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2章 骨肉分离


  拮芳和采萍嘻嘻哈哈地笑着,果真冲着白霜华叫了声姐姐,似乎看出点苗头,拮芳还故意问要不要按规矩给她奉茶,魔教教主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秦林吩咐丫鬟过来,收拾房间安顿两名新来的侍妾,拮芳和采萍还悄悄冲着他抛媚眼儿呢,看样子恨不得当夜就委身于这位年轻风趣的秦老爷。
  “秦、林!”外人都退了下去,白霜华用力挥了挥拳头,顿时劲风铺面,房间里掌风犹如龙吟虎啸,窗户被劲风所激,叽叽嘎嘎的一阵摇晃。
  众人激灵灵打个寒战,陆远志、牛大力两个没良心的,立马讪笑着说要去烧水洗澡,准备丢下秦林溜之乎也。
  陆胖子还朝校尉弟兄们挤挤眼睛,很老成地说:教主大人和秦长官的事儿,咱们外人不好乱掺和啊!
  嗯,众弟兄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对陆远志的说法深表赞同。
  你们这群卖主求荣的货!秦林很想把胖子和牛大力揍个一百遍啊一百遍,可白大教主虎视眈眈,他也无可奈何,只好在教主姐姐发飙之前,幽幽的长叹一声:“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就算寡人有疾寡人好色,何必放着身边的绝色佳丽不闻不问,却要勾搭那些个残花败柳?既有了同生死共患难的红颜知己,哪里还有心做那些逢场作戏的事情?”
  说罢,秦林深为委屈地看着白霜华。眼神中“真情流露”刹那间神情极为丰富。
  “又来了!”白霜华以手加额,其实是掩饰着心头的慌乱。不知为什么,明知道秦林这是夸张多于真实,可听他说起那些甜言蜜语,仍不免芳心咚咚咚的乱跳。
  身为白莲教的神功盛德光明至大圣教主,从来教众们只有唯唯诺诺,言必称教主英明神武,教主烛照天下。绝对不会有一个人注意到,银面具之下的并非庙中的泥偶塑像,而是一位活生生的人,一位美丽动人的绝色佳丽。
  即使偶尔摘去面具,教众们见到她绝世的容颜,也只敢低眉俯首,哪里敢生出半点儿亵渎之意?更别提和她说这些动听的话了。
  身为魔教教主,被朝廷视为心腹大患,江湖中人闻之色变。白霜华可以受到无数人的畏惧和敬仰,但独独不可能有爱慕……
  秦林戏弄够了白霜华,这才话锋一转,嘿嘿干笑道:“周郎想叫刘皇叔乐不思蜀。也广置宫室,多蓄美姬,还饶上个千娇百媚的孙夫人。张四维这厮想困住我,只送一座宅院,两名大同府的姑娘,未免忒地小瞧了我!”
  哎呀,怪不得!陆胖子一拍大腿,怪不得这座房子买得如此便宜。建筑和地段又格外的好,怪不得刚在锦衣卫总旗驻地提了一下山西大同府姑娘。桂友骅就送了拮芳和采萍过来,妈的,张老儿打的这个主意,真够狡猾的。
  秦林在锦衣卫总旗驻地,和桂友骅谈话时就有所察觉了,这厮大约是吸取了琼州所莫智高的教训,不再明刀明枪,而是用酒色财气软刀子杀人。
  换作别的人,从少年成名位居高官,忽然一贬到底,远远的贬谪出京几千上万里,恐怕都免不了心怀忧愤,少不得叹一句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就算那一等一的人物,也会暂时颓废沉迷吧!
  在这时候,以美女良宅相诱,以铜墙铁壁相困,恐怕这人眼见前途无望,沉迷酒色财气聊以消愁,很快就沉沦下去,再难以自拔了。
  秦林和那些沉沦的前人相比,其实不见得有多么心性顽强坚固不可动摇,倒是他的对手料错了一点,他并非被贬谪出京,而是主动选择以退为进,戚继光蓟镇军营里的呼声,罗木营浙兵的牵挂,淮河两岸父老的呼声,鸡笼港的千帆竞渡……带给他无穷无尽的力量,又岂会意志消磨、沉沦酒色?
  白霜华也很快明白过来,恨声道:“张四维这厮,把蒲州经营成了他的铁桶江山,身为首辅大学士,要安排这里的一个锦衣总旗真正不费吹灰之力,若说桂友骅不是他的人,那才奇怪了呢!”
  那可不是,秦林要求分派工作,桂友骅就顾左右而言他,分明是不希望他干出一丁点成绩,刚提了提山西大同府姑娘,他就忙不迭地送了两个,丫简直比亲儿子还孝顺啊。
  “可笑桂友骅派了两名青楼女子,就想捆住咱们的手脚,真是太小看天下英雄!”白霜华没好气地说着,被秦林点破之后,顿觉对方格局狭小。
  秦林望着她嘿嘿一笑“就是嘛,难道我秦某人没见过女人?比起沉鱼落雁的魔教教主,刚才两位简直什么都不算嘛。”
  呃,这家伙……白霜华的脸蛋儿又是一红。
  陆远志和牛大力互相使着眼色,瞬间溜之乎也。
  秦林凑近了,在白霜华耳边低语:“如果教主大人使美人计,在下立马举手投降,绝不带一点儿犹豫的!”
  想得美!白霜华含羞带嗔的白了他一眼,跺了跺脚,身形如鬼魅般消失在了回廊深处。
  “不说留下来侍寝吗?”秦林摸了摸鼻子,明明三个美人儿,秦长官却要独守空房,郁闷啊!
  慢慢走回卧房,黄河上一阵夜风吹来,秦林抱着膀子顿觉空虚寂寞冷,不禁寻思要不要把采萍和拮芳叫来?无非糖衣炮弹罢了,咱把糖衣吃掉,炮弹打回去。
  罢了,秦林苦笑着摇摇头,吱呀一声关上房门,咱既然做不来禽兽,也只好禽兽不如了,嗯嗯,不要胡思乱想,现在这时候,张四维府上应该知道我来了吧……
  五十里外。秦林白天曾经打尖的风陵镇上,一座气势恢宏的宅院背着风陵,面朝黄河。夜幕下高高挑起的灯笼,照着门首黑底金漆的牌匾:敕建少师府。
  门口硕大的石狮子左右摆放,张牙舞爪凶相毕露,十多名挺胸凸肚的骄仆雁翅排开,人人脸上带着骄矜之色,摆出副眼皮子不夹人的嘴脸,眼睛望着天上。若是谁来投帖拜会啊,他们简直恨不得拿鼻孔瞧人。
  可今天骄仆们的神色又比以前有所不同,骄傲蛮横中似乎带着点儿惶惑,原因无他,府上派出去办事的商队居然被雨水浇得湿透,一向横着走路的曹四哥垂头丧气的回来,别人和他打招呼都心不在焉的。而从来都非常笃定、任何事都难不倒的老太爷,也很反常的失态了,吼声隐隐约约传到了外头。
  是怎么回事儿?骄仆们互相探问着,可都不得要领,还是里头出来的一个小厮,提到老太爷好像说起个秦字。
  的确,老太爷发火就是为了秦林。
  这位老太爷年过七旬,头戴忠靖冠。穿一领蓝底素纱燕服,生得白须飘飘,如果不是那双歪斜的眼睛和歪斜的嘴,倒也有点忠臣义士的模样,他就是当今首辅大学士张四维的父亲,晋商魁首张允龄。
  张老太爷右手搓着两只光溜溜的铁胆,白胡子一抖一抖,歪起眼睛瞅着曹四,厉声道:“你那老爷从京里来信怎么说的?现在你倒好,在外面胡作非为,吃了个大亏不说,咱们本乡本土住着,倒叫别人来邀买人心,败坏我张家的声誉,岂有此理!”
  听这话倒是很正气凛然的,莫非张老太爷是位德行高尚的缙绅?
  曹四跪在地上,哭丧着脸,可怜兮兮地道:“老太爷容禀,那小子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他手下一个小白脸好生厉害,一掌就把洪金刚打得爬不起来,当时、当时百姓又多,我怕动了众怒……老太爷,小的倒不是想要那锭金子,小的是为了张家的体面,才和这外路人独斗啊!”
  “哼,哪里来的野小子,连财不露白都不晓得,爹妈怎么教的?”张允龄说着,昏花的老眼里就是厉芒一闪:“如果在荒郊野外啊,你做掉他也就罢了,在风陵渡,却是失了盘算。”
  哎呀,这是首辅大人的父亲,三晋之地的头号缙绅,还是哪里的土匪强盗?
  晋商确实诗礼传家,张允龄家族中更是代代都有人去应科举,可要是因为这就把晋商当成善男信女正经商人,那就简直要笑掉大牙。
  关中巨室,尤其是出名的大晋商,麾下的商队北上蒙古草原,西进关外之地,乃至青藏高原都留下他们的足迹,为了赚钱可以做任何事情,每支商队都有大批护卫,很多时候他们并不介意客串一下土匪的。
  倒是那些个秦岭、太行山里头的正牌土匪,晓得晋商的商队来了,一个个都毕恭毕敬的候着,为嘛?人家才是大土匪啊!
  哪怕到了鞑靼、瓦剌、西域诸王、青藏高原各派法王的地盘,晋商都是座上宾!
  张允龄张老太爷就是头号大晋商,你猜猜他老人家究竟是个什么脾气?
  没多久,护院们吵吵嚷嚷,推搡着几个人走到院子里,赫然是杜铁柱两口子和三个儿女!
  杜铁柱两口儿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磕头道:“老太爷饶命,老太爷饶命,小的孩子病太重,没有故意和少师府作对啊……”
  张允龄鼻子里嘿嘿冷笑,将手里两枚铁胆转得哗哗直响,高高在上,如神祇俯视蝼蚁般看着杜家几口儿:“也罢,你们说出那人的身份来历,太爷就饶你们一命。”
  “说,快说!”曹四冲上去,揪着杜铁柱的领口不停摇晃。
  杜家夫妻互相看看,脸上都犹豫得很,明知张老太爷问清楚了,必定对恩公不利,出卖恩公实在丧良心,可如果咬定牙关不放松,全家人的性命又在人家手心里捏着。
  实在是左右为难啊!
  一时间,这对朴实的农家夫妻,只觉心头乱如麻。
  “爹爹姆妈不要说!”小女儿突然脆生生地喊起来:“大哥哥是好人,救了十一郎,我们不能害了他,我答应了他要做好人的!”
  哦?张允龄沟壑密布的老脸顿时沉了下来,如鹰隼般的目光投向小女孩,阴阴的一声冷笑。
  杜铁柱左右为难,只好跪在地上砰砰砰磕头:“老太爷,饶了小的们吧,求您了……”
  张允龄微微一笑,很慢很慢的摇了摇头。
  “来人呐!”曹四狐假虎威的吼道,两条目光不怀好意的投向了姐姐怀里的十一郎:“把这小家伙带走,嘿嘿,宁化王爷那里还差个小阉奴。”
  什么?杜家几口儿顿时魂魄都惊飞起来,那宁化王是晋王府支派,和张允龄多有往来,谁家好生生的孩子,要送去他府上做小宦官啊,何况杜铁柱三十多岁才有了这个儿子,一送过去,岂不断子绝孙了么?
  “老太爷开恩,老太爷开恩!”杜铁柱把脑袋磕得砰砰响,母亲和大姐姐像护崽的母兽一样护住十一郎,小姐姐愤恨地看着张允龄,小嘴一瘪一瘪的就是强忍住不肯哭出来。
  几名如狼似虎的护院冲上来,就要拖走十一郎。
  恩公,对不住了!杜铁柱万般无奈,只得说道:“停、停下,我说还不行吗?我们不知道那位公子的姓名,只听说是蕲州什么神医的学生。”
  蕲州李时珍?张允龄的眼睛眯了起来,接着就哈哈大笑,挥了挥手:“好,就放过你儿子,不过,刚才这小妞骂老太爷我,不能不施以惩戒,唔……”
  “她不是骂我们是坏人,她要做个好人吗,就把她卖到大同府的青楼里去,看她将来怎么做个好人!”曹四恶狠狠的提出建议,满脸狗腿子的坏样儿。
  张允龄眯着眼睛,不置可否的挥了挥手,曹四就知道老太爷同意了,双手叉着腰,厉声喝令将十娘带走。
  “女儿,女儿啊……”杜家夫妻呼天抢地的哭起来,可护院们又凶又狠,几脚将两口儿踢翻,一把提起小姐姐带走。
  小女孩心中畏惧已极,可她并没有哭,她听大哥哥的话,觉得好人不应该在坏人面前哭泣。
  当夜,曹四派人送走了杜家小姐姐,又将杜家四口押回了他们祖祖辈辈居住的那个小山村。
  骨肉分离的人间惨剧刚刚上演完毕,来自蒲州锦衣卫的访客也到了少师府。


第六卷 【龙潜于渊】 第八六〇章 翻脸无情
  “果然是那姓秦的。”张允龄冷笑着,将太师椅的扶手重重一拍:“他在京师就与吾儿四维作对,到了蒲州还想搞风搞雨!”
  在秦林面前笑容可掬的桂友骅,此时脸上的谄笑更增添了十倍,连坐也不敢坐,就那么控背躬身站在厅上,垂手肃立着,晓得的说他是个锦衣卫总旗,不晓得的还以为他是少师府的奴才呢。
  桂友骅笑眯眯地道:“那秦某人也就稀松平常,先还端着架子问本地美景,然后又问大同府姑娘,卑职已把贵府安排的宅院送给他了,拮芳和采萍两位姑娘他也乐不可支的收下了。”
  曹四在旁边听着,忽然觉得有点肉疼,那两个小娘皮长得可不赖啊,水灵灵的花骨朵,便宜了姓秦的。
  “好、好,只要他收下就好!”张允龄微微点头,难得的冲着桂友骅笑了笑,顿时把这家伙乐得快要飞到天上去,自觉两腋风生飘飘欲仙,天下万事唯有做狗腿子最快乐。
  张允龄不仅心狠手辣,而且老奸巨猾,这就是他雄踞晋商魁首之位,数十年屹立不倒的秘诀,若是别人一定和秦林硬碰硬,可他知道,对付某些少年意气、冲劲儿闯劲儿十足的家伙,软刀子比硬刀子更管用。
  四面铜墙铁壁,欲飞难以展翅,唯有沉醉酒色财气,想不沉迷都难啊!温柔乡是英雄冢,到时候姓秦的一蹶不振,等剪除了羽翼、消磨了斗志,再慢慢炮制他,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曹四一挑大拇哥,谄媚地道:“姜还是老的辣,老太爷您把秦某人的路都算的一清二楚,他困在咱们蒲州,那叫做插翅难飞啊!”
  张允龄笑而不答,又吩咐从人连夜把一封亲笔信送到蒲州城王崇古府上,关中马自修和另外几处达官显贵,也都有飞片。
  三晋关中豪门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秦林想在这儿折腾起风浪,真是难上加难!
  桂友骅把头埋得低低的,对张府敬畏到了极点,比起这些盘根错节的大家族,秦林算哪根葱?老太爷来软的,叫他百炼钢也化作绕指柔,老太爷要来硬的,他姓秦的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
  ……
  “妈的,想烫死老子!?”秦林把一只青花瓷碗摔在地上,砰的一声响,摔得瓷片四散飞溅,击在拮芳和采萍穿着薄薄绸裤的腿上,生疼。
  两女噤若寒蝉,实在没想到秦老爷早上一起来发这么大火,不就是红枣小米粥有点烫嘴么?忍不住就撇了撇嘴。
  秦林更加怒发如雷,将桌子拍得砰砰响:“岂有此理,本官虽是贬谪之人,当年也做过太子太保、锦衣卫都指挥使,京师里什么荣华富贵没有享过,就是出入紫禁城,那些个服侍皇帝的宫女,也对老子毕恭毕敬,没有谁敢瞧不起老子,偏偏到了你们蒲州,两个小丫头敢给老爷我甩脸子,什么玩意儿!”
  采萍和拮芳面面相觑,万没想到秦林竟是为遭到贬谪一事,拿她两个出气,不过来之前就做好了忍辱负重的打算,两女立刻跪了下来,可怜巴巴的瞧着秦林,柔声告饶:“老爷息怒,婢子再也不敢了。”
  白霜华被惊动了,昨夜她就睡在秦林隔壁的房间,听得对面辗转反侧很久没睡着,她也半夜才入睡。
  见秦林拿两个丫头撒气,教主姐姐就有些不屑,正要说两句,忽然就想起来,秦林这厮以前不这样啊,难道他又在玩什么花样?
  陆远志和牛大力这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躲在旁边指指点点,在秦林身上瞧瞧,然后又瞅瞅白霜华,最后就“恍然大悟”:明显是教主姐姐不肯侍寝,把长官憋出火来了嘛,所以才拿两个侍妾撒气呢!
  这边闹得天翻地覆,府中管家赶紧带着几名年长的仆妇过来劝解,这位留用的管家约摸四十来岁,青衣白帽干干净净,穿着打扮清清爽爽,看上去颇为干练,冲着秦林解劝道:“老爷,拮芳和采萍姑娘新到府上,不晓得您平日里的习惯,因而出点些小差错,小的替您责罚就是了,请老爷不要大动肝火伤了身体,将来朝廷还要重用,老爷务必保重啊!”
  其实人家都听出来了,秦林哪里是嫌小米粥烫嘴?分明是贬谪之后心头怨愤,拿两个侍妾当出气筒呢,所以管家才这么宽慰他。
  哪晓得秦林闻言浑身一震,接着就斜着眼睛,凶神恶煞的盯住管家,厉声道:“你也敢讥笑本官?起复重用,重用个屁呀!海瑞海笔架以身家性命保举,哈哈,朝廷就给我从琼州改到蒲州,还真是重用……现在倒好,青楼里出来的两个姑娘给我甩脸子,雇的管家给我夹枪带棒,真当本官没了火性?!”
  这哪里跟哪里嘛,管家哭笑不得,郁闷得不是一般,只好也跪下磕头。
  秦林把手一摆,怒道:“不消说了,通通给我滚蛋,哪里请不到仆役?不要你们这些混账王八蛋!”
  登时就有几个男女仆役把帽子摔在地上,嚷着说不伺候了。
  府里仆役是雇来的,并不是买断身家的奴才,仆役虽然要尊重主家,但合则来不合则去,也不必太委曲求全。何况现在经过张居正十年励精图治,也有些中兴的苗头了,四海升平,没有大灾大难,有手有脚在哪里找不到饭吃?
  管家神色一变,赶紧扑在秦林脚下,任凭碎瓷片割破了裤子、刺破了膝盖,拖着哭腔苦苦哀求:“老爷,老爷饶过小的,小的错了……”
  滚你的蛋!秦林抬起一脚,把管家远远踢开,怒道:“都给我滚,再留在家里的,全都打三十军棍!”
  这么蛮横无理的主人,真是头一次遇到!不少仆人咒骂着,将衣服帽子扔在地上,爷不伺候了。
  管家无可奈何,只好带着仆人们纷纷离开。
  采萍和拮芳不知所措,可怜兮兮的把秦林看着。
  秦林冷笑一声:“你们俩也想走?没门!你们是桂总旗送给本官的,买来的侍妾送来的马,任我骑来任我打,今后日子长着呢!”
  两女互相看看,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隐隐存着些儿忧惧,没想到这秦老爷如此凶暴,虽然留在这里好处不少,总觉着害怕呀。
  呼……秦林回了卧室,端起茶碗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正想拿水洗脸,脸盆子里边一滴水也没有,待要喊人,突然发现所有的丫鬟仆人都被自己赶走了,不禁苦笑起来。
  “给!”平平飞来一块干净的湿毛巾,白霜华用的力道极好,恰恰落在秦林手中。
  用湿毛巾擦着脸,秦林无奈地道:“装恶人一点也不舒服,吼得嗓子疼,还被别人骂,唉,还是当好人比较划算。”
  你也算好人?白霜华哧的一声笑。
  从那些仆人被赶走,她就知道秦林是在借题发挥了,找个理由把少师府安排的眼线拔掉而已。
  “不过,为什么不把那两个妖里妖气的女人赶走呢?”白霜华难得的调皮一回,坏坏地笑道:“你舍不得?”
  秦林放下毛巾,从白霜华交领领口看下去,色迷迷地道:“如果是某位凶巴巴的教主嘛,我倒真是有些舍不得,可那两位居心不良的小妮子,嘿嘿……还不至于!”
  白霜华盯着秦林的眼睛:“无生老母在上,总有一天本教主要狠狠的收拾你!”
  秦林没管采萍和拮芳,两个可怜的姑娘在地上跪了大半个时辰,怜香惜玉的陆远志才跑过去,让她们起来,然后宽慰几句,言辞中提起秦林,虽然掩饰的好,仍带着几分抱怨:“唉,秦哥太不懂得怜惜了,两位花骨朵似的人儿,怎么舍得如此责罚?不过,他最近心情不好,咱们兄弟也经常挨骂,两位多担待就是了。”
  拮芳和采萍互相看看,两人眼睛都是一亮:看来秦林身边这些人,也不是铁板一块嘛……
  一直到了下午时分,渐渐临近黄昏,秦林才带着人出了门,采萍和拮芳像受气小媳妇似的跟在后面,两个人腿都跪得又酸又痛,走路扭一扭的,姿势颇有点不雅。
  不远处的茶社二楼临街雅座,被秦林赶走的那位管家突然嘿嘿奸笑起来,英雄难过美人关,虽然自己被赶走,采萍和拮芳终究得手了,看两个小妮子的步态,恐怕整个下午秦林都没有放过她们吧,不知采撷了多少遍?
  秦林先到青楼瓦舍里转了一圈,然后去了酒馆买醉,最后还闹了场不大不小的乱子,带着校尉弟兄和几个混混打了一架,把那几个家伙打得满头包,亏得锦衣总旗桂友骅出面,否则还要闹到本州衙门里去。
  总之,这厮是相当的放浪形骸,也相当的让张允龄放心。
  “秦长官,您不能这么荒唐乱来呀,毕竟朝廷体面所在,您是贬谪人员,凡事收敛些,将来才好起复重用。”第二天秦林酒醒之后,桂友骅非常关切的提醒他。
  秦林似乎被点醒了,点点头道:“唔,你说得对,我应该去拜拜几个老相识,王崇古王都堂在京里就是熟人,闻得他致仕还乡,应该在家里吧。”
  “在家。”桂友骅很肯定,心头却笑开了花。
  秦林果然收拾了四色礼物,又洗刷干净,把冲天的酒气都洗掉了,这才换上干净衣服,持着全贴到王崇古府上拜访。
  王崇古字学甫,号鉴川,山西蒲州人,嘉靖二十年进士。喜论兵事,悉诸边隘塞,历任刑部主事、陜西按察、河南布政使。嘉靖三十四年为常镇兵备副使,击倭寇于夏港,嘉靖四十三年升任右佥都御史,巡抚宁夏。隆庆初年,受任总督陕西、延、宁、甘肃军务。隆庆四年,改总督山西、宣大军务,力主与俺答议和互市,自是边境休宁。
  此人历任山西宣大总督,副都御史,兵部尚书等要职,和方逢时功业相类,时人称为方、王,在治理九边上颇有成就,可以说在边事上是做出很大贡献的,同时家族也是晋商翘楚,他的妹妹嫁到张家,就是张四维的母亲,所以他是张四维的嫡亲舅舅。
  不过,以前王崇古在京师的时候,秦林和张紫萱颇为暧昧,深得张居正青目,王崇古、方逢时则与江陵党合作愉快,连张四维也是江陵党的一分子,所以秦林和王崇古关系挺好的,时不时礼尚往来,直到他致仕回乡。
  这次秦林就以老朋友的身份,拿着拜帖前往投递。
  王崇古的府邸占地颇为宽广,大概是喜好军事的缘故,门口颇大一个校场,那些守门的仆人也是些精悍之辈,看上去虎虎生威。
  陆远志走上去,将拜帖投给门子,声称自家长官与王部堂是旧相识,以前在京时多有往来,劳烦通传一声。
  其实门子里面颇有几个曾去过京师的,甚至在京师也是做老本行,这时候却一个个假装认不得陆远志,为首之人将帖子横着竖着看了又看,磨磨蹭蹭半天,才答应拿进去。
  胖子气得不行,这都什么人哪。
  秦林摆摆手,示意他少安毋躁,咱不急于一时。
  哪晓得门子进去半天,就把秦林晾在外面,此时已是夏天,烈日火辣辣的晒着头顶,秦林还稍微好点,陆胖子差点没被烤出油来,气得他脸上肥肉直哆嗦。
  终于门子出来了,满脸堆笑:“原来是秦长官,我家老爷有请。”
  在京师时,王崇古都是迎出门来,甚至是降阶相迎,可现在他连个面都没露,派个仆人请秦林进门。
  众人还注意到,王家没有开中门,只是把边门打开了。
  “王部堂就这么待老朋友啊?”秦林自嘲的笑笑,还是迈步朝府中走去。
  刚刚转过照壁,就见厅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正在教训几个孙辈,大声道:“为人须得胜不骄败不馁,云淡风轻,宠辱不惊才对,切不可像某些幸进之徒,偶然得居高位,就得意忘形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结果一旦被打落凡尘,登时原形毕露,那就为天下笑了。”
  “嗯,突然有些肚子痛,不知被什么恶心到了,我先回去拉泡屎吧。”秦林这样告诉管家,然后捂着肚子一溜烟地跑了。


第六卷 【龙潜于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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