芳?”兰陵一骨碌坐起来,“吐蕃动手了?”
“先回。”我胡乱收拾了下,“你随了你庄子上的车驾走,我这就快马赶回去,军部上的命令不是闹了玩的,耽误不起。”胡乱支应了一阵,打发兰陵走后,带了几名护院飞马上路。
果然,这吐蕃贼子竟然敢冒这么大风险掐了时间几乎同程老爷子一起动手,这下苏定芳那边要按原定的时间多扛一个月,太混帐,一个月时间灭国都够了,可恨!
“吐蕃兵起二十万!”左武卫的属所里沙盘上的推演已经开始,梁建方刚下朝,一身戎装趴了沙盘上同众军官模拟战事,“狗日的,说二十万就二十万,来得飞快,派过去的探马都吃屎长大的,一点用的顶不上,杀他满门都不过!”
连续几次推演下来,形式不妙,苏定芳手上可用的兵力不够,周围可以抽调的兵源有限,用不到三万兵力协同吐谷浑的六万抵抗居高临下的吐蕃骑兵,的确有难度。
“六万,有个屁用!”梁建方差点给沙盘掀了,“吐谷浑六万人就是个摆设,王修,把沙盘复原,重新来一遍!”
“弃子呢?”连续几次都是唐军惨淡收场的局面,众参谋均一脸懊恼,一位军中同仁道:“缩短防线,将吐谷浑让出来,集结兵力固守唐吐边界,吐蕃虽兵多势重,但训练与装备难以同我军抗衡,平原上……”
话没说完就被梁建方一把令棋砸了过来,老梁用的是漫天花雨的暗器手法,波用面颇广,肇事者无恙,周边数人却倒了霉,我也不幸挨了一下,脖子上火辣辣得疼。“放屁!弃谁家的子?谁再敢说弃子的话,老夫砍他全家!”
也难怪梁建方发这么大火气,当时主战一派里除了程老爷子就属他叫嚣得最凶,一旦放弃吐谷浑就是当众被扇了耳光,朝廷怪罪下来都不要紧,军方诸位名将的老脸全丢光了才窝囊。
“关内援手呢?”这帮军官估计早都被打习惯了,打完揉几下该咋说还咋说,没一点害怕的样子,一位参曹将武威位置的令旗拔起来朝鄯洲推前了一步,“武威的位置用关内的府兵代替,武威所属各部直插……”
“插你娘!”手边令旗没了,梁建方一时没了东西砸,一拳糟蹋了张好桌子,“脑子让狗吃了?关内还剩几个人?把左右武卫拉上去?你咋不把北门上的屯田禁卫都拉了武威去?”
我不吭声,虽然军职不低,可按这个火头上去冒险,先不管办法可不可行,挨打挨骂肯定难免。一直低头趴在沙盘上假装认真思考状,用余光朝梁建方那边扫射,防备再有什么暗器发过来。
“王家小子,你咋不说话?”梁建方没有放过我的意思,看我趴得认真,终于找上头来。“平时不是能说得很吗?苏爷爷长苏爷爷短的,你苏爷爷眼看就没两天好活了,你当不吭声就成?再装小心老夫拿凳子砸你!”
“这……”我胡乱在沙盘上乱指几下,“小子也……”
“小子想死!”梁建方左顾右盼找东西砸我,周围几个军官可能早就预料这个情况,已经把梁建方方圆几平方米能投掷的东西七手八脚搬光了。梁建方无奈的撮撮手,“这是军营!军营!再听你自称小子,老夫保证让你婆娘守寡!”
切,他自己称老夫,还不让我称小子,太霸道了吧。想归想,立正拱手听令,“下官……哦,末将遵命!”
第二百零五章 信口开河
吐蕃兵起二十万,苏定芳在一线可以直接调动的野战兵力只三万,吐谷浑则是六万,加起来连人家一半都没到。如果这九万人都是唐军并一手归苏定芳指挥的括,没说的,吐蕃死定了,九万唐军破二十万吐蕃军,就算地域上有偏差也不会出什么大漏子,梁老人渣也不会这么发飚了。
关键就在这六万吐谷浑军队的战力上说话,左武卫没人信任他们的实力,一不归苏定芳统一指挥,二不及唐军的装备精良和训练有素,三则是对方将领军事素养不过关,难以同唐军协调作战。大家理所当然的认为:一旦发生大规模会战,两军协调上一旦出现滞殆,定然崩盘。
“或许没有大家想像的那么危机吧?”梁人渣逼我说话,满房子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我身上,弄的怪不好意思的。按他们的思路,不是调派援军就是为保住唐军实力毅然放弃吐谷浑,我若也这么说,挨暗器是必然,受鄙视也肯定了。
“没有什么?说清楚!”梁建方见我有不同意见,兴趣大涨,马上从沙盘那边走我旁边。
危险靠近了,我只好假装研究地形,围了沙盘转了几圈,拉开了距离,停在梁建方对面。抓了几只令旗在手里,稍微改变了下刚刚的部署,“苏将军手中的人马尽为关中子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驻扎边塞两年多时间里与吐蕃交锋数十回,从未有过败绩。其经验、战力毋庸置疑。精锐中的精锐,不可用寻常军伍来衡量。”说到这里,偷偷抬头看了看梁建方的表情,还好,沉思中,没有发飚的迹象。安了安心,继续道:“沙盘推演于大的战略方向有益,却缺乏实战中的随机性,受将领素质高低和军队的作战能力不同影响,当然还有天气状况等不可预测事件,并不能充分体现实战中的细微环节。尤其吐谷浑因为地域、生话习惯等因素寻致和我大唐的差异。其战法、战术并不能按我们的思维方式去约束。吐谷浑作为一个独立的国家,有其生存之道。虽然当年同我朝作战时国力大损,但未必是坏事,他们必会借助失败中吸取的教训,进一步提升军队的质量。六万吐谷浑士卒并不仅仅是摆在沙盘上的数字而已。”又取出几面旗插在沙盘上,“本土作战。首先是人和。如同我朝与高丽一战,仅两役就几乎消灭高丽所有常规部队。可高丽人在平壤城下仍旧能纠集近二十万大军同我军决战,若不是早先兵部的清垒计划实施的顺利,早早就清光他们的存粮的话,破高丽未必轻松。吐谷浑与高丽相比则更有优势,一有当世名将和大唐精锐协同作战,二有我朝强大的后勤支援,三则吐谷浑当地民风彪悍,男女老少皆通骑射,聚则成军,战力不容小窥……”
“恩,同吐谷浑那些杂毛将帅相比较,苏老儿被挂个名将的头衔并不为过。”梁建方见不得有人夸苏定芳,尤其在自己的盘上万万不能出现有夸对头的话。见我抬头等他做指示,梁建方大度地挥挥手,“先弄清楚自己是谁家的人,好了,继续吧。”
“得令!”看来梁建方心情有好转,自己侥幸过关,老天保佑。“……”坏了,被老人渣一打断,思路全乱了,忘记自己说到什么地方。
“让你说话!”梁建方见我抓耳饶腮的不吭声,烦了,“说不说?不说就滚!都滚!一帮窝囊废!”
“得令!”都叫滚了,那还不赶紧撤。朝刚刚被梁建方插了老母的仁兄打了个眼色,一群人行了军礼,退步而出。
梁建方下了死命令,凡左武卫将佐不得军令不能回家,群体待命。我身为堂堂前军长史自有自己营帐,啊不,办公室。我得到消息晚,飞马回京后就没来及回家换衣裳,一身便装就进了军营,与一群身着戎装的将校格格不入。
“王兄留步!”
刚要进院子,身后有人打招呼,扭头一看,正是被老梁插娘的那仁兄。虽说今天头一次见面,可这家伙给我的印象不错,首先人就长的比较中看,面部棱角分明,高鼻梁,凹眼眶,貌似混血帅哥,身材也好,有倒三角动作明星的底子,一身阳刚,布拉特?皮特打他老婆时候的气质。尤其做战略部署演讲时候从头到尾没变过表情,激怒连老梁耍暗器飚人时动都没动,身为肇事者竟没被打到,今我佩服不已。
今天头次过来,又来的晚,没和别人打过招呼,也不知道人家叫啥,只能微笑着抱抱拳,等人家见教。
“小弟独孤复,字纯方。”帅哥朝我行了个军礼,“‘左武卫仓曹参军’礼见‘行军长史’。”
哦,下级啊,给哈。有个姓独孤的下级,爽!不愧是姓独孤的,有匈奴的基因,蛮帅。“都下了行营,还礼见啥,我还一身便装呢。快,里面坐,兄弟嘛,往后只要不进行营就不用那么多礼数。”赶紧拉开房门将独孤复让了进去,勤务兵早早就备下了吃喝,大家都是急招而来,一来就议军务,早就饿了。吩咐勤务兵按我的标准再端一盒来,笑道:“一起用饭,不瞒兄弟说,军中的餐饮,我还头回吃,一起,一起。”
独孤复大方人,军旅里有磨练的,毫不做作,欣然接受。“久闻王兄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独孤复抱拳一礼,“王兄将局势分析的透彻,若不是您一番高论,此刻大家还得在里面煎熬。”
“别,再这么说就是骂人了。”摆手谦虚道,“高论啊,算不上,尽瞎扯了。还不是让梁老帅逼的。当时我再不说话,估计这会已经拉出去砍好几遍了。”急中生智就这个道理,尤其对这个战局的推演,我熟地不能再熟了。苏老爷子临走还和我讨论了其中各样细节。我今天的叙述其实就是按苏定芳当时原话稍加修改。身为战区总司令,人家自然考虑的比旁人要细致的多,敢任这个职心里自然有担当,名将和大将之间的区别不是一点半点,梁建方宁死不承认这个差距而已。
“王兄过谦。”独孤复接过勤务员递过来的食盒,“听您一席话后茅塞顿开。兵法大家果真于常人不同,小弟汗颜之至。”
这家伙汗颜之至却没点汗颜的表情,令我失望之至。道理很简单,梁建方估计也朝这方面想过,从刚刚我叙述时候他的表情就能看出来。梁建方不愿意自己说而已。出来时候我也仔细想过,他不说是有道理的。这话一旦从他嘴里出来,效果就截然不同。如果前方苏定芳一旦失手,梁建芳作为主战派本就有罪过,再加上这番言论,一下就把罪责坐实了,万劫不复。
我则不同,无所谓。作为行军长史来说,我这番叙述是职责所在,说错说对,只能用来衡量个人的能力而已,不会有人计较。老人渣就是老人渣,发怒装傻都是装出来的,谁都不愿意和个心智不健全的人去计较,他就拿定了这点,才逼了底下的人开口。
我盯他眼睛看了看,“刚刚那番话,估计想到的人不少,愿意说的就我一人吧?哈哈……”笑着指了指食盒,“快,趁热,吃完再说。”能在左武卫上的军官,没点背景那是别想进来。这家伙姓独孤,放眼看去,满长安城姓独孤并混得不错的就一家,嗯,有可能,若真是滑头世家出来的人,我就得小心。
俩人正吃着,梁建方推门进来,先不搭话,将我俩的饭菜看了一遍,一脸和气道:“子豪是家中娇生惯养下地,军中的饭菜比不得家里可口,也没口酒喝,吃不吃的惯?”
“习惯,习惯。”长官问话,俩人赶紧站起来,我恭敬回答,“梁将军切勿挂怀。饭菜甚是丰盛可口,和家里相去不远。”虽然有点夸张,但的确也算是丰盛了,肉、蛋、菜,样样不缺,面饼烙的比家里还香点,要不怎么说是军官呢,待遇在那放着。
“嗯。”梁建方满意的点点头,一脸和蔼道:“纯方和子豪是旧识,难得,难得,你俩都是难得的良材,属我左武卫青壮中的翘楚,往后应该多亲近亲近,相互间取长补短,将来前途无量啊!”说着伸手压了压我俩肩膀,“赶紧吃,老夫顺便转转,前方战事吃紧,胃口不开,吃不下东西。”还吃不下东西,嘴上油渍都没擦干净就跑来当骗子,骗人骗的也太不敬业了,连胡子也不说擦擦,酒看来也没少喝。老骗子随手搬了个椅子坐下,一点都没有转转就走的意思,害的我和独孤复又放下筷子,做出聆听教诲的表情。
“吃啊,不用管老夫,年龄大了,走走就得歇、我坐我的,你们吃你们的,不相干!”梁建方大度的摆摆手,“军伍里,没那么多朝里家里的破规矩,凡军令以外的东西,老夫乐得看自己人舒坦爽快,没那么多讲究。你俩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知书达理,文武双全,老夫看了喜欢,高兴!”
“啊,其实末将出来时候已经吃过了,子豪兄盛特难却,这……”独孤复指了指饭盒,“下午热热又是一顿好饭,定不会糟践。”
“对,末将和独孤兄弟一样,都吃过的,下午就想吃个剩饭。剩饭热三遍,拿肉都不换,嘿嘿,等下午吃呢。”赶紧摆正椅子,端然而坐,“请梁老帅指示。”
“指示啥,和年轻人聊聊嘛。”梁建方松了松领前丝绦,“这边疆战事一起,多少不遂心的事就一件接了一件过来,吐谷浑能不能保住是重中之重啊,圣上极为关切。明天上朝依旧要和那帮奸贼们依据相争,虽战事仍然两可。可朝堂上却已经处了下风,军伍间的威势不能丢,想办法扳回一局才是。”扭头看了看我,“子豪今天所言有理有据。老夫听后大慰,按子豪所述,已命文书捉刀起了奏章,可仅仅牵扯吐谷浑的战局,显得单薄了,二位还有什么想法出来能补充补充最好,那帮奸贼虽不懂战事。可嘴皮子的确厉害,依据不充分的话,难免被人家抓了篓子去。”
我和独孤复对望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独孤复朝我点点头,“末将看来。此役事关重大。吐蕃动用倾国之兵力来袭,看似势在必得。则其门户洞开,周身破绽。剑南多山。我朝不乏善于山地作战的勇武之师,可于其拦腰一击,一举收复多年来被吐蕃蚕食之地。南诏各部狼子野心,虽臣服于吐蕃,实则包藏祸心久矣,趁其国内空虚之时,稍加煽动并资助其粮草物资,必能挑起与吐蕃的争执,到时吐蕃首尾不能兼顾,其政必乱,军心不稳,我军在吐谷浑定有斩获。”
“对,独孤兄弟言之有理!”果然滑头,啥话都说了就等于啥都没说,剑南和南诏是肯定要动手地,不用你说,朝廷一年前都有了定策……我随声附和,谁说话都喊好。
“嗯。”梁建方敷衍的点点头,“纯方所言有理,朝廷也早有打算,子豪有没有补充的?”
“放谣言,离间吐蕃芒松芒赞与其丞相君臣关系,让他们内耗。”当年给兰陵说的话再拿出来说二遍而已,“两国交兵,粮草为先。吐蕃二十万大军所耗粮草数量惊人,首先要保证他大军所到之处无粮可掠,转移吐谷浑百姓,尽量带走的粮食牲畜,带不走就销毁,逢山烧山,逢林烧林,待到秋冬之季后,草场易燃,一句话,不让吐蕃人有机可乘。第二点,封锁商道,钱粮货物只进不出,并想方设法从吐蕃购买粮食,边境不远处大量设置青稞酒坊,让吐蕃人拉青稞换酒,不怕麻烦,投资小,见效快、酒坊一旦运转,消耗粮食惊人。”
“哦?”梁建方思索片刻,抚掌大笑,“好,你小子坏透了!哈哈,咋就这么坏呢?不拉到边疆真可惜了材料。”扭头朝独孤复道:“小子也不错,长了个你老爹的贼心眼,你俩在一起就对了,没一个好的。”笑着站起来,“就这么办,俩小子可以回家享福了。就一点,不许出京城,随传随到,见不到人的话,别闹的我发火。”
没人敢闹的梁老将军发火,我家里待的安生,哪都不去,光等他传了。兰陵得知我回家的消息后,急匆匆赶来。
“断商路、开酒坊、重金收购粮食。”兰陵思索半天,“重金收购粮食可行,根本不用重金,你家花露水就折成粮食价兑换即可。开酒坊嘛,不是问题,剑南不缺酿酒的工匠。至于商道,两国又未交兵,没有断的道理。”
哦,把这岔忘了。官方尚未同吐蕃撕破脸皮,人家打吐谷浑而已,还没正式宣战,你依然把商道断掉就再没有挽回地余地了。再说内府在吐蕃才形成了销售网铬,都是给以后搞谍报、搞破坏打基础。“限制生活必须品的贸易就好,一定要注意,私粮、私盐,包括金属在内,坚决不能流入吐蕃。”吐蕃境内交通不便利,虽然有盐矿,但地处偏远,很多地区仍旧依靠剑南这边的驮马队运输贩卖,“收购鸟嘴的工作要抓紧,那边冷得早,苏老将军一旦守住,程老爷子回援不及时的话,极有可能形成拉锯,越冬等待来年决战,粮食更是关键。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吐蕃的粮食不停的做无用功。还有,南诏那边要抓紧才是,一旦乱起来才好看。”
“恩。”兰陵点头,“明早粱建方上朝必定提出这三样出来、这老杀才当兵是兵痞子,当官是官油子,哼哼,便宜他了。”
“看,小气了吧?人家也是拾你李家忠心耿耿的,兴你占我便宜,不兴人家占啊?再说了,我在左武卫混口饭吃,不出点力也说不过去。往后说不定还有依仗人家的时候。”兰陵属于独霸心理,感情上不能占全了,就想把我别处全占上,别人稍微怎么样一下,她头一个不愿意。
“才不让。”兰陵抓了写好的东西起身要走,“我现在就去找人商议,把策论提前递上去,明天让老杀才抓瞎。”
“别,你这么干是陷我于不义,他抓瞎头一个收拾的就是我。人家当你面拾掇我你都只能干瞪眼,是这个道理不?”我敲敲桌子站起来,“你重点阐述下不能断商道的道理就对了,至于别的,粱老人渣其实还说的过去,坏人嘛,也挺有意思的。”
“呵呵,你就和别人不同,什么人都能说出来意思了。”兰陵理了理衣衫,“得走了,不耽搁,你也快休息,累一天了。”
“等下,问你个事,姓独孤的你认识不?独孤复。”
第二百零六章 经济封锁
兰陵正要走,听我打听独孤复,笑道:“和你一样是个滑头,就是比你模样好些。三年多没见他了,臭小子也不说来看看我,没点良心。”
“啊?你俩老相识?”三年多啊,那时候我还没来呢,谁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过。怪不得,一见那小子我就觉得不是个好东西。男人嘛,长那么拉风有什么意思?现在又不拍动作片,多浪费材料。
“当然是老相识,比认识你可早太多了。”兰陵笑着拽拽衣袖,伸腿踢我一下,“少用那眼神看我,我可不亏欠你什么,毛头小子。”
“这话我可不爱听,毛头小子么?哪小?”不清白,绝对不清白。“没意思,弄人伤心,快走快走,看你就心烦。等哪天闲了我得刑逼一次,看看你还认识多少比我模样好些的家伙。”
“嗯,可得好好逼,算起来真不少呢。”兰陵忍了笑推我坐下,“睁眉火眼的,想什么呢?真管我呢?我家亲戚走动上的事情你管得着嘛!”
“亲戚?”独孤家的亲戚是李家?突然想起来个事,我很少和人家八卦,谁家和谁家的,长安皇亲多了,光隐约听他们讨论过个叫独孤的,混得不错,极少和别家走动而已。“独孤啥?”
“你什么都不清楚就乱说乱问,嗯!”兰陵笑着伸手诈唬一下,“我外甥!我姐姐安康公主的大儿子。行了,没和你拌嘴的时间,还正事办呢。”贴脸过来在我脸上蹭了下,扭身跑了。
孤陋寡闻了,安康公主的大儿子,这么大个?不过想想也是,如果按兰陵出嫁的年龄算,如果有子嗣的话,这个岁数上也该十多岁了,何况姐姐。这么说来,梁建方昨天占了人家老大便宜,起码口头上当了次老驸马。还真敢乱骂啊。传了安康公主耳朵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效果。不过军营里就那个样子,大家口头上插来插去的多了,见怪不怪。很不错,按辈分算的话,那独孤帅哥得喊俺一声姨夫,大便宜,认这个便宜外甥了。
果然,第二天朝会上,梁建方上本密奏,没人知道他卖什关子,反正事关军务,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满朝文武不知道这老杂碎又耍什么伎俩,反正大家都习惯了。同梁建方这种人计较不合算,没人答理他。
“真是老贼,贼得很。”兰陵下午过来时候气色不错,说话松快多了。“今天有商议断商的事情,圣上第一个就不准,呵呵。”
“那是,当时说的时候就欠考虑了,当然不准。”这么大的事情,下朝当然会商议。李治若不表态,说不定还真就给断了。唐初上,吐蕃同唐帝国的商道因为地理上的制约,山路艰险,政府难以控制商品种类。很多战略物资被商人偷摸贩运吐蕃牟取暴利,而政府则难以从唐吐贸易中获得利润。早在贞观年间就有重臣提出断掉唐吐之间商道的议案,为此吐蕃还专门派来使者媾和,对大唐拿出一系列优惠条件,而松赞干布这个便宜女婿更是做出了前所未有的低姿态,吐蕃名义上成为唐帝国的藩属国。
唐帝国的商人在吐蕃受到的礼遇颇高,就算是两国军事磨擦不断升级,却决不影响商人之间的往来。对于外商的安全和效益,这两点上吐蕃一直做得很周到,只要是外商进入吐蕃境内,吐蕃政府一律保驾护航,保证交易公平性,全力维持外商的利益。
如今内府上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利用广脉的人力物力资源,借吐蕃努力维护通商的心理,逐步在唐吐贸易上形成一家独大的场面,现在不光是花露水,多元化贸易已经逐渐成形,在多种商品上形成了垄断局面。在垄断商品的同时,多层次的贸易渠道有了雏形,有成为市霸的倾向,就差让唐帝国的驮马队经过的时候交纳买路费了。长远来看,这么个做法弊端极大,可是战时却能起到一家控制全国的作用,限制两国之间敏感商品贸易的事有用找朝廷商量,直接找兰陵商量就成,她现在是大唐皇家对外贸易股份有限公司的总裁兼股东,害怕得很。得罪兰陵,别的好说,不过生意嘛,暂时就别做了,免得日后又申请破产。
“酒坊说开就开,全部由内府上投资兴建。要牢牢掌控在皇家手里,免得开了这个头就有不法商贩打歪主意,弄得国内人心惶惶的都去跟风,坏了禁酒令的效力。”如果现在出个什么福布斯富豪排名的话,李治这个头名当仁不让,下来绝对就是兰陵,至于王家就算了,这两年虽然弄了不少花销,可和那些王、公相比,算不上名号,不用去丢这个人。兰陵本来出手就阔绰,这半年里更进一步,光造纸作坊的工钱就涨了两次,害得我都起了去打工的念头。“看我干什么?说的不对?”
“没,不敢。”我伸了个懒腰,又躺了下去,示意兰陵扇子的风向朝我这边吹吹,“当然对,太对了!不过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你现在有多少钱?”
“你管?打什么主意?”兰陵白我一眼,一副成功女士对待菲佣的表情,“和你有关系?”
“问问,还不能问一下?我在想啊,要不要投点股份在你身上,看内府的架势,除了国内,有垄断所有国际贸易的打算。现在才是针对吐蕃而已,过几年若将吐蕃的经营模式和经验逐渐推广到别的国家的话,别的商队就没活路了。若我不提前和你攀上合作关系,往后王家想弄个什么跨国投资都没个指望。”托拉斯是怎么形成的?官商勾结的产物。现在已经不是官商勾结那么简单了,简直就是特权级独霸一方,而兰陵只是个障眼而已。至于幕后那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你们厉害,内府早先连个国外人员的活动经费都掏不起,转眼间,光看现在口气多大,吐蕃一国的生意让你一家全包圆了,我们这些小民想找条活路呢,不求您求谁?”
“你这话怪怪的,早先戳火了经商。光我认识你开始,商这商那的话没少说。现在学你说的样子干,你又不情愿了。我看好着呢,利国利民的事,又不与民争利,国内百姓根本不受影响,挣的是外面人的钱。当然,不法商队不与考虑。他们本身就不算良人。”兰陵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商队给否定了,只是还不太习惯在我跟前心口不一,假假地笑了笑,“知道今年上两次赈灾时候内府拿了多少钱出来不?知道这次南诏一次砸了多少物资上去不?知道……”
“知道,当然知道。”我怎么能不知道,赈灾时候就兰陵上下跑得欢实,有钱的爱国人士嘛,见自己的钱花到了刀刃上,当然兴高采烈。“不过呢,你知不知道自己和以前稍微有点不一样了?我说的是心态,你臭美啥,没说你比以前好看!”
兰陵沉默片刻,皱眉道:“有吗?”
“你摸了良心自己说,还问我,不敢承认么?”
“承认有什么用,都这样了,全你教坏的,害人不浅。”兰陵死皮赖脸地坐我跟前,“你说,变了是好是坏?你觉得呢?我现在也觉得自己和原来不同,说出来不好意思,我昨晚偷偷地算我家里近些年的收益呢,以前就从没操心过这些事。”
“说不上好,但起码不是坏事,至少现在来看不是坏事。”兰陵说自己偷偷算帐时候的表情很有意思,眼睛半眯着,脸上红朴朴,就好像做了坏事心绪,低声承认错误一个模样,“算帐就是进步了。知道自己赚了多少,有多在花销,还剩多少节余,这才是正常人过的日子。总算知道赚钱的辛苦了,这才是自己花了心思,付出了劳动得来的钱,用起来当然要谨慎。象你原来,左手进右手出的,你有钱,可钱从哪出来的都不清楚,不是朝廷的份例就是自己田庄的出产,再不然就依附你那些人的孝敬,自己却大手大脚还一本正经的鄙视商人,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就是这个道理。如今好些了,至少内府上已经不依靠了朝廷供养,上次过兴庆宫的时候见那边起工程,我心里看着也高兴。”近些年上虽然国库比以前富裕得多,但基础建设和连续周边上用兵是大开销,兴庆宫从修建至今,好多地方的建设都没完工就被叫停,烂尾工程一片连了一片,如今有些地方已经又开始复建,声势虽浩大,却看起来安心,人家皇上用自己的私房钱来盖自家房子,令官就是再不怕死的去嘟囔,管得着吗?
“没你说得那么邪乎,什么起工程,内府上也是偷偷摸摸的一点点建。”兰陵开心一笑,“皇家本就不该有自己钱的,皇上的钱就是国家的钱,道理上就这么说。所以内府趁了这个时候起园子也说不过去,就是没伸手问户部要钱,大家睁眼闭眼就过去了,你看得安心,皇家盖的还不安心呢。”
“皇上的钱就是国家的钱,那反过来说就变成——国家的钱就是皇上的钱喽?”这是个什么逻辑,听得别扭,怎么听都是兵匪一家的话。
“理是这么个理,明君与昏君就在这一反一正间。父皇也这么说过。可治国的事没那么简单,隋炀帝可谓明君,下场呢?”说到这里,兰陵摆摆手,“和你说这么些干什么,本就不该咱们讨论的事情。这几天军报频繁,你这边送了这么多来,也不说好好看看,亏你还是禁军上的人。”
“不说就不说呗,东拉西扯禁军什么事了?”前面开打,后面干着急有什么办法?程老爷子和突厥已经交火了,消息滞后半个月,等军报再过来早打远了。苏定芳的军报才来,后面心急火燎,前面估计人家吐蕃人都冲到吐谷浑中间了,“俩老爷子前面顶着,咱干好咱应该干的事就行。估计这几天就该有南诏的动静了。早上军报过来,剑南上也动手了,热闹得厉害。”
“南诏和剑南都是谋划已久的,吐蕃想趁了咱北边兵力空虚占这个便宜,哼哼,论斤两,他也得合算合算。”兰陵走了沙盘前开始一人推演,我不陪她,军部沙盘推演时候挨暗器后,我产生了沙盘恐惧心理。能不沾手就不沾手。“只要能扛住吐谷浑不失,剑南上定然杀得趁手。多年来吐蕃一直在剑南蚕食我朝领地……”
“蚕食就蚕食,那边就算拿下来也不容易坚守,我们根本就没办法。关键就在于内部搞垮它,过几年连粮食都吃不上的时候,你看他还蚕食不?”大国角力,战场上表现是一方面。但多数时间里比拼的还是综合国力,“你就好好糟蹋粮食的活就成,吐蕃青稞那么多,够你使劲糟蹋一阵子了。”
“今天就是为这么个事情来的。”兰陵笑眯眯回我跟前,“你刚刚不是说要在内府上凑个份子吗?有个份子给你,你自己考虑。”
“哦?说说,看我敢凑不。”兰陵这话让我想起了狼外婆,但说心里话,她比狼外婆漂亮多了。
“依旧是你家,哦,陈家的招牌。那边酒坊一起来,肯定有不少节余,顺便拿来做了花露水,你觉得怎么样?”
“哦,我想想。”是个好建议,不错,可以考虑考虑。“我独资?我从你酒坊里买酒,你从我这里买花露水,两不相欠。要这样就好说,如果合作的话,你知道,陈家是商人,老四再精明也不敢和你放平身份做生意,这样对咱两家都好。”
“可以。”兰陵点头答应,“我不来干涉你,但有个条件,价钱上……”
“少来,依旧原价!”都和吐蕃是邻居了,内府上光运费都省了大笔出来,分厂一开过去,兰陵肯定还要在酒上揩我油水,再加上为秘方保密措施,所有的药材都得在长安研磨成粉末后朝过送,一来一回,她成本减了许多,我却无形中增加了,“不成!原价上加一成!”
“你怎么不去当响马?”兰陵恨的朝我打了一扇子,“加一成别想!才不和你说,你定了开作坊就成,价钱我找你小姨子谈,和你就没话说。”蔑视我一眼,“不是我原来看不起商人,是因为商人中混了你这种才叫人看不起。好好看你军报,明天梁老贼必定召你议事,我这会儿就过去给老四打招呼。不用你去,就家里待着。”
“彼此彼此,后来居上,少拿我说事。”奸商嘛,老老实实个人一经商就奸了,我还见少了咋地?兰陵脑子本就比一般人好用,说老实人真抬举她了。不过也好,至少知道和我商量了,很明显的变化,不像原来时刻将国家兴亡、民族大义挂嘴上压人,至少和我有平等贸易的样子。“商议是商议,我不插手,但不许让老四怕你,她小丫头心思到底浅,你心里清楚。”
“放心,我还到你那么个脸皮。”兰陵摆摆手,走了。
让老四放手去办,那边怎么个协调法,两家都没经验,肯定有个磨合期,相互摸索。至于派谁过去管理之类,老四心里比我清楚,我根本没说话的资格。想到这里,胡乱拉了份军报看了起来。
果然,第二天上就有左武卫的传令召集,梁老败类气色很好,看来自己呈上去的奏折得到了不错的收效,见下属都是笑眯眯的,一来就招呼了一起论战,大厅里的桌子上摆好些个时令水果,一人先拿一个吃,不吃不行。
“王兄今日气色不错。”独孤复过来拱拱手,“您昨日的高论已经……”拿眼睛朝梁建方指了指,“梁将军好心情。”
“总是这个样子?”我咬了品梨子低声含糊问道:“打骂完赏个梨吃?”
“都一样,久了就习惯了。”独孤复笑了笑,“咱这大帅看似粗人,手段还是有的,到底是跟随太宗皇帝打江山的人,军纪严明,赏罚分明,军心士气都壮。”
那就得小心了,我松散惯了,容易挑战纪律。“今天没见军报下来,召集了过来有什么事,弄得一惊一乍的。”
“定是说两句宽心的话。昨天闹的人心惶惶,今天再宽慰一下,等会儿王兄看好,定是先表彰小弟的。”独孤复朝我挤了挤眼睛,一脸怪笑。
“哦?那我呢?”这人不错,能打交道,三两句话说过去就可以拉家常闲谈了。“怎么说我官阶比你高点吧。”
“嘿嘿,和官阶无关。”独孤复笑得恶心,贴过来轻声道:“您昨天忘记了?梁大帅当众要那啥我娘,嘿嘿,哈哈……”
“了解!”我淫笑着点点头,这外甥有意思,以后可以常来往。
第二百零七章 孤胆英雄
我是个谨慎的人,尤其在挑朋友这方面一向谨慎。无论什么人,一生里总有几个朋友,或多或少,因人而异。朋友是个广义词,每个人在心中都给“朋友”这个词定过义,档次、类别各有不同,也因人而异。
才见了数面,闲话里投机,俩人东拉西扯的畅快,于是就成了朋友。这各朋友是最多的,三丙壶酒一兴起,一同勾肩搭背地出入娱乐场所,耍起来很尽兴,耍完回来睡个觉就忘的差不多了,若时间长不见面,彼此忘记对方也有可能。交这种朋友没心理负担,彼此无所求,纯粹就是消遣,谈不到友情,相互间关系却又胜似“熟人”,比如那个九百九十九年人参兄,很不错的兄弟,下次见面定然请他喝酒。
还有就是志同道合类的,属于为同一目标奋斗的过程中产生的友情,说好听就是革命同志,不好听就是臭味相投。这种朋友若无风浪的情况下,那其中友情比较坚钢,常常成为一辈子的交情,一般事情上都能相互托付,逢年过节相去再远也要托人传个话报个平安,年纪大了交个儿女亲家之类,属于太平朋友。此类友情很多是经不起波折的,形势一旦有变,在衡量了价值后,朋友之间彼此相互出卖很常见,所谓知人知识面不贴心,就是这个样子。但这并不意味着这种交不得,大部分人一生里很难遇见这种风流,小门小户的,安稳过日子的人还是大多数,所以这种朋友交起来也算可靠。我与崔彰虽不能算是志同道合,却也可以划归这一类里,相处愉快。两家来往相对频繁,稍微有个风吹草动的也彼此透个风声,相互有个帮衬,但绝对不会交心。
打个比方,我若生意亏了,一时难以周转的话,那没问题。崔家肯定会赶在程、秦两家之前跳出来帮助我。定然竭尽所能;可王家要是得罪了某实力强劲的政治集团,人家要下狠手收拾我,崔家决不会和王家站在一起,必要时候肯定会划清界限或直接就倒打一耙。同理,若崔家遇事,王家也会这么干。
至于秦钰和程初,也有分别。秦钰如今是秦家掌门,又是我的学生,和我关系很特别,我遇事人脱不了干系。他遇事人会受牵连,彼此间已经不是照应了,是过命的交情。不管以后合不合得来,看法上是不是有分歧,秦、王两家已经结为盟友。只能共同进退。秦钰模样随和,其实性子比常人细致许多,有良好的大局观,遇事沉稳不惊,和这样的人结成盟友安全,我很乐意。
程初不同,虽然是我的学生,但他有个势力强悍的爷爷庇护。就算出了事情人家也是找程老爷子理论,怎么算都轮不到我头上来。而我要出了闪失,那就好办多了,老师出事学生不能袖手旁观,学生的爷爷再怎么说也得拉我一把,啥便宜都让我占了。所以和程初在一起时候,我很幸福。
如今这个独孤复突然间贴了上来,让我有点措手不及。对这个人,从模样到心思,不知为什么,我下意识地产生戒备心理。兰陵的外甥,安康公主的大儿子,号称文武双全的一代帅哥,与崔彰的美丽不同,独孤复是阳刚之气,但我第六感告诉我,这个阳刚之气底下蕴涵了阴森森的凉气,而内心里却不愿意拒绝,风险和利益成正比,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相互利用一下呢?同这种人交往很有挑战性。
底细,若两家往来的话,彼此的底细要清楚。王家如今权小势微,没什么好纠缠,我也就是依仗在纨绔圈子里的名声混,或许和几个大佬有点交情,什么人都能说上几句话,万金油类。可独孤家却不同,来回一打听后倒吸一口凉气,自以为来了唐朝后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了,可独孤家的传奇史让我大跌眼镜,可谓:强不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比一山高。
独孤复的老爹叫“独孤谋”,这名字听起来就阴森,独孤就得了,没人爱搭理你,一边独孤的凉快去,可他偏偏还谋,还谋得厉害。这不是谋略的“谋”,是谋反的“谋”!这年头,谋反是什么罪名?二女家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房家是个什么势力?高阳公主是个什么身份?连根拔起,不带一点含糊的。
可人比人气死人,人家独孤谋也谋反,而且闹腾得不比高阳公主差,甚至都快接近成功了,关键时刻,独孤谋发现自家露了破绽,很致命的破绽,一旦失手万劫不复。于是戏剧性的一幕拉开,独孤谋经过权衡之后,立刻拨乱反正,一手将自己的革命同志统统剿灭,剿灭就是鸡犬不留,什么活口都不剩下,然后毅然重归李家怀抱。什么是真心,就是实话实说,人家不掩饰自己曾经参与过谋反的经过,谋反的首脑都归了西,话就好说多了。谍中谍嘛,多精彩的故事,多英勇的事迹,多刺激的情节,多好的安康公主啊,这小子全都得了。从此后,独孤家低调做人,听说独孤谋本身就是风华绝代、武艺绝伦的超级动作明星,婚前就和不少高层女士们绯闻不断,可自从成了婚后马上偃旗息鼓,在家里专心相妻教子,成为五好奶妈,二十年从不抛头露面,逐渐从人们视线中消退,慢慢遗忘,直至被历史湮没。
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我的仰慕之情,就想立刻去见见这位心狠手辣,谋略过人,武艺绝伦,帅气逼人的前辈。虽然知道我一辈子都到不了人家这么个境界,可对美好事物的向往总是有人,就像女孩子喜欢刘德华一样,独孤老帅哥就是我心中独一无二的偶像!
“你很向往的样子嘛。”兰陵讲述了其中内情后,就发现我有点不对劲,“几十年的事情了,到现在也没几个人真知道内情,也是听他们私下里说的,当时我还小,大人们说话不太避我。”
“见过我这个姐夫吧?”
“嗯。”兰陵点点头,“不过说回来,安康公主的确是姐妹里过得最好的。独孤谋年轻时候风流韵事不少,可婚后足不出户,对我姐姐关爱有加,夫妻俩都文采过人,日子过得滋润。”
“你羡慕?”看着兰陵眼里流溢着奇异的光彩,好奇地问道:“和这种男人生活在一起很揪心吧?听你刚刚叙述的惨烈,那家伙翻脸时候什么情谊都不顾,老少妇孺全部没个活口,多渗人。”
“父皇在世时候就器重他。杀人多而已,没什么情谊不情谊的。”兰陵看了我一眼,担忧道:“说实话,你好些地方就和独孤谋很像,看似懒散,心里却一一地计较清楚,高下分派的明白。只有这种人才不念情谊。该割舍的时候下手绝不犹豫,别人看不透你,我却最清楚。”
“胡说,我才不是这号人。我才多大?二十一岁上都没过完血口喷人。”
“你不承认而已,关键时候由不得你自己。”兰陵坐到我跟前,“你不受道德、统教的约束,唯一和独孤谋不同的是,你没有野心。你这种人一旦有了野心,心里给自己定下了目标的话,是祸患。”
“祸患?因为我会打算盘?”兰陵这话有意思,我都不觉得我有成为祸患的能力,“夸张了。或许怎么了点,可没你说的那么大能量。我会啥?一无是处的懒汉而已,出门马都骑不太稳,打打杀杀的我又没那个身体,阴谋诡计的又没那么好用的脑子,抬举了。”
“谦虚了。”兰陵见我说得可怜,笑道:“咱俩说话你也怕啊?成天里也不知道你那么小心的有什么意思。做人何不畅快点,你这个年龄的人本不该这么个样子,你不是说走马观花吗?也算啊。这次前方平复的话,我可是打算出去走走的,你陪我。”
“少来。你爱走走去,不和你受那么些罪。先给你说好,下不出漳潼关,上不过岐山,左不到洛川,右不上渭河滩!”和兰陵出门,她体质那么好,蹦蹦跳跳的上下方便,我跟后面半死不活,还想多活两年,颐养天年呢。
“哼哼,到时候由不得你!”兰陵睁眼一笑,“洛阳去过没,我还没过去过呢……”
“不去!身为左武卫行军长史,善离职守是重罪。别以为前线苏将军在咸川顶住了,我就能消停。这仗才开始打呢!”毅然走到沙盘前,雄赳赳气昂昂地掀开围布,“作为一个军中骨干,我要尽我的责任。看,现在吐蕃攻势猛烈,如果在赤月河沿途分兵北上,绕……”
“行了,装什么装。”兰陵气得给我揪回来,捶打几下,“军部上那一套又耍一遍,累不累?明知道你我现在根本就插不上手的事情,我那边糟蹋吐蕃粮食,你好好做你家的茶露水是正经!”
“你前几天欺骗了俺家老四的事情我还没找你呢。”兰陵跑去和老四商议开分厂的事情,不知道许了什么诺,老四这么个精明人竟然同意每年按照内府完成预定销量后返还三厘的折扣,听得我心疼。“你下次再敢拿从我这里学的东西欺负老实人,我就……嗯,你不许还手。”
“去,少诈唬。”兰陵见我抬手,挑衅般地将身子凑过来,“老四把销量给我们守那么高,吐蕃再大也不一定能完成定量。弄得现在内府上跑的老远去贩卖,倭国,知道多远不?”
“啊?拉两船货过去起码得翻一船,卖那么起干啥?”虽然赚倭国钱听起来很解气,可风险太大了,不合算。
“拉百济就行,瓜子才划船到倭国去。百济那边有倭国商人。”兰陵首次在做生意的事情上占了上风,得意洋洋地看我一眼,“那边打得热火,百济没多少钱赚,不过倭国倒富裕,很畅销呢。”
“那就好。明天早上我去左武卫转转,这一向把人忙得够呛,我都有心辞职不干了。”
从苏定芳的第一份军报开始,我就没过过一天舒心安宁日子。先是吐蕃骑兵兴兵居高临下的几趟冲锋打了吐谷浑个措手不及,用一万多人的伤亡代价才勉强让吐蕃放缓了推进的速度。可好景不长,才支援上去的五千人还没应战就被吐蕃沿河而下的分兵包了饺子,并对吐谷浑的主力部队形成了夹击之势,并对唐军两个隘口不断地骚扰侵袭,让唐军难以支援。
苏定芳毅然放弃河东岸的隘口,退至咸川布防。而军报上首次出现了郑弘这个名字,郑弘亲领三千轻骑沿山路突进,直袭吐蕃分部背后。三千对六万,竟然让郑弘撬开了豁口,并在豁口处配合吐谷浑败兵硬生生顶了三天,直到波士顿谷浑大部队安然撤出后,又引领残部一千多人连续奔袭吐蕃三处屯营,有效的牵制了吐蕃追兵,用两千多关中死士的生命给吐谷浑主力撤退换回取了宝贵的空间。
两军会合后,苏定芳在咸川利用少有的地理优势,配合吐谷浑骑兵,连续两天里主动出击,一举将吐蕃的前锋部队杀退百多里地,尽数歼灭在河滩上,此役共歼敌近两万,终于将吐蕃主力暂时挡在河对岸。吐谷浑利用这个喘息之机开始了全民、全部落大规模征召活动。但这一连串事件中的最大功臣——郑弘,却杳无音讯。
“很厉害的家伙啊。”独孤复一脸惋惜地撮手道:“哪有路嘛,群山环抱的,他怎么就能过去呢?”抬头看了看我,小声道:“王兄,你认识这家伙?”
“嗯。”我忧郁地点点头,对于郑弘和一千名关中子弟在乱军中杳无音讯,心里十分愧疚。郑弘本来是跟了程老爷子去突厥的,却被几个大铜炉换给了苏定芳。说起来郑弘也是豁了命出去的人,这种事情别人不敢去,却对了他的胃口,自己一条命换全家有了立足之地,他认为值得。“是个汉子,就小北门上的郑家,前些年突厥降俘,改了郑姓的。”
“是他!”独孤复表情马上变得肃穆起来,周围几名军官听完也围了过来,“了不起的家伙。小弟在京城里结交不多,声名不显,虽没有见过这个突厥王孙,却也听过其油头粉面四处拉扯的事,想不到竟是这么样个人。”
“是啊,我还打过他。”旁边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将佐内疚道:“就去年上的事情,同几个人在南桥上看牡丹遇见的,当时看不起他为人,当了百十人的面揍了人家一顿,前后竟然没还手,走时还朝我行礼……”那将佐话说了半路声音有点发颤,“我是不是很欠揍的样子?”
“刘兄不必自责。”旁边有人劝慰道:“京城里不明事理的人多了,不是你一人动过手,谢家小三还给人家打上门去过,家里的牌匾都给人砸了。郑家夫人吓得一个劲陪不是。”说着朝后面喊了声,“谢三,你娃过来!”
后面一个大汉低了头走出来,朝沙盘前一站,“砸都砸了,小弟也不知道这郑弘是个这路子。”说着扭头朝沙盘郑弘的地方看了看,自欺欺人道:“别着急,说不定人还在,他能从山里钻进去,说不定也能钻出来了。”忽然一拳砸在沙盘沿上,“好了,死就死了!今说好,往后这郑家我谢蕴就关照上了,往后众位哥哥都帮衬,给小弟个面子,别再提这事了。小弟行三,手里别得没有,左武卫上两年的粮饷后晌就送到郑家去!”
“哈哈,年轻人嘛,打个人算什么,你粮饷送去了你婆娘吃啥?”梁建方拨开众人走起来,“打错了可以,认错不行!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的让人臊得慌。这人还生死两可呢,着急奔丧?往后这郑家就归我梁府上认了,你们打人的错算老夫头上。”说着抬腿就踹了谢蕴一脚,喝道:“滚远,一个个飞扬跋扈,无法无天,都横惯了。给你们这帮杂毛小子当头,老夫一天啥恶心事都担了,再有人跑我这里告谁的状,别怪老夫翻脸不认人,往后都学老实点!”
老无赖厉害啊。看了众人军官敬仰中抱拳得令,我和独孤复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暗暗竖了大拇指。收买人心,严正军纪,几句话连消带打的就把事办了。郑弘死了,梁建芳收养几个遗孤而已,那是义气;若侥幸生还,那肯定是冉冉升起的将星,此一役就在军中把威信树立起来了,军报不是光军部看,皇上也看,往后前途无量。梁建芳此举一下就把老对头苏定芳的部下拉拢过来,会做人啊。
第二百零八章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去的时候带点女人家平时的小玩意儿就成,礼品别送得太过了,先去见见人混个脸熟。”回来的时候将颖喊来,吩咐她去小北门郑家上看看弘夫人,顺便看看郑家的现状。虽然郑弘曾经贵为王孙,可毕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又是降俘身份,再加上他入伍之前竭尽所能地四处托人打点,再厚的家底也吃不消。郑弘乱军中失踪的事情经过今天这么一折腾,已经不存在保密不保密的问题了,他夫人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心里也不舒服,说不上难过,患得患失的感觉。和郑弘没什么深交,数面之缘而已,而且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就算回不来也能含笑九泉了。也好,现在让颖过去慰问一下,尽点心意,看看有没有能帮衬上的地方,毕竟我打心底佩服这个家伙,也对得起自己良心。
“确定人已经没了?”颖听我说了郑弘的事迹,也是一脸肃穆,“妾身过去得按个礼数。”
“不知道,现在确定不了。”说实话,我倒不是在乎人能不能回来,按郑弘那家伙的性格,肯定不愿意接受别人同情。男人家,知道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为家人和自己争取个好的身份和生活环境就够了。同情、怜悯这个时候反而多余。“就按一般探友去,说说宽慰的话就行,话说别太假。就用你的身份去,不用提王家,显得亲切些。”
颖走后,心里有些烦闷,搬了个马扎坐门房上看着王府门外发呆,进出的下人弄清原委,老远绕着我走得小心翼翼,生性闹到自己头上。
“怕啥?”我鄙视缩头缩脑的家伙一眼,“直线走!绕那么大圈子不怕腰闪了?”
“是,是!”依旧绕弯跑了。
“小侯爷,您……”钱管家估计听了谁的汇报,跑来打探情况。小心道:“这一中午的,日头毒,您要不朝里面坐坐,多少有个过堂风,能凉快点。”
“挡路了?”台阶下蚂蚁搬家很辛苦,低头正看得出神。忽然被打搅得很不爽。“缺钙,晒太阳补补。”
“对,对,缺了就补。”管家见我话里带刺,不敢再说,忙招呼人跑后宅叫丫鬟过来伺候,几个家丁跑来竟然准备在我头顶上搭个遮阳的麻布帷子。
“死人了?”我抬头看了这些家伙一眼,没好气问:“搭谁家的灵棚?”说着起身提了马扎坐了门廊中间。我纯粹是没事找事,心里明明知道人家操心我,可嘴里硬说不出来一句好听话,“都走远,晒个太阳还拿布遮起来,不晒了不成?”
管家无奈地笑了笑,又把人都撵走了,亲自提了壶给我倒了碗山楂水,“小侯爷,您看,大伏天的咱晒太阳有点热,您先喝口水。”说着将碗放我身旁的窗台上,“老汉知道您最近军务繁忙,实在不敢打搅您,所以岐山那边庄子上的事只找夫人商议了,没和您招呼……”
“哦?”抬头看了看钱管家,“岐山?关岐山什么事情?岐山那边怎么了?”招呼门房给管家端个板凳坐下慢慢说。
“啊?”管家见我表情不是装的,只好强挤个笑容。“闹半天您不是为这个事啊,可算是老汉多嘴了。”
“说说,全当是岔个心情。”这些天忙得什么心思都顾不上,家里事情一句话都没问过,颖怕打搅我,平时也不提这些,今天正好过问过问。
管家见我逼问,无奈将岐山庄子的事汇报了一遍。原来管家的大儿子跑了岐山庄子交接得并不顺利。那本来属于皇家的财产,庄子上遗留下来几个老人手都是滋润惯了的人,尤其是原来那总管,还是谁谁个远房亲戚,本来人家打算在庄子里养老了,没成想忽然换了主人,又派来个半大小子接替自己的工作。遇见这事,搁谁都闹心病,消极配合是肯定的,一来一回,本来早早就打算起酿酒作坊的工作就给耽误了,直到现在还没弄出个名堂来。
听完叙述,问道:“哦,夫人怎么处置的?”
“夫人倒是没往心里去,光说从谁手里的事谁担待,既然交给老大了,就让他学了支应。”管家气得拍拍大腿,“夫人本打算给老大个磨练机会,谁知道这臭小子不争气,给咱家闹这么个不争脸的事。老汉打算等手上忙完了亲自过去处置这事情,顺便把那不争气的崽子拾掇一顿。”
“哦。”我点点头。颖这话说得对,既然交代的差使,那就靠自己能力办了,磨练嘛,连这事情都摆不平往后怎么接他父亲的班?这年头找个既能靠得住又有能力的管家不容易,拿个没多大收效的庄子培养个得力人手出来很划算。至于什么谁家的亲戚那话,纯粹是扯淡,后世这事见得多了,若真是有后台的亲戚,早就另谋高就了,谁愿意死皮赖脸留下来受个毛头小子的窝囊气。只有实在没地方张罗的那帮家伙才会喳喳忽忽的把亲戚如何如何挂在嘴上,吓吓没见过世面的,顺便给自己壮壮胆,若遇见有见识的上级,直接就拿来当了娃样子,没二话。根本就不用放在心上的事,直接下狠手办了都成,管家拾掇个下人,连家主都不用打招呼,何况还那么偏僻个地方上。“就是几个老地痞而已,仗自己在那待的时间长,有点根基,耍个资历。送上门来的,随手就拾掇了。好了,咱就不搀和,就让你家老大看了办,那边庄子上一时半会儿也图不了啥,学手嘛,总有个差池。”
“就您这话,要不说那小子不争气呢。”管家见我没往心里去,表情轻松下来,“你今天是……”
“和家里没关系,单位上……哦,军部里有位同事出了点事。”让起来伸胳膊踢腿了几下,日头逐渐被云彩遮掩。起了凉风,说了会儿话,舒服多了。“走,出门看看去。”
“对,走走就好了。咱家开春上栽的果树都抽了芽,要不去坡上转转,地势高,看得远些。”管家跑院子叫了俩护院跟上,一起出了门。“二娘子今天告了假,那小子看上咱庄上个闺女,找老汉出面说了媒,今一早上进城置办物件了。”
“呵呵……”二娘子这家伙,这年头男少女多,大龄光棍不多见啊,终于也有个了结了。笑道:“聘礼家里出了,前年给他在后庄上划的宅基地尽快把房子起来。这小子,钱不少拿,就大手惯了,没个婆娘管上,我看他十年也把房子盖不起来。”
“就是个粗混。”一提起二娘子,大家嘴角都挂着笑,“早些年上庄子有个闺女看他顺眼,他嫌人家脸上有俩麻子,没搭理。现在年龄大了,自己先着急,满庄子早就差不相母猪了,前个还指了咱家母驴说:这是个闺女就好了,哈哈……”
“为啥?”
“他说那驴脸长,他就喜欢长脸婆娘……”管家硬撑着把话说完,一口笑出来,差点背过气去。
“哈哈……”几个老爷们站官道中间全然不顾来往行人,前仰后合笑得淫贱。家里有个这管家实在太幸福了。有眼色,有能力,知道怎么样来调节家主的心思,一个笑话就把我心里阴郁驱除干净,很可爱的精明老头。
坡上好景色。以前的老林子墨绿一片,今年新值种的小苗木嫩黄嫩黄的透着新鲜,最近忙得不可开交,难得这么个奇异场景竟然都没发现。站了土坡顶端俯视,碧绿色遮盖下的农田,仅留出两边细窄的田间小道,写字本一般的整齐。
正欣赏着,连接云家小路的拐弯处转出来一辆推车。车上大眼竹筐子里金黄金黄的,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光见俩推车的喜笑颜开走了过来。
“看看。”管家的好奇心一直比较强,尤其最关注云家的举动,指派了个护院下坡看个究竟。
“都鸡崽子,才出窝的,一筐四十个,推车俩人是去家的,朝吴家坟那边送。”护院不清楚其中的原委,继续道:“最近鸡崽子涨价厉害,这一筐子可不少钱呢。”
厉害啊,鸡崽子都拿出来卖了,看来云家最近弄得很红火的样子。朝管家看了一眼,管家也是一脸的疑惑,朝我摇摇头,弄不清楚原委。
“钱叔,等夫人回来给她交代下,云家耍花招。”我笑了笑,俯身揪了把野草,在手里搓揉一阵,直到手掌上沾满绿色。云丫头不简单,不知道又耍什么古怪。反正有了这么个小朋友,颖日子过得有心劲,也乐意看颖一天耍心计的模样,女人家的乐趣,咱只戳火,不沾手。
“应该不会吧?”管家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疑惑,“孵的?”
“呵呵。”今天有戏看了,又在庄子里转了几圈,估摸了颖快回来的时间,大手一挥,“回!”
颖已经到家了,正隔了门换衣服。“怎么样?”没日头也热得够呛,回来就一身汗,站了房檐底下拿了蒲扇玩命地摇,“见了郑家夫人没?”
“嗯。”颖从屋里转出来,抄了把扇子帮我扇后背,“大热天,不说家里待着,怎么弄一身汗回来,衣衫都贴肉上了。”
没理颖的埋怨,追问道:“他家里现在什么个情形?”
“郑夫人……”颖犹豫了下,“若说这个郑夫人,礼数上小心谨慎的,家里的光景破落了点,可也勉强看得过眼,就是这人……”
“人怎么了?”
“夫君别怪妾身说得难听,这郑夫人就一点都没死了男人的样子。这么大个事情出来,脸上还带了粉见人,说起这事竟然没点伤心,眉头都不皱一下。光是带了她俩娃子朝我行了礼,娃子们拿了妾身带的礼就忍不住刚哭刚哭的稀荒,当妈的大嘴巴子就抽上去,给娃子都撵出去笑脸朝我赔罪,弄得人身上实在不得劲,早早就回来了。”颖说得带气,扇子不由朝我背上拍打几下,“男人是英雄,舍得了这命给家里争脸。可这婆娘太不像话,亏她还一口气生俩娃子,老天瞎了眼。”
“胡说。”转身朝颖脑门轻轻一拍,“就是因为有俩娃,人家才敢前线上效死命,老子把该做的都做了,给后辈们留个好盼头。看往后谁还敢小瞧郑家。郑夫人按你说的模样,那才是有了打算的人,你咋知道人家背后不哭?就是顶了这模样让外面看的。家里没了男人,啥担子都落了郑夫人身上,不把样子做出来也对不起郑弘拿命拼下的业绩。谁家都一样,上前线就得卖命,人家夫妻俩肯定有过商议,能在京城里苟且偷生这么多年,是真真的硬气人。往后要多来往,别计较身份,见面要尊重人家,对两家都好。”
“夫君一分说就明白了。”颖点点头,“女人家,想顶个家业不容易……”说着声音逐渐低也下去,“咱家光景能强点,要不……”
“看,一说女人当家艰难,你就能和自己扯一起上。”捏捏颖的尖下巴,安慰道:“别小看女人,你当年不是也干得很好吗?若那时有个人跳出来资助咱家,你是个什么想法?郑家的日子今天才算是真正能过下去了,多说两句宽心话比你满金满银地送几马车都顶用。人爱才不需要咱去可怜。”其实心气硬的人都一样,不吃嗟来之食的人太多了,何况郑家忍辱偷生这么久,绝不会因为一点恩惠就抛掉当家拿命换回来的尊严。“别想这事了,我今天和管家见了个有意思的东西。别问我,找管家去,你听了保准高兴。”
不出所料,不一会儿颖就拧了眉头回来了。额头红红的,估计走过廊时候撞了拐弯的柱子上。我两口子都有这个毛病,脑子里想事就不看路,拐弯的大柱子我没少撞,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撞。
颖见我看她笑,也不搭话,过来就推我一把,还不解恨,又掐了两下才进屋,瞬间,里面就传出来了算盘珠子清脆的撞击声。
当晚颖就连续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见我也不搭茬,瞪我一眼,拉了二女俩嘀咕去了。二女很喜欢搀和这些事情,可能因为最近接管了不少作坊的事,心情转好不少,对达莱也稍微和气一点,达莱站的位置正好能听见颖和二女交谈的内容,反正从达莱皱眉的表情能看出来,我俩婆娘正在商议缺德事情。呵呵,我都习惯了,不过达莱还是蛮善良的,对这种背后耍手段的事情还多少有点排斥,估计高丽人的大户人家和大唐相比可能纯洁那么一点点。
说到纯洁,梁建方一早就有变纯洁的趋势,先是拿了本什么书坐了大厅上装模作样地看了半晌,见人都到齐了,又很礼貌地请大家各自落座,先是汇报了下前线的最新战况,又传达了一阵朝廷对禁军的最新指示,连例行的沙盘推演都免了,直接笑吟吟地宣布解散,临了加了句:“最近大家忙得都绷直了,今天有假,都回去看看婆娘娃,没婆娘的出去干坏事也行,但不许打了我左武卫的名头,再有人外面干那事赖帐,小心老夫给你揪了!都滚。”我正兴高采烈地随大家出门,梁老人渣声音传来,“子豪,还有独孤家的小子,你俩留下,我这书上几个字认不全,请教请教!”
我也认不全,为啥请教我?和独孤复无奈地对望一眼,在众同仁的怜悯眼光中走了回去。
“这书里有个诗。”梁老不死指了指两行字,示意我俩走近些,“诗是看懂了,可这谁谁的名字怎么念?”
“李敬玄。”独孤复无奈地照老文盲指的三个字读一遍,我让后面不断鄙视中。
“对,就这个李杀才!”梁建方一拍大腿站起来,“终天知道这狗日的名字怎么写了。独孤家小子,你去照了写一千遍,全部贴到校场的箭靶上,明天招集大家试箭!”扭头看看我,“你小子也去,照了你上次画的猪头,脑门上也加这三个字,弄一千张回来,明天当众烧了辟邪!”
“啊?”这老不要脸偷偷进我办公室了!前天随手画俩猪头忘记收拾,被发现了……和独孤复对望一眼,俩人都不知道这个叫李敬玄的怎么得罪梁大帅了,非得这么去咒人家。
“还不去?等把名字换成你俩的咋地?”梁建方一拍帅案,“半时辰交令,延误军机者十军棍!”
妈呀,半时辰画一千个猪头还写字,太不公平了!这老家伙分明是在刁难人。独孤复轻轻碰我一下,我会意,苦脸道:“梁爷爷,您看,这猪头实在有点难画,要不……”
“嗯。”梁建方同情地点点头,“那你俩出门一人领十军棍再回来说话。”
“梁爷爷,要不您先把说话了,末将再和独孤兄弟出去领军棍成不?”李敬玄谁啊?这么招老杀人犯惦挂,看来是个很拉风的家伙,很替他担心啊。
第二百零九章 臂助
李敬玄啊,我杀他全家的心思都有了,你好好的惹人家老功勋有病啊?不知道在老人家手里当差的人辛苦吗?偷偷打量旁边的独孤复,他也一脸无辜,帅脸上表情十分复杂,虽然少了画猪头的程序,可一个小时里写三千字,还得规整,看样子还达不到这个水平。虽然大家很想为领导分忧,但实在冤枉,连这姓李的家伙是干什么的都弄不清楚,就算勉强画完猪头,这老杀才肯定还有后续的招数折磨我,他压根就不是为画猪头来的。
“还等啥?”梁建方朝我俩轻轻摆摆手,语重心长道:“快去吧,这半时辰说话就过去了。知道你们年轻人身板好,十军棍的确少了,要不再加十军棍如何?”
“……”面面相觑,正准备和独孤复无奈接令,梁建方忽然话锋一转,“年纪大了,心思就不够用,心思不够用就难免干点不该干的事情。”抬头看看我俩,“子豪虽然是新业的,可咱俩也算是老相识了。老夫与你程爷爷是过命的交情,虽然和你李爷爷几十年没太合过槽,但相互间还是赏识的。还有独孤家的小子,你来左武卫两年零七个月又十六天了吧?”
“啊……”独孤复显然对这么精确的数字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愣了半天,才恍然道:“是。老将军心思缜密,末将佩服!”
“不是心思缜密,是一早我就查过的。”梁建方笑着摆摆手,“知道当时我为什么不要你不?禁军上当军官啊,头一个看的就是家室。家里声名不彰显进不来,可声名太彰显的,尤其是沾了皇亲的。左右武卫上一般都不收,至于本事到是其次了,大户人家子弟的能耐终究不会太差。若不是你家里话说得硬,吓得老夫避让,这会儿你还在西市上逛荡呢。不过也好,一进来老夫就看出你与众不同,虽说军棍吃的比别人多些,呵呵……我是故意的。”指了指旁边椅子,“你俩都坐。这半个时辰算老夫饶你们的,不相干。年轻人,有本事是好事,老夫出身草莽,但也是爱才之人,啥财都爱。不打不成器。等棱棱角角都磨平,本事才就真正值钱了,我嘴笨,说不了大道理,只能拿军棍磨你棱角。”
“谢老将军栽培!”独孤复起身行了个晚辈礼。脸上真假难分的一幅感激表情。
正一旁看戏看的入迷,梁建方扭头对我道:“子豪啊,我每次见你都想打你棍子,可你让老夫找不到机会啊。太油滑了也不好,泥鳅一样滑不溜手的,小娃娃做人做得太老道也不对,总得给老夫个面子拾掇你一顿才是道理嘛!今天呢,上朝时候有个学问人挑老夫毛病,老夫一身坏毛病,谁都能挑,唯独不让学问人挑!人老了,受不了气,我家里娃子离得远,就剩下八个孙女,可没有打女娃出气的道理。是不?说来说去,老夫心里一直拿你俩当孙子看,所以嘛……”
“敢挑您的毛病,那就是挑我们左武卫的毛病,挑左武卫毛病就是挑禁卫军毛病,连禁卫军毛病都敢挑了,那就是和我朝军方为敌,这样的人绝不能姑息!”梁建方一说完,独孤复马上就把话茬接了过来,一表忠心。
“对,独孤兄弟言之有理,不姑息!”我忙附和,虽然看老不死的没有一点受气的样子,可眼前这十军棍能不挨还是不挨的好。
“呵呵。”梁建方笑着摆摆手,“帽子太大反而压不死人,咱自家说说可以,外面说这话招人笑话了。虽说老夫没多少学问,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道理也懂,一个崇贤馆侍读,他不好好地做他的学问,跑出来指手划脚的说这说那的,也太放肆了。”
“崇贤馆侍读……”我和独孤复对望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看来这李敬玄是个崇贤馆侍读,听起来没什么品级可言,没有参与朝政的权利,更轮不到他去参与朝会这种高级别体制。可这种人接触的不是太子就是皇亲,私下里大多都依附了各大政治集团,那必定是梁老头触犯了谁家政治集团的利益,人家动用李敬玄这个口舌放话出来而已,这种人官职小,学问大,名声在外,还不好下狠手去追究,毕竟后面有撑腰的。
“嗯,一个学究。”梁建方点点头,“说他做学问是抬举他,你俩也知道,从去年上就因为下不下突厥的事起过争执,虽然我们勉强占了上风,可全朝上下多少眼睛盯着,战事一旦有了闪失……”梁建方摇摇头,“行伍的人心里清楚,行军作战哪有万无一失的?这前方战事才起稍有挫折,马上就有奸魍小人跳出来风言风语,不闹得军心涣散不罢休的架势。不要以为所有的人都盼着打胜仗,就有一小撮人希望咱们败,越惨他们越高兴。好了,今天话就说到这里,你俩不是外人,心里有数就成,至于写写画画的事先记下,哪天我想起来再说,滚!”
如蒙大赦,我和独孤复狼狈逃窜,终于逃过一劫。出辕门时,独孤复叫住我,“王兄,这事得合计合计,咱俩不能老是胆战心惊地等大帅才成。”
“还啥底细。”我无奈地耸耸肩,“话说那么明白,咱俩都当了老帅孙子了,爷爷有事,孙子岂能袖手旁观?休戚与共吧,咱这爷爷比亲爷爷都难伺候。”
“嘿嘿……”独孤复一脸憨实的奸笑几声,“王兄是仗了明白装糊涂呢,咱哥俩都这样了,才是真正的休戚与共。小弟做东,出门随便喝两杯,哥哥您不必表态,小弟给你交个底,好让您心里踏实。”说着拉我去了他的寓所。俩皮水袋,装满满两口袋军用消毒酒,笑道:“哥哥您知道,这酒根本喝不死人,好东西!就去东门上有家小店,别看不上,羊头羊杂碎一绝。咱兄弟俩衣服换了去,就平时的打扮,小门面上可不喜欢咱这些客人。”
监守自盗啊,管后勤的职务就是好,满军营的东西和他家的一样,这狗东西灌了两袋子酒又倒了两袋子水进去,我靠,酒坛分量一点没变。简直是败坏我家的金字招牌,太坏了。
小门面,若不是里面传出诱人的羊肉香气,来往行人根本不会发现巷子拐角有家店铺。木楼,露在外面的就一角小小的木门和半个窗户,门框许久没漆过了。斑驳破旧,由于没有漆皮保护,里面的木料都变了棕褐色。弯腰进门,店内空间狭小,仅有的两张旧桌子都有了年代。瘸腿下垫了砖瓦才勉强平稳。破旧归破旧,店里擦拭得干净,粉白的墙面让人舒服,看来我家的石灰销量喜人。店里就一个三十左右的女子打点,模样说不上好看,可眉眼里透着安详温馨,正坐在临窗的案几旁拿了个小甩把专注地赶苍蝇。
独孤复一进门就笑着朝那女子打招呼,“胜姐!”
“呦?三娃来了。”老板娘亲切地站起来招呼。手脚麻利,声音甜脆。“还带了朋友,快,找个桌子自己坐。你们今天来迟了,下水刚卖完,还有几张羊脸。成不?”
三娃?我记得这家伙是独孤家老大嘛,咋又行三了?不解地独孤复望去。
独孤复朝我笑着摆摆手,“成,羊脑也要,抓把葱花泼两勺油上去。”一改军中一本正经的模样,随和、客气,帅脸透着欢愉。能看出来,这小子忽然变得心情大好。将两皮袋酒放了案板上,笑道:“一袋孝敬您,另一袋找个壶装起来。自家偷偷喝,朋友从外地稍的,真真的好酒。”
“每次来都拿东西,让人怪不好意思的。”胜姐嘴里这么说,没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随手将一袋酒挂了头顶的玄钩上,“你快坐去,我给你们切肉。”说着拉起麻布,露了几个煮熟的羊头出来,抄起尖刀,手腕娴熟地一带一拧,整张羊脸就分离下来,整个过程在呼吸间完成,令人叹为观止。
独孤复看完整个过程满意地坐过来,伸嘴轻声道:“怎么样?”
“指哪方面?”问得太笼统,我没办法做出针对性的回答。
“呵呵……”独孤复笑了笑,也不解释,只低声道:“胜姐男人十二年前战死在东突厥上,那时候小弟才不到十岁。小弟十六岁以前没花销,家里一个子都不给,零嘴更别说了,我那个娘啊,可是世上最严格的,就一日两餐,多吃口迎春糕就俩大耳把子过来,到现在小弟见迎春糕都不敢动一下。哈哈……”说着朝胜姐的背景努努嘴,“当时胜姐的门面不在这,就开在我家不远的巷子里,小时候为了跑出来看胜姐切羊头,挨不少打。就站远远的看,有心买点尝尝可实在没花销,有天下了狠心,偷了家里丫鬟的簪子来换肉吃……”
“男人家,学苍蝇嗡嗡么?”胜姐将切码整齐的羊脸撮到盘子里,笑吟吟地端过来,朝我大方地笑笑,“三娃头次来换簪子的事,那么好的簪子换几块肉,明明就是败家子!”
“那可不怪我,我那时候才多大,站好些日子才下了狠心过来换,还叫您抓了贼偷一样吓唬半天,吓我几天都不敢见您。”独孤复说这话时候一丝腼腆一闪即逝,指我介绍道:“姓王,行四。同行,也学塾的教授,莫逆之交。学问好,小弟佩服得紧!”
成学塾教授了,嘿嘿,不错。伸嘴轻轻在独孤复耳畔道:“过分了,没有乱给起名的,你咋不说行八呢?”说完忙站起来朝胜姐点点头表示尊敬。
“哦,王四兄弟啊。”胜姐朝我笑了笑,转身去案板拿了酒袋,“你们吃,我给热酒去。”走门口将招牌翻下来,伸脸进来笑道:“三娃一来,这多少都得吃干拿净,也没东西卖给别人。我把招牌翻下来,没人打搅,你俩慢慢吃。”说着拧身上楼去了。
“这个独孤兄弟,你怪恶心的。”我夹了片羊脸扔嘴里,味道好,真的好。“好好的官员不做,跑来冒充学塾上的骗人。”
“这……嘿嘿。”胜姐一上楼,独孤复马上就恢复了老样子,“和王兄不同啊,小弟也就在这吃吃喝喝能松快点,一回去……”无奈地笑了笑,“您别笑话,梁大帅的军棍,那不怕,打完完事。我老娘啊,打完才是个开头,您是没受过。左武卫若不是我找了亲戚说情,别说梁大帅不要,就老娘都不让来呢。”
“哦。”也是,公主的儿子不好当。他老爹又曾经那么拉风,谋反杀同伙之类都干过,家里本就追求个低调,肯定不愿意自己儿子在外面太显眼了。“说正事,交底。你不是给我交底吗?”
“交了。”独孤复一脸坦诚,指指店面道:“这不是,底细全给您交了,若说这世上除了爹娘,就这个小店最亲。当然,和王兄您也亲近。”
“要不咋说你滑头呢。”我笑着把盘子朝自己跟前挪了挪,挑了块筋道的放嘴里,“明天梁老帅一高兴,我画猪头,你写字,爽得很!”
“哼哼,梁老帅什么个打算,王兄心里也清楚。”独孤复朝楼上探探头,“胜姐,酒,羊脑,快!”扭头道:“羊脑不错,油加了葱花一泼,搅开了香。”
“嗯,饿了,吃啥都香。”这小子耍心眼呢,贼精贼精的。现在不是梁老头有什么打算,是得找个能靠得住的人共同进退。老梁和别家集团闹纠纷,肯定得先把自巩固好,左武卫是梁建方的依仗,得死死抓手里才行。作为主战派,一旦前线失利,梁建方这个左武卫大将军的位子就坐不稳当,看他的意思,有提前做最坏打算的准备。是想让我俩输诚,估计往后还得有个清洗运动,靠不住的或不和自己一心的都得遭受打压,毕竟内部要不出问题的话,就算前线兵败,左武卫都是梁建方的人,也没人敢跳出来和他争,顶多背个戴罪立功什么的。“前线战事紧啊,嘿嘿。”
“王兄觉得怎么样?若此次大胜的话,梁大帅定然不会把一个李敬玄放眼里。”独孤复见胜姐下来,扭了话题,“后年大考,王兄必然一鸣惊人,小弟提前恭祝王兄金榜提名了。胜姐,给那几个头都切了去,一小盘子够谁吃。”
“吃着切着,着急什么。”胜姐将酒壶羊脑放了桌上,指了指我腰上,笑道:“教书先生一年拿人家几个钱?挂那么大的玉石牌子就不嫌显眼了?”
“假的!西市上专门找假货买,穷显摆,嘿嘿。”赶紧把玉佩别到腰里,笑道:“读书人嘛,就好个面子,别人有了看起来眼红,自己又买不起,弄假货装蒜,您别笑话。”
“没人笑话,谁敢笑话读书人。”独孤复阴阳怪气地接过话茬,“胜姐,刚忘记交代了,这酒是凉着喝的,一热就变了味道。”说着倒了杯递过去,“您尝尝。”
“嗯,好大的劲。”胜姐一饮而尽,将杯子还了过来,“上头,我楼上缓缓,羊头案板上,吃多少自己切。”说着又朝我别的玉佩上瞄了一眼,“你俩聊。”拧了腰又上去了。
“谁家假玉佩雕得比真的还细致?”独孤复不满地看我一眼,“明显就是瞎话嘛。往后再来得穿得寒酸些,‘老关家’料子穿身上的教书先生,全长安也您王兄独一份了。”
“军部里就这一身,你让我回去换啊?”小子演戏还演入行了,乱挑BUG,人家央视都没那么严格。“大胜说得过去,若有闪失呢?”
“闪失。”独孤复拉了人家刚用过的杯子斟满仰头一干,“就怕闪失。咱大帅靠的是战功和圣上恩宠,一美遮千丑。若出了闪失,那话就不由他说了,零零碎碎事情全出来,只怕……”
朝独孤复看了一眼,不错,这小子开始说人话了。能当我面把这话说出来,也是着急的想拉个臂助渡难关。俩人心里都清楚,一旦别人把我俩当了梁派,万一梁建方一倒,殃及池鱼的事情难免,虽说不至于搭上身家性命,可往后再想活人就难了。
“说说,咱俩现在得有个想法不是?”我把‘咱俩’俩字咬得颇重,“图进退嘛,俩人比一人容易,现在虽然还没艰难到那个地步,可多少有个打算不是坏事。”
“王兄啊,你就凉兄弟吧。一路说话呢,你东躲西躲是个什么意思?”独孤复对我不下面回答很失望,“非得学人家骗人一样拜个把子你心里才踏实?”
“哈哈……”端详独孤复一阵,“你说,咱俩拜个把子,你就交底了不?”
“拜不拜把子不要紧,关键是……”独孤复酒杯转了转,“若王兄觉得战事吃紧难以预测的话,其实依您的才华,到哪都吃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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