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曾批金露.且借月章


  战,还是不战?
  然而这是一个根本不须要犹豫的问题:紫衣人的紫雷绝掌已经攻到身后,若是折身迎敌,则可能被困此地,再逃不脱;可是若是不战,则是立死之局。
  沈尊天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战,还有一线生机,逃,被那紫衣人的一记十成十的紫雷绝掌击中背心,任他沈尊天如何自大,也知道是必死无疑,这紫衣人一出手便毫不留情,看来是狠下心无论如何都要把自己留在这里了,快、狠、准、毒……无一不具,无一不妙到毫巅。
  沈尊天果断的选择了反身迎敌,在地下众人的眼中,只见到沈尊天猛然旋身,以肉眼难以细辩的速度翻掌拍出,掌心红红的如同燃烧的一团火焰,正迎上那紫衣人凌空拍下来的这一记紫雷掌。
  ——赤焰魔功!所有人都不由得再吃了一惊,谁都没有想到,这中年男子竟然也身怀着江湖武林之中的不世绝密——赤焰魔功。魔教八宗之一魔命宗的七大绝学!
  “啪”的一声轻响,那紫衣人的紫雷绝掌与沈尊天的赤焰魔功毫不意外的接触到了一起,“砰”的一声巨震,四周林木萧萧,周围十丈方园的枯枝落叶,还有积雪冰霜全部被两人的掌风激起,腾空四处飞散,密林之中惨叫不绝,漫天飞沙走石,许许多的冰块积雪飞溅而起,底下的所有人无不伸袖遮住眼睛。只有极少数功力精深的人,飞身而退之中,还有余暇看到了最后的一幕。
  两掌相接,沈尊天面色迅即变得惨白一如金纸,嘴角边渗出来丝丝的血迹,但他却籍著那紫衣人的掌力,如同一道流虹一般,翻滚落入断墙残桓背后。
  等到飞扬起的灰尘散尽,众人抬起头,注目看去,无不惊讶得差点下巴脱臼,远处一颗最高大的树巅,一个蒙面人紫衣飘飘,泠然而立,地下数丈方园之内,竟然变成了一片空地,下面是一个长五丈、宽五丈、深五丈之距的深坑,一掌之威,竟至于斯!而那个中年男子,怀疑他身怀《韬略奇书》的沈尊天,则渺然不知所终,地下一摊血迹,鲜红刺目。
  许多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些知道的人内心的震惊却不言而喻,紫雷绝掌的威力如何人皆目睹,那中年男子明知如此的情况下,竟然还敢不进反退,任由紫衣人的掌力全部打入体内,而自己却借此一掌之力,居然一跃二十余丈,落入城墙断桓之后,逃之夭夭!
  望着面前那密如星罗棋布的古城墙,所有人都不由得怔住,这下就是大罗神仙过来,所有人都进入城墙之中去搜捕,如果沈尊天刻意躲避,那也是找寻不到的了。想不到最后关头,竟然真的被他逃出了密林,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韬略奇书》最后,终还是要落入南唐皇帝之手么?
  那紫衣人似是有些怔住,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失败,底下所有人都抬头凝望着他,头顶一轮圆月,他的面容隐在蒙面巾里面,看不清楚,一袭紫衣在夜空之中飞舞,一瞬间,有的人心中竟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魔神!
  缓缓转过头来,众人只见到他一双冷若星辰的眼睛,一寸寸扫过下面站着的每一个人,饶是这些人在他们国家无一不是天之骄子,权力巅峰,平时从来没怕过什么人,此刻被这紫衣人的目光扫过,竟然有一种站不住脚的感觉,没有一个人敢与他的目光逼视。
  扫过那灰衣少年背上的那把仅只用竹片为鞘的软阴铁剑之时,他的目光一缩,而后在那书生少年与蒙面少女身上停了一停,再看到那青衣男子与白衣少女,最后落到所有人中,那个黑衣黑袍的女子,目光猛然之间变得锐利起来,冷若刀锋,饶是以那黑衣女子一向的冷静,此刻竟然有一种生疼的感觉。
  南唐书剑江山阁江山令主闵如水、香雪海少宗主闭月、鸠摩国第一神秘高手沧海明月、天下五教侥幸存活下来的三教之一东方青教教主冯紫轩、六大势力千挑百选集齐的六大命主之二:情谷公主何思堇、天堂宴神秘人代号书生档案乐采风……还有背负破军剑而出世,不久之后必将名动天下的无名少年灰衣……这些人里面,哪一个是易与之辈!
  不仅而此,辽战杀手堂佩剑死士、小楚国暗器双宗之一器宗李菩提、狼梦国藏锋楼惠风、西蜀唐门水又风、梅花先生……还有许多露面的未露面的各方势力,甚至还有六大传说之一——司马狂生!
  辽战、鸠摩、南唐、小楚、西蜀、狼梦、吴昭都涉入其中,就不相信其他各国,譬如支月、长汉、西越、成瑜、宛国这些国家就能坐视,他们只不过没有想到是这个结局,来了却隐在暗处。
  所有人奇怪的只是,为什么那黑衣女子要放走沈尊天!紫衣人紧紧盯着那黑衣女子,目光冰冷,逐渐紧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刚才已经见识过这紫衣人的紫雷绝掌,这黑衣女子虽然也堪称惊世,却远远不是其对手。
  大家都知道,这一战必不可免,一触即发!
  而此时,在距离此处不远的一处密林之中,一个彩衣少女望着这个方向,焦急地说道:“先生,明月有危险,怎么办?”
  在她身侧,一个青袍老者,面相清瞿,飘然出尘,正是鸠摩国桑椹先生。那么正着急的,必是鸠摩国的拓枝公主了。
  桑椹先生注目场中,面容沉如铁水,如此危局面前,他显得比所有人都镇静,不过还是皱了皱眉头,说道:“此次《韬略奇书》,完全是一个大阴谋,可恨我们凤凰阁在南唐的这么多势力,事先竟然一点线索都没有查到,连老夫都差点受骗了。冥王沈尊天是我朝忠心不二的死臣,执掌凤凰阁以来,屡立巨功,从未出过事故,这次对方针对的,却是他。明月出手,也是迫不得已,一直以来,魔命宗便是我鸠魔国教,只是这个秘密,是我朝最大的机密之一,外人从不知道而已。”
  “沈尊天、沧海明月都出自魔命宗宗主座下,说起来沈尊天还是明月的师叔,见此危机自然不能不救,就算没有这份原因在内,就凭沈尊天是我朝重臣,也不容有失,只是却没想到,南唐朝廷表面上一团和气,背地里竟然也是波涛乱滚,除了昭王云王太子争位,连书剑江山阁都扯上去了。紫雷绝掌,他闵如水以为蒙了面,老夫便看不出来他是谁么?骗得过别人,也骗不过我的这一双眼睛。”
  “只是他的武功,却着实厉害,明月虽然恭为魔命宗这一百年来少见的奇才,剑法更是已经学到了魔命宗主的七成以上,连魔命宗主都说她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难得的练武奇才,三年之内,必能反超于自己。只是对比起江山令主闵如水,那是何等的人物,岂是现在的明月所能对付得了的,现在要救出明月,只有一个办法?”
  拓技公主急道:“什么办法,先生快说啊,一旦动手,可就再也来不及了!”
  桑椹对她低声说了几句,渐渐的拓枝公主脸上一扫刚才的惶急颓丧之气,变得欣喜高兴起来,笑道:“还是先生高明,区区几句话,就能说得堂堂江山令主放手不杀,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明月离开,这是多么解气的一件事情。我立即吩咐下人去办!”
  桑椹先生却没有她那般乐观,说道:“且莫高兴,我们是能救下明月,但公主可有想过,今晚到此,我们本是为《韬略奇书》而来,结果不但《韬略奇书》没有得到,沈阁主还身负重伤,下落不明,此刻我们急需派人去找寻他的下落,今晚,我们败在不知道谁的手里,而且败得如此凄惨,还有什么可高兴的?”
  听到此言,原本兴高采烈的拓枝公主,一上子沉默下产,作声不得。
  是啊,今夜对于他们来说,就算救下了沧海明月,那也是一个失败之夜,尤其重要的是,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著了对方的道儿,再过两个时辰,《韬略奇书》就要上献南唐皇帝。
  桑椹先生看着她,微笑道:“公主殿下也不必如此气馁,此人智计可称无双,连老夫都轻易著了他人道儿,何况于你,经验总是靠成长得来,这未免不是一个教训。《韬略奇书》虽然重要,但你切莫忘了你的初衷!”
  拓枝公主的身子一震,抬头凝视着桑椹先生的眼睛,桑椹微微向她点了点头。
  这一句话意味深长,更有许多常人听不明白的信息,拓技忽然道:“南唐终究不是久留之地,先生可会一直帮我?”
  桑椹先生道:“臣定当为公主先驱,助公主殿下重返鸠摩……”后面一句话他没有说,但他知道,拓枝公主一定听明白了,果然拓枝公主面露微笑,竟然深深向桑椹先生行了一个大礼,她以公主之尊,若是平常,桑椹必然不会接受,可是此刻,却竟微笑着接受了她的大礼参拜,目露赞许。
  拓枝行礼起来,眺望着东方道:“今夜之辱,他日若知道是谁设计,必十倍而还!”
  桑椹没有说话,他也在心中暗暗道:“如此人物,若不能一见,真是一大憾事!”
  在一处距离桑椹先生这边不远的一处山峰之上,一个青衣少年站在顶端,任随这夜晚的狂风肆意的吹动他的衣袂,这少年年纪不过十六、七岁,身形瘦削单薄,给人一种阴柔之感,此时他在这山巅之上,凝视着下面的那紫衣人与黑衣少女,目光之中,闪过一抹炙热的光芒。
  他本是如此的轻微,这种炙热,甚至能将他整个的焚成灰烬,只是他从来也没有后悔过,直到许多年许多年之后!
  在另外一处密林,也有两个人正并肩而立,看着这个方向,那是一个华衣公子与美丽少女,两人都不过二十余岁,但那华衣公子与美丽少女天生的那种气质,龙峥虎角、凤转鸾回,都不是普通人。
  一个黑衣侍卫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两人背后,跪地奏道:“昭王殿下,该回府了,再有两个时辰,殿下便要上早朝了。”
  原来这二人,竟然是南唐当今声势最盛的十三皇子昭王李穆以及西蜀国灵芝公主吴婉,想不到他们竟然也会在此地。
  吴婉转头最后再看了一见场中,只见一名黑衣武士走向场中,嘴唇动了动,吴婉知道他是在以传音入密的方法说话,过了片刻,那紫衣人目望忽然转向这边,望了一眼,森寒如冰,冷“哼”了一声,竟然放过了那黑衣女子,一振衣袍,整个人如同一只大鸟一般滑翔出数十丈之远,扑入一处密林之中,消失不见。
  所有人都惊讶地望着那紫衣人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能言语,谁也想不到一出剑拔弩张谁都以为要大战一场的局面,竟然会如此结局,难道这一切,都只是因为那个黑衣武士以传音入密说的那几句话么?
  只是传音入密他们终究听不到,今夜众人本来是抱着百分之百的信心而来,最后却失望而去,虽然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沈尊天已经逃走,紫衣人也走了,大家还在这里站着干什么?大家你望我,我望你,那青衣男子与白衣少女率先离去,接着是那书生少年与蒙面少女,对视一眼,苦笑一下,也联袂离开;然后是狼梦国藏锋楼下披火狐披风的红衣女子,还有那个背着一把竹木为鞘铁剑的灰衣少年也跟在她身后离去,接着西蜀唐门水又风、小楚器宗李菩提也纷纷离去……最后场中只剩下那个黑衣女子,怔了一阵,有些发呆,看看片刻之前还是人声鼎沸的这处,除了底下那一个大坑之外,竟然像是根本没人来过一般,恢复了一片死寂。看到底下的那个黑衣武士也踉跄着走了,林间一阵风吹来,只她一人,颤了一下,她跃下树枝,遁入密林,接着也离开了。
  只有清冷的月光,一如刚才,依旧照着这片土地。
  没有什么可看的了,吴婉微笑道:“昭王殿下,咱们回去吧!”
  走出几步,这里竟然有一辆华美精致的马车,两人上了马车,马车便缓缓地向建邺城中行去。
  在她们走后不久,那密林之中竟然又驶出一辆马车来,厚厚的乌篷遮得严严实实,一丝光亮都照射不进,仿佛那里面就是一个黑暗的世界,如果此刻有人在侧,目光锐利,就能看到,这辆马车四轮之上,都各有一条雕刻得栩栩如生的三纹小鱼!毛发宛然,生动如在水中,唯一的缺点是,这些小鱼,都没有眼睛。


第七卷 君临天下 第二百零零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沈尊天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腔,他伸手按住左胸,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染红了他月白色的里衣,朔风刮过,浑身上下只觉得说不出的那种刺骨的寒冷,身上的那件貂皮大氅刚刚在危急之中当作救命扔了出去,平时依仗自己内功深厚丝毫不觉的他,此刻眼前跳动着一镞镞的火苗,头脑也开始晕乱起来。
  虽然他逃出了那片密林,也躲过了那个如同魔鬼一般紫衣人的追杀,但紫雷绝掌的破坏力,还是让他伤上加伤,平常只是听说心中虽觉得可怕也没有什么,但此刻当亲身感受之时,那种钻心噬骨仿佛要将一个人活活的撕裂的感受,又岂是只有可怕二字所能形容。就连一像如同一个铁人一般的沈尊天,此刻都恨不得自己拔刀自刎只求能稍微减轻一分这种痛楚。
  紫雷绝掌,果然名不虚传。此刻沈尊天的内心之震惊,实在是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刚才他敢冒险让那紫衣男子的掌劲完全冲入自己体内,也是对自己那一身销金断石高般内功的强大自信,别人都不知道他是谁?其实这个秘密就算在鸠摩国,除了鸠魔国主、桑椹先生、拓枝公主等少数人知道之外,便连各王子都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因为这个秘密,一直是鸠摩国近百年来最大的秘密,历代只在每一代的鸠摩国主之间流传。
  ——魔教八宗,魔命宗宗主段霄羽首徒:天击沈尊天!
  魔教八宗,除了隐世的那几宗之外,一般来说,魔命宗的人数往往都是最少的一个,因为魔命宗的弟子,生命都很短暂,除非你能跳出这种大限,但是这种人毕竟少之又少,虽然一旦脱离了魔命宗的这种怪圈,那一身的武学修为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震古烁今,但却没有人家愿意拿自己的孩子去尝试,因为那种概率,实在是和没有差不多,将孩子送入魔命宗门下,简直就是送死差不多,那些孩子,虽然少年之时,便已经一个个武功惊人,但却活不过四十岁的年纪。
  所以历年历代,魔教八宗,魔命宗的生源最少,往往只能抱回一些孤儿继承衣钵,也因为如此,这些孤儿无父无母,心无旁骛,武功精进也远胜常人,魔命宗的威名始终不坠,这一代的宗主段霄羽,座下也仅有四个弟子,不像那些大门大派,一个人门下几十名弟子。只是这四人都是以一挡百的奇才,再加上魔命宗一向便是八宗之中,武功最盛的那一支,所以这四人亦足可抵得上别人百人有余了。
  这四人以天地玄黄来代称,若分开来说,便是天击沈尊天、地修阴千水、玄雉吕苹、黄衣秋罗裳。这四人天地为男,玄黄为女,各有特长,这其中便是以天击沈尊天的内功修为最为高深,阴千水奇门功法包罗万象,令人防不胜防,玄雉吕苹很少出手,从来只跟在段霄羽身边,也是四人之中最为莫测高深的一个,黄衣秋罗裳本人阴毒残忍,武功却是四人中间最低的一个,只是说起来,她却有一个直追段霄羽的天才徒弟,那便是沧海明月。
  因为沧海明月被鸠摩公主看中收为护卫,秋罗裳在魔命宗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很是嚣张。只是门中众人,沈尊天根本不在乎什么魔命宗主之位,而且也对秋罗裳抱有蒹霞之思,所以任她狂妄,并且刻意讨好。阴千水一心追求武功的最高境界,从来不理会教中事务,除了任务之时出现之外,便是闭关苦修,吕苹是四人之中,唯一不用接受任何命令与任务之人,也从来不插手魔命宗上下的事务,超然独立。
  当年江湖大乱,朝廷下令剿杀武林人士,名震天下的五教逐渐衰落,东方青教不知所终,南方景教中央正教更是彻底从人间消失,北方玄教因为远离中原,得以保存,只是实力大减,而当时西方魔教僻处西南,本来没有太大的影响,偏偏因为一件小事,导致在这场混乱之中,四分五裂,从而形成了所谓魔教八宗。
  八宗之说,后来魔命宗远走西北,因为生源稀少,竟然差点失传,堂堂魔命宗宗主不慎进入了两军交战埋伏的阵中,虽然武功惊人,但又岂是数十万大军之敌,加之一路北来,满目凄惶,教中内乱之时更是受了重伤,被一枝羽箭射中,倒地晕迷不醒,却被当时的鸠魔国主所救,这才得以活了过来。
  当鸠魔国主知晓他是魔命宗主之后,趁机提出要求,要他帮助鸠摩国训练秘密死士以及暗间,魔命宗主不答应,最后鸠魔国主以替让魔命宗在鸠摩立足,并每年送上三百五岁到十岁的少年,供魔命宗挑选,而这些人长大之后,都将成为魔命宗的弟子,只是每三年,将由每代的鸠摩国主挑选一次,一共挑选五人,算是其中最精锐的弟子,另外再由魔命宗主指派五十人归入鸠摩朝廷,剩下的就是魔命宗的弟子,当时魔命宗主没有同意,任他挑选五人,剩下的人还有什么用?最精华的部分没有了,要一群废物也等于白搭。
  最后鸠摩国主与他只好各退一步,这五人依然保留魔命宗弟子的身份,但要为鸠摩国效力十年,十年之后,便可以自动回去,当时魔命宗主看在鸠摩国主救了他一命的份上,因为教中内哄弄得心灰意冷的他,终是同意了这个协议,这等同于是替鸠摩国培养杀手死士,只是魔命宗也终于有了一块安憩之地。
  从此魔命宗从人们的视线之中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再没有人听说过他的消息,谁也不会想到,它竟然会在鸠摩国内,并与鸠摩朝廷达成了一个这样的协议。而魔命宗从此在西北之地生下根来,魔命宗主从来不理会江湖中事,只有几个弟子以各种身份,潜伏在天下各地,为鸠摩国掌握着各国的情报命脉。沈尊天、沧海明月便是两年之年,被鸠摩国主带走的五人之二,一个出任南唐凤凰阁最高首领,一个担任鸠摩公主的随身护卫,隐在暗中,保护其人身安全。
  天击沈尊天作为魔命宗主首徒,其武功之高,不言而喻,他接那一掌,足有六成的信心,虽然重伤,却助他逃出了密林追杀,魔命宗的七大绝学赤焰魔功他足足练到了第十重,紫雷绝掌纵然厉害,也要不了他的命,只是让他没有想到,这紫雷绝掌一旦到了那个紫衣人的手中,威力竟然是如此之盛,此刻头脑之中一阵阵的晕眩,脚步更形不稳起来,和喝醉了酒的醉汉一样,歪着八字步,跌跌撞撞的向前而行。
  他不知道那些人还会不会追来,虽然这里几乎等同一个迷宫,无论有多少人进来都必然分散,依他的武功完全能冲出,只是他没有想到所受之伤竟然如此之严重,此刻,别说再闯出那些各国高手联手布下的包围圈,只有随便一个江湖三流人物,就能将他击倒在地。
  我要死了吗?前面的城墙在不住的晃动,天地在摇晃,嘴角边溢出一丝苦笑,暗暗想道:“想不到我沈尊天一生纵横江湖,从无一败,今日竟然会死在这样一个地方?”
  忽然他的双眼蓦然张大,不敢置信的看着前方,那里是什么东西,好像是一双人的脚?可是这个地方,怎么可能有人?脚后面,流苏低垂,紫帐遮扶……轿子?这样的地方?怎么会忽然有一顶如此华丽的轿子?
  沈尊天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揉了一揉眼睛,不由得发直了,前面的那个人的脚怎么忽然变成了四条、八条……一叠叠的重影,那个轿子低了下来,沈尊天似乎看到一个白衣的少女,扶着一个披着黑色大氅的少年,走下轿来,我这是做梦么?还是已经上了天堂,前面那是阎罗派来抓自己回去的黑白无常,一个白衣,一个黑衣。
  他吃力的想抬起头,偏偏此刻头如同千斤一般沉重,平时那么简单的一个动作,使出全身的力气,竟然也不能办到,脑海之中一团混乱的影子东西乱窜,头忍不住痛起来,眼睛阵阵发黑,但头总算稍微抬起了一点,随即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晕倒之前,迷蒙之中,他似乎看到黑白无常在向他走来,近了些,更近了些,只是奇怪啊,那黑无常腰畔怎么会系着一块紫玉,难道阴间也流行起佩玉来了么?他努力地想要再抬高一些,迷蒙之中,似乎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说了最后一句话:“把他抬进轿中,按原定计划,回聚宝斋……”
  “计划?”阴间会有什么计划?还有聚宝斋是什么地方?只是他终于想不出来,头一歪,便彻底的晕死了过去,人事不知了。


第八卷 雪落江湖 第二百零一章 风骨如醉.灵动销魂
  静寂的长街,月光幽浮于天,一顶紫色的小轿沿着通顺坊一带,向着紫陌这边行来。
  建邺城中最大的风月坊这边,迎凤阁前,高悬着两串大红的灯笼,远远便可看见,醒目已极。喧闹的笑声之中,一个青布蓝衫的男子,静静地站立在门前十丈之地的一块阴影之中,满眼繁华,映照着十丈红尘万里人间中的百般红蓝魅紫,在这男子身上却只能看到永远驱之不散的——那一种倾国倾城般的寂寞。
  相距虽不过十丈,眼前人潮往来,纷纷攘攘,寻欢歌舞地,逐乐风月楼,而在那男子的身边,却宛如两个世界,一个繁华喧嚣,纵卧风流,一个清冷空寂,仿佛死巷。
  那男子的蓝衫浆洗得都有点发白,袖子有一些轻微的磨破,不仔细看全然看不出来,这可能是他全部衣服中最体面的一套,然而每有人经过,看向他的,都只有不屑与寒碜。但他似乎全然不在乎四周众人指指点点的眼光,依然站在那里,清寒的背影,却有一种挺拔人心的力量支持着他,目光之中,也充满着男子汉的坚定。
  他应该还是一个青年,仅只不过二十来岁,但是生活的折磨,却已经让他显得是那样的苍老,远远超出其应有的年龄,只是他面对着那些从身侧匆匆行过的王孙公子、富商大贾,腰板却挺得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直。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直都是。离家前老人们告诉他,生活能将一个人的棱角磨去,变得圆滑,最多三年,他就会变得和一直以来他不屑的那些人一样,他没有相信。但世态炎凉,人情若霜,抱着满腔的抱负变卖家产千里迢迢赶到建业,除了饱受屈辱与辛酸之外,所有的一切都如那位老人所言,但唯一没有变的是,他的志向还在,他的脊梁还没弯,老人的话,终也有没有应验的地方。
  世事虽然没有像他童年时所渴望的那样,玉宇澄清,有才者居,但生活的艰难,却并没有将他压垮,他相信总有一天,他的名字能够传遍南唐境内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水,为了一些在旁人眼中看起来可笑的坚持,离乡背井,独自一人,他执著的待在京城之中,从没想过回乡,去安安稳稳去过一辈子平安的日子。
  他望着迎凤阁,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那些挥舞着红绸绿带,招唤客人的姑娘,浅浅罗衣之下,是皓如嫩藕般的水晶玉臂,风韵万千,妩媚入骨,看一眼都是销魂般的享受,只是在这个男子的眼中,这一切却仿佛都不存在。
  又有几个衣着华丽的少年摇着折扇走了过来,那些姑娘立即一围而上,拉着他便向里走,那公子哈哈一笑,伸出折扇拔掉众女的手,当先走了进来,显然是轻车熟路,走进门内,一个满脸是粉的老婆子就甩着手帕出来,堆起笑道:“哎,李公子可是好久没来,这边请进,请进,水袖姑娘已经在楼上雅阁间等候多时了”……
  那李公子从袖中掏出一个金元宝扔到那老鸨手中,转身便向楼上走去,那老鸨接过那锭金元宝,这和那些碎银子一样不同掂量,南唐府库五十两一锭的官锭,根本不可能有丝毫作假,登时变得眉开眼笑起来,见惯了一掷千金,如李公子这样豪爽的客人,却还是不多见,招呼得热发热情起来,等到那位李公子上了二楼,迎面一个一脸富相大腹便便的商人走进来,这老鸨又扭动腰肢,迎了上去:“王大爷可是好久没来,今日是哪阵风,把您吹来的,今儿个要点哪个姑娘”……迎来送往,来者是客,只要你有钱就是大爷,青楼就是如此,人间冷暖,官场,青楼,商界,江湖,一向如此。
  就在这时,一个白衣女子从门前经过,身后还跟着两个待女,那男子的眼睛也不由得微微动了一下,就算一向视万千女子如同无物的他,此刻也不由得惊叹起来。
  她就那么轻轻的从自己眼前走过,身后跟着两个抱剑的少女。虽然面纱蒙住了她的面容,可是那种隐约的美丽,还是能让一个人心弦震动。
  人们自动的让出一条道来,整条街上的人,忽然一下子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转头望向那白衣女子,如果天上真有仙子,那么仙子应该就是像她这样的吧。
  迎面一顶紫轿行来,抬轿的是六个黑衣的男子,行步而飞,眼见便要撞到那白衣少女的身上,所有人都失声惊呼,就连那一直站在阴影角落中的蓝衫男子,也不由得吃惊的睁大了眼睛,有心冲上去救援,却已经来不及。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双方会撞在一起的时候,那顶紫轿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偏离了方向,避过那白衣少女,足不点地的向着北方而去。与那白衣少女的行迹刚好相反。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呼”出一口长气,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大石头总算落回了肚里,却没有人注意到飞速离去的那顶奇怪的紫轿,只有那白衣少女转过来来,从面纱之中露出的一双眼睛澄澈如水,凝视着那四个黑衣男子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那两个绿衣少女急忙跑上前来:“少宫主,你没受伤吧……那群人真可恶!”……
  白衣少女微笑道:“没事,看这不是没有伤着么,何况,一群凡人,又怎么能伤得著我……”
  那两个绿衣少女这才发现自己似是有些白担心了,少宫主的武功,又有什么人真的能够撞得上她,两人一颗心放下来,不由得拍着胸口道:“还好,还好……”
  忽然两人注视到那顶白衣少女背后,走过来一男一女,男的披着一顶黑色的大氅,腰侧系着一枚紫玉,那女子跟在他的身后,容颜清秀,令人见之不由得心生怜惜。
  此刻两人正向这边而来,那男子似是全然不知道四周无数的人正注视着这边,依然是淡然向这边走来,那女子眼中,却只有少年一人,根本就不向四周正寂静无声目瞪口呆的众人看上一眼。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这条熙熙攘攘的大街之上,竟然如同走在平原旷野之上。
  而此时,看到两个侍女的奇怪表情,那白衣女子也不回得回过头来,接着,一眼,便看到了与四周众人截然不同的那个少年,走过她身边,似乎当她全然不存在一般。而那个女子,也没有抬头向她看上一眼。
  但白衣少女注意到的,却不是这个,而是那个少年的一双眼睛。
  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深邃,却没有表情。


第八卷 雪落江湖 第二百零二章 天涯何远.咫尺相依
  佛说:前生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
  白衣少女凝视着那个奇怪的少年消失在长街的另一头,才回过神来,正看到自己的两个侍女奇怪地看着自己,表情古怪。
  她不由得问道:“你们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左边绿衣少女“噗嗤”一声笑道:“少宫主刚才可真像丢了魂一样,那个人有那么好看么?”
  那白衣少女倒也不以为忤,笑了笑道:“我看倒不是因为他好看,只是一时奇怪,没有回过神来,你们可有注意到他的眼睛了吗?”
  那两个绿衣少女怔了一下,摇头道:“没有,一个人一个鼻子两只眼睛,谁都一样,又有什么好看的?”
  那白衣少女摇头微笑:“他是个瞎子。你们没有看出来罢。而且你们不觉得他很奇怪吗?还有那顶紫轿,就那几个轿夫,若真是普通人,又岂能在突然之间转向,而且速度是那么的快,几乎是足不点地,微尘不惊……这份轻功,不要说是普通人,便是江湖中也不多见。”
  经她一说,那两个侍女倒真是猝然一惊,一想刚才那抬轿的六个黑衣男子,转步如飞,她们看到了也不会细想,今夜武林中人那么多,遇上几拔也不奇怪,但此刻经那白衣女子一点醒,她们才不由得感到奇怪,那顶紫轿处处透着诡异,猜之不透,而且是什么人,排场竟如此之大,那轿中人的身份,就更加令人好奇了。
  不过这些事与她们倒没有什么大的关系,就连那白衣少女,虽然看出这紫轿古怪,却也没有想要去追根究底,看了一眼,那少年与少女虽然已经远去,她却不由得记住了这个奇怪的少年。转头向两个侍女说道:“好了,别人的事我们不必多管,寻回圣物要紧,我们先回去吧!”
  那两个绿衣少女道:“是”。三人转身离去,直到早已消失得没有一点踪影,大街上的众人才回过神来,一个个仿佛丢了魂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纷纷互相询问道:“王五,你可看清了么?莫不是仙女降临?”“赵六,你掐我一下试试,我莫不是在做梦,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片晌过后,人群中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哎哟,赵六,你想死啊,叫你掐一下,你这么用力干嘛?”另一个委屈的声音小声道:“是老爷让掐的嘛……又怪到小的身上……”不过终究不敢跟老爷叫板顶嘴,这句话也只能在心中说说。
  那个蓝衫男子双目失神,口中喃喃道:“晚妆初了明肌雪,遥观风骨由是醉!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原来世间真的有这样的女子,遥观风骨由是醉,是啊,只要看上一眼,只怕就再也没有人能把她忘掉吧!只要能再见你一面,就让我折寿十年,我萧遗策也愿意啊!”
  大街之上经历刚才那一事后,又陷入喧嚣人潮之中,不一会儿,一个华衣公子满身酒气的从迎凤阁中走出来,走到萧遗策面前,皱了皱眉头,呸的一声道:“你还真等在这里啊,算了,跟本王子回去吧!今夜赏你一顿饭吃。”
  萧遗策看了他一眼,默默道:“是,庄王殿下。”跟在他身后,走出这里,最后回头望了这里一眼,心中不知道哪根弦触动了一下,看向前面这个原本在自己眼中能帮自己施展抱负一展鸿图的六皇子,却没有了原来的尊敬,好像对于他的指责,也没往日的在乎了。
  男子汉大丈夫,就算此处不留人,也自有留爷处!我就不相信我萧遗策寒窗苦读十年,满腹的才华,居然会跟在一个毫无作为的废王身边一生一世!总有一日,我要让天下人听到我的名字,都恭恭敬敬,也许有一天,我真的能再见到她,也说不一定!
  他心中的那个“她”,指的自然是刚刚见到仅只一面的白衣女子。
  ……
  静夜沉沉,聚宝斋二层密室之中,倾城将一小包层层包裹的药粉双手递到蒋琬手中:“公子,你要的药!”
  蒋琬接过药粉小包,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脸上露出微笑道:“不错,你做得很好。下去吧。守在门外,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进来。”
  倾城虽然不愿意,却还是道:“是”说着退了出去。
  蒋琬转头向情儿道:“情儿……有些东西,你还是不看见的好。”
  情儿知道他是为自己她,心中一酸,虽然自己希望在任何时候,自己都能留在公子身边,但是她也知道,虽然公子不说,可是他还是喜欢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或许在他眼里,自己应该如一朵水晶花一样,一眼便可看穿,没有别人那些黑暗与城府吧。自己若执意留下,公子绝不会赶自己离开,只是,他却是不快乐的。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当她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有的时候虽然自己无时无刻不想着要帮公子分担一些,往往公子并不能拒绝自己,但是,他却是不快乐的,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每当公子有什么要求的时候,她总是默默离开,宁愿自己心痛,还是要这样在一门之外,分隔开两个世界来吧。
  可是公子,你可否知道,其实,情儿只是你的一个影子而已,不管你怎么样,情儿都永远是你的影子。当你在人前风光之时,我可以不在你身边,但是当你在黑暗中独自一人前行,情儿却一定要紧紧跟着你,纵有痛苦与寂寞,也与我一起分享吧。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总是站在你身后!


第八卷 雪落江湖 第二百零三章 水流花谢.春到江南
  她默默的退了出去,小心的关上密室的大门,站在门外。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不知不觉,一滴眼泪划过一道晶亮的痕线,滴落在地上。
  公子,什么时候,你在做这些事的时候,能让我站在你的身边,与你一同承受?
  她却不知,屋内的蒋琬,抬起头,默默的“注视”著屋顶,在别人眼前,世界是灯红酒绿七彩绚丽的,而在他的眼前,永远只是一片混混沌沌的黑暗,没有光,没有色彩,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那也是前世所知不多的唯一回忆吧,但那个世界与这里,又有多少区别?
  在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世界,四周都是滚滚的人流,突然之间觉得一个人,完全不知道所在为何,生有何意?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永远不能与人分享,哪怕这个人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世人又有谁知道,他蒋琬是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
  世界上什么是真的寂寞?不是你一个人独自站在旷野无人的平原,而是独自离家,在一条繁华喧闹的长街之上,身边有著千千万万人群,你却茫然四顾,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凤凰阁冥王沈尊天,魔命宗宗主段霄羽首徒,纵然你武功再高,警醒绝世,也许你真的不怕这个世界上许许多多的酷刑毒药,但是,你也永远不会想到,会遇上来自后世的我吧?
  蒋琬黯然一笑,千年的历史,留下的东西,其中刑罚,可称做是中国最辉煌灿烂的一种,在中国的各种刑罚面前,世界各国都只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幼童,虽然他没有干过,但是,懂得现代医术的蒋琬,对人体之熟悉,已经深入骨髓,再辅以后世那些光只听一下就可以令人毛骨悚然的毒型,就算是再坚强的铁汉,都能轻易撬开他的嘴巴。
  他给倾城吩咐下去磨制的那些药粉,全是迷魂夺智的药物,古代的迷魂香配方,简陋已极,效用也不大,不过对于拥有后世那无数先进的药品配方的蒋琬来说,随便研制出的药粉,又何止是迷人心智那么简单?
  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紫瓶,打开纸包,然后将小紫瓶中的那三滴液体小心翼翼的倾倒在药粉之中,一阵轻微的紫烟冒起,缺少了其中最重要的一味主药的千味粉,这才真正的制作完全。
  蒋琬起身走到墙角之下的沈尊天面前,他能听到沈尊天晕迷之中那粗重的呼吸,近在咫尺,既然已经决定要做,就不必再犹豫什么?有些东西这个世界的人完全无法理解,那就让自己一个人背负所有的秘密。这些手段,还是不要让她们知道的好,虽然我知道她们是真的关心,不过,两个世界的人,就算再亲密,也有些东西,是不能够互相理解的。譬如他现在要的,就是给人进行一种深度的催眠,这对于后世的医生来说,谁都熟会,而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却完全是做梦也想象不到的手段。
  而蒋琬这种独特的深度催眠法,就是让人在迷幻之中,将潜意识里所有的东西都吐露出来,这是一种治病的妙法,需要病患对医者完全的信任,可是对于医学认知已经不是那种层次的蒋琬来说,不必如此,他就可以让一个人说出自己内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就算是那种在酷刑下经受过最残酷的考验,会条件反射故意说出误导人的信息,在蒋琬这里,都将成为奢望。
  有的时候,针灸术不但能治病救人,也能成为一种杀人的工具,若把它应用在别处,则也可以成为刑术的一种,只是古往今来,武林中人用错脉分筋之法,可以让人痛不欲生,针灸则能起到比它更大的妙用,只不过从来没有人想过有一天,针灸术也能成为刑具之一,让人欲死不能欲生无路吧。
  天脉第六手,死炙,置之死地而后生,当一个人生机已经完全断尽,还有什么秘密,会重要么?
  微微一笑,他的心忽然间冷下来,将手中的药粉完全倾洒在还是晕迷当中的沈尊天脸上,不一会儿沈尊天便呼吸急促,面色潮红,头脑之中,无数幻象,纷至沓来,千味,人间百味已是酸甜苦辣让人穷其一生,挣扎在物欲人情之间载沉载浮,何况是这将一切全部夸大了十倍不止的千味粉?
  情儿站在门外,脑海之中只是一片空白,她甚么也不想,觉得这样,自己就可以安安静静的待在公子的身边,永远不会背叛他。
  甚么都不想,谁说不是一种快乐。她知道公子身上有著很多的秘密,他到底是谁?来自哪里?如果说自郎梦郡后她就一直跟在公子的身边,那郎梦郡之前呢?一个十岁便精通诗词书画的天才,他的家世能是贫苦人家?他眼睛看不见,应该待在深宅巨院之中一步不出,为什么却落拓到如此地步,差点冻死雪中?如果说他不谙世味人情,那何以他懂得远比许多大人多许多?如果说他饱经沧桑遍历百味,那他又怎么会还是那种骄傲与疏狂?为了报仇他可以不惜一切,在太医院中却因为那个公主的一句话而毅然离开!
  荣华富贵过眼云烟,强权面前也绝不折腰,面见皇帝尚且孤高不跪。
  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在公子身边越久,越感觉到他的神秘,人又怎么能不好奇呢?
  可是情儿告诉自己,甚么都不想,简单活着,公子干什么,都是对的,或许这样,自己能够快乐。知道了又如何?当有一天公子真的愿意将一切都告诉自己的时候,自己才不会有遗憾。
  她其实比任何人都害怕知道公子的过往,害怕自己有一丁点伤害到公子的地方?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不会像许多人一样,不由自主的背叛,离开公子的身边!
  山盟海誓或许见得多了,过后的结果如何,已经不用再说。
  所以她强迫自己,变得简单,这样,应该就不会再有任何的想法,默默相随,一生不弃!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屋里面传来的惨呼,还有梦魇般的笑声,痛苦与快乐如此完美的融汇在一起,她强忍住心中的好奇,站在门外防止任何人接近这里,过了片刻声音渐低,最后消失于无,等了半晌,再无声息。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蒋琬伸指弹了弹衣袖,面容之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可是情儿知道,公子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但是她却感觉得到,从公子走出这门的那一刻开始,南唐又将风起云涌,一场盛大的阴谋,就要展开。


第八卷 雪落江湖 第二百零四章 青衣白发.红颜枯骨
  黑色的乌云密密实实的遮盖着天空,整个京城似乎被一张大铁锅倒扣着,令建业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一场暴风雨骤然而来,凛冽的寒风呼啸著卷过街头巷尾,长街上已经不见一个人影,就连平时里再夜深都是欢歌笑语、销金媚骨的许多地方,今夜也诡异的没有几个人影,从半空中俯瞰下去,整个建邺城中,在这静寂的雨夜,只有几处疏疏落落的昏黄灯火,显得微弱和黯淡。
  平常最热闹的朱雀大街,今夜似乎都休息了下来,这里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日日人声不绝,今夜却难得的,能让它略为喘息,几声低沉的闷雷响过,那些烛火又熄了些,大概那些贫穷的农户,虽然极为勤俭著持家,缝缝补补一直捱到深夜,此刻听到外面的雷声,虽然日子过得艰苦了些,但也似乎并不就急这一夜的活计,宁愿躲回被窝里安安稳稳的睡一场好觉。人生中太多时候都是匆匆忙忙中走过,有的时候,连安稳睡一觉都是那么的难得与奢移。
  但毕竟还是有人没睡的,就像此刻在朱雀大街之上,急匆匆的行走的一顶紫色小轿,瓢泼的雨幕并没有吓退这些轿夫,他们一个个精赤着上身,只扎着蓝紫的短襟,胳膊之上筋肉跳动,任由雨水把他们淋得浑身湿透,古铜色的皮肤之上溅上了一层层细密的水珠,依然扛轿键步如飞,好像那雨打到身上没有一丁点的反应,而那紫轿晃都没有晃动一下,平稳如常,上面应该加盖了防水的水膜,雨水打到上面,溅起一朵朵开放的水花。
  这顶奇怪的紫轿,绕过闻墨坊、铸剑寺,经落花台、问天楼,最后转入一处暗巷。如果没有来过这里,一定不会有人相信堂堂南唐京城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地方,臭气熏天,纸屑果皮到处皆是,泥泞的道路弯弯曲曲,似乎是开着一家棺材铺、一家专门替办寿人家扎纸轿纸人纸马的冥纸店,还有一家专卖臭豆腐的小店。
  这就是建邺城中的贫民窟,所有人都只会注意皇城的威阔壮观,王侯家的林园别致清雅,权臣们的府弟金碧辉煌,就连有些家臣们的院子都是重檐连璧占地广阔,却不知道还有许许多多像这样的贫民窟里面住的人们还只能是破衣蔽体,吃了上餐愁下餐。那就像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天堂与地狱之间,可能就只是隔了一道墙的距离,这边是鹤檐拱木,气象万千,背后是一排排歪木碎石随手堆搭出来,仅用几块破布便担当著遮风挡雨功能的小木屋,弯着头才能钻进。
  这些最底层的贫民,占据着整个南唐四分之三的人群,但是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这条小弄,显然平时也鲜少人来,在这种孤寂的雨夜,更是显得清冷到死寂,长风吹动那些石墙上生长的枯草,簌簌作响。但是很诡异的,那个冥纸店门口,竟然悬挂着一盏大红的气死风灯,这里挂着两个纸灯笼很正常,每家冥纸店门前都有,只是在这个雨夜,却显得极为特别,而有心人若是细心,就可以发现,那灯笼之上,并不是那些冥纸店门口一样的“冥”字,反而是一个似乎无声的透露出许多信息的“琴”字。
  建业的贫民大多聚中在了这个地方,但却很少有琴姓的人家,而且这个琴字,显然出自高人之手,每一笔每一划,都是孤劲有力,虬若苍松,一个字写出来,都是气象万千,那种无形的气势迫面而来,能写出这种字的,整个南唐,只怕也没有几个人可以做到了。而此刻这个小小的破冥纸店门前,竟然悬挂着这样的一盏灯笼,又在这个孤寂的雨夜,就显得更是诡异。似乎平常日子,这里也没有挂过这种红灯笼。
  那顶紫轿此刻,忽然就在这里停了下来,像这种地方,突然来了一顶轿子,那可都是大官老爷们才可以享受的待遇,登时与这条黝黯的小巷格格不入。那顶轿子为什么会停留在这种地方?然而此刻,却没有人看见这一幕奇怪的现象。
  那些抬轿的轿夫并没有将轿子放下,依然稳稳当当的站在那里,只是一个人从旁边阴影里走出,走到那灯笼之下,忽然一跃而起,竟然仿佛燕子一般轻巧巧的飘起,伸手将那血红色的灯笼摘下,便看到了琴字反面,还有一行小字:棺材铺。
  那人走到轿前,似是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里面一个男子的声音“嗯”了一声,接着那个男子又走到棺材铺前,伸出手,在门上,一长三短,然后再一短三长的,连拍了八下,在这静寂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终于,“吱呀”的一声,一个头发蓬松的老人探出头来,向外面看了一眼,嘶哑的声音说道:“谁呀?……”
  那男子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枚六芒形的玉佩,那老人神情登时缓和下来,急忙打开大门,连声道:“原来是命主驾到,主人早就吩咐下来,这两天六大命主必定齐聚京城,让老奴悬上琴字号风灯,一旦命主请求接见,就由老奴先发信号,主人就会立即怕琴大先生前来迎接!不知道门外轿中,是哪一位命主驾临!”
  那男子显得有些不耐烦的道:“第六字号——九域命主!”
  那老者身子一震,他可是知道六大命主,其中最后一位命主传说通过了“死域”第九重的考验,不过这种事情远远不到他能知道的地步,也只是隐隐约约猜到一些,想不到率先找到的,竟然会是他!
  他再也不敢怠慢,急忙将众人迎了进来,伸手拉动一幅悬挂在墙上的一百零八地狱,后面竟然露出一条地道,老者道:“最近风声很紧,各大势力窥伺《韬略奇书》,朝廷与书剑江山阁对隐秘的各方势力进行了一场清洗,许多平常隐秘的地方被端,六家主人无法公开露面,因此只好委屈各位了,从这里出去,外面自然有人接应,老奴我的任务也就是完成了。”
  那六个轿夫并不迟疑,竟然抬着轿走进了秘道之中,那男子落在最后,在入秘道之前,忽然问道:“你说你的任务完成了,那其他五位命主由谁接待?”
  那老者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莫测高深的笑意:“每一个接待处,一旦有命主找上门来,就代表别人也可以由此找到六大主人,因此只要接待一位,就必须放弃,这是命令。”
  那男子“哦”了一声,不再询问,转身走进了秘道,身后的石门在他进入后缓缓的合了起来,他忽然转头,就见到那个满脸皱纹的老者,拉动了身边一串原本是他以为的草绳,接着秘道石门就完全的关闭了起来,再也看不到外面一丝的光线。
  那串草绳,应该就是那老者联络别人的工具了,藏得还真是隐蔽,直到所有人全部进入秘道之后才拉动,显是怕后面有人跟踪。只是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回头再看一眼吧,有的时候,回头一眼,命运就将彻底的不同。那男子眼中精光一闪,嘴角浮起一缕淡淡的笑意,身子忽然在黑暗中淡了下去,如果这时有人在侧,就会惊讶的发现,那男子竟然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仿佛从来一缕空气一般,不知所终。而前面的那顶紫轿,依然是迅捷如风的向前飞速前进,不知何时,两檐之上,已经挂上了一对小小的宫灯。照射着前面方圆之内的地方。
  前面的出口处,早有人等候在那里。恭恭敬敬的向轿中人行了一礼:“六命主,请!”
  早知道他们的规矩,紫轿停下,一个白衣少女轻盈的走下轿来,伸手撑开一顶画着淡墨花草的杭州纸伞,伸手扶着一位少年走下轿来。
  依然是那个侍女,温柔的替两人蒙上黑布,然后引着二人,走进一辆豪华轩敞的马车,那侍女也跟着进了马车,坐在少年身边,那琴大先生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低声道:“主人坐好!”说罢一场马鞭,“驾!”的一声,那马车便缓缓向前驶去,而那些轿夫则从另外一条小道离开。一切都进行得稳然有序,悄无声息。
  而在他们背后,直到那道秘道之门完全合上,那个一直拘撸著身子的老者忽然挺直了背杆,伸手在面上一掀,竟然整个连头都被揭了下来,露出一张光滑清秀的面容来,这看起来满面皱纹的老者,竟然是一个容颜秀丽的少女。
  她望着那顶紫轿消失在秘道之中,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淡淡道:“是该时候结束了。”伸手拿起桌上的油灯,走到那些油画桌椅面前,将灯中的油慢慢的洒在铺子各处,然后一个火把扔上去,整个铺子登时燃起了熊熊的大火。火光映照着那少女清秀的笑容,此刻却是显得那么的诡异。转身离开。
  在她的身影消失不久,四邻右舍这才惊醒,纷纷赶来,不过一场大雨,里面因为尽是棺木之类,燃烧极易,外面的土墙却被大雨浇熄,若干年之后,这里成为一处废宅。就连那些无家可归的乞儿,听说以前这里是一家棺材铺,都不愿意来到这里,渐渐荒凉下来,鼠蚁横行。
  是夜,南唐建业一处贫民宅发生大火,不过因为暴雨浇熄,并没有漫廷开来,也没有多少人会来关注这样一件小事,逐渐不了了之。


第八卷 雪落江湖 第二百零五章 江山计划.正式开始
  这是一间斗拱如穹的石室,面积广大,墙角一盘红梅,用的是白玉中带着点微蓝的姚景盛放,下面是真正的楠梨香木支起的三角小架,没有香味,但只要看到这一角,香气就拂过了看客的心扉。
  闻香人人皆会,“看香”却是一种意境,仅此一角,便可看出当初摆设这间石室的人是如何的胸藏丘壑,匠心独运。为了这间石室曾下了多少的功夫。
  本是夜深人静时,室内却有六个人错落而坐,室中并没有点灯,已不需点灯,因为四壁之上,分别悬挂着二十四尊雕琢精美,形如青龙似的铜承,都微张着口,各衔有一颗龙眼大的明珠,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照射得这石室之中亮如白昼,纤毫毕现。
  二十四颗明珠,每一颗都价值连城,二十四颗在一起,已足以买下江南任何一个小县城的所有土地。
  然而这些显然并不是最贵重的,正面墙壁之上,悬挂有一幅巨型的青绿山水,其长十丈,宽八丈,如此巨大的画像,都是以十倍于黄金价格都还有价无市的墨玉镶成边框,天下人欲求一小块而不得,可是如此长宽的一幅画像,居然整个是用这种墨玉镶边,但是很明显,主人真正看重的,不是这些边框,而是悬挂在其中的山水。
  第一眼看去,你觉得自己到了江南,第二眼看去,你就觉得自己到了北国,第三眼看去,你能感觉到,这里已经不是人间界所有了。左上角还有人题了一行小字:
  谁家残雪,何处孤烟,向一溪桥,一茅店,一渔船。
  溪光不尽,山翠无穷,有几枝梅,几竿竹,几株松?
  落墨只有两个大字:子六。
  若是普通人,看到这里只会莫名其妙,但真正知道“子六”这两个字含义的人,只会为这幅山水惊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下有四大文宗,诗仙李帝花、词斗苏行之(苏东坡,改)、书圣虞允文、画宗苏苍漓。这其中,诗仙之名,遍及天下,他的事迹就是一则传奇,因为足迹所至,留下来的无数逸事,是以声名最响;书圣虞允文,因为是当朝太子的老师,在朝则显,在南唐声名也是泰山北斗级别的人物。
  而词斗苏行之、画宗苏苍漓,则相对低调得多,尤其是画宗苏苍漓,若非因为他是四大文宗之一,只怕没有几个知道他的名字,而他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几乎从来不参加任何的聚会之类,在四大文宗之中,最为神秘,没有多少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而且也不见他的作品流传,传说他是画一张烧一张,从无作品面世。相对的,他也就更加容易被人遗忘。
  而在有一小部分当中,却知道,苏苍漓从来不会使用自己“画宗”之名,他的每一幅作品,都以“子一”、“子二”……来署名,每一年,他只画一张画,而这其中,绝大部分被他自己焚毁,只有少数流传下来,而此刻,这石室之中,十年之中,流传下来的唯一三幅画之中,最大的一幅:小寒山图。
  因为传世稀少,所以苏苍漓的画像更加名贵,皇宫大内之中,万千藏珍,许多名人墨宝数不胜数,但画宗苏苍漓的画,都只拥有一幅,所以,能得到苏苍漓的画,那是一种地位的象征,就算你有再多的钱,也买不到。
  所以这一幅画的价值,可想而知,而这石室之中这六个人的身份,也更值得人怀疑了。不论其它,单就这一个石室,只怕拿一个百年的巨贾之家,也办不下来吧。可是此刻坐在室中的六人,却好像都没有注意到这点,仿佛司空见惯,毫无惊奇之意,有的闭目养神,形似昏睡,有的吸着旱烟,不时还将它在镶有金龙的白玉椅上,敲上两敲,似乎手中那黑不溜秋的旱烟管比之坐下的那白玉椅,更加金贵得多,而在座五人,居然也没有一个人出声阻止一下。
  还有人在饮酒,他一直仰躺在那里,身下是柔软的波斯毛毯铺成的软椅,手中的透明的玉杯之中,盛著犹如鲜血一般的晶莹剔透的酒液,那浓浓的芳香,从杯中流出,缓唇轻抿,酒夜顺着舌尖滑入喉管,那一种温醇甘美的感觉,让他不由得舒畅的叹了一口气。人生极乐,只怕也莫过如此了吧。
  可是他对面的那两个人,都是蒙面,一男一女,双眸开合之间,精光闪烁,与其他所有人不同的是,这两个人一看就是武林中人,而且身手都已经不低,何止不低,只怕三日之前,莫愁湖畔出手的若是他们,便是再有十个沧海明月,沈尊天也逃不出那片密林了。
  可是他们却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闭目假寐,一言不发,似乎四周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与他们无关。
  最后一个人,是一个灰衣纳履的老者,如果光看他的装扮,一身朴素的灰色袍子,毫不起眼,简直和别人府中的那些下人一个打扮,可是若看他的动作,则会立即为之深深着迷,再也不敢轻视这个外表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老人。
  他低下头,正安静而又专注在沏一壳茶,仿佛四周的众人都不存在一般,自始至终,也没有抬头看上一眼,所以不见他的面目,轻挽袖,提着鼎埚一侧的小耳,小心翼翼的将水倾入桌面上的紫砂壶之中,这是采自数百里之外的虎跑泉水,让专骑快马加鞭的送到这里,沿途不准碰摸一下装水的那个水袋,否则便会灵气尽失。煮茶,最讲究的便是这水,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活火还需要活水,而这山水,又有许多不同。
  冬天可以采集花蕊之中的那一朵雪,天山之上的雪水、惠山泉水、扬子江头的南零水……都是煮茶的妙品,而建业距离杭州最近,杭州虎跑的泉水也是煮茶不可多得的妙品之一,虎跑泉水闻名于天下,去那不饮一杯茶就回来,都可以算是没有去过。但单为了煮一壶茶,建邺城中也有少好的泉水可用,他却偏要让人专门跑到数百里之外去采这一壶泉水,这老者的挑剔与认真,直让人咋舌。看他燃起柴薪的时候,一脸的专注神情,如同面对生死,简直和参加封禅大典的帝王一样,带着种莫名的神圣与小心。
  不一会儿,水壶中的水开始“噗……噗……”的沸腾了起来,那老者却似乎还在等,直到第二沸的时候,老者才开始泡茶,在壶中放入茶饼,这是真正的小团山,百金都难以求到小拇指大的一小块,可见其珍贵之处。在“淋罐”、“烫杯”之后,然后开始冲茶,煮沸的泉水冲入茶杯之中,那茶叶立即在水中翻滚起来。缭绕的雾气,在杯子上方凝成一只白鹤的形状,久久不散。
  只看到这雾气,就知道这小团山的不同凡响之处,其余龙井、普洱、碧罗春、铁观音,都没有这等异景,这也是老者最喜欢这种极品的小团山的一种原因。
  可是他却没有举杯而饮,而是将它随手倒入身边的一个小杯之中,然后再次在杯中冲入那已经煮沸的泉水,登时,一股淡淡的清香,飘散入在座的每一个人鼻端,就连一直闭目而寐的那两人,都不由得猛然睁开眼来,他们从来不饮茶,如此繁琐到令人发疯的程序,是他们不能接受的,以往都只会讥讽说喝一杯茶还需要这么麻烦,可是此刻,他们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可是那老者似乎没有那些世外高人们欣赏的那样,这煮茶的第一杯要分给在座的友人,然后才轮到自己,而是怡然端起桌面上的那杯小团山,轻轻抿了一口,仿佛全当四周众人不存在一般,一股清新的香气直冲入肺,飘然欲举,身心翁热,抬起头陶醉般的闭上了眼睛,脸上不由得露出微微的笑意。
  这时才看见他的面目,如他的衣着一般,是那样的朴素,清瞿的面颊,和普通的老者也没有什么不同,可是看着他那陶醉的神情,那轻缓的动作之中,却让人一眼将他与别人分辩开来。
  有些人,外表再平凡,跟别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在千万人之中,你也能一眼把他认出来。
  杯中雾气缭绕,一时间室中六人的面目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所有人猛然张开眼睛,不约而同的站起了身来,那灰布老者陶醉的神情立即不见,眼神一瞬间变得凌厉起来。手中的茶只喝了一半,他却已经放下,那用旱烟管敲击着椅脚的老人旱烟管收回了背后,一直躺在那里神情悠然的老人,手中的酒杯已然不见。
  “终于来了!”那灰衣老者忽然微笑起来,第一次转头望向五人,“你们说,最先到的,是六位之中的哪一位呢?”
  另五人除那一男一女一直戴着蒙面纱之外,其余三人面色各异,但都忍不住激动之色,那蒙面男子冷声道:“不管是哪一位,他既然来了,那结果也就出来了。看上一眼不就知道了。”
  那蒙面女子的声音一如银铃般动人:“我倒也很想知道是谁最先到来呢?不过不管是谁,只要他真的拿到了《韬略奇书》,那么我们就要遵守诺言,共奉他为江山令主,‘江山计划’,正式开始!”
  所有人都不由得笑起来,五人自动的站到了那灰身侧,这时一眼就可以看出谁是六人之中的领首者了,只见他颔首笑道:“是啊,十年之功,这个计划已经进行了十年,所有的步骤已经完成,而今,成败的关键已经出现,所有的一切,也该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江山计划,正式开始!我们出去吧,欢迎我们的英雄,成功归来!
  ……
  马车中,蒋琬盘膝坐起,闭目瞑坐,这是他早在菩提塔中学会的习惯,山中清寂,久居无聊,菩提塔六层之中,就他一人,每日里无所事事,他便打坐静修,是以养成习惯。情儿则坐在他身侧。
  那少女苏画坐在他们的对面,一直在好奇地盯着这两人,虽然相隔半年,但她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一日自己替这少年蒙上眼睛时候的情景,再次相见,他的样子改变并不大,只是苏画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他与半年之前那个刚刚踏入京城不到半月之久的白衣少年相提并论。
  或许,他的样子没有改变多少,心里的思想,却已经是天翻地覆,自然而然的,整个人的样子看在眼中,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有的时候,一个人的内蕴,常常能改变一个人的相貌,歌者的歌喉、剑者的宝剑,都应该是不一样的。形诸于他们喜欢的词曲、剑招,也就变得不一样。
  第一次来,是她接待的这个少年,这一次,还是一样。像她这样的人一共有六组,每次都是随机的,而两次,她都碰上了他。这是不是佛家所说的缘份?
  她忽然有些好奇起这个人的一切,但是不等她想完,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到了!
  扶着蒋琬下车,苏画望着面前这栋明显阔大到过头的王府,几乎没有吓得摔倒,金碧辉煌的重檐下面,是一方高高悬挂起的黑木镶金长匾:“晋王府!”


第八卷 雪落江湖 第二百零六章 指掌天下.权倾朝野
  当今一共有十一位皇子、十三位公主,而这其中,太子李温,猜疑忌刻,好色如命,是个不折不扣的恶棍,在朝在野,都是声喻极差,只是缘于他的身份,是东宫太子,手中握有重权,是神册皇帝第一顺位继承人。而三皇子云王李轩阁,勇武如神,颇有胆略,举手投足,都有一种滔然的霸气,麾下宁王李传间、成王李随,有智有谋,还有一批集结在他周围的重臣死士,其势力足可与东宫势力相提并论,太子无德,其下便是云王,是以若太子被废,他便极有可能执掌东宫;十三皇子昭王李穆,一向礼贤下士,尤重会文士,在儒林之中,拥有着极高的声望,门下不说食客三千,但也有一大堆帮着出谋划策的有识之士。成为继太子、云王之后,最具有竞争能力的三王之一。
  而晋王李恨水,是神册帝的第十四个儿子,一直都是默默无闻,从少有的几件事之中,都可以看出他的仁义之心,最关心的是田园民众中的疾苦,对于争权夺利一向不怎么热衷,和庄王李漓、恪王李闵一起,依附在十三皇子昭王李穆身边,在外人的视线之中,这个胸无大志不时还跟一群从烂泥堆中爬出来的贱民在一起聊天说笑的王爷,说实话从来没有人过多的关注过哪怕一眼,而此时,那青衣老者琴大先生竟然将马车,赶到了晋王府门下。无论从哪一点上来说,都说不过去。除非……也许所谓的默默无闻,刻意从朝中淡出的这种姿态,也不是一种装饰吧。六家选择在这个最不会引人注目的地方接见蒋琬,里面透露的信息,实在太多太多。
  当情儿与蒋琬被摘下面罩,情儿睁开眼,看到这个地方之时,不由得大为惊讶,低声对蒋琬说了,蒋琬微微一笑,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在这个年代,堂堂一位养尊处优的王爷,却偏偏甘与泥夫为伍,不是这个人韬光养晦,便是完全一介胸无大志的农夫耳。此刻,京城之中风雨一片,能不被别人注意到的地方真的已经不多,而六大家族把接见的地方安排在这个地方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那些人不会不知道江山计划的重要,还肯把这种秘密与别人分享,那他们之间的关系可就耐人寻味了。一个表面上无所事事整日里只知道跟一群农夫为伍的王爷,暗地里交结了这么多的重大势力,他还能只是一介胸无大志的农夫么?
  蒋琬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这种老套的情节在后世几乎是每一部电视剧的主旋律,对于他这个来自后世的人来说,毫不觉得惊讶,实在是没有一丁点的新鲜意思。
  “带路!”他只略略颔首,情儿虽然迷惑,看到蒋琬微笑的神情,终于没有问出来,把疑惑藏在了心里。
  那青衣老者琴大先生看着情儿在蒋琬身边低声地说了句什么,知道她是报告这个地方是哪里,任何一个平常人听到这个消息,都会惊讶得忍不住跳出来,可偏偏这个年轻人却仿佛再平常不过一般,一点也没有要细想一下这后面有什么关联秘密的意思,脸上云淡风轻,本来他以为他至少会回头问自己一声,蒋琬却是没有,看到这里,他不由得对这个少年多看了一眼,心中将对蒋琬的评价,提高了一大截。
  躬身施礼:“公子这边请!”带着二人,踏过青石板铺成的石道,情儿与苏画手中各执有一柄油纸伞,各自护着一人,向晋王府中走去。雨声滴嗒,在屋檐上打出“叮咚”的声音。
  夜晚的晋王府,一个人都没有,似乎一直都是如此的冷清,毕竟不同于其他的当红王爷,晋王待下又都是宽厚仁和,众人早早的都去睡了,门口迎接的,一看就知道是晋王安排的心腹护卫,常人根本无法接近,亮了一下铜牌,那几个护卫便自动放行,琴大先生领着蒋琬,四人沿着这一条小径走去,黯红的灯笼悬挂在琉璃瓦下面,路途路上没有发现一个人影,显然早已清理过了,一直来到后院,收起伞,来到一座小楼之上,情儿警觉的四周看了一眼,这里根本没有点灯,黑影幢幢,不过修炼天魔妙相多日,对周围气机的感应实在已经到了一个奇怪的境界,这四周每一座假山,那些树影之中,密密的布置着绝对不下三十个不凡的高手。个个刀出鞘,箭上弦,便是百人闯进这个院子中,一有不对,他们也能在瞬息之间便将那些闯入的人处理干净。
  这是一批经过严密训练而成的死士,恐怕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院,空无一人的黑暗之中,一旦发生情况,便能突然跳出数十位身手惊人的死士吧。
  情儿毕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忍不住扯了扯蒋琬的袖子,俏脸有些发白,幸好黑暗之中不会有人看见,蒋琬似是感觉到了她心中的紧张,忽然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左肩。
  情儿猛然抬头,忍不住向公子望去,原来,公子也早已感觉到了。只是这些死士般隐藏布局之巧妙,很明显出自一位高人之手,便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武林高手都未必能够发现,公子是如何感觉到的?
  虽然蒋琬没有回答,不过她心中已定了许多,公子一向计谋百出,既然他已经知道了,那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为刚才那一刹那间的懦弱感到羞愧,公子都不怕,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她微微挺直了腰,走到蒋琬身后,蒋琬似乎感觉到了她突然爆发出来的强烈自信,欣慰的弹了弹衣襟。
  两人跟在琴大先生的身后,走进了这座楼内,里面等待着他们的,是六大家族?晋王?或者还有其他人?
  伸手碰了碰自己怀内的《韬略奇书》,这是他花费了不少心思按照后世制作古典的工艺流程,才制作出了这本几可乱真的绝世兵书,当然其中许多的内容都被他修改得面目全非,但这些老头子都是真正成了精的人物,若全部是假的如何能够看不出来,蒋琬苦思良久,忽然哈哈一笑,后世玄学流传极盛,其中尽是些空洞不知为何的大道理,看着都让能让人晕倒,完全是在转圈子,可你又不能说它不对,深奥到潜心研究几十年的那些老学究都会为之发疯,玩政治,玩文字游戏,不一像都是后世那些高官学者们的特长么?将它拿到几千年前的这里,那几个老家伙如果看下去没有疯掉,那才是奇怪。
  可是自己为什么要管他们是不是看得懂,反正也没有人见识过真正的《孙子兵法》,不会有人告自己篡改,这本被后世无数人奉之为兵家第一宝典的无上奇书,硬是被蒋琬修改得活像是一本思想政治,而自己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不管如何,进入到这个房间,今夜过后,蒋琬都将得踏上一条铺着无数人尸体的权力之路,向上走去。
  为了报仇,不惜一切。走进房间的那一刻,蒋琬默默地想:“姐姐,你放心,报仇的日子,已经不远了。请你安息!”


第八卷 雪落江湖 第二百零七章 如令江山.尽我所谋
  楼内,坐着七个人,除了六大势力的各自主人之外,还有一个穿着一袭靛黑色明袍,脚蹬天青色薄底宫廷软靴,头戴白玉冠,腰佩紫金琢,气度沉稳而不外放,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贵公子,此刻他正抬目打量着面前这个刚进来的黑氅少年。
  这个人,应该就是这座偌大王府的主人——神册皇帝十四子:晋王李恨水了。
  蒋琬淡定的站在众人面前,情儿一直都跟随在他的身后,看清楚情况之后迅速以只有蒋琬能够听见的声音说着楼内的情形。她功力渐高,这种最低等的传音入密,原是难不倒她,为了随时向蒋琬汇报身周的情况,她更是连下苦功,终于大成。只是蒋琬却不会武功,只能听,却无法说,所以情儿说完之后,虽然确定公子已经听到了,但看蒋琬那一幅什么表情都没有的脸上,还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暗暗着急。
  见到蒋琬进入小楼,那六人一齐抬起头。
  再见到面前的这个少年,琴左言心中的惊讶实在难言,一年前还略嫌青涩,虽然看得出他的不凡,却也没有想到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个少年便已经成长为指手抬足间便可以呼风唤雨、玩弄天下英雄于股掌之中的雄才,如果说他之前还只是一个一文不名、什么都不是的普通少年,那么自从他踏足这座小楼开始,蒋琬这个名字,就必然成为一个朝中轰动一时的最年轻的重臣了。而且这个身份并不足看,他真正的身份,将会是,六大势力共同推举的书剑江山阁,十二大令主之首——江山令主。
  也许一挥手,哪位朝廷重员便将莫名其妙落马;一拂袖,便能让一个百年世家整个连根拔起。权利,从来就是如此动人,拥有一只能够掌控天下、制人生死的绝世之手,这是多少男人梦中做梦都渴望的最高追求。
  蒋琬一躬身,向着六人道:“见过各位家主!这是你们要的《韬略奇书》,恭请过目!”说罢便从怀中掏出那尚存有他身上余温的,古旧的小册,情儿走上一步接过,走上前去目不斜视的将它交给六人中那明显是领首人物的灰衣老者。
  那年轻公子晋王李恨水这才注意到那个一直藏身于蒋琬身后的白衣少女,不由得目中微微波动了一下,她也许不是很美,晋王府中就有很多比她漂亮得多的妙龄少女,但无疑,她给人的一种感觉,却能蚀骨销魂,让人心中一荡。这就是天魔妙相不知道不觉之中,改变了情儿的气质,而她不自知而已,现在的她,一举一动之间,虽然都是那样的平常,可是却美轮美奂,已经现在那种动人心魄、倾国倾城般的魄力,假以时日,等到她的天魔妙相练到更高境界的时候,就是一具再平常不过的面容,也能让人心中无力抗拒情不自禁的为其倾倒。
  “美”的力量,有的时候,是不分性别老少的,再坚定的人,都会沉迷在其中不能自拔。
  只不过李恨水就是李恨水,这么多年,甘愿躲在幕后,附和一个自己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王子,随时克制自己的冲动,早已养成了可怕的城府,目光之中只精光微微一闪,便又敛去,变得平静如水起来,在场众人,居然没有人一个人发现。
  那灰衣老者接过那泛黄的古册,打开过后,看了几眼,对着蒋琬笑着说道:“没错,这应该就是传说中三十三天中的绝世兵书——《韬略奇书》了,你此次立下大功,我们也会依照自己的诺言,六人之中,你胜出了。从现在开始,你便是唯一的命主,他们五人,都将听你指挥,唯一的目标,便是将闵如水拉下神台,我们会扶持你上位,即位成为新的一任书剑江山阁,江山令主!”
  蒋琬并没有什么激动之情,只淡淡道:“是。”
  那灰衣老者微笑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你的本意并不是如此,不过你放心,我们答应你的事,也一定办妥,只要闵如水下马,你成为了新的一任江山令主之后,无论用什么手段,何愁区区一个穆家不除。”
  李恨水听到这里,目光微抬,看了蒋琬一眼,似在观察他的反应,可惜蒋琬只是“哦”了一声,说道:“这本就是我们议定之事,穆家,也一定会倒下。”
  李恨水目光之中不由得闪过一层深意,这个少年他是知道的,因为这个计划,一直有他参与在其中。少年扬名,却惨遭奇祸,至亲至爱的姐姐死于奸人之手,而他入京,也只不过是为了给一个女人报仇而已。
  可是他的才华不允许他这样做,一入京华,便在公主府中,以一曲《仿春江花月》,让虞允文誉为不世奇才,足堪与诗仙李帝花媲美,更是因缘既会之下,被他的那个最为得宠的宝贝妹妹嘉琰公主李络棋封诰为南唐第一才子,虽然在天下人眼中,这不过是李络棋顽皮好事之下才设定的一个名号,仕林之中并无多少人承认这个称号是真的,但是那一曲《仿春江花月》总不能伪造,就算是伪造的那伪造它的人也足可称之为一代国手了。
  这等才情,惊才绝艳,心底下还是不由得注意起这个少年来,而他此刻,却进入死域之中,以盲眼之姿,闯过从无人能闯过去的“死域”第九重,以十四岁便被封为书剑江山阁最为年轻的一位青主。
  书剑江山阁,其实虽然名义上有十二大令主,每位令主手下,又依次有十二位青主,其实因为人才难得,青主之位悬空之多,简直是跌破一地人的眼镜,一个令主手下,能有四成,已属妄想,便连势力最大的江山令主闵如水手下,除去蒋琬,都只不过拥有四人而已,加上蒋琬,还不到半数,而这,已经是十二大令主之中,人数最多的一位了。其余令主手下,能有两到三位,就算不错了,有的更甚者,都只有一位青主。
  饶是以李恨水的城府如此之深,当时知道此事的时候,也差点没有惊得跌倒在地,何况旁人?书剑江山阁青主之职,掌权之重,也不是常人可以想象得到的。只是蒋琬一直受制于闵如水,为其所忌,故意把他派到京城中来,蒋琬这个书剑江山阁的青主,完全被架空了,一旦真正掌握到实权,便是六部尚书,也得对他恭恭敬敬。而书剑江山阁的权位之重,正是被人所深忌的,若非如此,江山计划,也不必要实行。这其中的幕后者,又岂是常人所能猜测。


第八卷 雪落江湖 第二百零八章 倾城公主.其名沉鱼
  最年轻的南唐青主?李恨水暗笑了下,这个身份虽然惊人,但有闵如水在,他就永远出不了头,也就不算什么了,可是……
  想到这里,李恨水心中不由得一堵,这个少年……又何止是书剑江山阁青主那么简单?刚自宛国回来,便以绝世的医术,救活了青妃水思璇,更是纠葛了宓妃、萧妃,被父皇待准恩赐入太医院,从五品,这可是平步青云,常人不敢想象的待遇,可是他倒好,银铃公主李倾城的一句话,让他毅然离去,不知所终。
  一直关注他的密探传来消息,长乐未央剑下落不明,蒋琬也被一神秘和尚劫走,最后却又突然回来,而这其中,他究竟去了哪里,却一直是个迷,就算那个人,居然都查不到他的下落,刚一回京,还入宫见了三哥的母亲端妃,又被扯入《韬略奇书》这件纠纷之中,满天下,各国纷纷派来的高手没有得到的《韬略奇书》,竟然真的落到了他的手中?
  他的背后到底还有著什么样的力量,这个少年,竟然是连宫中那个人都看之不透,深为好奇,而自己打赌,无论如何他都得不到《韬略奇书》,最后的结果居然是跌碎一地的眼镜,就他这样一个盲眼之人,无权无势,却最终得到了那本让无数人争得头破血流的《韬略奇书》,李恨水无论如何都想之不透,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年轻人身上,可真的是藏着很多的谜语呢?让人越来越好奇。
  那灰衣老者听到蒋琬的话,也不分辩,微微笑了笑,向着蒋琬说道:“我知道你一定对我们很是好奇,虽然我们定下了协议,只要你能通过我们的试练,我们便共同推举你为江山令主,帮助你对付穆家。那么,既然你已经成功从六人之中脱颖而出,也是时候,该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以及你背后所拥有的实力了。”
  他指着六人,一一介绍,分别是:钱塘苏家苏满天、郎梦柳家柳藏烟、清崖杨家杨念鸬。那蒙面的一男一女则分别是——天堂宴的代表人宋之明、情谷的代表人琴烙音。然后就是晋王李恨水。最后则是自己,琴左言,京师琴家。
  饶是以蒋琬的镇定,听到这几个名字的时候还是不由得震惊了一下,钱塘苏家、郎梦柳家、清崖杨家,可以说都是一镇诸侯,位高权重,钱塘苏家商业遍布天下,郎梦柳家掌握了郎梦郡的金银开采权,清崖杨家则拥有南唐三支军队之一的南军大权,而京师琴家,门生故旧遍及天下,在朝势力,堪称惊人。蒋水苏琴四大世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如今蒋琬没,水家隐,只有琴家一家独撑危局,是仅剩的唯一一个可以与穆家对抗的巨族。
  而另外两大势力,天堂宴、情谷,应该是武林隐秘之地,这六人,在朝在野,势力遍及天下,如果再加上一个晋王李恨水,这个靠山,这种背景,只能以可怕来形容了。
  难怪堂堂公主府那些眼高于顶的待卫,看到琴家的车驾,连查都不敢查一下,便自动放行,那琴大先生仅以一个下人的身份,在京中便是威势极盛,原来这一切,都是有琴家在背后撑腰啊!
  而这样的一股势力,甚至背后可能还有更大的靠山,可是,他们还只能是千方百计用尽心力的准备而不敢动手,江山令主闵如水的恐怖之处,更加可以想见。
  蒋琬脸上的震惊神色一掠而过,很快便恢复如常,若非有如此实力,只怕就算再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能跟江山令主叫板吧,这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只是他的震惊还是落到了那灰衣老人琴左言的眼里,他笑了笑,说道:“蒋琬,既然你已成为江山计划里面最重要的一员,从明天开始,便可以真正行动了。晋王殿下与琴家明日会保举你担任正五品下的朝议大夫,特许参赞军机,入殿陛见!你也就是我南唐有史以来,甚至千古以来,最年轻的一位朝议大夫了,你可不要小看这只是一个正五品下的小官,对于一个刚入朝堂的人来说,这已经是破天荒的第一遭了,若没有晋王与琴家的力举保荐,是不可能有人在这个年纪坐到这种位置的,而且,这还是后面有人动用了很大一部分能量,才特许的结果。”
  蒋琬的确是有些没有豫料到,朝议大夫,可以参赞军机,入殿宾仪。对于一个正五品下的小小的官员来说,简直是不可能之事,不要小看一个正五品下,但是他可以接近皇帝,这才是最重要的,升迁必然更快,甚至连跳数级。蒋琬也将成为南唐朝廷里面,最年轻的辅政大臣。
  要知道南唐官职,有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那就是文散官,而文散官,品秩不同,职责却大抵类似,正八品上给事郎、从七品下宣义郎……正七品上宣德郎、从五品下通直郎……而从五品上,则升职为朝请大夫,而后是正五品上朝议大夫、正五品上中散大夫、从四品下中大夫、正四品下太中大夫、正四品上正议大夫,然后是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
  这就已经是位极人臣之最了,南唐官职,并不是如同人们想象的那样,一品二品,才是真正的高官,而是正三品,便是所有大臣所能到达的极致,金紫光禄大夫之上,从二品与正二品,都没有再另外命名,只叫特进。
  要知道所谓的正一品职官:太师、太傅、太保、太尉、司徒、司空、天策上将。爵:王。这已经是不可以想像的最高权位,设这些职位纯是为了给那些为朝廷立下惊世之功的股肱之臣,辅国重臣而设。
  纵观南唐立国以来,只有当年大小七十余战,从无一败的不败将军司徒天下,因为民望过高,没异议而获得过太师之位。当今穆朝盛则是因为宠誉极盛,神册帝为了对付四大世家,而强行提升至太尉之衔,其余众位,一直空了百余年,唯一的异姓王爷——亦即黔王蒋文极,更是被神册帝诛以九族之刑。
  从一品的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根本就是无用之职,纯是当年南唐第一位皇帝唐高祖看太子年幼,临死托孤而设,当朝三大重臣兼领其职,新皇登基后,这三人就是辅国重臣,可说天下大权尽在其手,这三职只是一个名声而已,后来的皇帝,多半空置,若真有实授,则是为太子选辅政大臣,而不是为了这个官职。
  武散官的骠骑大将军,更是掌管九军,统领全国军队,除非发生特大战事,这个职位也是一直空置,军权尽握于皇帝之手,武官至极,也只能做到从二品的辅国大将军。而南唐承平日久,更是连辅国大将军之职都空置了下来,现在的三军,北军、南军,还有西军,分由一将军统领,他们的职位,也不过一正三品的上都户、怀化大将军而已。
  六部尚书、中书令、十六卫大将军、左右丞,这些就是文官之极。而这些职位,亦不过正三品而已,谏议大夫、御史中丞、给事中、中书舍人这等重要的官职,可以说在任何一个朝堂之上都是重中之重,也不过正五品上。而蒋琬一入朝,便是正五品下的朝议大夫,不引起滔天的非议才怪,若非当今默许,根本就不可能授下。而这也更可以看出,那灰衣老者琴左言口中的神秘人物,其能量到底有多高,多恐怖了。
  虽然一时有些晕乎乎的感觉,蒋琬却很快平静下来,问了琴左言一个措手不及的问题:“晋王殿下,昭王?还是圣上?”
  李恨水双目一冷,望向蒋琬,缓缓说道:“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蒋琬淡淡道:“琬没有不敬之意,晋王殿下是聪明人,不会让琬再说第二遍的。”
  李恨水一愕,随即明白,这个问题,真的不能问第二遍,而且也不需要问第二遍。
  外界皆知,晋王李恨水,庄王李漓,恪王李闵,都是依附于昭王李穆身边,理应属于昭王那一边的人,而如今,这么重要的情况,显然昭王还不知情,所以晋王的立场,也就值得揣摩了。昭王?今上?也就是问,为什么晋王会知道这件事,并掺杂到其中来,他们到底,是为什么一定要扳倒江山令主?
  若然李恨水真的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王爷,还能关心这等机密大事,如果他从来都只是做做样子,表面无欲无求,内里却掌控着无数的秘密,他到底是为昭王办事,还是为了自己?可是这是不能问出来的,无论如何,晋王李恨水也不会回答,那么,换个别人不能反驳的说法,为了神册皇帝?
  这种问题,再问一遍,双方都不好看。
  愣了一下,李恨水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自见到蒋琬进入小楼之时,第一次站起身来,走到蒋琬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本王早就跟六位说过了,蒋琬公子是天下少有的奇才,什么事看不出来,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李恨水生在帝王之家,这天下都已经是父皇的,我自然是为父皇讨贼!”
  “书剑江山阁是先祖所设,原是为了监视一切不法的人,各大势力,保住我李唐江山。而且确是功不可没,可是平安了上百年,书剑江山阁原来的势力,就显得有些过大了,尾大不掉,尤其是江山令主闵如水,更是可能结交了北匈奴的势力,狂焰日盛,对父皇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这种人怎么能容忍他,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以对于胆敢背叛者,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说到这里,李恨水双目一寒,颇有深意的盯着蒋琬,缓缓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一点,也请公子记住,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那个后果,也是承受不住的。”
  他这话说完,却又立即笑了起来,脸色变化之快,真可称作一绝,又拍了拍蒋琬的肩膀,笑道:“你我都是父皇的臣子,理应为父皇分忧,表面上你是六家推举出来的,其实你是父皇手中的一把利剑,这一切都是父皇他老人家的旨意,江山计划是什么?为国除贼,为了长保我南唐江山千秋万世,所有的隐患,都必须坚决的剔除,而其中最大的蛀虫,就是书剑江山阁!”
  蒋琬心中冷冷一笑:纵立下再大再多的功劳,一旦威胁到自己的统治,那么无论是谁,也必须坚决铲除的吧?表面上说得再冠冕堂皇,为国除贼,保天下万千子民以安宁,其实还不是为了自己?为了那一张龙椅。当需要它的时候,就设立书剑江山阁,监视底下官史大臣,当觉得他有可能不听指挥的时候,就要用尽心机,来除掉它。
  历朝历代,无论是哪一个皇帝,再宽厚仁慈,可以将自己最重要的敌人降伏不杀,传得大度之名,但对于手下的威胁,却一定要斩草除根,不留一丝的后患。
  原来有的时候,敌人的下场,真的比盟友兄弟,还要好一些。敌人还能活着,那些兄弟们,杀便杀了,还得栽上一身的骂名,不想背叛的,也得举旗背叛了。
  这是历史的悲哀,蒋琬并不想过多的讨论这些,摇了摇头,甩掉心头的杂念,我本来就不是一个爱惜别人生命的冷血动物,就算书剑江山阁解散死尽,又与我何干?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以千倍百倍还之!
  所以,穆家,必须死!这也是我来到京城唯一的目的。虽然现在还加上了一个,保护长歌无忧。
  李恨水却没有注意到蒋琬的神游物外,根本没有听他接下来的一堆说话,自己冀附于昭王,亦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因为各皇子皆有依靠,不站明立场倒下的第一个反而是你。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为了江山社稷,死而后已。
  最后李恨水笑道:“你只要记住,你是父皇的心腹,在对付书剑江山阁这件事上,纵然有些小小的逾矩,父皇也不会怪罪于你。只要你是真心的忠于父皇,这便足够。穆家势大,便是你不说,父皇也不会容忍他太久的。”
  蒋琬回过神来,笑了笑,忽然说道:“圣上指派的负责这一切的人,我可以见一见么?”
  李恨水一怔,面色大变:“你想见谁?”
  蒋琬淡淡地道:“今上日理万机,怎么可能有时间精力处理这一切,书剑江山阁既然已经不能相信,那么那么情报机密,必然还有比之书剑江山阁还要隐秘,还要重要的另外的一个专门组织来处理吧,这个计划,必然也是在他的掌控之下,而我,就想见一见这个幕后的神秘人,因为我这里,有一件天大的秘密,要告诉他。而这个秘密,足可以让书剑江山阁受到重创。”
  李恨水冷冷道:“蒋琬,本王告诉你,有的时候,一个人太聪明,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蒋琬不谦不卑的道:“琬多谢晋王殿下的指点。”
  李恨水道:“沉鱼苑不是任何人想进就可以进的,有什么秘密,对本王说,也一样,可以由本王转达。”
  蒋琬无所谓道:“如果晋王殿下觉得自己能做得了主,调动禁军拿下一个六部尚书的话,蒋琬知无不言!”
  李恨水一呆,面色变得阵青阵白,从来没有过,在人面前如此失态,只不过调动军队,六部尚书,当今太子也没有那个胆子,除了那个人之外,还真的没有人能办到。
  琴左言也没有料到竟然会出现这种情况,那个神秘的组织他们也只略有耳闻,就连他们也对那个组织一无了解,只知道它势力之大,幕后主人之秘,简直难以想象,料蒋琬也不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对他没有丝毫的好处。这个少年的傲气是众人皆知的,为了银铃公主李倾城的一句气话,便毅然离开,抛弃从五品的太医不干。
  那可是深受皇恩,正宠信之时,他居然可以随手放弃,若李恨水一句话,他转身离开,誓死不说,那麻烦可大了。据说那个组织是无孔不入,无事不知,就连琴家,也不敢有丝毫的得罪。因此咳嗽了两声,李恨水这才醒悟,这么多年的克制,让他极快的冷静下来,哈哈笑道:“怎么会呢?既然公子要见沉鱼苑主,如果这个消息没那么重要,后果如何,相信公子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转身对众人道:“今夜之事,任谁也不得泄漏,你们可以回去了。蒋琬,我这便带你入宫,只是,你就自祈多福吧,那个女人,可不是你想象中的善男信女之辈,嘿,沉鱼苑主,那是一个恶魔,貌美如花,心如蛇蝎,见到她,能让你这一生,都永远生活在阴影当中。既然你想去,我何不成全你!……”
  说到这里,李恨水哈哈狂笑起来,笑声中竟然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悲凉之意!
  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竟然让堂堂的南唐皇子,恐惧到如此地步?
  六人转身离开,随后蒋琬乘坐着马车,与晋王李恨水来到皇宫之外,马车之中,“沉鱼苑”,“沉鱼苑”,蒋琬喃喃念了两句,忽然心中一动:“神册皇帝十七女——李沉鱼。倾城公主,那个号称有著连天上仙人都为之为之嫉妒的绝色花容,她的容颜,能让整个南唐都黯然失色!从来都戴着面纱示人,从无人见过其真正面貌的倾城公主——李沉鱼!”
  真的是她么?一个有著如此美名的公主,竟然让堂堂的晋王,一说到她的名字之时,如同疯狂,恐惧、苍凉!
  难怪那天,自己走错路之时,那个侍女兰儿死命拉着自己不让自己进去,一个堂堂的公主,竟然选择那样偏僻的地方作为自己的府邸,而且还诡异的被列为皇宫禁地,就连最受宠的公主贪玩进去了一下,什么都没看到,竟然让神册大为恼怒,差点将其废为庶人!
  是什么样的地方,能得如此重视?除了这里是掌控整个南唐生命的机密,再无其他任何解释!
  而此刻,他们进去要见的,就是这被誉为的南唐最美丽的公主——倾城公主李沉鱼么?
  是或不是,见到就知道了。蒋琬自嘲地想。何时自己,居然也会对一个从不相识的女子如此好奇过。


第八卷 雪落江湖 第二百零九章 卦相初显.天下大乱
  马车沿着宫门缓缓地驶入皇宫之中,既然有晋王陪同,遇到护卫上前盘查之时,李恨水扬手亮出一枚黑铁令牌,这令牌黝黑普通,亮不起眼,中心是一圈火燃图形,里面画着一只没有眼睛的木鱼。这个奇怪的图案显然不属于宫中六卫任何一卫,也不像是晋王李恨水的令牌。
  那些护卫看到李恨水打开这面铁牌,竟然立即垂下眼帘不敢多看,连忙退到一边示意放行,就连打开车门看一眼都不敢,是什么令牌拥有如此大的权利?只怕若光是晋王亲临,也没有这么大的效用吧。情儿眼尖,似乎感觉到了那些待卫都这枚令牌的惊恐,就连一向心静如止水的她,瞥到那令牌之上的图案之时,竟然感觉到心中一阵阵的心悸,急忙转开头不敢再看。那令牌这上,仿佛带着一种无名的魔力,那只鱼明明没有眼睛,可是你却觉得它一直在注视着你,就算李恨水很快将令牌收入袖中,消失不见,那种感觉依然存在。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
  李恨水似乎早已料到她会偷看,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那里面竟然有一种残酷的笑意,仿佛幸灾乐祸一样。
  情儿惊魂不定,忍不住伸出手抓住闭目冥坐的蒋琬,直到抓住蒋琬的袖子,这才感觉到安心了一些。但还是心悸不已,莫名的感觉到烦乱起来,似乎背后凉飕飕的,那双死鱼的眼睛,一直都在默默的注视着自己,而当自己忍不住一回头,那双眼睛却又消失了。
  蒋琬似乎觉察到了情儿的不安,伸出手拍了拍她抓住自己衣袖的手,情儿的心慢慢平复来来,只是还是不敢放下蒋琬的衣袖,蒋琬再次闭上眼睛,盘膝而坐,情儿就这样一直抓着他的衣袖,直到马车在宫中三转五转,最后来到一个极为偏僻的地方。
  四周悄无人声,漆黑一片,没有一个地方点灯,竟然仿佛到了旷野之中一样,四周只有他们这一辆马车,驾车的那四匹骏马口鼻间呼吸不时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在这静夜中显得极为清晰,哪里还有一丁点是在皇宫之中的样子。
  厚厚的布幔遮住了外面的光线,马车前面的两盏宫灯在雨夜之中显得更为昏黄,只能照亮马车这边的一小块地方,马鞭声竟然也停止了,那赶车的马夫似乎也不存在了一样,只有车厢之中他们三个人还在。
  情儿有些不安于这个地方的寂静,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害怕过,李恨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到了,下车吧!”
  情儿有些不敢置信的道:“这……这里?……”
  李恨水讥嘲地笑道:“难不成你以为这等机密的地方,会是人声鼎沸,行人不绝,而且金碧辉煌、灯火斑斓的吗?”
  情儿脸上一红,不过想一想倒也是,如此机密之地,用来对付书剑江山阁这种严密到可怕的暗谍组织的组织,一直以来都不为人所知,那么它的保密工作想一想,也只能用可怕来形容了。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自己苦非跟着公子,只怕永远都不会知道,堂堂皇宫大内深处,竟然还有著这样的一个地方存在。
  蒋琬起身拂了拂身上的衣袖,道:“走吧!”
  李恨水瞧着他没有一丝异样表情的脸上,平静得回到自己客栈厢房一样,心中对他的评价不由得又高了一分,想当初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差点都没有被吓到半死,而那次李倾城闯入这里,半个月没有下床,别人问她,她一句话都不说,这么多年过去,一向好胜的她,让皇宫之中无人不怕从不服输的最为调皮捣蛋的银铃公主,也再也不敢靠近这沉鱼苑百丈范围之内。
  只是这事一直被神册帝压制下来,没有人敢追问那一次她在这里发现了什么,李倾城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过这里的事,原本从小最爱吃鱼的她,多少年了,再也没有沾过一点的鱼味。
  这是整个南唐皇宫的禁地,没有熟悉的人指引,一步走错,也许就是无尽的杀机。没有人能侵入到沉鱼苑五十丈之内,进者必死!
  “这边,千万记住,跟着我,一步都不能错,否则,在这里死去,连个替你收尸的人都不会有,因为死在沉鱼苑的那些所谓武林高手,都已经不知凡几了,没有人愿意花时间去处理他们,一点点的化尸粉,就能让一具片刻之间还生龙活虎的剑客高手,变成一摊黄水,渗入地下之后,就连骨头都不剩下一块。我们脚下踩的,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冤魂堆积而成。皇宫之中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只要不高兴,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这片土地,也从来没有少过血的洗礼。”
  李恨水沉声说道,蒋琬跟在他身后,一直平静自如的他,到了这里,虽然目不能见,但也感觉到了一种不平凡的气息,而情儿一直紧紧的拉着他的袖子,不敢稍慢一步,若不是沉沉的夜色掩盖了四周的景象,只怕她早已干呕不止晕死在地。
  饶是如此,光这四周腐烂的气味,再听到李恨水那不带丝毫表情的话,想像自己一脚一脚也许都是踩在死人的尸骨之上,她就一阵阵作呕,脸色发白,那些试图闯入这里一探究竟的武林高手,从来没有一个人成功过,最后都死在了这片土地上,而这里,在皇宫之中,以前还有一个名字,冷宫。多少深闺的怨妇,活活的在这里疯掉,最后这里被当作了皇宫之中暂时停放尸体的义冢,只是因为年代太过久远,现在的人太多不知道此事而已。李沉鱼那样的一个倾国倾城的公主,竟然甘愿住在这样的一个地方,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啊?疯子,还是天才?
  堂堂的南唐公主,人间传说中最美丽的倾城仙子,就连青妃水思璇的美貌,在她的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她汲尽了南唐的灵气,所以世界一起平庸,她应该站在最美丽的金宫玉阙之中,接受着万民的朝拜,可是她却选择了将那倾城的面容用一块丑陋的面纱遮住,然后默默的站在了最后面,替神册帝掌管著这样一个足可以翻江倒海、挥手之间,便可以让成千上万的人或生或死的黑暗组织。
  为什么她甘愿站在最黑暗的地方默默无闻,而不是选择站在万人面前供人朝拜?而神册帝竟然也放心将这样一座足可以控制整个南唐生死的势力交到她的手上,只是因为她只是女儿身不可能称帝,纵使拥有再高的才华,也不足以与诸皇子相争,不会威胁到他的帝位么?
  这样的一个势力,无论交到谁手上,他都肯定不会放心,有了它,任何一个皇子,都足以问鼎帝位,而不交给自己的儿子,外臣更不能相信,掌握了这里,就等于掌握了皇宫,而掌握了皇宫,他神册帝的命还是握在自己的手上么?可就是在此时,李沉鱼的聪颖走入到了李泯的视线,她对政治敏感的天赋甚至到了连李泯都感觉到害怕的地步。
  只是,无论她聪明到什么程度,她都是一个女儿之身,不可能参与帝位的争夺,而且,她也不像那些外姓大臣,终究是自己的女儿,不可能会背叛自己,所以神册帝才放心地将这样的一股逆天的势力,在诸皇子争夺中,完全是一棋定江山的最重要的棋子,交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十七公主李沉鱼的手上。
  倾城公主,李沉鱼——她又真的有著像传闻之中那样美得让天神都为之嫉妒的绝世容颜吗?
  情儿不是笨蛋,相反她还很聪明,只是一直以来,都只是蒋琬在想,而她强迫自己关闭了自己的智慧之门,只默默的坚实执行着公子所吩咐下来的每一条命令,但在此刻,在这黑沉沉的院子中,因为恐惧,她想到了许多。南唐皇宫之中,这个埋藏得最深的秘密,终于在她的眼前,渐渐浮开一线,只是她还是抓不住,那到底是什么?
  而这个秘密,足以影响到天下的大势,千万人的生死,还有,数年之后,无穷无尽的流血,最后,让后人回忆起这一段历史的时候,都不由得不寒而栗!
  当然,那得要很久很久之后,才有人完全的知道了这个秘密,而那个时候,已经晚了,命运有的时候,真的只要一抬足,也许就会走上一个截然不同的轨道,如果今夜蒋琬没有来到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将不同。
  可惜,命运就是命运,如果能够假设,那也就不是命运了,所以蒋琬依然走向了那里,而他的传奇,也因为走向了那个最黑暗的地方,而在他的脚下,一步一步的展开来……


第八卷 雪落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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