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鸠面神婆


  勾漏山幽谷,谷中有洞,洞外有壑,西门豹、吕崇文二人,一步纵空,自百丈高处,直坠无底绝壑的生死祸福,暂且不提。
  先要表叙另一场惊险绝伦的宇内三奇、金龙寺二佛联袂同往苗疆野人山,会斗六十年前,即世无敌手,如今寿过百岁的狠恶魔头,“鸠面神婆”常素素!
  野人山绵延滇西,以山多生苗野猓而著名,无忧头陀、静宁真人、妙法神尼等宇内三奇与“病佛”孤云、“笑佛”白云,一行五人,自藏经青,便到滇西,路途本不甚远。
  但因金龙寺四佛,藏人对之敬若神明,见即纷纷礼拜,“病佛”孤云为了在宇内三奇这等高人面前,避免此类世俗排场及无谓烦扰,特地尽挑些深山幽谷,不走官塘大道。
  这样一来,自然略为绕路,等到得滇西,进入野人山,寻找“鸠面神婆”常素素所居的鬼愁峰、断魂涧之时,行迹居然业已被人看在眼内!
  三奇二佛对这野人山,因系初到,地势极生,加以到处都有“金钱”“桃花”等类极毒恶瘴,故要想找到那座仅知其名的鬼愁峰,与“鸠面神婆”常素素所居的断魂涧,并非易事!
  这日搜了几座险恶高峰,走到一条满是落叶的深涧以内,突然听得前路转弯之处,“当”的一声“报君知”响!
  静宁真人侧顾与自己走在一起的“病佛”孤云笑道:
  “想不到这样穷山恶涧之中,还听得到‘报君知’响,这位卖卜先生应非俗士,我们迎上前去,打听一下这座鬼愁峰、断魂涧,究在何处?”
  “病佛”孤云方一点头,来人已自涧角转出,踏着落叶行来,足下竟然不出丝毫声息!
  不但轻功极好,那副长相,也真凶得怕人,两道浓眉,又粗又短,一对鹰眼深陷眶内,眼珠不停乱转,鹞鼻成钩,薄片嘴唇,再配上一张颧骨极高的菱形小脸,颔下一撮微须,使得任何稍具江湖经验之人,一望而知,绝非善类!
  静宁真人倒不注意他长相凶恶,却着实为此人踏叶无声的绝顶轻功,及那双鹞眼之中所隐藏的锐利神光,暗暗惊奇这野人山中,居然还有如此武林高手?
  明知此人不善,仍然故意稽首问道:“这位先生,贫道有事请教……”
  那面容凶恶,身着土黄长衫,手执“报君知”之人,不等静宁真人说完,便自把薄片嘴皮一撇,目光视地,冷冷说道:
  “道士们不自种桃洗药,练气养生,却跑到这‘勾魂涧’中,分明劫数已到,本人有术卜命,无力回天,你何必还要问什么吉凶祸福?”
  静宁真人毫不为忤的依然微笑说道:
  “道人等生平行事,永顺天心,祸福自知,无须问卜,此地既名‘勾魂涧’,请教先生“断魂涧’在何处?”
  那人闻言,眼皮连抬都不抬地,以一种极为冷酷的声音答道:
  “勾魂、断魂,不过是一字之差,你们倘若定欲‘断魂’,可在日正天中之时,前行十里!”
  一面说话,一面已在缓步前行,毫未见他有何纵跃,但最后“里”字入耳,身形已在二十丈外,脚下却连一张落叶均未掀起。
  静宁真人长眉微耸说道:
  “此人对我们满含敌意,临去之时,又显露了这一手‘凌虚缩地’的绝顶轻功,到底是何来历?”
  “笑佛”白云凝视黄衣人背影,霍地瞿然问道:“道长与此人答话之时,可曾注意他那持着‘报君知’的右手,是否缺一小指?”
  静宁真人方自把头一点,无忧头陀也已皱眉说道:
  “白云大师猜得不错,我也觉得此人那副凶相,颇似当年被故去已久的滇池‘香兰秀士’郭老前辈,施展三才剑法,震断纯钢禅杖,削去一指的法灯凶僧!想不到此人未死,竟在野人山中出现,并已蓄发还俗?”
  这法灯凶僧,武功诡异,昔年几与魔僧法元齐名,自为前辈剑客“香兰秀士”郭心灯三才剑法所败,便自绝迹江湖,传说久化异物!今日突然在这野人山出现,宇内三奇、金龙寺二佛,均由不得的多添一份沉重心事!
  静宁真人点头说道:“我正觉得此人临去施展的‘凌虚缩地’轻功,世上并无几人能擅,如今想起果是法灯凶僧的独门家数!这些隐迹多年的万恶魔头,一个个的纷纷出世,看来真是大劫将临,我们只好尽己力所及,能挽回几分算几分了!”
  说到此处,忽然“咦”了一声,向“病佛”孤云诧道:“贫道方才问他‘断魂涧’方向之时,他答以‘如欲断魂可于日正天中,前行十里’,照这语意推详,‘勾魂’、‘断魂’两涧相通,但何必要激我们,在日正天中,才行前进?”
  妙法神尼“哼”了一声答道:“‘鸠面神婆’常素素确实厉害无伦,至于这蓄发还俗的法灯凶僧,据我看来,却没有什么大了不得!他既有此言,不如索性就在此处略为休息,等到日正天中,再往前行,到看看这些鬼蜮邪魔,有甚高明手段?也免得他笑我们空负三奇、四佛之名,却对一句虚言都有所怯惧!”
  宇内三奇之中,以妙法神尼性情最怪,金龙寺二佛亦颇为骄傲,闻言首先赞同,静宁真人虽较稳重,无忧头陀则更炉火纯青,但也不信对方有甚出奇手段奈何自己?一齐含笑颔首,就在涧底所积乱叶之上,静坐歇息。
  五人各自功行十二周天以后,妙法神尼一看日影,已将正午,遂含笑而起与无忧静宁及病、笑二佛,顺着这幽涧涧底,向前走去!
  七、八里路,转眼即过,慢说毫无埋伏,连个虫兽之声都听不见,涧底草树也静荡荡的,毫无半丝风色!
  但三奇、二佛何等江湖经验?从这种沉静得几乎达到死寂的程度上看来,均已觉出似有一桩绝大祸变,即将爆发!
  走到昔日法灯凶僧化身黄衣卖卜人所说的十里之处,正好是一段断谷,对谷千仞绝峰之旁,另有一条幽涧,地上堆积的落叶更厚,当涧横放一大块长方青石,石上摆着一具人拳大小的白骨骷髅,和一具形状狞恶的乌铁鸠头,青石正面,并以金刚指力,镌出“到此断魂”四个大字!
  宇内三奇、金龙寺二佛,均自一眼便即认出,那乌铁鸠头与白骨骷髅,正是“鸠面神婆”常素素及天南大怪“骷髅羽士”韦昌的特殊表记!尤其那具白骨骷髅,不同于江湖中所传说的普通表记骷髅令,乃是大怪韦昌贴身所佩!
  此物既然出现,可见对谷那座千仞绝峰,就是久寻未获的鬼愁峰,峰旁幽涧,也必是“鸠面神婆”常素素所居的“断魂涧”!
  妙法神尼哂然一笑说道:“‘鸠面神婆’常素素与天南大怪韦昌,均自负一身旁门左道武学,足以盖压天下,无敌武林!怎的却这样小家子气,弄这些不值一笑的玄虚做甚?”
  无忧头陀心思最细,仿佛觉得这一段幽涧、断谷之内,过分幽寂,行约十里,竟连一只飞鸟均未遇上,未免太已异常!而且这种“留物镇人”之策,只是以强凌弱,先给对方心理威胁,常素素、韦昌明知三奇、二佛,声势极强,依然如此做法,其中必然另含深意!
  无忧头陀虽然猜出对方隐布阴谋毒计,但就这一反复筹思,业已等于中了对方圈套!
  刹那之间,天交正午,“笑佛”白云偶然一瞥对涧地上的那些厚厚落叶,仿佛觉得落叶颜色,怎的这么黄?方一回头还未及开言,静宁真人已自瞿然叫道:
  “各位赶紧把自炼解毒灵药,含在口中,对涧金钱瘴起,我们速速后退!”
  就这几句话工夫,对涧果然有一片金黄色,微带桂花香味的烟光,自乱叶之中腾空直起!
  这种宇宙奥秘,天然奇险,绝非倚仗武功可以克制,三奇二佛知道“鸠面神婆”常素素就是在这金钱毒瘴肆虐之下,风瘫了近一甲子,遂赶紧往后撤身,但才一回头,不禁个个惊心变色!知道果然上了那法灯凶,化身黄衣卖卜之人的莫大恶当!
  原来身后方才走过的落叶堆中,被这正值天中的强烈日光一照,也自蒸发出一种粉红烟光,慢慢腾起!
  这种粉红烟光,名叫“桃花瘴”,与对涧金黄色的“金钱瘴”异曲同工,厉害无比,人如呼吸过多,顷刻之间,便能化为一摊奇腥血水!
  但宇内三奇、金龙寺二佛,何等功力?一见前后红、黄烟光腾起,立即口内各含自炼解毒灵药,袍袖展处,略借壁间草树借力,飞身直登千仞绝壁!
  最可恨的是绝壁顶端居然有人隐身,轰隆连声,当头推落两块万斤大石!
  绝壁又滑又陡,不是身负绝顶神功,根本无法攀登,三奇、二佛为避毒瘴,匆促寄身萝蔓之间,足下均未站稳,哪里禁得起这种突来袭击?
  宇内三奇及“病佛”孤云各自捞住一根山藤,以“灵猿过树”身法,一荡数丈,躲过危机!“笑佛”白云则因一块万斤大石正好砸向当头,手边又恰巧没有藤萝可资借力,只得甘冒奇险,硬用壁虎功游龙术,展开四肢,贴吸山壁之上,暂避粉身碎骨之厄!
  万斤大石,带着排山倒海般的风势,掠过身旁,虽未触及“笑佛”白云,但右角却与他身旁山壁,重重一撞!
  方圆丈许的巨石凌空下坠,与山壁互相一撞,威力何等惊人?“笑佛”白云只感觉到一阵强烈震动,便被震得神智昏迷,手足一软!往涧底弥漫蓬勃的金钱、桃花毒瘴的黄烟粉雾之中坠去!
  无忧头陀距离“笑佛”白云最近,知道倘与壑底金钱毒瘴及桃花毒瘴相触,“笑佛”白云的一条性命,就算交代在这野人山中,遂猛然提足真气,弃却手中山藤,双足一踹绝壁,人往斜下方电疾扑到,一把抓住“笑佛”白云的束腰丝带。
  “病佛”孤云师兄弟连心,早就心胆皆裂,找了一块略为突出的崖石寄身,暗用内力掀断手中那盘百丈山藤,遂向纵身救人的无忧头陀抛下!
  无忧头陀一手抓住“笑佛”白云,身形无法在空中停留,眼看业已离那毒瘴所在,弥漫蓬勃上腾的黄烟粉雾不远,突见山藤飞到,伸臂掳住,便由绝壁半腰的“病佛”孤云往上援引!
  但绝壁顶端,又复飞下一阵石雨,猛袭向无忧、白云二人,静宁真人一荡山藤,飘过无忧头陀这边,半空中道袍大袖一抖,硬用玄门罡气把漫空石雨扫数震落!
  妙法神尼此时业已怒不可遏,一声怒叱说道:
  “道长且以玄门罡气,为无忧、白云两位大师,防敌暗算,贫尼非要看看,壁顶究竟是那一个无耻鼠辈!”
  话完竟自施展禅门绝学“平步生莲”,身形猛往上拔,真力贯注足尖,每次一点石壁,均自深陷石内,然后借力腾身,便是三丈高下!
  等妙法神尼施展绝顶神功,翻上二三十丈石壁以后,壁顶早已鸿飞冥冥,那有人迹,仍然摆着一具乌铁鸠头,一支骷髅令,压着一张白纸上写着:
  “三奇土鸡,四佛瓦狗,入野人山,插标卖首;
  借岩头石,作狮子吼,警尔痴迷,还不快走?”
  这三十二个大字,极尽骄狂蔑视意味,气得个妙法神尼心头火发,杀气腾眉,搜清四外确无埋伏,先把静宁真人、无忧头陀、“病佛”孤云及昏迷不醒的“笑佛”白云,接应上了绝壁!
  “病佛”孤云深知三师弟“笑佛”白云内功极好,虽然用壁虎功贴身石上,受震不轻,但怎会到此刻依然昏迷不醒?
  正待细加察视之时,无忧头陀见“笑佛”白云脸色,在苍黄之中带着一点隐隐红晕,怪异已极!心头忽自恍然,左手拦住“病佛”孤云,右手却向“笑佛”白云胸腹之间隔空三指!
  “病佛”孤云见无忧头陀突然截断三师弟的血脉流行,心头一惊问道:“大师此举何意?难道我白云师弟,业已中了金钱、桃花瘴毒?”
  无忧头陀知道金龙寺四佛在藏边阿耨达池金龙寺闭关苦练绝艺,足迹少到中原,对这种苗疆毒瘴的厉害程度,可能仅曾耳闻,未经目睹,摇头微叹说道:
  “大师不知道这种苗疆毒瘴厉害,而方才所遇的金钱瘴、桃花瘴,尤称毒瘴之最!休说人困其中,有死无生,就是把毒瘴的特具香味嗅入过多,照样五脏皆溶,化作一摊脓血!我救白云大师之际,是预先屏住呼吸,运气自闭百穴,故而无妨,但白云大师已因附身山壁,受震昏迷,极可能嗅入了毒瘴香气!”
  “病佛”孤云听无忧头陀说得毒瘴如此厉害,不由眉头深锁,伸手僧袍以内,方想掏取自炼解毒灵药,无忧头陀又复摇头说道:
  “这种毒瘴能力,非普通药物能解,而且照白云大师的脸上神色来看,中毒还不在浅,那位身上带有雄黄精之类灵药?”
  静宁真人、妙法神尼及“病佛”孤云,闻言均不禁相顾皱眉,尤其“病佛”孤云以为若无“雄黄精”之类灵药,“笑佛”白云既无生望,急得脸上神色为之惨变。
  无忧头陀见状,向“病佛”孤云慰道:
  “大师与白云大师仗义相助,致遭此厄,无忧等委实无以为情,既然均未带有雄黄精之类灵药,无忧拼舍四十九年心血,耗费一粒‘万妙灵丹’,包管白云大师立即复原!”
  “病佛”孤云知道无忧头陀的“万妙灵丹”,是当今武林之中起死回生的无上妙药,但因此丹无忧穷四十九年心力,共只练成七粒,视同性命一般,自己不便启齿,如今听他慨然自允,不禁喜出望外,连连称谢!
  无忧头陀自怀中摸出一粒以朱红蜡丸封固的龙眼大小灵丹,凑到昏躺石上的“笑佛”白云口边,轻轻捏破蜡丸,登时一片奇芬,把其中包藏的淡黄色灵丹,纳入白云口中!
  当年西门豹饮下自制极为猛烈的断肠毒酒,吕崇文一粒“万妙灵丹”,便能令其起死回生,可见灵效无匹!
  无忧略候片刻,听“笑佛”白云腹内微响,便隔空运气,解开先前替他所点穴道,笑对静宁真人、妙法神尼说道:
  “请孤云大师在此照拂白云大师,我们且去勘察一下附近形势,既已来到野人山,无论是否插标卖首,断魂涧中总不能不走它一走!”
  静宁真人、妙法神尼知道白云大师可能有余毒尚待泻清,无忧头陀才特地设词要自己略为回避,遂含笑点头,三人同往周围勘察地势。
  只见适才攀援而上的那条幽涧,又长又深,入口虽在这片百丈绝壁之下,那一头却不知通往何处?
  夹涧两座山峰,一座稍低,另一座却极为险恶高峻,妙法神尼指着那座高峰,向无忧头陀、静宁真人说道:
  “这座险恶高峰,大概是所谓‘鬼愁峰’,不知‘鸠面妖婆’常素素究竟是住在峰上,还是住在涧底?等白云大师复原以后,我们由峰头搜起,一直到涧中,哪怕他们飞上天去?”
  无忧头陀笑道:“我那‘万妙灵丹’,服后不但立即复原,功力反比以前有所增益,金钱及桃花毒瘴以正午最烈,夜来稍弱,我们且回峰头,等到月上中天,再去搜寻老怪、妖婆,及那阴险刁恶法灯凶僧化身等一干魔头踪迹!”
  三奇回到峰头,果然“笑佛”白云业已复原,与“病佛”孤云师兄弟二人,深深谢过无忧头陀甘冒奇险,飞身相救,及慨赠起死回生的万妙灵丹大德,五人遂在峰头各自静坐,等待夜来搜索鬼愁高峰及断魂幽涧!
  

诸葛青云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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