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并肩面对


  就在今天,楚天涯对王禀的认识急剧加深。以往他也有过从职经历,遇到过许多的“老革命”。对于这一类人,楚天涯的第一印象是——永远不要低估了他们!
  经验这东西,无形无色,但却是弥足珍贵。每一个老江湖,他们都曾年少轻狂过,然后在世道上摸爬滚打尝尽酸甜苦辣,见识百样人,经历千种事;而年少轻狂的人,往往都只认为自己是对的,直到最后碰壁了头破血流,才汲取到教训,然后经历各种的磨励,再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老江湖。
  如果有人年少老成或是年少有为,那他必然是成功的汲取了老一辈的各种经验,并且站在他们的肩膀上,才能达到令人艳羡的高度或取得骄人的成就。
  所以楚天涯一向认为,年少不忌轻狂,但必须打从心眼里敬畏自己的前辈,并虚怀若谷的从他们那里去学习,并以最快的速度超越他们——这才是年轻人敢于轻狂的资本与底气!
  自我感觉良好、老子天下第一、浑然无知并藐视一切的那种所谓“轻狂”,或许归纳于“傻逼”才更贴切一点。
  王禀的眼光之毒辣,心计之深远,第一次让楚天涯对他刮目相看——对于自己将来的出路于大宋将来的出路,楚天涯以21世纪的思想与见底思考了这么久,也才刚刚有了一个雏样的思路;王禀却是一针见血的让他去做个“乱世草头王”。
  由此可以看出,王禀其实也是看穿了官家、朝廷与官场,对这三者都没抱多大希望了。于是,他希望卓尔不群的楚天涯能够独辟蹊径,走出一条不同的道路来,或者能够完成“曲线救国”的创举。
  这恰恰与楚天涯心中刚刚形成的理想的雏形,不谋而和!
  “你觉得怎么样?”看到楚天涯不说话,王禀复又追问。
  “学生不会走的。”楚天涯简单的答道。
  王禀皱了下眉头,“为什么?”
  “恩师,我知道我的一些想法和企图,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楚天涯老实且诚恳的道,“我是有我的理想,但我也有我的操守。”
  “难道你真的要与城池共存亡?”王禀不由得笑了,“项羽与刘邦,你究竟愿学哪一个?”
  “我学不来项羽,也不屑为刘邦!”楚天涯笑道:“我只想做我自己,做一些我认为值得去做的事情。”
  “那现在你留在太原城中,又能做什么?”王禀问道。
  “增长一些见识,履行一些承诺,历经一些磨励,见证一些奇迹。”楚天涯微然一笑,说道,“其实这些天来,我从恩师、王大哥和张知府的身上,都学到了不少的东西。学生以为,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现在让我出城投入义军之中,诚然,以为现在和他们的交情,不难坐到一把交椅。但实际上我现在的才能还不足以去领导他们,或是去改变他们。学生以为,要想改变一样东西,必须先要通过学习来充分的熟悉与了解他,否则就是纸上谈兵!”
  王禀眉头一拧,“你是想充分的了解与熟悉大宋的官场与军队,并希望有遭一日能改变它?”
  “没错。”楚天涯点了点头,第一次在王禀的面前,吐露真实的心迹。
  “好,老夫懂了。”王禀眉宇舒展面露笑容,厚实的大手掌重重的拍在了楚天涯的肩膀上,说道,“老夫会尽量多给你历练的机会,让你多学习,多了解。大宋从来就不缺才华横溢的诗人、学识八斗的文仕与能征惯战的将军,也曾出过几个英明睿智之主,但或许……大宋真的需要一个与众不同的枭雄,来改变一些旧有的东西!”
  楚天涯不由得一怔,“枭雄?”
  “能人所不能,敢人所不敢,即是枭雄!”王禀重吁了一口气,“天涯,你好自为之,莫要让老夫失望!”
  “学生记住了……”楚天涯抱了下拳,心中来回的想着这个词:枭雄?在王禀的眼里,我竟然会变成一个枭雄?!
  离开都统府时,楚天涯的心情从未有过的复杂。女真人的大军即将兵临城下,此前一切努力与付出都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刻。也恰在此时,大宋与太原站在了一个历史的分水岭,楚天涯也开始思考自己未来的出路与奋斗的目标。
  这一刻,楚天涯仿佛和眼下的这段历史、大宋这个王朝、中华整个民族一同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向左还是向右,何去何从,全都面临着抉择的考验。
  最近几天,厢兵与杂役们一直在清理城头与城中各大主要通道上的坚冰,以便军队能够迅速的移动,适时支援四方城门。今天有不少的百姓自发的加入进来,整个太原城中才算有了一点生气。
  中午时分,楚天涯回了广阳郡王府的军巡铺营地,与刘刀疤江老三等人汇合后,下午亲自带队巡视城中各处。恰在晚饭时分途经自家家门,楚天涯便落了进去,让众军巡自行回了营地。
  至从昨夜的半场风流之后,一整天下来,楚天涯的心里左右都来回晃荡着萧玲珑的影子。她的美丽、她的伤痛,他的脆弱、她的坚持,还有她身上的热度与体香的味道,都成了楚天涯留恋与回味的理由。
  进了家院后楚天涯就径直往萧玲珑的房间走去,远远就看到那门口站着两尊金刚。
  阿达与阿奴看到楚天涯走来,表情复杂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居然静悄悄的走了。
  这倒是让楚天涯感觉有点意外,刚刚他还在搜索枯肠的找些理由想要说服他二人放行,现在看来这道工序都是省了。
  于是上前,敲门。
  “郡主?”
  “啊?……”萧玲珑的声音里居然透出一丝慌乱。
  “你还好吧?”楚天涯不由得有点好奇。
  “你不要进来!”萧玲珑急切的叫道。
  “哦,我不进来。”楚天涯说道,“你的病好了么?我只是问一问,没别的事情。”
  “你等一下再进来!”萧玲珑的声音里仍是急切,显然是怕楚天涯又这么走了。
  楚天涯纳闷的直轮眼珠子:搞什么这么神神鬼鬼的?
  站在外面等了片刻,里间的萧玲珑才道:“好了,你可以进来了。”
  “那我进来了哦!”楚天涯笑了一笑推门而入。
  一眼看到萧玲珑时,楚天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眼神都有些直了!
  烈焰甲,金丝猩红袍,金盔撒白缨——萧玲珑,穿上了她的戎装盔甲!
  楚天涯毫不犹豫的认定,眼前这位,就是他前世今生所见过的最“帅”的女子,没有之一,包括电影电视里见过的全部!
  看到楚天涯这样直直的瞪着自己,萧玲珑还有点尴尬了,很不自然的笑了一下,“你发什么呆?”
  “好看!”楚天涯由衷的说出这两个字。实际上,他一时找不出什么词语来形容。
  “我不是穿出来给谁看的。”萧玲珑说道,“我决定了,从今天起加入你麾下成为一名军巡,参与维护城中治安,并参与守城之战!”
  “啊?”楚天涯顿时愣了一愣。
  “怎么,难道我不够格?你手下有比我武功更厉害的军巡么?”说着,萧玲珑拿起一个红面青牙的夜叉面具戴在了脸上,说道,“我知道我这张脸会带来许多的麻烦,所以平常我都会戴上这个面具。”
  “这不是掩耳盗铃么?”楚天涯笑了,说道,“你怎么突然又做出这个决定,你不练武了么?”
  “武固然要练,但不急于一时。你与何伯都说得对,欲速则不达,是我太过心急了。”萧玲珑摘下了面具,说道,“眼下我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鼓起勇气面对再一次出现在我眼前的战争与浩劫——我要靠我自己来打败我的心魔,我要从以往的伤痛与悲愤的阴影中走出来,我要重新开始我的人生!”
  楚天涯凝视着萧玲珑那张如玉绝美偏又英气无双的脸庞,良久无语。
  “你若不答应,我自去找王禀。”萧玲珑说道,“相信看在七星山的份上,他不会吝啬给我个一官半职!”
  “我答应。”楚天涯毫不犹豫的说了这个三个字。
  萧玲珑嘴角弯弯的向上一扬,大有一点‘奸计得逞’的炫耀神色,“多谢!”
  楚天涯摇头笑了一笑,说道:“今天王禀还劝我趁女真没有打到城下之下离开太原,去投靠义军。但我拒绝了。没想到刚一回来,就被你摆了一道。王禀拿我没办法,我却拿你没办法!”
  “换作是我,我也会拒绝。”萧玲珑说道,“逃避从来都不是什么好的为人处事之道。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都必须坦然面对!”
  楚天涯顿时笑了,“看来发一场烧,但是把郡主殿下给烧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以往我一直都很糊涂?”萧玲珑剑眉一扬,很是忿然。
  “哈哈!”楚天涯索性放声大笑,表情很是欣慰的看着萧玲珑点了点头,说道,“看到你这样,我其实挺开心的。你说得没错,逃避从来都不是什么好的为人处事之道——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咱们一起并肩面对吧!”


第一卷 不死龙城 第一百零一章 黑云压城城欲催
  历史的车轮,无可阻挡的滚滚而前,并没有因为楚天涯的破空穿越而发生实质的改变。大宋与金国之间这一场无可避免的战争,如期爆发了。
  大宋有着高度发达的文明与经济,以及无法与之匹配的军事能力,就如同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正在怀有玉璧的招摇过市。反之,金国是一个草创十年没有多少文化底蕴物资也十分贫乏,但是,却保留了人类最原始的野蛮与彪悍,他们仰慕并觊觎中原精深的文化与富美的土地——按他们的逻辑,是想要的好东西,那就去抢!
  这是一场目的十分明确的侵略战争,都已经不需要什么特殊的借口。大雪落下天寒地冻之时,现今金国的两位最得力的将帅完颜宗翰与完颜宗望,分别从云中与平州出发,攻打大宋的太原与燕山府。
  就在楚天涯第一次看到萧玲珑穿起那副宛如列焰玫瑰的夜叉战甲的时候,师出平州的完颜宗望就已经打到了童贯刚刚花巨资“收复”不久的燕山府境内,并在白河一带重挫宋军。刚刚归降大宋不久的辽国降将郭药师,再一次率领大宋在河北唯一的精锐之师常胜军,阵前倒戈投降女真,燕山府轰然陷落。
  与此同时,南出云中的完颜宗翰小试牛刀却势如破竹,短短的两天时间就肃清了太原前方毗邻云中的朔州与代州——所谓“肃清”,就是攻占、劫掠外加屠城!
  所到之处,鸡犬不留!
  完颜宗翰和他麾下六万金国骑兵的铁蹄,已经踏破了河东冬日的宁静,踩踏着一片尸血与白骨,兵锋直指太原城。他已颁下严令,大军所到之处一律执行“肃清”政策——号称,为冤死南国的金国使者耶律余睹,报仇雪恨!
  在金国的狼头大旗下,还打出了两副横幅,上书——
  “踏平河东报仇雪恨”
  “血洗太原活捉王禀”
  王禀当着数万胜捷军将士的面,砍了“弑杀童太师之凶手”耶律余睹的人头,太原军民无不拍手称快、同仇敌忾。从而也就先入为主的让大宋军民认清了这场战争的性质,那就是金国入侵!
  完颜宗翰也不是省油的灯,战争讲究的就是师出有名,他也借题发挥声称南国构陷杀害了他派出的大将使臣,他才以此为名前来征讨与报仇。
  双方各执一词,其实本质就是一场侵略与反侵略的战争。至于采用了什么样的借口,其实都只是一个表面工夫,无关紧要了。历史上的宋金之战的导火索,是平州张觉事变;从而,也就有许多人将张觉定为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这也未必太过荒唐与可笑,就如同某个耗资极其巨大的建筑工程塌方了,却归罪于一两个“临时工”一样。
  这场战争,就是必然。用楚天涯的话来说,就算大宋实在无可挑剔,女真人也能鸡蛋里挑骨头的找出借口来。比喻,哪天完颜宗翰一觉睡醒了便说,我爱姬的画眉鸟飞到南国去了,我要率十万大军前去寻鸟!——那样的话,或许历史上便要多一棕“由一只画眉鸟引起的血案”了。
  ……
  战争的灾难如同滚滚的洪流,正肆无忌惮的朝太原汹涌奔来。
  黑云压城城欲催,天地动容,山河失色。
  可是太原城中的某间民房小木屋里,却是一片暖融融的温馨春意。
  萧玲珑双手捂着脸,秀眉轻颦全神贯注的盯着桌上的棋盘,眼睛一眨不眨。
  坐在她对面的楚天涯担着一盏茶,好整以暇智珠在握的笑容满面。
  打横坐在桌边的小艾左看看萧玲珑,右看看楚天涯,时时的窃笑,手里在灵活的穿针走线,给萧玲珑也缝制一副手套。
  “认输吧,萧郡主。”楚天涯忍不住笑道,“没想到世上还以比我更臭的臭棋篓子!”
  “呸!我才学了不到半个时辰,如何下得过你?”萧玲珑很不淑女的翻了个白眼,“敢跟我正式下一盘决出胜负吗,而不是下这种简单又无聊的五子棋?”
  “我是怕时间不够,下不完一盘大棋我就要回军营了。”楚天涯笑道,“其实,往往越简单的东西,或许更他独到的精髓。何伯不是也说过了么,没有最强的武艺,只有更强的武者。能将一套最简单的招式练到炉火纯青,那就是高手。返璞归真,或许真的是一个比眼花缭乱更加高深的境界呢?”
  萧玲珑哭笑不得的直摇头,“就你这张嘴皮子,那才是练到出神入化炉火纯青了,死人都能被你说活。不就是下个棋么,你居然也能扯出这么多的大道理?”
  “道可道,非常道。道无处不在,又处处相通。”楚天涯笑道,“人生如棋,用兵如治学,处世如修真,触类旁通嘛!”
  “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艾和萧玲珑都哑然失笑。
  楚天涯笑呵呵的棋盘上的棋子抓了起来,分作黑白二色分别放入棋篓中,笑道:“我是最近经历的事情多了,感悟颇深。尤其是王禀,他给我的启发很大。就在大多数人放眼于眼前这场战争的胜负、纠结于明天的生死的时候,王禀却是在思考大宋王朝与中华民族的弊病与出路。你们知道吗,他居然劝我去做一个乱世草头王。”
  “哦?”萧玲珑显然有点意外,“不会吧?以他的个性,他会主动劝自己的学生去落草为寇?”
  “是啊,开始我也挺意外的!”楚天涯说道,“但后来一想,他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放着是我,我都没他那么宽广的胸襟。”
  “这我信。”萧玲珑的两个嘴角略微向上轻轻一挑,露出一抹极是诡谲又带一丝暧昧的迷醉笑容来,说道,“你就是个极为小气的男人!”
  “呃?我小气?”楚天涯不由得一愣,“这我还真是头次听说!”
  小艾古灵精怪的捂着嘴吃吃直笑。
  “咦,小艾你也跟着笑什么?”楚天涯极是纳闷的道,“你们两个打的什么哑谜?”
  “什么哑谜?明人不做暗事,我就是在说你小气。”萧玲珑笑道。
  楚天涯满头雾水,极是迷茫的左右看着这两个小女子,心中却是一激灵:哦,萧玲珑多半是在说我小心眼,吃过耶律余睹的醋!
  “莫明其妙!”楚天涯自己也笑了。这种事情不容争辩,否则越争辩,反而越显得小气。
  正在这时,何伯来拍门了,“少爷有空吗?我有件事情要跟你商量,就一小会儿的时间。”
  “有。”楚天涯便出了门来,何伯将他请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少爷,老头子终于完成了,现在交给你。”何伯将一沓油纸包着的东西塞到了楚天涯的手里。
  “是什么?”楚天涯好奇的打开那油纸包,入眼看到一本自行装订的手抄书,封皮上有四个字——“楚家枪谱”!
  惊讶之下,楚天涯急忙翻开看了几页,里面有各种手绘的练枪图谱,和详尽的讲解字句,的确是练习枪法的要诀与法门!
  “这可真是花了老头子不少时间啊!”何伯笑呵呵的道,“枪法最是练学,老头子担心自己有生之年,也无法将全套的枪法教给少爷与郡主,让你们传承下去。因此,便将它谱写成了图画与口诀,好让你们以后练起枪法也能有所凭据。再加上战争就要打起来了,没人能保证明天自己是否还活着,老头子也不例外。就算咱们都不会有什么三长两短,或是在战乱中相互失散了,这枪法也有失传的可能。因此为了万无一失,这样做才是最为稳妥的。”
  楚天涯深吸了一口气感激的点头,“何伯,你苦心孤诣煞费心血的这样帮我,我都不知道该要如何谢你了。”
  “少爷若能好好的多活几十年,练出一身本事、多干几件痛快事,再把萧郡主娶了生几个大胖子小子,便是对老头子最大的回报。”何伯口呵呵的直笑,说道,“老头子是个只知市会的小人物,讲不来许多‘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大道理。在我看来,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是‘痛快’。如果这也不行那也不敢,时时瞻前顾后、处处小心翼翼,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
  “哈哈!”楚天涯大笑,“何伯,我以后要是干出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就是你教坏的!”
  “嘿嘿!”何伯也笑了,说道,“世间就是个规则众多的名利场。人活一世,要么是被规则束缚,要么是自己超然于规则之外、再制定规则去束缚别人。两种人,前者芸芸众生,后者凤毛麟角万中挑一。要想活得痛快——非但是做后者不可!”
  “何伯,看来你已是返璞归真的大智若愚了。”楚天涯点头而笑道,“你说得没错,这世间其实就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规则的制定者,一种是被规则束缚的人。往往,后者最受诟病,但又最令人向往。”
  “嘿嘿,可不是!”何伯笑道,“那些指着昏君庸臣与贪官污吏骂得最凶的人,就是自己最想取而代之的人。老头子可能看不到,少爷将来究竟能站在一个什么样的高度了。但老头子相信,少爷绝非池中之物,他日必成大器!”
  “呈你吉言!”在何伯面前,楚天涯既不用装腔也不用掩饰,呵呵的笑道,“假如哪天我楚天涯真能有所成就,一多半就要归功于何伯今日的全力栽赔与鼎力相助!”
  何伯点了点头,笑容之中颇是欣慰,他道:“少爷,女真人马上就要打来了。你也即将亲身体会到战争的可怕。听我一劝,义气固然重要,但这世上最傻的事情便是义气用事——如有机会,你就带着萧郡主走!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加可贵!什么样的东西失去了都还可以再找回来,唯独性命,不能!”
  几乎是何伯的话刚刚落音,院外的大门被人急促的叭叭拍响了,并有声音在大声叫道:“太保,王都统急事相请!”
  楚天涯心中一凛,连忙亲自来应了门,一看是刘刀疤,便问道:“何事如此紧急惊慌?”
  刘刀疤表情慌乱,声音都有点发抖了,颤声道:“刚刚接到城外消息来报,女真大军杀破朔代二州之后,突然兵分三路,主力一路直指太原、一路去堵截太行与太原之间的通道;另一路,则是直接杀向了天龙山,怕是要去端了西山义军的老巢——青云堡!”


第一卷 不死龙城 第一百零二章 唇亡齿寒
  青云堡,青云大厅里。
  西山十八寨的各寨大小首领百余人全都聚在了此处,但却没有一个人吭声说话,现场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孟德蹲在大厅的中央,他身边有一副担架,上面躺着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马扩。
  “马二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你一万步骑出击,只剩单骑一人重伤的回来?”孟德强忍着心中的惊怒,小声的问道。
  躺在担架上的马扩吃力的张开嘴,好不容易抬起一只手来。
  孟德急忙伸手将他的手握住。
  马扩拼命的张嘴仍是说不出话,脸皮不停的抽搐,两边的眼角却是滚出了两行眼泪来。
  “兄弟你别激动也别着急,咱们并不怪你,你只管将实情慢慢说来。”孟德连忙柔声的劝慰他,“速请医师来救!”
  医师前来紧急救护,过了许久,马扩才好不容易稳住心神,也终于能够说出了话来,便告诉孟德等人说——
  按照最初的军事部署,西山负责绕道北行,去截断女真大军的粮道与归路。西山十八寨义军的所有头领中,唯有马扩最是善长征战,孟德便让他亲自挑选了一万精锐步骑,前去执行这一次重要的奇袭。
  没想到,一路南下急袭的女真大军,却在各大重要隘口全都排布了严密的防御,仿佛早就料到会有人劫断粮道、断其归路。马扩见对方早有准备关卡又极是难以攻拔,加之担心率军远出之后西山空虚被女真人有机可趁,因此打算暂时退守西山。改日,再伺机来切断女真人的归路也是不迟。
  就在马扩回守西山的路上,与一支正向西山开挺而来的女真铁骑兵部队,狭路相逢了!
  双方爆发了激战,马扩——完败!
  ……
  马扩没有直接描述这场战斗的经过,就用了两个字“完败”来概括。
  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马扩脸上的神色,可以说就是真正的“绝望”!
  一万西山精锐步骑,面对三千女真铁骑,马扩也并非酒囊饭袋,居然输得如此彻底、仅以单骑重伤逃回前来报信!
  在场的孟德与百余名大小头领,心中一阵阵犯寒!
  “这么说,这支骑兵,就快杀到青云堡了?”
  “马上……马上就要到了!”马扩闭着眼睛,无助且绝望的喃喃道,“女真人对我们的军事部署完全了如指掌;要么我们的联盟之中有内鬼;要么就是对方的主帅料事如神、用兵如鬼!大哥,要尽速将消息报知太原城中的王禀与楚天涯知晓,让他们有所防备!……青云堡,也必须加强防御,全力固守!否则,定是堡破人亡,鸡犬不留!”
  现场响起了一片惊慌的低语,与吸凉气的声音。
  “慌什么!”孟德斗然站了起来大喝一声,说道,“兵来将来水来土掩,我堡内仍有一两万精壮部曲,加上一万多户同心协力的百姓,何惧之有?女真铁骑强在野战,却不擅攻城。青云堡城廓坚厚,只要全力抗守,定能守住!”
  众人这才略略放心,好在有个主心骨,不至于在这时候乱了军心。
  “小飞!”孟德唤道。
  “小人在!”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在今天混进太原城里去!将此间的消息,原原本本、详详细细的告诉我兄弟!”
  “是!!”小飞领了诺,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此时,孟德的心中也是忧急如焚的。一来女真人出人意料的居然先来攻打青云堡了,虽然他早有防备留了一半的人马亲自在此坐镇,但从未接触过的女真骑兵的彪悍,还是让他有所震惊;二来,迂回北上切断女真大军的补给与后路的军事计划,居然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被对方一招破了。可见对方的主帅,是个非凡的人物!
  此计一败,太原的整体军事部署就已经被打乱;接下来如何应对,三方人马已是不能彼此配合,只能各自为战。万一就此被女真人各个击破……那可就真的要全盘溃败了!
  “兄弟们,听着!”思及此处,孟德心急如焚、怒火攻心的大喝,“想活的,都给我拿出拼命的胆气——哪怕还剩一个人,也要死守青云堡!”
  太原城中,都统府。
  楚天涯与萧玲珑一同来了。都统府的大厅里,还有张孝纯与军队、官府里的几位要员。
  王禀简要的跟众人说了一下,刚刚收到的城外送来的紧急军情上报,说,女真大军来势极猛,师出云中之后马上兵分两路,齐头并进左右开弓的先打下了太原的两个前哨桥头堡——毗邻云中的代州与塑州。然后,他们火速南下,又再一次兵分三路,一路主力大军由完颜宗翰亲自率领,直扑太原府城而来;第二路由右监军兼先锋经略使完颜希尹率领,前去堵截太行诸寨义军与太原之间的往来通道;第三路人马,则由完颜宗翰麾下的猛将银术可率领,专程去剿杀青云堡了!
  “完颜宗翰,针对我军早先制定的的‘断其粮道、坚壁清野、以守代攻’的三大战术,做出了适时的反应。”王禀的表情十分凝重,对众人道,“显然,完颜宗翰并非是仓促而来,耶律余睹的死,并没有完全打乱他的军事计划。他将我们太原的一切动静查了个清楚明白,然后针对我军的战术,因地制宜的做出了调整与改变。现在,他兵分三路,主力直扑太原,其实是佯攻,旨在围城打援,牵制我们胜捷军主力;另两路人马,一路封堵太行诸寨义军,另一路则是倾尽全力要去灭了西山——他们是想各个击破分而歼之,最终达到孤立太原城的目的!”
  “果然是兵无常势水无常情啊!”张孝纯不由得感叹道,“完颜宗翰,不愧于金国第一开国名将的称号,此人心思之缜密、用兵之老辣、应变之果决,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此前我们制定的各种战术,被他轻轻一挥手就化解于无形,主动权再次落到了他的手上。本府估计,如果我们太原不出兵救护,等西山十八寨被踏平之后,接下来就要轮到太行九山的义军。”
  “如果我们出城去救,太原空虚很有可能被完颜宗翰所袭取;而且,到了野外面对金国铁骑的冲击,胜捷军基本上没有多少胜算。”王禀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说道,“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利用坚固的城池来以守代攻,用‘耗’字决来拖死完颜宗翰。”
  “那难道,就让我们坐视西山与太行的诸路义军,被女真人一口一口的吃掉吗?”张孝纯惊愕的问道。
  王禀的脸皮一抽搐恨得牙痒痒,并没有回答张孝纯这个军事门外汉的蠢问题,并在心里骂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众人,都不自觉的将眼光转向了楚天涯与萧玲珑。
  楚天涯双眉微拧的冥思苦想中,倒是没怎么在意众人的眼光。
  一身戎装的萧玲珑却是站了起来,并且走到堂中,抱拳一拜道:“太行义军的山寨大多坐落于奇山险岭之中而且兵力不俗,没那么容易被攻破,最多是兵马被堵截起来,一时无法出兵前来助战;而西山独自面对女真大军的强攻,的确是势如垒卵。原本我们三方人马各成犄角相互呼应,如果西山被破,则太原、太行失一臂膀与屏障,俱是唇亡齿寒。因此,西山必须救——如果王都统要点选兵将出城应战,不如,就让我去!”


第一卷 不死龙城 第一百零三章 冷静与残酷
  这是萧玲珑,第一次在太原仕绅与将军们面前的“公然亮相”。
  不管是张孝纯这些当官的,还是曾经追随童贯北伐的胜捷军将士,乃至太原的百姓包括绿林上的那些所谓好汉们,对女真人的野蛮血腥与他们军队的彪勇强悍都是早就耳闻了不下百次的,如今就要亲眼一见了,他们心中或多或少心中都有些忌惮,甚至可以说是畏惧的。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这是从女真人起兵抗辽之初起,就广为流传开来的一句话。乍一听来这有些唬人的味道,但有两个事实给这句话提供了强有力的佐证——其一,这句话并非是出自女真人自己之口,而是曾经与之力战不敌后的辽国大将们,输得没有一点脾气了万般无奈之下投降时,说出来的;其二,起兵十年的女真人凡历经大小数百战,至今未尝一败!
  加之,这一次领兵前来攻打太原府的,是足以堪称女真族仡今为止功劳最高、名望最盛、实战能力最强的名将,同时也是金国勃极烈成员之一的——完颜宗翰!
  就在几天前,完颜宗翰轻松的挥一挥手,就已经夷平了朔、代二州,所到之处鸡犬不留!
  如今首战未尝开打,太原事先做出的军事部署,又先被完颜宗翰一手破局!
  但凡是人,都有求生之本能。以上种种,都足以让太原军民包括王禀在内的所有人心生寒意,就是有了一些“畏敌”的情绪在潜滋暗涨,也丝毫不用奇怪。
  原本萧玲珑刚刚和楚天涯一起出现在这议事大厅里时,那一身宛如烈焰玫瑰的华丽战甲,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再一眼看她,却是个十分陌生且容颜绝美的倾城女子,好多人都在窃窃私语的暗中相互打听她的身份与来历。
  在这样的情况下,萧玲珑居然毫无征兆的公然站出来,要出城应战!
  在场百余名大宋将官,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片惊嘘之声。
  也不知是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听到了她的声音之后发出的惊艳之赞叹,还是惊诧于她过人的胆识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作风。
  又或者,是兼而有之。
  因此,王禀听到了这一片惊嘘声感觉很丢人,也很恼火。
  “肃静!”他一声大喝,在场的太原将官们仿佛才回过神来,纷纷尴尬的别过脸或是抹嘴、摸鼻,借以掩饰刚才的失态。
  此一细节中的微妙,让楚天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坐在他旁边的王荀用手肘顶了他一下,低笑道:“兄弟,还不把你媳妇弄回来?瞧瞧,都吓坏了一片人了。”
  “无妨。”楚天涯微然一笑,低声道,“灯不拨不亮,话不说不明。出城对敌应战的这个方案,挑破了拿出来公议一下也未尝不可。且看师父与张孝纯等人,是个什么样的想法与态度。”
  “也好。不过你大可放心。”王荀点了点头,“若是真要出城应敌,万万轮不到她。否则,我这掌印先锋还不如挖个坑先把自己埋了。”
  这时,立于堂中的萧玲珑说道,“王都统,钧意若何?”
  被她这样公然问对,王禀也是无可回避。于是他只好站起身来先对萧玲珑抱了一下拳,然后道:“老夫先给诸位引荐一下——这位,就是太行七星山的首领之一,萧玲珑、萧女侠!”
  现场再度发出一片惊嘘之声。
  “这么漂亮英武的一位女子,原来竟是山贼!”
  好多人竟然大为叹息!
  王禀没有说穿她辽国郡主的身份,显然是刻意为之。否则,肯定会让众人更为惊叹。
  “王都统若是要请客吃饭,不如还在退敌之后!”接连听到两阵惊嘘之声的萧玲珑,心中显然已是有些恼火,于是沉声道,“如今战况紧急时局如火,何来时间在此耽搁延误?”
  王禀的心里也有一些光火,倒不是冲萧玲珑来的,而是和她一样,对这些在场官将的轻佻也大为不满——都要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思盯着一个女子这样的惺惺作态!
  但他又没办法,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时下的大宋就是这样的一个环境与风气,文爱财武怕死,二者共同的特点又都是奢靡成性、迷恋美色!
  “的确是没时间耽搁了。”王禀深吸了一口气闷闷的重叹一声,大声道,“因此,诸位请恕老夫乾坤独断——固守,不予出战!”
  “什么?”萧玲珑不由得一惊,上前一步正要争辩,楚天涯站了起来。
  他走到了萧玲珑的身边,对王禀抱拳一拜,说道:“王都统果决应对,我等必然拥护。还请萧头领,以大局为重!”
  “你……”萧玲珑一时气结,凝眸狠狠的瞪了楚天涯几眼,好歹忍耐了下来,不甘心的点点头,“好,好,我拥护便是!”
  座下的王荀嘿嘿直笑,心说再强悍的媳妇,也终究是要被自家的官人所驯服的,楚兄弟不错嘛!
  二人便一起退了回来坐下,萧玲珑面若冰霜的直视前方,都不来正眼瞧楚天涯。
  楚天涯笑而不语,也不在意,就静静的听完了王禀安排四面驻防与各项事宜。
  议事完毕后,所有官将各赴岗位,紧张且忙碌。楚天涯依旧负责掌管粮仓府库,与城中的治安。
  萧玲珑至始至终没再多说一句,直到议完事情众人皆已散去,她仍是坐在那里。
  楚天涯也坐在原位没有急着走,王禀见他二人未动,知道他们各有心结,因此也默契的留了下来。
  在场再无闲杂之人,王禀走上前来,先是叹息了一声,然后对萧玲珑抱拳道:“萧郡主,请见谅!”
  萧玲珑起身还了一礼,说道:“王都统执掌大局,但凡做出什么决定,我等必然拥护。只是在下略有不明,为何眼睁睁的看着西山危急,却不去相救?如果西山被灭,那么接下来就是太行九山,太原就要被削尽羽翼从而孤立。到那时,形势将对太原极为不利!”
  “老夫,何尝不想救西山?”王禀老眉深皱一脸愁苦与愤懑之色,说道,“但完颜宗翰显然已是洞穿了我方的军事部署,因此采取了这样强有力的应对之策。如果太原出城应敌,必然在他预料之中——野战决一胜负,正是完颜宗翰求之不得的事情,我们可不就是主动的钻进了敌人的圈套之中?两军的实力高下如何,你我心知肚明。若是仰仗着城池固守,加之女真并不强于攻城,尚可以势均力敌。如果出城野战,便是以我之短攻彼之长,胜算极低。”
  “那我们就能坐看女真人一一的剪除九山十八寨义军?”萧玲珑剑眉轻扬。
  王禀轻叹了一声,话到嘴边,却不能说。
  他当然不可能当着萧玲珑把话挑破——只要是战争,就总要死人的,也就总有一批排头送死的人。这一次的太原保卫战,主体核心是为了守卫太原;因此,九山十八寨的义军,就可以是那一批排头送死的人!
  楚天涯站在二人身边,一声不吭。
  因为他和王禀一样,早就想穿了这样的道理;却不能将这些话,说给太行山首领之一的萧玲珑听。
  王禀却在不停的给楚天涯使眼色,示意让他出来说句话,将萧玲珑唬弄一下。
  楚天涯却在心不在蔫的目视左右装作没看见,让王禀心中好不恼火。
  “喂!”萧玲珑忍不住气恼的大喝了一声,就冲着楚天涯来的。
  “啊?”楚天涯恍然一怔,“什么事?”
  “你!……”萧玲珑都被他这副心不在蔫的鬼样子乐气了,恨道:“西山可是你结义兄弟孟德的地盘!眼看就要被女真人打下来,你就一点不着急?”
  话终究是被挑破了,楚天涯和王禀都挺无奈的苦笑了一回。
  “我当然着急了。”楚天涯叹息了一声,无奈的说道,“但眼下此景,我也是爱莫能助。”
  萧玲珑微眯了一下眼睛盯着楚天涯,说道:“这就是你的义气?”
  楚天涯摇了摇头,苦笑道:“萧郡主,如果要用太原城十五万人、乃至大宋国更多人的性命来成全我一个人的义气,这种事情,我还干不来。而且,就算我愿意,我师父和在场的官将也不会允许我这么干。”
  “好吧,我明白了……”萧玲珑仿佛早已料到楚天涯会这么回来,因此她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一句话也不多说了。
  “天涯,你们先回去吧。”王禀也似有了一些疲累,坐下来摁着额头说道,“估计最迟明天,太原就要被围城。那时免不得城内会有骚动,你要养好精神,履行自己的职责。”
  “学生知道了。”楚天涯抱了一下拳,便告辞而去。
  萧玲珑倒是和他一起走了出来,可是一直别着脸,都不正眼瞧他。
  楚天涯知道她一时想不开心中仍有忿意,但没想去哄她或是开解她。
  因为他相信,这样的事情她应该能想开——也必须想开!
  二人各自取了马匹,但都没有骑上,而是牵着马慢慢的往回家走。一路上两人都没有交谈,直到走到了离家不远的小石子桥边,萧玲珑才由然的长长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楚天涯扭头看她。
  萧玲珑的脸色有些黯然,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牵着马大步而行。
  二人先后回了家,何伯坐在屋檐下,见他二人前后进了门,各自拴好马又都一言不发的各自回了房,居然嘿嘿的笑了起来。
  楚天涯走他面前,无奈的苦笑道:“她正跟我闹别扭呢,你还笑得出来?”
  “无仇不成夫妻,哪有不翻脸、不闹扭别的两口子?”何伯怪笑道,“男女之间每争吵一次,相互就增进一层了解,这其实不是坏事。那些举案其眉相敬如宾的夫妻不是没有,但他们要么感情不深,要么活得寡然无味!萧玲珑是个个性十分鲜明又有见底的女子,你和她在一起,哪能没个吵闹呢?”
  “这一次可不是吵闹。”楚天涯叹息了一声,便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对何伯说了。
  “此事,倒在预料之中啊!”何伯也叹了一声,说道,“少爷,其实萧玲珑不傻,她肯定能想透其中的道理,只是一时过不了心里那一道关卡。你要给她一点时间。”
  “我知道。”楚天涯点了点头。
  “此次太原一战,要点自然是守护太原的城池不失。除此之外,什么都是可以舍弃的——否则,当初我们又何必坚壁清野?这本来就是自损以残敌的战法!同样的道理,现在大敌当前,九山十八寨的义军也是可以牺牲与舍弃的!”何伯斜着眼睛瞟了一下萧玲珑紧闭的房门,低声道,“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讲,九山十八寨义军都只是盟军辅助。从感情上讲,他们的生死于我们关系不大;但对萧玲珑来说,七星山却是她的家园!——设身处地的为她想一想,也就能理会她此刻的心情了。”
  “我明白的……”楚天涯暗自叹息了一声,心说,萧玲珑刚刚国破家亡的逃亡出来,好不容易在七星山落了脚,有了亲如父兄的焦文通等人照顾她,刚刚让她有了一点归属感的安慰,马上又遇到这样的事情,其实也难怪。
  “还是去劝劝她吧!”何伯呵呵的轻笑了两声,“其实她很聪明,道理肯定能想明白的。所缺的,就是一点心中的安慰。这样的光景,正是你大献殷情的好时机啊!”
  楚天涯不禁笑了,“何伯,你当年肯定风流倜傥、御女无数啊!”
  “嘿嘿——还不快去?”
  楚天涯笑了一笑,便走到了萧玲珑的门前。还没敲门,便听得里屋萧玲珑说道:“不许进来!”
  “哦,又在换衣服呢!”楚天涯笑道。
  “不关你事!”萧玲珑的声音中仍有一些忿意,“你走吧,我今天不想再看到你!”
  楚天涯无所谓的轻然一笑,“那好吧,明天见!”
  一直到了晚上,萧玲珑也仍是没有出门半步。楚天涯也没有再去找她,而是独自留在书房里,翻看两本书籍,借以平复自己的心情。
  大敌当前,楚天涯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要说心静如水,他还远远没有修炼到这样的境界。再说,他心里也是十分的担心与牵挂西山之安危的。
  孟德,马扩,张仪敏,包括小飞和青云堡那些曾经与他一同患难与共同生死的人,都值得楚天涯牵肠挂肚。
  此刻,楚天涯也很希望自己能够率军去搭救西山、打退金兵;但这样做的代价,很有可能就是太原沦陷!
  到头来非但是救了不西山,还要把太原城搭进去,最后太山诸多山寨也保不住。女真人攻破了太原再一路南下就已是畅通无阻——那才是真正的大败!
  “何伯的话有道理啊……义气固然重要,但很多时候,最傻的事情往往是义气用事!”想到此睡,楚天涯自己也是忍不住连连叹息。
  这时,门被敲响。
  “门没关,进来吧!”楚天涯也不知道是谁,心中正烦呢,因此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萧玲珑推开门走了进来,已是脱下了玫瑰战甲,换上了那身白狐锦裘。
  “还没睡啊?”楚天涯放下了书,微笑道。
  萧玲珑点了点头,也没做声,走到楚天涯对面坐了下来,定定的看着他。
  “有事?”楚天涯问。
  “没事,我就是心里闷!”萧玲珑皱了一下眉头。
  楚天涯微然一笑,“其实,我何尝不是?坐在这里看书,眼睛盯着书本,心却飞到了天龙山、青云堡。”
  “我以为你真的忘记了孟德,和那些曾经与你一起并肩浴血、对抗张独眼的人。”萧玲珑叹息了一声,说道,“不要跟我说些大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一样。”楚天涯也轻叹了一声,说道,“大局当前,我们必须冷静。但很多时候,冷静会等同于冷酷。现在,我不知道我是冷静还是冷酷……我只知道,我很不对起孟德和青云堡的所有人!”
  萧玲珑的表情略微一变,抬头凝眸看着楚天涯。
  这句话,恰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也许,我真的不该埋怨你。”萧玲珑再次叹息了一声,“就算你想出兵去救,王禀和张孝纯也不会答应;就算他们答应了,你也未必真能救得下来。”
  “是的,现实很残酷。所以当时在议事厅上我片言未发。”楚天涯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因为我知道说了等于白说,反而还会让王禀为难,让他的威信受到挑衅。”
  “你的确很冷静,也很理智。”萧玲珑轻拧了一下眉头,说道,“我希望你不是在巧言令色或是自欺欺人。没错,冷静与理智的人更加容易成就大事;但一个冷静与理智到了残酷与冷血的人,是不值得信任与亲近的!”
  “我不想解释。”楚天涯眉宇一沉轻叹了一声,毫不回避的直视萧玲珑那双美眸。
  “那让时间来证明。”萧玲珑站起了身来往外走,说道,“我突然发现,我仍是对你没有多少的了解。”
  “至少你已经在尝试,怎么去了解一个人。”楚天涯微笑道,“有进步,白诩的一番努力教导没有枉费。”
  萧玲珑略微怔了一怔,然后点了点头,“希望到最后,你不会让我失望!”
  “我不知道你希望得到什么样的结果,所以也就无法保证你是否会失望。”楚天涯淡然道,“萧郡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与做人的原则。我从不强求别人与我保持一致,也不会勉强自己去追随他人的脚步。”
  “很好。”萧玲珑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道,“至少你没有糊弄我,或是用些不着边际的甜言蜜语来哄骗我。”
  “如果是平常,我不介意对你坑蒙拐骗。”楚天涯微然一笑,“眼前此景,还是有一说一的好。”
  “这或许正是,你与今天议事厅里的那些凡俗之辈,略有不同的地方。”萧玲珑凝眸深看了楚天涯两眼,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也希望到最后,你不会后悔自己今天的决定!”


第一卷 不死龙城 第一百零四章 惊雷落地
  黎明时分,一阵寒风突然疯狂的袭卷起来,肆虐在太原城的街市房屋之间呼啸作响,如同凄厉的鬼哭之音。
  天空,再一次下起了鹅毛大雪。
  蓦然间,宛如惊雷般的巨音隆隆响起,由远及近,使得整座城池仿佛都颤栗起来!
  正在熟睡之中的楚天涯蓦然被惊醒,斗然坐起身来就披衣下床。拉开门时,其他几个房间里也都亮了灯,何伯、萧玲珑、小艾还有阿达阿奴全都被惊醒了,陆续披衣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
  大家都很惊诧。
  此时,那隆隆的巨响越发清晰,宛如震天的惊雷由远及近层层的翻滚而来。漫天的彤云与雪花仿佛也受到了惊吓,开始惊慌的四下奔散与飞逃。
  “是女真人的战鼓。”也不知道是因为刚起床时的寒冷,还是这恐怖的声音惊醒到了萧玲珑内心深处掩埋的那些噩梦,她浑身紧绷脸色发白,声音都有些发抖。
  楚天涯走到她面前,担忧的看着她,“你还好吧?你脸色很差!”
  “我……我没事!”萧玲珑的脸色,从所未有的紧张与惶惑,她干咽了一口唾沫强制的镇定心神,说道,“没错,是女真的人战鼓声,我曾经听过,一辈子也不会再忘记!”
  楚天涯点了点头,在她双肩略微用力的摁了一摁,“天气太冷,你回屋躺着去。”
  “不用,我没事。”萧玲珑执拗的摇头,“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换好衣服,跟你一起去城头看看!”
  楚天涯皱了皱眉头,“好吧!”
  二人各自回屋,去穿衣披甲,全副武装。
  这一刻,终究是来到了。
  女真人的战鼓,从太原城的四面八方传来。也不知道他们同时敲响了多少面战鼓,也不知这战鼓之声,为何会像九霄之上的惊雷落到凡间那样震撼。
  整个太原城,都如同一个熟睡的人在酣梦之中被惊醒,惶恐、战栗!
  千家万户都点亮了灯,但没有一个人敢上街。所有的军士紧急汇集,奔赴四方城门。各个军巡铺里也点起了示警的灯笼,剑出鞘,箭上弦,全城进入战备戒严状态。
  少时过后,楚天涯与萧玲珑都换好了衣甲,各自骑上一匹马,先往广阳郡王府奔去。
  开始萧玲珑还有点担心楚天涯这三脚猫的骑术,会不会出问题。结果一路上楚天涯比他还要跑得更快,好像根本不像一个初学骑马的人,不由得让她暗暗惊叹。
  可是跑到王禀的都统府大门口时,楚天涯却是停不住了,一口气冲出了一两百步远,那匹枣红大马仍是不停,气得楚天涯连声的痛骂。
  萧玲珑既是吃惊又是好笑,急忙策马追上他,好歹将他拉了回来,二人这才急忙跑进了都统府。
  一边跑,楚天涯的小腿还在一边抽筋。原来是刚刚太过心急与紧张,他两条腿只顾着猛力夹着马肚子都快要用力透支了,到这时才有查觉。想必那匹马也被他夹得恼火了,才不听指挥的一顿瞎冲。
  王禀正带着一群官将从大厅里冲出来。卜一见到楚天涯二人,王禀将手一挥,“走,去北门!”
  一行众将,各自上马。
  楚天涯也顾不得这许多了,翻身就骑上。不等王禀等人动身,他跨下的那匹马就像是一条被剁了尾巴的疯狗似的就冲了出去。
  王禀等人还都吃了一惊,“天涯何时学会骑马了?何必这么心急,路上撞到人怎么办!”
  只有萧玲珑哭笑不得,急忙上马去追。别人哪里知道,楚天涯根本驾驭不了那匹烈马,这会儿他简直就是在盲人骑瞎马了。
  结果是,原本是想要去北门的,楚天涯却冲到了东门。
  东门守将正是王荀,他在城头上得报城中有两骑发疯了似的狂奔而来,先还有点恼怒何人如此大胆敢在城中狂奔?后来一看是楚天涯,原本心情十分紧张的王荀不禁被逗乐了!——他这哪里是骑马啊,分明就是在被马骑!
  “快、快来人帮我!这蠢马不听我的,停不下来!”楚天涯又急又恼的在那里大叫道。
  后面的萧玲珑终于赶了上来,她将马鞭突然凌空一抽劈叭一声大响,然后将手指放到嘴里吹了个声调极为怪异的长哨。那匹十分狂躁又失控的枣红马蓦然就停住了,就像一台机器突然切断了电源一样。
  楚天涯骑在马上表情都有点僵硬了,眼神发直的看着萧玲珑,“你、你怎么弄的?”
  “破军教我的。他是我见过的最神奇的兽医与驯马师。”萧玲珑很想忍住,但还是笑出了声来,“还真没见过你这么有天份的骑手,第一次独自骑乘,就跑得比我还快。真幸运,居然没出人命!”
  “破军?你们七星山的老七?”楚天涯还在喘着气,腿肚子直抽筋。这时上来几名胜捷军士兵,好歹将他从马上连扶带拽的给弄下来了。
  王荀在城头上叫,“兄弟,你来得正好,快上来看看!”
  “来了!”
  萧玲珑也下了马,和楚天涯一并上到城头。左右的胜捷军全都瞪直了眼睛瞅着这个衣甲妖冶长相倾城的英武女子。萧玲珑心里有点恼火,于是将那衣叉面具给戴到了脸上。
  刚一打照面,王荀还给意外的惊了一惊,回神后笑道,“郡主这面具真是挺怪异的……兄弟你没事吧?”
  楚天涯仿佛没听到他说话,早已经看着城前远方,表情凝重双眉紧锁。
  城前三四里处,彤云飞雪与黎明的昏暗之中,黑压压的一片兵马宛如城墙林立!
  隆隆的战鼓之中,就是从那里传来!
  “是女真人?”楚天涯问。
  “还能有谁?”王荀闷哼了一声走上前来,伸手在结了半尺坚冰的女墙上一拍,“这帮杂碎,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里来擂鼓吓唬人!”
  “只是吓唬人么?我怎么感觉他们是准备要攻城了。”萧玲珑上前一步道。因为戴着一个面具,声音都有点古怪了。
  王荀侧目看了她一眼,那个夜叉面具怎么看怎么别扭,的确是有几分狰狞与恐怖。
  “萧郡主这是在模仿当年的兰陵王啊!”他笑道,“北齐兰陵王高长恭,骁勇擅战所向披靡,但他长得太过俊美因此有失威仪。后来他便戴上了一个狰狞的面具,用以威赫敌人——萧郡主绝色倾城武艺出众,比之兰陵王过之而不及呀!”
  “还有这事?……我还真是孤陋寡闻了。”萧玲珑摇了摇头,“面具是焦二哥送我的,或许他是清楚的吧!”
  王荀与萧玲珑聊了两句后,发现楚天涯全神看着前方丝毫没有关注他们的谈话。
  “女真人不会攻城。”楚天涯突然冷不丁的冒出了这一句。
  “哦?”王荀与萧玲珑都略微吃惊,“何以见得?”
  “他们这是在敲山震虎,围城打援。”楚天涯说道,“如果真要攻城,肯定是焦中兵力攻打一门为上。他们的兵力并不是很多,如今分散在四城包围我们,还在大肆擂鼓虚张声势,其实是在故布疑阵的为了镇住我们,并先声夺人在气势上压倒我们,妄图在城中制造混乱,以便他们有机可趁!”
  “咦,有道理。”王荀点了点头,“兵法云,十而围之,五而攻之,倍而分之——城外的女真军队,最多只有六万金国铁骑,外加四五万招降纳叛弄来的契丹伪军与各族流民伪军,最多不过十二三万人。我太原城中却有七万大军与七八万百姓,他却敢来围城!贼娘养的女真小儿,压根没把我们大宋的官军放在眼里!”
  “我没读过什么兵法,说不出王大哥那种道理。”楚天涯皱了皱眉,说道,“我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女真人已经自信到了狂妄的地步,他们幻想着擂上一通鼓就让太原城陷入大乱之中,甚至军心崩溃不战而降!”
  “呸!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去!”王荀大怒,“就是拼到只剩一人,太原也绝不放弃抵抗!”
  楚天涯双眉紧锁左右四下的看了一眼,凑到王荀身边低声道,“王大哥,其实也不全怪女真人。要不是因为我们大宋的官军当年在河北有一场‘白沟之败’,女真人也不会如此的狂妄与嚣张。”
  王荀一听,脸皮都抽搐了几下,表情是既难堪又愤懑。
  楚天涯说得没错。当初童贯率军在河北督战征讨辽国时,屯一支大军于白沟。虽然兵力上数倍于辽军,但只是听到辽军打来了还没有正式的交锋,宋军就丢盔弃甲的一崩千里。
  那一场仗打完后,就连辽国的将军们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得胜了的。大宋在河北一带二三十年积累下来的粮草与辎重,丧失殆尽!
  “刘延庆,活该千刀万剐!”王荀恨得牙齿咬到骨骨作响,当时奉命驻守白沟的大将,正是刘延庆。
  看到四下无闲杂人等,王荀凑到楚天涯耳边低声道,“兄弟,那厮现在怎么样?若是死得硬挺挺了,我都想要将他鞭尸!”
  “我也不知道。”楚天涯笑了一笑,摇头道,“其实我觉得河北一役时,童太师固然做错了一些事情,但他也给刘延庆背下了不小的黑锅,尤其是白沟一战。我不清楚为什么到了后来,刘延庆这样的战败之将居然可以保住高官厚禄,还能留在童太师的麾下效力,并执掌兵权肩负重任。大宋,就是对他这样的国贼与滥人太过姑息,长久也就成了养奸为患。”
  “哎……”王荀一声发自肺腑的长长叹息,不堪回首的摇头,说道,“你说得没错,我们的官家与朝廷在用人的问题上,的确犯了不少的糊涂。就从宋金两国海上之盟时开始,就一直在犯错。终于,走到了今天的这步田地——自作孽,不可活啊!”
  “还没到完全不可挽回的地步。”楚天涯微然一笑,说道,“王大哥,既然官家与朝廷已是不可依靠,那我们就只好依靠自己了。远的先不讲,眼前这场太原保卫战必须坚持到底!”


第一卷 不死龙城 第一百零五章 临危静处
  北风怒吼,雪花紧密。女真人的战鼓更加敲得猛烈。
  这个起身于辽东极寒之地的彪野民族,仿佛十分的享受这极寒的天气与漫天的花雪。战鼓的巨响,对他们来说就像是狼群嗅到了鲜血的味道,这会让他们分外的兴奋。
  王荀眉头紧锁,表情越发凝重。
  “如果打起来,王大哥这方城门需要支援么?”楚天涯说道,“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在城中招集百姓组建民兵,还有我手下的军巡与府库粮仓的役兵,到了非常时期也都是可以上到城头来应战的。”
  “暂时不必。”王荀沉声道,“东门这里有我,大可放心!兄弟你责职也不轻,越是这种非常紧张的时期,城中的治安与府库粮仓越不能出乱子。你不妨早点回去视察自己的本职,或者先去我父亲那边看看有何情况。”
  楚天涯尴尬的苦笑一声,“其实,这个……咳!我是准备去北门的。师父也在那里。”
  “那你怎么跑到东门来了?”王荀很是纳闷。
  “嗯,我心血来潮,小练了一下骑术。”楚天涯很是一本正经。
  夜叉面具下发出几声“嚯嚯”怪笑声,楚天涯和王荀听了直起鸡皮疙瘩。
  “走吧,萧夜叉,别在这里吓人了。”楚天涯笑道,“咱们去北门看看。那里应该才是女真人的主力与主帅所在。”
  萧玲珑将面具摘了下来,自己也是忍俊不禁,“戴着这东西,声音都变得古怪了。我还是不戴了吧,免得别人都以为我在刻意的模仿兰陵王。”
  “有什么关系呢?别人怎么说,那是别人的事情。”楚天涯笑了一笑道,“只要萧郡主自己觉得有用,那就行。”
  “有点道理……总是活在别人的眼光与议论之中,会挺悲哀。”萧玲珑微然一笑,又将面具戴上了,“焦二哥的一番好意,不可枉费——走吧,去北门!不过你不要再练那惊世骇俗的骑术了。你的马暂时留在王大哥这里,我带你便是!”
  王荀嘿嘿的偷笑个不停,送他二人下了城头,共乘一马望北门而去。
  太原城,西方有汾水,东面临太行,南方近西山,只有北面一片平坦与空矿,而且直接面对从北方南下的胡骑。向来,太原的北门就是防守重地;城外若有驻军,也多半是驻于北门。当初,胜捷军的军营就在城门的东北方向。
  女真的大营,就座落在北门城外,仅仅不到五里之处。
  他们都没有留出多大的战略缓冲地带,区区五里的距离,怒马奔腾一个呼吸便可到达。
  可见,女真人丝毫不担心太原城中的兵马会出城劫营或是偷袭;那也就意味着,如果要城外野战,女真人现场翻身上马就敢跟胜捷军干架,都不需要冲刺!
  女真人的狂妄,着实的刺激到了王禀等一大批的胜捷军将校。
  此时,北门的城头上,王禀的脸色就是一片铁青。另有几个脾气火爆的将校,已是在那里咬牙切齿的骂人了。
  楚天涯与萧玲珑同乘一驹到了北门,下马时,萧玲珑惯乘的那匹雪白大马颇为狼狈的如释重负。
  本来一匹马在这风雪天气驮起两个人快奔就已是够呛了,他们两个又都穿了厚衣重甲,便几乎相当于三个人的体重。
  萧玲珑怜惜的拍着马脖子,说道:“逐月啊逐月,你也可别怨我。是那个笨男人骑术太差,才害得你如此疲累!”
  这是楚天涯第二次见到萧玲珑跟马说话了,上次是跟焦文通的座骑、大黑马苍云。每逢这时候,萧玲珑的表情和声音都出奇的温柔,宛如在跟情人蜜语。
  楚天涯不由得笑道:“萧郡主你还真是挺喜欢马。我很好奇,平常怎么不见你如此温柔呢?”
  “那你不妨变成一匹马,还必须是千里驹。”萧玲珑不失时机的取笑,“那样,我保证每天都对你温柔似水、呵护倍至。”
  “咦……我怎么听起来,有点邪恶的感觉?”楚天涯怪笑起来。
  “那是因为,你本就是个邪恶之极的坏人!”萧玲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突然想起自己还戴着面具,于是她又特意取下面具狠狠的瞪了楚天涯两眼,又将面具给戴上了。
  楚天涯突然放声的哈哈大笑起来。
  “你傻笑什么?”
  “飞狐儿,其实你有时候……真的很可爱!”
  “飞狐儿是你叫的么?”萧玲珑很是忿然。
  “我没叫你。”楚天涯咧起嘴来笑得十分邪恶,“王荀送我的那匹枣红大马不是还没有名字么?我刚给它取了个名字,就叫飞狐儿。”
  “你敢?!”
  “怎么,这天下同名同姓的多了,只许你用这个名字,不许我用啊?”楚天涯嘿嘿的直笑,笑得铠甲上的飞雪都不停抖落。
  “我跟你拼了!”萧玲珑气煞了,当场就真想动手把楚天涯给揍一顿才解恨。再一看眼下环境不对,城楼上更有许多的将校军士。直把她恨得牙痒痒,抓起一把雪团就朝楚天涯砸去。
  楚天涯哈哈的大笑躲闪,直往城头上跑去。
  相比之下,城头上的气氛近乎于凝滞。楚天涯的笑声传来,显得极是突兀。因此他刚一走上城头,王禀、张孝纯和大小二十多名将校官吏,都有些不满的瞪着他。
  “诸位都在啊,小生来晚了。”楚天涯倒是不在意,上前抱了一下拳,轻松的道,“方才我先去东门看了一下,王先锋在那里驻守,万无一失。”
  “天涯,你正经一点。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调笑?”王禀忍不住训斥了一声。
  “恩师教训得是。”楚天涯抱了一下拳,但仍是笑吟吟的,说道,“其实,学生之所以如此大笑,倒不是因为学生不知此时局势之凶险的故作轻佻。相反学生以为,越是凶险危急之时,越应该放松心情,从容应对——别看女真人摆出的架势极是汹涌,他们是不会攻城的!”
  “哦?”张孝纯发出了一声惊咦,“怪了,方才王都统几乎说了一句同样的话。楚天涯,你虽然曾经入伍倒为时尚短,更未尝带兵作战,应该和本府一样疏于军事才对。你又是怎么想到,女真人不会攻城呢?”
  “打个浅显的比方,大叫的狗不会咬人,咬人的狗不会大叫。”楚天涯笑道,“女真人不过是在虚张声势、意欲在气势上压倒我们,并希望我们自乱阵脚罢了。因此,根本不必担心他们来攻城。我们不妨放轻松一点,各就各位的安抚城中军民,保持良好的秩序为首要。”
  “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张孝纯竖起大姆指赞道,“女真人擂了这一个多时辰的鼓,百里之内尽皆震撼,连太行山上的雪鸟都被惊飞尽绝。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持冷静与轻松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
  “话虽如此,也要严加戒备,以防突变。”王禀的表情仍是严肃,他抬手一指前方,“看看,女真人的大军营屯离我们的城墙只有三五里之遥,床子弩都可以射到那些敲鼓的鼓吏!如果不加防范,倘若他们发动突袭我们会猝不及防。从今日起,城头之上每时每刻都必须有人巡视;白天令旗为号,夜晚灯火为号,鼓角不绝每个时辰通报一次敌情!”
  “是!”众将一并领诺。
  楚天涯以手搭沿朝前方的女真军阵看去,因是清晨大雪天气天色很是昏暗,加之他们又离了较远距离,一时还是有点看不真切。只看到的一片朦胧苍茫之中,女真人的营屯与兵马宛如山峦起伏。加之这震天动地的战鼓之声,那一方气势端的是汹涌澎湃。
  这时王禀又道:“张知府,楚天涯,就请你们二位负责城中的治安与后勤,不要让我们内部生出乱子。而且老夫一直都觉得,我们太原城中似乎有女真人的内奸。万一在这关键的时候他们搞出什么破坏,那可就遗害甚深了。”
  “恩师睿智。学生也正有此想。”楚天涯上前一步,小声道,“完全不能排除完颜宗翰早已派了奸细混入太原的可能。因此,他才能对我们太原的一切动向了如指掌,并在极短的时间之内,针对我们的战术做出了应对。如果我是完颜宗翰派出的奸细,早两天的时候跟着城外的流民一起混进太原城中,再也合适不过了。”
  “既然早就知道,你为何不作提前的防备?”
  “无法防备。”楚天涯摇了摇头,“当时城中一片大乱,四方城门进出逃难的百姓流民川流不息,谁知道哪个是奸细,哪个是百姓?就算是现在,城中也还有七八万百姓,散落在将近百里方圆的城池之内。要把他们揪出来,也并不容易。”
  “这便是你的职责了。”王禀拧了拧眉头,压低声音道,“这种时候,一两个奸细,或者比城外的数万大军还要危险。你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奸细捉出来!”
  “学生领命。”楚天涯抱了一下拳,又道,“学生要提个醒,奸细很有可能会来刺杀恩师,恩师不妨提高警惕加强戒备。而且,此事不宜声张;不然,会让城中将官与百姓人人自危。”
  “那你可是抓紧时间。”王禀郑重的叮嘱,“虽是小事,但也可能酿出大患——看你的本事了!”
  “学生,自当尽力而为!”
  “走吧,干你的正事去。”王禀瞟了一眼站在几步开外的萧玲珑,低声道,“要和媳妇玩耍,不妨在家里玩。现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你与她公然的娱玩调笑,毕竟不大相宜。”
  “学生知道了。”楚天涯笑了一笑,抱了下拳便告辞走了。
  萧玲珑一向耳灵,将王禀的这段话给听到了。楚天涯来叫她一起走时,她倒是没有吭声乖乖的就走了。刚刚走到城下楚天涯要去牵马时,萧玲珑却突然发难,将刚刚揉成的一团雪块冷不防的就塞进了楚天涯的铠甲里!
  “啊……呀呀!”楚天涯顿时跳了起来,这可真是透心的凉快啊!
  “嘘,别吵。”萧玲珑将手指竖到嘴唇边,十分“郑重”的叮嘱道,“城楼之上剑拔弩张,要玩耍,还是回家再玩。”
  “……”楚天涯咧着嘴,愕然无语。
  “师命如山,你有意见?”萧玲珑的红唇轻然翘起一个漫妙到惊艳的弧度,嘴角也多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楚天涯继续呲牙咧嘴的跳,想把雪块弄出来,都没空跟她斗嘴。
  萧玲珑很有何伯神韵的嘿嘿坏笑了几声,然后背剪起手来大摇大摆的向前走去,边走边道,“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我是女子,因此有什么仇从来都是现时就报了!所以,你还是考虑给你那匹大呆马另外取个名字吧,不然哪,还有你好受的!”
  “不用考虑,我决定了,就叫那个名字!”楚天涯视死如归的道,“从今天起,大呆马即是飞狐儿!飞狐儿,即是大呆马!”


第一卷 不死龙城 第一百零六章 乱世多枭
  城外战鼓隆隆,城内兵荒马乱。女真人的威吓的确是产生了作用,太原城里发生了不小的骚乱。
  人心丧乱,这种事情在太平光景难以想像。享受了长久和平的人一般都是居安而不思危的,这是人性的特点。平常,大多数人想的是如何升官发财,如何娶好女嫁好男教养下一代,父严母慈子孝,守法和睦等等这些。
  到了战争时期,这些东西都有可能崩坏——这才是真正的乱,与平常的违法犯罪不可同日而语!
  今日楚天涯便在城中巡视纠查治安,这时候他才明白,原来这份差事,丝毫不比守城御敌来得轻松。
  发生乱子最多的,是往日最繁荣的唐明商业大街。城外战鼓一响,这里就发生多起抢劫、斗殴、奸淫甚至是杀人的案件。因为以往在人们的潜意识里,住在这里的人就是很富有的,而且这地方有许多的酒肆与妓寮,那就意味着会有许多现在这时候紧缺的食物、甚至还会有美食。另外,还有解决生理需要的——女人!
  真正是“人心丧乱”了。城中的这些流民,首先是失去了家园与安宁的生活,现在又面临饥饿与死亡。女真人的战鼓一响,他们本就极度紧张甚至接近崩溃边缘的精神状态就像一道薄弱的堤防,终于被洪水冲垮!
  什么礼义廉耻、律法纲常全都抛到了脑后,剩下的是赤裸裸的欲望发泄与压力的释放!——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人们以往紧受教条与法律束缚的思想如同疯马一样的释放开来,为了最原始的生理需求,什么都干得出来!
  好在楚天涯及时带人赶到,没有让这一股崩溃的慌乱像瘟疫一样的散布开来。虽然有几家商肆被打砸抢烧弄得面目全非,也有不少在骚乱中死伤的人,但在楚天涯下达严令当众抓捕并当街处决了几个行迹最为恶劣的带头之人后,局势总算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楚天涯心里清楚,对待眼下的情况,不能一味的强力弹压。否则,他们心中的紧张与压力只会越积越深,总有一日造成大范围的民变,导致太原从城内崩溃。
  于是,楚天涯细下审查他抓捕的这些人,发现他们九成是城外流落进来的百姓。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反正已是失去了家园、土地、财产与口粮,现在饥寒交迫无以为计已是绝望。一但女真人打进来,大家都得死,还不如做个饱死鬼,临死之前怎么也要“痛快”一把!
  既然已经找准他们的心病病根,楚天涯也就有办法对症下药了。他先给这些人发放了裹腹的口粮与御寒的寒衣,然后请来官府的同僚,将这些“囚犯”们安置为役兵与民夫,参与修筑城池与各项徭役,便算是官府征用他们了,至少能保证他们不会饿死。同时楚天涯也耐心的跟他们解释,说有王都统率领官军抵抗,城外又有“数十万”义军助战,女真人是“绝对”打不破太原城的,坚定他们的信念。
  信念这东西,虚无飘渺,却是人区别于野兽与行尸走肉的标志。只要还有信念,人心就能稳固,太原城里就乱不了!
  紧接着,楚天涯马上找到张孝纯商议,针对眼前的局势与情况必须马上张榜示民,稳定城中人心。所用的法子无非是楚天涯说的那一套,核心就是“我军必胜、敌军必败”,让城中的百姓坚守信念、遵守律法,相信官府与军队;同时布告城中百姓,但凡缺衣短食者都可以投靠官府和军队,或入伍或服徭役,以换取衣食。
  这一招十分有效。人性本就如此,在绝望与崩溃的边缘,最渴望的就是看到一丝“希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现在,官府的布告就充当了这一角色,让民众的心中有了安慰与寄托,也就看到了城池得以固守、性命得以保全的希望;就算是身处饥寒交迫中的流民,也可以解决这一基本生计问题了!
  因此,布告刚刚颁布不到两个时辰,太原府大门前就人满为患——全是前来应征入伍或是服徭役的!
  张孝纯犯难了,难不成还当真收下这所有人将他们编组为军队?他认为,一来这很不符合大宋征兵与用人的律法章程;二来,突然一下增加了这么多张嘴吃饭,府库与粮仓消受得了么?
  楚天涯便说,律法章程是死的,人是活的,非常时期必须权宜用计。既然已经布告百姓,官府就必须遵守信用,民不可欺——凡是这些前来投靠官府的百姓,心中都是对官府报有信任与希望的,怎么能任其泯灭?具体的做法,可以吸收这些百姓当中的青壮编组为伍,暂时归属于军巡铺参与维护城中治安,并加以军事训练,以备他日随时参与守城之战;其中的老弱妇孺,可以另行安置,给他们一些简单轻松的后勤工作来做,比喻洗衣做饭这些总没问题。
  “流民不安置、人心不稳固,太原必然从内部被攻破!”这是楚天涯的原话,张孝纯已是无可辩驳,只得同意。
  就这样,短短的两天时间,楚天涯的麾下突然多了六千多军巡!
  余下还有这些军巡的家人,一些老幼妇孺,也都登记在册由官府的库府粮仓拨给寒衣口粮,并让他们从事一些简单轻松的徭役。
  太原城中的骚乱,总算渐渐平息。
  女真人在城外敲了整整两天的战鼓,太原城中倒是有不少人因此而患上了失眠、耳鸣或是神经衰弱,但却没有因此而发生大范围的骚乱。到后来或许女真人自己也敲累了、听烦了,便消停了下来不再敲鼓。
  鼓声停歇时,太原城中居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虽然女真人的军队仍然包围着太原城,可是他们也的确没有打下城池,太原城中依旧安稳如初——民众与百姓心中的希望与信念有了事实的依据,更加坚定与稳固了!
  太原官府,也终于在百姓那里博来了一丝难得的“信任”;张孝纯长吁一口气,心中毕竟也是快慰,同时对楚天涯这个年轻人越发的感觉到不可思议。
  张孝纯认为,危难见真情,乱世出英雄,越是危险与紧急之时,人性越容易丧失、行为也越容易失矩。比喻那些听到了战鼓声就精神崩溃铤而走险的人。楚天涯能在危险与紧急之时仍然保持冷静、并做出正确的应对与反应,这样的人殊属不易。现在看来,楚天涯的文武才能或许并不出众,但他真正的长处,是在于精神与智慧!
  简而言之,张孝纯终于对楚天涯——刮目相看!
  张孝纯身为知府尚且如此,那些刚刚投效楚天涯的六千军巡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在绝境之中得以见到了希望,很容易就将楚天涯认作了主心骨与救命稻草。现在除了每天从他手里领取口粮使得一家老幼得以存活,还受到了他精神的感染。潜移默化之中,楚天涯便成了六千军巡的精神支柱!
  乱世之所以容易出英雄,原因大概莫过如人心丧乱、对精神支柱有着强烈的需求。如今的太原城中便是如此,楚天涯主动的应运而生,至少,先赢得了这数千军巡及其家中老幼的最大信任与与尊重。
  由于女真人战鼓声的停歇与城中的治安力量空强壮大,太原城里的局面越发的稳定,人心也渐渐趋于平和。
  王禀与张孝纯都大感欣慰——总算是用人得当啊!
  现在,也不会有人再对楚天涯担任当前的职务,表示嫉妒或是不满了。因为他实在是干得漂亮,而且名声远扬威望日隆,达到了一个那些嫉妒者们无以企及的高度。
  人性向来如此,嫉妒与排挤一般只会针对与自己水平相近、或是同处一个环境中的同一类人。很少会有一个普通的百姓去真正的嫉妒当朝宰相,他们嫉妒与攀比的对象,更多的只可能是自己的邻居或是同窗之流。
  楚天涯,原本一个隐居于幕后的名字,终于在太原城中开始广为流传。王禀,张孝纯这两个人虽然是现在太原城中的两大支柱,但他们离普通的民众有些遥远。楚天涯则是直接与城中百姓接触紧密的人,因此反而在最短的时间里,竖立了自己最高的形象。
  第三天,楚天涯手下的军巡,增至一万人!
  城中一共才有七八万百姓,这一万人几乎已经包括了所有的青壮;其他的老幼妇孺全都归辖到官府治下,成为了坚实的后勤力量。
  这样一来,太原城中的十五万军民,被整合成了三大版块——军队、官府与军巡!
  楚天涯一手握住了城中百姓的所有青壮,而这些青壮又是所在家庭的支柱与主心骨——太原城中的心人彻底的稳固了,固若金汤!
  原本张孝纯与王禀都以为,当初发布布告只是权宜之计,没想到真的有如此奇效,楚天涯的手下居然也有一支一万人的部曲。按照他们的惯性思维,既然这样,这些军巡也就应该划入大宋正规的军队编制。按规则,他们不算是隶属朝廷的禁军,只能算是地方厢军。按人马数量来计划,一万人,算得是一个“军”了。
  从而,楚天涯一介白身哪能统领一军呢?
  于是,张孝纯与王禀也难得的因时制宜的“开明”了一回,擅作主张的“封”楚天涯为——军指挥使!
  这要是在平常,王禀与张孝纯就是自己挥刀抹脖子,也是决计干不出这么“僭越”的事情来的,别说是军指挥使,就是一个统领百人的都头,也不是他们两个张一张口就能封的。
  但现在没办法了,这一万人必须要有编制、得到军队与朝廷的认可,才能让他们安心;统领他们的楚天涯也必须要有个名头,才能名正言顺。
  人就是有着这样的惯性思维,没办法,也很可怕。
  就这样,几天前还是一介白身的楚天涯,摇身一变成了厢军军指挥使,相当于“师长”级别。
  这已经不能用咸鱼翻身或是平步青云来形容,简直是“成仙了道”。以前的那些嫉妒者除了躲起来吐血,已是无话可说,更没了嫉妒的资本与心情。
  王禀和张孝纯则是认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楚天涯专为这场战争而生,乱世枭雄,非他莫属!
  女真人已经围城三天,围而不攻。也就应证了楚天涯与王禀当初的推测,他们只是在威吓城池,并围城打援。可以想像,现在的西山青云堡,必然陷入了战火的围困之中。
  但现在城池封闭、女真包围,太原城已是里外消息不通。楚天涯等人虽是心中担忧,也是无可奈何。
  其实相比之在得知了太原府的变故之后,大宋的朝廷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从童贯之死、太原坚壁清野开始应战算起,过去也有十来天了。大宋的朝廷也应该早就做出了应对才是。如今女真已经兵临城下将太原包围,为何朝廷还没有下旨发文或是派来一兵一卒以御敌呢?
  这个问题,摆在了楚天涯、王禀和张孝纯这所有人的心头;但这件事情,又不足以拿出来公议。不议还可,议了还有可能动乱城中好不容易才收拢起来的军民人心。
  于是大家都默契的选择了静待结果。反正现在太原城中十五万人都已经达成了一个共识——无论如何,也必须坚守到底!
  一连几天没有回家了,如今太原城中局势趋于稳定,接连忙碌了好几天的楚天涯已是感觉有些疲累,终于抽出一点空闲,便准备回家看看何伯与萧玲珑等人,也好休息一下。
  楚天涯回家时正当傍晚,大门紧闭,敲了好久的门才有阿奴来应门。
  城中前几天很乱,还真有几个不怕死的小贼闯到了楚家来做乱,但他们显然是闯错了地方,因此没有一个吃到了好果子。
  此时方才过了晚饭时间不久,萧玲珑又在后院练枪了。众人都在,安然无恙,楚天涯这才放了心。
  看到他安然无恙的回来,何伯等人也是安心开怀,并打趣的恭维他“荣升军指挥使”。
  何伯说,现在的太原城里,少爷可是仅次于张孝纯与王禀了,可喜可贺。
  楚天涯笑说,我只是个杂牌厢军的临时统领,为了顾全大局稳定人心,才“破格”担任了军指挥使,算不得数。
  何伯便道,当凭“稳定人心”这四个字,就已经比军指挥使要值钱。因为,越是乱世,人心就越值钱——少爷要善加利用!
  何伯的话,算是一针见血,也恰与楚天涯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没错,到了乱世,官职财富与出身家世这些虽然也有用,但已经没了以往太平光景时的强大威力。这时候,最强大的就是人心的力量!——譬如领导黄巾起义的张角、太平天国的洪秀全,凡是那些利用宗教来蛊惑百姓追随武装起义的高手,无不是巧妙的利用了乱世之中的人心力量!
  “看来王禀还真是有点识人之能。”萧玲珑似认真似玩笑的对楚天涯说道,“他老早就劝你去做个乱世草头王,看来你的确是具备这样的资质。”
  “萧郡主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呢?”楚天涯笑,下意识的就看向了马厩,那里正拴着自己的名唤“飞狐”的枣红马与萧玲珑的逐月宝驹。
  萧玲珑顿时把脸一板,“你看什么看?”
  “我看看我的马,怎么了?”楚天涯装傻的道。
  “迟早,我就炖了它!”萧玲珑恨恨的扔下这一句不再搭理楚天涯,自顾练枪去了。
  楚天涯忍不住嘿嘿的直笑。
  何伯等人就纳闷了,都问楚天涯怎么就招惹萧玲珑了?
  楚天涯笑而不语,这是两人之间的小“秘密”,怎么能拿出来分享?若真是说出来,萧玲珑恐怕也会真的翻脸。
  入夜后,何伯叫小艾烫了几壶酒。至从女真围城之后,他们都开始节衣缩食滴酒未沾,但楚天涯难得回来一次,今日少不得要喝两杯,并改善一下伙食。于是小艾还煮了一锅鹿脯与羊肉干。这在平常或许没什么,但现在吃起来味道显得异常鲜美,众人无不大快朵颐。
  宴中,何伯不经意的问起一个问题,“少爷,你猜朝廷会有什么动向?”
  楚天涯担着酒杯正放到了嘴边,这时动作一滞,笑着摇了摇头将酒杯放下。
  “看来少爷对朝廷不抱太好的希望?”
  “我们只能做最坏的打算。”楚天涯说道。
  何伯点了点头,“没错,不能对其寄予厚望。按照朝廷的一惯作风,现在大概还在争论不休委决不下。否则,这么多天过去了,为何还没见到任何动静,也不见一兵一卒前来救援太原?”
  楚天涯沉默不语,心说,如果官家贤明、朝廷给力,又哪里轮得到我楚天涯来收拾人心赢取名望?乱世之所以出英雄,就是因为皇纲失统才导致人心离散。这一次的太原骚乱,也总算是让我认识到了正统与名份的重要与仕人阶层的力量。不管我们的官家如何不肖、官僚如何腐败,在百姓们的心中,他们仍是主心骨与精神的支柱。以往各朝各代,但逢江山更迭便是诸候并起,无不是借助正统的名义、团结仕人的力量、收拾离散的人心,然后顺势而上!
  “生逢乱世,要么做了离乱鬼,要么成为人中雄。”何伯不急不徐闲话家常的道,“少爷,如今你算是走出了第一步。今后,你有何打算?”
  “先赢了这场太原保卫战再说。”楚天涯答道。
  何伯笑了一笑,“就算是赢了,最后,朝廷也很有可能不会放过你。”
  “这我明白。”楚天涯无所谓的淡然一笑,“所以,我从来没指望能够做大官、发大财。我今后的出路或许真如王禀所说……会去落草为寇!”


第一卷 不死龙城 第一百零七章 兵不厌诈
  狂风骤起,雪花如鸿毛漫天飞舞。
  太原城北的金军大营里,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女真的骑兵们在军屯里大肆练兵,呼喝震天旌旗如林。这极冷的天气与漫天的雪花,对习惯了白山黑水之间的极寒天气的女真人来说,非但不是一种严酷,反而像是上天的馈赠。
  因为以往但逢这样的季节,就是他们冬猎与练兵、劫掠的大好时光。冬天,对女真人来说意味着财富与收获,象征着胜利与荣耀。
  中军狼主的营帐附近一派激情四射的叫好声,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
  宽敞的一片雪坪里站了数百人围成一个圈,圈出一片擂台模样的空地。中间有七个人在赤手空拳的搏斗。
  六个精壮的女真大汉手持棍棒,在围殴一个人!
  如此寒冷的风雪天气,那个被围攻的汉子居然光着上身,浑身上下宛如铜铸,更像是一副贴身盔甲直接长在了身上,小腹间八块腹肌高高隆起如同拼接而成。
  这大汉赤手空拳以一搏六,居然丝毫不落下风。六人持棒合击下来,他任由其中的四根棍棒打在身上砰砰的作响,如同敲打顽石。另两根棒子却被他左右手手各持一根的直接抓住,腋窝夹住后奋力向上一挑,那头的持棒人居然被挑得飞了起来落到一丈开外,重重摔在了雪堆里。
  围观众人大肆叫好!
  另四人不甘失败更没半点退缩的意思,挥棒又打了上来。赤身大汉一声怒吼宛如龙吟,踏着雪地凌空跃起,披散的头发与浓密的长须逆着寒风狂野的飞扬,单掌化刀朝其中一人面门砍去。那人大惊,本能的举棒来扛。谁知这一掌砍下,手臂粗的廷棒居然卡嚓被砍为两断!
  眼看着这一掌就要切到那人的面门,脚尖刚刚着地的赤身大汉猛然收势,以单脚为轴旋身一个侧踢,身边袭来的另外三人一同中招,齐齐的被一记扫腿踢飞开去。
  瞬间,六个大汉五人被击飞,剩下另一人手中廷棒斩断人也愣在那里。
  “好——”女真军士们激动万分,个个扬起拳来大肆叫好,还有人叫喊“狼主无敌”、“狼主千岁”!
  赤身大汉张开双臂迎着寒风仰天大笑,任由雪花落到他强壮得令人惊叹的身体上。
  这时有一名身黑色披厚裘、戴一顶雪白色狐沿绒帽的中年男子,踩着积雪缓步走近。与身边这些狂野的女真人相比,这名男子显得分外的温文尔雅。星眸薄唇脸色白净,颌下有三绺细髯,步履轻盈不失稳重,气度闲定且内敛。
  “谋主!”众女真军士见到这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全都十分恭敬的抚胸弯腰施礼,并识趣的四下散去。
  “狼主威风八面,身手不减当年。”中年男子走近那个赤身男子,面带微笑道。
  赤身男子,便是现今太原城外女真大军的最高统帅,金国的国论勃极烈成员之一,完颜宗翰!
  此时完颜宗翰放声的哈哈大笑,招了一下手,两名小卒便上前来给他披上一件熊皮大袄,腰间系上一条鹿皮革带,挂上弯刀系起披风再戴一顶貂沿大帽,粗犷奔放的金国狼主依旧是敞胸露怀的站在寒风之中。
  “谋主来找我,可有要事?”方才还像虎狮一样凶悍的完颜宗翰,现在却是笑容可掬没有一点架子,他甚至主动的给那名中年文士抚胸弯腰的先施了一礼,言语也颇为谦恭。
  中年文士急忙拱手回了一礼,说道:“臣下方才收到银术可将军派人送来的战报,西山青云堡那边的战事进展比较顺利,敌国万余兵马已被银术可在野战中歼灭,如今银术可将军正在全力攻打青云堡。但令人有点意思的是,青云堡区区的一个山寨,居然城郭坚厚易守难攻,银术可将军打了三天仍未攻下。因此向狼主请求兵马与攻城器械的援助。”
  “银术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无能了,他和他手下那些铁骑们的力气,全都花在女人的肚皮上了吗?”完颜宗翰并没有生气,语气淡淡,但隐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他道,“给他足够的攻城器械,兵马就没有。三天之内他若是还打不下青云堡,就不用回来了。”
  “是,臣下知道了。”中年文士不敢二话,拱手应诺。
  “谷神那边情况如何?”完颜宗翰问道。
  中年文士成竹在胸的拱手道:“完颜希尹率领四万余兵马前去堵截太行山的那些贼军,卓有成效。”
  完颜希尹,即是完颜谷神的汉名。女真人占领辽国后接触到汉族的文化,对汉学十分的仰慕。学了没几年,女真的皇族与将军们开始嫌弃自己的名字译作汉名后太过俗气,于是纷纷主动给自己取了汉名。比喻女真的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就给自己取名叫完颜旻;他的继任者完颜吴乞买,取名叫完颜晟;完颜宗翰是汉名,他的原名叫斡离不。
  没多久,女真人大多有了自己的汉名。而且,彼此之间称呼汉名还是一种尊敬的象征了。不过,上级对下级或是长辈对晚辈,一般仍是称呼他们的本名,就好比完颜宗翰直接称呼“谷神”;而中年文士不能直呼其名,只能尊称他的汉名“完颜希尹”。
  简而言之,女真人给自己取的汉名,就有点类似于汉人给自己取的“表字”了。
  “说说那边的战况,我只听不利的。”完颜宗翰问。
  “是。”中年文士道:“太行山的贼寇比较分散,冬雪的覆盖让那里原本就十分险峻的地形变得更加易守难攻,因此短时间内想要剿灭他们并不容易。而且,太行诸山当中,有一股兵马的实战能力还挺强,至少强于南国的官军。昨天完颜希尹将军与之力战了一场,双方各有人马损失,居然打了个平分秋色。而且,完颜希尹麾下还折损了三个千夫长与六个百夫长。”
  “哦?”完颜宗翰略有惊咦的道,“区区山贼,有如此能耐?”
  “完颜希尹将军回报,这伙人马全是出自同一山寨,太行七星山。”中年文士答道,“七星山,是太行九山、也可以说是南国在河东实力最强大、也最有影响力的一伙绿林匪盗。他们当中有七个大首领,据说个个本领非凡。完颜希尹将军在回报的军报中特意说了,三个千夫长与六个百夫长,全是在战阵之中与敌方的头领对决时,被力毙于阵前!敌方领兵出阵的有三个头领,其中有一个是独臂红袍,另一个弓箭十分厉害的黑袍人,还有一个是银甲白衣的俊美年轻男子,使一口泼风大刀!”
  “是七星山的大首领关山、二首领焦文通和三首领薛玉。”完颜宗翰听到后并不惊奇,而是微然一笑,说道,“这几个人的确是不简单,比许多南国的脓包将军们都要强得多。传令给谷神,让他把守要道暂时坚守,不必急于攻上山去摧城拔寨。此刻天时地利皆在彼处,我方不宜强攻。”
  “臣下领命而行。”中年文士拱手应诺。
  “谋主。”完颜宗翰唤了他一声,笑容可掬的道,“多亏有你执掌军枢机要,帮我料理这许多的事情,才让我有条不紊的统率大军从容作战,所向无不利。而且这一次的南下用兵计划被打乱后,也是你出谋划策让我们东路军随机应变,将急袭改为了正兵作战。你能够提出这样大胆且正确的意见,我十分欣赏。事实证明,我大金国的皇帝陛下让你来执掌东朝廷的枢密院,是一个十分英明的决定。”
  “狼主过奖了。”中年文士微微一笑,拱手道,“时立爱其实并无过人之能,只是在其位、谋其事。金国能有今日之威势、东路军能够所向披靡,关键还在于皇帝陛下与诸位狼主英明果决,众将士们作战英勇。”
  “哈哈,时枢密太过谦了!”完颜宗翰哈哈的大笑,“我大金国从来都不缺少英勇的将士,就是太缺你这样的谋臣与仕人。说实话,我都从你身上学到了许多的东西。就拿这一次的太原之战来说,按照我一惯的做法,现在肯定在全力攻打太原城池了,若不拿下决不罢体。是你建议我围城打援先削除其羽翼,然后挟胜而交给南国的朝廷施加压力,来换取我们想要的利益。这一条‘以和议佐攻占’的战略,我会在国论勃极烈的会议上提出。相信用不了多久,它就将成为我们金国针对南国的国策!”
  “南国的朝廷虽然已经腐朽,但他们毕竟树大根深,短时间内不可以尽灭。”中年文士,时立爱说道,“尤其是现在我们第一次南下,想要将其一战而定,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因此,我们要最大程度的爱惜我们的军队,减少伤亡与损失,挟胜而交给南国腐朽的朝廷施加压力,通过外交的方式赢得利益,这更加划算。话说回来,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太原居然发生了这许多变故,而且我们的军事计划也提前泄露了。否则,用急袭的方法拿下太原或许问题不大。那样的话,东西两路大军一同杀到南国的腹地甚至围攻东京,也不是没有可能。”
  “至今我也仍然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的军事计划会泄露?”完颜宗翰眉头一拧,双手叉腰满头乱发随风奔放的飞舞,他沉声道,“就连耶律余赌也不知道的事情,南人怎么会知道的?到最后,耶律余赌莫名其妙的居然杀了童贯,然后他自己却被七星山的人捉了起来交给了王禀,然后王禀还公然将他处决了!”
  “是啊,这一棕棕一件件,全都透着诡异。”时立爱也是面露迷茫之色,“据探子回报,在耶律余赌出使太原的时候曾与一个叫楚天涯的南国小校走得极近。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但探子回报说,这许多诡异之事的发生,多半都与这小校有关。”
  “一个小校?”完颜宗翰的嘴都咧了起来,满副不可思议也不大相信的神色。
  “这个小校,兴许不是他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时立爱说道,“首先,他的身份就很复杂,表面上他是个土生土长的太原小吏,但却与西山匪首孟德是结义兄弟,又拜入王禀门下做了学生,更与七星山的众匪首交从甚密。而且,倒反西山的胜捷军大将马扩,也与他颇有交情;还有一个人,更是和他走得极近。二人之间的关系,极是暧昧。”
  “谁?”
  时立爱微然一笑,“就是当初狼主亲自带兵,追了她三天三夜也没有追到的那个,号称辽国第一美女的末代郡主!”
  “萧飞狐?!”
  “是她,没错。”时立爱脸上的笑容颇是吊诡。
  完颜宗翰只是点了点头,但他那一对琥珀色的鹰眼,已经眯成了一道缝。
  “对了狼主,今日巡哨的将士捉到了一个细作。拷问之后他招认说,是西山派来给太原送信的。”时立爱很识趣的岔开话题,说道,“狼主要不要亲自审问?”
  “既然谋主已经审问过了,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完颜宗翰微笑道,“谋主觉得应该如何处置,那就去办好了。”
  时立爱面露感激之色的拱手道:“臣下认为,不如就放他进去太原城,也是无妨。”
  “怎么说?”
  时立爱答道:“现在太原仰仗的,无非就是坚固的城池与城外的义军援助。我们让这个细作将西山即将沦陷的消息送进太原,这会对太原城中的军民士气构成极大的打击。前几天我们围城擂鼓,不就是为了让城中的那群惊弓之鸟惶恐不安、陷入混乱么?现在却有这样的细作送上门来,不正是我们请都请不到的好帮手?这便是兵不厌诈!”
  “哈哈,谋主果然才学渊博、睿智过人哪!”完颜宗翰大笑,“要不说,要对付狡诈的南人,光有盛锐的兵锋根本是远远不够,还得多多的仰仗谋主的智慧啊!”
  “狼主这是在取笑臣下么?”
  “哪里,你知道我们女真人一向不善言辞——我对谋主,绝对是衷心的欣赏与感激!”
  当天傍晚,几名女真骑兵押着一个被绑缚的瘦弱汉人小子,走到了太原城前。他们放了一箭进城,箭上绑有一封书信,信上说特意送来了他们抓捕的名叫“小飞”的西山细作。
  守城将士唯恐有诈不敢轻易决断,便请来了王禀。王禀在城头细下辩认了一回,他倒是曾经见过这个小飞,便叫人从城楼上放下竹篓将他吊了上来,并马上派人去军巡营屯里叫楚天涯,到都统府走一趟。
  到了夜晚时分,外出巡视回来的楚天涯才到了都统府。小飞一见到他,就差哭出声来了,好一阵呜呼哀哉。
  “小飞,你怎么进城的,西山怎么样了?”楚天涯急忙问道。
  “女真人抓住了他,送他进来的;西山十分危急。”王禀一句话就简要的说了,眉头皱得紧紧的。
  “大官人,你可得想办法救青云堡啊!”小飞受了许多的鞭笞之刑,模样甚是可怜,“马二哥带着一万兄弟们出去截断女真归路,结果是全军覆没,只剩马二哥独自一人单骑重伤逃回。现在青云堡被女真大军围困,危在旦夕啊!”
  “你小声点!”王禀低喝一声,“此乃军事机密,你要嚷得所有人都听到吗?”
  “小人知道错了,小人不嚷了……但是……”小飞的话被楚天涯扬手打断了。
  “我知道了。”楚天涯微笑的点点头,拍了拍小飞的肩膀,说道,“我叫两个兄弟送你去我家里休息治伤,何伯他们都在,你们能有个照应。现在就走吧!”
  “好吧……”小飞不敢再多说,只得悻悻的走了。
  稍时过后,王禀重重的长叹一声。
  “恩师何故长叹?”楚天涯问道。
  “人算不如天算,我们事先布下的战略战术,全被完颜宗翰给破了。”王禀眉头紧锁的摇了摇头,“他们将小飞送进城里,目的明确用心险恶,就是要告诉我们西山要完了,我们太原城要少一条臂膀了。借此,来动摇我们的军心与士气。”
  “那简单,将计就计。我们就布告城中的军民百姓,说小飞送来消息西山大捷,女真骑兵在青云堡一役中损失惨重。”楚天涯淡淡道。
  “呃?”王禀不由得愣了一愣。
  楚天涯微笑,“兵不厌诈!”
  王禀顿时摇头苦笑,“我真是服了你!……但西山的确是快完了,如之奈何?”
  “固守。”楚天涯毫不犹豫的说了两个字。
  “那如果接下来,太行诸山也相继都失败了呢?”王禀又道。
  “固守。”楚天涯说道,“坚持下去,我们就有赢的机会。现在是两军对峙,谁先犯错谁就会输。女真人孤军深入师老兵疲,战线太长后勤补给困难,攻城的难度更是比守城大了十倍不止。该着急该困扰的是他们,我们只须坚持一条,那就是——固守,绝不动摇的固守!”


第一卷 不死龙城 第一百零八章 三千涅槃 五百白袍
  青云堡,激战正酣,战况十分惨烈。
  女真大将银术可连日攻坚不下,自知难以回去向完颜宗翰交待。他硬着头皮去讨要兵马与攻城器械,完颜宗翰却只给了他一批云梯、撞木与鹅车,并未拨给他人马。
  银术可知道,再拿不下青云堡,不但是他自己,就连今天参与了这场攻城战的所有将士,全都要被砍头!
  对未脱蒙昧、心思简单的半野蛮女真人来说,这种简单粗暴的军法,却最有效。
  今日已是最后期限,银术可将军营里所有的好酒好肉都拿了出来犒赏全军,将自己的爱姬也献了出来给军士们发泄。然后,他们拆掉了营帐、杀掉了女人、甚至脱掉了厚裘,将这些东西全都付之一炬——全力攻城,最后一击!
  再打不下青云堡,不用完颜宗翰下令来砍他们的头,今夜,这一万女真将士全都要活活冻死在天龙山里!
  熊熊的大火在天龙山里燃了起来,黑烟滚滚。在一片茫茫的白雪掩饰之下,十分刺眼。
  此刻,青云堡城头女墙下,张仪敏正在亲自给孟德包扎伤口。
  这是孟德负的第十七处伤了,若非是有楚天涯送的那副涂金脊铁甲,想必他现在已是死了无数次。几天来,孟德一直身先士卒的在城头杀敌,这精铸的铁甲都快要被砍得支离破碎,多处箭伤千疮百孔。
  张仪敏咬着牙红了眼睛,给孟德包扎伤口时下手却挺麻利。几天来她做惯了这样的事情,都快练出手艺来了。
  旁边不远处,还有许多的妇女在给受伤的男人们包扎伤口或是喂汤灌药。女真人没日没夜的狂攻,难得有这样片刻的喘息之机。
  城外燃起了熊熊大火,众人看了各自惊疑,猜测不休。
  孟德靠在女墙上,闭目养神。这几天来,他根本就没有一次的睡眠超过一炷香的时间。
  正在这时,数名头领一齐跑到孟德身边来,急道:“大哥,女真人的鹅车又推过来了!这次有点不同,那些蛮奴全都光了帮子,还把自己的营帐都烧了。看来,他们是要鱼死网破,做最后一搏!”
  孟德睁开眼睛,双眼血红,精光毕露!
  “你们退下!”孟德挥手,让身边的那些妇女们都退下了城头。
  “大哥,守不住了。”头领们都围着孟德,说道,“箭矢、滚油、擂木、炮石全都用完了,寨里的房子、树木能拆的能砍的也全都用了。现在我们只剩手里这些砍得残缺了的刀剑。还如何抵挡女真人的博命一击?”
  孟德眉头紧皱,没有急于说话。他要先听一下,自己手下兄弟们的声音。
  “大哥,兄弟们追随你走到这一步,都不后悔。不管是活着的,死了的,还是即将要死的,都不会后悔。”一名头领说道,“但我们不能看到城破之后,我们的父母、女人和孩子,惨死在女真人的刀下或是饱受他们的凌辱!”
  “是啊,大哥!——我们商量过了,都是这个想法!”众头领异口同声。
  孟德双眉一沉,“你们想说什么?”
  “涅槃!”
  这两个字,就如同两柄尖刀,狠狠的插在了孟德的心头上!
  “终于是……走到了这一步!”
  佛说,涅槃者,即清凉寂静,恼烦不现,众苦永寂,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或超脱轮回,或证果成佛!
  当初青云堡面临张独眼围攻笈笈可危之时,所有的女人在房梁上悬了白绫,老人与孩子各自怀揣尖刀准备最后一搏——同生死,共存亡!
  这就是青云堡独有的,涅槃!
  可是如今,寨中都已经没有了房梁可以悬起白绫!
  “大哥,你说句话吧!”众头领问了这一声后,全都静了下来,就等孟德一句话。
  不远处,金兵推着鹅车缓缓而行,战鼓与呐喊声已经响在了耳边。
  刚刚走下城头的那些妇女们,全都向青云坪走去。那里是平常男人们操练武艺练习箭术的大敞坪,现在已经被铲去了积雪、堆上了许多的柴禾与棉被。
  堡中除了仍在守城的青壮,所有的重伤伤员、老人小孩与妇女们,都集中在那里。
  一圈火把,已经点燃。
  孟德定定的看着青云坪里黑压压的一批人,心在滴血。
  “大哥,事不宜迟!”众头领一同跪倒在雪地里。
  “兄弟们都起来。”孟德深吸了一口气,“我们还有多少能战斗的兄弟?”
  “不到一千五百人,全体带伤。”
  “好。”孟德的牙关紧紧咬起,骨骨作响,“战至一人不剩……涅槃!”
  “是,大哥!!”众头领大声的、猛然的应诺。
  和以往每次一样,他们仍是这样的整齐、慷慨、义无反顾!
  孟德紧紧的握住了刀,闭上眼睛,不想让自己的眼泪这时候流出来!
  “若有来世,我孟德仍要和你们做兄弟!”
  “若有来世,我等仍要追随大哥!”
  “黄泉路上皆是伴,死又何惧!”
  “杀——”
  金兵的鹅车,离寨门还有不到一百步。这笨重却强大的攻城器械,是女真人从辽人那里“继承”来的。形如其名,上面是形如鹅颈的高高箭塔,下面是沉重结实的撞车。它推近之后,先是上面的弓箭手射击守城之人,打击过后下面的撞车便出动,来撞城门。
  最后的激战一触即发之时,青云堡里的三名族长与张仪敏,一同来见孟德。
  “寨主,我等老朽有话要说。”时间紧急,族长们也就长话短说了,他们道,“青云坪上,聚了三千乡亲,宁死不受金狗之辱,愿与青云共存亡。但是如果你们也都战死了,谁将来给我们报仇雪恨?”
  “几位族长的意思呢?”孟德问道。
  “寨主你莫非忘了堡内还有一条通往山外的险僻小道——猴儿崖与猎人涧?小飞不就是从那里出入的吗?”族长说道,“为了青云堡不绝种,寨主你马上挑选一部份青壮从那里逃走!保存实力,留待他日为青云堡报仇啊!”
  “这……”孟德一时愣了,“青云堡上下从来都是同生共死,怎能临阵脱逃?”
  “寨主既然是真英雄,就不要徒逞匹夫之勇!”族长们急切的劝道,“青云堡建堡已百年,经历变故生死茫茫,堡里从来就没有谁会怕死。今日便是青云寨的灭顶之日,想死容易,想活下去,才是真的难。寨主若能逃出升天,青云寨的血脉就能得以续存,斩杀金狗报仇雪恨的事情也才有所指望——不然,我们纵然是死,也会死得不甘心哪!”
  这时众头领们也都围了过来,听了族长们的这些话,个个悲愤难当情难自已,终于是有人淌下了男儿泪。
  “寨主,不要犹豫了——快走吧!”
  孟德很自然的看向了站在一旁,与他新婚不久的张仪敏。
  “七郎,你走吧!”张仪敏面带微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我夫妻一场虽是时日尚短,但我无怨无悔。今日寨破,我愿与众乡亲一同涅槃。你若是真汉子、好男儿,就要带着众兄弟们逃出去。将来……为我们报仇!”
  说罢,张仪敏款款的下身给孟德施了一礼,一转身,头也不回的朝青云坪走去!
  孟德站定在原地伸出了手,张开嘴却说不出话,终于,潸然泪下!
  “寨主、大哥——走吧!”族长与头领们全都跪倒下来。
  孟德仰天长啸,歇斯底里!
  猛然将手中的朴刀往地上一插,他怒吼道——
  “五百兄弟,穿白袍、挂白孝——随我突围!”
  ……
  深夜,太原城西南方向的天龙山上,烈焰张天浓烟滚滚,将一方天际就都要烧红了。
  王禀、楚天涯、萧玲珑还有小飞等人一同站在南门的城头上,静静的看着前方。
  小飞扑倒在雪地里,用拳头狠狠的砸着地面,哭得死去活来。
  没错,这肯定是青云堡的“涅槃”之焰!
  “是我害了孟德和西山。”楚天涯凝视着前方,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如果不是我去撺掇,他们或许不会有这样的祸事……”
  “如果孟德听到你这些话,非但不会欣慰,还会很失望。”萧玲珑说道,“孟德是个真正的英雄,青云堡里的人你也见识过了。昔日张独眼围攻,寨中女子人手皆备一条白绫!为义死节,死得其所!——这就是青云堡义气,也可以说是一种精神!”
  “郡主所言即是。”王禀说道,“孟德与西山众义士志在抗金护国,纵然是死,侠骨留香。他们如果怪你,今天就不会燃起这涅槃之焰!——老夫若是孟德或西山众义士中的任何一人,就算是死,心中也在感激于你!”
  楚天涯沉默无语,表情凝滞浑身僵硬。一阵寒风吹来,他闭上了眼睛。
  “天涯……”萧玲珑颇是担忧的轻唤了一声,却没有回应。她还从来没有见到楚天涯像现在这样子过。都不用看他的表情、不用听他说话,她也能感受到他发自内心深处的悲愤,与无边漫延的哀伤!
  “不用管他,他不会有事。”王禀直视着前方,双眉紧拧表情肃然,平静的说道,“真是条汉子,就要肩膀扛得下责任,心里装得下爱恨,胸中燃得起热血!”
  楚天涯闭着眼睛,深呼吸,仍是没有说话。
  “战争就意味着死亡,谁也不能逃避或是选择。如果面对死亡还能保持一如既往的慷慨,那才是真正的勇士!”萧玲珑轻声道,“天涯,我要向你和所有的宋人道歉,并保证一件事情:从今天起,我再也不会瞧不起宋人,也绝口不再提‘南人’这样的字眼——天龙山上的那把火,让我看到了宋人的血性!”
  楚天涯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圈通红,但是没有眼泪。
  “我楚天涯,也保证一件事情。”他一字一顿道,“女真一日不灭,我就一日不下黄泉!”


第一卷 不死龙城 第一百零九章 破茧化蝶
  从走下城头到回到家里,楚天涯一直没再说一句话。然后,他跑到了地窖,把何伯藏在这里准备用到他成亲时喝的的几壶剑南烧春,从土堆里扒了出来,咕咕的全灌进了肚子里。
  酩酊大醉。
  萧玲珑一直站在窖外,不现身不说话也不阻止,直到楚天涯彻底醉倒不醒人事,她才走了进去。
  “喝到大醉,仍然没有多说一句话。”看着躺在酒坛中醉如烂泥的男人,萧玲珑不禁轻叹了一声,“这个男人,意志究竟有多么顽强?”
  “郡主是想听一听少爷酒后真言么?”何伯的声音突然响在萧玲珑的身后,把她吓了一跳。
  看到楚天涯这样子,何伯啧啧的叹息,摇了摇头。
  “老爷子,西山的事情,他很自责。”萧玲珑说道。
  何伯撇了撇嘴,摇了摇头,“只能说,你仍是不太了解少爷。或者说,你太不了解男人。”
  “哦,怎么说?”萧玲珑好奇道,“难道不是因为这个?”
  “可能有一部分原因,但绝对不是全部。”何伯说道,“以老头子对少爷的了解来看,此刻在他的心中,悲愤会大于自责与伤心。就算是自责,那他也只是在恨自己为什么无力援救西山,或是无力扭转大局、决定胜负。”
  “他做得已经够多了。”萧玲珑说道,“几乎已经超越了他的极限。”
  “是啊,在我们看来,他只是一介小吏,一个再普通不过了的人。胜捷军里随便一个将校,或是太原府里随便一个当官的,都要比他更有实力更有资本。”何伯说道,“但少爷恨的就是这个。他恨他自己为何不是河东宣抚使、胜捷军统帅,他恨自己为何没有手握百万雄兵,恨自己为何不能口衔天宪、执掌乾坤!”
  萧玲珑诧异道:“不会吧?”
  “会。”何伯轻吐了一个字,却是斩钉截铁。
  萧玲珑不禁愕然,看了看何伯,又看了看醉倒在地的楚天涯,仿佛眼前的这两个人,突然又变得陌生了。
  “或许老爷子说得对,我仍是对他一点也不了解,更不了解男人!”
  “男人有很多种。”何伯呵呵的笑了起来,说道,“少爷,就是喜欢用行动来证明一切的那一种。越是重要的决定,他越不会说出口;他只会将它斥诸于行动,从而得出一个真实的结果。这个结果,也可以理解成我们平常所说的‘志向’!”
  “但他今天说了。”萧玲珑道。
  “呃?……”正滔滔不绝的何伯不由得愣了一愣,感觉很没面子,问道,“他说什么了?”
  “他说,女真一日不灭,他一日不下黄泉!”
  “这只是一个誓言,不是他心中的志向!”何伯嘿嘿的笑了一笑,“经历这么多事情,你也应该看出来了。说得难听一点,少爷现在是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但他有一点特质是难能可贵,那就是一但他认准了的事情,他就会不遗余力、全情投入的去努力去争取。他很少会将想法、志向说出来或是挂在嘴边,因此很少有人能听到他最真实的心声,只能从他的行为当中来揣摩。”
  “老爷子你也不能?”
  “不能。”
  “难怪……”萧玲珑轻轻的拧了拧眉头,“我和他相处了这么久,也仍是发觉,我一点都不了解他。”
  “你不需要了解他,你只要懂他就行了。”何伯笑道。
  萧玲珑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这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大了。”何伯嘿嘿的笑,“我打个比方,你只要懂得饭能填饱肚子就行了,还需要去了解饭是怎么煮的、米是怎么由稻谷变来的、稻谷又是如何栽种的吗?”
  “什么嘛,这根本不是一回事!”萧玲珑哭笑不得了。
  “嘿嘿,或许以后,你才会明白。”何伯笑道,“其实,这或许也就是我们汉人文化中的一个微妙精髓所在——不求甚解,难得糊涂。不管是夫妻之间还是朋友之间,乃至任何人之间的相处,都不妨保持一点距离与神秘。如果双方之间完全的了解、彼此没有任何的秘密与隐私可言,那这两个人只会形同陌路。”
  萧玲珑异讶的抬了一下眉梢,惊叹道,“老爷子,我觉得你有时候说的一些话,还真的蛮有道理的!”
  “你以为老头子这几十年是白活的?”何伯撇了撇嘴,“你要是不想他今天冻死在这里就别只顾着瞎扯,赶紧将他从酒堆里扒出来,弄回房里睡觉去!”
  “啊?我……我?”萧玲珑愣了,脸也臊得通红。
  “咳!……你想到哪去了?我家少爷可是正经人!”何伯干咳了一声,把脸一板,“你不会叫你那两个跟班来抬人?真是的,大姑娘家家,心思这么不纯洁!”
  “你!……我不跟你说!我去叫人了!”萧玲珑恼羞成怒的急急奔走了。
  何伯嘿嘿的偷笑了几声,走到楚天涯身边蹲了下来,轻叹了一声,悠然道:“少爷你现在应该能够理解,当初我亲眼看到满门被屠之惨景时的心情,也能理解萧玲珑为何会有这样偏激与冷漠了。这样的事情,她也是亲身经历,而且还不止一次。相比之下,少爷受到的西山之事的打击,还不算什么了——也罢,生逢乱世,这些都当作是历练!希望今日这一场酒醒之后,少爷的心智能够更加成熟;今后,做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真英雄!”
  楚天涯迷迷糊糊的睁开了一下眼睛,又闭上下了,马上还打起了呼噜。
  “呵呵!”何伯站了起来,“成大事者,百折不挠坚定不移,喜怒不形于色,胸中能容万物!……少爷,你年纪轻轻,却比方腊都还更加具备枭雄的资质!”
  次日清晨,楚天涯醒来时头疼欲裂,口中干渴难忍。扭头一看,床头有一碗热汽腾腾的温开水。
  他便爬起来身,将整碗的开水喝了个干净,温度刚好,可见是有人刚刚给他添上的。
  这时楚天涯慢慢回过神来,也想起了昨日之事,不由得长叹一声。
  这时门被人敲响了,笃笃笃,不轻不重不急不徐,三声。
  “萧郡主,请进。”楚天涯说道。
  门被推开,萧玲珑走了进来,面带异讶的表情,“你怎么知道是我?”
  “除了你,还有谁会这样敲门?”楚天涯靠在床上微笑道。
  “难道每个人敲门的声音都不同?”萧玲珑走近了几步,好奇的问道。
  “当然。”楚天涯点了点头微笑道,“细心观察,你就能记住每个人的脚步声和敲门声,全都不同。这和人的性格息息相关。”
  “咦,那我和别人敲门有什么不同呢?”萧玲珑更加好奇了。
  楚天涯笑道:“比喻何伯,敲门从来只有一声,既沉且重是用巴掌拍的;小艾敲门轻轻的两声,然后必然开口询问。你呢,则是节奏与轻重全都相同的三声。”
  “那我是一个什么样的性格?”萧玲珑很自然的问道。
  “怎么,想套我的话啊?”楚天涯呵呵的笑,“你是什么样的性格,你莫非不比我更清楚一点?”
  “如果我非要你说一说呢?”萧玲珑轻偏了一下头,面露一丝好奇且带挑衅的笑容。
  “那我坚决不能说。说得好你嫌我拍马屁,说得差你跟我记仇。”楚天涯笑道,“哪个男人要是敢当面品评女子,那他要么太过自负,要么太过愚蠢。”
  “听你这话,我就知道我在你心中不是什么好印象。”萧玲珑轻轻的摇了一摇头,无奈的笑道,“算了,该话题就此打住。单论耍贫你已是天下无敌,我肯定说不过你。”
  “呵呵,过奖、过奖。”楚天涯笑了起来,“大清早的萧郡主就钻到我房里来……意欲何为啊?”
  “你无聊!”萧玲珑脸一板就骂了出来。
  “咦,我怎么就无聊了呢?”楚天涯忍俊不禁道,“我就问一问你的来历,我说什么了?”
  “反正你心里有数。”萧玲珑没好气的脸色一寒,然后侧过脸去,翻了一记白眼,“你和老爷子,都是一样的无聊,就爱讨这嘴上的便宜!”
  于是,楚天涯很配合的咂了几下嘴。
  萧玲珑顿时被气乐了,又将脸转到另一侧,再度翻了一个白眼。
  楚天涯觉得,萧玲珑翻白眼的样子那是妩媚到了一定境界,完全当得起祸国殃民四个字。
  “看来我是瞎操心了,你根本就一点事情也没有。”萧玲珑站起了身来,“你请自便吧,我去练武了!”
  楚天涯呵呵的笑:“多谢郡主关心!”
  “我才懒得关心你!”
  萧玲珑走了,楚天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昨天青云堡的那场大火中如同化作了一团阴影,在楚天涯的心中左右盘旋。堡中的数千冤魂,也如影随行,让楚天涯的心里十分不安。
  大醉之后,楚天涯躺在那里,却将何伯与萧玲珑的对话全都一字不漏的听进了耳朵里。虽然人已经醉得起不了身,可是脑子仍是清醒的。
  也就是在那时候,楚天涯想通了许多的事情,打开了许多的心结。
  何伯有一句话让楚天涯印象十分深刻,更像是一道犀利的闪电,直接射入了他的心窝之中,打破了他方心境的一片阴暗与压抑。
  “生逢乱世,这些都当作是历练”!
  没错,今后还将遇到更加惨烈的事情,还有可能像何伯与萧玲珑一眼,亲眼见到至亲至爱之人在自己眼前离去;人生,又有谁能一直相伴到终老?
  前世的父母亲人与朋友,现在不就遥隔千年时代、永远不可相见么?
  一但看透生离死别,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轻松应对!
  青云堡的血债,自责无用,必须它化为动力让自己有所作为,方才对得起那一场涅槃大火!
  抛开被子翻身跳下床,楚天涯心中的感觉就如同是蛇褪皮、蝶破茧,虽然有过挣扎与痛苦,但却是赢来了一场新生!
  “萧郡主,备马——随我去城中巡逻了!”


第一卷 不死龙城

萧玄武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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