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诱敌深入(下)
作者:凤鸣岐山|发布时间:2024-06-29 01:02:01|字数:43283
骑兵与步兵的对抗是一个很古老的话题,在近代火器发明之前,骑兵打步兵往往如同砍瓜切菜般容易,但是在近代火器大规模运用到战争中时,形势就已然发生了变化,一支冷兵器为主的骑兵要想突破排好了阵型的火枪兵阵列不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甚至可以说骑兵的正面冲锋跟自杀也没太大的区别,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这个时空中准格尔部一万五千骑兵冲击五千俄罗斯火枪兵遭到惨败;胤祚所来自的那个时空里,僧格林沁率一万七千蒙古骑兵、一万三的步兵攻击两千七百余人的英法联军,尽管清军死战不退,但仅仅打死了几十名侵略者,而自身的伤亡却多达两万四千人(八里桥之战)。
勇气固然是军队打胜仗的必备条件,但是要想打胜仗光有勇气是不够的,蒙古骑兵从来不缺乏冲锋陷阵的勇气,只可惜他们英勇的代价就是前仆后继地赶往地狱的大门——老毛子连火炮都没动用,只不过是几排齐射之后,冲在前头的三千喀尔喀蒙古骑兵便倒下了千余骑,剩下的慌忙调转马头,往斜刺里逃了开来。
始终冲刺在最前方的阿全阿很是幸运,在如此密集的弹雨中竟然毫毛无损,可脸色却已经被吓得惨白,眼瞅着众多的手下倒在血泊里挣扎,没经历过大阵仗的阿全阿彻底被吓坏了,煞白着脸高呼道:“撤退,撤退!”自个儿纵马狂奔着逃向远处,完全不顾手下是否跟了上来,也不管逃走的方向是不是预定的撤退线路。
将是兵的胆,这话一点都没错,阿全阿逃了,他手下那帮子喀尔喀蒙古骑兵顿时乱了心智,全都一窝蜂地跟着阿全阿鼠窜而去,原本佯败成了真正的溃败,问题是这群败兵逃跑的方向跟预定的线路完全是南辕北泽,瞧得策妄阿拉布坦直摇头。
“呸,他妈的废物!”策妄阿拉布坦早已停住了马,眼瞅着阿全阿乱了分寸,心中的火气顿时就冒了起来。
“大汗,现在怎么办?”策凌敦多布纵马来到策妄阿拉布坦的身边,低低地问了一句。
“哼!”策妄阿拉布坦冷哼了一下,心里头跟吃了只苍蝇般难受,按原先的计划,此时准格尔部也该向预定撤退线路转进了,可现在倒好,阿全阿跑错了方向,准格尔部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若是不能将老毛子引到卡拉麦里山前,清军跟老毛子根本就打不起来,如此一来想要渔翁得利的准格尔部只能是独自去硬扛老毛子的攻击——此时聚集在乌鲁木齐的牧民根本无法大规模迁徙,否则就得承受巨大的损失。
“列阵。”飞快地思索了一阵之后,策妄阿拉布坦沉着声下达了命令,但听号角吹响,三千准格尔精骑排开了冲锋阵型,却没有发动攻击,只是停在火枪的射程之外,监视着俄罗斯军的一举一动。
“哦,那群黄皮猴子想干吗?”布赫鲁斯基少将看了好一阵子,见准格尔部骑兵既不发动攻击也不撤退,眉头一皱,随口问了一句。
洛林斯基少将耸了下肩膀,吹了声口哨道:“噢,也许在等着我们发动进攻吧。”
“嗯哼,学乖了?哈,那就让我们再给他们上一堂进攻课好了。命令炮火准备,第一团准备前进。”布赫鲁斯基少将毫不在意地下达了攻击命令。待传令兵跑去传令之后,布赫鲁斯基少将看了一眼洛林斯基少将道:“少将,让你的人也准备好了,等会儿我的人将他们打散了,剩下的残兵败将就让你的人也活动、活动,顺便挽回一下刚才被人追得尿裤子的脸面好了。”
洛林斯基少将气得脸都煞白了,可也没办法,谁让他的手下刚才败得如此难看来着,脸皮子抽动了好一阵子,到了底儿还是没有回嘴,低声咒骂了一句,也不再理会布赫鲁斯基少将,自行跑到侧翼收拢所有的哥萨克骑兵,准备发动骑兵冲击。
“大汗,老毛子动了,看样子是要进攻了,我军不能再集中起来挨枪子,得散开。”策凌敦多布眼瞅着俄罗斯军阵内推出了十余门火炮,立刻猜出了俄罗斯军的用意,急忙提醒道。
“嗯。”策妄阿拉布坦吃过火器的大苦头了,自然识得厉害,只是此时要想完成诱敌的任务,却也不能不做出一定的牺牲,想了想道:“以百人为序列,散开,不要妄动,等敌军一开火,立刻向草甸子撤退。”
俄罗斯军中一阵慌乱之后,一名炮兵少校站在军列前,来回巡视了一番,督促手下那群炮兵摆好炮架,抽出腰间的指挥刀,猛地一挥,高声道:“开火!”早已准备就绪的炮手用长长的点火棒点燃了火炮上方的火绳,只听一阵吱吱的声响之后,十余门大炮猛地一震,轰声大作,十余枚炮弹呼啸着砸向了准格尔部骑兵所在的方位,在草地上炸开朵朵泥花,碎土、草叶,夹杂着人马的残肢四下飞溅。准格尔部骑兵尽管已经散了开来,实际伤亡并不大,可依旧被这阵炮击打得阵脚大乱,人吼马嘶乱成一团糟,当然其中也有些做戏的成分在。
布赫鲁斯基少将很是轻松地吹了声口哨道:“进攻。”
站在俄军方阵最前列的俄军第一团团长奥落卡斯克上校一接到传令兵发来的进攻命令,抽出指挥刀,往前一指,高声下令道:“进攻!一切为了帝国,进攻!”以营为单位的三个俄军方阵中鼓声响了起来,伴随着激烈的鼓点,三个俄军方阵挺着手中的步枪、迈着整齐的步伐开始向前移动。
伴随着俄军方阵前行的是后方不断发射的火炮,尽管密度不是很大,砸在松软的草地上所造成的杀伤力也不是很足,可却很有效地打乱了准格尔部收拢队形的努力,直到俄军已经推进到距离准格尔部只有五十余丈的距离时,准格尔骑兵们兀自处于混乱之中,压根儿就无法组织起来发动冲锋,而此时准格尔部骑兵已经在了俄军手中之燧发枪的有效射程之内了。
“开……”踌躇满志的奥落卡斯克上校刚举起手中的指挥刀,正准备下达射击的命令,却见准格尔部的乱军之中百余名骑兵突地举起了手中的枪,一阵整齐的枪声响起,措不及防的奥落卡斯克上校那个“火”字还没出口便被子弹击中,成了开战以来俄罗斯死亡的第一名高级军官。
准格尔部这一突然的袭击,不但干掉了俄军的前线指挥官,同时也射杀了数十名毫无准备的俄军士兵,一时间失去统一指挥的俄军方阵出现了些骚乱,三个方阵的俄军虽也开火反击,只是枪响得凌乱,且此时刚到燧发枪的有效射程,这一反击并没有给准格尔部骑兵带来多大的伤害。
“哦,妈的!”眼瞅着自己手下的团长一个照面就被干掉了,布赫鲁斯基少将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从腰上取下个单筒望远镜,举到眼前细细地看了一番,这才发现准格尔部骑兵手中竟然也有火枪,数量虽是不多,式样也奇怪,可威力却大得很,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回过头对传令兵下令道:“去,通知第一营营长暂代团长,下令哥萨克出击,绝不能让这支骑兵逃了。”
“怎么回事?”突然得到出击命令的洛林斯基少将怒气冲冲地纵马来到布赫鲁斯基少将身边,高声问道。
“妈的,这群黄皮猴子手中也有火枪,数量不多,可火力凶狠得很,估计这就是他们的主力,绝不能让他们跑了!”布赫鲁斯基少将边说边将望远镜递给了洛林斯基少将。
准格尔部骑兵手中的后装枪火力虽猛,可数量却不多,加之弹药并不是很足,一支枪也就只有十余发子弹,根本不足以形成有效的火力线,双方几轮对射之后,俄罗斯第一团完全压制住了准格尔部的反击,密集的弹雨打得准格尔部骑兵狼狈鼠窜。
“妈的,他们的火枪是从哪来的?”洛林斯基少将放下了望远镜,恨恨地骂了一句。
“噢,这个问题看样子只有上帝才知道了,好了,让你的人从侧翼包抄过去,绝不能让他们逃了,我需要活口。”布赫鲁斯基少将耸了下肩头道。
“那好吧!”洛林斯基少将翘了下上唇的两撇大胡子,冷笑一声道:“关键时刻还得看我们哥萨克的。”话音一落也不管布赫鲁斯基少将的脸色有多难看,自顾自地纵马回到了侧翼,抽出指挥刀,用力向前一指,高声下令道:“为了帝国,为了皇帝陛下,哥萨克勇士们出击!”
“乌拉!”两千哥萨克骑兵高呼着口号,如同潮水般冲了出去,手中的长矛、马刀在阳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而与此同时,俄军的大炮也开始了轰鸣,将炮弹砸向原本就已经混乱不堪的准格尔部骑兵阵地。
“大汗,差不多了,可以撤了,再不走,被老毛子缠上了伤亡就大了。”策凌敦多布眼见哥萨克骑兵已经出击,不由地有些急了,紧赶着纵马来到策妄阿拉布坦的身边,高声地建议道。
“好,撤退,按原定计划行事!”策妄阿拉布坦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策凌敦多布,一领马头,径自向战场的右后方冲去,乱成了一团的准格尔骑兵见帅旗动了,立刻一窝蜂地紧跟着帅旗向预定的撤退方向跑去。
这一场遭遇战打的时间并不长,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喀尔喀蒙古骑兵死了九百余,伤四百余;准格尔部死伤三百余;俄军哥萨克死伤两百余人;俄军火枪兵死三十余人,仗打到这个份上,可以说蒙古骑兵是惨败,按理说俄罗斯军也该满意这等战果,可以收兵了,只是洛林斯基少将心中却憋着一团火,无他,除了被布赫鲁斯基少将蔑视所带来的自尊心伤害之外,更主要的是俄军死的人大多是他的手下,此时眼瞅着准格尔部要逃,哪肯就此放过,仗着己方的马快,毫不停留地沿着准格尔部骑兵逃窜的方向便追了下去。
布赫鲁斯基少将没想到己方的骑兵刚出动,准格尔部就溜之大吉了,顿时有些傻了眼,此时见洛林斯基少将不管不顾地追了下去,担心会中埋伏,忙让传令兵吹响收兵的军号,可不曾想洛林斯基少将压根儿就没理会,领着哥萨克骑兵依旧冲得飞快。
“噢,他妈的该死!”布赫鲁斯基少将气恼地击了下手掌,高声下令道:“全军就地防御,打扫战场。”
准格尔骑兵与哥萨克骑兵一逃一追,在大草原上卷起漫天的尘埃,渐渐地去远了,布赫鲁斯基少将下了马,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生着闷气,心中盘算着等洛林斯基少将回来之后该如何好生羞辱此人一番。
“将军,您看,这是战场上缴获的火枪,哦,还有一幅地图。”暂代第一团团长的柯涅夫斯基中校纵马来到布赫鲁斯基少将的身边,将一支残破的后装枪和一份地图递了过去。
布赫鲁斯基少将是个玩枪的高手,将那把残破的后装枪拿在手中仔细地查看了一番,立时察觉到此枪的不凡,头上的冷汗顿时涌了出来——若是所有的准格尔骑兵都有此枪,这仗根本就没得打!布赫鲁斯基少将发了好一阵子的呆,才将手中那把破枪抛到一边,随手拿起那福地图,只看了一眼,脸上顿时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第四百零一章 风卷残云(一)
卡拉麦里山脉,说它是山脉着实有些抬举它,卡拉麦里山其实就是大草原上一处起伏不平的土疙瘩群罢了——最高的山包不过二、三十丈,稍微低矮些的山包其实就是块土疙瘩,比之普通的陵墓也没高出多少,唯一可取之处就是此地山林茂盛、水草繁茂,繁衍于其中的各种走兽、飞禽随处可见。就这么块地儿用来打伏击其实并不算太理想,不过相对于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而论,这地儿也勉强能满足打伏击的最基本要求——至少这儿林木茂盛、水泊众多,精心选择一下的话,还是能找到不错的伏击位的。
远卓三年四月十二日未时正牌,天晴得很,蔚蓝的天空上飘荡着几丝淡薄的白云,初夏的日头略带一丝的火辣,午后的阳光烘烤着大地,辰时盛开的鲜花到了这会儿都有些蔫了,软塌塌的花瓣无力地低垂着,满腹心思的胤祚屹立在一处高坡上,极目远眺着草甸子的方向,面色虽平静如昔,可内心里却不免有些意乱——午时一刻传来的消息称今日巳时负责诱敌的蒙古骑兵已经跟老毛子接上了火,可到了这会儿,都已经过去快一个时辰了却兀自没有新的消息传来,这令胤祚很是担心诱敌部队的安危。
“圣上,快看,来了,来了!”一瞅见远处的滚滚烟尘,侍立在胤祚身后的随侍太监高年英激动地叫了起来。
“嗯?”胤祚举起握在手中的单筒望远镜,放在眼前一看,面色顿时沉了下来——那些急冲冲赶来的全是喀尔喀蒙古骑兵,打头的正是阿全阿,透过望远镜可以清楚地瞅见阿全阿的脸上满是惧色。
妈的,怎么回事?难道策妄阿拉布坦反水了不成?不致于吧?那老混球就算要动手脚也不会阵前倒戈,老毛子岂是那么好相与的,难不成准格尔部全军覆灭了?胤祚心中疑团一个接着一个,面色沉郁得可怕,也没多说什么,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头也不回地下令道:“清松,去把阿全阿给朕带上来。”
“遵旨!”清松躬身应诺,运起轻功冲下了山坡,从大内侍卫群中牵过一匹马,领着人便往败兵逃来的方向迎了过去,运足中气高声道:“来骑止步,圣上有令,宣阿全阿觐见!”
一帮子亡命飞奔的蒙古骑兵减缓了马速,慢慢地停了下来,阿全阿抬眼看见山坡上屹立着的胤祚,心中顿时慌乱不堪,使劲地咽了口唾沫,却也不敢有丝毫的抗拒,交待手下的骑兵在原地等候,自个儿老老实实地跟在清松身后往山坡而去。
“圣上,臣有罪,臣罪该万死……”一见到胤祚的面,阿全阿立刻跪倒在地,浑身颤抖地叫了起来。
“哼!”胤祚冷哼了一下,一挥手止住了阿全阿的废话,冷着声问道:“说,这仗是怎么打的?”
“启、启禀圣、圣上,臣按、按圣上拟定的计、计划……”阿全阿哭丧着脸将羊头山一仗的前后经过诉说了一番,话里头自然没忘说自个儿如何英勇厮杀,策妄阿拉布坦又是如何畏战不前,老毛子的火器又是如何之厉害,总而言之,他阿全阿的失败是准格尔部陷害和老毛子火器凶狠之缘故。
他妈的,这个混球死到临头了还敢虚言哄骗老子,真他妈的可恶!胤祚一听就明白事情的经过并不是阿全阿所说的那样,这场溃败完全是阿全阿头脑发热,盲目出击的结果,不但没完成诱敌的任务,反倒折损了大半的精骑。
“嘿嘿,这么说来,你阿全阿是死战不敌才不得不撤的喽,看样子朕该好好赏你了对吧?”胤祚狞笑了一下,眼神锐利如刀般盯着阿全阿道。
“臣不敢,圣上饶命啊,臣……”阿全阿又不是傻子,眼瞅着胤祚面色不善,慌忙大叫了起来。
“遇敌贪功,临阵失机,你这等废物留来何用,朕就借你的脑袋来祭旗好了!来人,将这个蠢货拉下去砍了!”胤祚冷着脸下了旨,一帮子善扑营士兵立刻一拥而上,也不管阿全阿如何挣扎、哭叫,将其推到山脚下,一刀剁了,阿全阿临死前的惨叫声在天地间回荡不已……
草甸子,顾名思义就是草木极为茂盛的地方,半人高的野草丛密密麻麻地挤挨在一起连成方圆数十里的一大片,无论人、马要想穿行其间都是件很困难的事儿,在草甸子的北边则是一片茂密的红柳林子,大清骑兵营统领阿达所率领的一千名精骑在这片红柳林里已经足足等了四天的时间了,别说普通士兵们,即便是阿达自个儿也等得有些心焦了,只是圣命难违,再不耐烦也得等下去。
“嗯?”原本正无聊地躺倒在树底下发呆的阿达突地一楞神,紧赶着翻了个身,将耳朵贴在了地上,细细地听了一阵,黝黑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的喜色,一跃而起,高声道:“备战!备战!”霎那间原本无所事事的骑兵们立刻行动了起来,各自整理刀枪、翻身上马,在密林中砍伐出来的空地上排好了阵形,所有人都紧张地注视着骑马站在队列前的自家统领。
“老毛子的骑兵距离此地还有半柱香的时间,圣上有令:狠狠地打,杀他个痛快,准备出击!”阿达很是兴奋地说道。阿达的话音刚落,一道滚滚的烟尘便从远处的一个小土坡之后扬了起来,轰轰的马蹄声也随之传了过来。
策妄阿拉布坦虽是在逃亡,可心情却并不沮丧——那帮老毛子的马是快,可一者骑术一般得很,再者老毛子的马之后劲也不怎么样,要想追上自己一行压根儿办不到,若不是为了诱敌,策妄阿拉布坦倒是真想回过身来好好地教训那帮子没装备多少火器的老毛子的,好歹让他们见识一下蒙古骑射的威力,当然,想归想,这等事策妄阿拉布坦是不会去做的,一者是没必要消耗自己本就不多的精骑,二者,他也还有自个儿的小算盘要打。
“放慢马速,让老毛子跟上来。”眼瞅着草甸子将到,策妄阿拉布坦侧头对跟在身边的亲卫吩咐了一句,那名亲卫立刻会意地举起了号角,吹了起来,原本正狂奔着的准格尔不骑兵渐渐地慢了下来。
“杀上去!他们的马不行了!”追在最前头的洛林斯基少将瞅见准格尔部的马速逐渐地慢了下来,心中大喜,高声呼喝了一句,手中的马鞭顿时抽得更勤了些,两千哥萨克骑兵立时如同恶狼一般向远处那群已经“跑不动”的蒙古骑兵扑了过去。
“刀出鞘!”阿达眼瞅着准格尔骑兵已经冲过了红柳林的外缘,“唰”地抽出了腰间的马刀,高声下令道。但听一阵整齐的抽刀声响起,一千精骑全都抽出了特制的马刀,千余把寒光闪闪的马刀在烈日下闪耀着死亡的亮光,煞是刺目已极。
“出击!”一见到哥萨克骑兵的先头部队出现在树林外,阿达手中的马刀向前猛地一挥,脚下一踢马腹,率先从密林中冲了出去,而此时正心急着追击准格尔部的哥萨克骑兵压根儿就没想到斜刺里竟然杀出了这么支伏兵,顿时一片大乱,一部分没看见清军的哥萨克骑兵还在向前急冲,落在后头的哥萨克骑兵则忙着勒住缰绳,打算转向,处于正中的哥萨克骑兵则慌乱地往斜刺里逃窜,整个冲锋整形早已乱成了一片,而与此同时,原本就已经降低了马速的准格尔部骑兵则在草原上兜了个圈子,也回头杀了上来。
“杀!”阿达一眼就相中了哥萨克骑兵队列中一个身穿军官制服的高大汉子,毫不犹豫地纵马杀奔过去,手中的马刀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凶狠地劈了下去。阿达对上的这人正是楚留斯基上校,此时的楚留斯基上校正忙着勒住胯下的战马,一时间还来不及作出招架的姿势,眼瞅着雪亮的刀光迎面而来,顾不得许多,忙使命一踢马腹,高大魁梧的身子使劲地一扭,险险地让开了阿达劈过来的马刀,也不管手下的士兵,没命架地放马向斜刺里逃了开去。
妈的,可惜了!阿达一刀落空,顾不得追杀楚留斯基上校,手中的道一抬,架开了一柄迎面刺来的长矛,接着回手一刀,将一名哥萨克骑兵斩落马下,连人带马杀入了乱军之中。
杀!杀!杀!以有心算无备,以精锐之师攻击疲惫之旅,人数占优的大清、准格尔部骑兵很快就占据了绝对的上风,杀得哥萨克骑兵尸横遍野。这一头大清精骑刚杀穿了哥萨克的骑兵队列,那一头准格尔骑兵又杀到了,先是一阵箭雨,而后刀砍枪挑,不过一个照面的工夫,两千哥萨克骑兵就已经倒下了四百多,剩下的哥萨克骑兵四处逃窜,只有为数不多的三、四百骑兵围绕在洛林斯基少将的身边,试图进行最后的抵抗。
洛林斯基少将也是打老了仗的人物了,只扫了一眼战场的形势便明白己方败局已定,再打下去只能是全军覆没的下场,眼瞅着大清骑兵、准格尔骑兵这两支骑兵队在不远处盘旋转向,便知道等这两支骑兵队再发动一次冲击的话,能活下来的己方骑兵绝对不会太多,也顾不得召集走散的其余骑兵,手中的马刀一挥,高声道:“杀出去!”一马当先地向着来路狂奔而去。
此刻,大清骑军正好挡在了哥萨克骑兵突围的方向上,而准格尔部骑兵则在哥萨克骑兵的侧后方。哥萨克骑兵一动,大清骑兵毫不犹疑地便迎着哥萨克骑兵冲了起来,双方之间短短的三十余丈距离快速地缩短着,两支骑军凶狠地撞在了一起,一阵兵器的撞击声、人马倒地的轰然声,垂死者的嚎叫声,受伤马匹的哀鸣声响彻云霄。
两军相逢勇者胜!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假,但在双方都不缺乏拼死一战的勇气之时,士兵的数量、训练水平、素质、士气等因素就占据主导地位,而在这方面,清军无疑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两支相互冲击的骑兵很快便分出了胜负——四百余发动冲击的哥萨克骑兵能活着冲出清军队列的已经不到一百五十,而大清骑兵只倒下了数十人。
“撤,快撤!”肩头上中了一刀的洛林斯基少将根本没有勇气回头再战,拼着老命地催促胯下的战马,向着俄军主力的方向狂奔而去。
“追上去!”刚调转完马头的阿达,高举着马刀,一边下令一边纵马向着败退而去的哥萨克骑兵追了过去,大清骑兵立刻蜂拥地跟上,在远处盘旋的准格尔部则始终留在原地,并未继续追击,策妄阿拉布坦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高声下令道:“走!全军跟上!”自个儿纵马率队沿着草甸子的边缘向南而去……
远卓三年四月十二日申时一刻,天色已晚,太阳眼瞅着就要落山了,绚烂的晚霞将天边染成血红的一片,京畿大道上,一名驿卒正策马狂奔,看样子就是前线大营往京师送信的人物。这名驿卒该是赶了数天的路了,原本就黝黑的脸色此刻早已写满了疲惫,眼看着转过一个山脚就能望见京师的城头了,驿卒那张黑脸不由地露出了一丝的微笑,或许是在想到了京师完了差使之后能好生歇口气、喝上一壶的罢,只可惜,他这个愿望是永远实现不了了——只听一声弓弦声响,一支羽箭突兀地从道傍的密林中射了出来,准确地命中了驿卒的咽喉。那名驿卒连声惨叫都没发出便一头栽落了马下。没了主人驱策的驿马向前跑出了一段,慢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了路旁,片刻之后,密林中跑出一队黑衣人,将驿卒的尸体收拾了一番,抬入了密林之中,接着一名驿卒装扮的汉子走到了驿马前,翻身上马向京师狂奔而去……
第四百零二章 风卷残云(二)
京师的四月其实并不算热,可此时京师的人心却燥热得很,自打进入四月以来,京师上下谈论的都是御驾亲征的事儿,关于前方即将开战的事儿更是传得沸沸扬扬地,煞是热闹,几乎每一天都有几十个版本出现,当然,大多数人都觉得此战大清必胜,满京师的百姓都在翘首等着前方送来捷报,也好在茶余饭后多些个谈论的话题,每当前方大营回来报信的驿卒一进城,总能吸引足够的注意力,能有渠道获知内幕消息的神通人士到了此时一准忙碌开来,就为了能有个吹牛佐酒的资本。
远卓三年四月十二日申时三刻,夕阳彻底落山了,剩下的最后一丝余晖将西边的云朵渲染成了浓血的颜色,黑红、黑红地,煞是难看。西直门外驿道上一骑烟尘滚滚而来,到了城门口,也不下马,径直冲入了城门,往兵部的方向赶去,激起的灰尘呛得守门的官兵直骂娘,可拿这些送军报的驿卒们也没啥办法,毕竟谁也不敢冒着杀头的危险拦下八百里加急的驿报不是吗?一伙子西直门官兵只能骂骂咧咧地自认倒霉。
此时的京师大街上满是饭后出来遛达的京师百姓,虽说不如白日那般拥挤,可也算得上是人来人往,热闹得很,那骑驿卒冲进了城门竟然没有一丝减速慢行的意思,纵马在大街上横冲直闯,闹得行人们鸡飞狗跳地躲避不已,破口大骂的可是大有人在,当然也有些个好奇心十足的人开始琢磨着要去通通关系,看能不能搞到最新的战报,满大街的人心再次浮动了起来。
兵部尚书刘双成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虽说他是最早从龙的,现如今刘氏一家也全都是今上的心腹,一家满门都是朝廷显贵,长子刘耀位居山东水师提督、次子刘耀已是浙江巡抚,他自个儿也是堂堂正一品的兵部尚书,但是刘双城从来不敢居功自傲,他很清楚自身的才具出任兵部尚书其实并不算称职,只能是以勤勉来弥补能力上的缺憾,每日里他总是内阁六部大员里来得最早,走得最晚的那一个。这些天,因前线战事吃紧,刘双成更是忙得团团转,整日价地派人到工部催弹药、到户部要粮草,再加上手头一大堆的部务,硬是将刘双成原本壮硕的身材给磨成了个弯腰驼背的小老头儿。
今儿个刘双成好不容易忙完了部务,跟值守的兵部郎官们交待了一下事宜,正打算回府,突地听到衙门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想起,刘双成心中猛地咯噔了一下,顾不得多说,飞跑着冲出了大堂,便见一名满头满脸是汗的驿卒骑着快马冲到了衙门口,几乎是滚着下了马背,一头跪倒在地,颤着声道:“禀大人,西线急报!”
“什么?”刘双成顾不得多问,伸手接过那名驿卒高举过头顶的信函,匆匆地查看了一下火漆和印签,发现是西宁大营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忙挥手示意驿卒退下,自个儿患得患失地走回大堂,边走边拆开信函,就着大堂上的灯火一看,顿时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整个人摇晃了一下,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幸好几名戈什哈眼明手快,扶住了刘双成摇摇欲坠的身体。
“败了,败了,怎么会这样,圣上,圣上……”刘双成嘴角抽搐着喃喃自语地说叨着,眼中的热泪忍不住狂涌了出来。一干子戈什哈顿时乱了方寸,可又不敢瞎问,只能围着呆呆站着的刘双成打转转。
“来人!”猛然醒过神来的刘双成高呼道:“立刻封锁兵部大堂,将那名驿卒给本官看押起来,无本官之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兵部,本官要即刻入宫。”一起子戈什哈、兵部郎官们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大体上是猜到了前线可能是败了,眼瞅着刘双成下了令,众人只得应令行事,只是心里头却都打着鼓,担着心事儿。刘双成不管那帮子郎官们怎么想,自个儿冲出了大堂,也没乘大轿子,随手拉过一匹马,翻身上去,纵马向皇宫赶去。
申时三刻,天早就全黑了,用罢了晚膳的监国阿哥弘历却并没有去休息,还在上书房里看着折子。身为大阿哥的弘历很是珍惜此次难得的监国机会,无论再苦再累,他都咬着牙坚持着,每天必定要看完所有的折子才去休息,尽管他手中的批折子权只是个橡皮图章罢了,但他还是认真地在每一份折子上用朱笔签上自己的大名,偶尔也提出一些自己的不同看法,将他认为不太合适的折子退回军机处重审。
“主子,兵部尚书刘双成、刘大人递了牌子,要求面见主子。”正当弘历埋头看折子的当口,负责服侍他的小太监胡亮急冲冲地走了进来,低眉顺眼地禀报了一声。
“哦?”弘历抬起了头,默默地想了一下,突地笑道:“请刘大人进来好了。”
“是。”胡亮躬身应诺,退出了上书房,须臾,刘双成面色焦急,双目尽赤地走了进来,一头跪倒在地,咽泣地道:“大阿哥,前面、前面败了,圣上、圣上生死不明。”
“什么?”弘历吃惊之余,霍然站了起来,手一松,朱笔落在了书桌上,在那本还未看完的奏章划出一道鲜红的笔痕。
“大阿哥,这是刚收到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刘双成低着头将手中的军报举过了头顶。
弘历急步上前,一把抢过军报,将信函抽了出来,凑到书桌上的灯火前细细地看了起来,良久不发一言,末了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冷着声道:“刘大人,这军报何时到的,送军报的人何在?有多少人知道此事?”
“禀大阿哥,此军报刚到,是驿卒送来的,下官已经封锁了兵部,此时消息理应尚未走漏。”刘双成见弘历面色不善,也不敢隐瞒,飞快地答道。
“好!刘大人此事办得妥当,回头爷一准禀明皇阿玛,为刘大人请功,现如今形势紧迫,委屈刘大人先在这上书房呆一段时间好了。”弘历点了下头,不容刘双成反驳地说道。话音一落,也不理会刘双成的疑惑,高声道:“来人,备轿子,爷要出宫到怡亲王府走一遭。”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阿达率领着骑兵营一千精骑击溃了尾追准格尔部而来的哥萨克骑兵之后,并没有就此作罢,而是率部紧追在落荒而逃的洛林斯基少将的身后,象赶鸭子一般赶着败退的老毛子骑兵往俄军主力的方向而去,这一追一逃,不到半个多时辰便已经远远地能看到正在行军中的俄罗斯步兵方队。
说实话,清兵座下的战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马,虽说冲刺能力还是比不过高大的欧洲马,可也差不了多少,而耐力则是比欧洲马强上许多,这一路狂奔,若不是清军为了诱敌深入而有意控制马速的话,早就追上了马力已经透支的洛林斯基少将一行,此时眼瞅着老毛子的大部队开到,阿达侧头对跟随在身边的号手低低地叮嘱了一句,几声凄厉的号角声过后,狂奔之中的清军马队慢了下来,缓缓地跟着败逃的哥萨克骑兵的路线来到离俄军方阵二百余丈的位置停了下来,慢悠悠地整顿好队形,却没有发动攻击,不仅如此,大多数骑兵都下了马,一副悠闲的样子打量着远处忙着布置大炮的俄军方阵。
“哦,妈的,这是怎么回事?”站在俄军队列前的布赫鲁斯基少将面色铁青地打量着败退而回的洛林斯基少将,冷声道:“少将,你的人呢?别跟我说就剩这么点了。”
洛林斯基少将又气又恨地道:“该死的黄皮猴子设了个圈套,我的人中了埋伏,都被打散了,能回来的就这么些了。”
“什么?你这混蛋,我要送你上军事法庭,来人,将这蠢蛋押下去。”布赫鲁斯基少将气急败坏地吼道。
“布赫鲁斯基,你没权利这么做,我们平级,你管不到我。”洛林斯基少将粗着脖子吼了起来。
“嗯哼,是吗?”布赫鲁斯基少将冷笑了一下道:“我是前线总指挥,自然有这个权利,再说了,先前我已经下达了收兵令,你竟敢不听令行事,以致吃到此等惨败,有什么话,你到军事法庭上去跟法官说好了,拿下!”面对着近卫军那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洛林斯基压根儿提不起反抗的勇气,被扑上前来的近卫军士兵拖下了马,捆成了个粽子。
布赫鲁斯基少将扫视了一下那帮子垂头丧气的哥萨克骑兵,一眼发现其中军衔最高的是名少校,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指了下那名少校,问道:“少校,你的名字?”
“报告将军,下官是远东骑兵师第一团第一营营长肖洛夫·奥斯拉普少校。”肖洛夫少校赶紧在马上挺直了胸膛,敬礼道。
“很好,现在你就是骑兵总指挥了,好好干!”布赫鲁斯基少将很是随意地还了个礼道:“哦,肖洛夫少校,你来看一下,嗯,你们是在这儿中的埋伏对吧?”布赫鲁斯基少将从怀中取出一份简易地图,对比着在身边侍从官手中的大地图上大致指了个方位。
“哦,我想是的,大约就在这儿,那里的草密得很,还有一片不小的红柳林,怎么回事?将军如何知道此事的?”肖洛夫仔细地看了一阵地图,点着头道。
“哈哈……这个就不好说了,嘿嘿,看样子黄皮猴子很是紧张那附近的风吹草动,有意思,走罢,先将那些讨厌的挡路鬼赶开,我们直奔这块区域,拿下黄皮猴子的大本营。”布赫鲁斯基少将很是潇洒地用手中的马鞭在地图上一点,嘻嘻哈哈地说道。
肖洛夫少校不明所以,可也没敢多问,只能点头应是。布赫鲁斯基少将也懒得多解释,手中的马鞭一指远处的大清骑兵,高声下令道:“近卫军出击!”随着布赫鲁斯基少将的命令,原本就排成方阵的俄罗斯军中响起了整齐而又激烈的鼓点声,十数个方阵的俄军迈开整齐的步伐,挺着枪向站在远处观望的清军骑兵走去,一股强大的压迫气势在战场中悄然而起。
阿达这一年在火器营可不是白过的,一眼就看出了俄军的虚实,压根儿就不打算跟俄军硬拼,再说原本为了保持神秘,这支清军除了马刀之外,一身的装束全都是准格尔骑兵的打扮,也没有带上火枪,真要是跟俄军死磕,那简直跟送死也没多大的区别了。
“上马,撤!”阿达很是冷静地下达了撤退命令,原本站在地上休息马力的清军士兵立刻翻身上马,准备向卡拉麦里山预设阵地转进,正当清军调转马头准备后撤的当口,突地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冲出了一支哥萨克骑兵,人数不多,只有四百余骑,可正好挡住了清军撤退的方位,而此时清军正在转向,马速不快不说,阵型也稍显混乱,形势危险了——倘若被这支从后头杀上来的哥萨克骑兵缠住,清军难免一场大败。
“狭路相逢勇者胜!骑兵营出击!”阿达眼瞅着形势不妙,“唰”地抽出马刀,狂吼着一马当先向疾驰而来的哥萨克骑兵冲了过去,所有的大清骑兵紧跟着也驱动了胯下的战马,冲了出去……
第四百零三章 风卷残云(三)
什么是军魂,一个很难说得清楚的话题,很玄,看不见摸不着,可又实际存在着,一支军队强大与否其实并不在于武器装备是否足够先进,人员训练水平是否符合要求,而是在于这支军队的军魂是否强大。顺风仗人人会打,打起来也很爽,可真正能考验出一支军队是否足够强大的往往是逆风仗,这原本就是常识,也无甚可说的。
这个时代的俄罗斯军队是支强军,敢战也能战,经过多年的战火洗礼,就精神面貌而言,彼得大帝时期的俄罗斯军队可以说是俄罗斯历史上最强悍的,极具进攻性,颇有种打不垮、冲不烂的气势在。那支从清军背后杀来的哥萨克骑兵正是先前被清军及准格尔骑兵打散了的散兵游勇,为首的正是楚留斯基上校——清军一路追击洛林斯基少将的残兵,无暇去追杀那些逃散了的哥萨克骑兵,而策妄阿拉布坦也没有按预定计划打扫战场并随后掩护清军的后路,擅自离开了战场,这就给了楚留斯基上校聚集残兵的机会,从而导致阿达所率领的骑兵营处于被夹击的不利局面。
战场之上容不得半点的犹豫,这一点阿达清楚得很——他能从精选出来的火器营骑兵众多将官中脱颖而出,绝非偶然,绝不是胤祚额外照顾的结果,完全是凭着真本事在层层的选拔、演习考核中杀出来的。此时的清军正在转向,马速无法发挥出来,硬冲已经进入冲锋状态的哥萨克骑兵必然会损失惨重,可要是呆在原地防御,那结果就是被两面夹击,从而导致全军溃败,从侧翼逃生更是无稽之谈,别说马速还没起来时被哥萨克骑兵拦腰一击会有何惨况,就算是能逃也最多是逃出一小部分,而这是阿达所无法接受的结果,与其如此倒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全力冲击哥萨克骑兵队列,争取冲破哥萨克骑兵的阵列。
“杀!杀!杀!”处于逆境之中的大清骑兵爆发出最强的震撼音,一把把雪亮的马刀如林般立了起来,全力驱策胯下的战马,拼着命地加速、加速、再加速,狂吼着冲向了迎面而来的哥萨克骑兵。
“杀!”冲刺在清军队列最前面的阿达大吼一声,脚下猛地一踢马腹,原本就已经冲刺了起来的战马突地一个提速,手中的马刀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一刀将迎面而来一名哥萨克骑兵砍落马下,紧接着一低头躲过两把长矛的攒刺,手中的马刀一横,借着马的冲劲,生生将冲到身边的一名哥萨克骑兵断成了两截,一个蹬里藏身,再次躲过了一把马刀的猛劈,一闪身回到鞍上,手中的马刀一个斜挥,卸开一把横扫而来的马刀,但觉眼前一亮,人已冲出了哥萨克骑兵的阵列。
阿达毫毛无损地冲破哥萨克骑兵的阻截,这里头除了他自身武艺、骑术高明之外,也不乏有运气的成分在,无疑阿达是幸运的,可普通清军骑兵就没那么好运了,这场突击战事起突然,清军的马速未能发挥出来,阵型也有些混乱,两军硬碰之下,清军尽管人数较多,可还是吃了不小的亏——清军损失了一百五十多人,却只击杀了不到五十人的哥萨克骑兵。
“撤!”阿达咬着牙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尽管他也很想回头再战,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可理智告诉他,这样做除了再次碰个头破血流之外,啥也得不到,更不用说完成诱敌的任务了。清军骑兵在一片滚滚烟尘中向远处撤去,但却并未走远,停留在四、五百丈外监视着俄罗斯军的一举一动,一副随时准备趁俄军不备扑上来咬上一口的架势,又像是试图拖延俄罗斯进军速度的样子。
“将军。”痛击了清军一番的楚留斯基上校纵马冲到布赫鲁斯基少将的马前,恭敬地行了个军礼。
“干得好!”布赫鲁斯基少将很是认真地回了个标准的军礼,颇有些欣赏地看着楚留斯基上校道:“上校,带上你的人在四周保持警戒,我军将全速向卡拉麦里山前进。”
“是,将军。”楚留斯基上校高声应诺,接着指向远处的清军骑兵试探着问道:“将军,要不要我领军去将那些黄皮猴子赶散了?”
“不必理会他们,只要我军尽快赶到卡拉麦里山,那些黄皮猴子逃不掉的,去准备吧。”布赫鲁斯基少将哈哈一笑道。
“是,将军。”楚留斯基上校敬了个礼,纵马跑到那群哥萨克骑兵群中,大声发号施令,命令所剩下的五百多哥萨克骑兵分成数队,在俄军队列四周保持警戒,俄军方队变幻了阵型,开始向着清军骑兵营的方向挺进……
远卓三年四月十二日酉时正牌,怡亲王府的书房内,允祥、邬思道、林轩毅各自面色平静地坐着,听着“鸿鹄”负责人孙承福的汇报。
“禀王爷、二位先生,刚得到的消息:申时三刻西线大营送来的军报到了兵部,其后不久,兵部尚书刘双成下令封锁兵部并匆忙入宫面见大阿哥,据兵部内线消息,此军报似乎不是好消息,具体详情不知,又,大阿哥接见了刘尚书之后已经出宫,据闻是打算来找王爷的,估计不久即到。”孙承福恭敬地汇报道。
一阵沉默之后,允祥看着邬、林二人道:“二位先生,看样子是要开始了,这封军报该是个信号罢。”
邬思道拈了拈胸前的长须,轻笑一声道:“这军报必定是假的,八爷好手段,嘿,连八百里加急的军报都敢做假,真是天要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
“玉露老弟说得好,八爷这回可是准备得很充分了,唔,连大义名分都用上了嘛,圣上落难,国不可一日无主,八爷得官心民望,上台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若是有人不服,屠刀侍候,呵呵,妙得很啊!殊不知圣上早就算出了八爷的可能举动,八爷这回是彻底完了。”林轩毅鼓着掌大笑着附和道。
各人的职责不同,邬、林二人只是负责幕后的策划工作,具体的事情还得允祥这位总理大臣去办理,倘若事情搞砸了,挨板子的也只能是允祥自个儿,他自然无法像邬、林二人那般轻松,此时见邬、林二人谈笑自若,不由地皱起了眉头,苦笑着说道:“二位先生,话虽是如此,可老八手中还是有些力量的,若是有个闪失,京师乱了起来,圣上那头可是不好交待的,这事儿还得谨慎些才是。”
“王爷,大阿哥来了,就在门外。”邬、林二人尚未答话,王府管家走到了书房门外,高声汇报道。
“知道了,打开中门,本王即刻就去。”允祥吩咐了一句,接着看着邬、林二人一眼,犹豫了一下道:“二位先生要不要也见一下大阿哥?”
为了防止意外,此次对付允禩的计划极为机密,能参与到其中的人少之又少,别说刘双成这等胤祚的心腹之人不清楚行动计划,就连弘扬、弘历也都蒙在鼓里,怕的就是走漏消息,此刻事情即将到水落石出的时候了,该不该告知弘历就成了个难题——邬、林二人长年呆在胤祚身边,对胤祚的几个儿子都很是了解,也明白弘历、弘扬这兄弟俩将来会有一番龙虎斗,甚至也清楚弘历是打算趁着这个时机树立自个儿的威信,抢个先机,只是天家之争历来残酷无比,邬、林二人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实在不想再来上一回的,问题是不告诉弘历嘛,又担心这小家伙瞎折腾,闹到最后反倒有可能坏事,再者,也担心胤祚的后宫里会出问题,可要真的告诉了弘历,那就有可能再次卷入天家之争,这难题还真是棘手得很。
邬、林二人都是心思敏捷的智者,又长期共事,彼此间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沟通出不少的东西来,两人对视了一下之后,邬思道笑了笑道:“见倒也不妨,王爷只管听着便是,话由大阿哥自己说好了。”
“也罢。”允祥想了想,也觉得没有更好的办法,点了下头道:“二位先生请稍坐,本王去去便回。”话音一落,大步出了房门,径直奔大门口而去。
“十三叔。”早已等候在怡亲王府外倒夏门前的弘历,一见到允祥出来了,赶忙上前几步,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小侄冒昧前来,实是有要事禀报,还请十三叔见谅。”
“嗯,进屋再说罢。”允祥见弘历脸上并无一丝慌乱的神色,倒也心中暗自称奇,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见过二位先生,小侄给您们请安了。”弘历跟随着允祥刚进了书房,一见到正含笑不语地坐着的邬、林两大谋士,赶忙急走几步,又矜持地停了下来,躬身行了个拱手礼,很是客气地说道。
邬思道只是笑了笑,既没有回礼也没有开口说话。邬思道没有官身,依旧是胤祚客卿的身份,倒也无须跟弘历客套那么许多,可林轩毅则不同,他如今是军机大臣,这个尊卑的礼节还是要的,赶忙起了身,恭敬地还了个礼道:“下官见过大阿哥。”
弘历展颜一笑道:“林先生客气了,小侄是晚辈,给您行礼是该当的,先生请入座,十三叔,您也坐,小侄今日收到兵部转来的一封很有意思的军报,不敢怠慢,又怕走漏了消息,这才赶着来找十三叔商议,本想着让十三叔去请二位先生的,赶巧您们也都在,这倒也趁便了。”
邬、林二人互视了一眼,心里头都已经明白弘历看出了军报的破绽,却也不点破,只是各自微笑了一下,也不接口,静静地坐在那儿。允祥心急,挥了下手道:“弘历,军报何在?”弘历笑了一下,也不多话,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份公函,递给了允祥,脸上满是笑容。
军报不长,字迹潦草得很,半文半白,一看就是个初通文墨的武将匆忙写就的,这份军报上的落款是西宁大营留守副将阿德海,上头还加盖着陕西总督衙门的大印,信函的内容是:远卓三年四月七日,帝率主力与俄军会战于乌古伦河畔,因中伏,全军溃败,尸横遍野,帝下落不明。
前方的战事究竟如何允祥是不太清楚,可战开打了没有他还是知道的——在信息的传递方面,“鸿鹄”的飞鸽传书要比八百里加急快上一、两天的,就允祥所知,到四月八日止,这场战压根儿就还没开打呢,哪来的中伏大败。允祥皱着眉头看完了信函,一抬头看见弘历那张笑脸,想了想问道:“弘历,你怎么看?”
弘历笑嘻嘻地一拱手道:“回十三叔的话,小侄以为此军报有诈。”
“哦?怎么说?”允祥眉毛一扬,一脸子惊异状地问道。
“十三叔,您该是知道皇阿玛是何等样人,他老人家最擅长的就是挖陷阱让敌人跳,怎可能刚到准格尔就全军出击与老毛子硬拼,这绝对不是皇阿玛的行事风格,再者,就算皇阿玛中了伏,以我大清火器营的强大,也断无可能落到全军覆没的地步,故此,小侄认定此军报必然有诈,嗯,该是他搞出来的罢。”弘历用手必划了个“八”的手势,笑盈盈地看着邬、林二人道。
好个心思缜密的小家伙!邬、林二人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默默不语地看着弘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第四百零四章 风卷残云(四)
人与人之间往往讲究个缘分,有些人天天在一起却让你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有些人只不过是见过一次就能令你永远无法忘怀,这等缘分的事儿是谁也说不清的玩意儿。邬、林二人都是智者,可智者也是人,虽说理智些,可毕竟还是凡人,那就总不免有人的感情在,对于胤祚的几个儿子,邬、林二人都是了解的,虽然彼此间从来没谈论过这些阿哥们的事儿,他二人也从来没有公开表态过支持哪位阿哥,可彼此间却很清楚——邬思道喜欢弘历多一些,而林轩毅看重弘扬多一些,这也就是个缘分的问题,说也说不清楚的事儿。
只不过感情归感情,身为当今最顶尖的智者,邬、林二人在做决定的时候绝不会、也不敢去顾及自个儿的感情,毕竟胤祚是何等样人邬、林二人都是清楚的——杀伐果断,心胸虽开阔,可手段却辣得很,加之足够的精明,这等君主是最不好侍候的人物,没有胤祚的许可就妄自参与到天家之争中去,那是绝对不会有好结果。
“弘历,你既已知此军报有诈,那你打算怎么做?”邬思道沉默了许久,见满屋子的人都不开口,心中暗叹了口气,出言问道。
弘历笑得很无害的样子道:“回邬先生的话,小侄什么都不做,除非是十三叔或是二位先生另有交待。”
弘历这句话听起来简单,可内里却内容丰富得很:首先是要告诉众人,他已经知道了这是个圈套,是个对付廉亲王允禩的圈套;其二,表明他自个儿绝对不会插手到这件事当中;其三嘛,就是说如果有必要他配合的他一定会全力出演。在场的都是心思缜密的人物,弘历的话说得虽是漂亮,可却瞒不过大家伙,只是该不该让弘历出来演戏,谁也不敢做主,弘历此话一出,书房内立时又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嗯,弘历啊,宫外的事你就不必管了,明日京师谣言必起,难免有心人会把话传入宫中,别的人都不要紧,总之不能让太后烦心,该怎么做,你自个儿拿主意好了。”允祥是主事者,见大家伙都不开口就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只好找出点事儿来让弘历去做了,也算是有个交待了罢。
“是,小侄明白,时候不早了,小侄就告辞了,十三叔、二位先生留步。”弘历很是轻快地笑了一下,躬身行了个团团礼,转身出了书房,由允祥陪着出了王府,自个儿回宫去了。
“二位先生,大阿哥的事儿本王没办错罢?”允祥送完弘历,回到书房见邬、林两大谋士都坐着不吭气,有些子心虚地追问了一句。
邬、林二人都没有接口谈这件事,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邬思道笑了一下道:“王爷,计划该开始了罢,明日会有一场混乱,该做的准备还是得提早做的好。”
允祥见邬、林二人不提大阿哥的事儿,便知道这两大谋士绝对不会在人前现出对阿哥们的兴趣,尽自心中有些发虚,可也不好再接着问,只好摇了摇头,自个儿苦笑了一下,自行落了座,将整个计划再次提了出来,四人一道详细地议了起来……
谣言是带翅膀的恶魔,传播的速度总是惊人地快,这一头军报申时三刻才到,兵部都已经下令封锁了消息,可军报的内容却早已传得满大街都是了——还不到酉时三刻,大街小巷里的酒楼、妓寨里那帮子闲人们已经谈论开了,版本都出了几十种了,说起来都是活灵活现、有鼻子、有眼地,宛若人人都亲眼目睹了战况一般,传啥的都有,甚至还有说圣上被抓、被砍头的消息,怎地一个“乱”字了得。
往日里总是车水马龙、宾客如云的廉亲王府里今儿个静悄悄地没什么生气,所有上门来拜访的朝臣们都得到一个消息——廉亲王病了,概不会客。这好像太凑巧了些,毕竟昨日允禩还大宴宾客,妙语如珠地跟各色人等周旋的,怎地一日就病了,不过嘛,人有三病六灾也是常事,倒也没有人会有啥不好的想法,上门或是来拜访或是来打秋风的朝臣们也只好趁兴而来败兴而去了。
此刻“病”了的允禩一脸子病态的红晕正激动地在自家王府的密室里来回走动着,焦急地等待着军师温瑞和的到来。允禩不想失败,他也败不起,败了之后的他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所以他只能小心再小心,为了保密,他此次的行动计划甚至没有告诉那些“心腹手下”,只有真正的参与者才知道一部份的细节,至于总体的计划就只有他与温瑞和才能清楚,能不能最后成事还得看温瑞和今夜的行动是否顺利,因此允禩尽自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他只能等着命运的判决。
“王爷。”温瑞和一声低呼打断了允禩的胡思乱想。
“哦,先生回来了,累了罢,先坐下,喝口茶,歇口气再说。”允禩尽自心急,可还是沉住气先表示了一下自个儿对温瑞和的关切之意。
“谢王爷关心。”温瑞和落了座,笑了一下道:“温某此行算是不辱使命,他们同意不干涉王爷的举动,但也不会出面帮忙,条件是王爷上了位必须以八旗为重,不得擅动八旗商号,还有就是火器必须由八旗独掌,嗯,再来就是希望八旗商号里原本属于六爷的股份能拿出一些来分给大家伙。”温瑞和轻摇了一下扇子,笑着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允禩喃喃地道:“只要他们不乱动,京师里本王就占了八成的胜算,若是本王得了手,温先生就是本王的头号功臣。”
“王爷不可大意,十三爷、大阿哥都不是那么好唬弄的,还有四爷也在边上看着呢,这一切都得等到明日才能真正见分晓。”温瑞和见允禩有些子失态,忙提醒道。
“对,对,对,温先生所言极是,现在还不是松劲的时候,这一条本王心中有数。”允禩收敛了一下心神,冷静地道:“九门提督衙门那头该不会出岔子罢?”
“唔,崇文门,西直门、德胜门这三门现如今已完全落到我等手中;安定门、正阳门也有近半的把总、千总是王爷派去的人,可以算是勉强掌控;宣武门、阜城门、东直门、朝阳门这四门也有王爷的人在,虽说控制不了局面,可要制造些乱子还是能成的,只要这四门不动,我方以三门的兵力全力攻击皇宫,拿下善扑营该是没有太大的难度,只要控制住皇城,大事也就定了。这其中崇文门又是关键,现如今良城虽是答应跟王爷合作,但普横对此人还是有些不确定,嗯,明日看时机先将此人除掉好了,省得夜长梦多。”温瑞和扳着手指算计道。
“好,明日一早是合议的日子,本王身为上书房大臣也去合议一番好了,现如今流言已起,九门宵禁势在必行,到时传令德阿隆先行下手干掉良城也罢。”允禩咬着牙说道。
“嗯,我看可行。”温瑞和从身边的椅子上拿出一副京师地形图,就行动计划一事,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地与允禩低声议了起来……
远卓三年四月十二日午时三刻,西缰的大草原上出现了一幕奇怪的战争场面——俄军方阵挺着枪不断前进,大清骑兵不住地后撤,每当俄军靠近到即将能发动攻击的时候,大清骑兵就向后撤出一段距离,可怎么也不肯就此撤退,也没有发动拼死的冲锋,双方倒象是默契地在演一出哑剧似的,就这么一进一退,到了未时三刻,急速行军的俄罗斯军队赶到了草甸子的附近,而此时的大清骑兵似乎忍无可忍地停了下来,不再是采用松散的后撤行军阵型,而是排开了准备投入进攻的锋矢三角阵,一副打算誓死一搏的架势。
“嗯哼,打算找死吗?那很好,本将军就成全你们好了”布赫鲁斯基少将看了看远处排好阵型的清军骑兵队列,又看了看手中的地图,耸了耸肩,笑骂了一句,转身对传令兵道:“去,通知楚留斯基上校准备出击,等大炮一响立刻冲上去,赶开那些讨厌的苍蝇。”
“是,将军。”得了命令的传令兵敬了个军礼,纵马向俄军侧翼的哥萨克骑兵集群冲了过去。
俄军方阵在大清骑军阵列前一百五十丈远处停了下来,炮兵团忙碌地将十几门大炮从队列的正中拖了出来,摆放在俄军方阵之前,好一阵忙乎之后,一名炮兵少校一挥手中的指挥刀,高声下令道:“开炮!”霎那间,十余发炮弹呼啸着砸向清军骑兵阵列所在的方位,不过并没有击中排成密集队列的清军阵列,只有一枚近失弹在清军队列前方数米处炸开,翻飞的泥土碎石和爆炸的轰鸣声惊得清军座下的战马一阵乱动,原本整齐的队列一时间乱成了一锅粥。
“哥萨克出击!”楚留斯基上校眼瞅着清兵阵列乱了,见时机已到,一挥手中的马刀,高声下达了出击令,自个儿一马当先地向清军骑兵冲杀过去,五百多哥萨克骑兵也高呼着“乌拉”紧跟着冲了起来,而与此同时,近卫军第一团代理团长柯涅夫斯基中校骑在马上,也同时下达了攻击命令,排成整齐队列的俄军第一团分成三个方阵开始前移,炮兵则不断地开着火,用炮火给己方出击部队有利的支持。
在炮火的轰击下,清军骑兵根本无法再保持住阵型,乱成了一团,阿达眼瞅着形势不妙,手中的马刀一举,高呼道:“撤退,撤退!”乱作一团的清军丢下了十几具尸体,乱哄哄地跟在阿达的背后亡命地向卡拉麦里山逃去,背后是紧追不舍的哥萨克骑兵和随后尾追而来的俄军大队人马。
来了,总算是来了!胤祚立在山坡上用单筒望远镜观测了一阵远处滚滚而来的人马,心中始终绷紧的弦总算是松了一些,估算了一下时间,招了下手道:“王长泰。”
“臣在!”屹立在胤祚身后那群将领中的王长泰忙走上前来,打了个千,高声道。
“命令部队进入作战状态,此战不容有失,若是让老毛子突围出去,朕就拿你的人头来祭旗。”胤祚沉着声下令道。
“喳!”王长泰高声应诺,起了身跑到那群将领面前,飞快地下达了一连串的战斗命令,各部主官领了命令之后冲下了山坡回到部队中去各自忙活着准备战斗不提。
“圣上,这里危险,圣上还是先到后头避避好了,这里就交给臣好了,臣誓死不会让老毛子冲上此山的。”王长泰见胤祚兀自屹立在山顶上,忙跪倒在地,劝谏道。
“朕哪也不去,就在这里,朕要看着朕的将士们杀敌,若是老毛子能冲上此山,嘿,这仗也不必打了。”胤祚哈哈一笑,摆了下手道:“朕相信朕的勇士们不会让敌人突破封锁线来攻击此地的,不必担心。”
“这……”王长泰跟随胤祚多年,自然是了解胤祚的个性的,知道胤祚一旦决定的事情,是从来不会更改的,也不敢多劝,只好偷偷地找来十几个大内侍卫,低声交待了一番才跑回了自个儿的位置准备指挥战斗……
第四百零五章 风卷残云(五)
皇宫,皇权时代权力的集中地,永远是那么的雄伟威严,在不知内情的人们眼中生活在皇宫里的人们一准是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当然,若是从吃穿用度方面来看,倒也算得上人间天堂,只不过这个人间天堂却不是光明的,实际上,皇宫是这天底下最阴暗的角落,那里的明枪暗箭、阴谋诡计复杂得令人咂舌。
说起来也正常,皇宫里的人们其实就是群无处可去的笼中鸟,除了费尽心机讨好主人的欢心之外,大部分的时间只能靠算计其它“鸟”来度日子,因此,各种流言蜚语在皇宫里的传播速度简直比光速还要快上不少——尽管刘双成已经下令封锁兵部,尽管监国阿哥弘历扣下了那份“军报”,可仅仅才过了一夜,前线兵败的消息已然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地,搅得后宫的大小嫔妃们人心惶惶,到处都能听到低低的咽泣声。
“皇额娘,孩儿给您请安了。”一早就起了的弘扬按常例在进学前赶到了坤宁宫给自己的母亲、正宫娘娘兰月儿请安。
照皇宫规矩,即便是亲生子女来请安也只能隔着层帘子,不能随意见面,尽管胤祚这个皇帝向来不喜欢这套烂规矩,可也从来没有当众宣布取消过,因此这等规矩还是要守的。兰月儿身为正宫皇后,自然得为后宫之表率,每日一大早就得起,端坐在帘子后头,等着那帮子阿哥、格格们前来请安。往日若是阿哥们来请安,兰月儿总是很客气地叫起,安抚几句便叫走的,即便是对自己的亲生子弘扬也不例外,今儿个却是怪了,弘扬请过了安,却始终没听到叫起,反倒是听到帘子后传来一阵压抑的咽泣声。
“皇额娘,您怎么了?可是孩儿哪做得不好惹您生气了?”弘扬磕着头问道。
“没,没什么。”兰月儿抽泣了几声,突地对身边的丫环道:“怡心,把帘子拉起来,你们退下。”
兰月儿的贴身丫环怡心慌乱地应了声“是。”指挥着几个小太监将帘子卷了起来之后,全都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宽敞的宫中立时就只剩下这对母子在。
兰月儿轻轻地揉了下略有些红肿的双眼,死盯着弘扬道:“扬儿,你都知道了吗?”
弘扬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道:“皇额娘问的可是宫中正乱传的前线军报一事?”
“唉,你都知道了,你皇阿玛现如今下落不明,额娘的心全乱了,这该如何是好啊,额娘虽已经下令宫中不得传播此等消息,可,可也架不住人多嘴杂,真要是让太后知道了,太后那个身体要有个好歹,额娘怎么去面对你皇阿玛啊。”兰月儿苦恼地摇了摇头道。
弘扬的小脸上没有一丝的波动,只是磕了个头道:“皇额娘不必担忧,此消息一定不是真的,孩儿虽不清楚前线战局,但有一条孩儿是明白的:皇阿玛素来用兵谨慎,从不打无把握之战,绝无可能刚到准格尔部便立刻全军出击与老毛子决战,至于中伏溃败更是无稽之谈。嗯,按上一封军报的日期计算,这场战理应尚未开打。”
“这……”兰月儿一扬柳叶眉,双眼中露出期颐的光芒,顿了一下道:“扬儿,你能肯定?”
“嗯。”弘扬用力地点了下头道:“回皇额娘的话,孩儿见识过皇阿玛书房中的大幅地图,对准格尔的地形地貌也颇有些了解,按行军日程算,即便是皇阿玛刚过了八百里旱海就立刻全速进军直奔乌古伦河的话,最快也要到四月九日才能抵达,再从前线送回军报,就算是八百里加急也得四月十四日,也就是明天才能到,而谣言里说皇阿玛四月七日在乌古伦河战败,这前后一联系便可看出其中有诈,理应是有小人作祟,要乱我朝纲。”
“什么?”兰月儿大吃一惊,霍然而起,在宫里头踱了几步,猛地一转身死盯着弘扬道:“扬儿,这事情可开不得玩笑。”
“皇额娘放心,孩儿自有分寸,此事绝对假不了。”弘扬恭恭敬敬地答道。
“那,那该如何是好?”兰月儿见弘扬说得如此肯定,心中顿时有些子慌乱了起来道:“你皇阿玛不在京师,大小事情都是你十三叔和弘历在管着,要不要赶紧通知他们去?”
弘扬小脸一肃道:“皇额娘请放宽心,此事不宜外泄,皇阿玛何许人也,早就布下天罗地网等着小人自己跳出来了,若是皇额娘乱了手脚,一旦坏了皇阿玛的大事,只怕不好,再者,我大清自有祖训,后宫不得干政,皇额娘请善自珍重,莫要授人与柄。”
弘扬这话说得就有些重了,不免有违孝道之嫌,可却是句大实话,顿时如同一盆凉水浇头一般将兰月儿从慌乱中惊醒了过来,自嘲地笑了一下道:“扬儿长大了,额娘知道该怎么做了,你且起来罢。”
“皇额娘恕罪,孩儿言语无状,冲撞了皇额娘,还请皇额娘处罚。”弘扬并未起身,反倒是深深地跪伏在地上。
“罢了……”兰月儿的话还没说完,怡心略有些慌张地从宫门口的屏风后探出个头来道:“皇后娘娘,慈宁宫传来懿旨,太后宣娘娘觐见。”
兰月儿抬头看了眼怡心道:“知道了,本宫即刻就去,你先去备软辇。”
“是。”怡心缩回了身子,自去忙着指挥一干子太监、宫女安排软辇不提。
兰月儿略一思索,看了看兀自跪倒在地的弘扬道:“扬儿,此非常时刻,今儿个学就先不去上了,随额娘一道去给太后请安好了。”
弘扬一听就明白兰月儿这是担心自个儿说服不了乌雅氏,生怕乌雅氏担心过度以致于伤了身子骨,是打算拉壮丁来着,却也不敢说破,只能磕了口头应了声:“是,孩儿遵旨。”
乌雅氏习惯早起,大体上是当初入宫时当宫女时养成的习惯,即便后来贵为皇贵妃了也没有睡懒觉的毛病,总是一大早便起来,烧香念佛,虔诚得很,现如今贵为太后了也是如此。今儿个才刚起呢,监国阿哥弘历便来请安了,这婆孙俩谈了一阵,慈宁宫里便传出道懿旨:宣皇后兰月儿觐见。
乌雅氏素性淡雅,从当妃子时起就不怎么管事,当了太后也是这般样子,除了烧香念佛之外,也就是请些当年要好的几个老妃子一道叙叙话,从来没有对后宫的嫔妃们发号司令过,宣召皇后觐见还是三年来的头一回,这等消息在宫中自然是传得极快,兰月儿人都还没到慈宁宫呢,满皇宫就传开了,说啥的都有,甚至有传言太后要拥立弘扬或是弘历登基的,闹得原本就人心惶惶的后宫更是有些鸡飞狗跳般的慌乱。
“叩见太后,儿媳(孙儿)给太后请安了。”兰月儿母子刚走进慈宁宫便瞅见监国阿哥弘历正乖巧地侍立在乌雅氏的身边,除此之外,诺大的一间慈宁宫并无一个太监、宫女在,各自心头虽有疑惑,却也不敢发问,忙跪倒在地,磕头请安不迭。
“都起来罢。”乌雅氏面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待得兰月儿母子起了身,乌雅氏看了眼弘历道:“弘历,你跟弘扬都出去罢,本宫有些话要跟你们额娘交待。”
弘历、弘扬忙各自跪下磕了个头应了声“是”并着肩退了出去,到了宫外,弘历笑脸盈盈地道:“二弟,大哥这会儿要到乾清宫议事,就不跟你多聊了,回见罢。”话音一落,潇洒地一转身上了台软辇,由着一群小太监簇拥着往乾清宫而去,弘扬飞快地皱了下眉头,却也没有任何的表示,自顾自地望上书房赶去……
“皇后,你身为后宫之主,该是懂规矩的,祖规摆在那儿,不该管的不用去管,可该管的事儿却不能不管,这些都不用本宫多说了罢。”待得弘历、弘扬两兄弟退出去之后,乌雅氏面无表情地说道。
“回太后的话,儿媳明白的。”兰月儿其实并不怎么明白乌雅氏话里的话,可嘴上却不得不这么回着。
乌雅氏忒精明得个人,一眼就看出兰月儿其实并没有听懂自己的话,眉头不由地皱了一下,略一思索,淡淡地说道:“后宫不得议政,也不得散布谣言,现如今宫里头也太乱了些,是该好好管管了,该罚的罚,该杀的也不必手软,若是心慈,这后宫如何能有个宁日。”
乌雅氏这话说得就有些子重了,兰月儿额头上顿时冒出一层的细汗,慌忙跪倒在地道:“太后教训得是,儿媳立刻着手去办,请太后息怒。”
兰月儿一向宽以待人,甚少依仗后宫之主的身份去欺压其他妃子,也甚少跟人过不去,这一条乌雅氏是清楚的,按说是个为人不错的正宫娘娘,可问题是后宫这个阴暗的地方并不是个恩怨分明的场所,那里头的阴暗乌雅氏早就经历了无数了,很清楚兰月儿若不是胤祚撑着腰,只怕早就被人给折腾下来了。原本胤祚的后宫之事乌雅氏并不想过问,只是现如今胤祚不在宫中,而兰月儿明显又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后宫的这些杂事儿,乌雅氏实在是看不过眼了,这才提点了一句,此时见兰月儿虽然点头应是,其实并不明白此举的目的也并不清楚该如何着手,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瞥了兰月儿一眼道:“皇后可以传旨李德全,令他测查流言起处,但凡乱传话的一律处罚,最先散布谣言的就乱杖击毙好了,皇后去忙罢,本宫乏了,你跪安好了。”
兰月儿大汗淋漓地跪下磕头请了安,退出了慈宁宫,一回到自个儿的寝宫立刻下了懿旨,赦令司礼太监李德全封锁宫禁,全面彻查流言的起处,一时间满皇宫顿时大乱了起来,不时有宫女、太监之类的人物被人检举出来,拖下去重打板子,搞得整个后宫乌烟瘴气,时不时传来挨板子的太监、宫女的哭喊声,更是令整个后宫人心惊慌不已……
乾清宫原本就是举行朝议的地方,只因胤祚领军在外,这都半年多了也不曾举行过一次朝议,唯有每五天一次的合议,够资格参加合议的除了军机大臣、上书房大臣之外,就只有各部尚书了,人数倒是不多,可每回合议总是会生出些事端来,扯皮倒灶的事儿总是免不了的,按允祥的话来说,那就是比上一次早朝还累。
今儿个又是合议的日子,大家伙一大早便都赶来了,不单允祥这个总理亲王,就连早就称病在家的允缜,昨日刚“病倒”的允禩也没拉下,一干子大臣等了都快半个时辰了,却始终没见到弘历这个监国阿哥露面,大家伙不由地有些心焦,各自分成几个小圈子凑一块儿议着事儿,大体上都是关于市面上流传的前线战败的事儿,正当众人或是真心或是假意地忧心忡忡之际,一声太监尖细的嗓音响了起来:“监国阿哥到!”众人忙各自按品阶站好,恭候弘历的到来。
“三叔、四叔、八叔、十三叔,还有各位大人,小侄来晚了,还请恕罪则个,这便开始合议罢,老规矩,你们议,小侄听着便是。”弘历微笑着跟大家伙打了个招呼,自行走到御座侧面的一张椅子上落了座,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含笑地看着众人。
今个儿大家伙心中都有事,谁也没打算议旁的事儿,都关心着街头巷尾流传的那些谣言是不是真实的,只是大家伙都是老谋深算之辈,谁也不会率先开这个口,待得弘历说完话,大家伙全都沉默不语地站着,连个声响都没有。
“咦,这是怎地了?今日无事要议?”弘历揣着明白装糊涂地问道,满脸子讶色地看着众人。
军机大臣、礼部尚书李振裕在所有人中资历最浅,也最沉不住气,加之今日又是轮到他当值,见大家伙都不说话,他只好站了出来,恭敬地对弘历拱了拱手道:“下官今日轮值,一早就听到街头巷尾谣言四起,都说前线送回了不利的战报,下官身为当值军机大臣,职责在身,不敢怠慢,特到兵部查询了一下军报存根,这才发现昨日确曾有军报到,问过兵部郎官之后,才知道军报在阿哥手中,不知,嗯,不知其中详情如何,还请大阿哥明示一下,也好平定京师之民心。”
雍亲王允缜飞快地瞥了一眼笑盈盈的允禩,突地站了出来道:“不错,李大人这话有理,须知民心不稳,社稷必危,此事重大,大阿哥切莫以儿戏待之。”
允禩摇了一下手中的折扇,慢悠悠地出了列道:“是啊,四哥这话有理,民心似水,嬗变得很,若是民心不稳,万事休矣,大阿哥手中既然有军报,那就拿出来让诸位大人一起过目一下如何?”
诚亲王允祉一双眼在允缜、允禩这哥俩个身上转悠了一阵,又偷眼看了看默默不语的允祥,嘴角动了动,到了末了还是没有站出来说话,反倒将眼睛给闭上,一副对啥都漠不关心的样子。
“军报?”弘历愣了一下,一脸子无辜状地道:“在小侄手里?有这事?怎地小侄一点印象都没有?咦,兵部刘大人怎么没见来?”
“刘大人今日一早告了假,说是病倒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允祥站了出来,淡淡地说道:“大阿哥,此军报乃是朝廷要务,开不得玩笑,真不在你手中?”
“十三叔,您怎么也不信小侄,此事真与小侄无关,这,这是从何说起啊,哎,哦,对了,街面上的流言是怎个说法?”弘历一脸子真诚样地说道。
允祥还没答话,允禩倒先开了口,一脸子忧国忧民的样子道:“唉,都说前线大败了,圣上下落不明,这该如何是好,不管此流言是真是假,总不能就这么乱传下去罢,该严加控制,否则这后果……”
“是啊,八弟这话是谋国之言,事到如今该拿出个准主意了,总不能坐着看罢。”允缜一脸子沉郁地接口道。
下面一帮子大臣低声地议了起来,可究竟该如何应对此事却始终没有人出来献策,场面顿时有些乱了起来……
第四百零六章 风卷残云(六)
政治这碗饭不是那么好吃的,那里头布满了雷区,有着种种心照不宣的禁忌,无论哪个时代、哪种政体都是如此,这是政治的本质。对于一个政治动物来说,事关国体,哦,换句话说事关最高领导人之时,绝对不能瞎出主意,哪怕这个主意多么绝妙都不行——事情办得顺畅了,顶多换来一句夸奖,有时甚至很可能会招来最高领导人的忌恨,事情要是办砸了,那打下来的板子绝对是疼得要人命,在这等时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哲保身是最理想的应对措施。
能参与乾清宫合议的都是政治老鸟了,人人都精明得很,虽然大家伙都清楚遇到此等流言之时该采取断然措施——宵禁、大搜捕,找出散布谣言的真凶,至少是能交待的过去的“真凶”以安抚民心,但是却没有人会将此策说出口,谁都不想落下个把柄让为帝王者所忌,沉默或是顾左右而言其他便成了这个时候的最佳选择,因此,尽管此时乾清宫内嗡嗡的讨论声不算小,却没有人站出来建言。
弘历尽自聪慧,也算有些见识,可政治经验这一块跟在场的老鸟比起来那就嫩得多了,原本见大家伙议得起劲,还以为过不长时间便能有个结果,可细细一听,却发现那帮子官僚议的根本不是这回事儿,等了好久也没人去提该如何应对当前局面的策略,心里头不禁有些子急了起来,可又惦记着昨夜允祥及邬、林二人的交待,也不敢多过问,只好端着笑脸看大家伙演戏,只是弘历没想到的是大家伙演起戏来都分外投入,整整扯了半个多时辰,也没见停,愣是让弘历那张笑脸都有些子僵住了。
眼瞅着这局面迟迟无法打开,廉亲王允禩便有些子沉不住气了,将手中的折扇“唰”地一合,假咳了一声,清了下嗓子道:“各位大人,这事儿要议就大声地议一下好了,左右不过是有小人造乱,该查的查,该抓的抓便是了。”
“不错,是这个理儿,总不能让那帮低贱之人乱搅舌根的,本王看八弟这话是正理儿。”允缜的脸皮子抽动着附和道。
马齐是军机大臣之首,但并不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凭借着多年的政治经验隐约察觉这里头有问题,此时见允缜、允禩哥俩个都认为该查,心里头不禁起了疑心,可又瞧不出哪不对劲,只好默不作声地低头站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马齐不想说话,可有人却放不过他,允禩眼珠子一转,突地说道:“马大人,您是大军机,此等大事还得您来做主,该怎么办我等就听马大人的好了。”下头几个尚书都不想出头,见允禩将球踢给了马齐,自然是顺水推舟地附和了起来,如此一来,所有人的眼光可都集中到了马齐的身上,这令马齐好一阵子头皮发麻,可眼瞅着实在无法推脱,便沉吟了一下道:“九门提督衙门既然管着缉查之事,不若就交给他们去办好了,怡亲王以为如何呢?”
允祥勾着头想了一阵之后道:“也成,只是此举需谨慎,胡乱扰民也不好,不如先让顺天府先出个安民告示,严禁乱议时事,今日先宵禁,暂不搜查,派人到西线大营去探个究竟,回头再作决定如何?”
“是这个理儿。”马齐点了下头表示同意,这二人一个是军机大臣之首,一个是总理大臣,这两人意见一致,大家伙也都没得话说,至于弘历这个监国阿哥更是无所谓,事情到了这会儿算是定了下来,自然有小太监拿着加盖了监国阿哥弘历印签的文书去协调顺天府和九门提督衙门两处,倒也无甚可说之处。一干子大臣见这等大事总算是尘埃落定,也都无心再议其他事,草草地又议了几件小事情,便算是将此次合议打发了过去,散了场各自忙碌去了——允禩、允缜这两亲王如今没差使,合议一完也没多耽搁径自回了府;今儿个没当值的方苞乘了辆小轿子说要出城踏春,出了城便溜达到了丰台大营;马齐、李振裕回了军机处办理本章;施世伦今儿个不当值,可户部里头还有一大摊的事儿,他自然也就闲不下来;允祥在各部转悠了好一阵子,假装着办了会公,熬到午时将近也匆忙回了府。
廉亲王允禩一回到府上,连气都来不及歇一口便匆忙赶到了密室,一见到正盯着皇宫布防图细看的温瑞和,立刻将今日合议的结果详细地述说了一番,末了有些激动地道:“温先生,到如今事情还算顺利,该可以开始了罢?”
“嗯。”温瑞和点了点头道:“刚接到的消息,宫里头也乱了起来,正满皇宫追查传流言之人,到处人心惶惶,跟温某人预计的差不多,这等形势对我们攻打皇宫是很有利的。可以通知下去准备行动了,等天一黑立刻出兵,趁着宫门尚未下匙一举奠定胜局。”
“好!太好了!”允禩激动地起了身,在室内来回走动了一阵,这才稳住心神,深深地看了温瑞和一眼,大步走出了密室,高声道:“来人,吩咐下去,一切按计划进行!”十数名早已待命多时的便衣王府校尉躬身应诺,从王府的边门鱼贯而出,混入了人群中,各自传达命令去了……
午时一刻,刚回到怡亲王府的允祥大步走入了书房,一眼就瞅见先行到了的林轩毅正与邬思道悠哉地下着围棋,顿时苦笑了起来道:“二位先生还真是好气度,这火都烧到眉毛了,还有闲心下棋,得,该可以开始了罢,再等下去,只怕就得等着老八给本王收尸了。”
邬思道伸手将一枚白子搁到棋盘上,头也不抬地说道:“王爷着相了,急甚子?八爷不过才刚动而已,总得让八爷动起来才好下手不是吗?再等等罢。”
允祥张了张嘴,到了末了还是没说出话来,只好在书房里不耐烦地走来走去,满脸的焦躁之色,好不容易熬到未时一刻,匆匆从外头赶来的孙承福大步走进了书房,对着允祥行了个礼道:“禀王爷,八爷已经全面动了起来,证据确凿,可以收网了。”
“太好了!”允祥面露喜色,忍不住击掌叫了起来,刚想开口下令,立时又顿住了,看了看还在下着棋的邬、林二人道:“二位先生,可以开始了罢?”
林轩毅一推棋盘,哈哈大笑着道:“时机到了,可以开始了。”邬思道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表示可以开始行动了。
“好!风卷残云计划正式启动,承福,通知下去,收网!”允祥猛地挺直了胸膛,高声叫了起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遵命!”孙承福高声应了一句,大步冲出了书房,径自安排人手打捞大鱼去了……
崇文门内的九门提督衙门今儿个一派的忙碌景象,自打巳时三刻接到宵禁的命令之后,整个衙门的人都动了起来,忙着部署今夜的宵禁任务,分派人手,九门提督良城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到了末时二刻总算是将一份宵禁的计划表整理了出来,这才紧赶着下达了聚将令,派出戈什哈去通知九门统领申时正牌前来议事,刚想喘口气,却见崇文门统领德阿隆领着十几名军士走进了大堂,立时沉下了脸道:“寻本督何事?”
德阿隆是廉亲王府校尉出身,原本是德胜门的一个千总,年初才提上来当了崇文门统领,这其中自然是良城受胁迫的结果所致,因此良城见到此人从来没啥子好声气,德阿隆也早就习惯了良城的臭脸,毫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道:“禀良军门,有客人要见良军门,属下不敢怠慢,特来通报一声。”
“哦?”良城眉毛一扬,毫不客气地问道:“人呢?在哪?为何不带进来?”
德阿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回军门的话,客人说不方便进衙门,请良军门屈尊到下官营中一叙如何?”
“哼!”良城脸色一黑,霍然而起,冷冷地盯着德阿隆道:“本督若是不去呢?”
“唉,良军门何必跟下官发火呢?”德阿隆摊了下手道:“下官不过是奉命带个话罢了,军门去不去的,下官可不敢替军门做主。”话虽是这么说,可德阿隆脸上的神色却明摆着一副不屑的样子,瞧得良城满肚子的怒气,脸涨得通红,想了想,硬是忍了下来,双眼死盯了德阿隆好一阵子,气怒难平地道:“也好,待本督整理一、二,这就随你去好了。”话音一落,也不理会德阿隆,自顾自地转身进了后堂。
德阿隆领着十几个心腹手下在大堂内等了许久,却始终没见良城出来,心中疑云大起,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又看向了一名戈什哈装扮的汉子,眼里头满是探询的神色。那名汉子阴沉着脸想了好一阵子,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杀!”话音虽压得很低,可语气却寒得紧,愣是让德阿隆打了个哆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德阿隆虽是崇文门统领的身份,可那个阴脸汉子明显才是主事之人,此时见阴脸汉子已经下达了格杀令,德阿隆也没多迟疑,手一召,叫过一名戈什哈,低声吩咐了几句,接着领着十几个手下便要后堂闯了进去,一名守在后堂门口的良城亲卫刚想伸手阻拦,德阿隆毫不客气地抽出腰刀,一抬手便将那名戈什哈砍成了两截,大吼一声,领着人便冲进了后堂。
九门提督衙门的后堂其实是个三进的大院子,每个院子都有天井、厢房等设施,第一进院子是师爷、衙役、郎官们办公的地方,往日里这些院子总是人来人往,可今日却是怪了,偌大的院子里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看不见,领着人冲进院子的德阿隆刚转过一个照壁,立时发现不对劲——太静了,静得有些碜人,待要想退将出去,又担心被良城跑了,无奈之下,只能小心翼翼地往院子里走,刚到了天井,猛地听到一阵哈哈大笑声,德阿隆定睛一看,却是手持宝剑的良城从第二进院子的照壁后转了出来。
“德大人好大的狗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图谋杀害上官,尔眼中还有王法吗?”良城一脸子狞笑地说道。
“嘿嘿,彼此,彼此,你良军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背主求荣也算不得汉子,德某人宰了你也算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罢了,实话跟你说罢,这九门提督府已经被本统领的人包围了,良军门你是插翅难飞了,还是乖乖地受死罢。”德阿隆一边说着狠话,一边脚下悄悄地运着劲,随时准备向大堂逃去。
“哦,这么说来,本督还得多谢德大人自投罗网了?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罢,来人,将这伙谋逆的混帐全部拿下!”随着良城的话音一落,四面屋顶上出现了数十名弓箭手,天井四周的厢房们也同时畅了开来,百余名健卒呐喊着冲了出来,刀枪并举,将德阿隆一行团团围住。正当此时,九门提督衙门外传来一阵剧烈的刀枪撞击声和喊杀声……
第四百零七章 收网(一)
卡拉麦里山伏击阵地严格说起来并不是个很理想的伏击场所,整个战场虽呈口袋型,但中间却太开阔了些——两座相对而立、相隔二十余丈的三十余丈高的小山包算是口袋阵的进口,战场的尽头又是一座三十丈高的山头,山的背后是条小河;蜿蜒流淌的小河绕了几个大弯,流入了战场右侧的一个大湖,湖边是起伏不平的小山包,低矮得很,最多就是十余丈高下;战场的左侧是一片沼泽,人马皆无法通行,一不小心就是陷入没顶的稀泥之中;整个战场呈菱形,两头小、中间大,方圆十余里的战场中心还点缀着些小湖泊。
如此开阔的口袋阵要想有效地给予敌人突然袭击其实很难,说句实话,要想扎紧口袋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是,这已经是这片区域里最理想的口袋阵了,地形地貌虽不理想,可也只能勉强凑合着用了不是吗?到了这个份上,胤祚也只能寄希望于手下将士的英勇了,不过这一切的谜底很快就能揭开了——烟尘滚滚中,阿达领着败退中的清军骑兵慌乱地冲过了那两座门户一般的小山包,一路狂奔地向战场中间的一个营垒逃去,背后是追杀而来的哥萨克骑兵和尾随其后的俄军主力。
布赫鲁斯基少将是打老了仗的人物,虽说心里头很是轻视“黄皮猴子”的战斗力,可基本的战术修养还是有的,并不会因此而忽视掉遭到伏击的可能性。刚率部通过山口,老远望见战场中心的那处庞大的营垒之时,布赫鲁斯基少将激动之余,却不免起了些疑心,传令俄军步兵在山口处停了下来,自个儿抽出腰间的单筒望远镜细细地观察四周的动态,只是因清军躲得严实,布赫鲁斯基少将并未曾发现有何不妥之处。
“吹号,让楚留斯基上校火力侦察一下那处营垒,命令柯涅夫斯基派两个连占领这两座山头,其余部队原地待命。”布赫鲁斯基少将放下的望远镜,飞快地皱了下眉头,指着身后不远处的那两座小山包下达了一连串的作战命令。
他妈的,这老毛子还很谨慎嘛,该死,竟然不往前走了。胤祚躲在树林间用望远镜观测了一阵,发现俄军停在了战场的入口处,并未急着对那处营垒发动攻击,反倒派出两支小部队打算占领那两处小山包,心中不免有些子急了——那两座小山包后面的密林中各藏着胤祚的一营人马,若是那帮子老毛子上了山顶,胤祚的整个战略计划就要破产了。
“命令骑兵营出击,注意不要用枪,缠住那支哥萨克骑兵,要快!”胤祚眼瞅着老毛子不上钩,不得不临时变动了一下计划,派出原本作为战略预备队之一的骑兵营。
跟随在胤祚身后的中军营统领孙思浩低低地应了一声,冲下了山坡,跑到在密林中待命的骑兵营处,翻身上马,抽出腰间的指挥刀,高呼道:“圣上有令,骑兵营出击,不得开枪,缠住那支哥萨克骑兵,出击!”话音一落,自个儿一马当先地从密林中冲了出去,两千余早已整装待命的大清骑兵纷纷将马鞍上的枪卸下,拔出马刀,紧跟在孙思浩的身后向紧追阿达而来的哥萨克骑兵冲杀过去。
楚留斯基上校正尾追着败逃中的大清骑兵,突地听到后头传来己方的军号命令,让他火力侦察一下那处大营垒的动静,眼瞅着大营中人影晃动,还隐约能瞅见一排排的火炮正被“黄皮猴子”推出营房,心中不免有些发虚,可命令就是命令,他也不敢不从,只好硬着头皮紧跟在大清骑兵的身后向营垒冲去,只是马速悄悄地慢了下来。
负责守卫营垒的正是火器营副将齐浩然,原本按计划是要等老毛子全军进入战场之后,稍加抵抗便让出这处营垒,那些所谓的“火炮”其实只有三、四门是真货,其余的都是木制的假货,一旦老毛子进入了营垒,那里头预先埋下的炸药就能派上了大用场,可现如今老毛子的主力未动,来的仅仅只是些哥萨克骑兵,这令齐浩然有些不知道该不该开打,正犹豫间,阿达已经率领着败退中的大清骑兵冲近了营垒。
“将军,怎么办,打还是不打?再不打老毛子就过射界了。”一名站在齐浩然身边的游击将军面色焦急地问道。
齐浩然恨恨地一跺脚,肥胖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咬着牙道:“打!开炮!狠狠地打他娘的!”随着齐浩然的一声令下,清军火炮开始发射,虽然只有四门真货,可预先设定好的射击诸元命中率极高,但见炮弹呼啸着落向了正在发力狂冲的哥萨克骑兵队列的中间,炸起一团团的血、泥混和物,夹杂着人、马的残肢断臂四下飞溅,这四炮虽只干掉了十余骑哥萨克骑兵,但却打散了哥萨克骑兵的冲锋阵型,五百余哥萨克骑兵立时散了开来,再也没有刚才那种疯狂追击的气势。
说时迟,那时快,此时阿达领着败军已然冲到了营垒前,但并未进营,而是从左侧绕着营房跑向了后头,转过营房的弯角消失不见了,已经处于混乱中的哥萨克骑兵眼瞅着追击的猎物不见了,各自都降低了马速,正犹豫着是不是要对营垒发动攻击,突地发现营垒的右侧烟尘滚滚而起,随之而来的是隆隆的马蹄声,显然是有大股骑兵正在发力冲击,顿时乱了阵脚,也不管楚留斯基上校如何呼喝,都忙着勒马掉头,准备逃命。
“杀!”一马当先的孙思浩一转出营房的弯角,也不管身后的骑兵营是否跟了上来,高声呼喝着便向正处于混乱中的哥萨克骑兵冲了过去,旋即,两千余养精蓄锐多时的大清骑兵也紧跟着冲向了哥萨克骑兵,而此时早已马力透支的哥萨克骑兵才刚调转马头,还来不及逃逸便被蜂拥而至的大清骑兵追上了,一场大屠杀便在营垒前方的空地上开始了。
平心而论,哥萨克骑兵无疑是支实力很强的骑兵队伍,人人身材高大不说,马也高大健壮,骑术也不错,常年的作战,使得这帮子哥萨克骑兵都成了兵油子,就战争经验来说比大清骑兵还是要强上不少的,只可惜现如今这群哥萨克骑兵连番作战,几次中了埋伏,死伤惨重之余,士气早就低落得可以了,再加上长途奔袭,无论是马力还是人的体力全都透支得七七八八了,人数又不及清军的四分之一,这仗哪还有啥打头,连稍加抵抗的能力都没有,偏生逃还逃不掉,若是俄军主力再不出击,等待他们的只能是全军覆没。
“哦,该死的黄皮猴子!”大清骑军才刚转过营房的弯角,布赫鲁斯基少将便判断出哥萨克骑兵难逃全军覆没的下场,真要是哥萨克骑兵全完了,先不说能不能打赢这场仗,就算是胜了,回国之后布赫鲁斯基少将也逃不过上军事法庭的命运,再者,在这茫茫的大草原上要是没了骑兵的侦查和掩护,光靠步兵的话,随时都有被人突袭的可能性,一旦发生近战,火枪的价值就是一根长矛而已,如此一来,留给布赫鲁斯基少将的选择就只有一条了——全军出击,拯救行将覆灭的哥萨克骑兵。
“近卫军出击!跑步前进!”判明了形势的布赫鲁斯基少将没有丝毫的犹豫,飞快地下达了作战命令,原本就挺着枪戒备的俄军方阵立刻冲了起来,虽快却不乱,显示出了良好的战术素养,七、八个方阵跑步前进的情况下竟然没有出现混乱,这令躲在战场尽头的密林中的胤祚暗自松了口气之余,又禁不住皱起了眉头——这场仗并不像原先设想的那般好打!
俄军的行动极为迅速,不过片刻便已经冲到战场的中心处,此时的哥萨克骑兵已经被打得落花流水,除了楚留斯基上校所率领的两百余哥萨克骑兵聚集在一起誓死抵抗外,落单的哥萨克骑兵都已经被消灭殆尽,而此时孙思浩正领着大清骑兵围着卷缩成一团的哥萨克骑兵狂攻不已。
“发信号,让骑兵营撤回来!让奎叙阿、李达海出击,关上门户!”胤祚眼瞅着俄军方阵已经进入了战场,而奉命占领那两座门户状山包的俄军也即将登上坡顶,知道不能再等了,连望远镜都没放下便飞快地下达了命令。
战场尽头的山坡上连着放了三响的号炮,随即一阵凄厉的号角声也响了起来,正围着哥萨克骑兵狂攻不止的大清骑兵听到号角声响起,也不再理会那帮子正负隅顽抗的哥萨克骑兵,呼啸着便往营垒方向逃去,赶到了战场外围的俄军方阵只来得及放了一排枪,却没有命中一人,倒像是开枪为清军骑兵送行一般。
正当清军骑兵撤退的同时,那两座小山包的密林间埋伏着的清兵前锋营、右营各一部一听到号炮响起,立刻如同猛虎一般冲出了密林,高呼着杀向措不及防的那两个连的俄军,可怜这两连俄军人虽在登山,可心却牵挂着战场中央的骑兵会战,不时地回头驻足观望,哪曾想就在自个儿的眼皮底下竟然埋伏着如此多的清兵,被清兵一阵乱枪击杀了大半,剩下的没命架地调转身向山下逃去,边逃边鬼叫连连,而居高临下的清兵则向打靶子一般将那帮子逃跑的俄军点名击杀。
“停止前进!”布赫鲁斯基少将眼瞅着清军骑兵撤退了,立刻下令俄军方阵停了下来,他对刚才出现的那一大群骑兵产生了怀疑——这群训练有素的骑兵不但着装跟蒙古骑兵迥异,打的旗号也大不相同,尽管布赫鲁斯基少将不明白这些旗号的意义,但心里头却有种很是不妙的感觉,狐疑地站在原地,掏出怀中所得到的那份“地图”默默地沉思着。正当其时,俄军的背后突然传出一阵密似一阵的枪声,光是听枪响布赫鲁斯基少将便判断出这种枪决不是俄军所装备的火绳枪或是燧发枪,慌调转马头看向来路,却正好看见自个儿派去占领那两座小山头的两个连正被人向赶鸭子一般赶下山来,布赫鲁斯基少将头皮一阵发麻,知道自己的部队中埋伏了,不免有些慌乱起来,咬着牙骑在马上,眼睛都红了。
“将军,我们中埋伏了。”楚留斯基上校领着残余的两百余哥萨克骑兵惊魂未定地回到了俄军大队中,一见到布赫鲁斯基少将敬了个礼,忧心忡忡地说道。
布赫鲁斯基少将没理会楚留斯基上校的废话,连回礼都顾不上,骑在马上仔细地观察着战场的动态,好一阵子沉默之后,布赫鲁斯基少将将第一团代理团长柯涅夫斯基中校叫到身边,指着远处的那座营垒道:“中校给你个任务,半小时内拿下那座营垒。”
“是,将军,保证完成任务!”柯涅夫斯基中校毫不犹疑地一挺胸膛,敬了个礼道。
“嗯,去吧,愿圣母保佑你。”布赫鲁斯基少将回了个礼,接着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为了帝国,近卫军出击!第一团跟我来!”柯涅夫斯基中校策马回到队列前方,抽出腰间的指挥刀向着营垒的方向一指,高声地下达了出击令,霎那间战鼓响了起来,近卫军第一团分成三个方阵,随着鼓点声迈着整齐的步伐向清军营垒稳步前进,一场血战就此拉开了大幕……
第四百零八章 收网(二)
从战略的角度来说,清军已经占据了主动的地位,几次伏击之后已经将老毛子的骑兵消灭得差不多了,没了骑兵的强力突击,已经处于包围圈中的俄罗斯近卫军想要突围而去基本已经无望——匆忙在大草原上逃窜的步兵根本摆脱不了骑兵的追杀,一旦俄罗斯步兵不能形成有效的火力封锁线,被骑兵冲进队列中只能是待宰的羔羊,根本无还手之力,从这个角度来说清军的战略构思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胜利就已经唾手可得了。
众所周知,战略目标的实现是靠一系列战术来支撑的,战略对头还得战术过硬,否则一切战略构思都是空想。毫无疑问,胤祚是个战略大师,为清军量身打造的战略是完全行得通的,俄罗斯哥萨克骑兵的灭亡及近卫军的落网都证明了这一点,但问题是胤祚还谈不上是个战术大师,实际上整个清军中没有人指挥或是参与过全火器的近代战争,从上到下全都是新丁,该如何作战其实也只是摸着石头过河罢了,这一点就很是要命,别看胤祚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其实他自个儿心里头也直打着鼓,毕竟自古以来由于战术失误而导致整个战略构思崩盘的例子可是数不胜数的。
现如今整个卡拉麦里山战场的势态是这样的:战场的左侧沼泽地并没有清军把守;战场的右侧是前锋营统领李明标率领一千八百余步兵扼守;作为战场门户的两个小山包上分别由右营副统领奎叙阿、前锋营副统领李达海各率三百人扼守,而右营统领穆托阿则帅领一千右营将士从密林中冲出,开始在两座小山包之间挖掘战壕,以切断俄罗斯军的退路;火器营副将齐浩然率五百人把守作为诱饵的大营;大营之后的五十丈远处的两座小山坡上是清军的主阵地,前锋营一千余人、中军营三千余人分别把守数道防线;胤祚所在的山包是整个战场的最高点,也是智慧中心所在,仅由两千持冷兵器的善扑营负责警戒,山脚下的密林中则是作为战略突击预备队两千余骑兵;总兵力为一万一千余人,火炮八十余门。
俄罗斯方面只有哥萨克骑兵两百余人,步兵四千余众,火炮四十二门,从全局来说无论是士气还是兵力、装备,清军都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俄罗斯军所使用的燧发枪的有效射程只有一百二十米左右,而清军手中的后装式针发枪的有效射程为一百五十米左右;俄罗斯火炮的有效射程为六百至八百米,超过八百米之后炮弹就几乎没有什么杀伤力,采用的还是加农炮式样的前装火炮,火药还是用黑火药,炮弹是球形的实心弹和开花弹两种,每三到五分钟能发射一次,但由于铸跑工艺并不过硬,实际上每小时能发射八次就差不多了,若是发射过频繁就会因炮管过热而炸膛。相比之下,清军火炮由于使用的是无烟火药又采取的是后装弹药室的拉绳式火炮,有效射程可达八百米至一千米,炮弹虽也是圆形,但由于采取了车床切削铸造法,火炮的精密度提高,只要装填较少的火药就可达到较高的速度,且同时提高发射的准确性,再者,由于用药量的减少,管壁即使变薄亦不致于膛炸,连带也使得火炮的机动性大增,因此,尽管中俄双方的火炮都有象限仪辅助瞄准,但在命中率上清军的火炮要远远地胜过俄军的火炮。
打仗这玩意儿武器固然重要,可却不是唯一的决定因素,否则大家伙也用不着打仗了,直接把武器亮出来比较一番,谁的武器好谁赢不就得了,那该多省事不是?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说尽管清军目前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却不见得一定能获得最后的胜利,换句话说,这场仗绝不会是打猎一般的轻松。
布赫鲁斯基少将确实是个优秀的将领,只是在战场上看了一阵便明白了己方目前的处境,也看出那座营垒基本上是个空营,之所以要拿下那座营垒只是为了能有个防守的据点,他可不想在平原之地遭到武装了火枪的骑兵的冲击,在他看来那座空营就算还有埋伏也不要紧,所派出去的第一团已经失去了团长又损失了两个连,拿他们先去探探路也好,若是能顺利拿下营垒,俄军就能得到一个喘息的机会,不见得无法击溃试图围攻自己一方的“黄皮猴子。”
柯涅夫斯基中校是个经验丰富的战地指挥官,若不是由于出身不是贵族,凭着他的战功早就该是将军了,此次原团长意外身亡,也算是给了他一个晋升的契机,他自然不想放过表现一番的好机会。骑在马上的柯涅夫斯基中校面色坚毅地行进在整个俄军队列的最前方,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可能成为清军的靶子,他想通过这等无畏的精神来鼓励自己那些收了挫的士兵们,确实,他做到了,近卫军第一团的士兵们眼瞅着自己的指挥官如此无畏,士气大振,随着鼓点的声响,所有的俄军官兵都挺着胸昂着头,迈开整齐的步伐向清军大营缓步走去,整个战场中只有整齐的脚步声在不停地回荡,战场的空气宛若凝固了一般,给人以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火器营副将齐浩然没参见过正规的战争,可身为“暗箭”的“箭头”五号,他可是从尸珊血海里爬出来的,胆气自然是壮得很,眼瞅着手底下那帮子官兵脸上出现了丝惧色,心中不禁火起,当然,身为负责政工的齐浩然却不会就此发作,眼珠子转了一下,突地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正缓步向前的近卫军第一团笑着道:“兄弟们,这些会活动的靶子来了,拿出点精神头来,嘿,到哪去找这么好的射击靶子,听我命令,大炮准备。”齐浩然略一停顿,估算了一下距离,高声道:“大炮开火!”
营垒中仅有的四门真炮顿时一起开火,炮弹呼啸着向俄军队列砸了过去,两发炮弹正砸在俄军正中方阵的队列中,横飞的子母弹顿时炸得俄军血肉横飞,原本密集编队的俄军第一营顿时一片大乱,被这两炮打死打伤了三十余人,另两发炮弹则落到了俄军方阵之间的空地上,并未给俄军造成任何的损失。
“整队,整队!”柯涅夫斯基中校根本不在乎刚才那次炮击,骑在马上岿然不动,手中的指挥刀猛地一个下挥,高声下令整理队形。随着俄军鼓声的再次响起,原本处于混乱中的俄军第一营很快便恢复了编队,依旧气势高昂地向着清军营垒缓步前进。
眼瞅着己方的炮火并未打乱俄军的行进节奏,齐浩然不禁有些悻悻然,不过他却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反倒是大声叫起好来:“打得好,再来一次,哈哈,这等靶子打起来爽利吧?”眼瞅着自家主帅如此放松,守卫营垒的清军将士们也都松了口气,跟着放声大笑起来,炮兵们则忙着装填火药、炮弹,并紧赶着调整炮口。
三百米、两百米,一百八十米,俄军开始小跑了起来,离着清军营垒的距离越来越近了,清军的火炮再次轰鸣起来,不过由于距离的缘故,这四发炮弹全都落了空,只是在俄军后方的空地炸起一团团的泥块,除了留下四个弹坑之外,啥收获都没有。一百五十米,柯涅夫斯基中校狠狠地一挥手中的指挥刀,高声下令道:“为了帝国,为了皇帝陛下,近卫军,进攻!”霎那间原本是一路小跑的俄罗斯方阵加快了冲锋的速度,向前发起了冲击。
“开火!”就在柯涅夫斯基中校下令攻击的同时,齐浩然也下达了开火的命令,五百名早已准备就绪的清军将士同时扣动了扳机,弹雨如幕一般射了出去。五百支步枪的齐射无疑是很壮观的,可惜的是壮观归壮观,效果却是糟透了——此时的俄军刚到清军手中步枪的有效射程,子弹的威力到了这时已经很弱了,再加上精度的问题,真能命中目标的其实并没有多少,总共也不过击倒了二十余名俄军。再者,齐射之后,装子弹还需要时间,就这么短的时间已经足够俄罗斯军队冲到燧发枪的有效射程内了,一场对射就势不可免了,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清军的战场经验差得可以——平时训练得好好的,总能做到波浪式射击,错开彼此的射击时间以形成有效的射击火力线,可真儿个打了起来,不单士兵们就连指挥官们都忘记了这一条,搂着扳机就开火,训练的东西全都忘记了。
柯涅夫斯基中校的战场经验绝不是清军将士所能比的,一眼就瞧破了清军的虚实,眼瞅着一阵排枪过后,清军竟然没有再次开火,便猜到了答案,立刻高呼道:“吹号!上刺刀!冲锋!”
俄军方阵中军号、鼓点同时响了起来,冲锋的命令立刻传达到了每个士兵的耳中,原本在行进中的俄罗斯士兵同时停步,举枪,瞄准,射出了枪膛中的子弹,随即从腰间抽出刺刀,安在枪尖上,由整齐的方阵瞬间变成了冲锋队型,高呼着:“乌拉。”向着正手忙脚乱地装子弹的清军冲了过去。
奶奶的,齐浩然这个笨蛋!一打起仗来,训练的东西全他妈的忘得一干二净了,该死!胤祚在山头上只看了一眼战场的态势就猜出了清军目前的窘境,可也没法子,谁让大家伙都是群近代战争的菜鸟呢?战争这玩意儿不交些学费,哪能玩得顺溜,这会儿胤祚也只能期盼学费不要交得太多了。
“圣上,要不要派兵支援一下齐副将?”站在胤祚身后的王长泰也看出了形势不是太妙,低着声请示道。
“不必了,那座营垒本来就是要让给老毛子的,倒也不必去争,嗯,但愿齐浩然别败得太难看了。”胤祚阴沉着脸回道。
“开火!开火!”齐浩然眼瞅着俄军就要扑上来了,顿时急得直跳脚,高声地下令开火。此时的清军只有一半不到的人装好了子弹,其他人正忙得不可开交——慌乱之下,手脚也慢了许多,哪能发挥出平时训练的一半水平。随着齐浩然的命令一下,清军队列中的枪响了起来,尽管是两百多人开了枪,可有前有后,这枪声不免就稀稀疏疏地形不成调子,再者手忙脚乱之下,准头也差得可以,一阵乱枪不过射倒了三、四十名俄军,清军反倒被俄军密集的齐射干掉了五十多人,这个亏可是吃得大了些,气得齐浩然双目充血,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抽出腰间的指挥刀,狂吼着道:“上刺刀,给我干他娘的!”
得,仗打到这个份上,清军彻底乱了章法,指挥官胡乱下命令,士兵们手忙脚乱地瞎服从,彻底将训练忘得一干二净,好在清军中不乏头脑清醒之士——齐浩然的副手游击将军陈淼见齐浩然举止失措,忙稳定住自己所率的那二百多号人,也不下令装刺刀,而是抽出指挥刀,高声道:“听我口令,分成三排,轮番开火!”
那群原本乱了阵脚的清军见有人出来指挥,立刻稳了下来,两百多号清军到了此时才想起训练时的部署,按照命令分成了三排,装好子弹的在前排,其余人按平时的训练开始装子弹,准备射击,而此时俄军冲锋队型距离清军营垒只剩下三十多米了……
第四百零九章 收网(三)
战争就是战争,它绝不是演习,也不可能是儿戏,一支没见过血的部队哪怕平时训练得再好也是只纸老虎,只有经过了铁与火的考验,才能成为一支真正的军队,这一点胤祚很是清楚,他也明白手下这支火器部队虽不乏参加过冷兵器时代肉搏战的老兵,可毕竟没打过全火器的近代战争,思维方式其实大多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至少说潜意识里还是支冷兵器时代的军队,而这靠训练是无法完全扭转彻底的,唯有一场真刀实枪的血战才有可能彻底改变一支军队的整体意识。
那座营垒守不住是正常的,因为胤祚压根儿就没打算去守,除了营垒中埋藏了些炸药、陷阱之类的玩意儿打算给老毛子一个惊喜之外,更主要的是胤祚打算给老毛子一线希望,一线能固守待援的盼头,在钓谢廖夫哪条大鱼的同时,顺带瓦解一下俄军拼死突围的勇气,因此就此点而言,齐浩然不是不能败,实际上胤祚原本就是安排齐浩然去败的,可却不能败得太惨,太难看,那样的话,人员损失倒是小事,己方士气受打击可就成了大问题了,可事到如今胤祚除了站一旁看着之外,其实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客观地说,欧洲人种在身体素质上普遍要强于亚洲人种,身材高大不说,跑起来也快得多,作为俄军最精锐部队的近卫军,其兵员素质自然是不错的,一个个老毛子跑起来就跟一辆辆小坦克似的,在加上满脸的狞狰和嘴中的怪啸,看起来倒也骇人得很,短短的百多米距离不过十几秒的时间便冲刺到了营垒之前,而此时的清军尚处于混乱之中,眼瞅着已经能瞧清老毛子脸上的胡子茬了,游击将军陈淼猛地一挥指挥刀,高声下令道:“开火!”顷刻间,早已准备就绪的两百余清军按着训练的规章开始了射击表演,只见弹幕如雨般洒向正狂冲不止的俄军,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名俄军官兵送到了地狱,然而俄军毕竟是久经沙场的精锐之师,并没有因此而惊慌失措,依旧鼓勇直冲,双方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了二十米开外。
很显然,光靠陈淼手下那两百多号人的射击根本无法挡住老毛子的冲锋,而此时齐浩然率领的那部分清军正忙着上刺刀,眼瞅着一场肉搏战已经势不可免之时,不知道是哪个清兵率先扔出了枚长柄手榴弹,在老毛子的密集冲锋队列里炸开了一团火花,横飞的弹片瞬间击倒了十数人。
“投弹!投弹!”直到手榴弹的爆炸声响起,齐浩然这才记起来自家还有此等秘密武器,立刻扯着嗓子高声嚷了起来,一起子清军官兵慌忙从腰间抽出手榴弹,如下雨般砸向冲锋而来的老毛子,尽管有不少士兵紧张得忘记了拉弦,可百余枚手榴弹的爆炸威力还是惊人得很,尤其是俄军根本没见识过此物,既不知道该如何躲避,也不明白这东西究竟有多大的威力,在这一阵手榴弹雨中,冲锋的俄军损失惨重,冲在最前面的两百多号人全都倒下,即便没死也是缺胳膊断腿地倒在血泊里嚎叫不已。
毫无疑问,俄军事支敢战的强军,面对着枪林弹雨也丝毫不惧地敢于发动冲锋,但是俄军也是人,是人就会对未知的东西感到恐惧,面对着手榴弹的攻击和因此而造成的重大伤亡,俄军的心理彻底崩溃了,再也顾不得上官的大声哟嗬,调过头便往自家主力所在的方向逃了回去,柯涅夫斯基中校一连劈死了两个逃兵,可还是没办法阻止兵败如山倒的颓势,不得不调转马头夹杂在败兵中撤了下去。这一场短促的交火以俄军死伤三百余人,清军阵亡四十八人,伤二十人而告终,尽管清军发挥不佳,但依旧算得上完胜!
“奶奶的熊!打得好!哈哈哈……等老毛子再上来,还这么打,叫他们好好见识一下兄弟们的厉害,干得好!哈哈……”齐浩然眼瞅着老毛子败得凄惨,顿时得意得哈哈大笑起来,拍着身边那位率先扔出手榴弹的士兵的肩膀,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齐将军,圣上有令,这大营要让出来的,是不是可以将火炮先撤下去,免得到时候来不及搬运?”陈淼见齐浩然有些子得意忘形了,忙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啊,对啊,咋忘了这事,嘿嘿。”齐浩然摸了摸后脑勺,这才想起胤祚战前的交代——顶住一轮攻击之后便假装不敌而撤,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道:“好,就这么办,火炮先都撤了。”负责火炮的一名千总立刻高声应诺,召集了三十余名手下,推着炮车、搬着弹药穿过营房,从后门撤了出去。
“将军,我团……”败退回来的柯涅夫斯基中校交待手下几个营长整顿队伍,自个儿骑着马径自来到面色阴冷得简直要结冰的布赫鲁斯基少将面前,敬了个礼,有些呐呐地道:“我团未能占领营垒,请将军下令,我团誓死再次发动攻击,一定会拿下……”
“够了。”布赫鲁斯基少将有些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了柯涅夫斯基中校的话,抬头看了看已经西斜的天色,冷着声道:“中校,天色不早了,若是等到夜幕降临,我军在这旷野上如何能挡住骑兵的突击?时间不多了,我命令,第二团从右侧、第三团从左侧发动决死攻击,中校,你的第一团就原地待命好了。”柯涅夫斯基中校虽然心有不甘,可也没法子,只好高声应诺,气鼓鼓地冲回自己的部队,找那些部下发作去了。
“将军,快看,老毛子又上来了。”正当齐浩然发挥他政工人员的优势,在清军营中四下忙碌着慰问伤兵,鼓舞士兵的斗志之时,游击将军陈淼发现了俄军的异动,忙找到正忙得不亦悦乎的齐浩然。
“啊哈,老毛子要拼命了,好啊,兄弟们,拿出厉害给老毛子尝尝,打完就走,准备战斗。”齐浩然细看了一会儿,发现俄军分成左右两翼,每边都是三个方阵,人数各有千余人,便知道这营垒是守不住了,也不敢再恋战,下达了打一把就撤的战斗命令。
鼓点声中,两翼的俄军踏着正步,挺着已经上好了刺刀的步枪,不紧不慢地向着清军营垒缓步前进,即便是到了原先清军火炮的攻击位置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停顿,全军上下人人面色沉稳,大有视死如归的气概,就这么挺胸昂头地向前推进着。五百米、三百米,清军的火炮并未曾响起,两百米、一百五十米,一百三十米,清军的步枪也没有响起,俄军也没有停步,甚至没有发动冲锋,还是正步向前,整齐的步伐声在原野上回响,大地因此也微微地振颤了起来。一百一十米,齐浩然狂吼了一声:“开火!”,霎那间分成两队,各自把守一边的清军同时开火射击,四百余支步枪同时响了起来,硝烟弥漫在清军的队列中,待得硝烟散去,俄军方阵中已然倒下了百余人,可两翼的俄军没有丝毫的慌乱,还是正步向前,到了九十米开外的样子,俄军指挥官一声令下,军号响起,鼓点激昂了起来,两千多俄军发出野兽般的怒吼,狂野地向清军营垒扑了过来。
“奶奶的,玩命啊,老子不奉陪了。”占了便宜的齐浩然见时间已经拖得差不多了,压根儿就不想再跟老毛子拼刺刀了,高呼一声:“撤!”领着手下四百余号人一窝蜂地调头便溜之大吉,临走时也没忘将预先埋设在营房里的炸药之导线点燃。
狂呼乱叫的俄军眼瞅着清军已经“狼狈逃窜”,立时军心大振,高呼着乌拉冲进了清军的营垒,有的从营房的正门而入,有的从栅栏翻进,整个俄军乱哄哄地再也没有一丝军容严整的军队样子,倒像是一群上门打劫的土匪一般。
眼瞅着二团、三团已经冲进了清军营垒,布赫鲁斯基少将总算是松了口气,原本阴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高声下令道:“全军出击,进营!”原本留守的第一团、师部直属大队、哥萨克骑兵残余到了此时也都高兴地直呼“乌拉”剩余的俄军兴高采烈地往营垒的方向跑步前进,宛若他们已经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一般,可就在此时,营垒中突然冒出一团巨大的火光,与此同时,大地震颤了起来,一声巨响震得所有人的耳膜嗡嗡直响,原本已经冲进了营垒中的俄军纷纷逃了出来。布赫鲁斯基少将慌忙勒住胯下受了惊吓的战马,高声下令全军停止前进,又派出传令兵到前头去了解情况。
“报告将军,黄皮猴子在营垒中埋了火药,还挖了陷阱,我军伤亡惨重,二团长科萨奇重伤,二营营长阵亡,三团一营长阵亡……”片刻之后,传令兵匆忙纵马而回,将一系列坏消息一一道来,布赫鲁斯基少将的脸瞬间就青了——到现在为止,哥萨克骑兵损失了一千七百余人,步兵损失一千余人,三个团长一死一重伤,营长也死了几个,这仗才刚开始呢,就只剩下三千五、六的步兵和两百多骑兵,连敌军是何方神圣都还摸不清楚,至于敌人的实力就更无从谈起,这仗还怎么打?
布赫鲁斯基少将脸色铁青地发了一阵呆,突地想起了头前那支训练有素的骑兵队伍,猛地打了个寒颤,眼瞅着天色越来越黑,不敢在这平原之地多呆,一把抽出指挥刀高声下令道:“全军都有了,进营垒!”一干子垂头丧气的老毛子兵推着炮车、赶着弹药车,押运着辎重跑向了兀自浓烟滚滚的营垒中。
“圣上,老毛子上钩了。”眼瞅着俄军全部进入了营垒,站在胤祚身后的王长泰暗自松了口气,颇有些感慨地说道。
“嗯。”胤祚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心里头却想着其他的事情——虽说整体计划到目前为止没有出现太大的问题,可刚才那场小规模的交手却暴露出军队在训练和实战方面存在着不小的问题,虽说眼前这一战基本算是拿下了,可若是不加以改进,将来老毛子再次起兵报复的话,清军未必就能象此次一般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之便,到那时要真是发生一场大会战,以清军目前这种状况着实堪忧。
“传令下去,召集全军游击以上将领开会,好好检讨一下此战之不足之处。”胤祚淡淡地吩咐了一句,也没再多说些什么,自顾自地回了帐篷,在沙盘前站定,皱着眉头思索着……
夜幕降临了,俄军营垒中哀声一片,到处是伤兵的嚎叫声和低低的咽泣声,布赫鲁斯基少将焦躁不安地在自己的帐篷里走来走去,他在等,等着派出去的侦察兵们带回来战场的消息,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占据了他的身心,令他无论如何也坐不下来。
“报告。”就在布赫鲁斯基少将等得已经快要丧失信心的时候,派出去执行侦察任务的师部侦察连连长肖恩霍夫斯基上尉的声音在帐篷口响了起来。
“进来,上尉,有什么发现?”布赫鲁斯基少将的面色虽沉稳,可声音却不免有些子颤抖。
“报告将军,我手下的人已经确认,我军被包围了,这些黄皮猴子是大清的部队,领军的是他们的皇帝……”肖恩霍夫斯基上尉的话还没说完,布赫鲁斯基少将惊讶地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高声道:“你确定是大清的皇帝?”
“哦,是的,将军。”肖恩霍夫斯基上尉耸了下肩头道:“将军,您是知道的,我手下有几个商人出身的伙计,他们到过大清,懂得大清的话,我的人抓了个舌头,拷问出了消息,应该不会假。”
“哦,妈的,该死的黄皮猴子。”布赫鲁斯基少将愤怒地在帐篷里来回走了几步,接着猛地一转身,恶狠狠地盯着肖恩霍夫斯基上尉问道:“搞清楚他们有多少人,什么时候来的,战场兵力分布情况如何?”
“噢,将军,很遗憾,那个舌头只交待了一半就死了,我的人原本还想再抓一个舌头的,可惜被发现了,人没抓到,反倒损失了十几个弟兄,不过战场的地形倒是摸清楚了。”肖恩霍夫斯基上尉苦笑着耸了下肩头道。
“妈的,快说,这鬼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布赫鲁斯基少将愤愤地骂了一句,紧赶着追问道。
“将军,您来看。”肖恩霍夫斯基上尉低下了身子,在地上画起了草图:“这里是进出的门户,现如今已经被封死,守军人数不详,但绝对不会少于两千人,道路狭窄,无法硬冲出去;这里是沼泽,我的人去探路时,死了两个,此路根本不通;这里有条河,还有个大湖,虽然有路,不过却有军队把守,嗯,只是守备不是很严,我的人就是在这里抓到的舌头,小股部队可以出得去,可我军大部要想通行的话,只会招来敌军的前后夹击;哦,这里是几座小山包,这儿的守卫最为森严,根本渗透不过去,我的人试了几次,全都失败了,按常理来说,这里应该就是黄皮猴子的指挥中心所在,估计大清皇帝就躲在那里。”
“好,做得好!上尉,你立了大功了,传令兵,通知所有营以上的军官到这里来开会。”布赫鲁斯基少将精神一振地高声叫道。须臾,得到命令的俄军军官都赶到了中军帐,各自正襟危坐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布赫鲁斯基少将站在一张刚画好的战场草图前,扫视了一眼手下的军官们,高声道:“我命令!”所有的俄军军官“唰”地同时站了起来,目不斜视地看着布赫鲁斯基少将。
“很好!”布赫鲁斯基少将点了下头道:“我命令楚留斯基上校今夜率领你的哥萨克骑兵从这里突围,务必尽快赶到布伦托海子要塞,将我军的状态禀告谢廖夫将军,请求增援,告诉他大清皇帝就在这里,让他里外夹攻,活捉大清皇帝。”
“是,将军阁下。”楚留斯基上校忙一挺胸高声应诺。
“柯涅夫斯基中校,你的人明日一早攻击这里,务必拼死拿下,我让火炮营配合你的进攻。”
“是,将军。”柯涅夫斯基中校高声应答道。
布赫鲁斯基少将面露凶光地看着一名中校道:“胥道夫斯基中校,我任命你暂时接替第二团的指挥官,明天你的人佯攻这个小山包,不求一定拿下,但要打得猛,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打得黄皮猴子从别处调人增援,听明白了没有?”
“是,属下遵命!”胥道夫斯基中校一听是要他佯攻,还得不惜代价,头皮一阵发麻,可面对着布赫鲁斯基少将的强势,他也不敢不应承下来。
“很好!”布赫鲁斯基少将点了点头道:“三团、师部直属大队作为战略预备队,随时准备增援,明日一战不容有失,各位好自为之罢。”俄军众军官轰然应答,各自散去,准备明日的会战。
寅时一刻,最是夜深人静时,就连草丛的小虫也都叫唤累,整个战场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丝的声响,夜很黑,天阴得可以,别说月亮,即便是星星也见不到,此时正是人睡的最深的时候,两百余哥萨克骑兵牵着用破布片包裹了四蹄,又上了马嚼的战马,悄悄地溜出了营垒,偷偷摸摸地向着战场右侧的湖边溜了过去。
尽管哥萨克骑兵已经很小心谨慎了,可到了底儿还是没躲过清军暗哨的眼,“乓”地一声枪响之后,接着是清军暗哨吹响了敌袭的号角,枪声、凄厉的号角声顿时将整条战线上的清军全都惊醒了,尽管没看见敌人在那儿,枪声却响成了一片,接着数十个火油弹被清军扔到了阵地前方,点燃了预先摆在战线数十米开外的柴火堆,将整条战线前的空地照得一片透亮。
“哦,他妈的该死!”清军暗哨刚一开枪,楚留斯基上校便知道不妙,也顾不得干掉那名清军暗哨,翻身上马,抽出指挥刀,高声道:“上马,冲出去,哥萨克前进!”自个儿一马当先地凭着记忆力,按照侦察兵画出的小路所在地冲了出去,二百余名哥萨克骑兵也紧跟着发一声喊,马刀、长矛齐举,呼啸着冲向了清军的战线,尽管一路上不断有骑兵被射落马下,可所有的哥萨克骑兵都没有减速,依旧狂冲不已。
一名清军千总眼瞅着哥萨克骑兵越冲越近,愤怒地高叫道:“他妈的,给我打!”手中的左轮手枪不住地发射着愤怒的子弹,闻讯赶到的清兵也不停地开枪射击,只可惜哥萨克骑兵发起攻击的地方实在是太近了,而清军根本来不及形成有效的火力阻击线,尽管乱枪撂倒了二、三十名的哥萨克骑兵,可惜还是无法阻止哥萨克骑兵的突破,不过片刻工夫,楚留斯基上校率先冲到清军战线处,手中的马刀猛地一个下劈,将一名试图阻挡的清军士兵劈翻在地,沿着湖边的小道冲了过去……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