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奇兵出击(二)
作者:凤鸣岐山|发布时间:2024-06-29 01:12:06|字数:33425
“放箭!”
“放箭!”
云梯方才扬起,两军的指挥官便同时嘶吼了起来,霎那间城上城下羽箭穿梭如雨,所不同的是城下的吐蕃军攻击的是城头的弓箭手,而城上的三百弓箭手瞄准的则是趴云梯上准备越城的吐蕃勇士,这一通乱箭齐发之下,场面登时便是一片大乱,城上的守军不时有人中箭跌下城头,而十数架云梯上的吐蕃勇士也没能讨得好,纵使身上全都披着重甲,却哪能挡得住如此近距离的乱箭攒射,无一例外地全都被穿成了刺猬,哀嚎不已地跌落城下,将下方的吐蕃官兵砸得个鬼哭狼嚎。
“上城,上城!”
眼瞅着越城战术失败,托尔多心头的火气登时便起了,愤怒地挥舞着手中的镔铁棍,大吼着驱策一众手下登云梯而上。
攻城之要首在勇气,而这拨精选出来的三千吐蕃士卒显然不缺乏这等决死的勇悍,饶是城头上檑木、滚石、箭矢如雨而下,却依旧无法挡住吐蕃先锋军的蚁赴而上的势头,双方交战不过方才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城头上已是险情不断,不时有吐蕃士卒翻上了寨墙,与守军展开殊死的血战,尽管几次三番都被守军强压了下去,可守军付出的代价却着实高得惊人,杀敌三百,自己也倒下了近一百人之多,战损比达到了三比一,远远高过通常守城战五比一的正常比例,形势对于唐军来说,实在谈不上有利,更麻烦的是——吐蕃军最后一辆冲车趁着守军忙于防守之际,已强行推进到了寨门下,正疯狂地撞击着寨门,巨大的冲击力震撼得整个寨墙都为之晃荡不已。
“扔火油弹!”
林成斌刚率亲卫杀光了一拨冲上了城头的吐蕃士卒,还没来得及喘上口大气,便被冲车的撞击震得脚步略有些趔趄不已,大惊之下,挥舞着横刀,拨挡开城下射上来的乱箭,从城碟处探出了头去,入眼便见巨大的冲车躲在了盾阵的掩护之下,任凭城上守军如何射箭攻击都难奈其何,登时便急了,顾不得许多,只能是狂吼着下令拿出了压仓的一张底牌——西域自古便多产石油,其色黑而有异味,尤其是燃烧后的气味更是呛鼻已极,故此,西域诸族皆弃之不理,可在李显眼中,这玩意儿便是个了不得的宝贝,限于技术手段,虽无法做到后世那等神乎其神的妙用,可简单的蒸馏提纯一番却还是做得到的,所得的便是与后世的汽油相仿佛的火油,只是因此番战事起得突然,赶制出来的火油弹并不多,拢共只有百余枚,全都放在了这大通军寨中,作为守城的最后屏障,此际,眼瞅着弓弩与滚石都难奈吐蕃军的盾阵,林成斌不得不将此物提前搬将出来了。
“轰,轰……”
火油弹体积并不算大,也就是个一尺见方的陶罐罢了,其上有两层盖子,以为密封之用,到得用时,只需掀开最上层的盖子,便可点燃两层盖子之间的棉布,而后将之掷向目标物即可,使用起来倒也算得上简单,可威力却是惊人已极,林成斌这一下了令,一众协防的民壮自是不敢怠慢,纷纷呼喝着将火油弹抬上了寨墙,按着平时训练的规矩引燃了火油弹,乱纷纷地砸下了城头,但听一阵闷响过后,大火便不可遏制地起了,更可怕的是这火油沾到哪便烧到哪,只一瞬间,寨门处便已烧成了一片火的海洋,可怜一众吐蕃官兵们措不及防之下,竟有两百余人惨死于火海之中,更有不少带着火头的士卒四下狂奔呼号,其状之惨,实难已言述,原本攻击正猛的吐蕃大军势头登时便是一挫,再无恋战之心,乱纷纷地退回了本阵,双方的第一次交手,已唐军获胜而暂告了一个段落。
“鼠辈无能,有胆子的再来啊!”
“哈哈哈……,来多少爷爷们杀多少!”
“一群废物,不够爷们杀的!”
……
眼瞅着吐蕃军败退得如此之狼狈,城头上的守军与民壮们全都尽情地欢呼了起来,指点着吐蕃败军的背影,嘻嘻哈哈地嘲讽着,满城头一派的沸腾景象,然则林成斌却显然不似众人那般乐观,毕竟火油弹就那么百来枚,先前一家伙就丢下去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也就只够两次攻防之用,要想靠这玩意儿支撑上一整天,显然不太可能,事到如今,却也只能是硬着头皮苦撑下去了的。
“废物,一群废物,杀不上城去,老子扒了尔等的皮,上,给老子再上!”
怒了,被乱兵席卷着退回了本阵的托尔多彻底地暴怒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如此气势凶悍的攻城战竟然打成了这副德性,自感无颜面见自家主将之下,在军前暴跳如雷地将一众手下臭骂了一番,驱赶着众军再次发动了决死的冲城。
随着吐蕃军的再次压上,血战瞬间便到了白热化程度,这一回吐蕃军没有再尝试冲车撞门,而是直截了当地攀云梯攻城,但见列于阵后的一千五百名吐蕃弓弩手拼命地将一拨拨的箭雨射上城头,密如雨织一般,硬是压得城头的唐军弓弩手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阵型,只能是分散了开去,各自为战,如此一来,便给了攀城的吐蕃士卒可趁之机,战不多时,左侧的城防便已被吐蕃人强行撕开了一个口子,十几名吐蕃勇者在一名百户长的指挥下,拼死抵挡着守军的围攻,硬生生地守住了一段宽达数丈的口子,一片欢呼声中,陆续有吐蕃士兵狂吼着涌上了城头,形势对于唐军来说,已是到了岌岌可危之地步!
“杀,将贼子打下去!”
吐蕃军欢呼声一起,正在寨门处指挥作战的林成斌立马便被惊动了,这一见城防要破,登时便急了,嘶吼了一声,率领着亲卫队冲杀了过去。
杀,再杀,挥刀,再挥刀!
林成斌这些年来跟着李显习武,刀法大进之下,早已非当初可比,这一发狠杀出,当真有若地狱里来的煞神一般,刀刀狠戾,招招夺命,手下竟无一合之敌,瞬息之间便已强行突破了吐蕃人的圆形守御,直杀得吐蕃人阵脚大乱,大唐官兵们这一见自家主将如此神勇,士气自是为之大振,纷纷呼喝着发动了反冲击,杀得冲上了城头的吐蕃官兵节节败退不已。
“呸,废物,都给老子滚开!”
眼瞅着好不容易才打开的突破口就要再次被唐军堵上,托尔多急怒交加之下,也顾不得甚指挥不指挥了,呲牙咧嘴地骂了一嗓子,提拎着镔铁棍便冲到了城下,扒开手下军卒,沿着云梯便冲上了城头,入眼便见林成斌正在乱军丛中大开杀戒,脸立马便黑了,大吼了一声,猛地一跃而起,也不管会不会误伤己方士卒,手中的镔铁棍高高扬起,没头没脑地便朝着林成斌当头狠砸了过去。
不好!
林成斌正与一名吐蕃百户长缠战着,突闻风声不对,心头不由地便是一颤,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一个侧翻,跃向了一旁,险而又险地躲过了托尔多这一记狠戾的偷袭。
“嘭!”
托尔多一棍走空之下,竟硬生生地砸在了地上,暴出一声轰然巨响,青石所筑地面在这一棍之下,硬是被砸出了个大坑来,碎石四溅,尘土飞扬,其势之猛可谓是惊天撼地!
好大的力量!
林成斌虽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可却没躲过碎石的洗礼,身上有着甲胄的保护,倒是没受甚伤害,可头脸却愣是被乱飞的碎石狠狠地擦出了数道的伤口,血水与汗水交织在了一起,整张脸竟就此花了,可却顾不得擦上一下,有些子惊疑不定地看了眼地面上那个深达三寸的大坑,心头不禁微微为之一沉。
“休走,拿命来!”
托尔多可不管林成斌在想些甚子,抡起镔铁棍,瞄着林成斌的腰部便是一个横扫,棍一出,破空之声便已是大作,凌厉的气机瞬间便锁死了林成斌的身形。
“杀!”
林成斌可不是甚好相与之辈,加之与吐蕃人有着血海深仇在,又岂能容得托尔多在自个儿面前如此这般地耍威风,这便怒吼了一声,不退反进,身形一展,抢在镔铁棍扫到之前,冲进了托尔多的防御圈中,手中的横刀一振之下,瞬间便劈出了十数刀,冷冽无比的刀光如怒放的鲜花一般将托尔多的上半身全都罩了进去。
“吼……”
托尔多显然没想到林成斌的刀来得如此之快,这一见刀光如花般耀眼,不由地便大吃了一惊,顾不得许多,暴吼了一声,拼力将棍子一带,顺势收在了胸前,堪堪挡住了刀花的进击方向。
“锵锵……”
一息之间,刀与棍连续对碰了十数记,暴出一阵密如雨织般的脆响,火花四溅中,两道人影皆立足不住地向后趔趄不已。
“狗贼,老子杀了你!”
托尔多本力大,然,收棍自守乃是强行变招,力道并未使足,这一硬碰硬的对撞之下,不单没能占到上风,反倒吃了个暗亏,被反震之力道震得胸口发闷不已,这一气之下,眼珠子都红了,也顾不得调息一下,嘶吼着便再次挥棍向林成斌追击了过去……
第四百零一章 奇兵出击(三)
托尔多力大,而林成斌招巧,两人这一斗将起来,自是杀得个难解难分,但见棍影重重、刀光霍霍,周边数丈之地尽皆一扫而空,无人敢近,无形中反倒将吐蕃军好不容易才打开的豁口生生给堵死了,与此同时,又压缩了寨墙上原本就不甚宽的正面,倒是令兵力有些不敷使用的唐军占了个不小的便宜,硬是顶住了吐蕃军一浪高过一浪的扑城攻击,如此一来,胜负的关键便着落在了两名主将之间的对决上。
林成斌的武学大体上是传承自李显一脉,然,与李显的霸道不同,林成斌的刀法糅合了玉矶子的灵动与飘逸,刚柔并济,虽尚远未至大成之境,可用来对付力大而招式却无甚过人之处的托尔多,那却是足够了的,只是因着托尔多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些,林成斌不敢再与其硬碰,只能是以巧招游斗着,于间不容发中躲闪着,以之消耗托尔多的体力,战术谈不上甚高妙,可却实用得很,双方来来往往地战了数十回合之后,托尔多的气息已渐渐紊乱了起来,很显然,其体力的消耗已是将将到了个极限。
好机会!
托尔多的疲态一显,林成斌立马便知晓战机出现了,自是不肯放过,一反先前的谨慎,刀光猛地一展,着着抢攻,竟硬生生压制得托尔多手忙脚乱不已,奈何托尔多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些,林成斌不得不有所顾忌,接连抢攻了十数招,虽稳占了上风,却始终拿对方不下,似乎有些子急了,一招抢攻之际,没留神踏上了滩鲜血,脚下一滑,重心瞬间便歪到了一旁,招式散乱不说,整个人也因之摇摇欲坠。
“死罢!”
托尔多这辈子还从没打过如此憋屈的仗,往日里无论是遇到何等强敌,只消其手中的镔铁棍一扫,强敌莫不授首,可这会儿碰上林成斌这等油滑至极的打法,托尔多有劲也使不上,郁闷得简直要吐血,此际一见林成斌脚下拌蒜,登时便兴奋得简直难以自持,大吼了一声,手中的镔铁棍一抡,使出全身的力量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打算一棍将林成斌的脑门砸成肉碎。
“杀!”
托尔多显然是高兴得太早了些,似林成斌那等心细如发之人,又怎可能在激战中犯下脚底打滑这样低级的错误,托尔多大棍方才挥出,就听林成斌暴吼了一声,原本歪斜的身子突然一拧,险而又险地避过了劈杀而来的镔铁棍,紧接着脚跟一用力,人已如标枪般从托尔多的身边掠过,手中的横刀只是顺势一带,一颗斗大的头颅便已飞起,一腔热血从断口处喷薄而出,在丈余高处绽放出一朵血色的浪花,托尔多无头的身体如同醉酒一般地原地晃荡了几下,终于不甘地栽倒在了血泊之中。
“嗷……”
自当年的大非川一战之后,林成斌已是许久不曾打过如此艰难的恶战了,这会儿一刀劈杀了托尔多,心中的豪情暴然大涨之下,不等托尔多的人头落地,空着的左手一捞,已将人头拽在了手中,高举过头顶,发出了一声暴戾至极的长啸,声如雷震一般,竟生生将两军激战的噪杂声尽皆压了下去。
“将军威武,将军武威!”
林成斌这声长啸着实太惊人了些,正激战中的两军全都被惊得愣在了当场,一时间竟忘了彼此厮杀,片刻之后,反应过来的唐军官兵全都激动地呼喝了起来,士气陡然暴涨不已,反观原本正疯狂攻击的吐蕃官兵们,则尽皆胆寒,再无争雄之心,丢下一地的尸体,乱纷纷地再次败退回了本阵。
“来人,将溃兵中百户长以上者尽皆斩首示众,余者尽贬为奴,全军听令,三千人为一队,不间断扑城,兵退将死,给我攻!”
一败再败之下,噶尔·悉多自是再也无法沉住气了,一把抽出腰间的大刀,猛地一劈,高声断喝了起来,此令一下,三军凛然,尤其是在看到败军中十数名百户长的惨死之状后,更是全都红了眼,一股子肃杀之气在军中暴然高涨,号角声大作中,一队队吐蕃士兵抱着决死的勇气再次发动了凶悍至极的不间断强攻。
血战,还是血战,从辰时六刻起,一直打到了申时四刻,吐蕃军的攻势一浪接着一浪,几乎就没有消停的时候,巨大的压力下,尽管唐军依旧牢牢地守住了寨墙,然则伤亡却是已将近到了个极限,一千余大唐将士已倒下了六百余人,协守的民壮也已战死过半,便是林成斌这个主将也已是身被数创,浑身上下鲜血淋漓,整个人如同血泊里捞将出来的一般,当然了,仰攻的吐蕃军伤亡更大,足足有近四千人倒在了城下,尸体横陈得惨不忍睹,只是相比于吐蕃军五万余众的兵力而言,这点损失还远远谈不上伤筋动骨,形势对于兵微将寡的唐军官兵来说,已是到了生死一线之地步,纵使能撑,也断然撑不了多久了。
“中军出击,攻,接着攻!”
噶尔·悉多并未因巨大的伤亡而停止攻击行动,一斩杀完刚溃败回来的那些百户长们,眉头都不皱一下地便下令以逸待劳了良久的中军出动,接替早已溃不成军的前部兵马,不打算给唐军以丝毫的喘息之机。
“发信号,撤!”
一见到吐蕃中军开始调动,林成斌便清楚地知道己方已是再无可能挡住吐蕃军接下来的这拨强攻,尽管有着浓浓的不甘心,可林成斌却不敢再多耽搁,一咬牙,当机立断地下了撤退令,旋即便见一支礼花冲天而起,在空中炸开一团紫色的烟雾,凝而不散,良久方消,至于守军以及协防的民壮们,一见到烟雾炸开,便即丢下了城上的各种守御器具,蜂拥地冲下了寨墙,撤出了大通寨,撒开双腿,一路狂奔出了山谷,匆匆淌过了水不过膝的大通河,向不远处的允吾城冲了去。
“报,大将军,唐贼逃走,军寨已陷!”
紫色的烟雾实在是太显眼了些,吐蕃大军自是都看在了眼中,然则却并不明白这信号意味着甚事的情况下,自是不敢轻敌了去,不单没有立刻发动攻击,反倒是收缩了下阵型,紧张地戒备着可能出现的意外,只是等了一刻多钟,也没见有甚异常,这才谨慎地派了些侦哨靠近了军寨,一阵侦查之后,终于是确定唐军已全部撤出了大通寨,除了满地的狼藉尸体之外,整个军寨已再无一个活人。
“全军穿寨而过,兵发允吾城!”
一听唐军居然已撤,噶尔·悉多登时便有些子火大,自以为是被唐军的假信号给愚弄了一番,只是气归气,这等没面子的事儿,他自是不会当众说将出来的,也只能是强自压住心中的火气,冷冰冰地下了追击令,在他想来,一者,简陋至极的允吾城远不及大通军寨险峻,二来地势也远比大通军寨开阔,就手下尚存的四万五千余精锐之师,自不愁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允吾城,真到那时,再屠城泄恨也不为迟。
噶尔·悉多所部乃是其兄特意精选出来的百战之师,为的便是要直捣兰州这座重镇,给李显来上个致命一击,兵力虽不算多,可论及素质,却是吐蕃国中最精锐的精华所在,执行力自是强得可怕,噶尔·悉多命令一下,诸军立马便行动了起来,甚至连战场都顾不上去打扫一下,排成整齐的队列,鱼贯穿过大通军寨,一路急行地出了山谷,来到了大通河边,只略略派出数名侦骑试探了下水深之后,便即全军蹚水向对岸行去。
“隆隆……”
时值枯水期,大通河的水自然是深不到哪去,哪怕昨日到如今始终下着小雨,可也不致令河水暴涨,故此,吐蕃军对于蹚水过河并无甚忌惮之心,全军上下过河的行动也无甚特别的准备,直接走便是了,只是方才过了一半不到的兵力之际,一阵怪异的轰鸣声却突然在上游的方向响了起来,而且渐响渐近,速度极快,正渡河的吐蕃军全都有些子不知所措地向上游的方向张望着,试图搞清楚问题之所在。
“大水来了,快逃啊!”
真相很快便揭晓了,就在吐蕃军疑惑不定之际,一道白色的水线突然在远处出现,速度奇快无比地席卷而来,眼尖的士卒立马便看出了那是爆发的山洪,登时便吓得惊恐地狂叫了起来,正有序渡河的吐蕃大军就此陷入了一派恐慌之中。
逃?相比于山洪倾泻而下的速度而言,无论是人还是马,都不可能有甚逃脱的可能,一旦望见了白色的滔天巨浪,那就只意味着一件事——是死是活只能是听天由命了的,哪怕处于河中央的吐蕃军官兵们已是全力向岸上狂冲了,可还是躲不过洪峰的袭击,大水席卷而来之下,无数的人马便如同蝼蚁一般无力地在水中沉浮着,顷刻间便被大水冲得个不知去向。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噶尔·悉多是一早便过了河的,见机得快之下,倒也没被大水波及,只是他想破了头也不明白眼前这一幕究竟是怎么来的,眼瞅着己部兵马足足有五分之一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洪水下挣扎求生,噶尔·悉多整个人都傻了,口角抽搐不已地呢喃着,面色惨白得有如死尸一般……
第四百零二章 奇兵出击(四)
“可惜了!”
就在噶尔·悉多被大水之威震得不知所措之际,屹立在城门楼上的林成斌却是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显然对这场洪水的效果并不感到满意——山洪爆发在河西地面上并非甚稀罕之事,不过那都是发生在春夏之交时,似这等深秋枯水季节,本不该有山洪肆虐的机会,更不可能恰好赶在吐蕃大军渡河之际发生,这事情自然不是甚巧合,而是李显精心布置的结果——早在半个月前,唐军便已奉了李显的密令,在大通河的上游设置了一道拦水坝,这也正是大通河的水深比往年浅了许多的根由之所在,此番部署的本意自然是要给吐蕃军一个惊喜,但却并不是用在这等场合下的,奈何林成斌所部在吐蕃军的强大攻势面前,无法按计划守住一天一夜,为确保允吾城的安全,林成斌无奈之下,只能提前发动了,战果虽不算太差,可偏离了预定计划不说,也因之破坏了一次全歼噶尔·悉多所部的精妙埋伏,林成斌心中的懊丧之意自也就是难免之事了罢。
大水来得快,退得也快,也就是几个呼吸间的功夫而已,大通河便已恢复了往日里涓涓缓流之规模,饶是如此,被大水冲击的近万名吐蕃士兵也已是近半不知所踪,剩下的全在泥水里慌乱地挣扎着,好在此时唐军并无趁乱袭杀的兵力,吐蕃军自是得以全力挽救那些惊恐万状的官兵们,一通子忙乱之后,总算是将所有的幸存者尽皆捞上了岸来。
“回对岸,扎营!”
被这等大水一冲,平白地便损失了四千余人马,噶尔·悉多气得肺都快炸了,恨不得即刻杀上城去,将唐军官兵尽皆碎尸万段,只是想归想,做却是做不得,不说这会儿天已擦黑,趁夜攻城乃兵家大忌,再说了,此际军心士气皆已受挫,实也无甚战意可言,强自要战的结果只能是自取其辱,噶尔·悉多毕竟不是等闲之辈,有鉴于此,也只能是强自压住心头的怒气,铁青着脸下令全军再次退回了大通河西岸,就着河岸边安下了营垒,唐军也没再有甚挑衅的举动,同样在城头忙着加固各项城防措施,战事至此算是暂告了一个段落。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绵绵的细雨是半夜便停了的,天一大亮,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喷薄而出,残存的水汽在阳光的映射下,渲染出一道亮丽无比的彩虹,再配合上亮红色的朝霞,整个天空有如梦幻世界一般令人沉醉,只是无论是城头上的林成斌还是率部列阵于城下的噶尔·悉多都无心去欣赏眼前的美景,两人的视线隔着百余步的距离纠缠在了一起,彼此的眼中都有着浓浓的恨意与战意在跃动不已。
“佐多赞、纳赫巴次、芒松次仁、索尔斯图。”
噶尔·悉多与林成斌对视了好一阵子,见无法在气势上压服对手,也就懒得再费那么功夫,这便一咬牙,连点了四员大将的名。
“末将在!”
主将点了名,佐多赞等人自是不敢怠慢,各自闪身而出,躬身应答不迭。
“本将令尔等各率本部兵马冲城,佐多赞攻南面,纳赫巴次冲西城,芒松次仁负责东城,索尔斯图打北门,谁先陷城者,晋万夫长,赏牛羊千匹,擅自后退者,杀无赦!”
从昨日开战至今,噶尔·悉多已足足损失了七千余众,早没了开战之前的那等盲目之乐观,更没了与唐军蘑菇的耐心,这一出手便是全力以赴,摆出了一副杀鸡用牛刀的架势,求的便是以最短的时间拿下允吾城。
“诺!”
四员大将都是千户长,离着万户长虽仅有一级之差,可这一级却是贵族与平民之间的鸿沟之所在,没有极大的战功,那是万万越不过去的,此时一听噶尔·悉多开出了如此之重赏,哪有不兴奋异常的理儿,各自高声应了诺,兴冲冲地便奔回了本阵,旋即,一阵阵凄厉的号角声中,各部吐蕃军纷纷冲出了本阵,呼啸着从四面向允吾城飞奔了过去。
“跟上,快,快!”
芒松次仁所部攻击的是东门,离本阵的距离最远,面对着重赏的诱惑,自是心急得有若火燎了一般,第一个率部冲出本阵不说,这一路还不停地吆喝着,拼命地催促手下人等加速再加速,唯恐去得迟了,天大的好处尽皆被旁人夺了去。
“呜呜,呜呜呜……”
芒松次仁千赶万赶,总算是赶到了东城,不过么,等待他的不是陷城的好处,而是一阵激昂的号角声,旋即,便见一面火红的战旗从一处低矮的山梁后头闪了出来,其上明明白白地标记着“陇州都督凌”五个黑色的大字,旗下一员悍将赫然正是陇州都督凌重!
“全军出击,杀光贼子,杀啊!”
凌重是昨日半夜赶到的允吾城,早已在城外埋伏了多时,等的便是吐蕃军发动攻城战的这一刻,此际见敌军已是散乱不已,哪有甚客气可言的,大呼一声,一挥横刀,率领着手下五千铁骑便发动了凶悍已极的冲锋。
“布阵,快布阵!”
芒松次仁一门心思要冲城抢攻,哪想到唐军铁骑会突然杀出,心登时便慌了,急吼吼地便大嚷了起来,试图指挥一众手下列阵迎敌,命令倒是下得很及时,奈何手下军卒早已是乱了套,再说了,这会儿一个个刚跑得气喘如牛,又肩扛手提着功臣之器具,哪有甚布阵的可能,任凭芒松次仁喊得再大声,那也都是枉然,被呼啸而来的唐军铁流一冲,全军三千余众就此溃散了开去。
“留下头来!”
一见到手下军卒尽皆逃散,芒松次仁登时便慌了手脚,一拧马首便要逃之夭夭,奈何凌重却是不肯放过,一个打马加速,便已冲到了芒松次仁的身旁,手中的横刀借势一挥,刀光过处,芒松次仁的头颅已冲天飞了起来,而凌重丝毫不加理会,率部紧追着败兵不放。
“撤,快撤!”
佐多赞所部刚在南城展开攻城的队列,正准备发动扑城攻击,可没等其下达攻击令,全军便已被从东门逃窜而来的乱兵冲乱了队形,再一看唐军已如铁流一般势不可挡地杀了来,哪有甚战心可言,也不管手下那帮子下马准备攻城的步兵之死活,大呼一声,率领着骑兵队便往本阵逃了去,他这一逃不打紧,连带着攻击西城的纳赫巴次所部也被冲得个大乱,三路败兵人马相互践踏之下,死伤可谓是无算。
“报,东城发现唐军主力骑军,是陇州来敌,规模五千余众,请大将军明示!”
噶尔·悉多原本正等着己方四部兵马告捷的消息,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报马传来的噩耗,这一听之下,登时便有些子傻了眼——此番奇袭兰州最怕的便是陇州方向的唐军前来援救,为此,噶尔·钦陵可是往黄河渡口处安排了不少的内应,以监视陇州方向的动静,却没想到怕什么,还真就来什么,面对着突如其来的陇州铁骑之突袭,噶尔·悉多的心已是凉了半截,再一看三路溃兵混乱冲撞之下,已将将要冲乱了己方的本阵,登时便急了起来。
“放箭,快放箭!”
噶尔·悉多也是打老了仗的人物,自是清楚己方的本阵一旦被溃兵冲乱,那便难逃全军覆没之下场,这便不管不顾地喝令本阵弓弩手们向自家乱兵发射死亡的箭雨。
“突击,突击!”
鼠窜的溃军被己方本阵的箭雨一射,登时便是乱上加乱,自不敢再向前奔,乱纷纷地四散逃了开去,露出了后头紧追不舍的唐军铁骑,眼瞅着以敌溃军冲阵的设想落到了空处,凌重虽略有些遗憾,可也没功夫去细想,大吼了一声,率部再次加速,如利刃般向敌军本阵冲杀了过去。
乱了,全乱了!吐蕃军本阵虽逃过了被己方乱兵冲垮的厄运,可一来弓弩尽已发射,尚来不及再次装填,二来么,噶尔·悉多此番排兵本就没有预计到唐军的反击,在阵型的布置上也就谈不上有多严谨,哪经得起凌重所部如此凶悍的狂突,仅仅一个照面的冲刺,整个吐蕃军阵已是被彻底撕成了碎片,大乱之下,兵找不到将,将勒不住兵,溃势一现,便已如同山崩一般。
“哈哈哈……,再来,再来!”
一冲破敌阵,凌重并未就此收手,而是率部策马兜了个圈子,再次冲进了吐蕃乱军之中,刀砍马踏之下,杀得吐蕃军丢盔卸甲,乱纷纷地退过了大通河,逃进了山谷之中,而凌重也不去追赶,只是拦住溃兵一部,大杀个痛快。
一场混战下来,凌重所部斩敌四千余,生擒三千出头,再算上昨日的战果,来犯的五万吐蕃军已是彻底失去了再战之能,噶尔·悉多尽管满心的不情愿,也只能是黯然地率残部撤回了吐谷浑,兰州战事就此画上了个句号……
第四百零三章 战后安排
军营从来都是喧嚣的代名词,数万雄性挤在一起,吵吵闹闹自也就是免不了的事儿,有战可打时还好些,同仇敌忾之下,倒也能一致对外,偏生自打白驼岭一战之后,吐蕃军就成了缩头的乌龟,再也不曾到唐军寨前挑战,当然了,兵力处于绝对劣势的唐军自不可能傻到跑去找吐蕃军的麻烦,两军就这么相隔五里远地保持着缄默的对峙,谁都不轻易挑起战端,如此一来,没了外部压力之下,分属十数州的唐军各路人马彼此间的大小摩擦可就如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即便是李显特意为此组建了一支执法队,也无法完全威慑住这帮子来路不同的兵痞们,这不,还没到巳时呢,姑臧(今武威)军与叠州军又闹腾上了,仅仅为了区区一个马槽,两军数百兵痞狠狠打了回群架,再算上围观的数千军卒,这动静闹得实在是太大了些,李显一怒之下,将两军主将都叫到了中军大帐里,劈头盖脸地便是一通子怒斥。
“殿下,允吾城急报。”
李显轻易不训人,可一旦训起人来,那可就不讲甚情面的了,加之李显这会儿心里头正记挂着允吾城的战事,心情正烦,这一训斥起来,登时便骂得两位撞上了枪口的游击将军面如土色,好在刘子明及时出现,总算是为这两名倒霉鬼解了围。
“都给孤滚出去,约束好手下人等,再有下次,定斩不饶!”
一听允吾城战报已至,李显自是无心再多理会打群架的事儿,一挥手,冷着脸将二将赶出了中军帐,而后一伸手,接过了刘子明手中捧着的小铜管,旋开暗扣,从内里取出了张小纸条,摊开一看,悬着的心登时便松了下来。
“殿下,可是胜了?”
刘子明与林成斌乃是好友,身为中军官,自是清楚允吾城那头已开打,对胜负自也就挂念得紧,这一见李显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登时也跟着兴奋了起来,紧赶着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嗯,是胜了,成斌与凌重这两小子打得不错,已将噶尔·悉多彻底打回了吐谷浑,这一战大胜,此番战事算是揭过去了。”
李显原本的部署是打算全歼噶尔·悉多所部的,只是计划始终赶不上变化快,最终只是取得了一场击溃战的胜利,不过么,李显却也并不失望,毕竟此时尚不到跟吐蕃算总账的时候,能先将此等局面不利之战事就此揭过,已是可以满意了的。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殿下算无遗策,区区吐蕃小儿自不在话下……”
一听李显如此说法,刘子明大嘴一咧,兴奋地一击掌,紧赶着便捧了李显一把,不过么,这话倒不是奉承,而是刘子明的心腹之言。
“罢了,不说这个了,去,将这好消息传遍全军,另,将赫茨赞带到此处,孤有事要交待于其!”
虽明知道刘子明说的是心里话,不过么,李显生性不怎么喜欢听那些无甚营养的奉承话,这便一摆手,打断了刘子明的话头,笑着吩咐了一句道。
“诺!”
李显既已下了令,刘子明自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答了一声,大步便冲出了中军大帐,自去忙乎相关事宜不提。
“禀殿下,高将军与契苾将军来了,正在帐外求见。”
刘子明离开不久,满军营里皆已得知了允吾城的大胜,全军上下欢声雷动不已,只是李显要等的赫茨赞没到,倒是高偘与契苾何力两位老将先到了。
“请!”
不由猜,李显也清楚这两位老将的来意,不过么,倒也没甚旁的表示,只是扬了下眉头,无所谓地道了声请。
“参见殿下!”
高偘与契苾何力大步行进了中军帐,一见到李显高坐在上首,忙不迭地各自躬身问了安。
“二位老将军免礼,来人,看座!”
李显笑着虚抬了下手,客气地吩咐了一句道。
“谢殿下!”
数番征战下来,二位老将对李显之能已是心服口服,礼数上自是恭敬得很,各自谢了一声,这才分左右端坐在了亲卫们搬来的马扎上。
“殿下,末将等听闻允吾城大胜,斩敌过万,实是欣喜若狂,经此一战后,钦陵老贼当无策矣,老朽以为贼兵近日必退,我军若是趁势掩杀,当可大胜一场。”二位老将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由契苾何力率先开了口。
“殿下,契苾将军所言甚是,贼军奇兵既败,战则无益,退是必然,其军虽众,士气全无,我军若巧妙设计,随后掩杀,大胜不难!”契苾何力话音一落,高偘也跟着出言附和道。
尾随掩杀?李显不是没想过这事情,说实在的,如今吐蕃军深陷河州,四处皆敌,若是好生部署上一番,得场大胜也不见得便有多难,不过么,李显却并不打算如此做,倒不是心慈手软之故,而是李显眼下的处境需要一个看起来强大的外敌,若不然,朝中的武后与太子只怕未必肯坐看李显在河西这地儿大展手脚,万一要是一不小心将噶尔·钦陵给灭狠了,只怕没多久李显自己也得被赶出河西,那后果可不是闹着好玩的。
“二位老将军所言颇似有理,只是噶尔·钦陵其人并非等闲之辈,其即便是要退兵,也必有拖刀之策,我军虽是新胜之师,奈何兵力却寡,加之诸军并未整合,盲目出战恐有不利处,一旦有所闪失,则河西难免糜烂,所谓穷寇莫追便是此理,若得两、三年之安稳,孤自可整军治武,从容谋划,灭吐蕃小寇不过翻掌之事耳,实无须急于一时。”
李显与二将关系虽处得不错,可彼此间到底不算是自家人,那些勾心斗角的隐秘事儿李显自是不可能和盘托出,也就只能是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作托辞。
“这……”
此番大战下来,二位老将始终就没捞到仗打,绝大部分的战事都是李显手下那帮子嫡系在唱主角,本想着趁敌撤退之际立上些功劳的,这一听李显如此说法,不免都有些子失落在心。
“二位老将军,我部兵力不足,纵使再胜一场,也无法趁势克服吐谷浑,更遑论拿下整个吐蕃,既如此,战与不战又能有甚区别,孤不战则已,一旦要战,那便是灭国之战,这时间不会拖得太久,快则三年,迟则五年,孤定要灭了吐蕃这个心腹之患,真到那时,还得依仗二位老将军之大才,孤话便放在这儿了,信否?”
对这两位常年戎守边疆的老将军,李显心里头还是极为器重的,虽明知这二位恐怕过不了多久便会被调走,可李显还是给出了足够的尊重。
“殿下英明,末将等自当追随骥尾!”
这一听李显话都已说到了这个份上,二位老将自是不好再劝,只能是各自称颂不已,李显又好言安抚了一番,总算是将二老打发了去。
“末将参见殿下!”
二位老将军方才离去不久,刘子明便陪着赫茨赞行进了中军帐,这一见李显正笑容满脸地看将过来,赫茨赞没来由地便打了个哆嗦,却不敢多有耽搁,只能是硬着头皮抢上前去,恭谦万分地行了个礼。
“赫茨赞将军不必多礼,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李显笑着抬了下手,示意赫茨赞免礼,但却并未赐坐,而是一派随意状地问了一句道。
“还好,还好,托殿下的福了。”
赫茨赞不清楚李显叫其前来的用意何在,心里头七上八下地忐忑着,不过么,话倒是还回得尚算顺溜。
“唔,那就好,将军到本王处也有十来日了罢,是该到了回去的时候了。”
李显没绕甚弯子,直截了当地将叫其前来的用意点了出来。
“啊,这,这……,殿下可是说真的?末将,末将……”
赫茨赞这些日子呆在河州刺史府里倒是真没受啥委屈的,吃喝都不缺,还有佣人侍候着,小日子倒也蛮过得去,然则毕竟身为阶下囚,心里头的煎熬却是难免之事了的,原本对李显早前的许诺也就只是将信将疑地记着,却没想到李显这就要放其离去,大喜过望之下,整个人都傻呆了,口中胡乱地呢喃着,一时间竟不知在说些甚子了。
“孤像是说谎的人么,嗯?”
李显假作不悦状地皱起了眉头,寒着脸吭了一声道。
“啊,不,不,殿下果信人也,此恩此德末将自当铭记在心,永世不敢或忘!”
一见李显不悦,赫茨赞登时便慌了神,胡乱地摇着手,紧赶着出言表忠道。
“将军此言孤记住了,还望将军莫要忘了承诺,但得贵我两国和睦,永不再战,也不枉了孤的一片苦心。”一听赫茨赞如此说法,李显的脸色立马放缓了许多,一派语重心长地回了一句道。
“诺,殿下放心,末将知道该如何做了。”
赫茨赞只求能脱身,自不敢在此时有甚不妥的言语,紧赶着拍了下胸脯,满口子应承了下来。
“嗯,那便好,子明,送赫茨赞将军出营,另,放了其随行所有亲卫,再送一车财帛与赫茨赞将军压惊!”
李显似乎很满意赫茨赞的表态,但却并未在多废话,干脆利落地下了令,自有刘子明护送着千恩万谢的赫茨赞离开了唐军大营。
“钦陵老贼,你给老子等着,此仇不报,某誓不为人!”
赫茨赞迷迷糊糊地被送出了唐军大营,一刻都不敢耽搁,甚至顾不得去查看一下马车上的几只硕大的箱子,领着同样被释放的十数名亲卫,纵马狂奔着跑出了老远,直到绕过了吐蕃大军营地之后,这才在一道低矮的山梁后头停了下来,神情狰狞地远眺着数里外的吐蕃军营,恨恨地发出了一句毒辣的誓言……
第四百零四章 抢权的来了
咸亨三年十月十二日,噶尔·钦陵亲率主力大军十四万到唐军大营前邀战尽日,唐军不出,只以坚守营垒为应对,至日落,吐蕃军假作回营,实则趁势撤军,唐军亦不追赶,李显严令各处唐军不得擅自出击,任由吐蕃主力大军会合噶尔·赞婆所部六万兵力撤回了吐谷浑,至此,历时一月零两天的河州会战正式落下了帷幕,是役,唐军伤亡八千七百余众,安乡城被劫掠一空,战火涂炭之下,青海四州备受摧残,然,却歼灭了吐蕃军七万余,伤亡比例几达一比十,连番恶战的结果以唐军大胜而告终了。
仗终于是胜了,尽管过程艰难无比,可毕竟是胜了,确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儿,三军上下一片欢腾,可李显却无甚欢喜之心,倒是心烦得紧了些,只因善后的事儿着实不令人省心,各州的战争损失就不说了,光是粮秣问题便令李显闹心不已的,概因这一月多的大战打将下来,河西的存粮早已是消耗得一干二净了的,所剩下的粮秣仅够各州一月之用,至于朝堂那头的拨粮么,却是半点都指望不上的——从江南漕运的夏粮方才刚到洛阳,就算朝堂那头第一时间给河西拨粮,最快也得到明年春天才能到,更别说有着武后与太子这两大因素在,这拨粮究竟啥时能到,怕是只有老天才知晓了的。
粮秣乃是生命线,自是万万缺不得的,既然朝堂那头指望不上,李显也只好另想法子了,好在有着“邓记商号”这个钱袋子在,寸头以及运输的人力物力都不缺,只是冬季将至,能从内地运来的粮秣实在是有限得很,并不足以应付河西整个冬天之用,不过么,凭借着与安西那头的良好关系,李显以高价从突厥各部手里头又购买了些牛羊,千凑万凑,总算是将全河西的粮秣勉强凑齐了,也算是了了件烦心事儿,然则,待得李显遣散了各州军兵,于十月二十五日回到兰州之际,却猛然发现更大的麻烦又冒了出来——河西副都督丘神勣、新任兰州刺史刘祎之外带一个狗尾巴——越王李贞第三子李温联袂赶到了!
“叫他们进来!”
李显才刚回到临时王府里,一盏茶都还没饮完,便听刘子明前来禀明三人的到来,心里头自是老大的不耐烦,可大面子上总得有个交代,没奈何,也只能是强压住心头的厌烦,微皱着眉头吩咐了一句道。
“诺!”
刘子明跟随李显已久,自是感觉得出李显的不悦,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应了一声,急匆匆地出了府,不数息便陪着三名访客一道行了进来。
“小弟见过英王哥哥,哥哥此番大胜吐蕃,威名盛传天下,小弟这一路行来,莫有不宣扬哥哥之名者,可惜小弟来得晚了些,没能赶上趟,实是憾事一件!”
三人中李温年岁最小,官职最低,可架子却是最大,丝毫没有半点的谦让,大刺刺地走在了第一个,一见到李显的面,便是一通子嘻哈,一派旁若无人之状。
“温弟谬奖了,些许小阵仗耳,实不值一提,温弟这一路幸苦了,来人,看座!”
对于李温这个鲁莽的家伙,李显实在是好感欠奉,可也懒得跟其一般见识,只是哈哈一笑,随口回了一句道。
“哈,谢哥哥了!”
李温浑然就是一自来熟,压根儿就没跟李显见外的意思,一派随意状地谢了一声,大大咧咧地便走到一旁的几子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笑嘻嘻地便入了座。
“末将(下官)参见殿下!”
丘、刘二人可不敢似李温那般随意,直到哥俩个应酬停当,这才小心翼翼地行上了前来,各自行礼问安不迭。
“不必多礼,丘将军、刘大人,都请入座罢。”
面前这两位可都是武后的铁杆心腹,来这河西自然是没安啥好心的,李显对此心知肚明,却也懒得说破,只是温和地一抬手,淡然地吩咐了一声,自有一众王府的下人们紧赶着送来了几子、蒲团等物,又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这才各自躬身退出了大堂。
“英王哥哥,小弟离京之时,陛下有吩咐,说是让英王哥哥给小弟安排个地儿,嘿嘿,小弟旁的不会,就是还能打上几下,给小弟一州之兵即可,旁的小弟也不要求太多,哥哥想来不会让小弟失望的罢?”下人们方才退下,李温已是迫不及待地抢先发了话,狮子大张嘴地一口便要坐上一州主将之位。
能打?就你小子那点能耐,别说上阵了,怕是连兵都带不了,整一个的废物!一听李温说得如此轻巧,李显一口茶没咽下,险些被呛住了,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了李温一眼,实在是不晓得这厮哪来的如此之自信。
“启禀殿下,末将此处有兵部调函,着末将出任河西副都督,接掌乌海道行军大总管契苾何力本兼各职,末将初来乍到,于军情不熟,若能得李温将军相助,或能尽快上手,还请殿下恩准!”没等李显开口,端坐在一旁的丘神勣已是面色肃然地提议道。
呵呵,好算计么,厉害,厉害啊!李显多精明的个人,只一听便已清楚了这里头的计较之所在——契苾何力所管辖的区域正是以兰州为中心的周边六州,丘神勣若是掌握了这部分兵权,再加上兰州刺史又是刘祎之这个自己人,李显的手脚立马便被捆住了半边,加之还有李温这个不消停的家伙在,李显还不得被彻底架空了去,别说啥河西奠基大事了,便是身家性命都得打上个问号,毫无疑问,此事必是武后与越王相互勾搭的结果所致!
“丘将军既是奉旨前来,孤自无不允之理,丘将军立意为国尽忠之心怕不是好的,只是如今大战方消,各方手尾尚多,且吐蕃溃兵尚在四乡八里流窜作案,地方难言绥靖,猝然换将,恐与军情不利,且过得此坎再行接任也好,不知丘将军意下如何?”
明知道丘神勣来意不善,可其手握圣旨与兵部调函,于大面子上,李显自是不能明着反对其接掌兵权,这便略一沉吟,给出了个建议。
“殿下明鉴,绥靖地方本就是为将者之职责,末将既蒙圣上重托,自不敢掉以轻心,不过区区溃兵耳,末将实不敢假手于人,还请殿下成全则个!”
丘神勣此番受命前来,就是来与李显别苗头的,更别说他与李显还有着杀兄之仇,自是更不愿听从李显的调度,此际一听李显话里带着明显的缓兵之用心,立马沉着声强硬无比地顶了回去,摆明了就是不给李显留情面。
“英王哥哥,大战小弟没赶上,这剿匪的事儿就交给小弟来办好了,有丘将军在旁指点,断误不了哥哥的事儿,还请哥哥放心便是了。”李温显然是跟丘神勣套好了的,也不管李显是如何想的,从旁冒了出来,大刺刺地自请起令来。
“嗯,好,既然温弟与丘将军都如此有信心,孤又岂能不允,此事便如此定了,军情如火,容不得延误,此事早些交接了也好!”李显心中虽有气,不过么,却也不是太在意,这便作出一派欣赏的架势,一击几子,给出了明确的答案,旋即,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声:“子明!”
“末将在!”
一听李显呼唤,站在大堂下的刘子明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几个大步冲上了大堂,躬身应答道。
“尔持本王的令箭,即刻便陪丘将军与温弟一道前去城西大营,找契苾大将军,将接任事宜一并都办了。”
李显面色淡然站起了身来,走到一旁的文案处,从摆在桌面上的签筒里取出了一枚令箭,提溜在手下,掂量了几下之后,不动声色地吩咐道。
“诺,末将接令!”
李显既已下了令,刘子明自不敢不应,这便恭敬地双手接过了令箭,应答了一声之后,一个大步走到丘、李二人的几子前,一摆手道:“二位将军,请!”
丘、李二人显然是没想到李显居然如此爽快地便同意了自个儿的要求,一时间还真有些子反应不过来,彼此对视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将信将疑地起了身,各自躬身谢了李显几句,也没再多耽搁,有些子急不可耐地便跟着刘子明一道出了府,纵马向城西大营赶了去。
“刘大人,许久不见了,这一向可好?”
李显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丘、李二人的动向,面色淡定而又从容,转头看了看始终默不作声地端坐在一旁的刘祎之,笑呵呵地出言问了一句道。
“托殿下的福,下官一切都好。”
刘祎之少年得志,原本是个极其骄傲的人物,不过么,前年朝争中被整得很惨,如今早已不见了当初的傲气,倒是多了几分沉稳如山的气度,一眼一行莫不慎重异常,回答起李显的话来,言简而意赅,一派惜字如金之状,显然是不打算与李显深谈之架势。
“唔,那就好,时候不早了,刘大人便陪本王用用午膳,回头本王将王刺史一并请了来,尔等二人便在本王府上交接了也好,如此可成?”李显丝毫不计较刘祎之的生分,笑呵呵地提出了个建议。
“如此,便叨唠殿下了。”
李显话都已说到了这个份上,刘祎之自不敢不从,神情飞快地变幻了几下,恭敬地躬身行了个礼,小心地应承了下来……
第四百零五章 定策除奸
刘祎之是打定了绝不多言的主意,一餐宴饮下来,但消李显不问,他便是一句话都不肯说,纵使李显有问,回答起来也是简约得可以,如此一来,这么餐午膳也就吃得乏味至极,李显表面上倒是和煦依旧,可心里头却是老大的不爽——李显之所以单独留下刘祎之,自然是别有一番心思的,只因李显很清楚前世的刘祎之是因反对武后称帝而死的,自也就想看看能不能将这位颇具才干的能臣拉进自家的阵营中来,可几番热情下来,见刘祎之没有丝毫的表示,李显的心思自也就此淡了去,匆匆用了膳之后,便将其打发去了刺史府,刚想着找张柬之前来书房好生议议事,却见刘子明大步行了进来,李显的眉头不自觉地便微微皱了起来。
“殿下,契苾大将军来了!”
一见李显脸带不悦之色,刘子明自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抢到近前,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哦?请罢!”
李显这会儿心中虽是有事,可却不愿怠慢了契苾何力这员功勋卓著的老将,略一沉吟之下,还是道了请。
“殿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丘神勣这等样人岂是带兵之将,朝廷为何如此行事,这不是要我河西大乱不成?”
刘子明去后不久,契苾何力便已满脸子怒气地闯进了书房,一见到李显的面,连请安都没顾上,便即气咻咻地抛出了一连串的喝问,显然是被气得不轻了的。
“契苾将军,坐下说罢。”
李显自是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有些话却是不好说得过明,眼瞅着契苾何力气得直喘粗气,李显也只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比了个手势,示意契苾何力入座。
“殿下,末将失礼了,只是,唉,河西乃百战之地,末将大半辈子都戎守于此,也算是大半个河西人了,自吐蕃入寇以来,我河西屡经磨难,几番征战之下,方才有如今之局面,末将实是不愿大好局面毁于鼠辈之手。”
一见李显的笑容里明显地带着苦意,契苾何力不由地便是一愣,这才察觉到自己先前的喝问有些孟浪了,老脸不由地微微一红,有些子懊丧地坐了下来,摇了摇头,满是感慨地解释了一番。
“契苾将军放心,有孤在,河西乱不了,将军戎马一生,戍边多年,实是辛苦了,此番奉旨回朝就任右羽林大将军,身负禁卫之责,重任在肩,切不可掉以轻心才是,唔,朝堂诡诈,非比边关,将军须得善自珍重方好。”
契苾何力对河西的感情李显自是能理解,只可惜此番事情却不是李显所能掌控得了的,个中情由又太过阴暗了些,李显自是不想多说,也就只能是笑着安抚了一番。
“嗯,殿下之言末将记住了,如今交割既毕,末将也不想久呆,克日便要回朝,但有用得着末将者,殿下只管招呼便是了。”
契苾何力面相虽粗豪,但却并非无脑之辈,自是听得出李显话里的意味所在,心神微微一凛,深吸了口气,隐晦地表达了效忠李显的意思。
“将军此言孤记住了,羽林军乃皇城之根本,实容不得有丝毫的闪失,将军若是有甚解决不了的难题,便去寻萧潜,他会知道该如何做的。”
左右羽林军乃是皇城禁卫,左右羽林军大将军更是重中之重,能得契苾何力这等重将投靠,李显哪有拒绝的理儿,不过么,李显却尚不致于兴奋到忘乎所以的地步,并没有打算让契苾何力摆明了架势地站在自个儿的阵营中,而是用言语暗示其保持隐蔽的身份。
“多谢殿下厚爱,末将这便算是辞行了,它日殿下回朝之际,末将再与殿下一醉方休,告辞了!”
契苾何力显然是听懂了李显话里的潜台词,大有深意地看了李显一眼,也不再多废话,起身行了个礼,便就此告辞而去了。
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尽管契苾何力的离职给李显造成了些麻烦,不过么,这等麻烦本就在李显的预料之中,倒也不算太难处置,反倒是契苾何力的效忠却令李显的心情为之大好,能在羽林军中塞上如此重要的一枚棋子,对李显将来的大计划而论,毫无疑问将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相形之下,丘神勣所带来的麻烦也就不值一提了的,当然了,麻烦终归是麻烦,总是得解决掉方好,只是该如何顺理成章地割除毒瘤却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李显虽已有了些想头,却不敢言百分百不出差错,这便紧赶着派人去将张柬之请了来。
“殿下可是有甚开心事么?”
身为英王一系的实际大总管,但凡事涉王府的大小事宜就没有张柬之不知晓的,丘、刘等人的到来自也不例外,只是一见李显不单无甚愁容,反倒嘴角含笑,似乎甚是开心之状,倒叫张柬之有些子犯起了糊涂,这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嗯,是有件爽心之事……”
李显向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对于张柬之这么位绝对心腹,李显自是不会有太多的隐瞒,这便笑呵呵地将契苾何力的表忠简略地述说了一番。
“原来如此,此事确是值得一乐,今丘、刘等人已至,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张柬之素来便不苟言笑,口中说是值得一乐,却也没见其露出笑容,仅仅只是点评了一句,便即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
“依先生看来,此事又该当如何处置?”
此番河西战事爆发得太过突然,牵扯了李显的所有之精力,尽管早已知晓丘、刘等人会来添乱子,可李显却是无心加以理会,也就只是戎马倥偬间偶尔想过几回罢了,虽说已有了些大致的想头,可毕竟没怎么细想过,这会儿听张柬之问起,李显却并不急着发表己见,而是笑呵呵地反问了一句道。
“杀,却不能都杀了!”
张柬之从来都是个狠人,语气虽平静,可话语间的煞气却是浓得惊人。
厄,这老先生比咱还更干脆!李显本意也是要以杀止乱,目标也已是选定了的,之所以询问张柬之,原本还存了要说服于其的心思,却没想到张老先生爽利到了极点,喊打喊杀间,连眉头都不皱上一下,还真令李显一时间有些不知该说啥才好了的。
“先生所言的杀,可是指的此人?”
李显到底不是寻常之辈,微一愣神便已反应了过来,伸手蘸了下茶水,在几子上写下了个名字。
“不错,此人留不得,先除之,另,给这人半年时间,若不为用,一并除了去!”
张柬之瞥了眼几子上的名字,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接着又在几子上增添了个人名,语气淡然地回答道。
“嗯,也好,那就这么定了,只是计将安出?”
李显细细地想了想,也觉得该是如此,自不会反对张柬之的提议,沉吟了片刻之后,便将话题转到了具体行动方案上。
“何须用计,直接杀了便是,某些人要杀殿下,又何曾有甚顾忌,殿下只管做了去,事后推到吐蕃人头上便是了,谅那些鼠辈也造不出甚乱子来。”张柬之不以为意地撇了下嘴,干脆无比地给出了个答案,直听得李显眼睛都瞪圆了。
这老爷子,狠!李显哭笑不得地看了看张柬之,见其一派满不在乎的样子,显然是不打算改主意了,无奈之余,也只好耸了下肩头,算是默认了张柬之的主意,只是心里头却尚有些犹疑,然则,转念一想,如此狠辣行事倒也不失为震慑对方的举措,省得武后那头再不断地往河西塞钉子,一了百了也不失为省心之举。
“也罢,就依先生之见好了。”李显生性果决,一旦有所决断,行动起来就绝不拖泥带水,点头应答了一句之后,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嗓子:“子明!”
“末将在!”
一听李显呼唤,等候在书房外的刘子明自不敢怠慢了去,大步行进了书房,紧赶着应答道。
“去,将李耀东、王宽都唤到此处,孤有事要交待。”
李显没多废话,直截了当地下了令。
“诺!”
刘子明恭敬地应了诺,疾步冲出了书房,不数刻,便已领着李、王二人匆匆行进了书房。
“属下李耀东(王宽)参见殿下!”
李、王二人都参与了艰苦卓绝的枹罕城保卫战,因立功甚伟,深受李显之赏识,被李显调到了身边,接替了远在洛阳辅佐狄仁杰的罗通,目下乃是“鸣镝”在河西行动组的正副头领,此际一行进了书房,见李显高坐在上首,二人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各自抢上前去,恭敬万分地行礼问了安。
“免了,孤有一事要尔等去办……,尔等可能为否?”
李显没多客套,直截了当地给出了行动的目标,但并未给出具体的行动方案。
“能!不知殿下需要属下等何时办妥此事?”
李、王二人没想到李显会给出这么个目标,一听之下,不由地皆是一愣,可也没多犹豫,干脆利落地应承了下来。
“五日之内即可,具体事宜尔等看着办好了。”
李显很是满意二人的表现,点了下头,给出了个时限。
“诺!”
李、王二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肯定的答案,自也就没再讨价还价,各自躬身领了令,一转身,大步行出了书房……
第四百零六章 夜幕下的袭杀(上)
大战过后的善后事宜繁琐至极,纵使有着张柬之等一干忠心而又能干的手下帮衬着,可李显依旧还是忙得团团转,别的不说,光是批阅各州的公文便令李显一个头两个大,自打回到了兰州起,便不曾睡过一个囫囵觉,饶是李显身子骨强健,可连着三天操劳下来,也大感吃不消,偏生还没处推脱去,也就只能是每日里起早摸黑地忙碌着,这不,天都没亮便起了,一直忙到了午时将近,连口茶都顾不上喝,大冷的天,竟忙出了一身的臭汗,当真是天可怜见的!
“殿下,殿下,二位王妃娘娘到了!”
就在李显埋头于公文间时,刘子明一头闯进了书房,兴冲冲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哈哈哈,好,走,跟本王一道瞅瞅去!”
李显此番赶赴前线走得急,自是无法携家眷同行,只能是让高邈与玉矶子率千余王府卫队护送赵琼与明月公主一道来兰州,近两月不见,自是想得慌,此时一听二位夫人驾到,李显登时便乐了起来,也不管公文不公文的了,丢下手中的狼毫笔,哈哈大笑着站起了身来,急匆匆地便向府门外迎了去。
“殿下,奴婢可算是见到您了!”
李显方才行出府门,正在指挥着众人忙着卸车的高邈眼尖,一见到李显的面,立马一溜小跑地窜了过来,乐不可支地行了个大礼。
“高邈,这一路辛苦你了,一切可都还顺利?”
对于高邈这位忠心耿耿的手下,李显自不吝褒奖,这便行上前去,单手一抬,将高邈扶了起来,笑着问了一句道。
“回殿下的话,一切都好,只是……”
高邈咧了咧嘴,话只说了半截子,脸上满是神秘的笑意。
“嗯?好小子,跟孤也打起了埋伏,说罢,出了甚事?”
一见高邈那副贼笑兮兮的样子,李显自是知晓事情一准坏不了,只是一时半会也猜不出高邈在玩些甚名堂,也懒得费精神去猜这个谜,这便假作生气状地板起了脸。
“嘿嘿,殿下大喜了!”
高邈眉飞色舞地挤了挤眼,大卖起了关子。
“你这小子,搞甚名堂,快说,孤懒得猜谜!”
李显见现场一片忙碌,唯独停在照壁前的三辆豪华马车上不见一点动静,疑心不由地便起了,急着去见自家娘子,哪有功夫跟高邈瞎蘑菇,眉头一皱,已是真的有些不耐了。
“殿下,你行啊,连中三元,贫道想要不佩服都不成了。”
高邈尚未来得及回话,人影一闪,一身道袍的玉矶子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了李显面前,一挑大拇指,满脸子调侃意味地说了一句道。
连着三元?我勒个去的,搞啥来着?李显一听这话说得蹊跷,不由地便愣了一下,正自疑惑万分间,却见照壁前的三辆马车在下人们的帮衬下,几乎同时行出了三个人来,当先的自然是正妃赵琼,紧随其后的是侧妃明月公主,另一人则是嫣红,三女服饰各不相同,然则脸上的神情却分外的一致,除了些许的疲惫之外,笑容里皆有着股慵懒的满足。
厄,该不会全都有了罢?这也太神了!李显到底是三世为人,只一见三女那副神态,心里头立马便是一个咯噔,自是顾不得跟高邈等人多唠嗑,几个大步便向三女迎了过去。
“奴婢见过殿下!”
一见到李显迎了过来,三女同时停住了脚步,各自福了一福。
“免了,免了,琼儿,月儿,嫣红,你们,你们不会都……,唔,都那个,那个……”
别看李显三世为人,父亲早已当了好几回了,可那都是前两世的事儿,这一世李显可是第一次当爹来着,心情自是激动得很,连话都说得有些子不利索了起来。
“傻瓜!”
一见李显那等手足无措的样子,三女全都掩嘴笑了起来,旋即又尽皆羞答答地低下了头,明月公主与嫣红因身份所限,自是不好开口,可赵琼却没那个顾忌,给了李显一个大大的卫生球,低声地啐了一口。
“哈哈哈……,好,太好了,太好了!”
李显多精明的个人,到了此时,自是不会不懂诸女有喜已是板上钉钉之事,登时便乐得仰天狂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之情……
英王有后,对于河西一地的官员们来说,自然是件喜事,尤其正值大胜吐蕃之际,自是更值得大肆庆贺上一番,不管李显愿意不愿意,一场大宴诸官都是免不了的应景事儿,毫无疑问,李显自然是不会做出煞风景的事情,一道命令下去,满城七品以上的官员全都接到了邀请,于是夜到大都督府赴宴。
李显不缺钱,这等大喜的酒宴自然也就不会刻意去省,酒是好酒,“邓记商号”出品的特供佳酿,菜自然也是好菜,尽管时已初冬,鲜材有限,可在王府大厨的整治下,烤全羊、驼峰、熊掌、鱼翅等极品佳肴琳琅满目,比起宫廷盛宴来,虽说少了些精致的玄虚,可却多了些恢弘之气度,宾主尽欢之下,自是热闹非凡,一场酒宴从酉时正牌一直持续到戌时末牌,方才告了终了,与宴人等各自尽兴而过。
“……李显那厮真无趣,不就是女人有了么?有啥了不得的,搞这么大的排场,嘿,我看啊,这不是庆贺,是刁买人心来着,奶奶的,酒也不多上点,就那么一坛子,这不是平白勾人酒虫么?无趣,着实无趣得紧……”
丘神勣与李温一个正三品,一个从四品,自然也都在邀请之列,还都位列上席,只是这二人初来乍到,人头不熟,加之英王一系的官员们都知道这两人是啥货色,自是不会主动去跟二人套近乎,这么场酒么,两人喝起来自也就欠缺了些热闹劲儿,当着李显的面,二人倒是不敢有甚不恭的言行,可散了场之后,李温的大少爷脾气就忍不住冒了出来,自打挤上了丘神勣的马车伊始,埋汰话便没个完了,唧唧咋咋地如同一个怨妇一般。
“小王爷,话不是这么说的,英王殿下也是一片好意么,酒是少了点,可明日还得理事,都喝趴下了,事情谁去办?至于买不买人心的,依某看啊,这河西都快成英王府内院喽,怕是用不着再买了。”
丘神勣此番受武后的密令前来,为的便是制衡李显,与李温的目的相同,不过么,两人却不是一体的,只能算是盟友的关系,于他而言,李温这等屁事不通的菜鸟唯一的作用便是一枚可资利用的棋子,此际见李温牢骚满腹,自是乐得从背后推上一把,最好刺激得李温去跟李显穷闹腾,以便于他收拢军心之需要。
“哼,笑话,这天下是大唐的天下,他李显算老几啊,老子早晚要他好看,甚玩意儿,不就是打了几场小胜仗么,那是老子没机会,不然的话,哪轮得到他猖獗若此!”
李温就是个炮仗性子,加之与李显之间还有着些许的旧怨,此番受命前来河西,就是为了跟李显别苗头来的,此际一听丘神勣话说得如此之酸,登时便炸了,不管不顾地便梗着脖子嚷嚷了起来。
“小王爷,慎言,慎言啊,这地头可都是英王的耳目,这话要是传了出去,那后果……,啧啧,可就不好相看喽。”
丘神勣这几日接掌兵权的行动倒是搞得风风火火地,奈何收效却并不大,虽说下头诸将倒也没给其甚难堪,不过么,阳奉阴违的事儿却是所在多是,很是让其碰了不老少的软钉子,本就寻思着要挑唆李温出头去闹上一闹,此际一见李温炸了性子,心里头自是乐得紧了些,忙不迭地便火上浇油了一把。
“他敢?哼,老子怕他个毬,嘿,我父王如今可是太子太傅,管的便是诸皇子们,老子会怕他,哼,不是我说,丘大人您老也太怕事了些,徐元茂那帮子杀胚压根儿就没将你我放在眼中,不杀他几个,这兵哪能带得起来,哼,明日老子便去狠揍徐元茂那厮,看有谁敢做仗马之鸣!”
李温到底是年轻气盛,心里头藏不住事,被丘神勣几句话便诱哄得不知天南地北了,啥屁话大话都敢往外狂冒。
“禀大将军,小王爷的府邸到了。”
眼瞅着已将李温哄到了兴头上,丘神勣自是心中暗笑不已,刚想着再多“劝”上几句,却听马车外传来了亲卫的禀报声。
“哟,小王爷,您到地头了,呵呵,别急,事情啊,慢慢办了去便好。”
丘神勣笑呵呵地一撩车帘子,比划了个请的手势,口中却没忘再次挑动一下李温的神经。
“慢?再慢下去,黄花菜都凉了,得,不说了,明日老子就寻徐元茂的晦气去!”
李温不屑地撇了下嘴,对丘神勣的谨慎态度表示十二万分的不满,气哼哼地丢下句话,一哈腰,便下了马车,由亲随服侍着,歪歪倒到地便向着自家府门前的照壁行了去,正自行走间,突闻背后动静不对,猛然回头一看,眼珠子立马瞪成了龙眼……
第四百零七章 夜幕下的袭杀(中)
“呜……”
就在李温刚走到照壁附近的当口,一声强烈的呼啸突然暴响了起来,声浪是如此之大,宛若十二级台风平地而起一般,登时便震得李温耳膜生疼不已,惊悸间回头一看,入眼便见一只硕大无比的巨锤带着强烈的旋转如奔雷似地正撞向丘神勣所在的马车。
“嘭!”
巨锤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致于无论是李温身边的亲卫还是丘神勣的卫队都无法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巨锤猛然撞上了马车厢,一声巨响过后,木屑漫空飞扬,无数的碎木片有如炸弹爆炸之后的弹片一般,生生将围在马车旁的官兵们扫倒了一大片,鲜血四溅中,惨嚎声狂乱地响着。
“有刺客!”
“保护将军!”
“抓刺客!”
……
一派混乱中,反应过来的一众亲卫们全都狂喊了起来,只是喊归喊,一众人等面对这等突如其来的袭杀,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变才是,只顾得四下里乱冲乱撞,就跟一群无头苍蝇一般。
“撤,退进房去!”
丘神勣并未丧生于马车之中,就在巨锤临车的一瞬间,两名武后派来保护其的高手及时拉了他一把,从而躲过了必杀之厄,饶是如此,他的左胳膊连同左肩也被横飞的碎木块生生穿出了几个大洞,浑身上下鲜血淋漓,直疼得冷汗狂涌不已,然,值此生死关头,他却顾不得去理会伤口的疼痛,高呼了一声之后,也不管手下的亲卫们有没有遵命行事,由那两名高手护持着便向李温所在之处冲了过去,显然是打算退进李温府上暂避一时。
“放箭!”
丘神勣的决断下得倒是很快,然则还没等其迈开步子,又是一声吐蕃语的暴吼骤然响起,随即便见一阵密集的弩箭如飞蝗般劈头盖脑地便向乱成了一团的人群射了过去,只一瞬,乱哄哄的亲卫队便被射倒了大半,就只剩下寥寥十数人还能站立当场。
“杀光唐贼,上!”
没等众人从连二连三的打击中醒过神来,一声怪里怪气的吼叫再次响了起来,二十余黑衣蒙面人纷纷从街边的房顶上飞扑直下,更有数人是从李温府前的照壁上窜了下来,一个个如同地狱里来的煞神般杀向了惊慌失措的丘神勣等人,但却无人理会呆立当场的李温。
“哎呀,快,退回府中!”
直到黑衣蒙面人杀出,李温这才从震惊中醒过了神来,一见这帮子黑衣蒙面人个个都能飞檐走壁,心登时便慌了,哪还有早前要跟李显扳手腕的勇气,弃危难中的丘神勣于不顾,惊呼一声,拔脚便冲过了照壁,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府门,甚至顾不得身后还有自家卫兵不曾进房,大呼小叫地便令人将厚实的府门关了起来,堂而皇之地当起了缩头乌龟。
“混帐东西,王八羔子,李温,你不得好死!”
丘神勣原本还指望着李温能出手相助,却没想到这厮居然不管不顾地独自逃了,登时便气炸了肺,毫无顾忌地破口大骂了起来。
“将军快走,我等兄弟断后!”
负责保护丘神勣的两位高手是一对兄弟,哥哥王恒、弟弟王正,乃郑州人士,自幼在少林习艺,哥哥擅刀,弟弟长于棍法,出道后,在江湖上闯出了不小的名头,后败于明崇俨之手,被其收服,从而投入武后麾下,成为武后暗底势力中的有数高手之二,专一为武后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此番奉命前来保护丘神勣,领受的可是死命令,自然不能坐视丘神勣就此死于刺杀之中,这一见袭杀而来的刺客人数虽不多,可个个都是好手,自是清楚形势危殆,哪敢怠慢了去,眼瞅着丘神勣在那儿胡乱骂人,王恒登时便急了,推了丘神勣一把,自个儿却飞身上前,拦住了从照壁上飞扑而下的两名刺客,其弟见状,同样爆出一声长啸,手中大棍一领,迎上了从街边屋顶上窜下的一众刺客们。
“铁索拦江,杀!”
王恒的刀法造诣极高,一出手便是杀招,刀光一闪之下,如链般横出一面刀墙,硬拦两名飞袭而来的刺客。
王恒这一招“铁索拦江”纯属守招,乃少林绝招之一,一经使开,当真有如铜墙铁壁般厚实,不求伤敌,只求守御,用在此时,可谓是恰到好处,只消后面扑出的这二人被拦,便能给丘神勣的逃生争取出宝贵的时间。
“哼!”
王恒的主意倒是打得不错,奈何他遇上的却是李耀东这么位高手中的高手,只一眼便看穿了其之用心,但听李耀东冷哼了一声,手臂一振,一道亮丽无匹的刀芒便已暴然而起,毫不客气地直撞进了刀墙之中。
“嘭!”
刀芒对刀墙,一者全攻,一者全守,这一招双方皆是拼尽了全力,彼此武功又在伯仲之间,激烈对拼的结果便是谁也没能占到上风,但听一声巨响过后,火星四溅,两大高手各自被震得倒飞了开去。
“将军小心!”
李耀东与王恒对搏之下,彼此都奈何不了对手,也都失去了各自的位置,可另外一名从照壁上俯冲直下的高手便没了丝毫的阻隔,如同飞鹰一般扑向了正骂骂咧咧的丘神勣,那等狠戾的动作登时便惊得劫后余生的十数名亲卫全都狂呼了起来。
“哎呀!”
丘神勣毕竟是勇将丘行恭之后,家传的武学还是练得不错,常年习武不辍之下,反应倒是敏捷得很,一见刺客如鹰扑至,哪敢站着受死,惊呼一声,往地上一倒,不顾脸面地使出一个“懒驴打滚”,滴溜溜地滚到了马车旁,险而又险地避开了那名刺客的扑击。
“保护将军,杀贼!”
飞扑直下的刺客显然没料到丘神勣的反应如此之快,一刀走空之下,再想纵起追杀之际,丘神勣的亲卫队长已是反应了过来,大吼一声,率领着残存的十数名亲卫冲上了前去,将丘神勣护卫在了当中。
“吼……”
扑击落空的刺客显然是个勇悍之士,尽管面对着十数名亲卫的拦截,依旧毫无惧色,大吼了一声,人随刀走,强行向一众亲卫们冲杀了过去,双方瞬间便绞杀在了一起。
“疯魔天下!”
就在王恒拼力拦截李耀东的同时,王正也全力舞出了一片的棍影,赫然竟是少林绝学中疯魔棍法中的一记绝杀之招,但见无数的棍影如同飞龙般罩向了从街边屋顶上窜下的二十余名刺客,虽仅是一人一棍,却一招之中狂攻所有来敌,其气势之大,只能用“疯狂”一词来加以形容,而这正是“疯魔棍法”的精髓之所在。
“破!”
从街边屋顶上当先扑击下来的正是李耀东的副手王宽,其乃是擅使流星锤的王通之兄长,同样生得魁梧如山,所不同的是王宽并不使流星锤,用的是大铁锤,其手中那柄黑沉沉的大锤子重达百斤,此际借助着下扑之势全力猛砸,当真有如泰山压顶一般,一锤挥出,风云变色!
“咚!”
王宽的铁锤猛然撞击进了重重棍影之中,爆出一声巨大的闷响,然则被撞飞的不是王正,而是如神魔般扑击而下的王宽——倒不是王正的力量比王宽大,而是王正的招数上远比王宽的挥锤直击来得巧妙了许多,不单卸开了王宽的重力,还顺势助推了王宽一把,其结果便是用力失当的王宽如同皮球般被弹了起来,翻滚着从王正的头顶上飞了过去,虽不曾受伤,可身体失衡之下,竟无力控制住身形,整个人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嘭、乒、乓……”
王正虽用巧劲挑飞了王宽,看似大占了上风,可实际上却被王宽打乱了棍法的节奏,而飞扑下来的刺客足足多达二十余人之多,已散乱的棍法显然无法再有先前的威势,然则王正却丝毫不肯退让,强行拦阻陆续杀来的一众刺客们,一阵密如雨织般的兵器交击声爆响个不停。
“噗!”
人单力孤的王正尽管已是拼尽了全力,奈何杀来的一众刺客们都不是庸手,一阵猛烈对撞之后,王正生生被震得口喷鲜血地暴退不已,自是再无力拦阻一众杀手们向丘神勣扑杀过去的行动。
“杀!”
一众刺客们闯过了王正这一关之后,丝毫没去理会倒飞不已的王正,全力冲向了丘神勣所在的战团,二十余名刺客刀剑齐下,与拼死拦截的一众亲卫们混战成了一团。
“二弟!”
王恒被李耀东震退,人却并未受伤,刚才站稳脚跟,却猛然发现弟弟王正刚好暴跌在身边,满口鲜血狂喷不已,登时便急了,惊呼了一嗓子。
“我没事,保护将军!”
王正生性勇悍,尽管先前被一众刺客们联手杀伤,可却不肯就此认输,一咬牙,狂吼了一声,展开身形便要向战团冲将过去。
“好,联手杀贼!”
王恒见其弟行动间并无大碍,心中紧绷的弦登时便松了许多,再一看战团处的一众亲卫们已是岌岌可危,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同样大吼了一声,展开身形,赶上了其弟,哥俩个这是打算玩命了……
第四百零八章 夜幕下的袭杀(下)
“呼……”
王恒兄弟俩都是狠人,行动起来不可谓不迅速,真要是让他们杀进乱军丛中,或许还真有一两分的机会能救得走丘神勣,奈何可能也就仅仅是可能罢了,愿望虽美,却不过是一碰就破的肥皂泡,还没等哥俩个身形彻底展开,就听一声呼啸暴烈地响了起来,一只硕大的流星锤再次旋转着向兄弟俩狂砸而来。
“开!”
那枚流星锤之威王家兄弟俩先前可是都领教过了,自是知晓其上所附之力道有多惊人,倘若是平日里交手,哥俩个却并不放在心上,挡不得,避开却是轻而易举的事儿,问题是此际救人的时机稍纵即逝,王家兄弟俩已没了选择的余地,只能是各自暴吼了一声,一刀一棍全力迎上了扑面而来的流星锤,试图以四两拨千斤之巧劲将流星锤卸到一旁。
“嘭,铛!”
王家兄弟俩自幼一起学艺,又一道闯荡江湖,每每联手对抗强敌,彼此间的配合自是默契得很,心意相通之下,一刀一棍几乎同时敲在了流星锤的左侧,但见火星四溅中,巨大无比的流星锤登时便是一歪,插着王恒的肩头疾飞了过去,重重地撞在了照壁上,但听一声闷响过后,高大的照壁生生被砸出了个巨大的窟窿,砖石四溅,尘土漫天飞扬。
“呼……”
流星锤上所附的力道实在是太大了些,王恒兄弟俩虽使的都是巧劲,可在改变流星锤飞行方向的同时,自己二人也被巨大的反震力道震得立足不稳,虽仅仅只是各退了小半步,可在这等乱战之中,这小半步无疑是个致命的闪失,没等兄弟俩稳住脚跟,但听一声呼啸再起,一柄硕大的铁锤如泰山压顶般地砸向了已受了轻伤的王正,赫然竟是先前被挑飞的王宽再次冲杀了过来。
“二弟小心!”
王恒的武艺本就比其弟高出一线,加之先前并未受伤,反应上自是比其弟要快了一些,这一见王宽来势极凶,唯恐其弟伤上加伤,登时便急了,大吼了一声,一扬手中的横刀便要出手替其弟拦下王宽,可惜没等其出刀,李耀东已杀了过来,一刀如链般地直劈王恒的后背,刀芒爆烈而又耀眼。
“铛!”
李耀东这一刀来得实在是太凶悍了些,王恒自顾不暇之下,哪敢再去帮其弟挡招,忙不迭地一旋身,借势全力地劈出了一刀,与李耀东的刀锋狠狠地撞击在了一起,一声脆响过后,两人几乎同时被震得连退了数步,所不同的是王恒猝然出招之下,力道未曾完全使足,这一番硬接之下,登时吃了个暗亏,多退了两步不说,还被刀劲震伤了经络,嗓子眼一甜,一道血丝已顺着嘴角流淌了下来。
“死!”
李耀东乃江湖巨擎,与人交手的经验自是丰富得很,一见王恒露出了颓势,自是不肯放过这等杀敌的良机,没等王恒稳住阵脚,他已再次暴起,人随刀走,如猎豹般向王恒扑击了过去。
“杀!”
一见李耀东杀来,王恒心中虽微慌,却不肯弱了气势,大吼一声,不守反攻,身形一展,如鹰隼般跃起,狂野无俦地迎上了李耀东。
“噗……”
王恒被李耀东的突袭缠住了手脚,身形尚未站稳的王正也就没了帮手,面对着狂击而来的大铁锤,已是躲避不及,只能是硬着头皮将手中的大棍全力一横,一个“举火烧天”强行硬扛,一声闷响过后,原本就有伤在身的王正登时便吃了个巨亏,被生生震得倒飞了出去,口中的鲜血狂喷不已,落地之后,已是无力站稳脚跟,整个人一软,竟就此跪倒在了地上。
“呀……”
王宽可不是啥心慈手软之辈,没等王正从地上站起,他已是大吼着冲到了近前,手中的大铁锤一个横扫,毫不客气地便招呼了过去。
“滚开!”
王正的武功原本要比王宽高出一筹,奈何连番受伤之下,一身的本领已是大打了折扣,竟在王宽手下吃了个大亏,心中难免愤概,再一看王宽居然得理不饶人,自是怒上加怒,暴吼了一嗓子,跳将起来,手腕一抖之下,舞出十数道棍影,发动了猛烈无比的反击。
“将军快走,啊……”
王家兄弟被李耀东与王宽这么一缠住,没了高手坐镇的一众亲卫们立马便陷入了苦战之中,尽管所有的亲卫皆拼死酣斗,可惜不仅人数不及袭杀而来的刺客们,武艺更是差了老大的一截,方一开战,便已纷纷毙命,唯剩亲卫队长还在拼命支撑着,死死地将丘神勣护在身后,其虽勇,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在一众刺客们的狂野攻击之下,很快便已被乱刀分了尸,只来得及呼出半截子的话。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某乃河西副都督,某……”
亲卫队长这么一倒下,丘神勣立马便彻底慌了神,龟缩在残破的马车下簌簌发抖,口中胡乱地求着饶,那样子哪还有半点大将的风范,简直就一胆小怕死的鼠辈。
“轰!”
一众刺客们就是来杀人的,谁还会管丘神勣究竟在嚷嚷些甚子,七手八脚地将差不多仅剩下一个底盘的马车掀翻在地,乱刀齐下,生生将丘神勣斩成了数截。
“将军!啊……,二弟,快走!”
王恒刚又与李耀东硬碰了一招,正飞退间,眼角的余光正好瞅见丘神勣被乱刀分了尸,不由地便悲呼了一声,已是萌生了退意,一跺脚,人便要纵身飞起,可就在此时,王通的流星锤却又呼啸着杀到了,王恒分心之下,已是避无可避,不得不大吼了一声,强行劈出一刀,总算是险而又险地将流星锤卸到了一旁,可就是这么一耽搁,再想走已是没有可能,不单李耀东飞身而至,已斩杀了丘神勣的一众杀手们也纷纷飞扑了过来,可怜王恒的武功本就跟李耀东在伯仲之间,又是带伤之身,哪能经得起如此多高手的围攻,仅仅抵挡了数招,便已被李耀东一刀削去了头颅,无头的尸体在原地晃动了几下之后,终于不甘地倒在了尘埃之中。
“大哥,大哥,啊……,老子跟你们拼了!”
正与王宽以及随后赶至的三名刺客交手的王正一瞧见自家兄长丧命当场,登时便疯狂了起来,不单不逃,反倒手中的大棍一紧,如疯似魔一般地狂杀了起来,这一拼命之下,当真有万夫不当之勇,竟以一人之力杀得王宽等人狼狈败退不已。
“疾……”
王正拼命是假,逃走是真,一待王宽等人被逼退,王正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脚下一用力,人已飞身而起,向着街边的屋顶落了过去。
“滚开!”
王正人在空中,见房顶上仅仅只站着一名黑衣蒙面人,不由地便是一喜,在他想来,区区一人压根儿就挡不住自个儿的突破,眼瞅着逃生在望,王正的心情一振之下,人尚未落上屋顶,棍子便已狂野地扫了出去。
“哼!”
王正急于逃命,出手自然是全力为之,这一棍方出,呼啸之声便已如鬼啸般刺耳,足见其上所附的力道有多大,然则屋顶上那名黑衣蒙面人却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一抖手间,腰间悬挂着的横刀已如闪电般出了鞘,只见刀光一闪而过,刚立足于屋顶上的王正已骤然停了下拉,木然地呆立了片刻,而后眼珠子转了转,满脸子的难以置信之色,旋即,如推金山倒玉柱般地跌下了屋面,人尚在空中,数道血泉已是从身上狂喷而出,随即,魁梧的身子竟在半空中解体成了数截,死得不能再死了。
街面上的李耀东等人原本正准备跃起追击王正,这一见王正如此这般地惨死当场,全都为之一愣,可很快便全都醒过了神来,一个个眼中都出现了狂喜之色——当今天下,能有如此刀法者屈指可数,至于河西地面上么,除了李显还能有谁?
此番刺杀容不得有丝毫的贻误,李显自不敢掉以轻心,自宴会散后,李显便已换装一路跟随着丘神勣的马车,怕的便是有甚疏漏之处,原本只是个提防措施罢了,却没想到还真的差点出了篓子,好在补刀及时,总算是尽了全功,此际事情已了,李显自是不会再多逗留,也没开口,只是对着一众人等打了个手势,身形一闪,人已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撤!”
险情虽已排除,可李耀东却没敢大意了去,这一见李显已走,自不敢怠慢,一挥手,领着一众手下沿着大街一阵急冲,脚步声渐行渐远,数息之后,便已消失了踪影,只留下一地狼藉的现场在无声地述说着先前一战的惨烈。
李耀东等人撤离后不久,从残破的照壁后头探出了几颗脑袋,赫然竟是李温手下那些来不及躲进府中的亲卫与下人们,这帮家伙先前没胆子参与血战,这会儿听外头已完全安静了下来,这才敢战战兢兢地打探个究竟,这一看不打紧,那尸横遍野的惨状登时便令众人战栗成了一团……
第四百零九章 连捎带打(一)
“杀人啦,杀人啦!”
望着月色下的狼藉战场,那几名胆战心惊的观望客终于压制不住心中的恐惧,一个个扯着嗓子狂嚎了起来,不敢再去看那等血腥得如同地狱般的景象,撒腿奔向了紧闭着的府门,拿出吃奶的力气,狂擂着叫门不已。
“不许开门,谁敢开门,杀无赦!”
李温的酒在开战之初便被吓醒了,若不是这宅院没有后门的话,他早就不知逃到哪去了,这会儿正自紧张兮兮地提着把不知从何处掏出来的横刀,纠结了满府的亲卫、下人们,在府门后头摆出一副严防死守的架势,任凭外头将门敲得山响,他都充耳不闻,怕的便是那帮子胆大妄为的刺客连他一并给做了。
“小王爷,刺客好像都退了,您看……”
外头的人见叫不开门,不得不向门内喊话,说刺客都已走了,奈何李温就是不信,死活不肯下令开门,反倒下令众人加强戒备,如此这般地僵持了良久之后,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从旁闪了出来,提醒了一句道。
“陈先生的意思是……”
李温素来刚愎得很,这一听有人跟其唱反调,眼珠子立马便瞪圆了起来,待要发火,却见那出头的人竟是其父特意派来辅佐其的谋士陈无霜,一口气便不由地泄了大半,可心里头不踏实之下,还是不肯下开门的令,而是故作沉吟地探问道。
“小王爷明鉴,此番事情既是出在咱府门外,避怕是避不过去的,这善后之事么。终归还是得走些手续的,如今刺客已走,小王爷须得赶紧报官为妥。”
陈无霜乃是越王李贞手下有数的幕僚之一,跟随李贞已有十数年,说是看着李温长大的也不为过,只是他却万万没想到平日里总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做派的李温一旦遇到了大事,居然表现得如此之鼠胆,心里头自是别提有多失望了的,可看在李贞的面子上,却不能不极力维护李温的体面,此际见李温还在那儿磨磨蹭蹭地叽歪着,心中暗自苦笑不已,可却不敢有甚不妥的表示,只能是谨慎地出言点醒了一句道。
“啊,这……,好,开门!”
李温虽有心拖延,可一听陈无霜已将话说透,却也不好再蘑菇,略一犹豫之后,强自壮起了胆子,提高声调地断喝了一嗓子。
“小王爷,死啦,都死啦!”
门刚一打开,那些个使劲敲门的亲卫们便猴急地窜了进来,一个个面色惨白不已地哆嗦着,其中一名嘴快的亲卫则扯着嗓子嚎丧了起来。
“放屁,你他娘的才死啦,混帐东西!”
一听那名嘴快的亲卫如此说法,李温的鼻子都气歪了,毫不留情地一个大巴掌便扇了过去,将那名口误的亲卫打得离地飞起,大牙掉了一地都是。
“小王爷,还是先去看看丘大将军好了。”
陈无霜对李温这等拿下人作威作福的做派十二万分的不满,唯恐这家伙又惹出甚事端来,不得不再次站出来劝解道。
“哼!”
陈无霜的地位特殊,李温还真不敢朝其发火,只能是不情不愿地冷哼了一声,一甩大袖子,迈开大步向大门外行了去,陈无霜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挥手示意一众人等全都紧跟了上去,将李温护卫在了中间。
“呕……”
李温就是一扶不起的阿斗,表面上看起来豪爽过人,似乎胆略极大,其实不过都是虚张声势罢了,这才一见到现场那等血腥,立马便脸色惨变,毫无形象地狂呕了起来。
“小王爷,您没事罢?”
陈无霜虽是个文人,同样被现场那等惨状惊得面如白纸,可好歹还算能撑得住,这一见李温在那儿狂吐不已,心中的郁闷登时便浓到了极点,却又无处可发泄,还得强打起精神安抚李温一番。
“没,没事,快,快去看看丘将军可还活着?”
李温狂吐了好一阵子之后,总算是想起了自己出来查看的目的之所在,胡乱地抹了下满是脏物的嘴角,一迭声地吩咐道。
“禀小王爷,丘大将军连同其所部百余亲卫都已毙命当场!”
李温手下的亲卫大多是越王李贞所指派,自也不缺胆壮之辈,早在李温狂吐之时,便已有人勘探完了现场,此际听得李温发问,自有一名亲卫队正从旁应答了一句道。
“啊……”
这一听百余人全都死了,李温登时又傻眼了,目瞪口呆地站着,大张着嘴,半晌都没说出句话来。
“小王爷,兹体事大,须得赶紧派人禀明了英王殿下才是。”
一见李温又傻了,陈无霜实在是有气没地方发,强压着心头的烦躁,赶紧出言点醒道。
“啊,对,对,对,来人,快,去通禀……,啊,不,某亲自去!”
被陈无霜这么一提醒,李温总算是回过了神来,刚出言下令派人去找李显,却又担心刺客去而复返,实在是没胆量在此地多逗留,忙不迭地改了口,这就打算借此机会躲到李显的府上去。
“小王爷且慢!”
一见李温要走,陈无霜登时便急了,忙一伸手,拦住了李温的去路。
“陈先生,您这是甚意思?”
李温已是被吓破了胆,这会儿就只想着躲到个安全的地方去,在他想来,满兰州城里,最安全的就只有李显所在之处,这一见陈无霜出面阻拦,登时便怒了,毫不客气地板起了脸,不悦地冷哼了一声。
“小王爷,您这样前去,若是英王殿下问起事情的经过,您又该如何应答?”
陈无霜已是彻底对李温失望到家了,可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道。
“应答?啊……”
李温这才想起自个儿弃丘神勣于不顾的鼠胆行径,一时间不由地再次傻了眼。
“来人,给小王爷抹上血!”
陈无霜已经不想再跟李温多商量了,直接下了令,自有数名胆大的亲卫冲到死人堆里用碎布蘸了血水,洒了李温一身都是。
“混帐,尔等这是作甚?”
李温正自呆愣间,突见众亲卫们往自己的身上洒血水,登时便火了,暴跳了起来,伸手便要揍人,可还没等他动手,陈无霜已从边上的侍卫手中取过了一柄横刀,毫不客气地便在李温的胳膊上砍了一下,尽管不重,却疼得李温惨嚎着跳了起来。
“你,你……,混帐,放开老子,尔等要造反么?”
李温又气又急之下,便要动手暴打陈无霜,却被数名亲卫强行拦了下来,直气得浑身上下哆嗦不已。
“小王爷现在可以去见英王殿下了,就说您与丘大将军一并遇刺,您力战不敌,受了伤,而丘大将军则不幸遇难!”
陈无霜没管李温如何暴跳,随手将手中的横刀往边上的亲卫手中一塞,拍了拍手,不以为意地回答道。
“哼!”
李温大喘了好一阵子的粗气,总算是平复了下来,握着胳膊上的伤口,气恼万分地瞪了陈无霜一眼,可到了底儿,却还是没勇气朝陈无霜发作,只能是黑着脸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行上了马车,领着手下一大群亲卫匆匆向英王府赶了去。
“陈先生,小王爷这一去没事罢?”
陈无霜并没有跟着李温走,而是面色冷峻地站在了原地,满眼忧虑地目送着李温的马车隆隆远去,正自沉思间,背后却传来了一声暗哑的问话。
“没事,某若是料得不差,这杀局本就是英王弄出来的,杀的是丘神勣,打的却是小王爷,嘿,好一个连捎带打之策!”
陈无霜显然知晓背后问话的人是谁,头也不回地应答了一声,眼睛却始终死死地盯着马车远去的方向。
“哦?那……”
站在陈无霜背后的人一身的下人服饰,面色苍老,赫然竟是府里负责扫地的一名老家人,姓路,单一个字真,乃是越王李贞派来暗自保护李温的高手。
“路老可是想说将此事揭破?嘿,就算揭破了又能如何?一句吐蕃余孽便可解释所有,倘若小王爷真如此干了,英王也断然不会有事,反倒是小王爷就得成下一个被杀之人了,我等受命来河西,可不是来送死的,若事不可为,一切须得以自保为上,至少在王爷派来新援之前,能不得罪英王,便不得罪好了。”
路真话尚未说完,陈无霜已猛然转回了身来,面色冷厉地打断了路真的话头,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令道。
“嗯,路某知晓了。”
对于陈无霜这个河西之行的真正负责人,路真本就不敢强自顶撞,再说了,先前他可是躲在暗处全程偷看了整个激战的经过,自是清楚那帮刺客的身手有多高强,尤其是最后那名一刀斩杀王正的黑衣人更是令路真心惊不已,他自问便是全力以赴,也断然不是那名刀客的一招之敌,实在是没有跟李显在河西叫板的勇气,自也就不敢对陈无霜的论断提出疑议。
“路老,此事急速报与王爷知晓,看王爷处可有甚计较,就说陈某以为英王羽翼已渐丰,若不能早图,那便须得从长计议方好。”
陈无霜并没有去管路真究竟在想些甚子,捋着胸前的长须,低着头,在原地转了几圈之后,沉声下了令。
“诺!”
陈无霜既已下了决断,路真自不敢多有耽搁,紧赶着应答了一声,身形一闪,人已如鬼魅一般地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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