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历史赐予的机会


  一直到晚上八点,第一天的鏖战才停顿下来,双方都开始舔舐伤口等待太阳升起后更加惨烈的第二天、第三天……
  晚饭是简单的大饼和肉罐头,后者是申树楷的功劳,当然也是杨司令的大手笔之一。这个年代的中国也只有他才会眼睛不眨花大把银子向美国购买成船的肉罐头用于军需,士兵们开心了,但这个决定却让张文景至今见到肉就吃不下睡不着,甚至勾搭几位商人们说要入股一起搞拥军农场和肉罐头厂,据说连设备都开始采购了。
  杨秋吃饭很快,因为前世为了接近实战,特训其间只要到开饭时间教导员就会故意让人在旁边放上大堆大堆的垃圾,或者干脆把腐烂腥臭的动物尸体搬到旁边,为了对付“它们”他养成了吃饭专心而且很快的习惯,呼噜噜几下就把两个大饼和一个肉罐头塞进了肚子,让还在“数米”的苗洛暗暗伤心,以为他十天八天都没吃饱饭。
  苗洛轻轻咬着干硬的大饼,一边偷偷打量他,时隔多日再见发现他的脸颊已经瘦了很多,那双曾经有神的双眼中也满是血丝和疲惫,军装不知道多少天没换了,不仅满是皱褶还沾满了尘土,唯一没变的大概就是那种巍峨如山的军人气质。
  杨秋见到她一直看着自己,微微一笑将姑娘吓得低下头不敢抬起来后,才扭头问道:“两位怎么跑到前线来了?你们身系国家安危,吃饭完后还是尽早离开吧。”
  无论是宋教仁还是黄克强,都还沉浸在刚才的厮杀中,血肉飞溅的残酷画面让两人根本没胃口,对视一眼放下大饼说道:“听闻辰华昨日和袁世凯派来的特使谈过了?”
  两人忽然前来,就让杨秋隐隐猜到和自己见刘承恩有关,立刻点头做愤怒状:“刘承恩仗着北洋自以为是,竟隐隐有拥立袁世凯出任大总统的心思,真是可恶!我已经回绝他此事绝无商量!我之前就和居正先生说过,我等革命是为了孙先生提倡的‘驱逐胡虏,实现共和,均分田地’的理想,也只有他才能秉承这个宗旨,所以等孙先生回来后,我自当立刻派重兵接他来武昌出任大总统,由孙先生带领我们共创民主,实现共和!”
  不管他是不是演戏,起码这番话让四周的军官和参谋听得很舒服,尤其是那些湖北籍军官更是暗暗高兴,都清楚要是能把孙文接来武昌,将来湖北就是民国嫡系了,对自身的发展也有好处。但黄宋两人却一个劲皱眉,尤其是黄克强,说道:“辰华,你这样做太偏激了!袁世凯手握重兵,北洋树大根深不是一夜能铲除的,所以我们需拉拢于他才行。”
  “克强先生放心,所以我已经转告,只要他答应推翻满清,那么就支持他出任副总统兼兵马元帅,那时我也自当退位让贤,做个愚公。”
  “辰华要退位?”宋教仁暗吃一惊,没想到杨秋小小年纪就有了退居的念头。
  “只要袁宫保答应条件,让孙先生带领大家实现共和,振兴我族,退居山野又有何妨。”杨秋说的气壮山河,心底却暗暗冷笑,袁世凯要是甘做凤尾,中华大地怎么会有后来的军阀割据。
  黄克强说道:“辰华之心的确非常,但你可曾想过,你这样做会将岂不是把袁世凯推向了满清那边,要是他铁了心要保清廷,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克强先生!你这是何意?”话一说完,杨秋立刻豁然而起走到面前,一双鹰目冷冷锁住了黄克强。
  黄克强吓了一跳,他已经算高大了,可面前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却比他还高上少许,一身戎装,腰骨笔挺,俊朗而挺拔,和他们这些人比起来,手握重权,大军在侧,所以星目开阖间已经隐隐有了股不怒自威的感觉,尤其是身上那股子肃杀气息更是逼得他差点噎住气,但他也不是寻常人,坚持自己的理念高声道:“我的意思要是袁世凯答应推翻满清,我们也可以做出一些妥协。”
  被杨秋逼出来的这句话顿时让指挥所内一片哗然,军官们都没想到这位同盟会二当家居然已经有打算向袁世凯妥协,让他当国的念头,金兆龙等脾气火暴的军官更是嚷道:“为何要妥协?他北洋又不是铁打的,这些天我们杀的还少吗?”
  “对啊!袁世凯和北洋都是满清的奴才,我们在这里打生打死,难道最后要让他谋取高位?”
  “妥协个屁,有本事他们先打赢我们再说!”
  说话的大部分都是湖北军官,不管他们认不认同杨秋,但军政府成立后就一直以中央自居,军队现在也叫国防军,所以不可避免的带上了一丝中央的架势,怎么会愿意把权利拱手交给北面。
  见到大家情绪有些激动,宋教仁连忙起身说道:“辰华先不要急,克强也是为国家着想。现在南方各地虽然纷纷独立,但北面的势力还是很大,再打下去受苦受难的还是百姓,难道你没看到孝感打开后这里的百姓都跑了吗?流离失所、饿殍满地不应该是共和后应该出现的,孙文先生更不愿意看到,所以克强这也是想早些结束,给天下苍生喘息的机会。”
  宋教仁继续说道:“共和之后肯定要举行议会大选,即便是大总统也要受议会节制,他现在答应了我们就能借议会慢慢削弱北洋势力,岂不是比现在硬碰硬更好?”
  杨秋下意识摇了摇头,从这番话可以看出,宋教仁是理想主义政客,一心想把美国三权分立那套东西移植过来,用议会来削弱总统和军队的权利,问题是最后他这套东西连那位马上要回来的同盟会老大都没认同,两人最后还在总统制还是议会制上不欢而散,导致同盟会彻底分裂,何况是袁世凯呢。
  现在争论这些还太早,而且他也不希望给将领们留下过分插手政治的映像,所以深吸口气摆摆手不作争论:“遁初先生,克强先生,辰华说到底只是个军人,这些事情我不想插手,在下只是想提醒两位!将士们的血不能白流,莫要辜负了革命志士的一片赤诚之心!”
  “言尽于此,两位自己斟酌吧!”杨秋说完自顾自走到了地图前:“少岳,去检查突然阵地的情况,一小时后我要得到详细的损失报告。”
  何锡藩领命而去后他又转向了张廷辅和秦章书,后者之前是岳鹏手下的得力干将,现在已经是二师一旅旅长,说道:“明天北洋肯定攻的更急,你们各自抽一个团加强左右两翼,今晚子时必须全部部署到位。老何,加固掩体和战壕的事情也要立刻开始,让能动的新兵和民夫全部上去,明早前我要看到所有防线都休整完毕!”
  他下完了所有命令后朝留在指挥所的蔡济民和邓玉麟等人看了两眼,拎了拎左袖:“你们都已经戴上了飞虎臂章,就是说大家现在都是战壕里同生共死的国防军兄弟。我还是那句话,我们是军人,不是政客,全都给我按下心思打仗!未来的事情自有克强先生他们处理,我们现在的任务是保住汉口!”
  “是!”
  众人的暴喝回应让黄克强脸色有些黑,这些话明显就是在针对自己,心底更对杨秋暗暗上心!这个人太会利用时机了,加上自己刚才也失策,居然被他逼得道出了底细,现在军队和北洋厮杀已经眼红耳赤同仇敌忾,恨不能吃北洋的肉,和北洋的血!怎么可能答应北洋一系来当国!所以一下子就被他利用了人心把部队的心收去了大半!正当他暗恼自己没选对时机,杨秋已经向外走去,还没走到门口陈果夫就冲了进来,差点和他撞了个满怀。
  “慌什么!还有点军人样子吗?”
  陈果夫还没见过杨秋发火,被吓得连忙敬礼挺胸报告:“报告,刚收到岳州杭营长的电报,湖南昨日发生兵变,焦达峰和陈作新两位都被……乱军杀了!”
  “什么?”邓玉麟和蔡济民立刻就跳了起来,孙武派系淡出辛亥政治舞台后,共进会就剩下他们几个撑场面,本来焦达峰和陈作新在湖南还可以照应,现在他们一死……共进会算是彻底完蛋了!
  黄克强和宋教仁更是两眼散光,湖南是他们家乡,一举一动当然很关心,但也没想到最先响应的焦达峰和陈作新两人会忽然被杀!
  “谁干的?!”杨秋一把抢过电报明知故问。陈果夫摇摇头:“还不知道,不过已经有消息说,谭延闿被抬出了任湖南都督。”
  “王八蛋!”
  杨秋狠狠一脚故意踢飞了空弹药箱,平行世界里两人被杀几乎波澜不惊,历史甚至都很少为两人说句公道,但现在却不同了,这是历史赐予的绝佳机会!要不然也不会再北洋大举压境之时还将一个营驻扎在岳州。这是个机会!一个彻彻底底湖南纳入自己手中的机会就在眼前,所以立刻回身狠狠把电报拍在了桌上,望着黄克强一字一顿道:“克强先生!你说吧……是继续对这些顽固派妥协,放任他们滥杀我革命志士,还是进军湖南,抓捕匪首!”
  他没说要推翻谭延闿,只说抓捕匪首,但大家都没注意到这句话,只关心那句“进军湖南”!
  黄克强头皮都炸开了,他也没想到湖北这边炮火渐浓,湖南援兵即将到达之际会出现这种事情,他肯定不愿意动湖南,因为那边是他老家,连宋教仁也是湖南人,而且谭延闿和他们都有私交,但刚才双方已经有些龌蹉,要是再妥协……恐怕他和宋教仁不得不卷铺盖回家了。
  四周所有目光一下子汇聚在了黄克强身上,旁边的宋教仁知道他的脾气,肯定是不愿意让杨秋把手伸进湖南的,率先说道:“辰华,你先冷静些,现在北洋大敌当前,我们自顾不暇哪来力气进军湖南,不如我先发电报给谭人凤问清楚情况再做定夺?”
  “不必了!”杨秋一把将电报甩给陈果夫:“北洋是很强,但还改不了我的决心!去发报,命令杭志即刻出发进军长沙,把杀害两位志士的匪首带回来!海军营楚豫即刻沿江而上,楚谦和汉江目前都在宜昌附近,命令他们也即刻南下配合……”
  “告诉杭志!凡敢于阻拦我国防军抓捕凶手者……”杨秋一停顿,目光缓缓停在了已经脸色苍白的苗洛脸上:“格杀勿论!”


第一百零一章 定长沙
  辛亥年。
  西历10月底至11月初这段时间,整个中国的目光都被孝感之战吸引,袁宫保亲自坐镇武胜关督战的消息让很多人夜不能寐。从北京至上海,从武昌至广州,几乎每份报纸都在转载这位北方巨擘的一举一动,朱尔典为首的公使团,四国银行团,日本、俄国全都在地图上勾画着他们梦想中的计划。
  整个中国甚至整个远东的目光都开始投向湖北、投向扬子江中游这个九省通衢之地,随着一个又一个的地区宣布独立,无论是满清还是党人,都把这里视为了交锋的中心,一边是觊觎中游长江企图为身后的那个人攫取政治资本的北洋利剑,一边是近四万誓死捍卫新生政权的民军武装。
  袁世凯的抵达让战斗趋于白热化,孝感已经彻彻底底成了绞肉机。11月3日,冯华甫亲率三协主力抵达卫店镇,经历了三天的艰苦鏖战,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杨秋主动下令部队撤退至孝感继续固守,同时命令三师进驻孝感,并开始在滠口和三道桥部署新防线。
  北洋同样损失不小,面对武胜关铁路被断,补给困难士气低迷的情况,冯国璋老爷子也不得下令暂时休整,整日以零星散炮和小股兵力试探为主。
  就在孝感之战打热火朝天时,整个中国也是风起云涌,暗潮迭起,各类人物竞相登场。
  先是北方太原宣布独立,阎锡山出任都督,有士官三杰之称的吴禄贞和蓝天蔚开始四面奔走,试图直击北京,紧接着江西、云南宣布独立,还不等北方三声惊雷结束,南京徐绍帧率第九镇发动失败撤往镇江,3日晚上海陈其美带领一帮青皮流氓举事。
  海外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在美国的孙先生开始绕道欧洲启程回国,蔡元培等人也筹措钱财购买军火,加速回国响应革命。然而在这片纷扰中,核心依然是正在酣战的湖北,谁都知道,如果挡不住北洋,北方那个人必然势力大振,如果挡住了那么南方就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最出乎预料的一幕发生了!
  先是英国报纸率先捅出了湖北军政府内部在共和问题上的矛盾,黄克强试图用袁世凯出任民国大总统妥协换取南北停战,共同推倒满清政府,而已经和北洋杀得难解难分,隐隐有革命第一少帅之称的杨秋却以国防军总司令的身份表态,大总统只能由正在回国的孙文先生出任。一边是强硬地国防军,一边是左右摇摆的党人,让大家嗅到了其中的冲突。
  还没等大家从这两份文章中琢磨出味道,湖南起义大功臣,新任湖南都督焦达峰和陈作新遇刺身亡的消息让南方党人一片哗然,乘势而起的谭延闿和湖北的黎菩萨隐约间让大家看到了立宪派执掌扬子江中游影子,北面当然愿意看到立宪派主导,但党人却开始担心这会造成南方分裂,不利于已经隐约听到的南北和谈。
  就在他们束手无策的时候,一个最强硬的声音忽然从孝感前线发出。
  11月2日,湖北国防军总司令杨秋在孝感前线炮声中接受法国费加罗报记者采访时表示,作为革命军队,他决不会坐视手足同志惨遭无辜杀戮,并已经下令海军三艘炮舰和两个营前往长沙抓捕疑犯,但也同时表示不会去改变湖南人民做出的决定。此言一出,南方激进派尤其是年轻人纷纷叫好,认为这才是革命新气象,但江浙和两湖的保守派却指责他不务正业,大敌当前居然还抽出宝贵兵力去管湖南,罔顾汉口甚至整个湖北的生死。
  叫嚣,责骂和不安中,汨罗江屈子祠畔引来了数十面白帆,江岸旁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当地人几乎把这座供奉屈原神位的祠庙挤爆,他们呆呆的望着一队又一队年轻士兵跳下船,在军官的指挥下开始整队。崭新的沙黄色卡其布军装,武装带,小绑腿、水壶和行军小包斜跨腰间,旁边还插着两根“小木棍”,清一色德造步枪,子弹带更是鼓鼓囊囊,其中还有不少人肩膀上还扛着机关枪。
  “报告团长,二营准备完毕。”年轻的新兵营营长向正在下船的杭志敬了个礼,这位营长是北进攻打襄阳后被提拔起来的,孝感打开后就一直眼巴巴等待调令,调令让他等来了,但却让他的营入湖南抓捕杀害焦达峰和陈作新两位烈士的凶手。
  两人遭乱军杀害的事情激怒了士兵,尤其是等待上前线的新兵们更是不满,大家都对湖南这种扯后腿的事情很愤恨,要不是因为此事,他们或许就会和三师一起被调往前线,去见识见识老兵口中很厉害的北洋兵了。
  杭志回礼后,问道:“一营和海军营到哪了?”
  “一营已经过了汨罗江,正向南绕开湘阴要塞往青山方向,最迟下午就能到长沙城下。”实习参谋捏着地图,把一营前进路线画了出来继续说道:“海军营……还在湘阴要塞前瞪眼睛呢。”
  “有没有遭遇抵抗?”
  “湘阴要塞打了一炮警告,一营也遇上巡逻小队,对天鸣枪后他们就撤了。”实习参谋尽职地说道:“湘一协昨日已经抵达武昌,目前长沙号称拥有四镇六万人马,但其中大部分绝大多数都是新兵和临时找来的会党,枪支奇缺、战斗力残次不齐。”
  听到没遇上拦截,杭志稍稍松了口气,虽然这次合并中他被提为团长,但实际上只有两个营,其中一营是当初三营的老底子,北进中又搜罗了不少老兵,论编制其实已经超出一营达到了八百人,战斗力也完全可以保障,可这个新调来的二营除了军官外都是才接受了二十天训练的新兵,海军营又要面临湘阴要塞的阻挡,司令那边更不可能再抽出一兵一卒,所以要是这帮湖南佬拼了命想打,也是相当困难的。
  倒不是怕了湘军,虽然焦达峰和陈作新对外宣传说短短几天就征召了六万人,号称四镇,可实际上也只有之前的二十五混成协算勉强过得去,他只是担心命令,因为命令中只说擒拿杀害焦作峰的人,并未说要打下长沙,作为右路军骨干之一,这份命令中他看出了杨秋的心思,是既要威慑长沙,却又不能破坏了两地的关系,这种仗是最不好打了。
  万一长沙那边不合作,自己该怎么办呢?
  就在杭志带新兵营稍事调整绕开湘阴要塞向长沙急进的同时,两个营浩浩荡荡开进湖南的消息让长沙陷入了焦躁和不安中,大街小巷上尽是扎着白毛巾的所谓湖南四镇士兵,这些人有的拿着汉阳造,有些用日本金钩步枪,更多的则是火铳和长矛,乱哄哄不像样子,至于原先的新军兵营更是被严密封锁,里面几百位跟随随焦陈二人起义的士兵被梅馨派来的心腹看管着不准离开。
  这股乱象也蔓延到了咨议局,会议室内,大门外到处是一派紧张的气氛。议员们也分成了两派,一派是赞成打,另一派认为不该打但也不能让湖北占据主导权,至于愿意听从的却几乎没有,毕竟在他们看来焦陈二人的死变相中是帮了他们,所以决不能在权利未稳前就翻案。
  二楼的静室内,谭延闿轻轻一扫宣纸开始提笔写字,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每当有心烦事情是就写上几笔借此平缓心绪,只是今天他的手很不稳,最后一笔时竟然轻轻一颤,导致整幅字都前功尽弃,只得颓然的叹了声搁笔不语,走到窗前望着逐渐落下的斜阳,暗暗焦心,难道自己这个都督才当了几天就要到头了?
  那天梅馨杀焦陈二人他是知道的,而且和丰火柴公司挤兑事件也是他在背后秘密推手,要不然信誉那么好的和丰怎么会一下子出现了挤兑呢,当时他是怕焦陈二人当权后他们这些立宪派就没了机会,但却没想到会惹来这么大动静,连杨秋都高调表示要擒拿凶手!一想到那个只见过两面的年轻人,他心底就没由来的有些发怵。三月前的辎重兵,三月后的国防军总司令,还把党人孙武赶下台,逼得黎元洪亲授司令一职发全国通电,把湖北八成之地收入囊中!再到武胜关前鏖战北洋,一招回马枪坑杀数千北洋精锐,至今还和老辣的冯华甫对峙不败,这个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更加心慌的是,他居然早几个月就知道自己会成为湖南都督!现在他的兵来了,毫无遮挡,大摇大摆,还派来了三艘炮舰……自己该怎么办呢?是让四镇连枪都没有的士兵打一打,还是把梅馨交出去?可要是梅馨咬出了自己,岂不是身败名裂了?
  谭延闿心乱如麻的时候,敲门声忽然响起,拉开门见到心腹左学谦和正准备带三协支援湖北的刘玉堂尽然联袂而至。身后还站着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人还似乎在哪里见过。年轻人见到他后,立刻一拱手:“谭督,您忘记张大人府上的三小了吗?”
  “你是……张彪的亲卫,陈小三?”见到有过几面之缘的谭延闿记起自己,陈浩辉笑着点点头:“陈小三已经是过去了,现在兄弟是国防军司令部直属警卫连副队长。”
  “你……你是杨秋的人!”谭延闿现在就怕听这个名字,吓得连忙后退几步从抽屉里掏出手枪,但还没等他拔出枪,陈浩辉身边的警卫就抢先一步拔出了两把枪对准他。
  左学谦和刘玉堂两人吓得脸色都变了,陈浩辉先是按下了助手的枪口,转身关上门后才拱手道:“都督,在下今天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见到陈浩辉主动收起了枪,还继续称他都督,谭延闿这才松口气惊疑问道:“是不是杨秋让你来找我的?回去告诉他,湖南事我们湖南人自会解决,还轮不到他来插嘴,让他先专心对付北洋,别害了几万鄂军兄弟!”
  陈浩辉微笑着等他发完牢骚,才款款说道:“谢谢都督关心我们兄弟,前线战事自然由司令做主,他说打哪兄弟们就打哪,大不了赔上一命就是。但是都督这把椅子恐怕还没做热吧?难道真要陪一些人一条道走到黑?”
  “什么一条道走到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谭延闿一把揉烂宣纸,借此掩饰自己的紧张和不安。可他这些小动作怎么能瞒住陈浩辉呢,在张彪身边待了那么多年,察言观色早就是家常便饭,立刻说道:“都督不用解释了,梅馨为何杀焦陈二人您比我们心里有数。至于和丰火柴厂的挤兑事情……听说他们最后几笔钱走的都是晋商票号的路子,都督难道不知道,现在我们阳夏分府财税司司长申树楷大人之前是合盛元大经理吗?”
  短短几句话让谭延闿脸都白了,梅馨杀焦陈二人的事情现在还是秘密,直到此事的人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而且他偷偷派人去和丰火柴厂也自认做的很隐秘,却没想到居然一见面就被人家道破!可想对他打击有多大。左学谦和刘玉堂一文一武都是谭延闿的心腹,前者留日多年起义当天还立刻功劳,后者则是内定的援鄂三协协统,对焦陈二人被杀的事情也知晓一些,所以陈浩辉这番话同样让两人紧张万分,要知道杨秋高调宣称要抓凶手,算起来他们可都算参与了此事。
  难道真要打了?
  “都督,司令让我提醒您!梅馨之辈野心极大,焦陈二人的事情落在他手上,一旦将来以此此事要挟都督您该怎么办?他现在手握兵权,新军很多军官都被他笼络,将来如何节制他?”陈浩辉见到镇住了几人,继续说道:“司令还说,他尊黎督是因为湖北需要黎督,他不能为私欲做那种负心之事!而且他也相信,湖南同样需要谭督!最后他还让我带句话给您!枪再好也要交给会用的人,不会用的人即使心是好的,结果恐怕只能是乱上加乱!”
  谭延闿心脏猛抽一下,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第一次是在汉阳的船上,现在又托人带来,明显是告诉自己别贪婪兵权!而且难道那天在汉阳……杨秋那时就知道今日之事?这也实在太可怕了吧!现在陈浩辉一口一个都督,还拿黎元洪来举例,就是明摆着就是告诉自己,可以保住权利仿效湖北督管民政事权,否则就会强行攻打长沙,到那时他和梅馨的关系就会大白天下,彻底身败名裂!
  他想挣扎,没人愿意被要挟,可此刻城中能打的部队几乎都是梅馨的人,王隆中带走一协后能打的最多也就是两千来号,至于焦达峰他们所说的四镇六万人马,其实也只有四万余,很多都是只会添乱的会党和无业游民,连枪都没有几杆,怎么可能是能和北洋面对面死磕的鄂军精锐的对手!……想到这里他知道自己这回是没退路了,只得强压心中紧张,问道:“不知道杨司令准备要谭某怎么做?”
  陈浩辉等的就是这句话,说道:“很简单,都督只要命人打开城门让我一营进来,至于后面的事情您不必管了!至于我们两兄弟,今夜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确保安全。”
  刘左学谦追问道:“那梅馨他们……”
  陈浩辉微微一笑,拔出两把汉元式手枪猛然推上膛,冷道:“谭督还是谭督!议员还是议员!至于秘密……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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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一点,长沙城内万籁俱静,空气里透着紧张和不安。
  原新军二十五混成协大营内灯火通明,刚刚暗杀了焦陈二人,被谭延闿任命为湖南第一镇统制的梅馨和几位心腹坐在灯下神色不安,只要一想到此刻驻扎在城外的那个鄂军营心里总像扎了根刺似的。
  沉闷压抑的气氛让甘兴典坐不住了,一拍桌子说道:“干脆,今晚我就带二协去摸营!就不信一个协还干不过他杨秋一个营!”
  “是啊,老子豁出去了!一个协不行就把四镇全拉上。”
  “对!去他妈的狗屁国防军,干脆把咨议局那帮老不死的全部干掉,然后专心操练新兵,等北洋和鄂军都打得没脾气,我们再去接收,啊湖北也占了!”
  “我看干脆去联络下北面,只要我们稍稍透露出点意思,袁宫保肯定愿意招揽,就不信他杨秋不怕我们前后夹击!”
  甘兴典的话惹来了军官们一阵嚣嚷,梅馨脸色沉沉没说话。他毕竟是原二十五混成协管带,还参加过太湖秋操,眼力比这些人高多了。外面虽然暂时只到了一个营,但侦查发现居然装备了一挺北洋才有的德国塞电机关枪,还有五六挺轻机快炮,士兵也都是清一色的德造新步枪,明显就是杨秋核心嫡系部队!以现在长沙这里连轻机快炮都没有一挺,枪支弹药严重不足的部队,别说一个协,就算是两个协也未必能拿下来!何况人家还有一个营正在衔枚疾进,城里同情焦陈二人的士兵数量也不少,万一打开城门被钻了空子,里应外合那就真完蛋了。
  而且他让最揪心的是谭延闿,这个湖南的“黎菩萨”到了这么关键时刻居然没有声音了,明显有想撇清楚此事的念头,真要打起来估计他巴不得自己死掉遮掩秘密,所以绝不能给他这么机会。
  就在他左思右想寻找对策的时候,远处忽然隐隐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还不等明白什么事情,大营门口就闪起了数团火球,然后就是猛烈地爆炸声响了起来。
  “抓住梅馨,为我革命志士报仇!”
  “捉拿凶手,保卫革命!”
  一声声叫喊,陡然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随着新军大营率先响起爆炸声,整个长沙城都乱作一团,尖叫声,哨子声还有机关枪的扫射声此起彼伏,到最后谁也分辨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梅馨和甘兴典等人到底是军人出生,立刻就猜到肯定有人私放杨秋部队进城了,连忙吹起铜哨带士兵想冲出大营,但还没到门口让他们目次欲裂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到几位国防军士兵迅捷的拉来了一挺带小轮的马克沁机枪,开始对军营猛烈扫射。
  哒哒的子弹暴风骤雨般从湘军士兵队列中穿过,短短几分钟整个大校场上就躺满了尸体,跑在最前面的甘兴典等人更是被直接打死,吓得梅馨连忙带几个心腹准备爬墙逃走。可他刚刚跳出围墙,几十条枪就对准了脑门,只听到一句“杀我志士,得而诛之。”身上就被开了十七八个窟窿。
  火焰和爆炸开始从军营向四周蔓延,商铺、豪宅等等很多地方都受到了波及,如果此刻有细心地人会发现,这些冒出枪声的地方无一例外全都是顽固派和保守派的活动场所,至于募集的几万新兵根本不知所措,很多人都忘记了责任吓得连夜逃出城去。站在咨议局二楼窗口,谭延闿整个人都在发抖!这那里是针对梅馨,根本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大清洗!可现在他能怎么样?既然已经引狼入室了,也只能咬着牙支撑下去。
  11月4日清晨,随着杭志率二营抵达长沙,乱了一晚上的长沙城终于稍稍安定了些。上午十点,咨议局内谭延闿当着众多记者和议员们宣布了梅馨、甘兴典等军官和部分议员顽固派互相勾结暗杀焦陈,试图推翻军政府,与北洋勾结前后夹击湖北的事情,还公开出示了几封据说是从梅馨家里搜出来的来往信件。同时他还表示,杨秋派兵实则是他邀请为新政府保驾护航的,并信誓旦旦保证,湖南将全力支持革命事业,同时宣布立刻从原来征召的四镇士兵中挑选两万精锐组建湖南国防军第四师,赶赴岳阳接受整编随时准备入鄂支援。


第一百零二章 黄兴要上前线
  汉口,国防军司令部。
  指挥部前移孝感后这里依然非常忙碌,源源不断从宜昌、襄阳等地送来的新兵需要立刻安排训练,汉阳厂每日制造的弹药分配、各地运来的粮秣要搬上火车运往前线,还有数万民夫需要管理,加上这两天又开始下雨,从各地募集雨衣、雨靴的事情又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些还没结束呢,今早杭志又发来电报已经拿下了长沙!还告知正在和谭延闿挑选两万青壮新兵组成的湖南国防军第四师,由刘玉堂带领与五天后抵达岳阳,要军务部尽速拨付枪支弹药,面对这么多事情,张文景这位新任军务部部长只感觉头脑发胀。
  由于洋商以雨具属于军事物资为由拒绝了订单,正在犯愁去那里找几万急需的雨具的他听说又要增加两万部队,不仅没高兴反而脸都白了,听到门吱呀一声又响,干脆头也不抬说道:“要么给我雨具,要么就滚蛋!”
  “呵呵,雨具倒是没有,两千杆枪要不要?”
  熟悉的声音让张文景身子一颤,抬起头才看到宋子清勾着帽子,笑嘻嘻依靠在门框旁望着他:“不错嘛,几天不见处长都成部长了,再过阵子我看国防部长都该当上了。”
  “去你的!你不一样是总参谋长了?!”张文景跳起来狠狠拥抱一下,戏耍笑道:“川女多情,我还以为你小子乐不思蜀了呢!”
  “我倒是想,可惜这身味道……都吓跑了。”宋子清笑着自己倒杯水做到堆满了文案的桌前,指指说道:“看来你还是真苦……”
  “可不是嘛,哎!”张文景大倒苦水:“司令跑前面去指挥,萧司令说他不懂这些,只管训练新兵和汉阳厂的事情,现在……老子都快成管家婆了!你看看……要我五天内募集三万雨具不算,今早还一口气拉了两万湖南新兵,他们倒不怕北洋没打败,先把我们自己撑死!明天就要关饷了,这回全军都要发光复饷和作战津贴,光士兵每人就12块大洋,两万湖南新兵连军官就是30万!我口袋都快被挖空了!”
  “两万湖南新兵!”宋子清眼睛刷的一下亮了,他还不知道杨秋对湖南动武的事情,所以张文景立刻把最近的事情都详细说了一遍,最后还不忘记啰嗦几句:“两万新兵,汉阳造才四千支,日本三十式金钩步枪三千,十门五生七炮……现在汉阳的新兵就已经暴增至五千!那帮家伙也不知道收敛一下,要那么多人干吗?楚望台都见底了,汉阳最近力气全都在弹药和手榴弹上,德国造毛瑟98新兵又用不了,叫我去哪里找一万支枪和弹药供给他们!”
  “司令和德国的关系不是很好吗?难道没钱了?不能再买点吗?”
  “钱还能维持,汉阳厂和申树楷采购花了两百多万,德国交易一百多万,这段时间新兵安家费,军饷和抚恤金差不离百来万,雇佣民夫和船只也不少,你弄来一百来万,杭志去湖南怎么说谭延闿也要出点血,剩下的买两个师的步枪和子弹够了,问题是我们现在是有钱也买不到!德国公使倒是答应等大战结束可以出售的三个师的装备,法国、美国那边我们都走了路子,但现在这帮鬼佬抱成团都捧着袁世凯,走正规渠道根本没法补充,走私的话扬子江又被水师给堵上了。”
  宋子清根本没听这些啰嗦,在他看来这么多问题根结其实就在北洋身上!洋人抱团扶持袁世凯说白了是想找个能在满清倒台后继续维持他们利益的人,所以在大战没结束前拒绝交易,因为他们都看好袁世凯,要想打破局面就必须让列强看到自己这边的实力!弱者是不会受到尊敬的。所以立刻走到地图前,端详半天后才呼出口气,嘴角一歪道:“司令长沙这步棋打得可真狠!一石三鸟……”
  “一石三鸟?那三只鸟,我怎么没看出来?”
  宋子清压低了声音说道:“第一只鸟自然是镇住了谭延闿,拔掉了梅馨甘兴典这些人,不仅给焦陈两位报了仇堵住悠悠之口,树立起了革命威望,还白白赚了第四师!第二只就是刚来的那两位……”
  “黄克强和宋钝初?”张文景眉没想到宋子清会联想到他们,但这件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见到他还不是很清楚,后者立刻说道:“这两位可都是湖南人!现在大军压境,他们想要动我们国防军就必须依仗外力,就像司令当初以右路侵吞左路一样,打出名声然后等我们失败,就可以一举夺权!但现在呢?就剩下了刚来的湘一协不到三千支枪,拉上去两三天就没了!”
  张文景有些明白了,杨秋这回是直接挖断了那两人的根!但第三鸟又是什么?
  “是黎督!”
  “黎督?!”心脏猛缩一下后,张文景霎时明白了,这是明显的敲山震虎告诉老狐狸,既然能动湖南,那么自然也能动眼皮底下的武昌!要是苏小虎和先锋旅能努努力,等到四川、湖南和湖北连成了片,就连洋人都必须正视这边了!
  见到他明白后宋子清继续说道:“我现在不担心四川,同志会缺乏武器,不通指挥,四川混乱无比才给了赵尔丰苟延残喘的机会,他手里的三千边防军对付会党武装绰绰有余,但想要挡住小虎却很难!拿下成都不管怎么样都有些家底,再拿下自流井就可以向银行贷款,军费基本能维持了。我只是担心这次司令不拿下谭延闿……又迟迟不动黎督的位子,还明里暗里捧着立宪派,我知道他是不想两省过于动荡,但这样下去恐怕不是长久之计!现在是打仗时期,我们可以用军管的办法挟制民权,一旦仗打完……这些人恐怕就会携起手来,到那时就不好了。”
  张文景是聪明人,很早就想过这么问题,但他也知道杨秋的难处。其实几个月来他们这些人都看清楚了,杨秋有本事,有手段更有能力,却偏偏在人脉和威望上起步太晚,现在好不容易打出了一片天,但同样老狐狸和谭延闿的名分同样已经昭告天下,再动手除非有确切证据,要不然反而会被反咬一口伤及自身好不容易攒下的人气。
  将来拿到三省后,又该如何化解民权旁落的危机呢?
  宋子清微微一笑:“甭想了,或许司令早就有了想法,咱们好好当好军人,这些事也别太操心了,反正将来即便是民权旁落……哼哼!只要有枪,那些人也不敢真把我们怎么样了!”
  他这么说也让张文景轻松了很多,话题渐渐转到了当前的战局上,两人都明白,别看现在局势一片大好,可一旦输掉那对杨秋和他们来说就是灭顶之灾!尤其是此刻孝昌已经沦陷,更平添了几分紧张。
  军事问题宋子清显然更有话语权,但目前也只能隐隐猜到杨秋死守孝感恐怕依然是为了消耗北洋有生力量,他还没拿出真正的决战计划,似乎在等什么。一师也有些反常,除了派小股部队以练兵为主不停骚扰补给线外,几乎就没有大动作!难道真正的拳头是岳鹏那小子?这些他还不明朗,需要见到杨秋后才能知道,想到这里心有些热,立刻说道:“我带回来的部队要先在汉口休整几天,他们都是老兵,实力不错,尽早把好装备换上就是一支精兵。”
  “放心吧,这点我还是有数的。”张文景知道他这是要去前线了,笑笑后戏谑的朝窗外武昌城使了个眼色:“一会我要过江办事,想不想先去看看那边精彩的脸色再走?”
  湖南长沙一夜间风云色变,对岸武昌这几天肯定精彩无比,只是这些事情他没兴趣,摇了摇头重新带好帽子走了出去,对军人来说还有什么比和最强军队交手更过瘾的事情呢?和宋子清想的一样,武昌城内已经被凄风惨雨笼罩了起来,稀稀拉拉的冬雨寒澈身体的同时,来自湖南的消息也如同一记闷棍让很多人措手不及。
  咨议局二楼都督办公室内,王安澜站在黎元洪身后,见他抓起杨秋送给手枪,不停抚摸枪柄上“中华第一督”几个字,就知道这是在做最后的选择,连忙说道:“黎督,一念嗔、一念痴!现在……恐怕晚了!”
  王安澜的话让黎元洪渐渐松开了枪柄。看似强大的谭延闿,号称拥有四镇六万人马的湖南,居然被两个营兵不血刃拿下,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东西?能让性子圆滑、处事稳重的谭延闿都不得不低头,放纵杨秋行事,到最后还干脆放手兵权,最后还任由杭志驻扎长沙,主动把四镇精选缩编为第四师供人驱使……,九一四当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政治交换?
  而且这次真杨秋如此强势,如此高调!两天前才当众表示要捉拿凶手,两天后就拿下长沙,将梅馨等人以反革命罪杀得一干二净,整个晚上足足数百人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死掉,听说湖南咨议局开会时,坐席直接少了一半!要是把这套东西用在武昌……
  黎元洪心冷了下,最终还是把手枪收了起来,王安澜说的没错,机会错过了!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来!他的眼光可比常人深远多了,这次行动实在是太果决、太狠辣,手段更是厉害无比!等湖南国防军第四师进驻岳阳后,就等于一把剑直接指在了武昌背上,杨秋知道暂时撼不动自己在湖北的威望,就干脆借这次机会用湖南的兵来对付自己!
  现在他在前面打仗一点点收拢人心,又借机收拾湖南把武昌半包围起来,加上还有一个旅已经抵达重庆马上要北伐成都……鄂、湘、川三地已经隐隐在他手掌里凝合起来,如果再逼得北面那位坐下来和谈……全国上下谁不要看他的脸色?!
  长沙九一四事件(辛亥年11月4日农历九月十四)的消息同样传到了黄克强耳朵里,面对两湖风云突变的局面,他已经没有了初来的兴奋,面色忧忧看着也对宋教仁:“遁初,看来这边的情况并不如我们在上海听到的好,杨秋现在借北洋压境统揽兵权,昨日又把长沙南下,现在我们不仅动不得他,还要眼看着他一点点将两湖和四川蚕食掉,这样下去恐怕……”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宋教仁靠在窗口,望着雨雾蒙蒙的汉口心事重重:“那个杨秋……我也是看不懂,但从这几日看,大敌当前他还是有担当的,起码在大义上这个人还是站的很稳。”
  黄克强满脸悲愤:“话也不能这么说,那么多英烈为了推翻满清前赴后继,现在眼看大事可成却拱手让人,给别人做了嫁衣,我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他们。”
  “可是……”宋教仁本想再说,见到黄克强似有了主意,问道:“克强,你有什么打算?”
  黄克强立刻说道:“我已联系了湖南谭人凤,他建议我出任两湖都督,这样就可以重掌事权。”
  “克强!你可要考虑好。若是真出任两湖大都督,先不说杨秋,黎元洪和谭延闿两人心底也必生嫌隙,要是彻底闹翻乱了军心……谁还能挽回局面?”这个建议让宋教仁脑海里立刻就泛起了黄克强被万众责骂抢权的画面。他知道黄克强没有私心,但设立两湖大都督这个事情实在是有抢夺权利的嫌疑,湖北内部两派是有不合,但却绝不会容忍有人骑在他们头上!立刻说道:“你要把事权重新集中起来的心思我知道,也赞成!但要想在两湖翻盘已经很难,除非是北洋……依我看不如等到建国后,以律法步步削弱各地的事权,慢慢将权利集中起来。”
  黄克强摇摇头,满脸坚毅的举起断了一指的手:“遁初你说的很对,但大业初成,全国上下都在观望湖北,如果我等不能掌握事权,最后被杨秋攫而取之,我党威名将来还何以面对全国?!我知道这会惹来骂名无数,但我心已坚,明日我会亲率湘一协出战北洋!只要能打赢几场,就可以慢慢夺其事权,遁初你在武昌联络大家,等我凯旋之日就召开代表会,提出两湖大都督!”
  这番话光明垒落,宋教仁却颇为皱眉:“克强,既然你心已决,我也不劝你,只是此时你可千万要小心,不要动摇了军心,毕竟我们现在需要精诚合作共抗大敌!”
  “你尽管放心吧,这点事情我还是知道的,现在杨秋还需要我们这杆大旗,谅他也不敢在此时撂挑子,他杨秋能靠胜仗树立起权威,我黄克强未必会输给他!”得到宋教仁支持,黄克强很开心:“无私则无畏,我早置生死与于度外,广州之役不死已是万幸,唯有以此生奋勇保党,才可酬谢死难烈士!”


第一百零三章 对赌
  大雨从2号开始就下个不停,密集的雨丝裹挟北风从孝感平原呼啸而过,越来越冷的天气让战争变得艰难,西面的云梦至南面的胡家塔子,长达十公里的防线上布满了流淌着黄泥水的战壕,无论是死守在此的国防军还是号称国内第一的北洋,都在迅速消耗元气,炮火也因为铁路线被断后稀松起来,眼看雪季就要来临,双方都有些焦躁。
  九一四长沙之夜的消息已经彻底传开,前线焦灼、北方不宁,津浦线南端的上海已经独立,两淮也是枪声不绝,就在这个烽烟四起的时刻,湖南被国防军收入囊中的消息对北面来说简直就是噩耗!催促前线的电报络绎不绝,可见北面那位是真有些慌乱了。
  冯老爷子面对大雨和补给困难左右为难时,杨秋再次来到了前线视察,凄风冷雨,残桓断壁,堆积如山的沙包和鹿砦竟给人一种置身绞肉机的感觉。然而他清楚,孝感或许只是此生中一场微不足道的小仗,将来肯定还有规模更大的战役在等着他,但迈好第一步才能给将来打下坚实的基础,所以这场仗他绝不能输。
  在哈坎和一个警卫班的保护下,他弯腰向一个机枪点走去。机枪班设在一幢破损的土庙内,一个步兵连分散左右,整个孝感前线类似这样的轻重机枪点有大约六十个,正是机枪和炮兵的努力,才让北洋没法发挥出步炮结合的优势。
  杭志已经进驻长沙,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变化,萧安国和张文景也已经派军官去接手第四师,四川那边苏小虎开始向北,再有几天应该就能抵达成都。马奎按照自己的命令将战乱散落的原四川制造局的工人都收拢到了重庆,还开始选址平整土地,只等着这场大战结束后重绘蓝图。然而……只有打赢这场战争,这一切才能真正得到保障,如果失败那么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司令……”
  轻机枪手是位二十几岁来自武当山下的年轻人,见到杨秋后立刻要敬礼,被他压下来做个了禁声的手势,示意大家都坐下后笑着拍拍肩膀:“听说你这里一天打死十七个北洋兵,不错!都说少林武当出好汉,我看你就是……”
  机枪手呵呵傻笑摸摸后脑勺,士兵也都乐了起来,杨秋招招手从雷猛手里取来一叠印有国防军司令部的纸条:“大家辛苦了,司令部决定发放额外战时补贴金,加上光复饷每人12块大洋。银子太重了我没法带过来,银行在筹建中纸票还要等等,所以只有这个条子了,等退下去休息后兄弟们可以凭条去司令部领取。”
  士兵们笑着贴身收了起来,他们大都北进中收编来的部队,来孝感死战心底本来还有些不情愿,没想抵达后杨秋又是这个补贴,那个津贴,枪支弹药也都足额供应,连伙食都比原来强几倍,所以心思也慢慢稳了下来。何况人家现在名燥全国,随便遇上个人说自己是国防军都跷拇指,想在手臂上贴上飞虎臂章的年轻人数不胜数!听说染了血的飞虎臂章被逃难的人带往江浙和上海后,直接卖出来十块钱的高价!何况现在司令还亲自冒险来危险地前线给大家发补贴金,心头自然又是一番暖意。
  “机枪用的怎么样?”
  “司令放心吧,快半月了,也打了上千子弹,不会再浪费弹药了。”机枪手笑着把机枪给杨秋看,快慢机果然被拨在了点射上,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选全自动。
  杨秋夸奖了几句,这位机枪手说的不错,从刘家庙开始,机枪手们多则几千少则数百,全都拥有了一定的经验,虽然没系统培训过,但也摸到了些门路,最让他担忧的机枪子弹消耗势头终于开始减缓,等到战后再进行一段时间的系统培训,这批人就能飞速成熟起来,成为国防军中的支柱力量。
  这就是实战的好处,即使刚扛上枪的新兵也能磨练出一身不错的本事,然而就是代价太大太大了!对一支新军来说,如果不是民愤积怨,如果不是携党人革命大义、加上他自己和各级军官的反复鼓动,发放各类补贴,努力维持优厚的伙食等等手段,或许早就崩溃了。
  “司令,听说现在湖南是咱们的了?”机枪手挠挠头,壮着胆子询问今天开始在各支部队疯传的消息,杨秋笑呵呵拍拍肩膀,竖起两根手指:“第四师,两万人已经开始向岳阳集结,咱们只要能再坚守十天半月,给他们一点适应和训练时间……北洋就奈何不得我们了!”
  “太好了!”
  “等他们来,我们是不是可以反攻了?”
  “对,整天被大炮轰,也让他们尝尝我们的大炮和机枪!”
  “放心吧,反攻很快就会来了,到时候谁给我撂挑子,别怪我踢他屁股。”
  “哈哈……”士兵们的议论和兴奋中,杨秋离开了这个机枪点,然后花了足足一个时辰趁着下雨休战间歇,跑遍了前线阵地后才拖着疲倦回到司令部,刚走到门外就发现,宋子清终于回来了。
  “司令!”
  “子清!”
  敬了个礼后,杨秋似乎觉得还不够又狠狠拥抱了一下,说实在话光凭夺下重庆和广安,打开四川大门这件大功,就配得上这个拥抱。
  宋子清也有些小感动,呵呵一笑:“司令,我没来晚吧?”
  “不晚,而是恰恰好。”宋子清能回来杨秋非常高兴,连忙拉着他坐下来细聊四川的事情,问道:“四川现在怎么样了?”
  “乱。”宋子清一个字就切中了正题,说道:“一开始围攻成都被打散,秦载赓也死后,他们就暂时放弃成都先攻打外围。在荣县独立后各州已经纷纷跟随举事,袍哥和同志会乘势招兵买马号称十万之众。但他们和湖南一样,缺乏枪支,管理混乱,统一协调和指挥能力基本没有,加上不少人已经拉起大旗独立山头,私设关卡盘剥地方,所以赵尔丰才能继续安坐成都。”
  宋子清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继续说道:“司令您不用太担心,赵尔丰手里的三千川滇边防军比我们老八镇差多了,整个成都也找不出几挺机枪,小虎一个旅要是还拿不下来,他这个旅长也白当了!”
  他的话让杨秋心安了不少,招招手示意雷猛关上门,脸色严肃起来:“子清你也应该知道一些总体局面了,说说想法吧。”
  来的路上宋子清就将这段时间的战报全部翻看了一遍,细细琢磨杨秋的每个命令,武胜关意在延缓北洋进军速度、北进是为了集合全湖北的力量,部署卫店、孝昌和孝感三道防线则是为了层层堵截消耗对手,现在他这样问恐怕就是在考虑……决战了!所以摊开地图前问道:“司令恐怕是在琢磨决战的事情吧?”
  杨秋点点头,孝感不好守他心里已经有数,没了卫店和孝感高地屏障,北洋前面已经一马平川,所以等到天晴后冯国璋必定会发起猛攻,帮他的两位主子分忧。自己这边连日激战损耗也很大,新兵又不堪重用,第四师和汉口新兵拉上了也只会是累赘,所以如果不能趁还有点力气来场狠得,这场仗恐怕就会陷入僵局甚至输掉,不利于未来获得更大的话语权。
  在宋子清面前他没必要隐瞒什么,指着孝感左侧的京山和应城说道:“我已经命岳鹏派两个团北上绕道大洪山袭击孝昌后面的王家店,这里现在是北洋的前进基地,要是能打疼他一下,冯华甫为保侧翼安全必定会分兵天门。他分兵后我们就主动大幅撤退四十公里,以滠口和三道桥为屏,诱使北洋主力深入,然后……”
  杨秋随手拿起一支笔,横在了滠口和京山之间。
  这个态势让宋子清一下子明白了,这是准备诱使冯国璋主力深入,拉开其主力和进攻天门的部队距离,以少量部队斜插截断两者的联系,然后把决战地放在天门,围其一股迫使再也无力南下!
  想明白这点后他也明白杨秋为何迟迟没有动手了,因为这里面有两个关键需要解决。第一就是水师,无论是滠口和三道桥都太靠近江边,一旦水师来袭舰炮可以覆盖全战区,北洋就会乘势迅速南下汉口,那时恐怕包抄还没完成汉口就先沦陷了。
  剩下恐怕就要考验军中的凝聚力了!因为这个计划实在是太大胆,以冯华甫用兵稳重的手法来看,他要分兵最少也是一个混成协,以岳鹏第一师两个旅围剿一个协只能说勉强,这就必须在从前线抽调至少一个旅!这样一来正面就只剩下了不满员的五个旅,而且新兵占了近半!至于岳阳第四师和汉口新兵也根本赶不上这场大战,唯一能抽过来的就是解决水师后在青山的第一师三旅。反观北洋,就算是抽走一个混成协,正面还有两个镇和狐假虎威的河南29混成协,五个半生不稳的旅对付两镇精锐,实在是太难太难!一旦失利恐怕就会祸及汉口。毫无疑问!这个计划一旦拿出下面肯定会质疑,所以正面必须有一位能镇得住的人统辖。
  “司令,让我来吧。”
  杨秋斜一眼他:“蔡济民和邓玉麟这些人没多大问题,但你镇得住金兆龙那些基层军官吗?”
  宋子清沉默无语,无论是蔡济民还是张廷辅等高级军官,都是通晓战术的人,或许还能说得通,但是下面基层的党人军官就难说了,这些人很多都无法无天,对杨秋出任总司令一直就很不服气,现在要故意削弱正面,冒放开汉口的危险,肯定会遭致攻讦,一旦这点被人利用……恐怕司令这个位置都难保。
  “你来前文景已经发了电报给我,黄克强率王隆中和湖南一协明早就会赶来,我决定……”
  “司令你想把正面交给他?!!”
  宋子清差点要跳起来,黄克强名气是够了,同盟会二当家、会中军神、为人忠烈!这一切一切都足以统兵,但问题是这位黄大爷实在……不是值得信任的军事指挥官,这么多年出生入死,指挥最多几条枪百十人,偏偏还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屡战仍败……广州黄花岗起义更是直接撞到了人家怀里,不仅将多年精锐消耗不说,他本人还断一根手指。
  让这样一个人,让他指挥一场涉及两军超过五万人的生死大战……
  杨秋似乎没看到他的表情,极为认真地说道:“他是同盟会领导人,威望足够镇住部队,还有湘军嫡系督战,就这么定吧!”说完后,根本不给宋子清说话的机会:“黄克强来后我要回汉口,第四师和汉阳新兵需要立刻捏合起来做预备队以防万一,所以你要立刻肩负起总参谋长的责任!带回来的两千老兵也要尽快赶来,我准备把横插任务交给他们和二师一旅,这次我们需要竭尽全力!”
  这是一次对赌!
  杨秋的丢笔中,宋子清看到了左侧一个凶狠拳头正在逐步形成,从战术看大胆,果断!只要冯华甫真的分兵,只要能打掉一个完整的协,那么袁世凯也肯定疼死,最后不得不坐下来谈判。同时中央这块“肉盾”也必须承受北洋的疯狂进攻!但……他还是偷偷叹了口气,其实心底明白杨秋这么做的意思,他是在利用战争达到一些目的!如果在平时他不会有半点犹豫,国防军已经不是起义夜两千条枪的小势力,随着部队越来越大,这棵树苗已经飞速茁壮,一个新的势力正在两湖和四川形成,所以撇除这些会党是极为必要的,但这次利用实在是太大胆了,要真的……伤及汉口,恐怕会把他自己都拖累下水。很显然杨秋自己也知道这点,所以急着回汉口就是为了稳住后面,然后把第四师和汉口新兵捏合起来,防备武昌可能的指责。
  宋子清最终也没有说话,杨秋也没有任何解释,只有当前者离开后,他才慢慢摘下帽子走到窗口……他也不知道这次选择是对是错。


第一百零四章 冯国璋下注
  泥潭里,两具浑身泥浆的尸体已经分辨不出面貌,耳朵被士兵割去领赏,上衣也被拔了个精光。
  不远处的雨棚中,篝火通红,十几位北洋兵对尸体视若无睹,围在一起有说有笑,旁边三脚架上还有一挺硕大的马克沁机枪,长长地帆布弹带从机匣一直延伸到弹药箱,子弹在火焰的映照下冒着闪闪铜光。这里是王家店,距离孝昌不到十五公里,由于陈家坳的前车之鉴,这个囤积着大量粮秣和弹药的小镇除了四个机枪队外,还有河南29协一个步兵标和第五镇一个营,此外还有两个辎重营和一个炮兵连协守。
  雨棚内烤火的北洋士兵精神散漫,一个北洋兵从兜里掏出皱皱巴巴的烟卷,散了圈后抱着枪犯愁道:“哥几个,你们说这仗还要打多久?”旁边士兵加了几根柴,红艳艳的篝火几里外都能看到,摇摇头:“鬼知道,八镇也不知犯了哪门子邪劲,咬牙死命扛着有啥意思,要俺说大家坐下来叙叙旧,再把会党一锅端了找皇上讨赏多好。”
  “想的美,你可知道八镇军中有多少会党?”
  “啥狗屁会党啊,就是想和咱袁大人争天下的一帮假洋鬼子!拽几句洋文就以为自己是他妈新青年了,说朝廷卖国,他们还不是上杆子把屁股送给日本操,等老子上去非打出他们的蛋来。”
  “我就觉得奇怪了,那杨秋到底是哪路神仙?之前为啥没听说过呢?又是大炮,又是机枪的,难不成他和德国佬的关系比大人都好?他又不是会党,瞎闹个啥劲?”
  “鬼知道!等逮着他,老子非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逮个毛球,等冯军统杀到汉口,恐怕他早就跑湖南去了,没听说他把湖南那个姓谭都给弄舒坦了嘛!”
  士兵们吹牛打屁,聊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小道消息,等烧到烟屁股时,就听到风雨中忽然传来了一丝杂音,机枪手一直靠在战位上,所以他反应最快,听到杂音立刻就拉开枪机,但没等看清楚声音方向的动静,眼球里陡然闪起了数团火焰,然后就感觉热浪急扑,嗓子眼仿佛被塞进了几支蜡烛般难受。
  “打得好!”
  对面风雨中,炮班班长用力拍着炮手马德玉的肩膀,大喊道:“快,再来两下!”
  红彤彤的篝火就是最好坐标,眼看自己一炮就掀掉了半个机枪雨棚,马德玉脸上也升起了一丝膛红,兴奋地和战友一起将炮弹塞入炮弹,四门五生七炮不停歇将炮弹砸到雨棚上。
  “三营!上。二营左边!一营右边……机枪!机枪!”
  见到威胁最大的机枪被掀翻,早就蓄势待发的三个营立刻从风雨中钻了出来,同时西面也响起了呼喊,足足两个团一边大喊一边向王家店猛冲,一时间四面八方都传来了进攻的呐喊声。
  几位国防军士兵用麻绳拽着小轮车,由于下雨泥泞,为了将重机枪带过来大家实在是花了大家不少心思,步兵在前面已经抢到了一个高位,所以等他们赶到后立刻掀开雨布塞入子弹,长长地枪焰猛然出现在黑暗之中。一边是自己的机枪开始猛扫猛打,后面十几位新兵已经开始七手八脚把那挺被炸坏的北洋机枪往回拉,几个胆大的干脆直起腰扛着子弹箱就往黑暗里跑。
  陈家坳前车之鉴,让驻守在此的北洋军不敢怠慢,军官早一步下令士兵睡觉都必须待在战位内,所以这回反应比较快,但漫天的呼喊声还是让北洋兵吓得脸色苍白,由于外面风大雨大,也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部队,很多人都只能朝黑暗中隐约可见的影子开火,这时亮起的枪口焰显然成为了重火力的第一选择。
  六门日本七生五炮飞速压低炮口,等调整完毕炮手塞入第一枚炮弹时,令他们诧异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到喷火的重机枪突然不打了,虽然他们还是忠诚向原来位子打出炮弹,可硝烟中不仅没有血肉横飞的画面,反而在几十米外又冒出了长长地火焰。
  马克沁什么时候能移动这么迅捷了?
  重机枪还没解决,十几挺轻机枪又加入了进来,然后是一阵密密麻麻的火球从北洋阵地前窜了起来,新组建的掷弹兵们终于可以不用每天仍铁疙瘩似的训练弹了,撒了欢般朝北洋兵中间乱窜。
  沿着手榴弹打开的通道步兵迅速抢占了一截阵地,然后好几位轻机枪手就沿着战壕向两翼扩散,比步枪更快的速度和手榴弹的双重夹击下,王家店外围阵地乱作一团,由于自己人和敌军搅在了一起,炮兵这下也不敢随意开炮了,只能等局势明朗些再说。
  忽然!轰隆隆的声音从王家店中央响起,国防军炮手打出的一枚五生七炮弹终于起到了作用,将囤积在仓库里的上百箱炮弹给点爆了,巨大的爆炸从镇子内向外扩散,火焰眨眼就吞噬了小半个镇子。这下北洋彻底乱套了,尤其是29协的河南兵,本来战斗力就差,见到自家弹药库被击中更是成了没头的苍蝇,最后北洋军官不得不一边收拢部队保住剩下的军火和粮秣,一边派出骑兵向广水和孝昌求援。
  此刻孝感还不知道身后王家店遭到了袭击,冯国璋正趴在桌上看地图,角落里一盏油灯忽明忽暗,似乎在预示这位已经满头华发的老爷子心情很不好。
  出发前还对会党和鄂军不以为然的北洋这回彻底遇上了扎手的钉子,其实从武胜关被抢冯国璋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妙,但还是没想到武胜关会打的那么惨烈,尤其是最后那个精心设伏,直截了当将王占元的第三混成协踢出了这场大战。一下子少了四千多人,就算是他也感觉兵力有些不够了,加上这几天孝昌又是损耗严重,两千多号训练那么久的精兵就这么白白没了,让这位惜兵的老爷子心疼不已。
  “司丞,秀山……看来我们这回是遇上硬茬了。”
  冯国璋抬起头扫了眼李纯和王遇甲,冷着脸问道:“子春(王占元字)那边怎么样了?弹药什么时候才能到?”
  李纯和王遇甲都不敢说话,因为武胜关铁路被断,几天大战后储备已经快见底了,王占元和第三混成协何时能把弹药送上来成了关键,最后还是刘承恩回道:“华甫也别太操心了,这鬼天气路途难走,子春晚上一两天也有情可原。”
  冯国璋哼哼几声没继续说话,刘承恩是袁世凯的心腹,他也不得不给几分面子,何况这天气也真是很糟,很多士兵都患上了风疾(感冒),为了募集足够的生姜熬制姜茶驱寒,他甚至都派出了部队四处疯抢,这样一来就更得罪的湖北当地人,连很多士绅都对北洋避而不见。
  李纯可以算是冯国璋的人,见他心烦立刻说道:“军统放心,估摸这两天内就会放晴,到时候我亲率部队打头阵,就不信他们还能挡得住!”
  王遇甲也狠狠啐了一口,恨道:“我们消耗大,可他们也好不到哪去,三千多尸体现在还在水沟里趴着呢,老八镇那点家底被我们耗差不多了!新来的湖南第四镇还在岳州,现在赶来也要两天,何况都是帮连枪都不会用的蛋子!等放晴后在冲上两天,肯定能打开局面!”
  张联芬是第一军参谋长,与冯国璋相识多年,后者当上军统后立刻就把他召了回来,此刻见到将领都在说打,提醒道:“司丞说的不错,正面已经不用太担心,耗我们也能慢慢耗死杨秋,我担心的是……京山!”
  “继续说。”
  见到冯国璋扭过头来,张联芬知道他也在担心京山,继续说道:“京山是大洪山南最重要的屏障,打开它就等于打开了汉川的路,纵观几日杨秋此人用兵不凡,早早就堵在了这里,这几天里大洪山沿线不时有部队袭扰我们粮道、伏击巡逻士兵,要是不能保证这里……南下恐怕也有问题。”
  冯国璋点点头,他其实也在担心侧面的京山。这段时间来杨秋一个镇以京山为基地四处出击,目前的战损中有三成都是被这种“小战斗”消耗掉的,如果不能解决他们,就算自己打开孝感南下,也会面临背后被截断的危险。他早就在想分兵的事情,只是拿不准该派多少人。
  派一个标肯定不够,一个协勉强可以压住这里的敌人,但歼灭却不可能,因为京山地势复杂,自己远征人生地不熟的,除非是……!冯国璋目光在地图上一绕,刚准备说话,参谋就冲了进来,张联芬一把拦住他问道:“何事慌张?”
  “不好了!”参谋顾不上喘气,急得大喊道:“王……王家店被袭了!”
  “什么!”王遇甲脾气最爆,激动地一把揪住参谋衣领:“再说一遍?是哪里?”
  “是王家店!”
  刘承恩脸都绿了,王家店可是他29混成协驻守的,加上北洋步标,辎重等等差不多就是一个协!怎么可能遇袭呢?连忙追问道:“有多少人?粮秣如何了?”
  就连冯国璋都竖起了耳朵,王家店可是连接武胜关和孝感的中转站,那里储备着几千箱弹药和粮秣,参谋也知道重要,继续说道:“风雨太大了,分不清具体多少人马,只说有不少大炮和机枪,看架势应该有一协之众!”
  “王八蛋!军统,让我立刻带队截住他们!”
  “我去吧,我的22标还在卫店,过去用不了一个时辰。”
  王家店遇袭让前线陡然紧张了起来,张联芬更是紧张道:“军统,现在我们这边还剩下五天口粮,子春这回运来的都是弹药,下一批口粮最少要六天后才能到,您看……?”
  突然而来的意外,反而让冯国璋里冷静了下来,灯光下满头华发似乎都倒立了起来,熟悉他的张联芬知道这回他被激起了杀心!还没等开口,就看到他忽然手往京山一指,冷笑道:“不就是想逼我分兵削弱正面吗?好!老头子这回就给杨秋个面子!”
  “司丞!”
  王遇甲手握刀柄,胳膊上青筋暴突,跨前一步:“军统下令吧,老子这回不他个满脸开花,就是他孙子养的!”
  “带上你的第四镇,我给你十天时间!给我打通京山、天门到汉川的路!”
  “军统,一个镇是不是……”众人全都吓了一跳,没想到老爷子豁出命去一开口就拉走一个镇!张联芬连忙相劝,但却被冯国璋一口打断了,扭过头目中煞气连连:“想围其一股?那我就看他吃不吃得下!”


第一百零五章 强行收网
  天亮时,快马送来了王家店战报。一师两个团的奔袭中,驻扎在那里的北洋军乱作一团,除了一个弹药库被炸外,引起的大火还烧毁了大部分粮秣,但最关键时刻北洋也显示出了略高一筹的实力,死守镇子西北角,眼看快天亮后偷袭部队只得带着缴获的两挺重机枪和一些枪支弹药撤出了战斗,回身京山。
  考虑到参加夜袭的大部分都是新兵,加上有陈家坳前车之鉴北洋明显防御加强,这个结果已经很不错了,最重要的是,经此一役后冯国璋肯定会感觉到京山这根刺越来越深,分兵已经势在必行。
  战报抵达后不久,黄克强和王隆中也抵达了孝感车站,稍稍让杨秋意外的是,李书城居然出任了湘一协参谋长。
  王隆中三十多岁,之前是湖南新军49标参谋,跟随焦达峰起义后身先士卒打下了小吴门,为拿下长沙奠定了胜利基础,和甘兴典这类巡城营兵痞不同,他也有过日本陆军士官学校,还是程潜的同学,两人关系非同一般。不过这家伙现在脸色不善,应该是长沙之事让他心存了些芥蒂。
  王隆中字接星,但他喜欢别人称他文慰,所以杨秋敬礼后感谢道:“谢谢文慰兄和湖南兄弟仗义出手援我湖北!杨秋带国防军数万将士谢谢你们。”
  “杨司令不用客气,文慰是个粗人,只希望别被人背后捅了刀子。”王隆中仗着有黄克强撑腰,对杨秋这个“小辈”说起话来毫不客气,让何熙等人暗暗生气,但杨秋却好像没听到这句话,冷冷一扫他说道:“既然来了就都是革命兄弟!湘一协缺少机枪,子清,你一会调拨两个机枪班配合他们。”黄克强没想到湘一协刚来杨秋就拨给两个机枪班听从调遣,刚想称谢杨秋却已经带头向指挥部走去。
  对于黄克强亲自带领湘一协前来,蔡济民等人还是有意见的,以他的名望居然跑来当协统,明显就存了争功的心思!如果杨秋不是真心革命也就算了,可人家亲自统兵从武胜关开始就没下过战场,现在又在这里死扛北洋那么多天,没功劳也有苦劳。加上两人之间关于妥协的争执已经闹得满城风雨,现在来这么一出,让很多军官尤其是湖北籍军官觉得心里很不舒服。所以落座后邓玉麟第一个站起来:“司令,克强先生是革命前辈,天下无人不知,亲自来孝感督战必定能鼓舞士气,我觉得应该授予督军之衔。”
  军官们也纷纷附和,国防军到现在已经是荣辱与共,所以就连金兆龙这些基层军官都不满意他出任协统,这让黄克强等人面色微微一变,他已经听出了这些湖北籍将领的不满,知道自己如果不答应反而会弄僵,说道:“革命又何必在乎职位,既然大家推举,那克强却之不恭了。”
  督军的确是个发挥他“名气”的好职位,何况他当了督军也能统辖部队,所以杨秋欣然点了点头,从外人角度看两军似乎非常友好,但一个职位却已经显示出了深深地裂痕。
  “司令,急报!”
  宋子清刚想为黄克强等人讲讲目前的局势时,陈果夫带一位通讯骑兵跑了进来,敬礼道:“报告司令,北洋分兵了!”杨秋和宋子清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笑意,追问道:“有多少人马?去了哪里?”
  “看番号是第四镇,人数和重械数量来看……应该是完整的第四镇!前锋已经向京山而去。”
  “完整的第四镇!”
  杨秋豁然而起,在大家惊讶的目光中冲到了地图前。鱼终于钓上来了,可这条鱼实在是太大太大了!冯老爷子居然直接分兵一个镇进军京山,明显就是要强行打通汉川,然后侧翼包抄汉口。
  一个镇!那可是拥有近九千步兵,三个炮兵营五十四门七生五野炮,十五挺马克沁重机枪,还有完整的工程,辎重的一个镇啊!杨秋真有种骂娘的冲动,恨不能冲到冯华甫面前问问他,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居然派一个镇!
  宋子清的脸色也猛然变了,之前他和杨秋商量时一直认为冯国璋最多派一个协从侧翼牵制,毕竟他正面的部队已经不多,却没想一出动就是整整一个镇的兵力!现在京山第一师有两个旅,其中袭击王家店的两个团最少要比第四镇晚一天才能回来。人数看兵力相当,但因为炮兵都在孝感这边,第一师手上只有一个半炮营,全都是老式五生七山炮,重机枪也只有十二挺,轻机枪倒是有二十四挺,但士兵中近半都是新兵,在这种情况下要吃下一个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按照之前估算要想确保打疼他,至少还要再抽调三个旅支援才行!
  二师第一旅要负责斜插阻隔两个战场,第二旅能抽出来,第三旅和三师三个旅原本准备防御正面,剩下也就只有湘一协能派上用处,只靠五个不满编的旅,其中还有一个明显带有怨气的湘军旅,却要挡住冯国璋三个精锐北洋协,或许河南29协也会干脆放弃王家店和卫店直接南下助战,这根本不够。
  五个旅挡住四个协已经很危险了,问题是京山那边还至少要一个旅才勉强够用!
  该怎么办?从那里抽调呢?
  历史上很多人就说冯国璋用兵老辣,这次才让杨秋真正觉察到厉害。老辣、稳妥、凶狠!一个简简单单的分兵就把国防军的家底全都逼了出来,而且现在计划想改也不行了!因为一旦京山失守,汉川将全线告破,连汉阳都岌岌可危。
  看着他严峻的神色,连黄克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问身边的李书城道:“晓圆,冯华甫分兵,前线兵力锐减近半,这不是好事吗?”
  李书城也在担心京山,陡然听到这种问题还有种想骂人的冲动,幸好他及时收住了嘴巴,低声解释道:“督军有所不知,京山是防御汉川的屏障。对汉川来说,越过京山、天门就像越过武胜关入鄂那样,现在冯华甫派一个镇去,就是想打通这条线!一旦京山、天门告破,汉川定然守不住,这样北洋就可以绕开孝感兵锋直指阳夏侧翼,我们这边哪怕是挡住了主力,那边也会……”
  他这一解释,黄克强终于明白为何杨秋和军官们神色如此严肃了,不知不觉中他的心跳也开始加速,说道:“京山不是有一师在吗?应该命令他们利用地势拖延几天,实在不行可以立刻让湖南第四师赶来协助。我们这边主动出击,想办法逼迫第四镇回援……”
  他的话刚说完,会议室内轰然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杨秋更是直接看了两眼,摇摇头:“忘记第四师吧!没有十天他们根本上不来,就算上来了也没用!进攻和防御完全是两码事,冯华甫想要守的话,我们现在的力量远远不够!”
  “怎么可能!第四师有两万余,汉口还有五千新兵,全部拉过来兵力三倍于对手,怎么可能攻不下来?”黄克强有些不悦,见到这个时候杨秋居然还不动第四师,起身还要再说就被李书城一把拉得坐了下来:“督军,杨司令说得没错,别说第四师还没到岳州,就算到了抵达汉阳也要三天,再从汉阳赶赴京山又是一天,那时京山或许都被攻破了!”
  “我带湘一协去支援京山。”王隆中起身道:“从这里出发最多半天就能到,来得及堵上。”
  杨秋嘴角有些苦涩,自己撒好了网,放下了诱饵,眼看就差最后一哆嗦时却引来了一窝大鱼!现在摆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把汉阳新兵立刻拉上去拼光一师,这边强攻冯华甫主力看看能不能啃下来。第二就是强行收网,誓死一搏!想到这里,他看向了旁边的宋子清,后者见到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
  啪!
  杨秋手里的笔断成了两截,深吸口气坐了下来,之前还想着开会研究计划,但现在干脆省略了这个步骤,乾纲独断直接命令道:“果夫,你即刻打电话给张部长,立刻让秉文发动起来!秦章书。”
  “到!”秦章书今年二十六岁,他是岳鹏一手提拔上来的年轻军官,个子矮矮壮壮,因为出生右路军所以没那么多矫情,听到叫他就立刻站了起来。
  “第一旅即刻启程,必须在明天日落前斜插到大富水旁的隔蒲并建立好防御阵线。”杨秋怕他不明白残酷,重重说道:“我告诉你,一旦打开你这里很可能会遭遇冯华甫部和第四镇的两面夹击!我没有太多部队给你,宋参谋长从四川带回来的两千老兵本来是补充给第三师的,现在我交给你,五天内!你就算是拼光了,也不能后撤半步!”
  “是!拼光了也不后撤半步!”
  “张廷辅、何锡藩,你二人带二旅和三旅即刻启程后撤,走新沟,长江埠支援京山。记住!对外的任务是撤回新沟休整!谁的部队露出一点马脚,你们就不用回来了!”见杨秋说的如此郑重,两人立刻保证不会走漏消息。
  一下子把第二师三个旅都调走,蔡济民发急了起身道:“司令,一师、二师都走了,我们这边就只剩下三师三个旅和湘一协,要是冯华甫主力进攻……”
  “最迟明天下午青山的一师三旅就会过江来支援你们,汉阳新兵已经编为两旅我也会全部调往三道桥作为预备队。”杨秋起身走到黄克强面前郑重道:“克强先生,不管我们之前有何争执,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时刻,所以我希望大家都暂时忘记这些东西!我会亲率两个师堵截京山,这里就交给您了!无论如何……我都需要五天!”
  黄克强没想到自己才刚刚抵达杨秋就会把这个重任交给自己,这就等于前线五个旅和后面两个新兵旅都交给他指挥,好机会啊!所以还不等李书城拉他,就起身握住了杨秋的手:“辰华尽可放心,我会亲自在这里挡冯华甫五天!”
  杨秋点点头,眼角偷偷扫了眼还在地图前的宋子清,飞速交换一个眼色后,脚步坚定的带第二师军官们走出了会议室,随着他的离开,孝感保卫战最后的战役徐徐拉开大幕。


第一百零六章 意料外的海军人
  11月8日,晨。
  随着冯华甫分兵两线,孝感战局终于出现了重大变化,紧张的气氛迅速发酵。
  阳逻下游黄冈外的江面上,六十多艘帆船缓缓升起白帆,数以百计的年轻人开始登船,每个人都手持标语,浑身激动地发烫。
  秉文站在最前面,从和汤芗铭联系上后他就被秘密派来这里组织船只,招募年轻人以防万一。
  杨秋想要水师,但拿到却不容易,历史上汤芗铭以参谋长之尊也不过才带回三艘参加阳夏大战,而且水师内部福建人抱团,想要从内部攻破希望很小,平行世界里萨镇冰走后水师立刻出现分裂,也全都是因为遇内部派系不和,他现在不过是个崭露头角的新秀,想要说服水师实在太难太难,所以必须借助一些外力,于是就派秉文带一百多位士兵悄悄来到黄冈,然后征集渔船,招募热血青年,时刻准备来一次另类围剿战。
  当然,以帆船拦水师舰炮和找死没什么两样,他本来也想过投放水雷逼迫萨镇冰投降,可最终还是放弃了,一来长江里牵扯太多,这个时候贸然投放水雷恐怕还会激怒英法等国,现在武昌外江面上有十几艘列强军舰,真打起来三镇恐怕会化为灰烬。
  同一时刻,谌家矶的海容舰上,萨镇冰还不知道下游六十多艘渔船和帆船组成的船队正沿江而上,仰头看看天色,呼了口气:“天色……要转好了。”
  身旁杨敬修点点头,他是海琛舰管带,论水平不如程璧光、刘冠雄等人,但却很尊敬萨镇冰。要不是这些年老爷子和叶祖圭这些老北洋东拼西凑苦苦支撑,哪有今天开始缓慢复苏的海军,所以非常明白老爷子的意思,说道:“天晴了,又要打了。”
  “是啊!”萨镇冰叹口气:“南,北……海军!己三,你说我等该何去何从呢?”
  杨敬修苦笑道:“统制大人都不知道,己三又如何能预测将来。”
  萨镇冰继续问道:“南京怎么样了?”
  杨敬修明白他的意思,南方各省反声如潮纷纷独立,九江金鸡炮台威胁扬子江水道,上海更是已经立起了都督。北洋重兵又被拖在了这边,要是南京再丢,水师连回家的路都没了!立刻说道:“第九镇兵败镇江,南京还在张勋手中,但看这架势恐怕……”
  萨镇冰有些头疼,南方独立已经成燎原之势,精锐北洋又被鄂军和突然冒出来的杨秋堵在这里没法南下,复出的袁宫保打什么主意只有他自己知道,眼看清政府摇摇欲坠,这场战争的结局已经无人能预料,这个国家将走向何方连他这位连经历过甲午鏖战老人都满眼迷惘。
  老人的目光投向了正在靠近的交通艇上,汤芗铭和黄钟瑛两人立在前面交谈着什么,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两人最近打什么主意,其实他也考虑过将水师前途交给这两人,但汤芗铭权欲太重,黄钟瑛能力有限差了口气,可惜最看好的程璧光此刻却远赴英国,要是他在或许自己也能放心走了。
  镇冰意味深长看着两人时,舰艏却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呼喊:“乱党来袭了!快,大炮!机枪准备!统制,统制……”
  吉昌的叫喊中,只见到武昌上游数十艘船帆飞速南下向水师靠了过来,萨镇冰急忙接过望远镜,看到数十艘正在靠近的帆船上无一例外都挂着标语,不是“救救湖北”就是“水师陆军是一家”“国人不打国人”的语句,就在此时下游也出现了大量帆船,试图从两面夹击水师。
  汤芗铭和黄钟瑛已经上了甲板,见到这些帆船眼中立刻就暴起了精芒,知道杨秋终于出手了,忙不迭说道:“统制,这帮刁民实在是太可恶了,要不要下令开炮……?”
  “开炮!”萨镇冰也没想到湖北会来这一出,冷哼一声:“好啊,铸新你先打好了!”
  汤芗铭也就是说说,要真是闹出了大的流血事件,海军还不得被全国上下骂死啊,听到萨镇冰语气不善,立刻往后退了一步。虽然没准备开炮,但萨镇冰还是下达了戒备命令,他不在乎革命,也不在乎汤芗铭这些人的心思,在他眼里如果有人想要强行夺舰的话,那么他肯定会下令开火!因为这事关海军的荣誉!从没有一支被人夺下军舰的海军!
  得到命令的各舰纷纷扯开炮衣,甲板上水兵们来回奔走,很多人一边工作一边暗想,难道真要打了?幸好,这些帆船在靠近水师后不久就全体停下,为首的一艘帆船还放下了小舟,摇着白旗靠近了海容舰。
  “让他们上来!”
  萨镇冰冷冷的话语中,秉文带着两位士兵登上了海容舰,来到舰桥见到他立刻敬礼道:“国防军参谋部,海军营准尉见过统制大人。”
  “海军营准尉?”萨镇冰望着秉文,见到他那张娃娃脸,腰骨笔直的站姿,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问道:“你是杨秋派到王光雄手下的?”
  “是,大人!”
  “来找老夫何事?难道你们想强行夺舰!”
  秉文望着萨镇冰摇摇头:“统制大人想错了,除了卑职的佩枪外,这些船上没有一把手枪,一颗炸药!他们也全不是现役军人!”
  “哦?”萨镇冰眉梢一挑,扭头看了眼围在四周没在靠近的帆船:“要挟民意?想让我反正?呵呵……是杨秋的主意吧?回去吧,告诉他!海军不是陆军,带好他的兵,没挡住冯华甫前他还不够资格和老夫说话!”
  话语低沉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让秉文暗暗称赞这些老北洋人,但他今天是无论如何都要解决水师问题,因为前线已经耗不起了,硬着头皮说道:“统制大人,司令让我来不说想说服您反正。司令知道,海军不是一条扬子江就能束缚的,海军的未来在深蓝而不是浑黄的江水!他让我转告您,他要的不是海军兄弟反正,他只希望您能看在大家都是手足同胞的份上,救救湖北数百万军民……”
  不等大家说话,秉文继续说道:“司令说,国事艰难,海军也肯定会面临一段寒冬期,如果之前向英国订购的肇和、应瑞两舰,美国买的飞鸿舰无法再得到国家拨款的话,他愿意出资充作尾款带回三舰交给您和海军使用。”
  “你说杨秋愿意出尾款把三艘训练舰买回来?!”杨敬修没沉住气,追问道。
  其实这个提议让萨镇冰也不禁动容,这段时间他也想过这三艘训练巡洋舰的事宜,也知道一旦清室退位,国家必然会陷入几年动荡期,无论是袁世凯还是南面恐怕都不会在有力气买回这三艘训练巡洋舰,别看三舰虽然不大,但却都是训练舰,是培养海军人用的,是海军的未来!所以这件事一直就是他心中的疙瘩。
  甲午之痛让北洋损失精锐无数,这些年海军素质下降了很多,所以杨秋这个提议一下就打到了他的软肋,没人比他更想重建海军一洗前耻了,只是海军实在是太烧钱,清室这些年的国家赋税都用于还债,之前还差点将四大海出售。别看只是三艘训练巡洋舰,排水量最大也才2600吨,但上面所有海军武器装备都非常齐全,肇和、应瑞两舰还装备的是蒸汽透平涡轮主机,非常先进。就算单纯论战斗力,也颇为不弱。但即便之前交付了大半款项,剩下也有50万镑左右,折合大洋大约五百万,所以他不信杨秋会出这么大笔钱,何况就算肯出,拿不拿得出还两说。
  秉文知道他不会相信,从兜里掏出一份信后忽然扫视了一下四周,这个举动让萨镇冰有些诧异,猜他可能不想让旁人看到,挥挥手让汤芗铭等人退后说道:“想给我看什么?”
  “大人看完后一切就明白了!”秉文将信递给他后,还没等拆开就再次说道:“此信非同小可!大人……”
  “老夫不是喜欢多嘴的人。”萨镇冰拆开信扫了两眼后一下子就愣住了,原来这是一封德国驻上海总领事给杨秋信,内容不多但却提到了250万英镑和设备将在下月初陆续抵达上海,可以随时支付的消息。这位饱经风雨的海军老人怎么也没想到杨秋和德国关系居然这么深,虽然信里没说为何德国会支付那么多钱和设备,但他因为海军的身份,对各国公使都很熟悉,所以信中公使缩写的名字等等看根本不像是作假。可怎么解释那么多钱和设备呢?难道是!萨镇冰脸色陡然发黑,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来之前就被杨秋反复关照的秉文立刻说道:“统制大人,国防军绝不会做出出售国家利益的事情,更不会做对不起祖宗,对不起国家和良心的事情!至于上面所列,将来您就会慢慢清楚的。”
  “好,很好!”萨镇冰说了两句好后,把信还给了秉文:“回复杨秋,这封信老夫没看过,但我会看着他的!你走吧……”
  走?这回轮到秉文发傻了,难道这番戏都白唱了?可现在他又不能得罪萨镇冰,只得敬个礼向回走去,当他刚走到舱门口,身后忽然传来了萨镇冰的声音:“小子,老夫在英国格林尼治海军学校有些老朋友……你想不想去那边读书?”
  秉文一下子懵了,这段时间跟随王光雄海军营后,他就彻底被海军迷上了,一心想等战争结束就干脆申请调入海军,没想到现在萨老爷子居然直接把自己举荐往英国著名的海军学校就读!换做一般人恐怕就答应了,但他强忍着冲动,最后还是敬了个礼:“谢谢统制大人的厚爱,秉文一直梦想成为海军人,但首先……我还是一位国防军战士!”
  对他的表态萨镇冰没说话,扭身轻轻抚摸着巡洋舰内的船台、舵轮,又走到舷窗口盯着舰炮看了良久后,目中似有无限不舍。他加入海军已有四十年了,最大的梦想就是能看到祖国海疆上能有一支强大的海军,捍卫海权,驱逐胡虏。然而今天他却忽然发现自己有些老了,青春、热血、忠诚随着年纪一点点耗,在这个最后的时刻,他还能为海军留下些什么呢?
  不!决不能丢弃海权,必须保住海军的最后一口元气!三艘训练巡洋舰……无论如何都必须拿到!为了海军区区骂名又算得了什么?想到这些,萨镇冰仿佛觉得消失已久的热血又回来了,仿佛见到了邓世昌、林泰曾、刘步蟾这些老伙计。猛然一扬手:“传令,吉昌,喜升等满族军官即刻下舰随我回上海,其余各舰……”这半截话让吉昌等满族海军管带纷纷色变,但又不敢违令,也知道如今大势已去,只得看着他目光在汤芗铭、黄钟瑛和杨敬修三人脸上扫了几遍,才继续说道:“交由杨敬修统辖!”
  “统制!”
  “大人不可!”
  “天亡我大清啊!”
  这道命令让吉昌等满族军官纷纷叫喝起来,他们不敢骂萨镇冰,全把矛头指向了身边的汉族军官,而汤芗铭和黄钟瑛也是脸色猛沉,怎么都没想到萨镇冰看了封信后,会把指挥权交给杨敬修!
  秉文也是目瞪口呆,杨秋当出说过,萨镇冰是绝不对亲自带兵留下的,所以要他着重拉拢汤芗铭和黄钟瑛,把两人笼络住,但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大全居然交给了计划外的杨敬修!!该怎么办?
  “怎么……还要老夫亲自动手吗?”萨镇冰没理会发呆的众人,目光一扫卫兵立刻把吉昌等满族军官带了下去,他这才继续说道:“萨某也不想多说什么了,海军是国之利器,无海就无疆,甲午之后我们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攒起了这些家底,这些不仅仅是海军的希望!也是国家的希望!所以己三你一定要带好大家,诸事未定前莫要成了别人的棋子,等程璧光回来我会嘱咐他来见你,记住我的话!海军……不是一家的工具!”
  秉文很想哭,这些老爷子没一个简单的!临走前还留下个话头,这下司令的海军梦还怎么实现?唯一安慰的是,起码海军麻烦解决了,司令那边终于可以心无旁骛打这一仗了!
  目光扭向了北方……那里是孝感和京山。


第一百零七章 发飙的北洋
  恼人的冬雨终于逐渐散去,可阳光不仅没带来一丝暖意,反而愈加让人觉得北风凌冽。
  汉口大街上人烟稀少,有钱人大部分躲入了租界,没钱的也去了武昌和汉阳,只因为北面大军已经抵达了汉口东北方的孝感,两地不过才八十多公里的距离,夜深人静时甚至能听到天边滚滚雷声。
  能守住的吗?
  没人有知道。当驻扎在汉阳,很多才加入部队几天的新兵也被坐上火车被送往前线后,担心愈加浓烈,每颗心脏都在等待,等待那声捷报的嘹亮,可它迟迟没有传来。苗洛也重新回到了刘家花园,她已经无法再忍受每天的政治博弈,不想再听到削弱他的话语,所以把保护宋教仁的事情交给了哥哥后,再次回到了这里,似乎只有穿上白大褂的才能找回之前的纯真和安宁。
  “师妹。”
  门外的轻呼打断了她的工作,扭头看去一身渔家儿女打扮的芮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野战医院内,见到她急匆匆拉着说道:“师妹,你能带我去见见宋先生吗?”
  “好端端为何要去见宋先生?”苗洛见到芮瑶面色焦急,连忙问道:“师姐,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芮瑶说道:“今早我刚得到消息,我们在江西和两淮的船全被当地军政府扣了!上门讨要也被士兵赶了出来,还有不少兄弟都被拉了壮丁,他们还扣押了很多军务部继续的货物,所以我很担心。”
  苗洛黛眉拧了起来:“怎么会这样?军政府不是说保护私产的吗?”
  芮瑶狠狠一跺脚,剧烈的动作让胸口一阵轻颤,看得几个伤兵口舌发燥,她也顾不上失态急道:“妹妹有所不知,听说那边要对南京动手了,所以四处征调船只。可你是知道的,我的船都给杨……杨秋定下了,这样一来现在很多货物现在都没法运上来,刚才军务部来了个军官要求我们立刻把他们急需的货运上来,现在船都没了该怎么办!”
  芮瑶的确是急了,汉口举事第二天长江帮就被军政府分院包下了所有船只,本来这也没什么,因为杨秋是按天付钱的,但随着大战越来越烈,汉口尤其是汉阳所需的物资越来越多,长江帮也逐渐担负起了从上海、江浙甚至湖南、四川采购和运送物资的工作,现在两淮和江西这样一搞,不仅扣船还把买来的物资都扣下了,眼看这边形势危急,军务部催得急躁,万一耽误了大事,她自己命是小,长江帮几万兄弟就真没了活路了。
  苗洛知道长江帮是芮瑶的心尖肉,想了想后也觉得这事恐怕只有宋教仁能解决,只要他发个电报这些地方肯定会放行,所以丢下手中的事情刚准备她带去武昌,就见到大智门方向忽然涌来了几百辆推车,一路走来甚至还能见到沿着车板不停流淌下来的鲜血。怎么了?难道说……
  “不好了,北洋猛攻孝感了!”
  随着伤兵大量抵达,一个消息陡然从汉口向四周发散,苗洛最后顾不上芮瑶,干脆让她自己去找苗远后,立刻投入到了救治伤员的工作中。
  孝感前线,一个硕大的观测气球悬浮在天空,下方足足五个炮营90多门德造、日产75毫米野战炮一字排开,每个炮位后都是刚刚送来如小山般的炮弹,数百位炮兵正在加紧擦拭炮弹安装引信,炮手们更是憋足了劲将一枚枚价格不菲的炮弹打出去。炮弹似雨点般沿着孝感正面反复蹂躏着国防军阵地。即便是冬日,炙热和忙碌让很多炮手干脆扒掉了衣服,赤裸着上身来回于炮堆和大炮之间,把这段时间所有的怨气都发泄了出来,以每分钟五发的速度狂轰滥炸。
  轰隆隆的排炮在怒火中全速炸开,密密麻麻的烟团从阵地每个角落腾空而起,拒马桩、鹿砦,战壕、掩体、机枪堡!所有叫得上号的地方都遭到了覆盖式炮击,飞溅的泥浆裹挟着有毒的黄色硝烟似一阵可怕的龙卷风从孝感卷过,数以百计国防军士兵被生生炸死。
  炮兵阵地旁的小山包上,军官拥簇下的冯国璋一身戎装,双手杵着日式军刀威武而立,浑身上下都透出股慑人霸道的气息,望着火团炽密的敌军阵地,冷冷道:“重点炮击机枪堡!传令下去,谁第一个突破防线,赏黄金百两!升标统!那个营先突破,拿下孝感,我随他们处置!”
  听到命令,十几位北洋军官杀气腾腾跑向了各自的出击阵地,他们的确是被激怒了!要说这辈子他们最难忘的事情,恐怕就是武胜关那一幕,到手的胜利因为大爆炸成了惨胜,铁路被断,士气受挫,带来的两镇三协已经损失了一协还多,虽然夺下卫店杀到了孝感,距离汉口也仅一步之遥!他们可不是对面的杂牌军,宫保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被这么白白糟蹋让军官们很羞愧。虽然现在宫保回北京了,可一封封催促电报却让所有人都如坐针毡,所以大伙全都憋了口气,回到阵地后立刻开始鼓动士兵。
  “开炮!”
  面对黑潮般涌来的北洋步兵,留在孝感的四个国防军炮营也立刻开始怒吼,虽然只有两个营是相当的75毫米野战炮,但气势上却一点都不比北洋弱,炮弹每次在北洋士兵中间炸开,总能听到惨呼和野兽般的嚎叫,双方就在这种猛烈地对射下展开了惨烈厮杀。
  黄克强在一个厚厚掩体内用炮兵望远镜看着前方,一团团火焰腾起,一道道烟柱散开,双方机枪洒出的火雨交织成古怪的弹道,不断地收割着生命。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走上战场,他从来就不知道原来真正的战争是这样惨烈,是这样一个可怕且壮观的场面,才明白原来自己以前那些所谓武装革命其实只是小孩子在过家家,尤其是当见到炮弹中不断有士兵的残躯和断肢扬起,连心都颤抖了起来!他真不知道杨秋是如何在武胜关坚守七天的,那么猛烈的炮火换做自己的话恐怕三天都难。
  “快看!”
  邓玉麟的大喊声,吓得他猛然打了个冷颤,扭头看去只见到右边六号机枪堡上空腾起了一团火焰,一个最重要的重机枪火力点被北洋炮兵击中了!重机枪是能否继续支撑的关键,所以见到北洋炮兵开始逐个点射轰炸机枪堡,大伙心底的阴霾顿时重了不少,副参谋长兼三师师长蔡济民立刻下令组织两挺轻机枪向那边迂回,试图弥补重机枪被炸毁后火力减弱的损失。
  “督军!北洋上来了!”
  随着耳旁的炮声逐渐稀疏,短促的冲锋号声响起来后北洋步兵开始猛冲,为了确保足够压力,第一波就投入了三个步标,九个步兵营,在大量马克沁重机枪和大炮的掩护下,向国防军正面地图上标注的11、12和13阵地同时发起了进攻。
  尤其是控制四周唯一一个制高点的12阵地所在小土包方向,北洋更是一口气投入了四个营!熊秉坤率领的三师二旅正好负责12阵地,眼见足足四个营两千多号北洋兵向自己冲来,狠狠啐了一口拔出了手枪大喊道:“给我好好打!让这帮北洋狗崽子知道我们的厉害!”
  他的呼喊声中,三千支汉阳造猛烈开火,配属二旅的一挺重机枪和两挺麦德森轻机枪更是撒了欢般疯狂扫射,但北洋兵实在是太多了,三挺机枪还是无法彻底压住靠两挺马克沁机枪压阵的北洋四个营。短短几分钟自己的重机枪就在对轰中被打坏,他不得不先找人把重机枪送到后方。
  没了重机枪压阵,阵地内的火力一下子薄弱起来,短短半小时就有三百多士兵被打死,对面的北洋见到重机枪被自己干掉后更加起劲了,一边匍匐前进一边射击,德造老套筒特有的噼啪声逐渐将12阵地覆盖了起来。眼看阵地摇摇欲坠时,两门赶来支援的57毫米山炮被推了上来,见到炮兵熊秉坤激动地连连跺脚示意快点开炮。
  “轰轰……”
  两门架退57毫米山炮狠狠一抖,后坐力让轮子狠狠陷入了黄泥中,距离实在是太近,炮弹几乎是刚出炮口就炸开了,三四个北洋兵立即被炸得支离破碎。猛烈地炮火让北洋兵开始移动位子,这样一来就无法继续匍匐,给了二旅将士很好的射击靶子,两挺轻机枪更是不停换位扫射,配合汉阳造将那些北洋兵打得乱了阵型纷纷后撤。
  李纯见到冲锋居然被打了回来,气得拔出军刀狠狠指向了12高地,霎时18门日产75毫米重炮将炮弹全部洒向了12阵地,顷刻间整个阵地就再次被炮弹覆盖了起来。
  “不行、必须立刻支持12阵地!要不然第二波就挡不住了!”蔡济民从望远镜中看到这一幕后立刻望向了黄克强,这个举动让旁边的宋子清微微一叹,黄克强刚才的一系列举动说明他已经有些无措,这个时候征求他的意见有什么用?难怪杨秋要借此机会拔掉这颗钉子,他在党人心目中的地位实在是太高大了!只是……要搭上那么多性命,到底值不值呢?如果不是水师已经悄悄答应中立,楚豫三舰终于可以走滠口提供火力支援,恐怕现在就可以宣布输掉这场仗了。
  黄克强目光深处滑过一丝紧张,咬着牙看向了王隆中,这让李书城暗道不好,他清楚这位其实真不太懂军事,可惜那天没拦住他居然答应了统揽孝感战事,这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帮衬他说道:“督军,湘一协是总预备队,现在才第一天就拉上去,等明天我们就可能没预备队了!”
  宋子清走到了前面:“没关系,青山成炳荣已经率三旅开始过江了,最迟下午就可以赶来。”
  “三旅过江了?”蔡济民激动地一把拉住他,追问道:“水师呢?难道他们没阻拦?”
  宋子清微微一笑:“司令已经和萨统制达成了协议,刚才我接到电报,萨统制已经以身体不适为由带所有满族军官回上海了,现在水师由杨敬修统辖,不过我们还没说服他加入革命队伍。”
  “哈哈……天不亡我也!”
  邓玉麟等军官听到这里顿时哈哈大笑,没有了水师,不仅意味着三旅终于可以腾出手来,也意味着北洋即使南下也得不到舰炮的协助。黄克强更是暗暗心惊,没想到杨秋有本事说服萨镇冰,心底更加不满,所以立刻下令湘一协出击,希望能挽回颓势。
  王隆中打仗不怎么样,但不缺胆量,得到命令后立刻带一个标赶往12阵地支持二旅,还把杨秋配属给他的三挺轻机枪也带上了,剩下那个标他却没带走,想留给黄克强做亲卫队以防万一。
  等湘一协一标终于抵达12阵地后,湘军士兵们终于感觉到了不同,刚才在后方观战只觉得热闹、激烈,等走入阵地才知道原来是如此可怕,黄色的烟雾吸上两口就头晕眼花,炮弹爆开后溅起的泥土扑面而来,子弹打在战壕侧壁上溅起无数小小的泥柱,擦过脸颊生疼生疼。
  “狗日的!旅长,北洋又来了!”
  还不等王隆中和湘军适应,金兆龙一下子跳了起来,因为三师迟迟没能完成整编,为了加强各旅实力,杨秋离开前下令三个敢死队撤编分别加入三个旅。顺着他的手指12阵地内的每个人都倒吸口冷气,被风吹散的烟雾后面出现了居然出现了足足两个标!而且还拖来了几门57毫米山炮和数挺马克沁重机枪,明显就是要一鼓作气彻底拿下这里。
  金兆龙喀嚓一下插上刺刀的动作,让阵地内开始弥漫起一股悲壮,士兵们全都插上了刺刀,雪亮的刺刀也似乎给大家打了针兴奋剂,五挺轻机枪率先嘶吼了起来。哒哒……的枪声中,北洋兵接二连三倒下,然而这一次人数实在是太多了。
  “起来!都他妈给老子起来开枪!”
  王隆中最急,为了给黄克强增加功绩,私心里也有和鄂军别苗头的他压低脑袋,一路叫骂着沿着战壕跑过,一位又一位的湘军在他的呵斥下战战兢兢站起来开始射击,可这些湘军根本就没做好打恶战的准备,好多人打了几枪见到他远去后,又悄悄缩回了脖子。
  十几个北洋兵扛着一挺马克沁机枪硝烟中冲了出来,他们军帽上的金线让熊秉坤顿时暗呼不好,见到他们向湘军方向跑去,立刻大喊提醒王隆中注意,同时组织两挺轻机枪集火打掉它。啾啾的子弹打在这个北洋机枪队脚下溅起无数泥柱,可还是没能阻止他们冲到左侧湘军阵地前300米距离,北洋机枪队借步兵掩护立刻放下机枪,不消片刻暴雨般的子弹就洒在了湘军阵地前。
  “北洋机枪太狠了,队正,再打下去弟兄们都要完蛋了。”
  “就是,他们湖北人不打,凭什么让我们来……”
  第一次面对重机枪的湘军顿时不知所措,吓得脸色苍白趴在战壕内浑身颤抖,从湖南来时鼓舞起的勇气和战斗信心在北洋猛烈地机枪和大炮狂轰下终于撑不住了,几位军官更是纷纷爬到连长旁边要求撤离。
  这位连长是以前是湖南巡城营的一位小军官,与其说是参加革命还不如说是被士兵胁迫,反正满鞑子也不是好东西就走一步是一步了,被派往支援鄂军时还觉得能趁机捞一票。
  捞确实是捞到了,全队上下清一色都是被北洋淘汰下来的日本6.5毫米三十式步枪,而且仗还没打每人就拿到了五块大洋,可谁知道打起来会是这个情景啊!眼看才上来不到一个时辰自己的连就损失了近百人,再打下去恐怕都要完蛋,所以一听到下面这些军官和士兵劝说撤退,干脆一咬牙下达了撤退命令。
  “不要退,不要退!谁敢后退,格杀勿……”
  见到自己部队居然先撤退!王隆中气得脸都白了,带着标统连忙冲到那边,还拔出军刀想阻止逃兵,可此时逃兵已经眼红了,见到他们一位满脸麻子的士兵立刻叫嚣起来:“去你妈的,老子可不想死在这里!”标统还没说完,一发子弹就射了过来,或许是怎么也没想到会自己士兵打死,这个标统至死都没闭上眼睛。
  千里大堤溃于蚁穴,风雨飘摇的12阵地忽然被四处乱窜的湘军搅的天翻地覆,兵本来就是群胆,湘军乱了后将三旅很多新兵也裹挟了进去。
  “我操你妈!鄂军兄弟,跟我冲!”金兆龙见到湘军溃败,北洋又不停从左翼跳入阵地,气得挺着刺刀就向那边冲去,数百位原来的敢死队士兵见状也跟着他展开了激烈的白刃战。从望远镜里看到居然是自己依仗的湘军先逃搅乱了阵型,黄克强顿时感觉一阵头晕,要不是一起来的田桐扶住他,说不定就要栽倒了!
  冯国璋也看到了12高地的异状,刚要下令再上一个营时,参谋已经一路小跑冲了过来:“报告军统,大富水隔蒲方向……发现敌军一个协!”
  “隔蒲?”冯国璋立刻走到地图前,看到隔蒲的位置后脸色微微一变,张联芬更是急道:“军统,这个协插到隔蒲,就一下子把我们和司丞的第四镇隔开了,你说杨秋会不会……要动司丞了?!”
  “想割断我与司丞的联系?发无线电给司丞,不必管它,全力拿下京山!哼!看这回……杨秋还怎么首尾兼顾。”冯国璋眼睛渐渐眯了起来,半晌后忽然抬起头,拔出刀指向了12高地:“拿下左边这个高地!派一个炮营现在就跟上去。告诉秀山,哪怕是他死绝了,也必须保护炮营站稳脚跟清除能看到的所有射击死角!最迟明天早上,我要越过孝感!”


第一百零八国防军进攻!(上)
  “快走,快走。”
  “杀人不眨眼的满鞑子和北洋军打来了!”
  “去汉阳,听说杨司令的部队就在那边。”小小京山县城内已经是乱云四起,从绿林山方向响起的连绵炮声让大家很不安,即使深夜里依然有不少人举着火把,收拾包袱携家带口往汉阳方向逃难而去。
  绿林山是历史上著名的第二次农民大起义绿林起义的发生地,也是汉光武帝刘秀的发祥地,著名的绿林寨就在此地。山势险要易守难攻,是京山最重要的制高点。寨子高处,已经架起了无线电天线,为了确保孝感和汉口通讯畅通,杨秋带来了一台无线电发报机,几个通讯兵轮流奋力摇动发电机手柄。
  远离汉口后无法在享受电灯照明,指挥所内点起了几盏煤油灯,杨秋趴在地图前望着三个大大的红圈暗自焦急,第一个红圈自然就是最关键的孝感,第二个是隔蒲,第三个则是现在的落脚地,上面也已经被密密麻麻标满了各式各样的符号,总计4个旅,12个团、42个营(含教导、辎重、工程营)分布在呈三角状红圈四周,中间则是还一无所知,继续猛攻猛进的北洋第四镇。
  身边吴兆麟、何熙等军官悄声商议着即将开始的决战,每个人脸上既兴奋又紧张,兴奋地是终于要转守为攻,紧张北洋赫赫威名,当然在这两种情绪外,还有一种却都被暂时按压在了心底深处谁也不敢提。
  “报告!参谋长急电,孝感……失守了!”
  消息让指挥所内猛然炸开了锅,刚刚赶来的张廷辅等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才离开两天孝感就失守了!就犹如一记闷棍,狠狠砸在了即将反攻的军官们头上,只有杨秋岿然不动,似乎早料到了,淡淡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一师三旅正在掩护撤退,督军和参谋长决定将直接撤往滠口、三道桥,他……提醒您,北洋这回打得很疯,按照目前的态势很可能会推进到大智门车站附近!”宋子清发来的这个推断让岳鹏掀起了眉头,他是知道这位老友的,不是事态紧急绝不会做出这种判断,可见那边的压力真的很大,所以眼神不由自主的就看向了杨秋。
  杨秋摘下帽子,轻轻扫了下短发后又重新带上,才问道:“今夜负责穿插的是谁?”
  “是柯韶的教导营。”岳鹏走到地图前指着第三个圆圈说道:“现在王遇甲的14标已经过大富水,但主力却还对岸没动,逃出来的老乡告诉我们,他目前把司令部设在了三阳镇上。所以教导营今晚会从三阳镇向西北横向穿插,造成我部正在向西北运动,准备将他的主力和14标截断的假象,诱使王遇甲走金家湾过大富水。只要他越过大富水,后面我的二旅和清澄的三旅就可以迅速关门封锁河面。他最先撞上的是我的第一旅,我们会边打边撤将其引诱到槐树庄,香圃的二旅就在这里,回合后我们可以狠狠打一下。”
  “绿林山易守难攻,王遇甲耗在这里只会耽误时间,所以我们预测他会从下游的五台庄折返隔蒲直击京山,这样一来就会迎面撞上秦章书的一旅。清澄的三旅沿江而下平行追击,后续三个旅则尾随在两翼夹击,除非是冯华甫派兵来接应,否则就算不能吃掉它,也至少能留下一个协!”
  岳鹏的手指围着绿林山绕了圈,可以看出他这个计划根本就是在逼迫王遇甲兜圈子消耗体力,就像一群在追逐猎物的狼群,左右四周不停袭扰,等王遇甲最终装上秦章书的一旅时,外围四个旅已经全部集中到了两侧!
  “如果他不过大富水死守金家湾呢?”何熙担心的问道。
  “如果他不过!我们我就过,就选在金家湾强攻他!”
  “计划不错。”岳鹏的计划很详细,从开始至结束始终保持两个旅在第四镇左右两侧,这就确保王遇甲不会逃脱,所以杨秋也赞了句,抬起头扫视众人:“几点开始?”岳鹏掏出了老怀表:“一个小时后穿插开始,按计划明天凌晨前结束,正常的话……明晚王遇甲就会撞上秦章书。”
  ******
  大富水,一条横穿京山的小河,这条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河流,但后来却被无数人铭记。
  “快……用力划!”
  河道上,二十几艘从四里八乡找来的小舢板正逆流而上,老班长趴在最前面,旁边是一挺已经打开了保险的汉一型轻机枪,这是汉阳刚刚送来的第二批五支中的一支,第一时间就全部配给了教导营。这也使得一师教导营成为了拥有轻机枪数目仅次于警卫连的部队,全营一共配属了10挺轻机枪。
  一师教导营是老部队了,最早是二团直属连,经历了刘家庙、北进、打过武胜关,在战火中逐步成长起来,两军合并后柯韶回归一师,他的直属连被迅速改编为了教导营,全营623人中全都是有经验的老兵,也配发了最新的毛瑟98步枪,连子弹都是清一色德造尖头弹。
  由于三阳镇距此不远,所以大家全都小心翼翼屏住了呼吸,连划水声也尽量放到了最低。
  夜袭是弱势对付强势的最佳手段,尤其是在这个还没有完善侦查手段的时代,所以自从陈家坳后,杨秋慢慢引导各部队抽调出一些老兵组成精锐小分队研习夜袭战术,教导营更是个中翘楚,何况为了此次横插,最精锐的警卫连也派来了两个参加过陈家坳夜袭的班配合。
  小舢板慢慢靠上了河岸,老班长第一个跳下船迅速跑到了左面树根底下,确定没人后招了招手,机枪手见到手势立刻跟上,但却没停留在他身边,而是继续向前跑了十米后和三个步兵一起建立起了防线,保护后面下船的战友。如果杨秋在这里见到这种战术动作肯定会很高兴,经过长时间的战斗,加上他的言传身教,编撰战术小册子分发给士兵等一系列行动,各师旅都涌现出了一些好苗子,就比如此刻的教导营,撇开武器和装备还有差距外,已经有些二战精锐小分队的影子。
  三阳镇并不大,甚至应该说根本不叫镇,就一百来户人家,其中大部分都是靠地主吃饭的佃户,所以一下子挤入一个镇的北洋兵可见有多拥挤。等全营都上岸后,老班长带领尖兵班继续向前摸去时,夜色中忽然传来了几声急促的狗叫。
  “糟了!机枪掩护!”听到狗叫大家就知道被发现了,果不其然一梭密集的子弹立刻向这边飞来,为了保护身后的士兵,老班长猛然向前疾奔拉开距离后,飞速甩出一枚手榴弹。
  手榴弹的爆炸声引开了北洋机枪队,但也让他暴露在了火光中,两枚子弹打中了他,等士兵拼命将他拖回来后才发现,老班长左腰已经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皮肉翻卷着露在外面,最致命却是左胸,子弹已经穿透了胸口,鲜血外涌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别……管我,散开,跑!跑起来……想一锅端吗?跑啊!!”老班长知道自己这回肯定不行了,红着眼睛将身上的子弹带、步枪和手榴弹囊全部解下后,见到大家还愣着,气得捡起石头砸向他们,冲着副班长颤抖着手:“带……好他们!”
  副班长红着眼睛,捡起子弹带抹干泪水,举起手喊起了老班长平时训练时的口号:“国防军!进攻!”士兵在他的带领下向前冲去,等到身影全都消失在拐角,老班长僵硬的嘴角才露出了一丝微笑。这位年仅23岁的老班长缓缓闭上了眼睛,他还不知道,后来因为这句他平时训练时喊的口号,他和他的班被永远铭刻在了国防纪念碑上!
  “国防军,进攻!”
  嘹亮的口号声迅速传遍了整个战场,一波又一波的士兵顶着密集的弹雨,利用碎石和残破的房屋掩护,在10挺轻机枪和大量手榴弹的掩护下,对三阳镇发动了夜袭。
  突然而来的进攻让北洋措手不及,当无数喊杀声卷扬而起时,很多士兵甚至刚刚从睡梦中醒来,慌慌张张就进入了阵地。战斗很快达到了白热化,激烈的战斗让很多老北洋军官都头皮发麻,尤其是对手的轻机枪威胁很大,经过近一个月的鏖战后这些机枪手逐步成熟了起来,配合步兵冲锋时总能很好的抢到战位,急促对准一点猛扫后又迅捷转移阵地,很多北洋士兵都是被对手步兵吸引后没注意隐蔽被打死。
  “掷弹兵!”
  黑暗中,只听到一声响亮的湖北口音,然后就看到对面瓦砾后面猛然跳出数十位士兵,他们有些趴在地上,有些从大树后面跳出,扬手扔出一个个黑点,黑点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落在了北洋阵地前方。轰轰轰……刹那间整条阵地前方全都是火光闪闪,爆炸产生的火团和破片吓得北洋士兵不敢抬头,趁此机会几挺麦德森轻机枪匍匐推进到了前面,对准阵地猛烈开火。
  夜幕中的子弹如流星火雨,整个三阳镇外围都是光点闪烁。战斗爆发的很快很急,等北洋主力穿好衣服到齐后,教导营已经向西北而去,这让整场战斗看起来像是一次遭遇战。看到教导营离开的方向,王遇甲心底咯噔一下,难道……他们要截断自己和14标的联系?!他不敢冒险,京山一带地势比孝感复杂,水道纵横丘陵密布,一旦被隔断14标就危险了,所以即刻下令全军过河汇合14标。
  清晨4点,杨秋接到了快马急报,王遇甲携主力跨过大富水向槐树庄而去,消息让他猛然站了起来,走到外面望着黑沉沉的山脉。
  亲手打造的国防军,终于要打第一次进攻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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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线败了!
  11月11日是最混乱的一天,孝感失守的消息让汉口一下子沸腾了起来,无数人携家带口冲向了江边,数以百计的江轮、渔船被组织起来将他们送往汉阳,刘家庙野战医院也不得不暂时撤往玉带门。刚从湖南返回的海军营楚豫三舰在王光雄和秉文的带领下,加完煤后率领五六艘小巡逻艇又迅速向滠口方向驶去,黑色的浓烟混入天空,让蓝天看起来愈加浑浊不堪。
  武昌城也被消息震动了,宋教仁更是坐立不安,汤化龙等议员也全都赶到了咨议局,只有黎元洪木讷的坐在位子上一言不发,呆呆看着地图细细琢磨。
  “觉生,前线怎么样了?”
  见到居正走进会议室,宋教仁顾不上失态一把拉住了他:“克强他们现在在哪里?”
  居正深吸口气:“孝感已经彻底失守了,滠口守了一上午也失守,现在克强和宋子清把部队撤到了三道桥,部队死伤很大,大炮和机枪也损失严重,蔡济民来电话说……”他目光绕了一眼不动声色的黎元洪,继续说道:“三道桥可能也很难守住。”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汤化龙急的连连搓手,利用这段时间杨秋集中精力战争,他已经把湖北民权几乎全纳入了手中,虽然汤芗铭传来消息最终他和黄钟瑛都没拿到水师指挥权,但这已经影响不到他如今的地位,可问题是如果无法挡住北洋军,之前那些岂不都成了白忙?
  宋教仁没这么多杂七杂八的心思,他和汤化龙眼光不同,一个是专注于全国,后者则专注一隅,境界差距太大,皱眉问道:“为何会一下子如此告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居正叹气,走到军事地图前指着孝感12阵地说道:“是湘一协出了问题,王隆中率部上去后,很多士兵不听号令,北洋猛攻时一些人擅自撤退,使得熊秉坤部损失惨重,金兆龙同志为了稳住阵地带部向北洋发动白刃战,也……牺牲了!”
  “玛德!这些湖南佬真靠不住!难怪杨秋要去搞长沙!”骂开的是都督府顾问杨开甲,他之前是八镇老军官,还任参谋部参谋,因为张景良一事被杨秋果断请出军队扔到了都督府吃闲饭,没权没兵早就是满肚子怒火,听到老部队为了帮湖南佬擦屁股损兵折将,心火一下子全被勾了起来,喊道:“都督,让我去前面,老子就不信挡不住北洋!”
  这个时候大家谁敢让这些敌我不明的老八镇军官上前线,所以宋教仁没搭理他们,继续问道:“杨秋呢?他在那里?不是说水师反正了吗?”
  居正说道:“冯华甫分兵后,杨秋已经亲率部队前往京山堵截,水师那边我们联络不上,只有杨秋的人可以和杨敬修说上话,但听说萨镇冰离开前要水师保持中立!遁初,有件事不太好,克强好像出了些问题,听说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还下令把王隆中和几位湖南军官都抓了起来,现在基本都是宋子清在指挥。”
  最后这句话,让宋教仁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慢慢坐回到椅子上。最保险的湘一协出问题后,黄克强这回可以说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要是三道桥再失守,北洋兵锋就会直指刘家庙和大智门车站,那个时候他们这些人恐怕……
  宋教仁忽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杨秋在这个关键时刻忽然抽走主力,却把正面留给了黄克强,明显是猜到了自己这些人要做什么!他这是故意在折党人的面子!故意在打击克强!为了达到目的,甚至不惜冒险,不惜搭上成千上万将士的命!
  这个人私心太重,太可怕!
  黎元洪安坐不动,自从湖南事变后他在王安澜劝说下放弃了最后一搏,就彻底死了和杨秋继续对弈的心思,现在宋教仁和黄克强又被打压的抬不起头,就明白杨秋这一手后,党人在两湖的声誉和影响力必然大损,退出长江中游已成定局。等到四川再被拿下,杨秋的声威必然震慑全国,所以更是坚定了他不能再和那个年轻人斗的心思,问道:“觉生,有没有京山那边的消息?”
  居正何尝不知道他们这些人撤出长江中游已成定局,听到黎元洪终于开口,而且还是主动询问杨秋的现状,就知道事已不可挽回,气势也弱了几分:“回黎督,上午张部长告诉我,王遇甲的第四镇已经于一早越过大富水进攻槐树庄,与杨司令的两个旅面对面硬打了三个小时无法突破后开始沿河南下试图转道隔蒲,准备从绕过绿林山进攻京山县。”
  黎元洪站起来,矮矮胖胖像个冬瓜的身体移到地图前,手指在上面轻轻划动了几下后,扭头问道:“我记得昨天谁告诉我,二师一旅进驻了隔蒲?”
  “是的。”汤化龙不懂军事,听得迷惘所以恨不能黎元洪立刻为他扫清迷雾,说道:“二师一旅旅长是秦章书,三个团都是右路军家底,从武胜关撤下来后合并而成。”
  “这么说……这个团是辰华的看家部队了?”
  居正是在座中比较了解部队情况的,介绍道:“武胜关撤下来的部队分成了两批,吴兆麟去了一师,何熙去了二师,剩下几个旅也都是之前老八镇的子弟兵,所以张部长和萧副司令也一直说这两个师都现在最能打的。我上次看过军务部的装备清单,二师一旅光轻重机枪就有二十多挺,士兵也都是全新的德造步枪,全都是尖头子弹,还最早配发了木柄小炸弹。昨日张部长还把宋子清从四川带回来的两千老兵加强给了他们,应该算嫡系了。”
  “那就对了。”听完居正的介绍后,黎元洪小眼渐渐眯了起来。见老狐狸还打哑谜,汤化龙急得哀求道:“我的黎督,您就别打哑谜了,给大家说说我们该怎么办?”
  黎元洪先没回答,问居正杨秋离开时说了什么,得到要黄克强死守五天的消息后,才叹口气:“辰华啊辰华,你这回……赌的太大了!”他自己感叹完后,才解释道:“要是老夫没猜错的话,辰华是想吃掉王遇甲的第四镇了!”
  “吃掉第四镇!”
  汤化龙眼珠子一下子瞪了出来,连宋教仁都起身鼻息沉沉,两个不满编的师,就想包抄吃掉12000人的北洋第四镇!这可能吗?万一没吃掉被人家突围而出,三道桥又没守住,岂不是之前所有心血都泡汤了?王安澜说出了大家的担心:“黎督,这是不是太冒险了?要不发封电报给他,让他小心些。”
  “来不及了。”黎元洪又缓缓坐了下来,摇摇手:“冯华甫忽然攻得这么急,定然也知道了王遇甲有险,他这是要抢在辰华得手前拿下汉口。现在咱们就等吧,最迟明晚……咱们这些人是死是活就都清楚了。”
  黎元洪说完双手撑着脑袋慢慢闭上了眼睛,连卫兵来汇报湖南第四师两个先锋团抵达都没开眼皮,生死操控中在别人手中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可他也不知道此刻是该祈祷杨秋获胜还是失败。获胜意味着从此国防军正式登上全国舞台,杨秋一战功成名扬天下。失败……打出了火气的冯华甫和袁世凯会放过湖北吗?
  他这个动作也让所有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因为从话语中可听出,他明显不看好杨秋这次反围剿,最后居正和宋教仁对视一眼,干脆立刻赶往汉口司令部等待消息,汤化龙想了想后也和夏寿康等议员离开了咨议局追了上去。
  一个两个……纷纷离开,革命第二天开始热闹的咨议局忽然变得冷冷清清,黎元洪没开眼但嘴角却挂起了难看之极的笑容,武昌……被彻彻底底架空了!等杨秋班师回朝之日,或许就是他这个都督被赶下台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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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道桥前线,炮弹还在不停顿落下,一团团橘黄色的火团在黑夜中格外明显,前方的一道桥更是喊杀震天,北洋军抬来了整整4挺马克沁机枪分散在桥头两翼,枪口一刻不停洒出无数火红色光点,这些光点又组成了数道连绵不绝的火线,如同交叉而过的镰刀般从桥面上切割而过,只要被火线扫到的地方无不是人仰马翻。
  足足一个营全由老兵组成的北洋突击队嗷嗷叫着踏上桥面猛冲而来,国防军将士同样知道必须死守这里,一旦三道桥失守北洋就能迅速南下刘家庙,所以也将全部火力集中到了桥身上,不过三米宽的桥面上顿时成为了争夺关键。
  二旅一团团长谢元恺在起义第二天和姜泰一起被邀请来右路军出任副营长,这次两军合并后被任命为团长,见到北洋士兵已经冲到了中段,自己这边被机枪压的又抬不起头,急的连忙大喊:“国防军,跟我冲!”
  数百位打红了眼睛的士兵跟着他一起向桥面冲去,挺着森寒刺刀的国防军将士立刻就将连续进攻已经精疲力竭的北洋军一个个刺倒,但桥面那头见状却又再次派来了生力军,双方顿时在桥面上厮杀起来。北洋兵的凶悍也是出了名的,何况是打红了眼睛的北洋。拿下孝感后冯国璋纵兵不管,任由这些士兵奸淫辱略足足一天,这回又拿汉口保证,所以这些个脑袋里只知道金钱、女人和袁世凯的北洋兵如野兽般咆哮着冲杀过来,由于绞杀在一起双方机枪都不敢再打,所以一团干脆全部扑上了桥面。
  刺刀捅,枪托砸!很多士兵甚至和敌人掐到了一起,牙齿、拳头!能想到的,能用上的全都拿出来,还有很多人干脆抓起满满的水壶往敌人头上砸。掐脖挖眼睛,刺刀捅到了腰上也没了感觉,鲜血直流更是忘记,双方都已经完全疯狂,心中想的唯一的事情就是置面前地人于死地,不管用什么方式!白刃中谢元凯先是用刺刀捅死一个北洋兵后,又拔出手榴弹近距离炸死两个,眼看着就能一鼓作气将这股北洋兵给压回去时,李纯却命人拖来了两门57毫米小炮将它们直接推到桥头,炮口一下子就准了谢元凯部。近距离的开炮后桥面上顿时爆开了无数血花,猝不及防的谢元恺首当其冲,被一枚炮弹击中倒在了血泊中,剩下的士兵也没想到北洋会用大炮当刺刀,顿时被炸得人仰马翻血流漂杵。
  一道桥失守后是二道桥,二道桥后面是三道桥,凶猛的北洋炮兵让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一波又一波的北洋兵玩命追着屁股杀来,更多的北洋兵利用枯水期在军官的威逼和叫嚣下,开始涉过齐腰深的河水从两翼包抄过来,这些都让掩体内的黄克强等人紧张万分。
  “海军营,是海军,快看!”
  就在最危急时刻,江面上三艘悬挂飞虎旗的炮舰终于出现了,楚豫舰一马当先,王光雄更是指着一道桥方向大喊道:“十一点方位,急促射!”
  扬子江彻底沸腾,杨敬修答应中立后,海军营楚豫、楚谦、江汉三艘炮舰终于可以越过汉口。5门120毫米、5门75毫米舰炮在灯光信号的指挥下同时蓬勃而出,猛烈喷出的火团形成了巨大地炮花,火焰中炮弹尖啸着砸向了一道桥以北正在进攻的北洋士兵中间。
  “轰隆隆,轰隆隆……”舰炮和陆军炮的差距瞬间就对比了出来,从日本进口的炮弹威力巨大,速射上也不是陆军炮可比,炸得北洋人仰马翻。海军营的加入顿时让北洋压力大增,卫兵连滚带爬冲到了冯国璋身边:“军统,江面上……”
  “看到了,慌什么!”冯国璋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珠,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年纪让他已经没有了当年的精力,但这回也不得不咬牙继续坚持,张联芬知道他是要和杨秋抢时间,说道:“军统,死伤太大了,要不要发电报联系一下水师?”
  “哼!水师靠得住才见鬼了!”冯国璋冷哼一声,下令道:“现在是枯水期,他们移动不便,立刻给我调两个炮营压住!命令李纯和第五镇继续进攻,把29协也拉上去!只要拿下三道桥,他们的士气就会全部崩溃!”
  “水师……水师来了!”
  北洋死伤惨重时,三道桥后面掩体内却传来了喜极而泣的声音,最关键时刻海军营终于发挥出了奇效,眼看着一波波北洋兵丢盔弃甲开始撤退,黄克强和李书诚等人全都兴奋地跳了起来,唯有宋子清保持着冷静,他比这些人清楚,海军营来了并不代表三道桥就安全,因为现在是枯水期,北洋炮兵在对轰中并不处于下风。何况以现在国防军力量看,就算把两个精锐师拉来比,北洋也实在是太强太强!冯华甫亲自指挥下的北洋军就像是一头根本挡不住的蛮牛,压得他和所有人都喘过气来。如果三道桥再失守,部队的信心就全部消失,汉口就非常危险了。
  思索中,宋子清走出指挥所,来到井边舀起一盆冷水狠狠冲了下头,刺骨的寒意慢慢渗入大脑让他渐渐冷静下来。望着京山方向喃喃自语:“司令……你到底还要多久?”


第一百零九章 国防军进攻(下)
  北京石狮胡同的宫保府内,灯火通宵不熄。
  高高的电报天线连接着花大价钱从美国买来的无线电发报机,滴滴答答的电报声从袁世凯回来就没停歇过,此时此刻谁都知道,整个北国的政治中心不再是金碧辉煌的紫禁城,而在这里。
  书房台灯下,已经是农工商部侍郎的杨士琦和袁克定站在旁边,杨度却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三双眼睛都盯着被袁世凯捏在指尖停顿了很久的前线电报。
  电报让他心神不定,这些天来他也实在憔悴了不少,一边要安定北方,又要压制南面,还要提放以良弼为首的宗社党,闲下来想想其实还真不如在河南过得逍遥自在。
  电报的内容很详细,冯华甫已经分兵并且接连拿下孝感和滠口,兵锋已经指到了三道桥,只要能越过三道桥,刘家庙是根本不可能守住的。汉口最后一个屏障就是大智门。大智门不好打,因为它靠近租界,乱炮齐轰肯定会引来外交纠纷,但也不用太担心,因为等打到这里湖北军民的士气就基本全部瓦解了,所以让他真正担心的是深入京山的第四镇!
  因为冯华甫分兵后杨秋也分了,还亲自统兵围剿第四镇!王遇甲不算多好的统兵之人,反倒是这些年骄奢之气惯出来不少,加上京山地处大洪山南麓余脉,地势复杂河川密布,这种地形对习惯了北方平原的北洋来说很危险,劳师远征又得不到当地支援,能否突围而出破京山很关键,所以暗自后悔不该让段祺瑞去北面,要是冯段二人都在前方,也不会这般捉襟见肘了。
  现在津浦路南面纷纷独立,唯有南京张勋还在固守待援,焦头烂额耗费无数的湖北丢了半个镇连汉口还没到,要在这么打下去的话,天知道还要付出什么代价。如果最后在湖北耗掉一个镇,定然会动摇北洋战无不胜的根基,南方那帮乱党声势大涨,一来二去自己……恐怕就得让第三镇在津浦线上动一下了。说心里话他不想动第三镇,这可是心尖上的王牌部队,要是被两淮党人给缠住,也像湖北那样损兵折将的话,北洋系可就真要日落西山了。
  这是事情都让他头疼欲裂,最后放下电报抓起参茶润润喉咙才问道:“聘卿(王士珍字)到哪里了?”
  杨士琦说道:“朝廷让他出任湖广总督后,已经连夜赶往信阳坐镇,有他和华甫联手,即便……也已经不打紧了。”
  杨度依然是狂放不羁的模样,呵呵一笑:“宫保不用担心,第四镇被围又能如何?华甫已经猛攻三道桥,不出意外两日内定能拿下,只要把大炮往汉口外一架,杨秋撤回来也晚了,到最后还是一个和字!”
  袁世凯皱皱眉,心里对杨度这番把兵不当回事的态度很不满,虽然他说的不错,湖北战事的主动权其实还在自己手里,但丢掉一个镇手里的力量就会小很多,没有足够威慑四方的实力,将来谁还听自己的?
  他的神色全被杨度收在了眼睛里,心里暗暗叹口气,和杨秋为清除两湖党人势力竟舍得拿汉口做赌注相比,这位在湖北事情上有些“小家子”气,说道:“宫保应该知道,现在挡在华甫面前的是谁吧?杨秋一走孝感败、滠口败,三道桥再败,您说他们还能在两湖站住脚吗?杨秋没得选,他要想在两湖站稳脚就必须打压清除那些人,之前对刘承恩那番话现在看来完全是做作之语!要不然他为何故意放开正面让黄克强统兵,倒是那个榆木脑袋,急着收回事权中了计,弄得退出两湖已成定局,心里肯定也把杨秋和湖北这些人都恨上了。”
  杨士琦不喜欢杨度,但这件事情上也和他想的一样,说道:“晳子说的不错,杨秋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把两镇都吞掉,我们大不了在湖北失些面子,可会党却失去两湖,或许四川最近也要失去,他们能甘心吗?这些天江西、两淮都扣了不少杨秋的货,借口打南京,其实还不是想托起黄克强,告诉杨秋他们可卡着下游呢。陈其美这几天在上海也叫的凶,说要召集苏浙沪联军攻打南京,还让南方各省代表赴上海讨论建国大事,不就是怕最后被湖北夺了大权嘛。”
  “杨秋羽翼未丰只能算一方之雄,还轮不到他来和宫保争位子。”杨度接起话头:“您的大敌还是会党,是那位马上要回来的孙文!现在有人帮您打压他们,宫保应该高兴才对。再说了,您要是真把杨秋打狠了,万一他倒向会党干脆去捧孙文的臭脚,您怎么办?难道再打一仗?一个镇打没了可以再建十个!除非宫保您真以为能靠五个镇打天下了?何况前面打得苦、打得惨,紫禁城里才会觉得更危险,要是宫保您干净利落收拾了南方,良弼这些宗社党岂能容您这里继续安稳。”
  袁世凯早就看破了载沣等人,他为满清卖命这么多年,却差点落得刀斧加身,现在完全是因为南边大乱才启用他,可事后呢?狡兔死,走狗烹,大清帝国用了几百年。
  他也知道杨度和杨士琦说得有道理,但这个一夜间冒出来的杨秋实在是不让他放心,有手段,有本事,还能料敌先机,更重要是他和德国那丝道不明说不清的关系,前几日还有数艘据说装满了军火的德国远洋轮到上海,难道就是要卖给他的?即便这是个假消息也是很头疼。王遇甲如果这回拿掉京山,他肯定倒向党人,要是败那么扬子江上下游定然是两分天下,自己在北面收渔翁之利,可为何心里总觉得别扭呢?京汉线是南北的中心,武昌更是九省通衢之地,把这么个敌我不明的人放在那里,实在是……不放心。
  唉!还是要尽快增强自己的实力才行。想到这里,他丢下捏了半天的电报问道:“杏城,四国银行团那边答应贷款了吗?”
  杨士琦明白,其实这些天困扰这位的还不是湖北,而是消耗太大的军费。满清的底子早就在甲午耗尽了,这些年为了赔款更是颗粒无收,此刻大战连绵那里还经得起这种消耗,就算他们这些人多年积攒了些,可光是京汉线那边就已经投入了不下三百余万,北面这边为了稳定也砸下了好几百万,津浦线虽然还没动干戈,但也是迟早的事情,又是一大笔,这还没算稍后肯定要扩军等开销,所以也是愁眉深深:“回宫保,朱尔典表示如果大人可以拿两淮盐税做抵,他倒是愿意去游说银行团,只是……”
  “杏城直说嘛,两淮盐税现在还没到手,不愿意贷款对不对?”
  杨士琦狠狠瞪一眼说话没点遮拦的杨度:“两淮盐税每年不下千万,若是能早日揽入怀中便可缓解资金紧张的问题,所以宫保你还是要早作打算才行。”
  “要我看,现在应该派人去联系一下江苏程德全,他怎么说也是朝廷老臣了,未必会真心归附党人,只要在他身上撕开一个缺口,党人南方势力必然慢慢被瓦解。”袁克定插口道。
  袁世凯抬头看了眼跃跃欲试的大儿子,心思活络,一眼就看穿了津浦线上的关键,是个可造之材,只是……有些不踏实,应该还需要再磨练磨练,问道:“你与汪公子怎么样了?”
  “父亲放心,我与他现在以筹建国事共济会为名四处宣传停战,皙子也在帮我们策划,要是湖北那边真传来不利,倒也是帮了我大忙。”说道得意处,袁克定很是卖弄。
  袁世凯很窝火,怎么连自己儿子都不把兵当回事?老子我可就是靠兵才起家的!但他又不能发火,三人说得都是事实,这争天下的事情还真麻烦,所以一摆手:“做的不错,先要把风放出去,再打……怕也不是办法了,哎!”
  悠长的叹气声中,杨度和袁克定换了个眼色,后者正要出去两封电报同时被塞了进来:“大人,湖北急电……”
  袁克定展开电报,也不知道如何说好,杨士琦见状接过来后忽然干笑几声:“这……冯华甫算是彻彻底底遇上对手了。”
  “杏城快说,到底怎么了?”
  杨士琦一手一封电报嘴里苦涩:“华甫拿下了三道桥,王遇甲……被堵在了隔蒲。”“蠢货!”袁世凯还是没控制住情绪,起身时将茶杯碰倒,参茶沿着桌沿洒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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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冷的夜空被爆炸的亮光照得通明,飞梭的弹雨如同一道道闪电撕碎了大富水,不足百米的小仓山山坡上已经彻彻底底被炮火覆盖,长长地坑道内数以千计士兵趴着不动,只有位于山坡死角里第二旅炮兵连还在用57毫米山炮顽强还击。
  “草泥马!就不会玩点别的?”一位士兵抖抖满脑袋的泥巴探出头,他是打过武胜关的老兵,见到北洋又是这种仗势欺人的步炮战术,立刻朝北洋炮兵方向吐了口唾沫。
  “能打赢就是好的,你管人家玩什么?”旁边班长笑骂道。
  “老子就是气不过!不就是仗着大炮多嘛,等司令和师长他们都围过来,老子把他们的大炮都抢了,也拉到武胜关去让那帮孙子尝尝被人轰的滋味。”
  “哈哈……”
  猛烈地爆炸和哄笑声中,秦章书趴在掩体内用炮兵双角镜观测外面,他今年25岁,湖北陆师学堂毕业,因为没留过洋,很多人都说他能当上旅长是靠岳鹏的关系,所以他要用战争证明自己。但他也知道自己这回责任重大,司令已经把可以拿来的力量机动力量都他,全旅上下轻重机枪二十一挺,还把参谋长带回来的两千老兵都交给他指挥,所以宁愿稳一点也决不能操之过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炮弹终于逐渐稀松,密密麻麻的黑点开始从河畔向这边冲来,见状他猛然一把撕开了领口,压低身子沿着战壕边跑边喊:“重机枪注意掩护!轻机枪别停着不动!……二旅和新来的弟兄们!汉口已经危在旦夕,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数万万同胞在等待我们的捷报!现在我们要在这里守一个时辰!守不住,我们就是湖北的罪人!守住了,我们……就是国防之雄!”
  被鼓动起来的士兵叫喊声着爬到阵沿,从一袋袋沙包的缝隙间伸出枪口,等到北洋兵靠近后,4挺马克沁机互成犄角开始疯狂扫射,早已习惯了节约子弹的机枪手们这回却被命令放开手打,所以几乎每人都把快慢机掰到了最大。
  长长地枪口焰如同巨龙喷出的火焰,顷刻间就像北洋军沿喷洒了数千发子弹,密密麻麻的子弹搅得对面人仰马翻,将冲锋的两个北洋营被压得连头都抬不起来,气得北洋管带直骂民军烧包子弹太多,立刻吹响铜哨下令匍匐前进。
  上千北洋兵一路匍匐着向山坡爬来,借炮弹的火光看去,就仿佛地面被人撒上了一层灰褐色的蛆虫,可怕的景象让即使打过武胜关,打了孝感保卫战的士兵也头皮发麻。
  无论使用那种战术,第一波冲锋肯定是试探火力,所以重机枪眼看人家都“倒了”,机枪班的士兵立刻迅速拖着小轮车转移。果不其然,北洋兵爬到一半后就不爬了,炮兵开始向之前几个喷火的地方覆盖炮击,几个早已人去楼空的机枪掩体被炸得四分五裂。
  见到刚才出现枪口焰的位置被炸烂,北洋兵开始加速往上爬,等接近百米后管带吹响了铜哨,上千北洋兵猛然跃起,拉开向阵地猛扑而来,就在这时重机枪再次全速开火,十几挺轻机枪也加入了合唱后,山坡上的北洋兵就像是麦子般成片成片倒了下去。
  “王八蛋!”
  “撤下来,再轰!让炮二营也上来!”王遇甲见到第一波投入的两个营几乎被扫光了,牙齿都咬的咯咯作响,猛地抽出军刀往地上一插,多少年没打过这种硬仗了!这回终于可以好好过过瘾,让这些杂牌民军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北洋精锐!
  “轰隆隆……”
  一声又一声的叫嚣下,北洋炮弹再次光临小仓山阵地,士兵们立刻缩回了脑袋,在漫天炮火中煎熬等待。
  陈光远是第四镇七协协统,刚才那阵密密麻麻的弹雨让他有些焦心,拉了拉王遇甲:“统制大人,情况有些不对,那边好像不止一个协。”
  十五标标统吴长植也觉得不对劲,指着地图说道:“京山这边原来有乱军两个协(旅),冯军统来电报说杨秋至少从孝感那边抽走了三个协,也就是说我们这边有五个协,三阳镇过大富水时我们遇上了两个,槐树庄两个,对面应该是最后一个。从这段时间看,他们的协都不满编,每个协大概也就三千左右,可刚才那么强的火力至少有不少于五千人!怎么会多出来这么多?如果他们的任务是掐断我们和汉口的联系,就没必要死守这里,而且也用不上这么多部队。”
  王遇甲不是无能之辈,听他说完后脑袋里猛然一惊,问道:“你的意思是……”
  分析让油灯下的每张脸都有些不安起来,最终还是陈光远手指在小仓山位置上敲了两下:“两个协在后面,两个在右面,这样看的话这支部队不是来骚扰,而是……”
  “哈哈……想靠一个协就挡住老子玩包抄?门都没有!”王遇甲听完反倒是怒极而笑,大喝道:“13、14标进攻小仓山,15、16标立刻布阵,马标散开侦查,三个炮营全给我拉上去,就算是砸也要在一个时辰内给我砸烂它!”
  大概是嗅到了不安,北洋炮兵开始发了疯般向小仓山阵地投掷炮弹,野战工事被炸得破碎不堪,下濑火药产生的毒烟开始弥漫,火焰更像流淌的水一样在阵地之间蔓延,很多士兵刚跳出着了火的阵地,就又被山脚下的北洋机枪队扫倒。
  秦章书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拉住参谋喊道:“把所有勤杂人员、教导连都集中起来,让三营暂时撤下来和他们一起并为预备队待命。”
  军官去下命令后,北洋步兵大队就已经向阵地涌来。他们一开始在炮弹掩护下闷着头分成三波冲锋,前面的一直就跑,在后面的就紧紧跟在后面也不打枪,戴着有金线大檐帽的下级军官都拔出了军刀,冲在队列的前面。等到炮兵停下后六架重机枪接替承担起了火力支援任务。
  等到他们跑近后,二旅轻重火力全开扫了过去,近五千支毛瑟98和二十多挺机枪散开在总计三公里的四道阵地内,齐射的声音像飓风扫过,重机枪刚将前面的敌人像麦一样割倒,吸取了第一次教训的北洋兵立刻散开卧倒,而且这次还把队形拉得很散很散,借用山坡上的树木和土堆不断朝前运动。后面的北洋机枪队也开火了,密集的弹雨在几个机枪阵地上激起一道道小烟柱,好些个机枪手都被扫倒。趴在地上的北洋兵只要见到那里的机枪被压住,就跳起来冲几步,然后又迅速卧倒继续往前爬,无论如何总是不后退。
  这种玩命的架势明显就是知道了自己已经被包围,所以北洋第四镇要殊死一搏了,你来我往的弹雨中小仓山阵地压力陡增,好不容易打退一波后炮弹就又会落下来,等到自己的步兵重新组编完毕冲上来后消失。
  一波波冲锋几乎没停顿过,生命在飞速消失,整个阵地内都流淌着鲜血,好几次北洋兵都冲破了阵地,都是将士们咬着牙白刃战挡了回去,最后秦章书和军官们都干脆全都抄起步枪当起了步兵。一次、两次、三次……两个小时内最后连守阵地的国防军将士都忘记了北洋到底发动了多少次冲锋,到最后大家只是麻木的开枪,开枪然后白刃反冲锋,手里仅有的预备队也在这种消耗中被拉了上来继续消耗。
  阵地内尸体横七竖八,既有自己人的,也有北洋的。秦章书干脆一屁股坐在了也不知道是谁的尸体上,靠着坑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身将官服更已经分辨不出了样子。三团团长死了,两个营长,七个连长也死了!二十挺机枪被炮弹炸烂了一半。眼看北洋再次冲了上来,他把一排子弹压入了弹匣,还把配发的汉元式手枪拔了出来,狠狠吐了口血痰。
  他妈的,忘记先娶媳妇了!也不知道阎罗王嫁不嫁闺女。
  当士兵们再一次从战壕内歪斜着起身时,远处天地却陡然被撕裂了!只见到左边、右边还有正面后方闪耀起了数以百计的火团,光点密密麻麻比天上的繁星还多!
  “司令……司令他们杀过来了!”
  顷刻间,呼喊从阵地响起,被打的麻木,压抑甚至惶惶不安的心跳在一瞬间全部沸腾到了顶点,不少士兵也不打枪了,干脆扯着嗓子狂呼乱喊。秦章书一屁股坐在了堑壕内,远处炮弹的火焰真美……
  一团团桔黄色的火光此起彼伏,鹿砦、拒马和人的残肢断臂被掀上了天空,手持望远镜站在山岗上的岳鹏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多少年了,从入伍开始他就梦想着有一天和北洋这种级别的对手过招,现在不仅打了,而且还是主动进攻,放在全国这也是头一份,但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感觉太多兴奋,有的只是肩膀上沉沉的压力。
  尤其是为了确保汉口那边不太吃亏,他手上只有30门57毫米架退山炮,如果姜泰手上最精锐的炮一团在这里,甚至能保证第一时间就撕开北洋防线的缺口,但现在却还必须用人命去撕开!
  虽然不被自己师长看好,可第一师炮营的小伙子们却不这么认为,朝着北洋防御阵地猛烈开火,往往是炮弹箱才被打开炮弹就见了底。如此猛烈而迅速的火力也吓了王遇甲吓了一跳,他怎么也想不到,杨秋这个“小崽子”真的敢对自己发动大规模包抄进攻。好在刚才陈光远等人的提醒后他已经有了准备,所以立刻停止对小仓山的进攻,将三个炮营全部投入到了防守中。
  北洋炮营组建时就是世界同等编制中最大的,比痴迷重炮的日本炮营还要大,每个营都是满编的18门克虏伯或日本野炮,54门已经足够打一场像样的大战了,面对三面夹击一面堵截的决战架势,他同样下令炮营尽可能多的打出炮弹,用强大火力阻止敌人的步兵冲击。
  双方的炮兵同时卯上了劲,填弹、开火,校准……谁也不敢停下哪怕一秒钟!北洋占据了射程、口径和威力优势,国防军发挥大炮小容易转移的优势。炙热的炮焰将刚才还冰冷的空气烤热,棉衣脱了、衬衣也脱了,很多炮兵最后干脆光着膀子,随着一枚枚炮弹打出,他们也像被点燃了一般,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开炮!
  尤其是国防军新老炮兵们,在口径、火力、射程均不如对手,精锐炮一团又被牵扯汉口无法动弹的情况下,硬生生凭借着30门57毫米山炮完成了火力急袭覆盖。在北洋炮兵从调转炮口到还击的这十分钟间隔内,忘我的炮手们总计打出了1817枚炮弹,速率甚至超过了该型火炮的最大射速。
  密密麻麻的炮弹,将第四镇阵地和防线彻底犁了一遍,泥土被翻卷、石块被炸碎,无数残肢被气浪抛起,几门刚开始还击的北洋山炮才打出几发炮弹就被掀翻。被打懵的北洋士兵好不容易熬到火力急袭结束,步兵就已经在30多挺轻重机枪的掩护下发起了潮水般的冲锋。
  四个旅足足一万多将士汇聚成了可怕的洪峰,如潮水般不断冲刷着第四镇的阵地,双方的士兵全都知道这场是死战!所以全拿出了吃奶的劲,一边是善战的北洋,另一边是眼睛血红却第一次打进攻战的国防军将士。
  随着步兵投入战斗,整个小仓山大富水地区都陷入了焦灼,不到十几平方公里的范围内除了爆炸和机枪外,就只剩下连成一片的喊杀声。
  然而让岳鹏的军官无奈的是,第一次打进攻战的国防军却并不顺手,由于王遇甲之前已经让15和16标做出了防御反应,部队也进行了收缩,加上北洋炮兵开始还击,所以还是很快稳住了阵脚,通过简易挖掘出来的掩体和阵地奋力抵挡。
  啪啪……的单发射击声裹挟在爆炸和机枪如潮水般的声啸中并不明显,可他们却是构成步兵的基础,清一色的德造毛瑟和奥匈夏利曼,娴熟的跑位和防御中的坚韧,显示了北洋单兵素质上的全面优势。
  正是他们的坚韧,将同时从三面突击的国防军三个箭头正面打成了一锅粥,双方的伤亡数字随着战事深入直线上升,一些突击部队甚至已经达到了触目惊心的崩溃边缘,无数人命在这股漩涡中被吞噬,然而此时此刻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睛,谁也不敢调整,哪怕明知道有些地方是错的,也必须义无反顾的投入进去。
  “冲,冲!要赢,必须要赢!”山岗上,杨秋举着望远镜仿佛凝固了一般,但心底已经在一个劲大喊,胸口随着心跳剧烈起伏,因为他比谁都明白如果这次失败,那么不仅仅是汉口沦陷,汉阳也会非常危险!他的梦想、未来将全部夭折!要不是哈坎和岳鹏等人坚决不允,他恨不能带头冲上去。
  焦灼,不安、紧张似潮水般一遍遍冲刷他的身体和大脑,此时此刻他是无力的。因为这还不是一支能攻善守的精锐之师,在首次进攻中很多军官都出现了慌乱和紧张的问题,其实他心里清楚,这支军队其实就是历史上在阳夏战争中被北洋打的狼狈不堪,丢盔弃甲,接连丢失汉口和汉阳军队,能通过小规模冲突磨练,通过诱导暗示将他们带到可以反攻北洋一个镇的地步已经是个奇迹。
  能否再进一步,需要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指导,不仅仅是先进武器,而是一场伟大的胜利!所以今晚是这支军队一个坎,迈过去!他们将可以和任何部队媲美!
  无论是岳鹏还是吴兆麟、或者是何熙都下意识的用眼睛去看最前方那个似乎永远也不会弯曲的背影,可他们哪里知道,杨秋的夹衣早已汗水浸湿,因为他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大战,在他那个时代根本没有进行过超过百人的战斗。
  “命令预备……”作为这次战斗的总指挥,岳鹏率先收回目光,趴在地图上飞速计算,自己这边除了两个步兵团和一个骑兵营的预备队外,已经使出了全力,面对似横立江中的磐石般岿然不动他决定使用预备队殊死一搏,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杨秋脚步坚定的走了过来。
  杨秋抬头看看已经泛起一丝鱼白的天空,语气出人意料的平缓,没有战事不利的怒火,也没有任何波动,吐字清晰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厚重和稳定,手指慢慢从一师一旅左侧滑过:“我给你们三十分钟,务必……要在这里给我凿出一个缺口!”
  手指的地方是北洋一个炮兵营,为了保护炮兵正面不仅有两个步兵营,还有足足4挺马克沁机枪和一个工程营协助封锁!要在这里凿出一个供预备队投入的缺口难度可想而知,然而谁也无法否认,要是能打破这里,断掉这个炮兵营,北洋第四镇的火力将即刻衰减一半!而且从这里投入后预备队就绕道小仓山正面,那时二师一旅也可以直扑下来,将第四镇一举截成两段。
  “我去!”何熙站了出来,这位42标有名的笑弥勒抖抖军装,嘴角有些僵硬却还是倔强的弯了起来:“老何我这辈子就等这么一出了!要是回不来,诸位兄弟别忘了隔三岔五给我烧点纸钱,千万记得,咱只要元宝。”
  没有任何话语,杨秋带领军官向他敬了个礼。
  命令下达后,被视为宝贝的唯一一个骑兵营开始做准备工作,为了增强冲击力,他们将在突击队诱开敌人机枪火力后,以最快速度撕破防线杀出一条通道。
  吴兆麟认得正在做准备的营长,他叫安国梁,原来是八镇马标的二级参谋,起义第二天脱下了军装说不想再干了,所以很诧异再次见到他,走到身边拍拍战马:“国梁,你什么时候……”
  安国梁正在将一个个手榴弹盖拧开,然后将拉弦系在马脖子旁的皮带上,这样要使用时就可以免去开盖拉弦的时间,见到他后淡淡一笑:“北进第二天收到了司令的亲笔信,他问我想不想和北洋干一架,我说想,就来了。”没有说教感动,却道出了一个普通军官的心声,太多北洋精锐不可匹敌吹捧本身就是对其他军人的侮辱。
  安国梁跨上了马背,第二位、第三位……三百多位骑兵齐齐跨上了马背,没有任何犹豫!见到这些朴素的脸庞,杨秋身后的所有军官都感觉胸腔内有什么东西开始燃烧,鼻腔里满是滚烫的热气。
  “这是个英雄的时代!去告诉那些自甘堕落,宁愿给满鞑子当奴才的北洋!在我们面前,他们只是一堆应该被扫入历史的垃圾!胜利……属于我们,属于国防军!”杨秋的有力的话语中,战马开始向前涌动,等到绕过一片山岗后,副营长猛然撑起了一面飞虎战旗!巧合的是,当旗帜扬起的刹那,金阳也透出了大地,爆炸、硝烟,军旗和战马,展现了一副波澜壮阔的战争画卷!让戴天仇等几位战地记者一边叫喊一边不断按下快门。
  “国防军,进攻!”
  何熙挥舞着指挥刀,咆哮着率领突击队首先发起进攻,即使杨秋反复改进了散兵线阵列,可马克沁机枪依然不愧是步兵噩梦,密密麻麻的子弹卷入阵列,将士兵们的骨头击碎,血肉扯裂。
  猛烈地的火力让冲击阵容一滞,士兵们立刻匍匐卧倒推枪前进,在何熙的指挥下,大家故意向两翼散开将敌人机枪往两边扯,等推进到百米距离后,一道土黄色的飓风猛然从地表腾空而起,如同一群不要命的饿狼扑向敌人防线,每个人都忘记了生死,最后很多士兵甚至子弹都来不及装,干脆挺起刺刀和敌人进行白刃战。
  等机枪都被步兵吸引到两边后,300余骑兵猛然冲向了敌军阵地,在他们后面是雷猛率领的警卫连机枪突击队,这块滚刀肉扒光了上衣露出满身腱子肉,对杨秋狠狠敬了个礼后,带领12挺轻机枪迅猛的冲了上去!
  突然冲出的骑兵将北洋吓了一跳,机枪立刻就扭转过来,早已得到消息炮兵小伙子们放弃了原来目标,拼死将仅剩不多的炮弹全部砸了过来。轰隆隆爆炸和机枪扫射中,安国梁身边的战友开始不断坠马,可他现在已经忘记了所有事情,匍匐在马背上,脑海里只剩下三个字,突进去!突进去!
  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掷弹!
  战马眼看就要抵达阵地时,安国梁和剩下的骑兵抄起手榴弹首先砸向了机枪堡,为了这次突击他们每人都携带了20枚手榴弹,加上都扣上了拉弦,随手就可以甩出去,速度快得吓人。
  猛烈地手榴弹雨让沙包堆砌而成的马克沁机枪堡内血肉四溅,粗大的水冷套筒被扭曲变形,随着越来越多的手榴弹被投出,轰隆隆的爆炸声铺满了整个北洋阵地,连胯下的战马都开始害怕不听指挥,每一枚手榴弹爆炸后都会分裂成数十块小破片,如同一阵钢铁旋风从敌军阵地前肆虐而过,数以百计的北洋步兵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热风烫伤,浑身插满碎片倒了下去。
  安国梁扔完最后一枚手榴弹后,拔出了马刀对准一位拉栓的北洋兵狠狠砍了下去,战马冲刺的力量帮助刀锋直接划胸而过,等到刀锋收回时,身后的北洋兵胳膊连着大半个肩膀已经被卸了下来。
  冲冲冲……剩下不多的骑兵只剩下了这个念头,眼看骑兵直扑炮兵阵地,不少北洋兵自发从两翼赶来准备封死他们,可紧随骑兵杀来整整一个团步兵让阵地再次陷入了慌乱,尤其最前面雷猛带领的机枪突击队,两两一组沿着战壕不断向两翼突击,轻机枪的优势在此刻终于彻彻底底发挥了出来,北洋兵往往才打出一枪身上就出现了四五个弹孔。
  安国梁一直冲在最前面,他已经忘记自己杀了多少北洋兵,当一门大炮的炮管出现在眼前时,子弹终于击中了他的战马,战马悲鸣着将他掀翻在地,背部火辣辣的疼痛抽干了他身体内最后一丝力气时,扭头望着远处密密麻麻越过北洋阵地的步兵战友,就这么躺着,哈哈大笑着放弃了逃生,任由泪水滂沱……
  任务完成了,骑兵营终于突击到了炮兵阵地!
  “冲进去了!冲进去了!我们冲进去了!”一位参谋指着混乱的北洋阵地喜极而泣,跳着叫着兴奋地像个孩子,其它军官在他的感染下也忘情的呼喊起来,就连稳重的岳鹏都跳了起来:“预备二团上!告诉每一位士兵,别辜负了战友的心血!”
  两个精锐团的投入,终于彻底撕开了这个缺口,如同一把烧红的铁钎狠狠向第四镇心脏插去,前线指挥的石小楼和张廷辅等军官见状也纷纷调部队猛冲两翼,牵扯住敌人不让他们回缩。
  安国梁躺在地上,胳膊上鲜血一个劲往外冒,这是一个北洋炮兵留下的,那家伙本来想戳心窝,但被疯牛般的机枪突击队吓跑了。安国梁躺在地上想,一会俘虏那家伙后肯定要扇两巴掌,不为别的,就为他没种!等医官开始替他包扎时,他故意挺了挺胸,这样一队队从身边飞奔而过的战友就会看到他,然后不断敬礼致意。他很得意,虽然付出了骑兵营折损一半的代价,但还是突了进来,没辜负杨秋亲自请他出山带领骑兵,更没辜负国防军的称号。
  “草泥马的!预备队!预备队……!”王遇甲脸色都变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最扎实的阵地会被突破,随着这个中间点告破,三公里宽的正面完全乱了套,立刻准备动用预备队堵住缺口。
  可他还是太小看这波突击速度了,预备队三个字才刚说出来没多久,连绵不绝的机枪声就从远处响了起来,这种混战场面中,北洋马克沁重机枪缺乏移动能力的弱点开始扩大,反过来雷大滚刀肉的机枪队简直就是步兵的噩梦,等到后续精锐两团杀进来,他干脆联合起了20挺轻机枪组成火力组,一路追着北洋溃兵的屁股打。
  北洋败了,第四镇败了!司令那边胜利了!我们胜利了!
  看到这一幕,小仓山阵地内每个士兵都浑身发抖,早就手痒难耐的秦章书立刻下令吹响冲锋号,三千多第二旅剩下的将士全部冲出了阵地,就连很多随军民夫也干脆抄起战壕内插上了刺刀的步枪冲了下来。
  这仗没法打了!
  所有重机枪都调到了一线,除了师部这边还有一挺外全都无法快速收回来。反观敌军,不需要承担正面和重机枪对射得压力后,一个壮汉就能拎着轻机枪到处乱窜,见到士兵就是一梭子,再加七八个步兵保护,火力凶猛根本挡不住。
  撤吧!……眼瞅着部队溃散已成定局,王遇甲这位统制也只能接受北洋历史上最大的一次溃败,可等走出两步才发现小仓山上的敌军也猛冲了下来!
  尖锐的撤退哨压垮了信心,数以千计的北洋士兵到处乱跑,眨眼间刚才大家眼中还精锐无比的北洋兵就已经变成了被追逐着的无头鸭群,很多士兵为了跑快点甚至丢掉了弹带和装备,沉重的机枪和大炮更是全部被丢弃,所有人只有一个念头……逃,拼了命的逃。
  前有亡命从小仓山冲下来猛虎,后面是群比嗅到猎物的猎狗跑得还快的饿狼,部分北洋兵干脆丢弃了枪支弹药跳入冰冷的河水向下游游去,更多则你望我,我望着你,惊恐万分最后慢慢举起了双手……从山巅往看下去,整个战场都成了一面倒的追杀,即便还有零星的组织抵抗,也已经无碍大局,一夜鏖战的疲倦和伤痛瞬间就被胜利的喜悦冲淡,很多士兵甚至不顾伤势和几乎麻痹的身躯,狂追不舍就为能亲手抓住一个北洋俘虏。
  杨秋缓缓坐到了山石上,山风吹得背脊上一片冰冷,他将摘下帽子后死死握在手心,扭头对同样熬了一夜的哈坎微笑道:“亲爱的舰长,我记得您好像私藏了古巴雪茄。”
  “该死……你真该下地狱。”哈坎咬着牙,心疼的摸出一支雪茄递给了他,香浓辛辣的烟草味呛得从不吸烟的杨秋眼泪直流,大笑道:“或许……我真不适合享受生活。”
  不会抽烟还讹诈自己的极品雪茄?这家伙实在是欠揍!哈坎冷着脸,没有说话,心底却也已经这场惨烈的大战弄得神魂颠倒,面对这位年轻的不像话,即使现在还保持着军人坐姿的年轻人,不知道是该骂他让自己担心了一夜,还是好好好夸奖奉承几句,最后连他自己也被猛然蹿升出的念头吓了一跳,难道这就是军人之间的心心相惜?
  从11月13日上午11点,“小仓山战役”终于在经历了四天逐步合围,16个小时正面血雨拼杀后落下帷幕,以打击北洋第四镇为目标,消耗敌军有生力量的大战以杨秋指挥的国防军大胜结束。
  根据后来的统计,除了三千多残兵冒死游泳逃走外,剩下全部留在了小仓山,其中直接被击毙多达3300余人,剩下五千余全部被俘,统制王遇甲也在渡江前一刻被杀得兴起的雷猛追上亲手抓获。
  除了俘虏外,还缴获了54门75毫米山炮、15挺马克沁重机枪,上万支德造M1888和奥匈夏利曼步枪、骡马牲畜弹药辎重无数。
  收获巨大甚至让一些人眼红,但损失同样让杨秋心疼不已,最精锐的两个师加起来损失了超过4000人,在拥有大量轻机枪和手榴弹的情况下,打出了1.3比1的损伤比实在不是值得夸耀的成绩。
  但通过这场史无前例地惨烈鏖战的考验后,这只杂七杂八的国防军终于彻底成长起来,对北洋的恐惧也被一洗而空,将来再遇上也有了足够底气。更加重要的是,明天起!小仓山大捷的消息就会随着戴天仇等战地记者的电报传遍整个远东,甚至整个世界!
  杨秋抖抖军帽,重新带了起来。他清楚记得,今天!南方还有一件大事,苏浙沪四路并进攻打南京。但那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即使冯国璋已经杀到大智门也没关系!除非袁世凯愿意冒冯华甫部也被截断回家路的险,要不然他就只能乖乖坐下和谈。


第一一十零章 赢了!
  午后的汉口,感觉不到一丝温暖,激烈的爆炸声从大智门方向不断传来,将每颗心脏放进热锅中用力翻炒,害怕、担忧、咬牙、揪心,年轻人把征兵站围得水泄不通就为拿到一支枪,女人抱着孩子暗暗抽搐,看着一队又一队士兵举着枪奔向战场,然后被一具又一具的担架抬下来。
  尸体就这么整齐的被摆在昔日繁华的马路上,敛尸的老人们抹着眼泪撕开一卷卷白布,简易的木棺材堆积如山。压抑,失败如同一座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就是战争,是革命的代价!
  10月10日的一声枪响,改变了中华大地的同时,也带来了深重的苦难,当南方响起一片独立声,在扬子江下游开始为新国家奔走疾呼的时候,革命的发源地却依然饱受战火屠戮。
  从大智门到刘家花园,从歆生路到后面的老城区,密密麻麻的沙包,大大小小的掩体,密集如林的刺刀一直延伸到了江边。昨日还繁忙无比的招商局大楼更是成了要塞,鹿砦挡住了通往这里所有的道理,冰冷枪管从每个缝隙中探出,长长地帆布弹带上子弹闪烁寒光。
  “部长阁下,作为大日本帝国驻汉口公使,我想我有必要提醒您,汉冶萍与我国有重大利益关系,贵军必须立刻撤去对汉阳炼铁厂和黄石铁矿的军事管制!我们将保留采取军事手段的权利!”张文景的办公室内,日本公使松村贞雄气焰嚣张,在他旁边干瘦却穿着日本陆军将官服的齐藤季治郎眯着王八小眼,眼光吞吐不定。
  门外范良山和几十位戍卫营士兵将送他们来的日本兵团团围住,虽然大家都没枪口相向,但显然都没什么好感。
  “操你妈,这帮日本小矮子还想着炼铁厂呢!那可是咱们的!”
  “对!绝不能给他们,还有矿区,那都是咱们中国人的!”门外偷听的几个卫兵悄悄嘀咕,国防军建立以来隔三岔五的政治课哪次不提到甲午,不提到东洋小国的狼子野心,不提到至今还被侵占的南满,更别说以近乎零价格从汉冶萍黄石矿区挖走的铁砂,要按市场价,那可是一年几千万的利润!买武器的话可以让国防军每个人从头到脚都他妈是新的,大炮能摆满整个三镇,还怕个球的北洋!
  张文景紧握着拳头,这几天战事不顺,冯老爷子一口气杀到了大智门,眼看汉口沦陷在即,他肚子里早就是满腹怒火。抬轿子的不多,落井下石却不少,先是两淮和江西扣押了运输物资的船只,还把走私买来的不少军火扣押了!这还没解决呢,这帮日本人居然一大早又来趁火打劫了,还他妈军事手段!前几天国防军上下气势鼎盛你们怎么不来?现在想来捡便宜了?门都没有!恨恨道:“公使阁下,您走错门了,这里是军务部,也是我国防军司令部,至于您的要求应该去武昌而不是这里。”
  “送客!”张文景懒得搭理这帮小萝卜头,他还急着把军火送往前线呢,所以干脆挥手下令士兵送客,早就不耐烦的卫兵立刻走了过来,双手有意无意放在了腰上的手枪上。见到他如此不逊,齐藤季治郎气得握住刀柄上前一步:“部长阁下,你这是对大日本帝国的侮辱!汉冶萍是……”
  “是个屁!”张文景毫不客气:“汉冶萍是我们湖北的财产,是人民的财产!它的归属我无法决定,两位请便吧!”
  “八嘎!”
  齐藤季治郎眼看要发飙,正好宋教仁和黄克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日本人,似乎认得松村贞雄,见到他后立刻一弯腰,嘀嘀咕咕用日语询问起来。
  黄克强虽然还穿着军装,可已经没有了刚来时的意气风发,连续失败让他在湖北军中的影响力大挫,此刻就连小兵都不愿意在听这位的指挥,所以干脆将统兵权移交给宋子清专心当起了督军,自己则和宋教仁一直在这里等杨秋的消息,没想刚来就见到了这一幕,问道:“张部长,这是……”
  张文景哪还有心思管这摊烂事,干脆抓起桌上文件带好帽子说道:“两位来的正好,我要把弹药送去前线,就麻烦两位帮我带松村公使去武昌认认门,这里是军务部,不是外交部!”说完后他立刻带卫兵走了出去,宋教仁没想到他说走就走,而且话语也毫不客气,追问到:“萱野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向松村贞雄行礼的日本人叫萱野长治,是黄克强的好友,当年同盟会在日本活动时得到过他很大帮助,还帮助购买了很多军火和炸药,一直被视为同盟会“友人”。他问清楚情况后将两人的来意说了遍,让宋教仁和黄克强暗暗皱眉,此时正是湖北最关键的时刻,这样做也实在是有些落井下石,说道:“公使阁下,对汉冶萍炼钢厂和矿区实施军管是为了确保革命物资,等都战争结束后我们一定会解除的。”
  松村贞雄听说过两人,换做一个月前他或许会愿意支持这些革命者,但现在国内风向已经发生了重大转折,大本营认为南方独立已经影响到了日本在华利益,而且中国共和基础太差,纵观一个月来党人内部一盘散沙缺乏领袖,贸然实施共和肯定会陷入南北分裂长期动荡,导致日本在华利益出现重大损失。当然,这不是日本政府在为中国着想,而是亚洲共荣的心思作祟。加上日俄战争后日元贬值严重,每年九千万的还款中一大半都靠在华利益和清政府赔款维持,钢铁厂所需原材料也全部来自汉冶萍,所以清政府真倒台的话日本很可能会出现巨大的财政赤字。
  所以他现在换了张脸,冷冷说道:“两位都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朋友,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清楚认识到对汉冶萍实施军管会严重损坏两国关系,这条军管令无比立刻无条件的解除,我国也将保留采取进一步行动的权利!”
  松村贞雄说完后带着来武昌亲自观战的齐藤季治郎走了,办公室内宋教仁和黄克强脸色都有些不好,同盟会和日本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能否继续得到日本支持很重要,可现在他们和杨秋的关系已经势如水火,此刻要他们去说服解除军管令,岂不是更加恶化了?两人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只得又带着萱野长治去大智门找张文景,准备先探探杨秋和军队的口吻。
  张文景带着辎重营前往大智门时,这里已经打得无比惨烈,密密麻麻的北洋兵在大炮和十二挺马克沁机枪的掩护下沿着铁路线发起了进攻,大智门的国防军机枪也发起了反击,霎时无数炙热的光点……道道绚丽而可怕的流彩撕碎了双方士兵,机枪对射的声音比汽船马达还要密集。一枚接着一枚的日产5公斤炮弹落在车站四周,房屋和建筑物在爆炸中不断垮塌,很多士兵都吓得缩起了脖子,只是麻木的忍受着炮弹落下。由于连续失败让三师和一师三旅基本被打残,五日内损失六千余人,不得不暂时退守二线休整,所以目前驻守在大智门的基本都是后来拉上去的新兵,面对拼命的北洋,这些年轻人肩膀上承受的压力实在太大太大。
  眼看北洋兵即将接近车站,宋子清立刻让士兵将张文景送来的八百枚手榴弹送到一线,这几天失败、撤退使得炮兵损失严重,最精锐的炮一团干脆只剩下了一个营的75毫米克虏伯山炮,十几挺重机枪也大部分损毁无法使用,要不是轻机枪还在坚持,说不定根本不用打大智门就沦陷了,所以能拿到多少手榴弹变得很关键。
  “这是昨天汉阳的全部产量了,现在是造一枚我就送一枚,要是……”张文景没继续往下说,但军官们都知道他的意思,邓玉麟和蒋肇建几人全都眼睛通红捏紧了拳头,前者干脆抓起一支步枪对卫兵大喊道:“去,把军官、勤杂全集合起来,只要是能拿枪的都给我上去!”
  这时黄宋两人也赶来了这里,见到邓玉麟带军官准备上一线,黄克强急着说道:“宋参谋长,实在不行的话就干脆撤回汉阳,以龟山的地理优势坚守。”
  “不行!”三旅旅长成炳荣扬起脖子将扁酒壶里的烈酒一口干完,拔出手枪瞪着眼珠子骂道:“汉口是汉阳屏障!没了汉口汉阳岂能守住?没了汉口汉阳,武昌焉能完卵?!谁要是怂了自己滚蛋!老子就不信了,北洋难道都长了三只眼睛?!”
  他这番话让黄克强很尴尬,李书城等人此刻也不敢贸然帮他说话,生怕惹怒这些已经打红眼睛的湖北籍军官,只有刚来的萱野长治还搞不清状况,自认懂中文的他说道:“保存实力,现在我们应该保存实力,扬子江下游正在集结部队,应该立刻撤退依托汉江防御。”
  “去你妈的集结部队!哪来的小日本?大爷的事情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插嘴?这里是指挥部!不是他妈的外交部!集结部队?我倒要问问,江西李钧烈那小子的部队呢?苏浙沪联军援兵呢?前几天不还信誓旦旦说全国来援吗?人呢!苏浙沪不到那也算了,江西的呢?九江到这里才几百里地,水师都说不管了,五天时间爬也爬过来了!现在还不到,当我们都是傻子吗?!人没来还算了,还他妈扣了杨司令从洋人手里买的几千条枪和炸药!这算什么事?别以为那点心思我们不知道,不就是想看着我们湖北死吗!”成炳荣这人脾气火暴又爱喝酒,以前在八镇时就因为喝酒误事不知被责罚了多少次,但却是打仗的好手,尤其是那副不要命的性子,简直就是拼命三郎,当初孝感撤退要不是他率三旅豁出命去抵抗北洋两个协的追击,大家能不能活着回来都难说呢,加上他这番大骂都是事实。当初黄克强一来就通电全国说要共保武昌,可现在除了湖南来了一协外,要不是杨秋果断拿下长沙组建了第四师,正开始一个团一个团的赶来,恐怕连根毛都没不到。倒是这几天两淮和江西扣押湖北船只和军务部走私军火的事情被报纸接二连三捅了出来,明眼人一看他们这是要给黄克强撑腰呢,所以听到他叫骂也全都闭上嘴巴不管,任由他发泄。
  宋教仁听到这些话脸色也不好,江西和两淮的事情芮瑶那天和他说了,但这些都是下游同志听说杨秋排挤黄克强自作主张,实在怪不到他们头上,可面对已经急红了眼睛的国防军上下,他也不敢再多说。
  宋子清知道船只扣押的事情都是张文景秘密派人宣扬出去的,怕闹得太僵所以拉了把成炳荣让他住嘴,可后者明显是酒精上头了,一甩胳膊大喊道:“老子不想再听这些屁话,下面带把的跟我上!想过大智门,先从爷爷身上踩过去!”
  成炳荣说完拔出枪就往外跑,邓玉麟等人也带着司令部卫队准备上去,可当他们刚走出掩体,前面就传来了一阵欢呼,冲到外面才发现,刚才还猛攻的北洋忽然开始撤退了,尖锐的撤退哨此起彼伏,还不等大家明白怎么回事,就呼啦啦向潮水一样眨眼间退出了大智门!不,连门外都没停留,而是一路向刘家庙方向狂奔而去。
  “怎么回事?”
  “赢了!赢了!司令赢了!”众人面面向觎时,只见到范良山跌跌撞撞狂奔而来,摔倒了爬起来,手臂被割破了血口子都没注意,因为他已然忘记了一切,一边跑一边忘情的呼喊着:“小仓山,歼敌八千余,俘获王遇甲,缴获辎重枪弹无数!北洋第四镇……被我们打残了!”
  赢了?赢了!第四镇……精锐的北洋第四镇!……被打败了!连统制王遇甲都成了阶下囚?列祖列宗在上!啊哈哈……一瞬间,整个大智门都陷入了欢呼之中,数以千计原本已经打得信心全无,好了赴死准备的士兵冲出了掩体,整个大智门,不!整个汉口就仿佛被同时扔下了几百吨炮弹,到处是惊呼高喊,王卓等几位武胜关才加入国防军的年轻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了飞虎旗,激动地拔掉了上衣,跳着、叫着爬上了高处,用力挥舞着旗帜。
  随着传令兵开始涌向各处疯传捷报,无论是士兵还是征集来的民夫,无论是走卒还是商贩,全都互相拥抱在了一起,不用多深的军事眼光也能知道,没有了第四镇,冯华甫的主力就算是再能打也要考虑孝感被截断回不了家的下场!现在湖南第四师正源源不断地赶来,大胜的两个主力师两日内也能回来!汉口消失的士气眨眼间全部恢复!如果北洋继续打下去,即便能拿下汉口,那也是全歼之局!
  黄克强傻了,萱野长治不知如何自处,宋教仁脸上既有高兴也深含担忧!之前的劝退、担忧反倒是衬托出了他们的苍白,就在他们逐步陷入绝望的时刻,那个人却再次横空出世!不仅挽救了汉口,挽救了湖北,更挽救了整个革命!
  宋子清整个人都松了下来,和张文景一起手指微颤点上了卷烟,蔡济民更是捏紧了拳头,泪水情不自禁的夺眶而出,单臂高高举起了手枪……狂喊道:“我们,胜利了!”
  嘶吼从每个胸膛里蓬勃而出,当打败第四镇的消息发了疯似从汉口向外蔓延时,江对岸的汉阳县城也已经彻彻底底陷入了疯狂。
  这个国防军的发源地,已经挤满了从孝感、汉口等地逃难而来的百姓,江对岸激烈的炮声让每个人都吓得浑身战栗、谁也不知道几百年前清军屠城的一幕会不会重演,很多人已经在考虑逃亡湖南或者其它省份时,这个爆炸般的消息却猛然让这里猛然陷入了狂乱。
  小仓山大捷!王遇甲被俘,缴获枪支弹药数以万计!
  一位茶叶老板,吃惊地看着疯传消息的年轻学生跑过,呆滞一会后突然向码头疯跑,早已被炮火刺激的浑身发烫的男人和小伙子们更是撒开了脚丫子,码头上刚从汉口逃过来的人跺着脚,咬着牙又准备赶回去!老人们抹着眼角,女人死死抱紧孩子,她们每个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汉口,投向了更远的京山。
  玉带门野战医院的一顶顶猩红的十字帐篷内,杯子、水壶被撞得叮当作响,每一张床铺上都发出了响动,能下地的伤员自己冲出了野战医院,不能走的让人背着、实在是无法动弹的,也将身边可以拽住的东西握的死死,每一个手背上都是青筋暴徒。
  面对炸营般的场面,苗洛捂着脸站在墙角里,泪水从指缝里流淌而出。
  11月13日下午3点,最后一枚炮弹江面楚豫舰120毫米舰炮中打出。后来大家才知道,这枚炮弹成为了辛亥年湖北交战双方最后的炮弹,经历了整整一个月的鏖战,付出了一万五千人死伤的代价后曙光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随着两天后湖南国防军第四师全部抵达汉阳,湖北战局已经彻底倒向了国防军。
  全中国的目光,再一次被这个九省通衢之地吸引!


河马散人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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