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今日之因
作者:凤鸣岐山|发布时间:2024-06-29 01:02:01|字数:31829
曹限东绝对是个智者,能构思出三府两院制的人物,其心思自然是敏锐得很,只不过发了一阵子的呆便彻底明白了胤祚的用心,甚或连这等用心背后的蹊跷也都想了个透彻,心底一寒,脸上不由地露出了苦涩的微笑,磕了个头道:“草民遵旨谢恩。”
“那就好。”胤祚淡淡地一笑道:“离博学鸿儒科开科还有月余,朕已让人将博鸿院打扫停当,曹先生就先到博鸿院温书备考好了,朕派人送先生去。”胤祚的话虽是笑着说,可话里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决,曹限东也只好磕着头谢恩了事,由着几名小太监陪着退出了烟波致爽阁。
“如何?”待得曹限东退出之后,胤祚笑容满脸地看着盘坐在屋角的方灵皋,笑呵呵地问道。
“圣上以为如何?”方灵皋一拈长须,眼中露出狡诘的眼光,笑呵呵地反问了一句。
“哈哈哈……”胤祚手指着方灵皋放声大笑起来,好半会才收住笑,叹了口气却并没有就此多说些什么,挥了下手道:“来人,宣弘历。”
酉时正牌,日头早已西斜,可天依旧热得很,乘着大轿子赶回府上的弘历连满头的汗水都来不及擦,便一头冲进了倒夏门,急匆匆地往书房赶去,心中焦躁万分,今日这场没来由的觐见令弘历心慌意乱不一——整整半个时辰的觐见中,圣上除了过问户部的公干之外,旁的什么都没说,也不曾提起究竟跟曹限东谈了些什么,这令弘历心里头冒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不,一回到家,弘历连梳洗都顾不上便紧赶着奔书房而去了。
一进书房便瞅见曹限东正端坐在桌前饮着茶,弘历提着的心总算是松了一些,从怀中取出一方白绢子,擦去头脸上的汗水,长出了一口气,坐倒在椅子上,看着曹限东道:“先生还好罢,担心死爷我了。”曹限东怜惜地看了一眼弘历,苦笑着摇了摇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弘历乃是灵醒之人,立马发现了不对,坐直了身子,试探着问道:“曹先生,究竟出了何事?皇阿玛说了些什么?”
“大阿哥,曹某人要走了,大阿哥多保重。”曹限东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
弘历满脸子疑惑地大量了曹限东好一阵子,突地笑道:“走?曹先生为何如此说法?莫非本贝勒有什么做得不到的地方,但请先生指明,爷我改还不成吗?”
“唉,非是曹某人想走,只是……”曹限东苦笑着说道:“只是圣意如此,曹某人也无可奈何。”
“皇阿玛?他老人家怎么会……”弘历一惊之下,霍然而起,脸色涨的通红,双目尽赤地道:“不成,爷我要立刻觐见,求皇阿玛收回成命!”
“大阿哥,别乱来!您这是在为自己招灾惹祸啊。”曹限东急了,一把拉住弘历,眼中泪光点点地说道:“曹某人就一无行书生,承蒙大阿哥青眼有加,原本指望着辅助大阿哥成就一番事业,怎奈天不遂人愿,曹某人也只能愧对大阿哥了,曹某人此情此心唯天可表。”
“先生,我……”弘历看着曹限东一脸子难受的样子,不由地泄了气,坐倒在椅子上,哭丧着脸道:“先生,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皇阿玛为何如此待我?”
“唉,圣上这是釜底抽薪之策,是不想看着大阿哥越陷越深罢了。”曹限东表情复杂地说道。
弘历的俊脸上疑云密布地问道:“釜底抽薪?此话怎讲?”
曹限东脸色一黯,缓缓地说道:“今儿个圣上召见曹某人就只为了一事——令曹某人参与博学鸿儒科。”
“博学鸿儒科?这……”弘历心中若有所悟地喃喃道。
“是的,就是这个博学鸿儒科。”曹限东瞥了弘历一眼道:“某若是料得不差,二爷府上的那个萧遥想必也跟曹某人是一个命,嘿,都逃不过圣上的算计,就算计的功底而论古往今来的帝王中绝对没有超过今上的。”
“萧遥?这么说来,皇阿玛并未偏心眼了?”弘历一听完曹限东的分析,精神立时为之一振,笑着说道:“如此也好,曹先生本就是大才,出将入相寻常事耳,若是先生能入朝,倒也是件快事,爷我一定鼎力相持!”
曹限东苦笑着摇了下头道:“大阿哥误矣,无论是曹某人还是萧遥都绝无入阁的可能性,某虽不知圣意究竟如何打算,可有一条是确定的,那就是圣上绝对不会让曹某人与萧遥有任何介入夺嫡之争的可能性。”
“这……”弘历愣了一下,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大阿哥,曹某人该走了,临行前有几句心里话要说,还请大阿哥仔细听好了。”曹限东的脸色已经是灰败不堪,强自打起精神道:“大阿哥,圣意已决,大阿哥希望渺茫了,望大阿哥善自保重,千万不可逆天行事,否则恐有杀身之祸,那份百官档千万不可再动用,四爷那儿也须断了联系,若得如此,方可保大阿哥一世平安。”
弘历的脸色时红时青变幻个不停,良久之后,站了起来,拱了拱手道:“先生之言本贝勒自当牢记在心,先生走好。”
弘历口中虽说是记住了,可眼中却闪动着不服的光芒,这一条自然是瞒不过曹限东的,只是事到如今曹限东也不想再多说些什么,长出了一口气道:“也罢,各人有各人的命罢,大阿哥既然心意已决,曹某人也不好多说些什么,若是,嗯,若是将来事有不谐,大阿哥千万不可硬抗,去找一个人,那人或许能救大阿哥一命。”曹限东伸手沾了些茶水,飞快地在桌面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是他,那我……”弘历扫了眼桌子上的名字,心中一喜,紧赶着抬起头来,期盼地看着曹限东道。
“不可,这是大阿哥最后的保命符了,若是动早了,不但无效反倒坏事。”曹限东一扬手打断了弘历的话,紧赶着说道:“曹某人言尽于此,是该走了,大阿哥保重。”话音一落从桌子底下拎出一个小包裹,往身后一背,长笑一声,大步走出了书房,再也没有回头。弘历看着曹限东离去的背影,脸色变幻不定,时而咬牙切齿,时而面露微笑,只是到了末了还是啥话都没说,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之中……
留园,刚新婚不久的弘扬一回到府上,也顾不得回内院体贴一下新婚的夫人,急匆匆地向着萧遥所住的东厢院走去,不过到了院子门口却又收住了脚,站在门口发着呆,心情复杂难明——今儿个一早弘扬便已得了圣谕,要萧遥参加博学鸿儒科,可心中不舍的弘扬在工部衙门里拖延到了傍晚才回府,浑然不顾自个儿明日就要出差使,他就是不舍得让萧遥离开。
只是不管弘扬再怎么舍不得,该面对的总还是的面对罢,看着院子里那扇虚掩着的房门,弘扬苦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走入了院子中,伸手轻轻地推开了房门,却见萧遥手捧着玉箫,正愣愣地坐在榻上发着呆,浑然没发现弘扬的到来。
“萧先生,可是又在想大姐了?”弘扬笑着打趣了一句。
萧遥俊脸一红,忙起身道:“哦,是二爷来了,坐,坐,坐。”
“呵呵,恭喜萧先生了,您很快就能见到大姐了。”眼瞅着萧遥那副消瘦的样子,弘扬心头一软,温声说道。
萧遥愣了一下道:“嗯?这……,二爷何出此言?”
“皇阿玛已经下诏,让萧先生参与博学鸿儒科,并于今日内入住博鸿院温书备考。”弘扬笑着将圣谕述说了一番。
“啊。”萧遥的脸上立时红了起来,起了身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突地收住了脚,一双眼中满是激动之色地说道:“二爷大喜了!呵呵,圣意已决,二爷就是圣上中意的唯一人选了,太好了!太好了!”
“嗯?”弘扬没想到原本是说萧遥的话题,怎么一到了萧遥的嘴中却成了自个儿的喜事,顿时愣住了,满脸子疑惑地看着萧遥道:“先生,您不会是高兴过了罢,这事儿与本贝勒何干?”
萧遥兴奋地说道:“呵呵,圣上这是釜底抽薪之计,若是萧某人料得不差,想必大阿哥府上那位曹先生必定也在今科中,圣上这是不想看到阿哥们出现争斗,此计大善,某料定圣上计不仅此,定还有后招,不过这跟二爷无关了,二爷只需按圣上的旨意好生办差,这继位人选就是二爷的囊中之物了!”
弘扬本就聪明,想了一阵也算是抓到了一些根本,只是尚有些不敢相信,疑惑地说道:“皇阿玛此举是不想看到我等兄弟内斗,只怕没有旁的意思罢?”
萧遥挥了下手,自信地说道:“今日之因结他日之果,圣上若不是已经择定了人选,又岂会不让阿哥们争一个高低,这一条毋庸置疑!某此去之后,怕是无法再帮二爷的忙了,望二爷善自珍重。”弘扬年再吭声,只是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
第五百零一章 拍卖风波(上)
远卓八年七月十五日,令天下人瞩目的八旗商号资产拍卖正式在各省省府拉开了序幕,参与者极众,所有拿到拍卖号的商家云集各拍卖会场,不过在入场时却有泰半商家被驱逐出场,原因很简单,这些被驱逐的商家全是权贵们的代理人或是合伙人,把守各拍卖场的官兵在“鸿鹄”子弟的指认之下,丝毫不讲任何情面,将那些图谋不轨的家伙全都赶将出去。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被驱逐的商户们连声抗议都不敢出,只能匆忙赶回去向自家主子报信,一场轩然大波悄然在朝野中酝酿着。
远卓八年七月十八日,翰林院检讨孙嘉淦上万言策,文中直抒重农重商乃君子小人之分际,又云“鸿鹄”插手地方政务实乃特务政治之根本,是前明之锦衣卫、东西厂之余风,非圣人之道,又言及对外征战系劳民伤财之策,请求圣上罢刀兵,重农桑,止干戈,废“鸿鹄”,以民为重,以圣人之道为鉴。孙嘉淦此折明发,一时间朝野震动,原本就被胤祚整得灰头土脸的官僚权贵们立时像是吃了兴奋剂一般,蠢蠢欲动起来,各地督抚、朝中大员纷纷上书言事,对孙嘉淦的策子或赞或贬,不一而足,朝野哗然一片。
孙嘉淦,字懿斋,号静轩,兴县人,远卓三年二甲第一名进士出身,其弟孙扬淦、孙茗淦都是远卓六年二甲进士,一门三进士堪称稀罕,一时引为朝廷佳话,不过这兄弟三人自打入朝之后,始终无甚突出表现,除孙嘉淦在翰林院任职外,孙扬淦、孙茗淦皆已外放地方为官,兄弟三人的官声都是平平无奇,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从五品的小官儿竟然敢冒大不韪上书直言,霎那间如同导火线一般引爆了朝野中的不满之火药堆,掀起了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波。
奶奶的,真是个要名不要命的混球!胤祚看了眼龙桌上那厚厚的一大叠子奏章,心里头烦腻透了——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将民间那些重农重商的争论转移开来,却没想到被这么一个小翰林又给折腾了起来,更可气的是竟然把“鸿鹄”比成了前明的锦衣卫,这令一心想要避免特务政治的胤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对于这个孙嘉淦,胤祚并没有多少的了解,只是印象中前世那部电视剧中曾有这么个“直臣”罢了,说实在的,胤祚身边智者谋士、敢于直谏的人已经不少了,再者朝中原本就有着不少的反对者存在,并不怎么稀罕所谓的“直臣”,因此并没有特殊提拔孙嘉淦的必要性,当然也就不会对此人有什么特别的关注,可没想到孙嘉淦会在这个要命的时刻来上一番“忠言直谏”,搞得胤祚恼火万分。
“都说说看,朕该如何处置这个孙嘉淦?”胤祚将手中的奏章随意地扔在桌子上,面色铁青地扫视了一下站在下首的一帮子军机大臣,咬着唇,冷着声问道。
一干子军机大臣都是人精儿,对于胤祚想要实现以商立国的愿望都了若指掌,尽管不少出身儒家子弟的大臣们心中甚是不以为然,可也没胆子跟胤祚较劲,对于孙嘉淦敢于犯颜直谏都暗自欣赏不已,不过事涉天子,他们可没胆子也没必要在胤祚面前为孙嘉淦这么个小官儿缓颊,一时间大家伙全都噤若寒蝉,谁也不肯开口说话。
老家伙们都不吭声,新进军机大臣、户部侍郎兼中央银行行长扬名时却站了出来道:“启奏圣上,臣以为孙翰林所言虽是狂悖,但其中也不失有警世之言,至于因此而起的跟风之语并非其本意,实乃朝中权贵未能从八旗商号资产拍卖中渔利而起的,因此臣以为孙翰林并无大过失,臣肯请圣上明察。”
警世之言?狗屁!不就是所谓的前明特务政治之乱吗?奶奶的,真当老子是傻瓜啊,真要搞特务政治咱也用不着等到这会儿了。胤祚对杨名时的话并不怎么感冒,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啥话都没说。
白发苍苍的李光地看了看胤祚的脸色,出列附和道:“圣上,臣以为杨大人言之有理,此事实因朝野未能从八旗商号资产拍卖中渔利之权贵们的不满而起,若是全都怪罪到孙翰林身上似乎有失公允,臣以为给孙翰林一个训诫也就是了,至于平息事态倒也不难,‘鸿鹄’所为原本就是为朝廷效力,只是名不正其言不顺罢了,不若将‘鸿鹄’并入朝廷机制,以堵小人之口,如此则无忧矣。”李光地的话音一落,一起子军机大臣纷纷出列附和,人人开口称是。
将“鸿鹄”并入朝廷机制的事情胤祚不是没有考虑过,不过一向以来由于要防备着兄弟们的阴谋和对外征战的需要,这项事宜就这么拖了下来,始终没有具体化,再者,该如何并入现有之机制也是个大问题,毕竟“鸿鹄”的能量有多大胤祚心中是有数的,这可是把双刃剑,一个处理不好不是令“鸿鹄”成了锦衣卫一类的特务机构就是让“鸿鹄”成了阴谋家造乱的工具。此时见诸位大臣都认定该将“鸿鹄”并入朝廷机制,却始终没人说出该如何一个“并法”,心中更是火大,脸色立马黑了下来,寒得简直能结冰,吓得那群原本正说得高兴的军机大臣们立马全都缩了回去。
“怎么?都哑巴啦?”胤祚等了好一阵子,见没人再开口,有些子不满地皱了下眉头,冷声问道。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这会儿胤祚那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大家伙哪还敢多说啥子,毕竟自个儿的身家性命还是要的是不?一起子军机大臣自然是个个装聋作哑,愣是没人敢再出头言事儿。
“该杀!臣以为这个孙嘉淦该杀!不但该杀,还得抄灭九族!”大家伙不说话了,可一直沉默不语的方灵皋却冒了出来,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高声说道。
该杀?嗯?老方是不是发高烧了?这说的是啥屁话!胤祚冷不丁听到方灵皋这话,登时愣住了,在胤祚看来孙嘉淦固然可恶,却也不致于到该杀的地步,更别说啥子抄灭九族了,再说胤祚最讨厌的就是搞株连了,当皇帝这么多年也抄过不少朝臣的家,可株连的事儿却从来没有干过。搞不明白方灵皋究竟玩啥把戏的胤祚一时间愣在当场,疑惑地看着方灵皋,啥话都没说。
胤祚不发话,张廷玉却是急了,紧赶着站了出来道:“方大人,你怎能出此下策,朝廷自有法度,岂可滥杀大臣,你这是陷圣上于不义!”
“嘿嘿。”方灵皋狡诘地一笑道:“圣上乃英明之主,那孙翰林竟敢拿前明那些昏君来比喻圣上,难道不该杀吗?该杀!嗯,该杀,也好成全孙翰林比干之谏嘛。”
靠!你个死老方,竟敢拿老子比桀纣,还真有你的!你个老小子这不是拐着弯在骂咱吗?胤祚被方灵皋这一手搞得又好气又好笑,可也拿方灵皋没办法,只好揉了揉额头道:“罢了,朕还没糊涂到桀纣的地步,这个孙嘉淦就先放一边好了,过上些日子,朕再见见罢。”
“皇上圣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一起子军机大臣见胤祚没打算追究孙嘉淦之事,立马都松了口气,各自称颂不已,听得胤祚很有些子气不打一处来——放过孙嘉淦只是小事,可如何平息朝议却是大事,这事情闹得如此之大,没个说法怕是不好过关的,若是朝野议论纷纷,胤祚这个皇帝也不会好受,若是因此而影响到正在推进的改革,那乐子可就大了,那等结果可不是胤祚所能承担得起的。
好你个方灵皋,既然敢跳出来拐弯子骂人,今儿个你要是拿不出个解决方案来,看咱如何收拾你!胤祚是皇帝,可不是圣人,无端被方灵皋来上这么一下,虽不致于因此而暴怒,可不甘心却是难免的,眼珠子转了几圈,突地挥了下手道:“朕乏了,方灵皋留下,诸位爱卿都跪安罢。”
待得众臣告退之后,胤祚眯缝着眼,饶有兴致地看着笑呵呵的方灵皋一阵子,才沉着声道:“灵皋先生有本事救别人,那就一定有本事就自己喽,嘿,朕现在是在火炉上烤着,灵皋先生总不能在一旁凉快着罢,今儿个灵皋先生要是拿不出个好主意来,朕也只好请灵皋先生一道上火炉了。”
胤祚这话可是重得很,若是个寻常臣子听了这等重话,一准吓得直哆嗦,可方灵皋却并不在意,脸上的笑容依旧,乐呵呵地说道:“谨遵圣命,圣上所虑不外乎二事耳:一是朝议,而是‘鸿鹄’之归属罢了,依老臣看来,不过小事耳,圣上何不如此……”
嗯?这个老方还真他妈的损!这等计策都想得出来!胤祚愣愣地看了方苞好一阵子,突地放声大笑了起来……
第五百零二章 拍卖风波(中)
远卓八年七月二十日,本该是早朝的日子,一起子朝臣们早早便等候在了朝房内,不料刚到辰时,内廷便传出了旨意:上有微痒,今日不朝。一帮子有备而来、打算在朝议上“据理力争”的朝臣们立时泄了气,明知道圣上这是在装病,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各归各所,忙自个儿的去了。
未时一刻,天突然阴了下来,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乌云,这会儿却已是乌云压城城欲摧,道道细小的闪电在云层间闪烁个不停,阵阵闷雷在天际滚过,气氛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雍王府的书房内,一身白绸单衣外罩件青色夹子的允缜正端坐在棋盘前,手握着一枚白子,一脸子的思索状,好半会也没落下子去,突地一声惊雷炸起,允缜手一颤,白子无力地落下地来,在地面上弹跳着滚远了。
“唉,变天了。”允缜伸出一手将棋盘搅乱,长叹了一口气,起了身踱到了窗前,望着电闪雷鸣的天空,眉头隆起如山,愣愣地出着神,心中满是酸楚之意——在他看来胤祚这一系列的革新全是数典忘祖、有悖圣人治世之道的行径,无论是军事革新还是鼓励工商全都是有违祖制之举,只可惜形势比人强,面对着胤祚的强势,允缜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始终拿不出个对策来,好不容易盼到有个叫孙嘉淦的冒失鬼跳将出来,本打算借此机会落一下胤祚面子的,可没想到胤祚竟然玩起了称病不朝,这令自觉准备充分的允缜颇有种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王爷,还在想今日早朝的事?”唐国鸣笑呵呵地摇了摇扇子,起身踱到允缜的身边,淡淡地说道:“王爷,某早就说过了,圣上不是那么好唬弄的,嘿,这手缓兵之计下来,拍卖也就差不多完结了,到那时朝臣们的心气早就平和了,即便是闹也闹不出个大名堂来,再者,某料定圣上定会有善后之策,只怕大家伙闹来闹去最终闹到自家头上。”唐国鸣原本就不看好此次大闹的机会,也曾劝说过允缜,只是憋了许久的允缜这一回并没有听从劝解,不但上了本章,还与一起子八旗权贵们私下联络了一番。此时见允缜难受,唐国鸣也只能温声劝解了一番。
“哼,大清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大清,不是他老六一人的大清,本王势不能看着煌煌祖业败破在此贼之手!”允缜的脸皮子好一阵子抽动,冷着声恨恨地说道。
唐国鸣是儒家子弟不假,可他同时也是个智者,由于手中握有“血滴子”的缘故,对于这些年来大清的种种变化全都了然于心,若不是因着敌对的关系,其实在心中很是佩服胤祚的手段和魄力的,虽然看不透胤祚的全盘布局,对于以商立国之策也存有疑虑,不过却也有几分明白胤祚富国富民的用心,自然明白允缜所言的“败破”不过是酸葡萄心理罢了,淡然一笑道:“王爷,现如今急的人不该是您,而是大阿哥。”
胤祚前些天将弘历、弘扬兄弟俩的谋士全都收走了的事儿自然瞒不过允缜,对于胤祚这招釜底抽薪允缜除了佩服胤祚的手段高明以及脸皮子厚如城墙之外,着实不知道该说些啥才好——自古以来只有当父皇的给儿子们安排辅佐之人才,还没见识过将儿子们手中的人才打捞干净的皇帝,这等手段便是康熙老爷子都没敢用,偏生胤祚就毫无顾忌地玩了出来,真让人啼笑皆非的。
“依先生看来,弘历那个小儿可会善罢甘休?”允缜嘴角一弯,露出了一丝玩味的微笑。
“王爷您说呢?”唐国鸣不答反问道。
允缜顿时笑了起来,也没有答话,接着问道:“那小子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唐国鸣摇了摇手中的羽扇,笑盈盈地说道:“此子心野,好算计,能力也有,只可惜生不逢时,遇到了今上,只怕他没个好下场,不过对于王爷来说却是枚好棋子,时机差不多成熟了罢,是该伸手了。”
“嗯。”允缜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突地说道:“老六如此早便确定人选,这其中会不会是……,嗯,有没有那种可能?”允缜问得虽含糊,可唐国鸣心里头却是雪亮的很——允缜这是打算问问胤祚到底是不是要死了,只是没好意思直接开口罢了,毕竟这些乱怪神力的东西以允缜的身份着实不好问得那么明显。
这个问题着实不好回答,一者唐国鸣虽是精通相术,也断言过胤祚的命相是夭折之相,只不过相术虽有凭,但相由心生,天子之命不可算,要想断明胤祚究竟还能活多久唐国鸣可没那等本事;二来胤祚究竟能活多久不但关系到朝局,也关系到允缜的整体布局,这等断言又如何能轻易出得了口,此时面对着允缜那闪烁的目光,唐国鸣也只好在心里头叹了口气,暗自感叹允缜的时运不济,犹豫了一下道:“王爷,相术飘渺,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顿了一下,偷眼瞅见允缜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立马接着道:“某只能说圣上不是长寿之相,王爷省得便是,只需做好各种准备即可,其余的事情只能靠天来定夺了。现如今大阿哥上蹿下跳得正欢,不讨今上的喜是必然的事情,上一回有王爷帮着,大阿哥算是逃过了一劫,这一回王爷不妨坐着看好了,某料定大阿哥此次定然碰得头破血流,到那时,王爷再伸出援手,结好其心,而后缓缓图之,一旦有变,大事可定矣!”
“唔。”允缜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想了想又问道:“老十三、老十四,嗯,还有老三那头会不会……”
“不会!”唐国鸣斩钉截铁地说道:“那三位爷早就被今上打怕了,根本不可能跟着大阿哥瞎折腾,大阿哥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王爷这一头,这一条毋庸置疑!”
“好,本王就不信老天无眼!”允缜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就在此时,阴沉沉的天空中突然划过一道粗大的闪电,一声炸雷轰然响起,闪电的亮光将允缜那张扭曲的脸照耀得格外狰狞……
哦,要下雨了,这雨看起来不小罢。一声惊雷炸起,胤祚从一叠子厚厚的奏折堆里抬起了头来,看了看窗外那电闪雷鸣的天空,有些疲惫地揉了揉昏沉沉的额头,也没心思继续批改折子,起了身,套上布鞋,走到了窗台前看了看,缓缓地转身走出了养心殿的大门,也不管大雨将落,就这么随意地走着,心中却有些沉甸甸的难受——弘历这些天来始终忙乎个没完没了,跟那帮子八旗权贵们联络个不停,这点儿小勾当自然是瞒不过胤祚的,只是胤祚心中始终觉得有些子愧疚,却也懒得理会弘历的瞎胡闹,可该如何处置弘历却始终是胤祚心中最沉重的痛,毕竟胤祚不是个绝情之人。
“奴婢叩见圣上。”正当胤祚埋着头瞎走之际,一阵轻呼打断了胤祚的沉思,抬头一看,这一阵子埋头瞎走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长春宫的门口,一群宫女、太监正跪倒了一地,在宫门口迎候着,得了通报的兰妃春兰正急匆匆地从宫里头一路小跑地冲了出来。
“圣上驾到,贱妾有失远迎,望皇上恕罪。”胤祚已经许久不曾来长春宫了,春兰一见到胤祚的身影,立时激动得难以自持,紧赶着上前请安见礼。
“免了罢。”胤祚瞅见这个最早跟了自己的女人那副激动的样子,心里头也有些子愧疚,又见马上要下雨了,也不想成为落汤鸡,顿了下脚,摆了摆手便领先走进了长春宫内,胤祚前脚刚进宫门,后头一声炸雷响起,倾盆的大雨终于落了下来,打在干燥的地上,激起一阵噼哩啪啦的脆响,烟尘、雨雾混杂一气,一派伸手不见五指的景象。
“去罢,把逸雪那丫头喊出来,朕要见见她。”胤祚落了座,随手拿起刚沏好的茶,淡淡地吩咐了一句。春兰忙挥手示意一起子宫女去喊逸雪格格,自个儿小心翼翼地走到胤祚身边站好,低声细气地问道:“圣上可要在此用膳?贱妾也好安排人手准备一、二。”
“嗯,也成……”胤祚话音未落,就见逸雪格格从后宫冲了出来,一脸子的倔强状,跑到胤祚身前,气势汹汹地嚷道:“皇阿玛,女儿说过了,除了萧遥,女儿谁都不嫁!”
厄,这个傻孩子!胤祚很有些子心疼地看了眼被关了大半年的女儿,发现逸雪格格消瘦了不少,顿时心中一酸,起了身,走到逸雪格格的身前,笑了一下道:“傻丫头,哪有个女孩子像你这样跟阿玛说话的,嘿,朕倒是想将你嫁给萧遥的,只怕人家不敢要哦。”
“瞎说!遥哥哥不是那种人!”逸雪格格跺着脚跳了起来,突地省悟过来胤祚这话的意思,霎那间脸涨得通红,连句话都没留,红着脸一溜烟逃回了后宫,逗得胤祚哈哈大笑起来……
第五百零三章 拍卖风波(下)
远卓八年七月二十四日,持续了十天的八旗商号资产拍卖会顺利结束了,共计售出各种产业两千多项,除数十项产业事先便已划归刘长鄂所代表的刘氏家族之外,一共回收资金累计二亿八千万元,此等巨款相当于朝廷年岁入的三分之一还多,至此,除上海造船厂、天津枪炮局归入工部管辖之外,庞大的八旗商号国内部分全部分解完毕。
远卓八年七月二十五日,内廷传出旨意:成立大清科学院,隶属工部,由内阁总理大臣允祥挂帅督办,并着工部侍郎林启出任首任大清科学院院长一职,裁撤钦天监,将原有之钦天监机构、人员并入大清科学院,由内库拨出资金二亿五千万作为启动资金,另,每年所需之研究预算从朝廷财政中划拨,不少于当年朝廷岁入的百分之三;科学院所属之各级研究人员一律授予技术官员之职衔,未奉圣旨,朝廷各部、各地官府不得擅自插手科学院之事宜;八旗商号原有之技术学校、实验室一体划归科学院所有。
远卓八年七月三十日, 《京师纪事报》 全文刊登远卓帝之圣谕—— 《论科技的重要性》 一文,全文从三皇五帝以来每一项发明带给民众的便利说起,一直谈到科技对军事的推进作用,阐明了科技的重要性,对正甚嚣尘上的“奇淫巧技论”加以驳斥,文中论据充足,逻辑严密,一时间朝野震动,论争四起,各种观念之文稿如同雪片一般涌向 《京师纪事报》 之编辑部,原本正热议的重商重农之争立时烟消云散,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被这场“科技是不是奇淫巧技”之争所吸引。
远卓八年八月初三,内廷传出旨意:圣躬初安,翌日早朝。一听说半个多月未曾早朝的远卓帝即将上朝理事,大小官吏们立时来了精神,彻夜揣摩圣意的有之,打算上本直言是非搏一个直臣之名的有之,私下串联打算别一别圣意的也有之,满京师的官场里乌烟瘴气的,一派慌乱,大有风雨欲来烟满楼的样子。
远卓八年八月初四辰时,随着第一缕阳光照到了紫禁城之巅,太监们“上朝”的喊声混合在静鞭的噼叭声中从宫中传了出来,朝臣们踏着小碎步,匆匆地向着乾清宫赶去,一路上除了脚步声之外,再也无一丝的杂音,人人脸上都是肃穆的神色,众臣们心里头都有数:今儿个的朝议怕是要有大事发生,该如何站队可是关系到自家前程的大事儿。
“皇上驾到!”随着高年英那尖锐的太监嗓音响起,胤祚带着一脸子自信的微笑步入了大殿,也没管那帮子大臣们的跪安,径直走上了前墀,在龙椅上落了座,笑容满面地抬了下手道:“众卿平身。”
“启禀圣上,微臣有本上奏。”诸大臣才刚谢恩起身,江南道御史赵熊诏便冒了出来,一头跪倒在大殿前,高声说道:“圣人云:天子当亲君子远小人,今人君耳习于所闻,则喜谀而恶直;目习于所见,则喜柔而恶刚;心习于所是,则喜从而恶违。三习既成,乃生一弊,喜小人而厌君子。小人进而君之退,无他,用才而不用德,故也。德者君子之所独,才则君子小人共之,而且小人胜焉……前明之乱即在于此,是故前有锦衣卫,后有东、西厂,皆因小人进而君子退之故,不可不慎,今有‘鸿鹄’虽有功于君却有大弊于社稷,臣身为言官,不敢不冒死以闻,望圣上明察。”
啧啧,好家伙,这顶“前明之乱”的大帽子扣得好严嘛,呵呵,不愧是榜眼出身,这篇奏章写得倒是不错,三习一弊?有点意思,看样子弘历这个小子很是下了番苦功,打算讨好那帮子权贵,以结缡为援了,跟老子玩起当初老八玩的那一套来了,奶奶的,还真把老子当成老爷子处理了。胤祚一瞅见赵熊诏这么位大阿哥门下大将跳出来,立时明白了弘历的小算盘,瞥了一眼低头站在王公队列最前面的弘历一眼,却并没有马上表态,只是含笑高坐在龙椅上。
“圣上,臣以为赵大人所言极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圣上不可不察。”军机章京翟佳也站了出来,高声附和道。
“圣上,臣等以为赵大人所言极是,望圣上明察。”
“圣上,臣等附议。”
……
翟佳的话音刚落,呼啦啦站出了一大帮子朝臣,全都跪倒在地,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听得胤祚心中火一窜一窜地,不过脸色却没变,依旧是面带微笑地坐着,也没叫起,就任由那帮子朝臣跪满了大殿。
“圣上,臣以为赵大人所言虽有些过了,不过其意为真,望圣上明鉴。”正当此寂静时刻,宗人府宗正简老亲王站了出来,高声说道。简老亲王的话宛若是声信号一般,一帮子王公权贵们立时也都站了出来,人人口口声声要圣上明鉴,如此一来,够资格参与朝会的大臣可是泰半都表了态,大有硬逼着胤祚撤裁“鸿鹄”之架势。
靠!玩逼宫啊?奶奶的,一群不知死活的狗才!是泥人都有三分火性,更何况胤祚原本就是个强势皇帝,哪能容忍下头这起子官员的逼迫,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扫了眼跪倒了一地的朝臣们,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如此说来,朕便是前明那些昏庸之君喽,尔等怎么不说朕是桀纣之帝?嗯?”胤祚这话可就寒得很了,诸大臣立刻吓得跪倒在地,人人噤若寒蝉,连声大气都不敢吭,毕竟胤祚手狠那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皇阿玛息怒。”弘历出列道:“皇阿玛,您时常教育儿臣‘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儿臣以为众臣都是为着我大清社稷之永续着想,并无私心杂念,此等忠心之言,还请皇阿玛明察。”
明察?嘿嘿,好一个明察,不过就是想让咱没了耳目,好掩盖你小子私底下那些勾当罢了。胤祚登时就被气笑了,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弘历,心中满是酸楚之意,以胤祚的政治阅历又如何看不出弘历这是在铤而走险,完全走上了当年老八的道路,不过说起来逼弘历走上这条路的人却是胤祚自个儿,这令胤祚气恼之余也伤怀不已。
“四哥,依你看来,朕该如何处理此事?”胤祚没理会弘历,反倒是笑着转向了始终一言不发的允缜。
“圣上乃睿智之君,臣不敢妄言。”允缜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允缜这话表面上听起来像是称颂胤祚圣明,无论胤祚如何决定他都没意见,不过深一层的意思就是你要是不纳谏,那你就是不是睿智之君了,言下之意就是:不撤裁“鸿鹄”,那你胤祚就是个昏君罢了。这点小伎俩如何能瞒得过胤祚的法眼,不过胤祚也懒得点破,笑了笑道:“四哥谦虚了,也罢,既然诸位大臣都以为这个‘鸿鹄’该撤裁,那就撤裁好了,不过该如何撤裁却得两说,不知诸位有何见教,朕听着呢。”
“鸿鹄”是胤祚的眼睛又是控制朝野最得力的工具之一,跪倒了一地的众人虽然打定了主意要别一别“鸿鹄”的苗头,可谁也没想到胤祚竟然如此爽快地答应撤裁,一时间全都没反应过来,谁也不敢接口,都傻愣愣地跪在地上发着呆;一起子军机大臣虽然对“鸿鹄”这个特务机构的存在有所不满,不过他们跟随胤祚日久,早已熟悉胤祚的秉性,心里头都明白胤祚没那么好说话,这里头一准有埋伏,压根儿就不打算去趟这摊子浑水,个个面色严肃,却都三缄其口,大殿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怎么?都没话说了?那好啊,那就该朕来说了。”胤祚扫了眼群臣,冷笑了一声,挥了下手道:“高年英,宣!”
高年英忙躬身应诺,一摆手中的拂尘,从身边的一名小太监手中接过一份圣旨,小心地展了开来,高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鸿鹄’本有从龙之功,又有外御敌诲之劳,深得朕之厚望……然因体制所限,偌大之功劳尽埋没于草莽间,朕深以此为憾,故诏令如下:裁撤原有之‘鸿鹄’机制,并入朝廷机制:成立国家安全局,隶属军机处,其职责为对外情报收集与整理,负责我大清一切海外秘密行动,着何震出任首任局长;成立国内调查局,隶属监察院,其职责与监察院职责同,受监察院节制,负责监督百官之操守,有调查权无行动权,着孙承福出任首任局长。钦此!”
胤祚这道诏书明面上是将“鸿鹄”并入了朝廷机制,不过在诸位大臣看来只是换了身官袍,其他的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一切还是掌握在胤祚的手中,甚或因这两机构披上了官袍,反倒更像前明的“锦衣卫”了,当然所差的就是这个“国内调查局”没有直接对官员采取行动的权利罢了,可若是胤祚诏书一下,这行动权还不是明正言顺?大家伙又不是傻子,怎会看不出其中的蹊跷,只是该不该出头反对却一时间也不好定夺,诸臣全都愣在了当场……
第五百零四章 打拉结合
按儒家思想的观点而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表面上看起来君臣一体,其间似乎并无根本的矛盾在,其实不然,无论哪个朝代,君与臣之间总是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矛盾,只是大多数时候利益冲突不明显而被掩盖了起来,可一旦到了矛盾激化的时候,那么君与臣之间必然要有人倒下,这就是血淋淋的事实。
不可否认,胤祚是个极为强权的皇帝,自打登基以来,所向披靡,尽管也有这样那样的阻力存在,可在胤祚的强权之下,全都成了螳臂当车,不堪一击,无论是当年的八爷,还是后来的八旗权贵,遇上了胤祚总是吃鳖,按理来说,强权在握的胤祚想做些什么该是顺畅得很了罢?其实不然,正因为胤祚的种种改革已经严重侵犯到了权贵们的既得利益,受到沉重打击的官僚集团们终于联起手来试图跟胤祚别一别苗头了,裁撤“鸿鹄”只是个由头罢了,裁不裁撤其实并不是很关键,关键的是朝臣们打算借此压一压胤祚的气势罢了。
这是一场战争,一场输不得的战争!胤祚心中很清楚自己输不起,若是不能将群臣们压将下去,那么不但前头已经进行的改革会付诸流水,后头还要进行的变革也就成了水中月、镜中花,偏生胤祚还不能过分用强,道理很简单:此事涉及了泰半的朝臣,绝大部分的八旗权贵都卷入了其中,一旦胤祚过分强硬,自身的统治根基就会动摇,而这一点是胤祚根本无法接受的,如此一来,打拉结合便成了胤祚唯一可以选择的手段。
“朕这个诏书只是个草诏罢了,诸位爱卿有何不解之处,不妨提将出来,朕听着便是。”眼瞅着诸臣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胤祚微笑着说道。
意外,绝对的意外!胤祚这么个说一不二的皇帝突然间变得如此的好说话,登时令朝臣们都看傻了眼,暗自在心中揣测这其中是不是有啥陷阱,出头鸟的勾当自然是没人肯做的,大殿之中沉默如故,群臣们全都直愣愣地盯着胤祚,试图从胤祚的笑脸中看出些端倪来,可胤祚倒好,那脸上的笑容纯真得可掬,宛若就是一副虚心听取意见的样子,如此一来,更是令群臣们心中叨咕不已,更加不敢开口了。
别人不敢开口,自然有不开口的理由,可弘历却是无可奈何,他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只要他还想着争夺大位,抽身后退已是不可能,唯有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跪倒在群臣之前,恭恭敬敬地说道:“儿臣启奏皇阿玛,儿臣以为赵御史所言极是,三习一弊实乃至理名言,前明之败正事败在小人政治之上,锦衣卫胡作非为,百官不安,人人自危,官制败坏,而后方有宦官把持东、西厂之祸,此事不可不慎,今‘鸿鹄’虽改称‘国内调查局’,其名称虽异,但实质恐与锦衣卫无异也,儿臣不敢不奏明皇阿玛,望皇阿玛三思。”
“皇上明鉴。”
“圣上三思。”
……
一见有人起了头,群臣们立刻轰然而上,满大殿跪着的朝臣们全都瞎嚷嚷了起来,整个大殿噪杂成一片。
嘿,看样子弘历这个小子是真的不打算回头了,也罢,路是自个儿选的,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胤祚眼瞅着弘历第一个跳将出来,心中猛地一酸,不过脸上的笑容始终未变,挥了下手,示意诸臣安静,淡淡地说道:“诸位爱卿所言之事,朕已知晓,至于‘国内调查局’与锦衣卫有何不同之处,朕不想多说,钱明毓,尔便替朕解说一番好了。”
左都御史钱明毓是监察院的主持人,同时也是胤祚门下的奴才之一,早就得过圣谕,此时见胤祚点到了他的名,立刻出列道:“奴才遵命。”扫视了一下跪倒在殿前的那起子朝臣们,钱明毓清了下嗓子道:“诸位大人,此‘国内调查局’与锦衣卫不同者有三:其一,锦衣卫是隶属前明皇帝之亲卫,乃是私器,本院所属之‘国内调查局’乃是朝廷机构,是公器,即便是圣谕也得通过监察院方能照准执行。其二,‘国内调查局’有调查之权限,却无干涉朝廷、地方政务之职能,即便是查有实据,也得由我监察院上报内阁及圣上之后方可采取行动,所擒拿之贪官污吏并非由我院处置,而是走三司会审之途径,我院只是搜索证据并无审判之权限。其三,‘国内调查局’并无锦衣卫所拥有之调兵权。此三者不同决定了我院所属之‘国内调查局’并非锦衣卫那等祸国殃民之机制,若不是贪官污吏或是心有不轨之人,何须顾虑‘国内调查局’之存在?”
钱明毓本身就为官清正,加之这番话又说得无懈可击,那话里头还夹枪带棒地声称反对‘国内调查局’之人便是心有鬼胎之辈,登时将朝臣们噎得无比难受,偏生还找不出反对的理由来,个个面面相觑地跪在地上,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一片鸦雀无声中,白须飘飘的简老亲王再次站了出来,高声道:“老臣启奏圣上,老臣以为钱大人这话不过是诡辩罢了,‘国内调查局’一事与祖制不合姑且不论,若是此‘国内调查局’所托非人,恐有失朝纲,老臣肯请圣上三思。”
自打正黄旗都统鄂山被胤祚赶到盛京与老八作伴之后,简老亲王已隐隐成了八旗权贵们新的领头人——简老亲王人倒算是正直,操守也不错,加之辈份高得吓人,手中又握有宗人府分发八旗商号红利之权利,成为八旗权贵们的核心也属正常之事。胤祚在当阿哥那会儿跟简老亲王原本是很有交情的,关系处得不错,可自打胤祚开始推行变革之后,彼此间的关系就越来越淡了,到了如今简老亲王基本上已经走到了胤祚的对立面。
来得好!老子早就在等你跳出来了。胤祚一见简老亲王露面,心中不由地冷笑了一声,今儿个胤祚要打的目标正是这个简老亲王。胤祚笑呵呵地压了下手,示意那些跟着闹腾的群臣安静,看着简老亲王道:“叔公,您老也有六十岁了罢?朕若是没记错,您今年四月刚过的六十三寿辰吧?”
简老亲王愣了一下,没搞明白胤祚为何突然说起此事,不过君有问,臣不得不答,简老亲王虽满腹疑问,可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回皇上的话,老臣是刚过了六十三,是日,圣上还曾赐玉如意于老臣。”
“嗯,叔公年纪大了,精力想必有些不济了,犯些差错也是难免的,这都怪朕,没能早些让叔公回家养老,朕很是怜你。”胤祚点了点头道。
胤祚这话一出,简老亲王立刻脸色大变,可又想不出自个儿有哪些把柄落在胤祚手中,一时间脸色涨得通红,白须乱颤地道:“圣上,老臣并无过错,圣上您这是……”
胤祚也不答话,只是挥了下手,示意侍立在身侧的高年英将一份揭去了名字的奏章交到了简老亲王的手中,那上头列明了宗人府数名官吏借分发红利之机贪墨原本该分发给八旗子弟的钱财之事,时间、地点、人证一应俱全。简老亲王自个儿虽然没有贪墨,可一来宗人府是他该管之地,出了这等大案,他原就脱不开关系,二来,他的两个儿子全都搅合到其中,此时一见到这份折子,简老亲王的脸刷地变得苍白一片,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完全了,磕头如捣蒜地说道:“老臣该死,老臣该死。”
“朕说了,此事不怪您老,叔公年纪大了,这宗人府的差使就不必再忙活了,回家养老去罢。”胤祚淡然地挥了下手道。
“谢皇上恩典,谢皇上恩典。”简老亲王磕了几个头,脸色苍白地起了身,脚步踉跄地退出了大殿。满朝文武都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眼瞅着作为八旗权贵旗帜的简老亲王就这么被胤祚一句话给免了职,人人心里头凉嗖嗖的,生恐下一个就轮到自个儿,一时间全都老实了下来,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很好!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眼瞅着这一棍子打下去,朝臣们人人自危,胤祚心里头倒是很得意的,不过,这打也打了,也该给大家伙几颗糖吃不是?胤祚嘴角一弯,突地笑了起来道:“诸位爱卿操劳国事甚是辛苦,朕心里头都是有数的,朕不是个刻薄之人,有功就该赏,高年英,宣。”
早有准备的高年英立刻展开手中的圣旨宣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军机大臣马齐操劳王事,着晋二等侯,荫二子……”一道旨意下来,满朝文武各有赏赐,或是晋爵,或是升官,最不济的也得了些赏银,大家伙各有所得,人人都有些子喜出望外,各自磕头谢恩不提,一场风波算是揭了过去……
第五百零五章 铁路
远卓八年八月十五,博学鸿儒科在乾清宫大殿如期举行,帝亲临督考,历时两个时辰;八月十八日放榜,所有参试之四百余众中共录取百余人,全部编入翰林院,分别授予编修、检讨之职,与此同时帝下明诏:着翰林院校对史书、经文,编撰 《四库全书》 以明史记辨经文。
远卓八年九月初七,被圈于上驷院之允禔病重不治,时年四十五;远卓八年九月十一,废太子允礽在上驷院身故,时年四十三;二人虽被圈禁已久,然帝念及兄弟情谊,为之恸,下明诏追赠允禔为理严郡王,追赠允礽为理密亲王,厚葬。
远卓八年十月初九,远征南洋之第一舰队载誉归来,帝令大阿哥弘历为迎接使前往山东青岛迎接凯旋之大军并内迁之马六甲苏丹;着驻福建之第四舰队准备启程前往马六甲,护送移民马六甲之江西民众,并替换此时正在马六甲担当警戒任务之第一舰队第三分舰队。
远卓八年十月十五日,帝下诏对远征南洋之大军给予厚赏,晋勇郡王允禵为勇亲王,赏双亲王禄;第一舰队司令刘耀晋一等侯,荫二子,顶替告老致仕的刘双城出任海军部长;晋第一舰队第一分舰队司令刘宁海为上将,调驻上海之第三舰队司令;晋第一舰队第二分舰队司令萧三郎为上将,升第一舰队司令;晋第一舰队第三分舰队司令索隆索为上将,暂任马六甲驻防军司令一职,其余参战将士各有封赏,所有阵亡将士全部名列英雄碑,由诚亲王允祉率礼部官员安排祭奠仪式,帝亲临为阵亡将士招魂。
远卓八年十一月初七,晴,趁着不是早朝的日子,胤祚难得地睡了个懒觉,直到日上三竿了才起了身,由着新进的宁贵人服侍着更衣,将就着用了些白粥,这才散着步往养心殿而去,刚到养心殿便见首席军机大臣马齐捧着一本奏折早等在殿中了,胤祚登时有些子不好意思——这么多年了,胤祚还从没如此懒散过,忙笑呵呵地说道:“马爱卿找朕可有要事?”
“圣上曾有云:事关科学院之事即为要务,老臣铭记在心,不敢或忘,此奏折为林侍郎所上之密折,臣不敢怠慢,特来请示圣上。”马齐恭敬地将奏折高举过头顶。
“哦?”胤祚愣了一下,不明白刚成立的科学院究竟又出了何问题,也没唤高年英去取折子,自个儿走上前去,将折子接了过来,只一看,顿时欣喜若狂,情不自禁地放声大笑起来:“好!好!太好了!朕要重赏所有有功之臣!”
马齐事先倒是看过了奏折,对折子中所称的蒸汽机车、火车、时速等等也都有所了解,不过并不明白这等新事物有何了不得之处,此时见胤祚高兴得有些失态,不禁好奇心起,试探着问道:“圣上可是打算推广此物?”
推广?嘿,那是当然的了,呵呵,那帮臭小子搞了整整二十多年了,总算是将这玩意儿给折腾出来了,哈,有了这等便利的交通设施,大清的国土就能真正的联成一片了,不单是经济、政治便是军事上的意义就非同小可。胤祚如同大夏天喝了蜜水一般,心里头美得直冒泡,也顾不得回答马齐的问话,一挥手道:“传旨:令所有军机大臣、科学院院长林启、诚亲王、雍亲王、怡亲王、勇亲王即刻觐见。”
马齐敏锐地发现胤祚所传召的人中没了弘历的名字,心中猛地打了个突,却不敢问其中的缘由,只能暗自揣摩胤祚此举的用心何在,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好在此时胤祚正处于激动之中,并没有看到注意到此点,否则马齐难逃吃排头的下场。
今儿个不是早朝的日子,最近的政务也算不得繁忙,大多数不当值的大臣们此时都在自个儿家中闲着,一接到圣旨立马全都赶到了养心殿中,一瞅见胤祚脸上那憋不住的笑意,人人都纳闷得很,谁也猜不透圣上究竟在高兴个啥子,可都不敢问,全都老老实实地站在下首,等着胤祚训话。
“诸位爱卿,朕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唔,这可是科学院成立以来的首功,就让林侍郎来说好了。”胤祚笑容满面地扫视了一下群臣,对科学院院长林启颔首示意道。
林启,福建泉州人,远卓元年进士出身,由于家穷,早年曾在上海技校读过书,也曾在上海造船厂上过班,因其天资出众而又勤奋好学,凭着刻苦攻读,遂凭实力三年内连中秀才、举人、进士,一时被传为佳话,因有技术背景,一入朝堂便被安排到工部任五品主事,仅仅八年时间便升到了侍郎之位,升迁速度在同届进士中号称第一人,便是当年的三甲也远远不如其人,其中固然有胤祚的照顾所在,但其有才干却是实情。
此时见胤祚点了名,林启从容地出了列,并不因圣驾当前,身边全是朝中大佬而有何慌乱之处,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磕了个头道:“臣遵旨。圣上,诸位大人,此次科学院所属之上海蒸汽机研究所奏报朝廷,该所已完成蒸汽机车之设计与试运行,此物暂定名为火车,以煤炭为燃料,以固定之铁轨为运行之轨道,在两道相距四尺的平行铁轨上运行,每列火车可有八个车厢,满载能载货四百余吨,满载时速为每时辰一百八十里左右;每辆机车连同车厢造价约为三万元至五万元,若是大规模建造,成本可降低至两万三千元左右;不算地价,每里铁路造价为一万元,若是大规模建造,成本可以降低至七千元左右。现有之天津钢铁厂已能完成所需钢轨之供应,另枕木的需要也能从各地获得,若是人力足够的话,各项成本还能进一步降低,小臣手中有份报价表可供圣上及诸位大人参考。”
在场的诸臣都是精明之辈,一听便大致明白了火车这玩意儿的基本功能就是载货、运人,不过对于造价之高却不由地倒吸了口凉气——以京杭大运河为例,全长一共3548里,要想建成一条京杭铁路,光是铁路的造价就要两亿五千万元左右,再加上火车本身的造价,人力的投入和可能涉及到的征地拆迁的费用,光这么条铁路就得耗去大清年岁入的近半,这等天文数字投入到铁路交通上是否有意义,谁也不敢保证。
范时捷本身也有技术背景,当年建设江南造船厂,他可是其中的头号功臣,对于原本设在江南造船厂内蒸汽机研究所他自然是知道其中的根由的,此时见诸臣都在倒吸凉气,立时站了出来道:“林大人,你所言之铁路不过是垫着枕木的两根铁轨罢了,所费并不算多,为何造价竟会超出机车本身如此之多?”
林启虽没参与过蒸汽机车的研发,不过因着此事是科学院成立以来的第一个成果,不想出丑的他早已作足了功课,此时见诸臣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不慌不忙地回答道:“范大人问得好,此铁轨与枕木原本并不值多少钱,在铁路的造价中其实只是个零头罢了,不过因着火车运行的原理,必须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此等路、桥还得特别加固,以确保火车能顺利通行,故此一路上原有之桥梁并不足用,必须重新建设,这建造成本主要就是出在此处。”
林启所说的这些东西朝臣们不了解,胤祚自然是明白的,早已拿定主意要建铁路的胤祚没等诸臣再多问,笑着挥了下手道:“林爱情所言朕倒是听明白了,此等事物投入固然巨大,可一旦建成之后,其利亦巨,姑且不论南北物资流通之便利,便是调兵也能及时很多,一旦有个骚乱,军队也能南北调动,不致有捉襟见肘之窘迫,朕决议建造此铁路,便民之余也可确保我大清基业永固。”
胤祚话音刚落,户部尚书施世伦可就站不住了,立马出列道:“圣上,因着海外征战的缘故,今年海外贸易额急剧下跌,只有往年的七成不到,虽说摊丁入亩之后,国内岁入增加了近三成,可军费支出之后,今年财政岁入仅仅是持平而已,国库虽还有四亿多存钱,不过那是备着不时之需所用,即便微臣能挤出一些来,最多也就是一亿元,再多臣就不敢应承了,望圣上三思。”
“圣上,施大人所言甚是,臣以为火车这等事物听起来是不错,可毕竟未曾得到验证,若是盲目投入巨资,一旦有失,恐伤国本,望圣上明察。”张廷玉略一犹豫,也站了出来劝谏道。
张廷玉话刚说完,一起子大臣们纷纷出列进谏,就连一向不怎么管事的允缜都开了口,表示反对,众臣的反对如同一盆凉水浇头一般令胤祚有些子头疼不已——钱啊钱,没钱啥事都玩不转,可眼下大战刚过,商品市场还没完全启动,手中没钱咋玩?
第五百零六章 官场地震(上)
金钱不是万能的,可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论及赚钱的本事,古往今来的帝王们没一个能跟胤祚相提并论的,不过,论及花钱的本事,胤祚却也是独一份的——按说这么多年的财富积累下来,胤祚口袋里的钱早就该远远超过国库了,不算别的,便是这一回将自个儿名下的资产拍卖得来的两亿八千万就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了罢,不过这些钱一文也没进了胤祚的口袋——两亿五千万拿去支撑大清科学院的成立及基础建设,剩下的三千万全都赏给了得胜归来的远征军,至于平日里攒下的巨额资产也早被胤祚折腾得差不多了。
钱是没啥钱了,不过真儿个要挤挤,拿出个亿把元的,对于胤祚来说却也不算太困难,不过这一回铁路的事儿胤祚却没打算动用自个儿的私房钱,道理很简单——头前才刚下诏官员不得经商,回过头来自个儿却又带头搞起了铁路公司,那不是打自个儿的耳光又是啥呢?捐钱?得,胤祚现如今手头已经没实业了,虽说每年按清制内库都能有个几百万的进项,可比起从前胤祚自个儿赚的,那可就是毛毛雨了,到了这等时分要想胤祚再掏自个儿的腰包来干国事,那可得好好想想了。
搞股份公司,玩集资?扯吧!这铁路可不比其他行业,一来是没这个先例,天晓得铁路这等营生能不能保证盈利,便是胤祚自个儿都没敢下定论,更不用说那些民间的财主们了,再说了,刚将一大批投入不多见效快的项目推出市场,这会儿折腾出一个投资巨大见效还不定怎地的项目,有多少吸引力就可想而知了,更重要的是似铁路这等战略投资若不是由国家来掌控,胤祚也放心不下,很明显,股份公司、私营公司那一套至少在目前是行不通的,当然等到铁路的优越性和盈利性显露出来之后,搞搞股份公司之类的倒也无甚大碍。
头疼啊,头疼!胤祚想来想去都没想到一个搞钱的好办法,再被那帮子大臣们一闹,更是晕头晕脑,愣是没了辙,眼珠子都快转出框来了,也没想出个对策来,不过有一条胤祚是明白的——铁路必须要搞,而且还得尽快搞,如此一来,等商品经济发展到一定规模之后,铁路正好派上用场。
“诸位爱卿,朕意已决,这铁路是必须要建的,诸位不必在建与不建上多费口舌了,就说说该如何建好了。”胤祚有些子不耐烦地挥了下手,制止了群臣们的瞎扯淡。
得,这回好了,说到钱的事儿,满屋子正口沫横飞的朝臣们全都静了下来,全成了闷口葫芦了,无论是户部尚书施世伦还是主管户部的允缜全都拉长了脸,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样子,至于其它军机大臣都是经济外行,更是插不上口,满屋子的寂静令胤祚更是气恼万分,可又无可奈何。
“圣上,微臣有个想法。”科学院院长林启站了出来道:“铁路的主要功能在于物资的流通,若是想一气建成网络恐有难度,臣以为不若先做一个试点,一来可以得些经验,二来也能有个示范作用。臣以为先期建设不妨从先建南京到上海之铁路,此段路约模500里,距离不算太长,投资也算不得多,再者,金陵本就是两江物资集散之地,大多数走海路的货物原本就是得通过上海的码头上船,故此,臣以为此段铁路应是大有可为。”
嗯哼,这话不假,一口气吃成个胖子自然是不成的,若是搞个试点出来却也能成事,一旦有了范本,后头搞集资也不愁没人掏钱了。胤祚心念动得极快,略一沉吟道:“唔,林爱卿所言甚是有理,只是这段路总计得投入多少资金、人力,需多长时间能成事?”
林启明显是有备而来,一听胤祚发话,立马从怀中取出一份黄绢蒙面的折子,恭敬地举过头顶道:“圣上,臣已拟出详细计划,请圣上过目。”
折子写得很详细,不但有建设铁路的各项计划,还有配套工厂的各项事宜,连蒸汽机车厂的建造费用算起来,也就是五千万左右的开支罢了,算不得多,时间安排上来说,一年半的时间也过得去,唯一令胤祚有些伤脑筋的是两件事儿——一者是建设铁路所需要的十万劳役不好整,二者是谁来负责此项建设,毕竟此等大工程里头的油水实在是太大了,一个不小心,别说啥五千万了,便是五个亿投下去,只怕还得成为豆腐渣工程,那等事儿胤祚在前世可是看多了。
以大清的人口而论,十万劳役并不算多,随便整整就有,再说修铁路虽说是技术活,不过那技术上的事儿都是由技术员在把关,建造者其实就是苦力罢了,伤亡怕是免不了的,若是因修个铁路闹得鸡犬不宁,那劳民伤财的大帽子只怕就得扣在胤祚的头上了,似那等隋朝开运河背骂名,唐朝得实利的事儿胤祚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想去玩的。
麻烦,大麻烦!胤祚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刚要咬咬牙准了折子,突地瞅见诚亲王允祉那张笑脸,立时想起了一件事儿,笑了一下道:“三哥,与英、荷两国的交涉现如今办得如何了?”
允祉没想到胤祚突然问起此事,愣了一下,紧赶着回道:“启禀圣上,与荷兰人的谈判还在进行中,目前已达成了战俘就此释放,商人放行,至于巴达维亚的归属及通商合约还正谈着,暂时没有结果。另,由于我大清已经与英格兰断交,其使节团尚未抵达,所有谈判事宜无从展开。”
“嗯。”胤祚点了点头,看了老十四一眼道:“老十四,英国佬的战俘都安顿下来了罢?”
“圣上,所有英国战俘共计五万三千人,除部分愿意投效我大清又有真材实学的已发往海军学校任教外,其余的都关押在青岛。”允禵同样没搞明白胤祚为何问起战俘的事儿,不过还是恭敬地回答道。
“那就好,嘿,我大清的粮食不养闲人,英国佬既然不急着来赎人,这些战俘连同前次从东瀛押解回来的暴民,算起来也有五万六、七罢,就全部赶去修铁路好了。”胤祚邪邪地一笑道。
一帮子朝臣都不太明白修筑铁路的艰苦性,对于拿战俘去修路的事儿虽说有些子觉得与儒家宽恕之道不符,可毕竟已经有了头前那帮子倭寇的先例,却也没人想出头说些什么,只是闹不明白林启那份折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人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胤祚。
“诸位爱卿,林院长这份折子写得好,深合朕意,诸位不妨都传阅一下,心里头有个底,此事关系重大,若是能成,将是利国利民之举,若是稍有差池,则是祸国殃民之事,诸位不妨议一议掌总的人选好了。”胤祚话音一落,挥了下手,示意高年英将折子传下去让众臣过目。
在场的诸臣懂技术的没几个,可对政务却个个都是了如指掌,不过是大体上看了看折子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之处——这个掌总可是天大的肥缺,能整出猫腻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随便经个手,那票子就哗哗地来了,更何况这里头牵涉极众,所经各处之地方官府都得听其调动,甚至连粮道都纳入了其中,一旦将来全国性铁路网开建,这个掌总之人的地位只怕高得吓人,不是显贵之人怕是根本无法得到胤祚的认可,这个人选可没那么容易定。
“怎样?都看完了罢,那就都说说好了。”一待众臣传阅完,胤祚便有些急不可耐地开口道。
“圣上,此折既然是林侍郎所上,所谓一事不烦二主,不若就让林侍郎挂帅好了。”马齐身为首席军机大臣,自然得先出列回答。
林启?嘿,他来挂帅,谁去管科学院那摊子事情?老马这主意馊得很。胤祚笑了笑,既没有说准,也没有说不准。
林启身为计划的总负责人,自然明白铁路的重要性,原本也想着能亲自挂帅的,此时见胤祚并没有开金口,便知道圣意并不在自个儿身上,忙出列道:“圣上,臣以为马大人此言不妥,一者臣得兼顾科学院之事,实无兼顾铁路之能,再者,铁路建设牵涉地方,以臣之威望并不足以服众,若是因此而误事,反倒不美,望圣上明鉴。”
胤祚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开口,雍亲王允缜突然冒了出来道:“圣上,臣以为此铁路关系重大,着实轻忽不得,须得亲贵坐镇方可,臣提议由大阿哥弘历出任掌总一职,以大阿哥的威望、能力而论,正是担当此重任的不二人选,此臣之愚见耳,望圣上明鉴。”
嗯?老四这混球想干什么?居然提议弘历去掌总。胤祚的脸刷地便沉了下来,一双眼中冒出了寒光,大殿的气氛陡然间变得诡异了起来……
第五百零七章 官场地震(中)
弘历有多少能耐胤祚哪会不知道,别说担当一个小小的铁路掌总,便是将来庞杂的铁道部由着弘历去管理也不过是小菜一碟而已,但是,就算弘历再有能耐,胤祚也不会让弘历有任何扩大影响力的可能性,无他,继位人选之故耳,这一条但凡精明的朝臣只怕早已看出了些苗头,以允缜的政治智商又如何会猜不出其中的根由?这会儿冷不丁地提出让弘历去挂帅,这里头阴谋的味道可就浓得很了。
其言有异,其心可诛!允缜没安好心是自然的事儿,只是胤祚一时间也看不透其用意究竟何在,胤祚沉着脸想了一阵,愣是没整出个头绪来,冷冷地打量了允缜好一会儿,突地笑了起来,挥了下手道:“今儿个就先议到这儿好了,朕乏了,灵皋先生、历河留下,尔等跪安罢。”
“二位先生,老四推举弘历究竟想玩什么把戏?”待得诸臣散去,胤祚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
方灵皋一双小眼睛贼亮贼亮地巴扎了一下,拈了拈胡须道:“四爷按耐不住要出手了。”
出手?嘿,这不稀奇,老四憋了这么多年,再好的耐性只怕早就磨没了,出手是当然的事情。胤祚对于方灵皋这话一点都不惊奇,只是对于老四打算如何出手却有些拿不定,顿了一下道:“这一条朕心里头有数,老四推弘历出来,莫非是想让朕废了弘历,而后趁机拉拢之不成?”
“圣上,您可有选择的余地?”方灵皋笑了一下,不答反问道。
余地?嘿,余地!妈的,该死!胤祚一想到弘历那张笑脸,心里头顿时没来由地一酸,苦笑着摇了摇头,默默了良久之后,叹了口气道:“真的要如此做吗?朕,唉,朕总归是有些不舍。”
方、林二人都是当世智者,如何不知道胤祚所说的不舍是何意思,只是此事重大,二人都不敢多说些什么,只是相互看了一眼,各自垂首站在一旁不吭气儿。
“唉。”胤祚长出了口气,看了看林轩毅道:“历河,你跟着朕二十多年了,朕可是个刻薄寡恩之人?”
林轩毅摇了摇头,眼中露出一丝坚定的神色,镇定地说道:“圣上,此社稷大事非感情可以替之。”
胤祚一阵伤感,幽然地苦笑起来道:“也罢,那就准备开始好了。”
“臣等遵旨。”方、林二人一脸子严肃地躬身应答道。
“都去准备罢,朕要好好静一静。”胤祚无力地挥了下手,示意方、林二人退下,自个儿低着头坐在龙椅上发着呆……
天色渐渐晚了,北风开始呼啸起来,在这风声鹤唳的黄昏中,今年的第一场雪悄然落下,不大,只是些散碎的雪花儿,却令京师的气温陡然下降了许多,路上的行人也因此而匆忙了起来。专门用来接待赶考博学鸿儒科的博鸿院中此时已是人去楼空,一片黑黝黝的寂静,数百间客房中唯有东四院里还透着一丝的光亮。
昏暗的灯光下,曹限东、萧遥二人正悠闲地下着围棋,各自的脸上都淡定得很,丝毫也不曾有一丝被冷藏的不满——博学鸿儒科早就于八月十八放榜了,曹、萧二人都在录取之列,不过都没有接到差使,甚至连觐见都没轮上,只是被闲置在博鸿馆罢了,虽说没有限制他们出门,可二人都很自觉地保持着沉默,近三个月了,也没有踏出博鸿馆半步,非不能,实不愿耳。
“曹兄高明,这一局小弟输了。”萧遥伸手一抹棋盘,笑呵呵地说道。
“承让了,总是萧兄赢棋也没意思,怎么着也得让某过些瘾罢。”曹限东颇有些自得地回了一句,二人相视大笑了起来,笑声在空落落的院子里回荡个不停。
“下雪了。”曹限东走到窗前,看着渐渐黑下去的夜空,淡淡地说道:“今年的雪来得早,这冬怕是寒得紧了。”
曹限东虽是一语双关,萧遥却听得无比明白,同样起了身,踱到了曹限东的身边,叹了口气道:“是啊,该来的总会来罢,这是天意。”
一说到“天意”,二人都静了下来,都没再开口,各自凝望着夜空,想着心思儿,原本就静得可怕的博鸿馆内顿时阴森得碜人。正当其时,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数名太监走进了房中,为首的一名小太监高声断喝道:“圣旨到,曹限东、萧遥接旨。”
终于来了!曹、萧二人相视了一眼,各自的眼神中都露出了相同的神色,紧赶着跪倒在地。那名小太监故作威严地清了下嗓子,冷冷地打量了曹、萧二人一番,这才展开手中的圣旨,用尖细的嗓音宣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传翰林院检讨曹限东、萧遥即刻觐见。钦此!”
诏书虽短,可寓意却深,以曹、萧二人的智商都隐约嗅出了变故即将开始的味道,不过此时却也不是交谈的时机,二人叩谢了圣恩,只是交换了一下眼神,各自起了身,紧跟着来传诏的太监们走入了黑暗之中……
空落落的养心殿中,除了高坐在龙椅上的胤祚之外再无旁人,别说太监、宫女,便是总护卫在胤祚身边的大内侍卫统领清松也不见了人影,心中忐忑不安的曹限东刚走入大殿,心里头顿时咯噔了一下,可也没敢多嘴,紧走了几步,跪倒在地,恭敬地说道:“微臣曹限东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了。”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胤祚淡淡地开了口道:“知道朕为何召你来吗?”
曹限东的额头上顿时涌出了汗水,磕了个头道:“臣略知一、二。”
“很好,你是个聪明人,朕喜欢跟聪明人交谈。”胤祚的脸色平淡依旧,丝毫也未曾因被猜中心思而有所表示,沉吟了一下道:“马六甲之事想必曹爱卿是知晓的,嗯,朕想知道一下,若是由爱卿来管理,会从何处着手?”
曹限东本就是个聪明之人,一听便明白了胤祚这话里头的意味,心中一动,冷静地思索了一下道:“启奏圣上,臣以为民以食为天,粮草是关键,若是微臣来管,首要之责是均田垦荒,以我大清之耕作经验,加之当地一季三熟之气候,此事当不难解决;温饱足而知礼节,以教化民众为后续,使移民与土著归心,大治可期矣。”
马六甲的重要性就在于它的战略地位,曹限东说了如何治理民众,唯独不提军事上的事情,这等小心正是猜测着胤祚的心意所答的,这一条却是瞒不过胤祚的帝王心术,不过胤祚却也懒得点破,笑了下道:“以爱卿的估计,几年能见成效?”
“臣不敢妄言,多则十年,少则五年,理应如是。”曹限东到了这会儿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归属,心中虽因非得背井离乡而有些心酸,可也因着能一展胸中抱负而兴奋不已,不过答起话来还是小心得很,不敢将话说得太满。
“很好,朕就给你七年好了。”胤祚点了下头道:“朕将马六甲重地托付给爱卿了,那里是我大清之未来所在,爱卿好自为之,莫失了朕望,去罢,回头朕会给你旨意。”
“臣谢主隆恩。”曹限东磕了个头,起了身,原本正要退出房门,身子却又顿了一下,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不过,到了末了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脸皮子抽动了一阵,轻轻地叹了口气,慢慢地退出了房门。
曹限东虽未曾开口,可他想说什么胤祚却是心中有数,眼神不由地黯淡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一时间想得有些子出了神,就连萧遥走了进来,他都没注意到,直到萧遥参见的声音响起,胤祚才算是醒过了神来。
“微臣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尽管胤祚走了神,可萧遥却不敢失了礼,一头跪倒在地,恭敬地说道。
“嗯,起来罢。”胤祚对于抢走了自个儿最心爱的女儿之心的萧遥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之感,任由萧遥跪了好一阵子之后,才连手都懒得抬地说了一句。
“谢圣上。”萧遥磕了个头,起了身,默默地垂首站在一旁,脸色平静得很,一副无惊无喜的样子。
沉默,好一阵子尴尬的沉默,胤祚斟酌了好一阵子,始终也没能组织起委婉的话音,颇有些子无奈地说道:“逸雪是个好女孩,就是脾气稍大了些,你是男人,该让的时候不妨让着些,朕是拿那个丫头没办法了,希望尔能给她幸福,否则……”
胤祚这话说得未免太露骨了些,萧遥的脸立时就红了起来,低着头道:“微臣定不会辜负了格格,请圣上放心。”
“那就好,过些日子就是新春佳节了,尔等的婚事也早些办了罢,省得那死丫头整日在朕耳边吵个没完。”一瞅见萧遥那涨得通红的脸,胤祚顿时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上回响个不停……
第五百零八章 官场地震(下)
远卓八年十一月初八,内廷的诏书如同雪片般飞出,那势头一点都不比京城里正在下着的雪小多少——八大军区司令互调,新疆军区司令李柯调回京畿,出任京师军区司令;吏部尚书马齐调户部尚书;礼部尚书李振裕调刑部尚书;刑部尚书范时捷调工部尚书;工部尚书何麟外放两江总督;准两江总督刘思远乞骨归老;户部尚书施世伦调礼部尚书;河南巡抚李卫调直隶巡抚;陕西巡抚周用诚调山东巡抚;江南道御史赵熊诏外放福建德化府知府;军机章京翟佳外放江西九江知府;博学鸿儒科进士曹限东外放马六甲知府……
在众多的诏书中最引人注目的有三条:其一,圣上为逸雪格格指婚新进博学鸿儒科进士萧遥,并将萧遥抬入正黄旗;其二,免去雍亲王允缜户部主管王爷之差使,着其接掌已然出缺了三个多月的宗人府宗令一职;其三,准科学院院长林启所奏,金上铁路由工部侍郎王贺兰挂帅总揽,负责调停各部、各地官府之相关事宜。
京师显贵们个个都是消息灵通之辈,自然知道萧遥的出身来历,再联想到大阿哥几名心腹手下全部被外放,再迟钝之辈都已经明白圣意之所在,二阿哥弘扬继位人的身份不言自明;宗人府宗令一职虽是显贵,不过跟户部主管王爷的实权可是差了老大的一截,雍亲王被明升暗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更诡异的是雍亲王户部主管王爷的差使被免了,可原先作为协办户部差使的大阿哥弘历并未因此而升为主管阿哥;铁路是个新鲜话题,尽管大多数人都不清楚这玩意儿究竟是啥东西,又是派何等用场,不过都知道王贺兰是谁,那可是二阿哥门下不多的几个奴才之一,以今上对铁路的重视,再加上二阿哥奴才的出面掌总,从另一个侧面证实了二阿哥继位人的事实。
雪片般飞出的诏书如同一枚枚重磅炸弹般落下,将朝臣们的心搅得七零八落的,再加上各部尚书大变脸,随之而来的就是人事的频繁变动,一时间京师上下躁动不安,人人都忙着走门路,拉关系,就算不为借此机会升升官,可最少得保住现有的职位不是?在这一片的兵荒马乱中唯独不见雍亲王允缜的影子,也没见他门下的奴才们跳出来搅风搅雨,一派的平静中透露着一股子诡异的气息。
雪渐渐小了,只剩下偶尔飘零的雪花零星地落下,不过连下了三天的大雪却将整个京师变成了雪的世界,雍王府后花园里的积雪早已厚达一尺,人踏上去,都能没到膝盖的了,一脚下去就是一个深深的脚印和一阵叽叽咯咯刺耳的声响,不过允缜却是不在乎,连个下人都没带,就这么随意地在雪地里走着,一步一个脚印地向着园子中那座孤零零的小亭子走去。
亭子本就不大,又四面漏风,可却干净得很,连一丝的雪迹都没有,亭子中的石桌上燃着一柱清香,在清烟飘渺中,一身白狐裘袍的唐国鸣正惬意地弹着琴,挥洒间,一曲激昂的 《浪淘沙》 在空旷的后花园里激荡不已。
允缜缓步走到亭中,也不开口,只是静静地听着,一曲终了,允缜面带微笑地鼓了下掌道:“好琴,好曲,先生好兴致。”
唐国鸣笑呵呵地站了起来,拿起放置在琴旁的羽毛扇,轻轻地摇了摇,笑着说道:“王爷的心情不也很好吗?”
“哦?本王有何值得高兴之处?”允缜故作惊疑地问了一句。
唐国鸣看了眼允缜,淡淡地笑了一下道:“王爷想了三天该是想清楚了罢,又何必一定要唐某说个分明。”话音一落,主宾二人相视大笑起来,笑声震得不远处小树上的厚厚积雪噗嗤噗嗤地直往下落。
“王爷转明为暗固然可喜,不过能不能真儿个成事,还得看大阿哥会不会来了。”好一通大笑之后,唐国鸣摇着羽扇,淡淡地说了一句。
“嗯。”允缜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突地转移了话题道:“这会不会是老六下的套?”
唐国鸣不答反问道:“有区别吗?”
区别?自然是没有任何区别的,只要允缜还想着大位,就算明知道前面有可能是个陷阱,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头跳,这一条便是允缜的无奈之所在。允缜长出了口气,苦笑地摇了摇头,并没有开口接话。
“这个局是圣上所开的,不过王爷未必一定要按圣上的步骤来走,现如今最急的人是大阿哥,呵呵,某料定大阿哥也能看出这是一个局,只可惜大阿哥也一样身在局中,不得不动,他急归他急,王爷又何须跟着着急。”唐国鸣笑着解释道。
“哦?那先生的意思是……”允缜盘算了一阵,略有些子犹豫地问道。
唐国鸣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面色一肃道:“大阿哥绝不止明面上那么点势力,那几个被贬的心腹不过是门面罢了,压根儿就伤不到大阿哥的根基,某料定百官档一定还在大阿哥手中,从上次八旗商号资产拍卖风波便可瞧出些根底来。此子素来心野,断不肯居人之下,他要闹是必然的事情,可要想有成功的把握,离了王爷您的支持,根本就没有成功的希望。嘿,王爷能令其看重的不外乎‘粘罕处’罢了,现如今朝野间唯一能跟‘国内调查局’抗衡的也就只剩下王爷手中的‘粘罕处’了,大阿哥虽是有心效仿,实力也有,可惜他没那个时间去整合,因此,大阿哥唯一的希望就在王爷手中,某断定大阿哥一定会来,左右就是这两、三天的事儿。”
“嗯。”允缜点了下头表示自个儿心中有数,他倒也有自知之明——论门下奴才人数,论在朝势力,大阿哥都不在自个儿之下,唯一欠缺的就是情报机构,毕竟一个完备的情报机构不是有钱或是有权就能马上整出来的,没个十年、八年的磨砺,压根儿就成不了气候。
“王爷,圣上挖了个好大的坑,就是为了将王爷与大阿哥一网打尽,不过这希望怕是要落空了。”唐国鸣顿了一下道:“是该让弘时世子出面的时候了。”
唐国鸣话虽没说透,可允缜却是听得分明,那意思不过是借力打力,浑水摸鱼,一旦有失,也可舍车保帅之意罢了,只是这里头关系重大,允缜一时间也不好确定,沉着脸默默地思索着,却始终没有开口应答,唐国鸣也不催促,只是轻摇着羽扇,静静地站在一旁。值此寂静时刻,王府管家高福儿急匆匆地跑进了后花园,在雪地里一脚高、一脚低地跑到了亭子前,气喘吁吁地汇报道:“禀告王爷,大阿哥来了,就在府门外候着。”
“哦?”允缜飞快地瞥了一眼笑盈盈的唐国鸣,皱着眉头想了想道:“就说本王偶染风寒,病了,不好见客,回头让弘时回拜便是了。”
高福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站在原地没动弹,允缜的脸立时拉了下来,冷冷地哼了一声,吓得高福儿慌忙点头应是,飞快地转身向花园外跑去……
夜有些深了,畅春园里一派的寂静,除了园子中来回巡视着的大内侍卫们踏过雪地所发出的咯吱声之外,整个园子静悄悄、黑沉沉地,唯有烟波致爽阁依旧灯火通明,忙碌了一天的胤祚此时了无睡意,静静地坐在龙椅上,听着“国内调查局”首任局长孙承福的汇报。
“……已革刑部直隶清吏司员外郎茂赫日前缴纳一万元,出任刑部湖广清吏司朗中;已革刑部督捕司主事宁明阿日前缴纳一万五千元,出任刑部督捕司员外郎……,以上诸官皆循旧例,已到拿捐房交割清钱财,皆已上任;据查,今日末时三刻,大阿哥弘历到雍亲王府拜访,不过并未曾入府,另已查实,雍亲王世子弘时于酉时正牌到大阿哥府上答谢,二人于密室详谈甚久,所谈之事不详。”孙承福跪倒在地,将这三天来的情况一一汇报明白。
奶奶的,真见了鬼了!胤祚听完了汇报,心中的无名火顿时窜了起来——那帮子循例复职的刑部官吏原本都是老八一手使唤出来的,后来被胤祚借了些由头抄了家,根本就不可能凑出纳官的钱,这会儿竟然一下子有十几个原先老八的党羽官复原职,还真是大出胤祚的意料之外,至于弘历与允缜之间的勾当,胤祚倒是没放在心上,那原本就是胤祚早就料定了的事情。
“嗯,朕知道了,去查查看,那起子刑部官吏是从何搞到的钱,去罢。”胤祚面无表情地挥了下手,示意孙承福退下,转过头来看了眼正在屋角装着看书样子的方苞道:“果然不出先生所料,嘿,老四当起了缩头乌龟来了,朕就给他一个跳出来的机会罢,只是弘历,唉,朕……”
方灵皋放下了手中的书,一双眼精光闪烁地盯着胤祚,只说了两个字:“社稷。”
社稷,社稷,唉!胤祚脸色一黯,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开口说话……
第五百零九章 帝驾南巡
远卓八年十一月二十日,第一批移民马六甲之六千江西民众分乘第四舰队之十艘大型运输舰,由前往马六甲换防之第四舰队主力押送着,于福建泉州启程,揭开了马六甲大移民的序幕,新任马六甲知府曹限东及各县主官也搭乘第四舰队之战舰一并前往,至远卓九年五月止,第一批次之四万移民抵达马六甲,在当地驻军的协助下,很快站稳了脚跟,开始了新马六甲之建设;远卓九年十一月中旬,第二波六万余江西民众也由第四舰队护送着陆续抵达苏门答腊岛,至远卓十年三月中旬止,持续了两年余的移民宣告结束。因此次移民大多是暴乱参与者之故,史称“暴民潮”以区别于其后数次的大规模经济性移民。
远卓九年一月中旬,金上铁路的建设正式展开,五万余英格兰战俘及五千余东瀛战俘由南京军区所属守军看押着投入了艰辛的铺路工作,上海蒸汽机车厂也同步开始建设,然因经验不足及工程浩大,铁路铺设进展缓慢不说,战俘死伤也不少,人力遂告短缺,至远卓九年五月止,工程并未取得太大的突破,帝大为不满,遂下诏训诫王贺兰,责令其重新部署,务必保证工程进度;与此同时,诏令东瀛驻军各部展开“猎日行动”,对蠢蠢欲动的东瀛幕府展开攻击,数千清军于远卓九年七月击溃东瀛幕府主力,缴获无算,生擒倭寇三万有余,所有被擒之倭寇陆续押运回国,全部投入到金上铁路之建设当中,而新试验出来的爆破法得以应用之后,工程进度大大加快,至远卓十年三月中旬,原本预计一年半的铺路工作遂告结束,比之原定计划提前了三个多月,只待最后验收即可通车。
远卓九年三月,经过了长达半年余的扯皮之后,中荷达成谅解备忘录,并签订了 《中荷亚洲条约》 :中方给予荷兰自由通商权,并承诺将荷方的贸易配额提高三成,荷兰商船可以停靠大清沿海之泉州、广州、上海、天津四大口岸,准其在此四大口岸设立商行,但不得参与大清内部之工商活动,所有荷兰在华之商人都得遵循大清律法,不得私自拥有武器;荷方宣布放弃马六甲、巴达维亚等殖民地,承认大清对上述地域拥有主权或管辖权。
远卓九年九月中旬,远涉重洋之英格兰使节团姗姗来迟,卑躬屈膝地试图与大清重修旧好,并欲赎回巴达斯岛海战之所有英军官兵,帝许之,诏令礼部开出相应之条款——第一,英格兰需割让身毒,并赔偿大清之战争损失五千万两白银;第二,欲赎回被擒之英军官兵亦可,然每名士兵开价五百两白银,军官逐次翻倍,至少将以上者,每名战俘开价两万两白银。谈判遂陷入僵局,双方谈判代表经过半年余激烈的争辩,始终未能达成一致,唯一有成的便是赎回军官,不过因着价码太高,英格兰方面仅仅是赎回了部分出身贵族的将领,至于其他官兵则弃之不顾。
远卓十年二月,中英双方谈判正式破裂,双方依旧处于交战状态中,只因此时英格兰与法兰西等欧洲列强激战正酣,暂时无力东顾,而清军也尚未完成“印度攻略”的各项准备工作,双方处于平静战争状态,暂时相安无事。
远卓十年三月十八日,金上铁路全面贯通的消息传到京师,帝大悦,诏令大赦天下,并明诏天下,不日将南巡,以大阿哥弘历为监国阿哥,马齐、范时捷、李光地、施世伦为留守军机大臣,由怡亲王允祥总揽朝务,自率正宫皇后兰月儿、凤贵妃王熙凤、曹贵妃曹春燕一并起行,随侍军机大臣为张廷玉、李振裕,龙舟自远卓元年三月二十八日于京师出发,四月八日抵达山东济南府,并于九日封禅泰山;四月十二日离开济南府往扬州进发,五月十八日午时一刻,龙舟抵达扬州城外,两江总督何麟率江苏大小官吏及扬州百姓于码头接驾,自有一番热闹却也无须多提。
感慨!自打康熙三十七年到过扬州之后,如今已经相隔了二十年,一想起当初在扬州追求王熙凤的那一幕幕往事,胤祚不觉有些莞尔,此次带王熙凤来扬州,除了想安慰一下王熙凤想家乡的心之外,倒也不凡重温旧梦之想头。正所谓老夫聊发少年狂,刚到了行宫,还没安顿下来呢,胤祚便有些急不可耐地将那帮子前来迎驾的大小官吏全打发走了,让司礼太监高年英将王熙凤宣了来。
“凤儿,到地头了,想家了吧?”没等王熙凤行完礼,胤祚便笑呵呵地说道:“朕可是记得当初凤儿大闹画舫的旧事,呵呵,一晃可就是二十年了,凤儿还不见老,朕可是老得要掉牙了。”
胤祚的打趣顿时令王熙凤的脸都红了起来,一想起当初自个儿凶巴巴的样子,王熙凤不免有些子难为情,跺了下脚,不好意思地拧过了头去,那脸上的红晕瞧得胤祚心都要醉了,起了身,走到王熙凤的身前,将王熙凤揽入了怀中,贼笑着说道:“凤儿,朕今儿个正好有空,朕陪你去逛逛瘦西湖,看凤儿还闹是不闹?”
靠在胤祚胸脯上的王熙凤一听要去逛瘦西湖,原本正高兴呢,再一听最后那句戏谑的话,顿时不依了,一双粉拳轻轻地砸了砸胤祚的胸膛,脸色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一般地道:“圣上又哄妾身开心来着。”
“没有啊,朕可是说真的。”胤祚贼嘻嘻地笑了一下道:“朕与爱妃这就换了便衣,旁人都不带,立刻就去可成?”
王熙凤原本就是江湖儿女,性子豪爽得很,就算如今已是皇贵妃了,那性子还是没多少变化,胆子向来不小,加之此刻思乡心切,倒也没说啥反对的意见,与胤祚二人匆匆换了便衣,也没惊动旁人,由清松等几名大内侍卫陪着从行宫的边门偷偷溜了出去,一路逛荡着往瘦西湖赶去,或许是太放松的缘故,胤祚一行人都没有发觉背后跟上了几条尾巴。
扬州原本是盐运重镇,有清一代号称天下盐商出扬州,不过自打胤祚提出海运折子以后,扬州的中转地位就每况愈下,而自打盐政革新,盐税逐步下调之后,盐商们的利润空间愈来愈小,扬州城内大大小小的盐商破产的破产,转行的转行,原本繁华无比的扬州城到了此时已经有些衰败的景象,往日里酒楼舞榭比比皆是,歌舞升平处处皆是的景象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所幸的是胤祚前些年推出的八旗资产拍卖中扬州众多商人凭借着雄厚的经济实力,拿下了许多的项目,这才为扬州保住了一丝元气,很显然,扬州的富豪们对于胤祚这么位强势皇帝并没有太多的好感,更有不少因盐政改革而倒了血霉的盐商们对胤祚可是恨之入骨的,这就给了一个人机会——徐鹞子。
徐鹞子,江苏盐城人,祖祖辈辈都是白莲教骨干分子,不过都仅仅只是香主一流的中层人员而已,到了徐鹞子这一代,由于徐鹞子心狠手辣,又懂得钻营,逐渐爬上了白莲教两江分堂的堂主宝座,头前江西暴动就是徐鹞子的杰作,只不过因朝廷大军来得实在太快,徐鹞子甚至来不及过一把土皇帝的瘾便被打得落荒而逃,在那一战中其妻、子、兄弟全部被击毙,唯有徐鹞子一人得以脱逃,靠着扬州盐商中白莲教人物的掩护躲过了朝廷的追缉,在扬州城中潜伏了下来,并利用盐商们的不满情绪大肆发展白莲教,在扬州城内已经形成了不小的气候,此次听闻远卓帝即将来扬州,早已布下了圈套,打算为自个儿的妻儿老小复仇了。
徐鹞子的算盘胤祚并不知晓,自然也不会去防范,与王熙凤及清松等一干子侍卫很是悠闲地逛着瘦西湖,沿着湖边的道路慢慢地向着王熙凤的旧居行去,打算到王家探访一番,也好满足一下王熙凤思家的心情,正当胤祚等人行过一个街角之时,异变发生了——先是一阵弓弦声响,数十支羽箭从街道两边的二层窗户内射了出来,接着街边那些摆摊的小贩们突兀地抽出了暗藏的兵刃向着胤祚与王熙凤扑了过去。
事起突然,众侍卫中除了清松之外根本都来不及反应,但见清松一声长啸,飞身而起,顺势抽出腰间的宝剑,手一抖,划出一道道剑圈,拼死将大半的来箭击落。胤祚这些年来虽没将练武缀下,不过许久不曾与人动手,反应上比清松慢了半拍,直到清松已然飞身而起了,胤祚才愤怒地发出一声大吼,一把抄起还茫然不知发生了何事的王熙凤往街边闪去,就在此混乱时刻,枪声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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