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抉择


  温瑞和在老八胤禩府中乃是第一号谋士,可平日里的话却不算太多,但言而有物,落地有声,往往能切中要害,这会儿见胤禩问起,并没有平日里沉思一番的作态,直截了当地说了两个字:“劲敌!”
  “劲敌、劲敌?”胤禩低声地念叨了几遍,紧接着问道:“温先生,依您看来老六这货怕是也起了意了吧?”
  “看不透。”温瑞和摇了摇头,有些不敢肯定地说道。
  老十胤锇急不可耐地叫道:“打什么哑谜,老六究竟在玩啥子游戏?”
  “老六怕是动心了吧?”老九胤禟阴阴地插了一句。
  “奶奶的,老六这货要真是动了心,这回咱们就跟他干上了,断不能叫他爽了意。”老十咋咋唬唬地乱嚷嚷起来。
  “够了!”胤禩心里头烦着呢,有些气恼地止住了胤锇,柔声地问温瑞和道:“何解?”
  “唯其行事诡异,出于常理,不好揣摩。”温瑞和摇了摇头道。
  “那么依先生之见,我等该如何行事?”胤禩追问了一句。
  “六阿哥若是真的起了意,那就是个可怕的劲敌,但若是无意,还是暂时不要去招惹的好,大阿哥、太子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那儿。此事尚需慎重,不如静观其变,看看再说。”温瑞和平静地说道。
  温瑞和的话虽没有明说,胤禩心里头却是明白得很:老六打小了起就是个狠角色,老大、老二都被其整得灰头土脸地,没了脾气,可这货懒,向来不参与政事,也不跟朝臣往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见这货起意,这回突然间勤了起来,着实有些诡异。普横所说的静观其变倒也不失为上策,若是此事成了,自然无话,若是真到了不成的时候,加上一把火,烧他个焦头烂额的也不迟。胤禩在心中将各种情况都掂量了一番,长出了口气道:“就依温先生的意思,这事儿先稳着,看看再说。”
  人生在世总会面临着各种各样的选择,该如何抉择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胤禩做出了他的抉择,而就在此时邬思道也面临着人生的最大抉择。
  今儿个天气晴朗,大下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地,让人昏昏欲睡,若不是有差使在身,刘小河也就真的找个地方睡去了,只是他不敢,府里头那位主子近来火气旺,真要是在这节骨眼上违了他的意,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因此刘小河也只能不停地搓揉着眼皮,强打起精神杵在大门口候着,心里头却只犯叨咕:自打主子没了差使,这府上着实冷清得紧,又没啥子人上门来,咱杵在这也闲得慌。
  刘小河正垂着头胡思乱想着,冷不丁耳边传来一声问讯:“大兄弟,敢问这里是四贝勒府上?”
  “是啊。”刘小河下意识地应了声,这才猛地抬起头来,打量了一番来人:模样倒也周正,青衣小帽,土里巴叽地,一看就是南方来的土包子,没啥子见识的那一种,刘小河顿时为自个儿刚才答话快了而有些懊恼,鼻子里哼出声道:“啥事?没瞧见这儿是贝勒府吗?有屁快放,放完了一边去。”
  “唉,是、是、是,老哥说得是,小的打南方来,可可里听说小的一位亲戚正在贝勒爷府上,就琢磨着来探访一下。”来人很是客气地应道。
  “哦?是哪位啊?”刘小河也就是个门房听差,在府上地位低微,任何一个府里的奴才都能吆喝他,一听面前这货竟然在府里有亲戚,立刻换了副笑脸问道。
  “小的那位亲戚姓邬,名思道,烦请大兄弟通报一声,小的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啊。”来人低声下去地陪着笑脸。
  “邬思道?”刘小河思索了半天,愣是没搞明白这邬思道是啥子人物,这府中上上下下百多号人,刘小河全都认得,这里头就没个叫邬思道的。刘小河心里头认定面前这货必然是昏了头,乱认亲戚来着,心头火起,骂道:“没这号人,这里是贝勒府,不是你小子能忽悠的地儿,趁大爷今儿个心情好,快滚,要不大爷扭你去顺天府。”
  “别、别、别,大兄弟别动气,小的听府上蔡帮办说的,说是前些日子,贝勒爷救了个人,说是叫邬思道,赶巧小的那兄弟就叫邬思道,听蔡帮办描述的样貌,一准是一个人,小的这便上门来看看,顺便接了人回咱家养伤。”来人点头哈腰地说道。
  蔡帮办,厨房买菜的干活,大小算个管事,就是嘴碎,爱絮叨,背地里下人们都管他叫长舌老蔡。刘小河自然是清楚长舌老蔡的为人,一听说来人是打老蔡那儿听来的,倒也没了疑心,不过要他为个客居府上的瘸子忙乎,心里头却是不乐意的,刚张了嘴,打算轰来人走,一锭一两多的银子悄然进了他的手心。
  行,有眼色,趁着这会儿没旁人,这银子就收下了。刘小河嘴角一挑,乐呵呵地道:“好吧,看在你大老远来的份上,咱就帮你说一声,能不能接到人,还得听高管家的吩咐。”
  “行、行、行,大兄弟费心了。”来人可着劲地陪笑脸。
  刘小河去了好久才转了回来,满脸子不高兴,想来是被苛了,不耐烦地道:“等着,那死瘸子一会儿就出来。”
  “谢大兄弟了。”来人赶紧一鞠躬,闪到路旁候着。没多久,一阵拐子点地的声音传来,一身白衣的邬思道拄着双拐艰难地行出了大门,那双腿上兀自绑着夹板、绷带之物。来客忙冲上前去,扶住邬思道,口里道:“玉露老弟,苦了你了,哥哥直到今日才得知你的下落,来迟了,来迟了。”
  “你……”邬思道楞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来,玉露贤弟,哥哥这就接你回家。”
  回家?邬思道心里头一震,一时间百感交集,茫然地呆立了好一阵子,心中犹如翻江倒海般难受,片刻之后,幽幽地说道:“走走吧。”话音一落,架起双拐,艰难地走向不远处的一个驻马亭。
  “玉露老弟,为兄来迟了,贤弟受委屈了。”
  “厉河兄,小弟如今已是残疾之身,天下虽大,却已无处可去,也就打算找个地方度此残生,其他的事,小弟已无心过问了。”邬思道幽幽地说道。
  这位青衣小帽的来客正是乔装打扮而来的林轩毅,两人相交多年,有些话不用明说,各自心里头都是有数的,这会儿林轩毅一听邬思道的话,就明白邬思道还念着四阿哥的救命之恩,暂时没有为胤祚效力的打算。
  头前在金陵之时,林轩毅就曾向邬思道提出过让其效力胤祚之事,那会儿邬思道满腹心思就想着通过自个儿的努力科举成名,并不想依附于他人门下,可也没有拒绝林轩毅的提议,毕竟胤祚的事迹邬思道可是听多了,也知道胤祚文武全才,是个了不得的阿哥,可没亲眼见识过,总是不放心,不想轻易地就将自己卖了。
  林轩毅默默了良久,叹了口气道:“玉露老弟,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有些事儿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实不必放在心上,当断则断。”
  林轩毅这话的意思是救命之恩固然要报,可并不需要投身其麾下,也就是个良禽择木而牺的意思。邬思道原就是精到了骨子里的人物,如何听不出这话里头的意思,要说没动心那是假话,明摆着胤祚那一方眼下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又求贤若渴,并不计较他的残疾,派出了首席谋士前来相邀,诚意已是十足。可就这么投奔了胤祚,且不说将来不免有对上胤禛的那一天,不好面对,即便是眼下胤禛刚救了他的命,一无报答就这么一走了之也不是邬思道所能接受的。
  人永远是出于矛盾之中,即便是像邬思道这等精明到了极处的人物,一边是救命之恩尚未报答,一边是诚意相邀,情深意切,如何抉择实在是令邬思道为难。
  邬思道行走不便,放下双拐,坐在亭中的石椅子上默默地思考着。该说的都已经说完,林轩毅也就不再多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待邬思道最后的决定。
  抉择总是艰难的,邬思道这一坐就是大半天,天都快黑了,邬思道才抬起头来,双眼中厉芒四射,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第一百零一章 朝堂论战(上)
  “厉河兄,你我相交多年,小弟的性子,你是清楚的,玉露不敢自比圣人,可恩怨还是分明的,四阿哥于玉露有大恩,玉露实不敢忘,待玉露还清了人情,定当前往兄长处。”邬思道眼里精光闪烁,缓缓地说道。
  “如此也好,只是……”林轩毅迟疑了一下。
  “兄长但请放心,弟自有分寸,待弟为其谋划一番,改日即去寻觅兄长。”邬思道看着林轩毅,满脸子坚定的表情。
  “好,为兄先告辞了,静候贤弟佳音。”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林轩毅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送邬思道回了四阿哥府,自个儿转身大步离去。
  胤祚今儿个心情不错,好生戏耍了老八一番,虽说明知道老八根本不可能帮着自个儿说好话,但能令老八投鼠忌器,不至于跳出来跟自己作对也就算是万事大吉了,算了算六部里头也就剩吏部与兵部不曾联络,可也只能先到这里了,一切的事情等明日早朝再见机行事了。只可惜胤祚的好心情并未保持多久,回了王府刚坐下,茶都还没喝上一口,就看见林轩毅走了进来,脸上虽平静可眼神里却略带着一丝的遗憾。
  “先生请坐,先喝口茶暖暖身子,上好的西湖龙井,刚砌好,正热着呢。”胤祚心里头已经明白事情定是出了岔子,也不急着发问,招呼林轩毅先坐下喝茶。
  林轩毅也没多客套,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喝着茶,半晌之后,悠悠地将今日见邬思道的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报恩?谋划一番?嘿,哄小孩子吗?这改日又是何日,奶奶的,该不会是等到老四上了位,这货打着抄家的名义来咱这吧?胤祚默不作声地坐着,心里头盘算着各种对策,脸色虽平静,眼中却已冒出了杀气。良久之后咧嘴一笑道:“这么说来,此人留不得的喽,嘿,先生以为如何?”
  “不一定。”林轩毅微微地摇了摇头道:“厉河与之相交有年,熟知此人个性,若是大恩未报,此人必定不会离开四贝勒府,若是自认为已还清的人情,践约而来也说不准。”
  胤祚霍然起立,在房中来回地踱了几步,思索了一番,猛地站住了,嘴角一勾,笑眯眯地道:“也好,人才难得,本王也不愿做那等燃琴煮鹤的煞风景之事,本王就给他个机会,最后再试试他的诚心,若是……嗨,那就别怪本王不通人情了。”
  此事关系重大,林轩毅虽有一丝的不忍,可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开口道:“王爷,玉露的事儿也急不得,暂且先搁在一旁,明日早朝的事儿今儿个还得好好议议。”
  邬思道之事虽然重要,却也不是马上就能解决的,再说不是还有一线可能吗?要报恩,这很容易,咱就创造个机会让他一次报个够,若是报完了恩,还搞七捻八的,那也只好请老邬同志到阎王爷那儿喝茶去了。胤祚摇了摇头,将邬思道之事暂且抛到脑后,与林轩毅探讨起明日上朝时可能会受到的诘难。
  “上朝。”随着太监们一声声的上朝声,朝臣们踏着碎步,排成数列鱼贯地急步向乾清宫大殿而去。三呼万岁已毕,康熙老爷子不等朝臣们上奏章,手略略一抬说道:“今儿个早朝就议两件事,头一件是火耗归公的折子,头前众爱卿都已议过了,今儿个就听听当事人是怎个说法。胤祚。”
  “儿臣在。”胤祚一闪身从大阿哥身后站了出来,一头跪倒在地。
  康熙老爷子饶有兴致地打量了胤祚好一阵子,这才开口道:“这折子既然是你提出来的,那就给各位大臣们好生叙叙吧。”
  “是,皇阿玛,儿臣遵命。”胤祚大声应答,接着一挺身站了起来,环视了一下众大臣,略一沉吟,缓缓地开口道:“诸位大人当知官缺有肥、瘦之分,谓之:冲、繁、疲、难……”
  胤祚朗声将奏章背了一遍,末了微笑着说道:“诸位大人可有何疑惑之处,本王可以解释一、二。”
  京畿道御史郎月明第一个跳了出来,大声道:“下官不同意毅郡王的说法,下官以为官缺是有肥瘦,但身为朝廷官员理应奉公守法为先,为民表率其后,朝廷自有定规,火耗不得超过二钱,原本就该如是,毅郡王的做法实乃画蛇添足之道,下官不敢苟同。”
  嘿,早就知道你小子会是第一个跳出来的,妈的,老二那货还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跟老子再次过过招,也好,就先拿这个郎月明开刀好了。胤祚微笑着道:“朗大人说得如此激动,想来一定是位清廉自守的好官喽?”
  “本官一向如此,毅郡王此话何意?”胤祚的话里头暗指朗明月手脚不干净,登时把朗明月气得火冒三丈,只是顾虑到这儿是金銮殿,才没敢放肆。
  “哦,本王心里头有些疑问,烦请朗大人解释一下可好?”胤祚悠哉地说道。
  “下官无事不可对人言,毅郡王但问无妨。”朗明月那张脸这会儿一点都不像明月,倒有些像黑锅底。
  “本王没记错的话,朗大人历任过高阳知县、江宁知府,对吧?不知朗大人当时收的是几钱的火耗?”胤祚不等朗明月开口接着道:“朗大人在高阳任知县收的是两钱七的火耗,到了江宁任知府,收的火耗就成了三钱,有这事吗?为何朗大人不按朝廷定制的两钱收啊?”
  “你血口喷人,我,我……”朗明月犹如被踩了尾巴的老猫般跳了起来,连王爷、本官之类的话都忘了,青着脸,手指着胤祚,全身抖得厉害。
  “哼,本王从不信口开河,要证据吗?本王这里有。”胤祚伸手从衣袖中取出几张写满了字的纸来,手一杨道:“朗大人不会不认识高阳城的贺学名、贺班头吧,这里有贺班头的证词,朗大人在江宁的师爷叶成万也有份证词在此,可需要本王念念?”
  “我,我……”朗明月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胤祚是如何得到这些供词的,可眼见无可抵赖,忙苍白着脸向着康熙老爷子的方向一头跪下道:“臣有负圣恩,臣罪该万死。”
  康熙老爷子连话都懒得说,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朗明月自个儿到一边跪着去。
  胤祚笑容满面地道:“禀皇阿玛,地方官员来钱的路子不外乎四条:一是火耗,二是吃官司收黑钱,三是额外加捐,四是多瞒少报从国库里挖钱。这其中后三者都是有违大清律的违法勾当,若是犯了自然有国法处置,可一般守规矩的官员其收益靠的就是火耗,只是官有肥、瘦,其间相差极大,得了肥缺的自然是心满意足,得了瘦缺的,心中自然不平,如此一来苟且钻营之事就难免了,儿臣以为将火耗全部归公,然后按官缺下发,形成定制,那起子官员们没了收火耗的权利,也就少了那些子攀比之心,这法子就叫高薪养廉,若是拿了养廉银还算计着盘剥百姓,这样的官就该杀,杀上一批,何愁吏治不清。”
  康熙老爷子点了点头却没有开口表态,正在此时,上书房大臣、吏部尚书马齐站了出来,口里头道:“圣上,微臣也有话想问问毅郡王。”
  “准。”老爷子笑着点头。
  靠,这马老倌跳出来凑什么热闹,难不成也想跟咱过过手?胤祚心里头还真有点不想跟老马同志过不去,一来老马同志确实是个清廉自守的能员干吏,二来胤祚也没算到老马同志会跳出来,没啥子准备的,心里头还真有点犯叨咕,可都到了这会儿了,也只好笑着道:“马大人有话请说,本王一一作答便是。”
  “王爷客气了,下官只有一事不明,这火耗归公好是好,不过这火耗也是取之于民,用来分给官吏,怕是有些不妥吧?朝廷官员自有朝廷发给的俸禄,这火耗收之国库岂不是更好?”马齐那双小眼睛转悠的滴溜溜地。
  嘿,你个老马同志还真是会说话,这话里貌似在帮着咱呢,嘿嘿,这情咱先记着了,有机会还你个人情。胤祚笑呵呵地道:“官员也是人,也要迎来送往,还要雇请师爷、奴仆,得维持朝廷的体面,若是光靠朝廷的俸禄,怕是不够的,钱不够怎么办?不是想办法刮地皮就是想法子从国库了捞钱;官员也是人,是人就有贪念,只是有的人能控制住自个儿的贪念,有些人则做不到,光靠律法制约是不成的,可养廉银加上律法却能有效地遏制官员的贪念,试想一下,稍有良知的官员们即便遵纪守法,每年的收入都已是丰厚,也用不着去盘剥百姓,若是犯了法,不但丰厚的收入没了,还得去坐牢,又如何不令这些官吏在违法之前三思而后行,而这正是高薪养廉的意义之所在。”
  胤祚畅畅而谈谈,猛地一转身面对着康熙老爷子道:“皇阿玛,儿臣以为此法不但可行,而且是事在必行,请皇阿玛决断。”


第一百零二章 朝堂论战(中)
  胤祚的话言之有理,掷地有声,再加上火耗归公的折子朝臣们都已经议过数次了,其中的利弊早都已了然于心,即便是康熙老爷子也明白其中的奥妙,只不过有一件事儿,大家伙都闷在心里,谁也不提,那就是究竟由谁来定官缺。定官缺的事儿牵涉到整个大清朝所有的官员、所有的职位,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儿,繁琐得很,可油水也足得很,大家伙都不吭气,就只等着老爷子拍板了。
  朝臣们不开口,并不代表阿哥们就没了响动,太子见自个儿的手下吃了鳖,心里头歪腻得很,又见胤祚慷慨陈词,更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此刻见朝臣们都不说话了,胤礽自个儿站了出来,口道:“皇阿玛,儿臣以为毅郡王这折子听起来是好,只是真儿个执行起来怕是困难重重,先不说可行不可行,就说定官缺的事儿没个公正严明的大臣看着,怕是要出大乱子的,儿臣以为此事还是暂时搁置,将来再议为好。”
  再议?再议你个头啊!老二你小子不就是担心这差使落咱手上,怕咱混吏部里搅乱子吗?嘿,咱不傻,没事咱何苦找事呢,没地让老爷子起疑心。胤祚心思快着呢,立马就辨明了老二那点子小肚鸡肠,微微一笑道:“皇阿玛,太子所言有理,儿臣也以为是该有个老成持重而又廉洁自守的重臣来把关,儿臣认为马齐、马大人身为上书房满大臣,又身兼吏部尚书之职,为人廉洁自守,正是担当此任的不二人选。”
  “准了。”康熙老爷子一锤子定了音,这事儿也就算是定了案,太子虽有心再说些什么,到了这份上也只好先忍着了。胤祚看老二那副憋屈的样子,心里头直乐呵:老二啊老二,说你蠢,你还是真的蠢,竟然看不出咱家老爷子的心里早就投了赞成票,叫咱当众议事,一来是通过咱的嘴来说出老爷子自个儿不好说出口的话。二来是在考验咱呢,老爷子就是想看看咱是不是那号子想揽权的人,咱才不上当呢,那些子破事还是归别人管去,省得老爷子起疑心,又给咱上眼药。嘿,这回老大这傻冒没蹦出来,倒是你来吃鳖了,哈哈,爽很!美很!
  胤祚正得意呢,冷不丁又听到老爷子开口了:“火耗归公的折子就交由吏部办理,众爱卿议议海运的事吧。”
  火耗归公的事儿牵涉虽大,大家伙有的赚了,有的亏了,可不管怎么说,都还是有钱可拿的,只是个多少的问题,虽然不少人心里头不满,可也还不至于不满到要跟胤祚对着干的地步,可海运的事儿那就不一样了,大伙儿都知道有这么份海运的折子,但大多数人都只知道个大概而已,并不清楚其中的细节,但很清楚的一点就是不少人将因此而丢了实缺。这会儿大家伙一听到要议海运的折子,个个都精神抖擞,注意力高度集中,就等着听个准信了,当然,各自暗地里都憋足了劲,只要是对自个儿不利的,那可就要可着劲地反对了。
  司礼太监秦无庸那尖利的阉人嗓音不紧不慢地在大殿上回响着,胤祚这份折子极长,足足宣读了近半个时辰才算将折子念一遍,这还是节略,若是加上胤祚附在其后的各种相应的计划、图标、说明之类的东西,别说是半个时辰,半天都宣读不完。胤祚搞这份折子整整花了数年的时间,动用了大量的人手,其中的内容之翔实,计划之详尽令那帮子大臣都听傻了眼,直到秦无庸宣完了折子,康熙老爷子都发话要大伙儿议事了,还都没反应过来。
  这份折子包括了海关、仓储、码头的建设,船队的建造,水手的招募和训练,组织架构的设置,人员的搭配,水师的调度、内陆漕运的改革,河渠水利的建设等等诸多方面,众大臣听得两眼发直,想要在短时间内议出个名堂来根本就没有可能性,别说议了,就算是想要领会这份折子的全部都没法子做到。
  要议事总得让大家伙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会儿除了几个上书房大臣见过此折,心中有数外,其他大臣压根儿就没明白过来,这事儿哪能议得起来,问题是老爷子已经发了话,不议也不行啊。眼瞅着冷了场,胤祚是不急的,没人跳出来唱反调更好,还能省些口舌。不过胤祚的愿望很快就落空了,翰林院学士姚伯昌第一个跳了出来,高声道:“圣上,微臣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毅郡王。”
  姚伯昌,字子毅,山东烟台人,康熙二十七年进士出身,太子胤礽的东宫侍讲,一向就是太子的心腹之人,头前就在太子那儿研读过胤祚这份折子的节略本,自以为找到了折子的破绽之处,这会儿第一个跳出来发难了:“毅郡王的折子所言固然不错,但下官却有个疑问,还请毅郡王不吝赐教。”
  嘿,来吧,有什么招就尽管使出来。胤祚笑容满面地道:“姚学士不必客气,有话但讲不妨。”
  “敢问毅郡王所言的大海船从何而来,我朝水师最大的战舰也不过仅能装三百余人,用于装载漕粮,也不过是三百余石而已,如何能有装载数千石的大船?王爷此折岂不是空谈?”姚伯昌毫不客气地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小样,就知道会有人问这个问题,那是咱故意留着等你们来问的。胤祚乐呵呵地道:“姚学士所言有理,若是以水师战舰而论,确实只能装三百余石漕粮,不过姚学士显然忘记了前朝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的事儿。”
  “这两者又有何相干之处?”姚伯昌穷追不舍。
  “三宝大船长十六丈六尺,船底头至无板处为十丈零二尺六寸,无板虚梢为二丈三尺四寸,头阔为一丈九尺五寸,头深为六尺九寸,中阔为二丈四尺三寸,中深为八尺一寸,(表原为三七,当为二七之误。)梢阔为二丈一尺六寸,梢深为一丈二尺,此为两千料大船,足以装载三千、至四千石漕粮。不知姚学士以为然否?”胤祚一口气将三宝大船的规格尺寸都背了出来,也就是他记忆力过人,别人是比不了的。
  “这……”姚伯昌迟疑了一下道:“三宝太监的海船图不是早已失传了吗?毅郡王背出此船的规格又有何用处?难不成毅郡王手中有此图纸?”
  切,小样,不就是又设了个陷阱让咱跳吗?娘的,若老子说没有,自然是君前戏言之罪,若老子说有,你老哥又可以给咱扣上个私藏海图,意图不轨的罪名。嘿,跟老子来这手没用,早防着你了。胤祚乐呵呵地笑道:“本王手中是没有。”故意停了一下,看了眼满脸子得意的姚伯昌,悠哉地道:“可工部里有存档,本王接手工部之时无意中发现了此图。姚学士可还有疑问?”
  “下官,下官没有问题了。”姚伯昌满头是汗地退了下去。
  还没等胤祚喘口气,左都御史董其事又冒了出来,口里头道:“圣上,微臣也有疑问想请教一下毅郡王。”
  董其事,字凯宁,南昌人氏,康熙十八年进士出身,算起来是明珠的门生,一向跟大阿哥走得近,虽不是大阿哥的门下奴才,却是其心腹,自打明珠到了台,不再插手政务,这货就成了大阿哥胤禔的智囊。这会儿也得了老大的暗示,跳了出来,不过他可没有姚伯昌的运气,事先并没有读过胤祚的那份折子,所知的仅仅是刚才听秦无庸宣读节略的那一星半点,不过主子有令,硬着头皮也得出来为难一下胤祚:“下官想请教毅郡王,漕运改海运,牵涉到数万漕丁连同其家属的安置,这十余万人可不是个小数字,不知毅郡王以为然否?”
  嘿,这货连折子都没仔细听就跳出来了,还真是没头脑,简直跟他主子一个德行,还是那句老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八也就只能陪土鳖。胤祚微微一笑道:“董御史刚才一定没听仔细,折子里说得很清楚了,三万漕丁可分三步进行安置,在海运没正式开始前,一切照常,待海运开始后,逐步消减漕丁,人员可以分流到海运、水利建设、垦荒等方面,具体政策,本王另有附录。董御史还有何疑问之处,本王可详细解释。”
  董其事还没那个资格提前知道折子的内容,这会儿看着胤祚那张笑脸,顿时有些老脸微红,呐呐地道:“没、没有了,下官告退。”
  董其事刚下去,就见索额图站了出来高声道:“老臣也有事请教毅郡王。”
  头前两个都是小角色,这回儿大人物终于登场了,胤祚的精神不由地为之一振……


第一百零三章 朝堂论战(下)
  胤祚跟索额图可是“老交情”了,平日里就常打交道,别看见了面都是嘻嘻哈哈地一派和睦,心里头却都明白不彻底整倒对手就没自个儿的好日子过,大家伙隔山打牛地也交过几次手,索额图都没落个好,不过这并不代表索额图就是一苯蛋,实际上身为上书房大臣中排在第一位的满大臣,索额图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要不康熙老爷子也不会让他当了近三十年的权相。
  战略上可以藐视对手,战术上却得重视对手。老毛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胤祚对索额图这只老狐狸还是挺重视的,也做足了功课,这会儿一见索额图跳了出来,心中有着一丝不解——身为首席满大臣,怎会如此沉不住气,这么早就冒了出来,莫非有什么特殊的制胜法宝?面上却是笑呵呵地道:“不知索大人有何疑问,本王勉力解释便是。”
  “不敢,不敢,毅郡王的折子写得真好啊,老臣长见识了,不过,有些个疑问不搞明白,老臣的心不安啊。”索额图满脸子真诚地说道。
  不敢?你个老狐狸现在不是已经敢了吗?嘿嘿,长见识?有屁就快放吧。胤祚在心里头狠狠地臭骂了一通索老狐狸,不过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变:“索大人请讲。”
  “唔,好,老臣确实有几个疑问,这折子上的计划庞大无比,要动用的银两可是不少,现如今国库的情况想来毅郡王是有数的,不知道毅郡王打算从哪找那么多银子来做这么件大事情?”索额图拈着胡须,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像只老狐狸。
  靠!老家伙的眼光还真是毒辣,第一个问题就道出了这个折子的致命伤,没错,这满盘子计划所要动用的资金大得吓人,光是启动资金就得有个三、四百两银子的,后续的投入更是个天文数字,到整个计划全部完成,没有个三、四千万两银子根本办不到,即便是前几年国库充裕的时候操作这个计划也有一定的难度,更何况这会儿国库空虚,而老爷子还惦记着再次亲征葛尔丹,要想搞出一大笔钱来搞海运着实有难度。
  嘿,这年月商人没啥子地位,要是提出个啥股份制,吸引商人入股之类的屁话,那绝对是找死——漕粮乃是国之命脉,怎可交于私人之手,一顶哗众取宠的大帽子扣将下来,没地挨老爷子的板子,不过咱换另外一个说法不就成了。
  胤祚乐呵呵地道:“索大人所言极是,没钱自然是什么事都办不成的,本王算了笔帐,通盘子计划总共需要三、四千万两银子,即便是启动计划少说也得有个四百两银子,难是难了点,不过却也不是没法子解决的。按计划将在杭州、上海、青岛、天津、金陵各设立一个码头,这五个地方原本就有码头,虽小但也可用,计划开始之初稍加修整暂且用着,待日后再行扩建,这部分费用大约需五十万两银子。船队的组建虽说耗时长了些,但可以边造船边投入使用,并不一定要等到组成完整的船队,如此一来还能顺带训练水手,这部分的费用高了些,大约需要投入两百多万两银子,也就是说计划的启动部分只需要两百五十万两即可。”
  “可朝廷一时之间也拿不出如此多的银子,还有即便是造船图纸有了,又由谁来建造?难不成毅王爷会变戏法?”索额图步步紧逼,丝毫没有放松。
  “索大人无须担心,本王倒是有个法子——以捐资换盐引。天下重利莫过于盐铁,概因此二物为朝廷专售。若是擅开盐铁私售,必将扰乱财政岁入,但本王此法却无此忧虑:第一,限定参与者的资格,首先得是皇商。其次,限定参与者的人数,最多不超过五人,参与者须先交保证金为押。第三,投标竞价,价高者得,第四,限定时间,朝廷售让盐引只是权宜之策,时间限定为两年。第五,规定持有盐引者不得私下转让盐引,且只能按朝廷划分的区域各自销售。
  至于建造船舶更是无须担忧,工部现有的造船厂子确实不足以承担此项重任,不过本王前些年偶发兴趣,却也有了个不算小的造船厂,再多招募些人手也足以承担此项任务的了,朝廷可以采用分期付款的方式采购船只。具体地来说就是朝廷只需先付三成的订金,船厂即可开工建造;待船建造到一半时,朝廷再付四成;待船完工之后,验收合格即付尾款。如此一来,朝廷先期投入造船的银两不超过一百万两,加上修缮旧码头、建造新码头之费用大约需投入八十万两,至于设立海关、乃至训练水手、官兵俸禄等等琐碎开销加在一起也不超过五十万两银子。索大人可还有疑问?”
  胤祚的这一长篇大论放之后世一点也不稀奇,不过就是那些子分期付款、公开集资之类的把戏,可在这会儿提出来那可就新鲜了,胤祚刚说完,下头那些个朝廷众臣立刻议论了起来,嗡嗡之声大作。
  索额图听得直皱眉,他可不相信胤祚此举全是出于公心,但一时之间也找不出胤祚这番话的漏洞之所在,也搞不明白胤祚如此做法的用意何在,楞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这法子能不能行,姑且不论,即便是这一揽子计划可行,涉及面之广为我朝前所未有之事,若是稍有不谐,怕是影响甚大,不可不慎,老臣以为此事尚需琢磨,即便真要实施也得由老成持重的朝廷大员掌总为好,不知毅郡王以为如何?”
  靠!这该死的老狐狸终于露出那根大尾巴了,嘿嘿,老成持重之大员?妈的,不就是指你自己吗?想抢班夺权,没门儿,难不成老子忙乎了半天,您老小子一句话就把桃子摘了去。不过这话心里想想可以,说是说不得的,索额图这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地,还真不好回答,胤祚眼珠子一转,乐呵呵地道:“索大人言之有理,不过本王却以为谁来掌总此事并不是关键,关键是此事琐碎,事务繁杂,掌总之人不但要熟知通盘计划,还得有旺盛的精力,否则难以承担此重任,不知索大人以为如何?”
  “呵呵,毅郡王说的是,有理,有理。”索额图满脸子笑容,一点都没有奸计被识破之后的尴尬。
  索额图刚退了下去,缪彤老爷子又跳了出来,这位老爷子方正得有些过头了,学问是好,却不是块当官的好材料,当了一辈子的翰林,眼里头容不得有违祖训的事务,这会儿开始发难了:“老臣以为毅郡王此折有违祖训,哗众取宠,奇巧淫技,有违圣人治世之道,实非朝廷之福,老臣以为圣上当驳回此折。”
  康熙老爷子笑呵呵地看着胤祚道:“小六儿对此又有何解释啊?”
  唉,这缪老夫子跑出来凑什么热闹啊,还真是食古不化,娘的,老古董一个。胤祚心里头暗骂,脸上却不敢有丝毫的表示,毕竟这位老夫子官儿虽小,却是所有阿哥的老师,尊师重道还是得讲的。胤祚略一沉吟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以为缪师的话虽是有理,但儿臣却另有看法。但凡圣君治世莫不以百姓为重,现如今一石漕粮从产地运至京师,其价为产地的四倍还多,各地为转嫁漕赋,定额一石,常实征3至4石,甚至高达7至8石。而由此引发的拖欠漕粮、狱讼,以及‘闹仓’事件层出不穷,实为一大弊政。若是依此折而行,一石漕粮从产地运抵京师,其价仅为两倍,大大降低了漕赋,与民有理。再者,开发河渠水利,不但原有的田地能有灌溉之利,还能额外多得良田数万亩,既可以安置漕丁,又可以增加国库收入,此利国利民之事有何不可为之说。”
  到了这会儿,老二、老大两派都已出了招,不过都被胤祚轻松化解了,老三虽是个打黑拳的高手,可得了好处,这会儿也就乐得闷声发财,他那一系的人马都按兵不动地看着热闹,老八一伙眼见康熙老爷子早已意动,也不会出来搅乱子,就这么着,朝堂上下竟然出现了诡异的安静。
  康熙老爷子虽说意动,但毕竟此事关系不小,并不是朝堂辩论一番就能成事的,再说辩了这许久,早已过了用午膳的时辰,大家伙也都乏了,老爷子传下旨意,令朝臣们各自上书建议,也就此退了朝。
  成功在望,胤祚心里头得意得紧,回府的路上,自个儿在大轿子里笑得别提多开心了,不过回到王府之后,胤祚可就笑不出来了……


第一百零四章 各念各的经
  海运是扇门,是扇打破闭关锁国的大门。自打大清立朝以来,为防备盘踞台湾的郑氏势力,一直采取的是靖海之策。即便是郑氏已降,海禁依旧未开,关起门来称天朝上国,虽说与外界并未完全隔绝,但外贸额度小得可怜。值此西方世界高速发展的时代,泱泱大国的中华却慢慢有些落伍了,不仅是在技术上,更主要的是在思想上全面落伍了,只有打开海运这扇门,才能展开海外贸易,也才有机会跟上当今世界的大跃进潮流。
  一想起前世那些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之类的惨事儿,胤祚的心总是沉得难受,不管从一个穿越者或是有志于大位的阿哥的角度来说,他都绝不会允许这等事儿再有发生的可能性,可真要想打破闭关锁国的既定政策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先不说朝臣们的反对——那帮子只懂得之乎者也的儒教徒们,除了会做些毫无用处的狗屁文章外,就只知道天朝上国地大物博,无需外来的奇淫巧技,旁的事儿就一概不知。即便是自认心胸开阔,还跟着利玛窦、汤若望、南怀仁等来华的传教士学过几年外文的康熙老爷子也不会同意开放海禁,无他,老爷子自身从骨子里说也是个儒教徒。
  想要从正面突破闭关锁国之策基本上是没有希望的,胤祚也不会傻到直接去撞那堵根本就撞不开的墙,不过迂回前进,在墙上先开个小窗子却是可能的——这会儿利用办河工差使的机会,先将海运漕粮之时搞定。海运一旦开始,接下来清剿海盗、与葡萄牙、西班牙这两海上强国的对话也就在所难免,如此一来,大清弱小的水师挨扁就是难免的事儿,以康熙老爷子好面子的个性,必然无法容忍吃哑巴亏,那就下来可就热闹了。
  要建海军要钱,要技术,这就逼得大清朝不得不向前迈进,不但要搞海外贸易,还要有海外势力,到那时,一扇小窗就成了大门,而胤祚要的就是这么个结果,虽说其间凶险重重,困难多多,可胤祚绝对不会放弃的,不但是为了子孙后代,也是为了他自个儿的大业。眼瞅着战车即将启动,胤祚的心情着实兴奋的很,不过当林轩毅告诉一个消息的时候,胤祚就有些乐不起来了。
  “恭喜王爷要当父亲了。”林轩毅满脸子平静地说道,话虽说是恭喜,不过林轩毅的脸上一点儿恭喜的意思都没有。
  “谁?我?当父亲?”胤祚立时傻了眼:这都哪跟哪的事啊,咱都还没大婚呢,咋跑出个孩子来了?
  “今儿个王爷上早朝之后,刘长鄂来了,说是天津卫那两个丫头都有了,让王爷看该怎么办?”林轩毅不紧不慢地说道。
  靠!忙晕了头,把春兰、秋菊这两丫头都忘到天边去了,惭愧!嗯?我要当爹了,哈哈哈,咱还真是神枪手,当爹了,哈哈哈,爽啊!胤祚乐得合不拢嘴,不过林轩毅下一句话就让胤祚的笑脸呆滞了。
  “王爷就要大婚了。”
  啊,大婚,兰月儿?胤祚愣住了。这年月阿哥们婚前有几个侍妾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别说阿哥们,就是那些富有的人家里,这也算是正常之事,不过有一条却是麻烦的紧——寻常人家侍妾在主人大婚前生了儿女,了不得也就是当了姨娘,可这事儿搁阿哥们身上就有些麻烦了。
  按清制,要想成为阿哥的福晋,哪怕是侧福晋都得讲究个身份,正福晋就不必说了,那得是上三旗的出身,即便是侧福晋也得是旗人,像春兰、秋菊这般出身贱籍的女子别说是当侧福晋了,连阿哥的门都进不得,不过孩子却还是有地位的,按常规,孩子一出生就得抱回王府,而那两个丫头则进不得王府的大门,一辈子都见不着自己的孩子。
  换作是其他阿哥却也不会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大不了大婚之后再把孩子接回来,那两丫头就扔在一边随他去了,阿哥们身边压根儿就不缺美女,也用不着费什么精神,可胤祚不同,倒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说头,只是来自后世的他深知没有母爱的孩子性格上必然有缺陷,胤祚可不想自个儿的孩子也是那么号人物。
  真要让那两丫头进门也不是没有办法,抬旗——这可是大清朝独有的玩意儿,所谓“抬”,即由低向高提升之意。抬旗乃是褒奖酬劳之举,是旗员改变身份地位的一种重要途经,是一种显赫的荣耀。而获此殊荣多由皇帝特旨或部议。以胤祚的手段要将这两丫头变成旗人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可问题又出来了:大婚都还没办呢,自个儿就有了两孩子,不管兰月儿怎么阔达,总不免有些子难受,她一难受不要紧,那两丫头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家务事一旦闹将起来,胤祚也就没个安生了,还不说这两丫头要真进了门,指不定哪天被其他人戳穿了身份底细参上一本又是件烦心事。
  娘的,这事儿搅的,唉,一时痛快了,麻烦可就跟着来了。胤祚皱着眉头在室内踱来踱去,最后还是决定先将两丫头抬入旗再说,其他的事等大婚后再处理。
  婚事可以先不管,眼下要紧的是海运的折子不能出乱子,胤祚将婚事抛到了脑后,将今日早朝的事儿跟林轩毅描述了一番。林轩毅听完之后,沉思了一下道:“王爷,海运的折子通过已成定局,不过能不能抓在王爷手上却还在未定之天,接下来还有得忙的。”
  胤祚心里头也明白这个道理,虽说折子是自个儿上的,可不见得老爷子就一定会让自个儿负责此事,真要是被别的阿哥抢了去,那才真是个大笑话,当下与林轩毅就着可能发生的情况讨论了起来。
  胤祚在忙着,其他阿哥也没闲着,这会儿都各自凑起自个儿的人马议着呢。老三府上倒也安生,反正他也争不过胤祚,只要能捞到好处就成。头前胤祚答应的土地专售局虽说油水十足,可在整个一揽子计划里头就算不上什么了,老三一伙眼瞅着一大篮子肉,自个儿就只分到一根骨头,心里头自然不痛快,这不,召集了老五、老七并着几个篾片相公商议开了,主旨就一条,能多捞一点是一点,倒也整出了几份折子,就等着上奏抢好处了。
  眼瞅着胤祚得了势,太子胤礽心里头别提多腻了,可又不敢跟康熙老爷子对着干,这会儿见海运折子通过基本已成了定局,心里头可就活络开了,满心思打着算盘要摘桃子了,这不,毓庆宫里这会儿热闹着呢,索额图、朱天保、陈天遒、凌普等等一大溜太子心腹都在忙着呢。
  如果说老三一伙仅仅是想抢块肉,太子就是打算连锅端,除了名声留给胤祚外,其他的都不想放过。一大伙子人商议了良久,最后整出了个章程,那就是海运的事儿不管落到谁手里都不能叫胤祚得了去,太子自个儿是不能出面争差使的,可索额图可以。身为保和殿大学士,排在上书房大臣之首,索额图出面总揽海运却也说得过去,不过尽管索额图权倾一时,门生故吏众多,可光靠太子一系的人马要想得到这份差使却也办不到,还得联络其他几个阿哥的势力,大家伙可就忙碌开了,该联系朝臣的联络朝臣,该跟那些子阿哥通气的也没拉下,一时间京城官场热闹非凡,大小官员们上窜下跳,相互通着声气,各自忙乎着写奏章。
  老大就一傻冒,可也准备了份折子,推荐的却是他自个儿,也不管老爷子会不会同意,刚下了朝,让手下人赶紧理了个奏折,第一个就呈了上去,不过康熙老爷子连话都没回一个,只是让他候着。
  老八一伙子也在议着这份海运的折子,不过更多的是在议胤祚的心。当老九胤禟将今儿个早朝的情况介绍完之后,从来都是最后一个发言的温瑞和此次却首先开了口:“六阿哥怕是起心了。”此话一出,顿时将满屋子的人都打傻了眼,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温瑞和,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十胤锇火爆地跳了起来:“他娘的老六,该死,大家伙一起上奏,将海运的事儿给他搅黄了,断不能让他得了好去。”
  老九抖了抖肥胖的双颊,阴阴地道:“头前就发现老六不地道,这会儿好了,果然起了意了,要我说,先前河工那次就不能便宜了他,大家伙不信,嘿,这回……”
  老八胤禩挥了挥手打断了老九的废话,冷着脸思索了一阵,双眼厉芒一闪而过,笑了笑道:“看样子,老六怕是真的有心了,唉,本贝勒一向与人为善,断料不到自家兄弟会如此相待,也罢,先走走看。”停了停又道:“温先生意下如何?”
  “毅郡王所图非小,此人实乃大敌,不过此刻贝勒爷要面对的并不是只有毅郡王一个,别忘了还有个主儿正坐在宫里呢,若是此刻就斗了起来,没地便宜了那位。”温瑞和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
  “不错,是这个理儿,本贝勒料定那位主儿断不会就此罢手,想来还会有波折,咱们还是坐山观虎斗也成。”胤禩幽幽地说道。
  “以普横想来,宫里那位能出的也就只有一招:推出索额图来抢着摘桃子,若普横料得不差,宫里那位很快就会派人来的,贝勒爷只需先应承着,引而不发,等那两位斗的狠了,贝勒爷也不见得不能摘到桃子。”温瑞和一拈胡须,微笑着道出了应对之策。正当大伙儿拍手叫好之际,管家来报:东宫侍讲、翰林院学士陈天遒来访。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也罢,本贝勒就见见这位使者。大家伙先避避。”胤禩笑呵呵地道了一声,让管家将人迎进书房。
  陈天遒,山西太原人,康熙二十七年进士及第,翰林院学士,东宫侍讲,号称辩才无双,这会儿见到了胤禩自然是滔滔不绝地大谈了一通,啥子君君臣臣,兄弟友爱,既说到太子念记着八贝勒,又猛夸八贝勒勤于政事,声明显著,向来为圣上所倚重等等,接着话音一转,谈起了索额图、索大人对海运有着颇深的了解云云,总而言之就一个意思:要求胤禩支持索额图掌总海运一事,其间也没忘了许下一堆空口诺言。
  胤禩何许人,那就是只成了精的狐狸,玩得就是含笑杀人,哪会被陈天遒这通子屁话所蒙骗,不过胤禩也不开口反对,只是笑呵呵地听着,末了可着劲地拍胸膛打包票,声明一定会遵从太子的吩咐云云,好歹是把打算来忽悠人的陈天遒给忽悠了走了,不过该怎么做胤禩还是怎么做,说穿了也就是打着个卞庄刺虎的想头而已。
  这会儿满京城的大小官吏都动了起来,唯独只有四阿哥胤禛府上静悄悄地没个响头,大家伙都知道这位爷刚丢了差使,倒了霉,再加上这主儿性子冷,谁也不愿意上门跟他粘乎。胤禛心里头也很烦,自个儿丢了差使,而老六却是风光无限,都是一母同胞,一样都是阿哥,怎会际遇如此不同。
  心情烦躁的胤禛在书房里转悠了一阵,兀自压不下心头的闷气,索性走了出去,也没个目的,只是在府里头四下走着,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外院下人们的住所。下人们都知道自家爷最近脾气大,早早看见胤禛的身影都躲了出去,偌大的院子中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是院子里一间房中传出一阵朗朗的诵书声。
  胤禛驻足听了一会儿,却发现此人读的竟然是 《易经》 ,心头微微一震,一时好奇心起,漫步向那间房走去……


第一百零五章 决断
  伏羲画八卦、周文王作周易、孔子修易经,自古以来 《易经》 就有神授之天书的美誉,即便是秦始皇焚书时亦不敢毁伤它。在四书五经中最难精通的就是 《周易》 ,大多数学子都只是知其文,不知其真意,真正能通晓 《易经》 者寥寥无几。
  胤禛也研修过 《易经》 ,不过水平一般得很,别说是通晓了,能背得出来的也不算太多,这会儿竟然在下人的房中听到有人在诵 《易经》 ,如何不让他大吃一惊——胤禛府上的下人虽说大多能识得几个字,可别说是研修 《易经》 了,即便是通读都没几个人能做到。胤禛驻足在门侧,仔细地听着,以他的功底,很容易就听出此人是真的懂 《易经》 ,句读无误——那时节没有标点符号,所有的字句全是连成一体的,要想看懂书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房门没有关,胤禛满脸子好奇地走了进去,想看一看这位神奇的下人究竟是谁,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房里头竟然是个半躺在床上的书生,年纪不大,估摸着也就是二十三、四,比之胤禛自己稍大个几岁,眉清目秀,一双大眼炯炯有神,只是面色稍有些苍白。
  胤禛向来规矩大,御下极严,那起子下人稍有小错就是家法侍候,故此别说是擅自收容外人住在府中,即便是私下让外人入府,那起子下人都没有那个胆子,这会儿竟然冒出了这么个怪书生,如何不令胤禛起疑心,面色生冷地问道:“你是何人?怎会在本贝勒府中?”
  胤禛素来就是冷性子,面色冷峻,这会儿板起脸来更是有股子肃杀之气,若是那起子奴才们见了,还不得吓得尿裤子,可白面书生竟然连床都没起,只是放下手中的书,坐直了身子,面色平静地看着胤禛道:“在下邬思道,腿脚不便,无法起身,尚望贝勒爷赎罪。”
  胤禛看了眼这书生特意伸出的双腿,眼瞅着那双腿上满是夹板、绷带,也就没了怪罪的意思,只是再次问了一声:“你怎会在本贝勒府中的?”面上虽依旧寒得很,语气却是比刚才稍和缓了些。
  “正月初八,贝勒爷上朝时曾救了个伤者,那伤者正是在下。”想起了那夜的情景,邬思道的声音不免略带了些伤感。
  “哦。”胤禛这才想起当初确曾救了个书生,原本打算下朝后问问的,可没想到朝堂之上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这么些时日过去了,早将此事忘到了脑后。人是自个儿带入府中的,这会儿却跑来问人家你是怎么来的,确实有些过了,饶是胤禛面冷,到此时自个儿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本贝勒听先生读 《周易》 甚是娴熟,想来先生可是精通此经的了?”胤禛就这性子,死不认错儿,一旦他自个儿错了,必定是王顾左右而言其它,这话纯属没话找话地乱问一气。
  邬思道虽没与胤禛谈过话,只不过远远地看过胤禛一两次,可平日里却没少听下人们说起这位主子,心里头多少还是有点数的,再加上他原就是精细人,一听就明白面前这主儿正着急着转换话题呢,心中虽觉有趣,可也不会去揭穿此事,只是笑着说道:“在下也只是研读过一段时间而已,谈不上精通。哦,贝勒爷请坐,在下腿脚不便,不好起身,贝勒爷勿怪。”
  胤禛心里头烦闷,可又无人可说,这会儿也没多客气,随意地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随口问道:“先生既通周易,不若为本贝勒起一卦如何?”
  “成,不知贝勒爷所算何事?”邬思道倒也爽快,伸手从怀中取出几枚制钱,微笑地问道。
  “嗯,就算算本贝勒这段时间的运道好了。”胤禛原也就是没话找话说,这会儿随口就说了一句。
  邬思道将几枚制钱往床上的空处一扔,看了一眼卦象道:“乾为天乾上乾下,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潜龙勿用,阳在下也。贝勒爷近来运道虽有小噩,但并无大碍,需自勉不止,而后终有所得,此卦大吉。”
  胤禛这段日子诸事不顺,府中上下都已知晓,眼见这书生随口说出卦象,心头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加之胤禛自幼信佛,对道家的那些个算命、算卦之类的东西原本就不大信,也就是找个乐子而已,这会儿见书生说得认真,也只是一笑了之:“但愿如先生所算,呵呵,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话本贝勒爱听。”
  邬思道最擅长的就是观颜察色,此刻见胤禛那副模样就知道这主儿压根儿就没往心里去,认真地说道:“卦由心起,相由心生,只要心正,自然诸事顺利,若是心存侥幸,则万事休矣。”
  胤禛见邬思道说得认真,不免有些好奇地问道:“何谓之心正?”
  “正着,无邪也,任事兢兢业业谓之勤,见难不退谓之勇,师出有名谓之义,见利不忘义谓之仁,事不可为则退谓之智,有此五者即可谓之心正。”邬思道回答得斩钉截铁,满脸子的郑重。
  胤禛默默地将这段话念叨了一番,心里头犹如翻江倒海一般翻滚着,老半天之后豁然起立,对着邬思道鞠了一躬道:“多谢先生指教,还望先生能留下来,时常提点一下本贝勒。”
  邬思道轻轻叹了一声道:“非不愿,实不能耳,个中缘由不说也罢。”
  “先生莫非嫌弃本贝勒愚笨?”
  “贝勒爷误会了,邬某已是残疾之身,心灰意冷,只想着归隐林下,不过邬某深受贝勒爷大恩,为贝勒爷谋划一、二原也是该当之事,贝勒爷有事尽管吩咐便是。”邬思道幽幽地说道。
  胤禛素来多疑,听闻此言,心里头有些不爽快,可面上还是很冷静,略略地将海运的事儿说了一番,问邬思道究竟该如何自处。胤禛此举也有着考校一下邬思道能力的想头,若是邬思道答得有理,胤禛想尽办法也得留下此人,若是没什么意思,那还是及早将此人送走为好。
  海运折子,邬思道早在金陵的时候就曾与林轩毅一道商议过,他自个儿也参与到计划的拟定之中,对这份折子压根儿就不陌生,但他也不知道胤祚的具体安排和最终的用意,以邬思道的精明虽不知道胤祚的最终目标,可隐约觉得这份折子的背后另有奥秘,也明白这份折子对胤祚的重要性,无论如何胤祚都不会容忍任何人试图破坏这份计划的。
  邬思道想了想将海运的各种利弊分析了一番,认定此折不但可行而且是必行,并点出康熙老爷子必定会按此折行事,反对此计划之人下场绝对不妙,话里头也隐约地指出以胤禛此时的势力实不能和其他几位阿哥相抗衡,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办差,先从外地差事入手,而后才是朝堂。
  胤禛自个儿也是个精细人,邬思道虽说得隐晦,但胤禛却听得出其中的奥妙,一时间想得有些入了神,呆呆地站了好久。
  康熙三十六年正月二十八,按理应该是上朝的日子,众朝官们早早地就抱着奏章候在宫里,等着开朝了,各位阿哥们也都是面色冷峻地站着,偌大的朝房内竟然诡异地没了往日的喧闹。可奇怪的是,上朝的时间已经到了,也没听见太监们呼喝上朝的声音,大家伙不免有些奇怪——按理说若是不开朝,到了这会儿早该有太监来宣旨意了。
  太阳都已经升得老高了,上朝的时辰都已经过了,大家伙都等得有些心焦了,原本安静的朝房内顿时嗡嗡声大作,大家伙都想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可谁也闹不明白康熙老爷子究竟是在玩啥子把戏。阿哥们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各自聊了几句,打算一块儿到后宫去探问个究竟,正在此时,司礼太监秦无庸领着几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高声道:“圣上口谕:今日不上朝,众官有本上奏者呈交签押房,宣毅郡王胤祚、上书房大臣索额图、佟国维、马奇、李光地……上书房觐见。”
  秦无庸宣旨一毕,朝房内顿时炸开了锅,朝官门议论纷纷,不明究竟。胤祚心里头却是明白得很,到了决定海运折子的关键时候了,究竟海运掌总之位落入谁家之手一会儿就能见分晓了。胤祚整了整朝服,迈开步子,在那起子阿哥们嫉妒的眼光中向上书房走去……


第一百零六章 上书房决议
  朝堂就是个大染缸,能在朝堂上站得住脚的都是些老油条,那些子观颜察色、揣摩圣意的本事个个都了得着呢,至于像当年郭琇那般直来直去的大臣基本上就跟恐龙似的早已绝了迹。大家伙都明白康熙老爷子心中早已对海运折子点了头,也没有人傻到去提出反对的意见,不过嘛,上个奏本发表一下自个儿对海运的观点,看能不能搞点儿油水出来却也无妨,这不,胤祚刚走进上书房,就看见康熙老爷子御桌上堆着厚厚的一叠子奏章。
  那叠奏章固然惊人,可更令胤祚吃惊的是这会儿竟然已经有两个小官儿正垂着手候在了上书房内。这两小官儿胤祚都识的,一个是前户部郎官范时捷,一等子爵范承斌之子,汉军正白旗人,刚因清欠案罢了官;另一个竟然是江宁知府施世伦,这可令胤祚有些惊疑不定了——头前胤祚离开金陵时,这货还送行来着,前后也不过二十几日,竟然在上书房看见此人,还真是见了鬼了。
  吃惊归吃惊,康熙老爷子还高坐上头呢,胤祚也只好压下心中的疑问,一头跪倒在地高声道:“儿臣见过皇阿玛。”后头跟进来的那起子上书房大臣也都依次跪倒,三呼万岁。康熙老爷子脸上满是微笑,却没有让众大臣们平身,手指着那叠子奏章道:“办苦差找不到人,有了肥缺却个个抢得厉害,嘿,众爱卿还真都是公忠体国之辈嘛。”
  康熙老爷子这话可就是诛心之语了,寒得紧,那起子上书房大臣立时额头冒汗,腿脚打颤,个个埋着头高声道:“臣等不敢。”
  “不敢?你们都已经敢了。”康熙老爷子手一挥,那叠子奏章落了一地,冷着声道:“事情还没办,抢缺的却来了不少,哼,索额图,朕问你:你可通晓海运?”
  索额图一听康熙老爷子此话不善,忙爬前一步,磕着头道:“圣上息怒,海运之事臣不敢说精通,却也略知一、二。”
  “略知一、二?哦?那好啊,朕倒想知道索爱卿这个一、二究竟是哪个是一,哪个是二,朕问你,你可知晓造船、航海、海关,嗯?”康熙老爷子脸上的笑容早已不见了,此刻脸上寒得能掉冰渣子。
  胤祚跪在一边,斜了眼正哆嗦着的索额图,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过来:哈哈哈,索老狐狸这回算是撞到铁板了,亏你跟了咱家老爷子那么多年,竟然会不知道老爷子平生最恨的就是有人在朝中拉帮结派搞小圈子揽大权吗?您老可好,一串联就是一大帮子人马,吆喝着拱你去掌总海运,嘿,明珠就是这么倒的台,看样子索额图也难逃挨刀的下场,呵呵,想摘桃子却摔折了腿,有趣,有趣得紧。
  索额图也不是傻子,到了这会儿算是明白过来了,知道犯了康熙老爷子的大忌,顾不得许多,也不敢分辨,只是一味地磕着头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康熙老爷子看了一眼哆嗦着的索额图轻描淡写地说了声:“知罪就好,索爱卿跟着朕已是多年,朕不忍加罪于你,不过既然有错,该罚的还是得罚,就罚爱卿停俸一年罢,嗯,索爱卿身兼数职,也着实有些子忙不过来,内务府的事儿就交给马齐来管好了。”
  索额图身兼数职,身上的头衔多如牛毛,啥子上书房满大臣、保和殿大学士、领侍卫内大臣、太子太傅、内务府统领等等,这里头内务府统领的职衔最不起眼,可却最重要。这官衔儿不大,就一正三品的衔儿,名声也不显,不过另外一个名字却响亮得很——十三衙门,管的就是皇室的安全保卫工作。康熙老爷子啰嗦了一大通,真正要免去的就是这个内务府统领的职。事到如今,索额图就算心里头明白也没招了,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苦着脸磕着头谢恩了事。
  能当上上书房大臣的哪个不是人精,这会儿都看出来了,索额图怕是要倒台了,步明珠的后尘只怕是迟早的事了,各自心里头都盘算着好生整出一份折子,应着景儿抛出来给老索同志来个最后一击。索额图倒了霉,那么太子呢?大家伙都不是傻子,自然都知道索额图是太子最大的靠山,康熙老爷子这么一手明摆着是要抽太子的脊梁骨,难道……
  嗯?老爷子要对老索同志下手了,唔,这也正常,老索同志也太不自爱了,明珠的前车之鉴还摆在那儿呢,这哥们就迫不及待地犯上了同样的错误。唔,老爷子这手借题发挥,搂草打兔子两不误,嘿,神得很!胤祚正想着心思呢,康熙老爷子就叫到他了:“小六儿。”
  得,来了,看老爷子怎个决断法。胤祚忙大声道:“儿臣在。”
  康熙老爷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胤祚,好一阵子才道:“小六儿出息了,这份折子甚合朕意,不错,看样子小六儿很是用了番心思,好,好得很。”
  嘿,要是让老爷子看出一点居功自傲的样子,那板子还不得立马落下来。胤祚赶忙逊谢道:“皇阿玛过誉了,儿臣不过是秉承皇阿玛的旨意办事,些许小功不足称道。”
  “唔,有过得罚,有功就得赏,不过折子看起来虽好,却不知道真儿个执行起来又会如何,小六儿说说看?”康熙老爷面带笑容地说道。
  有功得赏?嘿,这话咱爱听,可赏在哪里啊,您老爷子总说赏、赏、赏的,可别又是一句朕心甚慰就了了事,总得来点儿实际的吧?不过老爷子这话里的意思却像是打定了主意将海运掌总之职交给咱了,嘿,爽很!胤祚心里头叽叽歪歪地,可脸上却满是坚定的神色,慷慨激昂地道:“儿臣愿立军令状,若是不能将海运之事理出个头绪来,任凭皇阿玛处置。”
  “好,这话皇阿玛爱听,有信心、有决心是好事,这样吧,皇阿玛再给你两个人,好生将海运的事儿给朕整出个样子来。”康熙手轻轻一抬道:“宣。”侍立在康熙老爷子身边的司礼太监立刻取出份圣旨,用他那尖细的阉人嗓音大声地读了起来:“奉天承运……”
  靠!就知道老爷子没那么好说话,敢情在这儿等着咱呢,唔,这掺沙子的做法还真是帝王之道,给咱个掌总的名号,下头却塞了两根硬骨头,让人噎得难受。老爷子这是对咱不放心呢,就怕咱趁机培养势力来着,切,鄙视一把。
  唔,施世伦,嘿,“江南第一清官”,不过咱原本就打算让这货当海关总署衙门的头来着,老爷子放他过来却也和咱的意;范时捷?唔,这小子算是连升了好几级,看样子是办清欠时中了咱家老爷子的意,咱跟这货也就是见过几次面,没啥子交情的,不过倒是听说这货素来耿直,谁的帐都不甩,唔,也好,那些子挡客的事儿就交给他也成。胤祚边听着圣旨,边想着心事,正有些走神之时,猛可里听到老爷子发话了:“今儿个的事就议到这里,众爱卿跪安吧。”
  得,老爷子下逐客令了,咱也赶紧回府跟林轩毅好生商议一番。胤祚混在众臣中磕头,呼万岁,起了身就向外走,刚出了上书房还没走几步,背后就传来两个声音:“王爷慢走一步,下官等有事想商。”
  嘿,老施、老范这两哥们还真是勤于公事,刚得了差就急着办事了,也好,有那么两个肯干事的手下,总强过一帮子只会捞钱的主儿。胤祚乐呵呵地看着那两个忙不迭躬身行礼的小官儿道:“二位不必多礼,有话尽管说。”
  施世伦跟胤祚算是老熟人了,也没多客气,笑容满面地道:“王爷,我等二人既然受了皇命,自然得尽心办事,不过我等到目下为止还不知道王爷究竟是打算怎个动手法,还请王爷拟个章程出来,我等也好照着办理。”
  “也好,今儿个时辰尚早,二位就跟本王到工部衙门好好议议。”胤祚领着这两个干劲十足,恨不得一口气将事情都办完的小官儿直奔工部衙门,会同着工部尚书沙穆哈、工部侍郎刘思远几个人一道忙乎了大半天,总算是拟定出了一个工作程序及各项事务的负责人,直到天都擦黑了才回到王府。
  胤祚刚进书房,就见林轩毅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笑呵呵地道:“王爷今儿个必定是大获全胜,可喜可贺,厉河还有件好消息要告知王爷。”
  “好消息,嘿,本王最喜欢的就是好消息,先生请讲,本王听着呢。”
  林轩毅一拈胡须,微笑着道:“邬思道已经离开了四贝勒府。”


第一百零七章 隆中对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要想得到顶级谋士则就难上加难,在胤祚看来邬思道正是那种能凭一己之力改变大局的顶级谋士,这样的人才即便不能收于麾下,也不能让他去辅佐别人,此刻一听到邬思道已经离开四阿哥胤禛,好不容易才压住心中的狂喜,笑呵呵地道:“人在哪?快带本王去见见。”
  “据刘长鄂来报,今儿个一早,邬思道已乘马车离开了四贝勒府,向天津卫去了,估计是打算到天津卫换船回金陵,王爷上朝未归,厉河已请清松道长追上去沿途加以保护。”林轩毅微笑着答道。
  “为何不……”胤祚愣了一下,原本是打算问为何不将人接到自个儿府上,突地转念一想,明白了林轩毅的用意:直接将人接到府上,一旦被老四知道了,却不是什么好事儿,再说,对于邬思道这样的顶级谋士而言,得到他的忠心原本就是件难事,这会儿人既然已经在清松的保护下,基本上已是安全的了,此时需要的是表现出自个儿的诚意来。
  胤祚眼珠子一转,乐呵呵地道:“好,本王即刻前往天津卫,明儿个一早,先生让刘耀到工部为本王告个假,就说本王偶感风寒,要休息两天。”
  “王爷但去无妨,厉河知道该如何做。”林轩毅平静地答道。
  床头一盏油灯的火苗在屋子里铺上柔和的光芒,偶尔地发出一阵轻轻的噼啪声,屋子外不时地传来阵阵酒客们喝到酣处的喧闹声,邬思道独自静静地躺在客栈的房里,默默地看着灯花儿,心里头却是波澜起伏、不能自己。
  身已残,志未酬,最是英雄伤心处。邬思道一向自视甚高,可没想到竟然会落到如今的地步,而今双腿已废,科举无望,可要他就此沉沦下去却又心有不甘,胸中才学总得有个施展的地方。四贝勒胤禛固然有着救命之恩,对邬思道也甚是器重,若是没有胤祚这个王爷相邀在先,或许他已留在了四贝勒胤禛的府上了。
  今儿个一早邬思道留书一封与四贝勒胤禛,自己则飘然而去,当然他并不是真的就要走了,以邬思道的精明自然是清楚那些阿哥们各有各的门道,必然会知道他究竟到了哪儿,邬思道的走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双方的诚意如何,他只是在等,等着看双方谁会来,来的又是什么人而已。
  夜很深了,喧闹了一天的天津卫终于静了下来,邬思道依旧没有一丝的睡意,但也没有起身,只是静静地躺着。邬思道躺在屋内,却不知道就在此刻,客栈外面不远处正上演着一场全武行,交手的双方都蒙着面,默不作声地厮杀着,除了兵器的撞击声,就只有偶尔有人临死前发出的闷响。这一场混战来得突然,也结束得突然,前后不过一刻,其中一方败退了,另一方将战场打扫了一番,也快速地隐入黑暗之中,夜依旧很静,犹如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天终于亮了,早起的小贩们在街头的叫卖声渐渐响起,一夜未睡的邬思道叹了口气,吹熄了燃了一夜的油灯,伸了个懒腰,架起双拐,慢慢地踱到了门口,轻轻地卸下门闩,拉开了门。刚打算叫店小二打些水来梳洗一番,冷不丁看见门口站立着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面上挂着浅浅的微笑,身后还跟着两位脸色沉稳的大汉,邬思道不由地愣了一下,还没等他开口,那人已经自报了家门:“邬先生,本王胤祚有礼了。”
  邬思道早就算准了两个阿哥会派人来,却没想到胤祚会亲自来,不由地愣住了,多半会才回礼道:“草民邬思道见过王爷,草民腿脚不便,不能全礼,还请王爷恕罪。”
  嘿,好家伙,虽惊却不乱,看样子老邬同志早就算准了会有人来见他,只不过没想到会是本王亲自来罢了,有点意思。胤祚心思动得飞快,笑呵呵地道:“邬先生不请本王进去坐坐吗?”
  邬思道用双肋夹住拐子,拱手为礼道:“里面请。”
  胤祚也没客气,大步走入房中,找了张椅子坐下道:“先生腿脚不便,就请上床躺下好了,本王已经吩咐下人,一会儿自然有人来送早膳。”
  邬思道点了点头,没有作声,自顾自地上了床,斜靠在床头道:“王爷有心了,玉露当不起。”
  “先生大才,本王仰慕已久,头前本王奉旨下江南就盘算着无论如何要与先生一叙,今儿个算是圆了本王的心愿,还请先生不吝赐教,本王虚席以待。”胤祚没有任何的隐瞒,一开口就将来意道个明白。
  “王爷过奖了,草民胸无才学,又是残疾之身,实当不得王爷的厚爱。”邬思道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胤祚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弯腰行了个礼道:“先生过谦了,本王年少,学识粗疏,行止恐有错漏,还请先生能陪伴左右,随时提点一、二。”
  “当不得,当不得。”邬思道没想到胤祚连考校一下才学都没有就来上这么一手,一时间有些慌乱,忙坐直身子,连道不敢。
  “先生之才不在管乐之下,我得先生,如同刘皇叔之得卧龙,还请先生出山助我一臂之力。”演戏嘛,就得演全套,那些个礼贤下士之举胤祚玩起来也不含糊,没等邬思道反应过来,胤祚已单膝点地,一头拜了下去,吓得邬思道慌忙滚下了床,坐在地上伸手去扶胤祚,口里头道:“王爷这是要折杀草民啊,草民如何当得起,如何当得起。”
  “先生不答应,本王就不起来。”胤祚耍起赖皮来比之地痞流氓也不差丝毫,生生把邬思道逼得没了办法,只好应承道:“王爷请起,玉露应了便是。”
  追名士就跟后世追美女一个道理,那就是脸皮一定要厚,胤祚的脸皮虽说不算太厚,但比之城墙怕也是薄不了多少,毕竟是皇宫那大杂院子里练出来的,了得得很。这会儿见邬思道应承了,心中那个得意就不用说了,客气地先将邬思道扶起,待邬思道坐好后,自个儿才落座。
  “今世之世是何治世?”邬思道一脸子平静地问道。
  嘿,老邬同志出考题了,想来对咱还是不放心,怕自个儿明珠暗投呢。没说的,咱也得露一小手儿,免得老邬同志不安心,时不时地想跳槽。
  “圣上英明,当今之治堪比贞观,只是天下承平已久,暮气渐生,土地兼并苗头已现,大小官吏不思进取,唯求太平无事,不过好在并无太大的天灾人祸,否则恐有危难。”胤祚也没有保留,明白无误地将自己的观点表露了出来,此话若是传了出去,被人上了奏本,只怕康熙老爷子的大板子就会猛拍了下来。
  名士所奉行的就是士为知己者死,邬思道没想到胤祚竟然说得如此之白,不由地心生感动,但脸上依旧平静得很,轻轻地又问道:“既如此,当何解?”
  “先生与厉河所合计的三策——火耗归公、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原就是治病之良药,不过依本王看来,火耗归公可速行,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则时机未到。再者,本王以为要增加国库之收入不当以盘剥百姓为目标,眼光应放远一些,海外贸易不但能大量增加国库收入,还能大幅提高平民的生活水平,有宋一代虽政治上腐败不堪,然其年财政岁入却远高于我朝,正是靠着海外贸易之功。今我朝海禁未开,外贸往来极少,本王虽不才,此利民之事,却愿为先驱,请先生助我。”胤祚没有一丝保留地将自己的想法全都一一道了出来。
  感动,邬思道此刻除了感动,还是感动,身为名士自当投效名主,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胤祚都在四阿哥胤禛之上,邬思道沉默了良久,幽幽地道:“邬某残疾之身,承蒙王爷不弃,敢不效死以报。”
  嘿嘿,成了,总算是把老邬同志骗到了手,也不枉咱费了那么多的苦心。胤祚心里头那个得意可就不用说了,与邬思道又谈论了一阵朝局,让清松领大队侍卫送邬思道回王府,自个儿则奔向他在天津的那个园子,即将当父亲了,怎么着也得赶紧去哄哄春兰、秋菊那两丫头,只不过这一去,却没想到又惹出了件大麻烦……


第一百零八章 咱也成个家
  天津卫东郊冷静的紧,除了菜地就是农田,只是靠近运河边有着一座规模不算小的园子,孤零零地立在那儿,高高的院墙将园子与四周的农田搁成了两个世界。园子内亭台精巧,楼榭金壁辉煌,新春刚至,嫩芽儿冒出了枝头,点缀出满园的春色,燕雀在树木间飞来飞去,忙着磊窝,那一声声清脆悦耳的鸟鸣听起来是那么的悠扬动听。
  春兰在这园子中住了三个多月,早已习惯了受人服侍的生活,每日里到院子里走走,弹弹琴,写写画画也惬意的很,不过自打得知有了身孕,人也懒得动了,除了无聊地跟秋菊凑一块儿做做女红,谈谈自家主子外,就是闷在屋里想心事儿。
  今儿个一早,鸟儿叫得欢快,春兰起得迟,闲来无事,做了会女红,心里头觉得闷得慌,索性倒在床上想着心思儿。想着、想着,不免就想起了自家的主子,自打那一夜的疯狂之后,就再也没见到那位英俊潇洒的主子。春兰心思儿重,不像秋菊整日里乐呵呵地没个心眼儿,她不甘心就这么平淡地过一生,好不容易遇见了那么位主子,无论如何都要抓住,只可惜见不到主子的面,即便春兰有无限的柔情也没个表现的地儿。
  背对着门口想着心思儿的春兰冷不丁觉得有人在自个儿的耳朵边呵着气,怪痒痒的,心道又是秋菊那个疯丫头,头也没回,有些不耐地道:“菊丫头,别闹了,姐乏着呢。”身后之人乐得笑了起来,那声音却豪爽得很,压根儿就不是秋菊,倒像是主子。春兰忙回头望了一眼,心里头满是喜悦,可可里就要起身见礼。
  “别动,小心闪着孩子了。”胤祚忙一把扶住春兰,乐呵呵地看着春兰的肚子。
  “主子怎来了,那些子下人竟没来通报一声,春兰这幅模样让主子见笑了。”春兰就着胤祚的手坐了起来,有些子慌乱地整理着略显得凌乱的衣裳。
  “呵呵,是本王不让他们通报的,来坐好,让本王听听孩子的动静儿。”胤祚今儿个收了邬思道,这会儿心里头正爽得美,一想起自个儿即将当父亲,那心里就更是美得像灌满了蜜一般。
  “王爷,才三个月,哪有动静啊。”春兰羞红了脸,低着头轻轻地念了一声。
  “哈哈,本王急了点,不过听听也无妨。”胤祚弯下身子,将脑袋凑了过去,靠在春兰的肚子上听着,满脸子幸福的笑脸。正在此时,一贯大大咧咧的秋菊撞了进来,口里头还嚷嚷着:“姐,王爷来了……”一眼看见胤祚正俯身在春兰的怀里,秋菊的大嗓门立刻停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胤祚。
  “你这丫头跑那么急做甚,来、来、来,快坐下,也让本王好好听听。”胤祚乐呵呵地招呼秋菊坐下。
  秋菊今儿个起得早,闲着无聊,见春兰还睡着,领着两小丫环跑后院园子里溜达去了,直到下人们来寻,这才着急地往回赶,脸上红扑扑地还带着汗水儿,那副小模样儿看得胤祚有些子心疼,大步走到了门口,搂着秋菊儿进了屋。到了这会儿,秋菊才回过神来,忙张口道:“爷,您怎么来了?”
  嘿,瞧这丫头说的,咱就要当爸了,能不来吗?胤祚乐呵呵地将秋菊摁在椅子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道:“你个小丫头,有了身子还到处乱跑,小心本王打你的小屁股。”秋菊吐了吐舌头,一脸子的调皮样子逗得胤祚大笑不已。
  春兰心细,秋菊爽直,这两丫头各自曲意奉承,倒也令胤祚心情大快,不过胤祚毕竟是办差王爷,身上压着一大摊子事务,无法久留,跟两小丫头乐呵了一阵子,简要地将对两人的安排说了一番就急冲冲地赶回京城去了。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说胤祚也没有特意去掩盖春兰、秋菊有了他的骨肉的事儿,这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即便是捅到康熙老爷子那儿也无大碍,不过,让胤祚没有想到的是竟然还真有人为了此事打上门来了。
  胤祚前脚刚进自家的门,连茶都还没来得及喝,后脚温宪格格就杀到了,满脸子怒气地跳着脚道:“六哥哥,你混蛋,你,你,你……”
  啥?混蛋?胤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看着怒气冲冲的小丫头片子,老半天才道:“咋回事?九丫头,谁惹你了?”
  “就是你,就是你,你怎能这样,孩子都有了,对得起兰月儿姐吗?”温宪格格跳着脚道。
  我靠!不会吧,这么点屁事儿连温宪小丫头都知道了,娘的,指不定外头传成啥样子呢?奶奶的,咱不过就是打算娶两个小妾而已,其他哥几个除了老四,哪个不是大把的侍妾?至于吗?咋不见这丫头打上门去,嘿,也就是为兰月儿抱不平来的。胤祚眼珠子一转道:“九丫头,哪得来的消息?”
  “哼,你还不承认,额娘都知道了,召你进宫呢,你怎能这样?”温宪格格不依不饶地说着。
  厄,这事儿咋传到宫里去了,靠,想必老爷子也知道了,指不定这事儿还是老爷子传出来的呢,额娘有召,还得赶紧去,但愿别惹出啥乱子才好。胤祚顾不得跟温宪格格拉扯了,笑呵呵地道:“九丫头,这往后有人叫你姑姑了,是好事对不?啊,六哥哥厂子里刚研发出一种新的香水,要不回头让人给你送去?”
  香水对女人的杀伤力永远是无穷大的,温宪格格气鼓鼓的样子消了不少,但还是恶狠狠地说道:“我要十瓶,哼,回头看兰月儿姐怎么收拾你。”
  好、好、好,收拾、收拾,到时还指不定谁收拾谁呢。胤祚哄了好一阵子,总算是将温宪格格哄上了大轿,兄妹俩各乘轿子往宫里头去了。
  这会儿,四贝勒胤禛的正福晋乌拉纳拉氏也怀着身孕,都快生了,可身为母妃的乌雅氏却从来没过问过,胤祚那两小妾不过才怀了三个月的孕却把乌雅氏给乐坏了,一见着胤祚,满脸子笑容地问个不休,就差没让胤祚把人给带入宫中了,好生赏赐了不少的补药,又让胤祚加派人手到天津卫看着,乌雅氏可是等不及要当祖母了,不过末了的一句话却令胤祚有些别扭——大婚就要到了,赶紧准备去。
  寻常百姓家的婚事都繁琐得很,更何况是阿哥的婚事,接连十数日,胤祚既要忙着海运之事的安排,又要忙着准备婚事,一时间忙得脚不沾地,累得够呛,好容易熬到了成婚的日子,一大早就起了,急急忙忙地赶进宫里,由早等候在宫里头的简亲王陪着向老丈人家赶去。
  吉时届,銮仪卫备采舆,内府大臣率属二十、护军四十诣福晋第奉迎。采舆陈堂中,女官告“升舆”,福晋升,父母家人咸送。内校舁行。女官从,出大门乘马。至禁城门外,众步行随舆入,至皇子宫门降,女官导入宫。届合卺时,皇子西乡,福晋东乡,行两拜礼。各就坐,女官酌酒合和以进,皆饮,酒馔三行,起,仍行两拜礼。于时宫所张幕、结采,设宴,福晋父母、亲族暨大臣、命妇咸与,礼成。(摘自 《清史稿》 )
  忙乎了一整天,又被那起子阿哥们灌了满肚子酒水的胤祚晕头转向地进了洞房,脚步有些虚浮地向着端坐在床榻上的新娘子走去,这会儿重头戏——揭盖头可就要上演了,胤祚心里头激动着呢:洞房花烛夜,嘿,咱活了两世人还是第一次,唔,得悠着点。心里头哼着 《掀起你的盖头来》 的曲儿,手有些发颤地掀开了红盖头,露出了兰月儿那张清美到了极点的脸儿。
  兰月儿羞答答地低着头,轻轻地叫了声:“王爷。”酒不醉人人自醉,更何况胤祚这会儿喝得有些高了,涎着脸凑了过去,贼笑嘻嘻地道了句戏文:“娘子,相公有礼了。”
  礼?啥礼?嘿,当然是周公之礼,好一阵颠鸾倒凤,雪白的绢子上落红片片,俏人娇喘,吐气如兰,轻吟阵阵,激得胤祚气喘如牛,忙不迭地进进出出,煞是快活无限。好容易云收雨歇,拥着美人儿的娇躯,一股子成就感涌上心来,正打算安抚一下新为人妇的娇妻,没曾想小美人儿一句话却险些将胤祚打落凡尘——王爷,奴家也要为你生个孩子。那个“也”字透着一股子酸味儿,让胤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一百零九章 京师乱(一)
  康熙三十六年二月十八,康熙老爷子再次发兵十万亲征葛尔丹,以费扬古为左路军统帅,领马步军五万兵出绥远;宁夏总兵王化行率军近万为右路军;康熙亲率四万大军出喜峰口,由大阿哥胤禔为前军统帅,明珠为行军总管,佟国维、李光地等上书房大臣为随军参议,留太子胤礽为监国,索额图、马齐为辅政大臣。
  胤祚刚新婚,加之又忙于海运之事,康熙老爷子此次出征并未带上这位上次亲征时的功臣,不过临出征前却把胤祚叫进了宫好生叮咛了一番,大体上就是说些尔要公忠体国,要尽心将海运之事办好,该管的事管,不该管的就别管,有什么不合意的事忍忍也就过去了之类的废话儿,千叮咛万嘱咐的样子。胤祚自然是诺诺有声,满口子应承,乖得很呢,不过心里头清楚得很:
  老爷子这是打预防针来啦,那话听起来顺耳,背后的潜台词就是:小子,老子不在家,别闹腾家务,要不老子回来跟你没完。切,老爷子要打预防针咋不找那哥几个打去,咱忙着呢,这会儿一摊子事务要整,哪有空搞七捻三地,真要闹咱也不会挑这会儿闹,没地讨打不是?不过要是有人给脸不要脸,真要跟咱过不去,该闹的咱还是得闹。
  康熙老爷子前脚刚走,那起子阿哥们都跟放了大假似的,松了口气不说,闹腾起来也欢快的很,小一些的阿哥们遛鸟的遛鸟,逃学的逃学,哪有热闹凑哪去,满皇宫里撒野还不算,借着机会难得,没少到那些个繁华所在闲逛,光是到胤祚府上打秋风的阿哥都能算出一大溜来,小阿哥们闹腾得很,大一些的阿哥们也都没闲着。
  老三一伙子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天一个诗会,明日一个茶话会地闹腾得红火,酒喝了不少,狗屁打油诗也满京城散发着,没了钱就往国库里借,愣是将头前被老四清了去的银子又整了回来。
  老八一伙也忙得很,忙着开小会呢,整日里琢磨着该如何扩大势力,该如何干倒其他阿哥,尤其是宫里头坐着的那个,这不,眼里头又瞄上了即将到来的大比。趁着老爷子不在京,大家伙还不可着劲搭路子,搞门路,就等着春闺大比了,怎么着也得将自家的那帮子奴才们拱上去,捞个贡士的资格。
  老四没了差使,又被胤祚狠整了一把,连到了手的谋士都叫人给撬了去,自个儿在府中舔了阵伤口,这会儿算是缓过了气来,请了道旨意,说是要到洛阳白马寺为皇阿玛祈福。头前清欠的事儿老爷子自个儿觉得有些亏欠了老四,这会儿看老四心情郁闷,也就准了奏,任他自去散散心,当然,老四究竟是不是真为老爷子祈福去了,那就只有天晓得了,依胤祚看来老四这是拉人马、立山头去了。
  老二就一好色之徒,这会儿老爷子不在,毓庆宫里头可就闹腾开了,搞啥子无遮大会,乐呵着呢,私下里让那起子太医配了不少的春药,可着劲地干上了,整个毓庆宫里乌烟瘴气地没个安生,连马齐都进不了门,不过索额图却是三天两头往毓庆宫里跑,谁也不知道他们甥舅俩究竟在搞啥子名堂。
  大家伙都在忙,胤祚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万事开头难,海运计划实在是太庞大了些,不但有明面上那些子章程要理顺,私底下胤祚的小算盘也得打。虽说有施世伦、范时捷、刘思远这些能员干吏撑着,府里头还有两谋士顶着,可需要胤祚决断的事情还是多得像牛毛,大会、小会开个没完。每日里天刚亮就赶工部衙门里去坐班,往往是天都快黑了才回府,回了府也没法歇着,还得跟一帮子手下研究下一步的事儿。
  一个字“累”,两个字“很累”,三个字“实在累”,好容易熬到了三月中旬,忙得屁颠屁颠的胤祚总算是将海运的事儿理清楚了,大小事儿都有人在做了,到了这会儿才算有功夫喘口气,没事也能泡上壶茶,跟邬思道、林轩毅叙叙话,畅谈番人生理想之类的事儿。不过没等胤祚歇多久,事儿就又来了:
  事情说起来也不算太大,也就是京畿九门提督阿赫病了,毓庆宫里传来话儿由副将额赫纳暂署九门提督一职。这事儿原本也算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接下来的事儿就有些蹊跷了:内九门里头德胜门、安定门、西直门、阜城门这四门的参佐几天里都换了人,加上原本就属于索额图门下的崇文门、朝阳门、宣武门三营管带,这九门里头握在索额图手中的就有七门。
  九门提督别看官儿不大,可位置显要得很,放后世那可是京畿卫戍司令的干活,掌京城守卫、稽查、门禁、巡夜、禁令、保甲、缉捕、审理案件、监禁人犯、发信号炮等要职,手底下那两万五千兵马可是京城里头最大的武装力量。这会儿康熙老爷子亲征葛尔丹,带走了丰台大营一半多人马,剩下的水师、步军大多是些老弱病残,还得防卫地方,原本用于制衡九门提督的丰台大营这会儿可是空虚得很,压根儿就没了制衡之力。在这节骨眼上大肆调动九门提督衙门的官佐,其动机就有些暧昧了,大家伙都不是傻子,看着发生了如此怪事儿,都猜测上了。
  “二位都谈谈看,索额图究竟唱的是哪出戏?”今儿个一早胤祚刚得到消息,立刻召集了邬思道、林轩毅二人商讨对策。
  “这里头有问题。”林轩毅冷静地先开了口。
  “不错,京城里有人盘算着变天呢,玉露猜得不错的话,这两日必然有谣言传出。”邬思道紧接着开了口。
  “谣言?什么谣言?”胤祚愣了一下。
  “前线。”林轩毅接口道。
  前线?嗯,难不成老二等不及要黄袍加身了?不对啊,貌似咱的记忆里头没这么出戏啊,不过这会儿的历史怕是早走了样。唔,索老狐狸上回狠挨了一板子,内务府统领的职位被摘了,虽说这会儿头顶上的衔儿还多得是,眼下也还当着辅政大臣,不过这一回咱家老爷子却留了个马齐看着,没像前两次那样任由索额图霸着朝局,明摆着对老索同志有些看不顺眼了。
  老二原本就是个贪花的主儿,可也没到白日宣淫的地步,这会儿突然不理政事,整日里瞎混,一副沉迷酒色的样子,敢情是装出来让大伙儿看的不成?娘的,真要是京里头闹腾了起来,不说别的,就算将前线的粮草给掐断了,老爷子只怕就是凶多吉少的局面,能不能活着回来还在两可之间。
  索老狐狸当了近三十年的权相,别说是朝堂,就连地方上那起子大员也有不少出自他的门下,真要是谣言一发,登高一呼,指不定还真让他成了事,嘿,头前擒鳌拜,老索同志就有过一次拥立之功,这会儿又盘算着再来一次了。真要是让他成了事,以老二那没用的本事,这朝局还不全把握在老索同志手上。咱跟老二可谓是苦大仇深的,没个和解的可能,若是老二登了大位,第一个要开刀的只怕就是咱了。娘的,怎么着也不能让这等事儿发生。
  胤祚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将整个事情都思索了一番,猛地抬起了头,看着邬、林二人道:“有本王在,断不能叫贼子得了意,请二位先生教我。”
  一直默默地看着胤祚来回踱步的邬、林二人相视一笑,林轩毅比了个请的手势,让邬思道先说。邬思道也没多客气,微笑着道:“此事不难,索额图之所以敢如此做,不过是趁着圣上不在,打算凭借着手中的人马强行拥立罢了,一旦圣旨及大军一到,其势必如雪遇火般化为乌有。”
  “圣旨?大军?”胤祚愣了一下才接着道:“现如今皇上远在塞外,索额图虽瞎整一气,可毕竟反迹未露,此时如何去请旨?若是等其发动,再行请旨似乎也来不及了。还有大军该从何而来?”
  林轩毅接口道:“王爷莫急,只需如此……”


凤鸣岐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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