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焚城


  陈德率领五十亲卫蹚着几乎淹没脚踝的血水在泥泞的小巷上前进。节度使阴沉着脸,他们时而会遭遇到小队的宋军,久经训练的亲卫们会在对方发出警号前迅速解决战斗,若是遇到太过众多的宋军,这些金陵烽火使衙门的前衙役们则利用对地形的熟悉绕开大队。
  金陵城中不知何时又下起来淅淅沥沥的小雨,天空垂泪却未能阻止眼下正在发生的惨剧,已经杀得性起的宋军再也管束不住,除了监视石头城天德军主力,以及在水西门与凌波军主力对峙作战的军队,其他宋军仿佛泼在泥地里的水一样被巨大的金陵城吸收了,他们不知疲倦地沿着大街小巷,挨家挨户地搜寻黄金白银、翡翠白玉、绫罗绸缎,当然,还有女人。整个金陵仿佛被掀翻在地的蜂巢,贪婪的熊吻伸出舌头要舔尽里面最后一滴蜜糖,哪管蜜蜂的死活。
  一路上遇到不少唐军士卒,却没有陈德看得上眼的,涣散无能的士卒,只能成为他这只精锐小队的累赘,还有可能引来大队宋军的围堵。忽然前面传来震天的杀声,还有马蹄声,陈德眼神一闪,挥手带领亲卫们穿过一条淌满血水小巷循声前去。
  大场面,千余身着黑甲,头盔和左臂缠白麻的骑兵正沿着御街驱赶着大群的宋兵。黑云都久在南方作战,对城市里驱逐步兵的骑兵作战可谓驾轻就熟,人手一只铁槊横在马上,一扫就是一大片宋兵哭爹喊娘,近了就抽出横刀猛砍步卒的头颅。黑云都所配备的横刀比一般步卒所用的还要沉重,几乎就是开了锋的短棍,哪怕步卒带着头盔,给这沉重的玩意敲上一下也非脑震荡不可。千余骑兵在宽大的御街上形成了一个圆形的骑兵集团,挡者披靡。
  不过,陈德很快就看出了不妥。宋军虽然看似狼狈,进退间却极有章法,步卒避免与骑兵正面冲突,却一直保持和骑兵的接触,耗费着马力。一些宋军弓箭手已经开始进入御街两侧的房屋,隔着窗户,端起强弩对准目标庞大的黑云都骑兵。黑云都虽然左冲右突,实质上却没有杀死很多宋兵,反而被抽冷子射过来的箭矢射死射伤不少人,骑兵一旦掉到地上,就是被一拥而上的宋兵步卒斩成肉酱的下场。
  陈德观察这战场的情况,背后做了一个手势,自己和五十亲卫偷偷进入靠近己方的房舍,挨家挨户解决宋军弓箭手。兴许是打了这么久,都没有成建制的唐军步卒和骑兵配合作战,这些躲在房舍里的宋军极为放松,往往五六个弓箭手都没有一个刀盾手保护,当然大大方便了陈德等人下手,没有多久便三下五除二地干掉了百余弓弩手。但是宋军人数众多,仍然有越来越多的箭矢从御街两侧的房屋中射出来,落马的黑云都骑兵越来越多。
  见此情景,陈德眉头微皱,凝神思索一会儿,回身命亲卫分为十队,先换上宋人步卒的服饰,将这一带御街两侧的房舍全部点燃,将那些宋军弓弩手都驱赶出来,然后再在此处会合。众亲卫领命而去。两旁的人家中原本储藏着日常用的灯油食油以及柴火等物,普通百姓此时哪敢阻止凶神恶煞的军爷放火,恰巧又有神卫军一处产业在附近,早先堆积的大量的木炭与火油正好派上用场。
  未多时,烈焰熊熊而起,宋军弓弩手难以在燃烧的房屋中立足,纷纷躲避出来,一些领兵的校尉边跑便放声大骂,不知哪路不开眼的王八蛋,奸淫掳掠也就罢了,居然还放火玩,放火玩也就罢了,居然烧到老子头上,没看见老子正在办正事么?骂完了不忘往怀里摸索一下,刚才顺便抢来的十几两银子还在,捂得热乎乎的。
  此刻正逢东风起来,这场连成一片的大火不比它处分散的火头,端的势不可挡,喷卷的火舌将御街两旁多以木制的建筑一栋栋卷了进去,事后升州西面行营上报汴梁,这场大火将三分之二金陵房舍烧为白地,就连禁宫也未幸免,全城百姓生还者不过十之二三。不过其中真相如何,几分天灾几分人祸,当事人各有说辞,也就成为千古迷案了。江南李氏数十年生聚的昌德宫,号称钱财玉帛堆积如山,汴梁赵氏原本指望此番降服江南可以纳为己有的金陵府库,谁知到头来竟然被一把火烧得一无所有。
  虽然大火烧乱了宋兵的阵势,但骑兵胯下战马更是怕火,这些南唐多年来重金从吐蕃、西蜀购进的高原健马纷纷咴咴长嘶,原地乱转,不肯顺着主人的意愿,冲进火场去追逐败逃的宋兵。
  正在此时,陈德现身在街道一旁,大声喝道:“神卫军陈德在此,前面是黑云都哪位将军当面?”
  其他士卒正在安抚马匹之际,两匹骏马三两步跑到陈德身前,原本神骏马儿身上也是汗水夹杂着泥水和血水,疲态毕露,收不住马蹄,马鼻子喷出的白气几乎要到陈德脸上,当先骑士身上下插了不下七八只箭,马儿大腿上没有马铠遮护的地方也有几只拗断的箭,掀开铁质面罩,赫然是黑云都指挥使呙彦。
  只见他汗流满面,神色有些黯然,向陈德抱拳道:“这场火是陈将军手下放的吧?黑云都上下足感盛情!”
  陈德摆手道:“事已至此,我等同舟共济,何须客套。”
  近看呙彦额头上一个大包,右侧大腿用白布紧紧裹住,丝丝血迹从中浸出,想是刚才和宋军混战时受的伤。
  呙彦向陈德道过谢后,不待细细裹好伤口,又道:“北兵欺人太甚,吾这便率兵再去拼杀一番。”
  回头对部属骑兵叫道:“宋人屠我同袍,辱我父老,黑云男子,敢战否!”
  黑云都骑兵高举铁槊齐声呼喊:“敢战!敢战!”
  连带胯下的战马也放声长嘶,气势逼人。
  适才战况激烈,千余骑兵仅存不足八百,个个身上带着伤,却犹自战意饱满,在这烈焰熊熊的火场之中犹如地狱里的恶鬼现世一般的吓人。
  陈德心中暗叹,黑云都不负江南第一精锐之名,虽然困兽犹斗,这番气势,却直追当年项羽二十八骑士三破汉阵的威势!但他正欲借重黑云都精锐破围而去,怎肯这般放弃,当即抓住呙彦坐骑的缰绳道:“呙将军,何不保全这千余黑云子弟,与宋人再做周旋!”
  若是犹有生路可走,呙彦怎会率领骑兵在御街上与宋人步卒鏖战,不过存的是让敌人付出最大的代价,莫要轻视江南之意。见陈德如此说,又知他素来足智多谋,好出奇计,便低头问道:“主上出降,四面城门皆以被宋人占领,二十万大军将我五万金陵唐军分割开来,大事难道还有可为?”
  陈德肯定地点点头,道:“扭转乾坤虽然暂不可能,但保住黑云都数百种子以待来日,尚有机会。”
  他望了望周围,附近不见一个活着的宋兵,便压低声线对呙彦道:“宋人破城处城墙已经倒塌,现存的工事还是兄弟我亲自督促士卒修筑的,其中有一段非常薄弱,不能阻挡黑云都这等着甲骑兵强行突击。吾早已在那缺口附近储备了不少强弩、硝石、硫磺等攻打城墙的之物,还有千人三日的干粮。”
  “此事当真?”
  眼见有一线生机,呙彦不由大喜过望。
  陈德点头道:“当真。吾正欲寻找一支劲旅一起突围,苍天有眼,居然遇到呙将军这只强兵。”
  见呙彦犹有一丝犹豫,陈德又道:“事不宜迟,宋人知道此处有大队黑云骑兵,必然调集重兵围困。”
  呙彦凝神思忖片刻,一拍大腿,道:“也罢,我黑云都还剩这八百兄弟的性命,就算是陈节度救的!”
  当即吩咐属下牵过数十匹失去主人的战马,让陈德和他的亲卫骑乘,两家合作一处,风驰电掣般往东城墙缺口处赶去。
  这只近千人的骑兵集团奔跑起来威势无匹,城中的宋军游兵散勇根本无法阻拦,而大队宋军一时之间也难以赶来。
  来到粟特校尉石元光预先安排作为军队集结的大宅之前,身着控鹤军步卒服饰的校尉李斯迎了上来,禀道:“兄弟们都已经在这里,还从城内各处集合了五百多敢战的别军士卒。”
  陈德朝李斯身后望去,黄雯也换上了一身控鹤军的服饰,被数名亲卫保护在中间,他朝那她所在的方向微笑着点点头,方才对李斯道:“城中已然大乱,事不宜迟,立即整队,和黑云都一起突出城去。”
  “遵令!”
  李斯大声答道,回身安排。
  原本安静的宅院顿时躁动起来,石元光等神卫军出身的亲卫半数紧紧簇拥在陈德周围,另外一半暂时充作底层军官统领着五百余别军士卒,这些人抬着强弩和拼装好的木砲,这些东西连同其他物资都是石元光早先藏在这座大宅的一间巨大的暗室仓库之中。粟特人经商游走四方,最怕的就是遇到地头上的强人抢掠,是以对隐藏货物有独到的心得。
  陈德先率领精锐步卒隐蔽在离东城墙那处缺口不远的一处街角后面,待石元光督促稍弱一些的士卒在后面架好木砲后,陈德命令将点燃的硝石硫磺等物一股脑儿全部投射到了缺口处的宋军工事上,趁着宋军工事笼罩在一阵烟雾里的当口,李斯率领手持强弩的士卒立刻从街口奔出两百步,对着工事方面一阵射击,弩射刚停。陈德便怒喝一声,带着最为敢战的一百二十名步卒冲上了宋军的工事,和缺口工事中的宋军战作一团。
  趁陈德带着刀盾兵缠住宋军,从后面赶来的李斯和石元光则带领大部分步卒拼命将城墙缺口处最薄弱的一段工事拆除掉,因为这些工事本就是这些人督促士卒修筑的,所以拆起来也驾轻就熟。
  随着拆开了一条足以让五匹马并排通过的缺口,呙彦大声呼喝黑云骑兵从缺口猛冲过去,马儿爬上城墙坍塌形成的瓦砾堆后,居高临下一纵跃下,到了城下面的平地后更放蹄奔跑,守城的宋军只有望尘莫及。而陈德、李斯等神卫军,连同一些别军步卒也纷纷爬上黑云都多余出来的战马,合作一股千余规模的骑兵,居然冲破了已经被宋人占领的金陵城防,一直往东而去。
  未攀上马背,或者不会骑马的南唐军步卒,也都纷纷从缺口处冲出,跌跌撞撞地朝城外跑去,其间被城头的宋军用弩箭射死多人,但仍有许多逃出了城墙弩射的范围。这耗时甚短的突围战,共计杀死宋军二百余人,唐军自身则战死四百多人,其中大部是步卒在奔向城外的时候,被城头的宋军用弩箭从背后射死的。


卷四 步行夺得胡马骑 第八〇章 黑云
  战马开始气喘吁吁,眼看后方宋军并未追来,呙彦便命黑云都骑兵放慢坐骑,缓缓前进。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宋兵拦截,众人心情开始放松下来,又因金陵失陷,主上蒙尘而有些低落。
  陈德双手控缰,两腿夹紧马腹,紧紧跟随黑云都骑兵往前奔驰。黄雯虽然出身将门,依稀记得小时候父亲曾经带着她骑马,但自从入宫之后便只坐过车辇,只好和陈德宫乘一匹上选健马。此刻依偎在陈德怀中,一双素手紧紧拉住鞍前高桥,劲风拂面,直吹得粉面通红,心中却暗暗欢喜。
  李天和虽然学过骑马,但兵战凶威,陈德不放心他一人独乘,便着意挑选了一匹好马,让李斯带着他,好在少年身形尚未长大,李斯也非魁梧大汉,所以战马负担也不甚重。李天和虽然自幼长在深宫,两股内侧已经被磨得皮开肉绽,但身遭大变之下性情却变得分外坚忍,紧咬嘴唇毫不叫疼。
  一千余骑疾驰出金陵东六里左右,清溪蜿蜒在前。清溪是此时金陵城东最大的河流,发源于钟山西南麓,汇合山南溪水形成前湖,向南流入秦淮河。因为清溪浅而清澈,两岸有茂林修竹之秀,浅草萋萋之美,从东吴时代开始,江南的贵族士大夫在清溪两岸大兴土木,修筑了无数的园林别墅。此处河道多曲,称九曲青溪,一栋栋美轮美奂的典雅建筑错落于河州之间,恍若天上。
  清溪一带位置虽然处于金陵城东边,不是宋人围攻金陵的主战场,但“九曲清溪”多富户,自从宋军围攻金陵以来,乙亥年以来,宋人军需吃紧,打草谷的分队几乎每隔几天就要越过金陵外围来此处劫掠一番,此处居民未避兵祸逃亡一空。因此处与宋军鸡笼山大营隔着金陵城防,宋军不敢在此驻屯,为防唐军凭借清溪水系抵抗,宋人索性一股脑儿将清溪一带的房舍烧个精光。是以此刻映入呙彦、陈德等逃亡者眼中的清溪已是一派残垣断壁的劫后景象。
  就在众人催动马匹,准备涉水渡过清溪的时候,金陵城西北方有大队宋军骑兵追来,呙彦立刻命令足有百人的一队黑云骑兵就地停留,迟滞宋军追击。那带队的黑云都校尉想也不想便大声答着拨转马头,一众骑士纷纷翻身下马,牵着马寻找有利的出击位置,抓紧时间歇养马力。
  追来的宋军骑兵统兵官乃是骁武军指挥使董遵诲,此番曹彬称病,却以防守大营为借口将南下的六千骑兵留于营中,一听有南唐骑军作乱突围,便令董遵诲即刻带领三营云骑军前来追杀。这些云骑子弟正因不能入城劫掠而满腹怨愤,此刻听闻有机会出营无不欢欣鼓舞,都打着早点解决南唐人然后就地捞点油水的主意。董遵诲老于军旅,见军心可用,便带领着这千名云骑出发,急急往东面追逐。
  发现突围而出的南唐骑兵踪影后,董遵诲不由见猎心喜,催动胯下战马赶上前去,一千五百云骑军紧随其后。
  抵近清溪时,留下断后的黑云都骑兵放下铁质的面罩,向十倍于己的云骑发动了冲锋。黑云骑兵人马多着重铁甲,持铁槊,为了防止两军相接时的冲击力将人撞下马背,腰腿力道不足的骑兵将双足用革带紧紧绑在马上,即便战死犹尸身自立于马上。而宋军骑兵则多着革甲,用厚背长马刀,边郡良家子弟从军的骑兵更善于骑射游斗,近战的冲击力反倒不如黑云都。
  正面冲锋的黑云都骑兵威势惊人,冲锋线遮蔽着清溪水最为平缓而易于涉水的一段河段,宋军无法绕行,而正面迎击则要付出极大代价,只得将一千余骑向两边分开,避开黑云骑兵正面的锋芒,五百余骑利用较为马力充足,铠甲轻便的优势,不与黑云都骑兵硬碰,而是前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游走在黑云都骑兵两侧和后方的宋人骑兵先用弓弩将黑云骑兵坐骑射倒,待黑云骑兵落地后,四五骑一拥而上马踏刀砍。不到半个时辰,百余黑云都骑兵尽数被杀,而宋人云骑只损失了大约二十多闪避不及的骑兵。
  另一队八百余人的云骑军则不疾不徐地远远掇在大队黑云骑兵身后,这轻装云骑马力大胜已经鏖战半日的黑云都,故任凭呙彦、陈德怎样鞭打马匹,都无法将之甩开,反而有少数大胆的边郡云骑快马加鞭的赶上前来释放冷箭,不时将落后的黑云骑兵杀死。
  两队骑兵一前一后奔驰十数里,来到了此时尚称蒋山的钟山脚下。眼看天色渐晚,古时有“逢林莫入”的说法,南唐诸人以为只要进入莽莽苍苍的山区,宋人很难在夜里追踪下去,也算暂时脱离了险境。望着蒋山山麓,陈德脸上露出一丝轻松,伸手拍了拍偎依在怀里的黄雯,让她看看前面的苍翠青绿的山景,同时注意抓牢马鞍,不要被颠簸下来。黑云都指挥使呙彦则在心中暗暗为适才义无反顾地去迟滞宋人追兵的同袍感到惋惜。
  谁知正当众人心情放松之际,大队的宋军忽然从山脚的树荫底下冒了出来,结成宽大的阵势阻住去路,阵前旌旗飞舞,阵中居然升起的是升州西面行营都部署曹彬的将旗。
  后有骑兵追逐,前方的宋军大阵足有一万步军,南唐诸人脑海无不被阴霾笼罩,剩下的八百余骑紧紧靠在一起,仿佛这样才能互相驱逐心头的绝望。
  呙彦看了看前方宋军宽大厚实的阵型,叹了口气,转头对陈德道:“陈将军,我黑云都以前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却不计前嫌相救我等。呙某是粗鲁人,就算逃得性命,也无济大事,此番拼却了性命,保你等逃脱出去,黑云都不负国恩。”
  他是天子亲军统御,熟知宫闱秘辛,说话间眼神若有若无地瞥着被李斯护在马前的李天和,想是猜测到了李煜托孤之意。此番愿意舍命相助陈德脱险,也是要留下江南李氏一线血脉的思量。
  陈德看着前方厚厚的宋军阵型,无奈地点点头,苦笑道:“呙将军何必如此,某先谢过了,只是宋军势大,吾等恐怕难得逃出一人。”
  呙彦却傲然道:“黑云都成军以来,无不破之阵,今日虽只余八百壮士,却也叫陈将军看看,黑云长剑并非浪得虚名。(注1)”
  说完眼神有些黯然,想是回忆起当年黑云长剑纵横江淮的风光,又道:“请陈将军在此为我监视尾随我军的宋人骑兵,我将率麾下壮士三次冲击宋阵,必定将之击破。第三次冲击时,陈将军可率神卫军诸位紧随我后,黑云长剑将返身阻敌,你等趁机进入大山之中,宋人必不能追及。”
  陈德见他如此说,只得点头。
  呙彦看陈德的坐骑已浑身淌汗,口鼻喷着白气,有些可惜的摇摇头,又看着陈德怀中的女子,他倒不认得黄雯,居然道:“大丈夫行事当有所取舍,一马承两人,必然后力不济,何惜一女子而坏大事。”
  他这话甚是突兀,黄雯顿时脸色煞白,花容失色,陈德却勃然作色道:“大丈夫连一女子都不能保全,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注2)”
  若不是记着呙彦要率黑云都舍身为自己打开通路,当场便要与他翻脸。
  呙彦有些不可思议地摇摇头,不管陈德态度,拨马对跟随在他身后的黑云骑兵大声道:“宋人以诡计破我江南,以致今日之败。我黑云长剑威震天下,三千同袍,却被宋人屠戮。诸君,可愿随我击破敌阵,死得其所,轰轰烈烈,方不堕黑云长剑的威名。敢战否?”
  黑云都余下众人皆是骑术枪术精绝的悍卒,眼看受敌前后夹击,又知宋军屠戮降卒,早已萌生死战到底之志,当即齐声高呼:“敢战,敢战!”
  呙彦满意地点点头:“我与诸君约,三次冲锋,必击破宋军步阵,以证我黑云长剑之名!”
  说完放下头盔上的铁质面罩,策马驰到众军之前,黑云都八百骑军在他身后排列稀疏的八列。
  陈德则和尚余的七十几名亲卫翻身下马,拉开弩箭,一边歇养马力,一边警戒后面远远跟随的宋军。
  随着稀疏的骑阵缓缓接近,宋军步卒大阵开始朝天发射弩箭,黑云都人马皆着重甲,这般远处抛射的箭雨实际造成的损失并不大,久经沙场的重骑兵保持坐骑小跑的速度,快要接敌时才忽然靠拢,紧紧跟随在一马当先,同时不断地在观察宋人步阵薄弱之处的呙彦马后。
  虽然当面弩箭密集而强劲,造成不断有黑云都骑兵落马,但这段短短的距离一冲而过,大家跟着呙彦的节奏端平铁质骑槊,密集的楔形骑阵带着巨大的冲力深深地撞进宋军步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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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汉骑追者数千人。项王自度不得脱。谓其骑曰:“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于此,正义,卒,子律反。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今日固决死,原为诸君快战,必三胜之,为诸君溃围,斩将,刈旗,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乃分其骑以为四队,四乡。汉军围之数重。项王谓其骑曰:“吾为公取彼一将。”
  令四面骑驰下,期山东为三处。正义期遇山东,分为三处,汉军不知项羽处。括地志云:“九头山在滁州全椒县西北九十六里。江表传云项羽败至乌江,汉兵追羽至此,一日九战,因名。”
  于是项王大呼正义火故反。驰下,汉军皆披靡,正义上披彼反。靡,言精体低垂。遂斩汉一将。是时,赤泉侯为骑将,追项王,项王瞋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马俱惊,辟易数里正义言人马俱惊,开张易旧处,乃至数里。与其骑会为三处。汉军不知项王所在,乃分军为三,复围之。项王乃驰,复斩汉一都尉,杀数十百人,复聚其骑,亡其两骑耳。乃谓其骑曰:“何如?”
  骑皆伏曰:“如大王言。”
  注2:吴三桂在奔赴北京的半路上得知自己的父亲已被大顺军刑囚,自己的爱侣被李自成的部将霸占,此等辱父夺妻之耻,是一个男人所不能容忍的事情。吴三桂也是有血性的男人,而且手握十万“关宁铁骑”知道自己的父亲被虐待,自己的老婆被霸占,如果此时他还能无动于衷,可就真不是一个男人了。因此,吴三桂不由怒发冲冠,高声大呼大丈夫不能自保家室何以为人?于是他立即率领大军回师山海关,遂令全军为崇祯皇帝披白举孝,并且打开了山海关的关门,向多尔衮投降,这使满清数十万的八旗劲旅像洪水猛兽般地迅速吞没了大明的万里江山,从此吴三桂的身上就有了人人恨之入骨的汉奸卖国贼的印记,他的一生也被牢牢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问题是,哪个男人会投降给奸占自己女人的另一个男人?如果真的有,史书上又会怎么写他呢?有的事情,做看客很容易。


卷四 步行夺得胡马骑

鼓元吉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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