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天下有雪(中)
作者:寂寞|发布时间:2024-06-29 00:55:46|字数:34416
这三个月来,北方的长汉之国与南唐屡屡发生兵燹,烽火从南唐边境一直燃烧三千里远,北地大将军管齐英勇战死,然而在渡兵水一战,却大败于南唐一个英武的少年,白衣如雪,他一出剑,长汉之将,无人可以当得一个回合。
这个少年,便是风裂云。报捷的谍报早已递上神册帝的案头,镐赏三军的宣威使也已于三日之前便已从京城北门点将台上出发,蒋琬知道,这一去,风裂云就会毫无疑问的成为北军的将帅,统领支撑着南唐的三大支柱军队之一,炙手可热,权势喧天。
这三个月来,京城之中,久已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自天降神医,救活青妃,病倒之后,让皇帝、贵妃、公主亲自探望,传得神乎其神之后,继而又有一个少年,凭借着自己不世的能力,快速的得到了京城不少权贵的支持,竟然以难以想像的速度升职到从五品上的太子洗马,得以亲近太子,而且短短几天的时间,就成为了当今太子爷李温的心腹死党,虽然官职不高,但而在有心人眼中,却再也没有人敢小看这个总是一身布衣的阴冷少年。
太子洗马虽然不大,但得以亲近太子,假以时日,只怕必然成为一方王候。若是太子登基,更是当朝卿相。官职高有什么用,能得太子赏识,那才是最重要的。不久之后,这个少年便被当朝太尉大人穆朝盛选为乘龙快婿,几天时间,这个少年便又攀上当朝权势喧天的世家,李布政的名字,早已无人再敢小看。让京城中无数的人羡慕他的好运气。
然而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当北地渡水河一战传来,北军大将军管齐英勇战死,就在南唐面临生死危机之时,一个白衣少年横空出世,以一个小小的偏将身份,带领着手下仅有的三十六骑,斜插入敌阵中心,直捣长汉军大纛,一路之上,长汉军将领纷纷阻挡,居然在他剑下,无一合之将,直到白衣少年一剑砍倒大纛,倒拖而行,长汉军顿时大乱,南唐军士气大震,一路掩杀,竟然赤地千里,致使渡兵水战役的大获全胜。
这一战先是北军将领管齐被敌将所杀,南唐即将陷入一溃千里的局面,不想此刻竟然一个白衣少年横空出世,以区区三十六骑便冲入了敌营,砍下长汉军大纛,竟然无一合之将,这种传奇,更是振奋人心,风裂云的威名,传至京城,被南唐千万军民,视为英雄,一时名噪江南江北,长汉军闻风丧胆,闻者退避。
这个冬天,注定不会太寂寞,南唐帝京,茶楼酒馆,肄业坊间,议论纷纷,谈得最多的,还是渡兵水战役的大胜。而刚开始蒋琬的事迹,因此反而淡了下来。不过蒋琬却是丝毫不会在意,反而求之不得。
京城这几月来,都是喜气洋洋,懦弱了太久,这一战事,将南唐的激情与热血彻底的激发了出去,蒋琬走在街上,清晰的就感觉到了这种喜气,只是心中却是不以为意,像他们这样,一旦打了胜仗,就自信满满,自以为天下无敌,一旦打了败仗,就一溃千里,不战自败,靠他们,永远成不了什么大的气候。
不过这些蒋琬自然不会去说,人间的悲喜苦乐,与他都只是一场毫不相关的表演,擦身而过,便已是千年之后,又有谁还记得那么多,经历过一次重生,当不惧了生死之时,世间事也就全都懒得计较了。
情儿挨在他身边,更是不会去注意到这些事情,在她的眼里,就只有蒋琬一个人而已,虽是要入宫,蒋琬还是不喜欢穿上官袍,依旧是在冬衣的外面,套上了一件灰色的布衣,显得朴素了许多,没有原来那种儒衣的飘逸,冬雪打在他的眉毛之上,结上了一层冰花,经过这三个月的沉淀,蒋琬病后,面容之上,竟隐隐带上了一股浓浓的沧桑之意。
再次进入皇宫,因为情儿也来熟了,所以没有要徐老汉的陪同,再次来到太医馆,屋内燃上了红红的篝火,暖意袭人,因为没有什么事,所以大家都在一起喝酒玩耍。蒋琬静了一下,情儿见并无什么事,替蒋琬将外面套著的灰色布衣除掉,然后便扶着蒋琬来到一处角落,靠近火盆的地方,找张椅子坐了下来,红红的火光映照得蒋琬的脸庞忽明忽灭。
其他的人只跟他打了下招呼,便也就各自玩各自的去了,这个冬天,毕竟是人们休憩的好日子呀,便是想要上前来巴结一下如今的这位红人的太医们,如今都疏懒懒得动了,毕竟南唐风气,一向比较散漫和随意,注重享受,谁也懒得多动。
外面朔风凛冽,室内却温暖如春,随随便便的坐着,竟然是一种莫名的享受。
情儿倒是很喜欢这种气氛,虽然室内共有十多人,但有的下棋,有的喝着老酒,有的闭目而寐,也没有人管他,或者掏出一本古老残破的医书,半天翻上一页,没有人去打扰他人,只有火盆中松枝木炭烧的“毕毕剥剥”的声音,偶尔爆发出一丝松花,让室内猛然一亮,顿时又暗了下去。
第五卷 江山如画 第一百零一章 天下有雪(下)
只是,随着外面一阵踏雪声急促的传来,蒋琬注定是悠闲不了太久,因为正在闭目之中,只听到揿开厚厚布幔的声音,然后几个少女闯进太医院中,小巧精致的鹿皮靴子在地上踢得“蹬蹬”作响。
听到声音,太医院的人忍不住都睁开了眼来,看到那个女子,立即吓得身子一缩,颤颤噤噤,不敢作声,那进来的几个女子为首的那个,穿着一袭浅绿色的披风,青色薄底的鹿皮靴子,异常漂亮,手中握着一枚马鞭,进来之后,她扫了一眼屋中,立即看到那个在角落里安静坐着的少年,立即用她那骄蛮的声音,马鞭一指,喝道:“蒋琬,本公主找你有事,还不快快起来!”正是银铃公主李倾城,谁也没有想到,她竟然在这大雪天的居然还跑来太医院。
蒋琬听到她的声音,到是奇怪了一下,虽然他生性傲慢,却也不能就这样坐着不起来,皇宫的礼仪不允许,那些御医在第一眼看到她进来之时都已经跪了下去,情儿也不敢抬头,毕竟在她想来她本来只是一个青楼的小丫头,哪里有机会或者荣幸接触到这些皇室贵胄,她从来就没有幻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能够见到当今公主一类的人物。是以每次相见,她都会低下头,不敢望向银铃公主,在她看来,银铃公主就仿佛像一只天上的凤凰,而她,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罢了。
只是她所不知道的是,在从另一个世界过来,根本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蒋琬心中,银铃公主只不过是一件稍微华丽一些的外衣,而情儿,却是他心中最珍贵的珍宝。任何人也不可替代。
情儿扯了扯蒋琬的衣袖,心中暗暗着急,只是蒋琬虽然知道这些,却也很难真正的对这个世界的人下跪,他有他的自傲,以及倔强,因此竟只随便施了一礼,便是他最大的妥协了。幸好李倾城正在找他,没有在意到这些。
蒋琬说道:“不知公主找微臣,有什么事?”
李倾城笑靥如花,说道:“等下我们要举办一场诗会,接着便要去西山进行一场狩猎比赛,各王府的公子呀,郡主呀,太子哥哥,所有王子,还有好几位公主,都会去呢,头名可是可以得到我们南唐镇宫之剑‘青冥剑’,本公主找你一起去玩玩,反正我们斗不过那几个哥哥,就当去散散心好了。”
蒋琬淡淡拉起情儿,毫不动心地说道:“没兴趣!”
李倾城面色大变,不敢相信地说道:“什么,你再说一遍?”她不能相信,竟然有人敢拒绝她的邀请,要知道这种大型聚会,本来是不允许他这样的人进去的,只是不知怎么,一知道这个聚会,她第一个念头就想到了蒋琬,那个奇怪的少年,心想,要是有这个人在一起,那么,这种年年都会举行一次的狩猎大会,就将不会像往年那么样的无聊了吧!有太子哥哥与另几位勇武的皇子哥哥在,她们从来就不可能得到什么头彩,只不过是大家一起结伴出游,体验体验那种感觉罢了。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少年,竟然,竟然敢……敢拒绝她,这在她看来,是多么的不可思议的事情,从小到大,还没人敢当面拒绝她的任何话,可是偏偏,这个少年还只不过是一个刚来宫中的小小的太医而已。在她看来,像他这样的人物,在她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可是,为了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她又怎么要降下面子亲自过来邀请这样的一个人呢。
蒋琬依然是那幅滴水不惊的淡淡样子,皱了皱眉道,说道:“我说得还不清楚吗,我对那样的游戏,没有一丁点的兴趣,那是公主们的聚会,本不该我这样的一个小小的太医去的。”只是谁都听得出来,在他眼里,他这个小小的太医,却连堂堂南唐皇帝的宝贝女儿亲自来请,都不放在眼里。哪里还有一丝觉得自己是个小太医的样子。
李倾城气得脸色煞白,伸出马鞭指着蒋琬,怒道:“好……好……你不去是吧,那你从今以后也不用来太医院了,你从今以后就给我滚蛋去吧!”
蒋琬的面色毫无觉察的变了一下,只是所有人都没有看出来。听到李倾城的这话,依蒋琬的性子,早已拂袖而去,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太医的位子,便是给他一个皇帝做做,他也可以弃之如同敞履,不屑一顾,可是为了那个原因,他却又不得不在皇宫之中,接近当今圣上,以完成他胸腔之中唯一还尚存的事情,没有这件事情,他完全可以拂袖便去,从此携着情儿,踏遍苍山五湖。
只是,终究,有些事,总是会让人不得不为之屈服,他可能放弃,这得来来之不易的机会,一旦放弃,也许再要入宫,就是一件艰难到难以完成的任务了,就算他再进入皇宫,有李倾城在,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在自己所在的那个世界,众生平等,他从来不需要用向人低头来换取自己的存在,但这个世界毕竟完全不同,这里等级森严,一个不好,就是随随便便的一句话说错,都有可能导致死无葬身之地,就算你不惹别人,别人也会惹到你的头上。
既然处身这个世界,就要明白这个世界的法则,以蒋琬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性子,宁折勿弯,从不低头,在这个世界,注定是寂寞而孤独,与世不群,与世俗法则处处抵触的一个人。
这样的人,若是为僧,可以平静的处身山林之中,青灯古佛,百年光影转瞬即逝;若是求道,也可天南地北,纵横四海,上下千里,青衣尺露,便了此一生;若游侠,亦可仗剑青肤,凭歌远游,诗酒跳脱,名垂青史;若隐居,则避世绝尘,潇洒轻狂,弹剑离歌,逍遥于山野林泉之间。
可是唯独当官,却是与他性子截然相反,处处低头,逢迎掣肘,是他所绝对无法忍受的。
可是为了报仇,他却必须要获得巨大的势力,皇宫大内,更是绝对无法避开,那么,为了怜诗诗,他到底会怎么样?是控制自己的性情,在李倾城面前低头,还是依然清绝如我,脱身便去……
这终究,是他这一生,遇到的最大的一个难题。
走,还是不走?
第五卷 江山如画 第一百零二章 去留无意(上)
太医院中气氛一时沉寂如死,银铃公主李倾城带着几个侍女站在门口,怒气冲冲的看着众人之中傲然凝立的蒋琬,而蒋琬身边,满地跪伏的,尽是与南唐命运休戚相关,最接尽南唐权利政治中心人物的太医院众太医。
这些人里面,有满腔报负身怀壮志怀才不遇不得一展所长却来到这里的热血青年,有因为医道高明而名震一地,举世皆誉然后传入皇帝耳中竟然得到皇帝金诏从而召进皇宫之中担任太医的,有头发胡须都已花白经验老到不知经历过多少朝代皇帝德高望重的老太医……
然而他们都跪着,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是心中都不自禁在想:“这个一入皇宫便深受皇帝赏识的不世奇才,救活青妃娘娘的‘六阴鬼脉’病症之后更是名动天下,小小年纪便赐封正五品入太医院,前途不可限量,但一旦得罪面前的这个少女,那就不但这一切都要化作飞灰,而且甚至可能连性命都要丢在这里,他会怎么做?跪?还是不跪?”
“去,从此天下太平,于人于己都有好处,不去,得罪堂堂南唐皇帝最宠受的银铃公主,这天下就再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了。这么简单的问题,难道他还想不通,还要多想?”
在满地跪伏在地,不敢抬一下头的众人之中,只有那个少年,傲然站立当地,左手拉住他自己身边的侍女情儿,清绝瘦削的身子,此刻却像是鼎天石柱,与世不群。卓然而立。
对于他,作出决定,其实更加艰难,并不是在乎什么官权名位,生死富贵,他要的,只是报仇,然而为了报仇,他可以不惜一切,但,他却是天性孤傲,清冷不群,又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便低头服从,他,本就不是一个可以随波逐流,奴颜婢膝的人啊。
这个问题,已经不是他答不答应去赴会,而是内心深处深深的挣扎,一旦答应,那么他以后就再没有借口,只能这样生活着。而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他低头沉思,身边的情儿,面对着当今南唐神册皇帝最宠爱的银铃公主李倾城,她只觉得全身发软,似乎四周所有的人,目光都凝注在她们的身上,这种被所有人注目的感觉直让她差点又跪了下去,但蓦然回头,看到那个拉著自己的昂然少年,虽是一袭布衣,却拥有著四周跪在地上的人身上,所绝对看不到的那咱狂傲,那种坚毅,那种清绝,她只觉心中忽然就充满了力气,再不用蒋琬支持,她自己站直身子起来,含羞望着身边的这个少年,忽然甜甜一笑,靠过身去,依偎在少年的身边。
蒋琬正在沉思,并无所觉,而李倾城一直注视着他们,在人群之中,鹤立鸡群,顿时觉察到了,看向那俏丽侍女之时,她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身边的公子,再也懒得看一眼四周俯伏在地的那些一方奇人一眼,所有人头也不敢抬一下,大气不敢喘一口,只是身边的公子,却是卓然而立,渊临岳峙,仿佛悬崖之松,任尔东西南北风,他却是我自巍然不动。四周众人,在他身边,恍如空气。
情儿虽然知道这样不对,可能片刻之后,他们就可能杀头于南门菜市,但是有此有刻,能够陪着公子在这里站着,傲然于众人之间,便已足够,纵是真的死了,她也会骄傲自豪。
有这样的公子,她又怎么能丢公子的脸。就算死了,她也会永远陪伴在公子左右,永不分离。
无论公子想干什么,就算明知不对,她也不会劝阻,因为,这世上,再无人能比她,更能明白,更能懂得,身边的这个公子,那种清傲,绝不低头。她都只支默默地跟在公子身边,为她承担一切,付出一切,无论付出什么,她都在所不惜。
李倾城不由得怒火丛生,那个俏丽的侍女正眼神迷离的看着自己的公子,眼睛里再没有其他的任何人,连自己都懒得再看一眼,登时恨不得将那个少女一把推开,最好永远不要跟着蒋琬,那才称了她的心意。
可是却奇怪的察觉到自己心底竟然有一股奇怪的酸意,她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暗暗想道:“要是他身边的那个人是我,我该怎么样呀,也能像那个侍女那样,静静站着,不顾一切吗?”她心中想的那个“他”,自然就是唯一一个敢屡屡不听她的命令,惹她生气的那个大坏蛋——蒋琬。
恨恨地瞪着他,心中却不由得一阵紧张:“他……会不会答应,要是不答应,我该怎么办?难道,难道真的要将他赶出太医院,让他离开皇宫,从此再也见不到他了,那该怎么办?”
她忽然一阵慌张:“要是他真的,真的走了,我,我该怎么办?难道还要我来求他,这个大呆子,大坏蛋,我都这蒋低声下气的来邀请他了,他还不答应,还要给我脸色看,我日思夜想,盼来盼去,盼了你三个月,一进宫来,我便过来见你,他居然,居然还……”想到这里,不由得炫然欲泣。却又倔强的高昂着头,心中冷哼一声,说道:“你今天若敢走出这里,你既无情,就不要怪我不义,本公主说话算话,只要你今天敢走出这里,我……我就将你赶出太医院,再也……再也不要见你!”
所有人虽然低着头,却无不心中摒气凝息,想要知道,面前这个奇怪的少年,到底,是屈服,还是离开?
就在这一片沉闷之中,终于,那个少年抬起了头来,李倾城不由得心中一震。
他,终于决定了?
第五卷 江山如画 第一百零三章 去留无意(中)
果然,蒋琬抬起头来,伸手拉住他身旁的情儿,淡淡道:“情儿,我们走吧!”
众人无不愕然,想了半天,他竟然,竟然真的,就这样,放弃了……
难道他真的放得下到手的荣华富贵?可能的名扬天下?封妻荫子?他还年轻,还有多少的好路要走!怎么就能这么轻易的,真的就放弃了?
所有人都只觉得难以相信,但蒋琬已经拉著情儿,从人堆之中,冷冷的经过李倾城的身边,向太医院外面去了。
院外朔风凛冽,从广袤的天空中呼啸著远去,犹如东北平原之上的饿狼啸月!呜咽难听。鹅毛般的大雪,又开始纷纷扬扬而下。
两人肩扶着肩,深一脚浅一脚,在这冬深的大雪之中,踩下两串长长的脚印,很快又被落下的大雪淹没,终于消失在太医院的门口。
李倾城不料他竟然真的敢走,转过身来,望着两个消失的方向,咬着下唇,雪莲花瓣一般圆润晶莹的嘴唇之上,被她咬下两排深深的牙印。委屈得都要哭出来,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只是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终究没有落下来。
她在心中恶狠狠地道:“想走,没有那么容易,得罪了本公主,本公主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你们的,本公主一定要你好看!”
然而她却不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做出决定,就再也收不回来了,正如她的一句话,逼走了蒋琬,那么以蒋琬的自傲,便是神册皇帝再拿八抬大轿去抬他,他也绝不可能再任职太医院了。
而蒋琬,又岂是不在乎他们心中那到手的荣华富贵,以他的性子,一旦离开,就绝不回来。便是没有当今的支持,他就不相信,凭他的能力,还不能整垮穆家,最多只是再多加一分力,多一分困难而已。
而他的性格,决定了,他绝对不可能在皇宫这样的地方,每天像那些臣子们一样,卑躬屈膝,听从别人的差遣、呼来喝去。
他宁愿一个人,去对付整个穆家。他承受的,比什么狗屁的荣华富贵,要在乎多少倍。可是他还是坚持离开了太医院。
来到太医院门外,情儿竟然有著一丝兴份,她本来就不希望公子在这里,因为这里的气氛让她总是觉得喘不过气来。
她还是希望,公子还是那个公子,那个在郎梦郡之时,蜷缩在风雪之中,惹人垂怜,自傲清冷的那个小孩,那个时候,她总是忍不住看向他,他在外面花园中坐上一天,她就在背后花叶间看了他一天,从来不知道疲倦,她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此刻却渐渐的有些懂了。
转过头,情儿问蒋琬:“公子,我们去哪?”
蒋琬只有在面对情儿的时候,才会偶尔露出一丝温柔,似是毫不在意刚才的事,他少见的笑了一下,淡淡仰起头,说道:“去哪?回家!”
情儿的身子猛然一震,不敢相信的听着这两个久已陌生的字:“回家?”
从小被卖到青楼做小厮,她就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两个字了,虽然在郎梦郡红袖青楼,与怜诗诗在一起的时候,她也能感觉到怜诗诗像一个大姐姐一样的照顾她,然而那里,毕竟不是她的家。
而现在,从蒋琬的口中,却清晰的听到这两个字,漂泊在外,家,早已变得陌生而遥远,然而这却是所有在外的游子们心中,最温暖亲切,值得宝贵的地方了罢。
她喃喃道:“嗯,回家!”蒋琬牵起她的手,出了皇城,两人并肩走在积满了雪的帝京街道之上,身后那厚重恢宏、金碧辉煌的地方离他们两人越来越远,情儿却连头也不回一眼,那里,她从始至终,就没有喜欢过那里,但公子的吩咐,她却一定会去做。如今离开,那些像征着权力与尊贵的地方,她觉得,她这才又回到了以前的那个情儿,自由平凡,可以永远跟在公子身边,莫名觉得一阵心安。好像在那皇宫之中,她总是害怕,隐隐觉得,有一天,似乎有著什么东西,要将公子从她身边抢走。
挽着公子的手,情儿一脸幸福的依靠在蒋琬的身边,两人慢慢地向凤凰山庄走去,不过这座凤凰山庄,不是建邺城中的凤凰山庄,而是雪绀山中的凤凰山庄,那里,没有人要以进来,没有人可以打扰到他们。很安静,很平淡,但也很温暖。
虽是冬天,建邺城中依旧还有著不少的商贩,各种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热气腾腾的,走到一处,情儿忽然叫道:“等一下!”说着松开手跑出去,一会儿手上拿着两个糖人儿走过来,塞一个到蒋琬手里,笑着说道:“公子,这个很好吃的,吃一口吧!”
蒋琬只觉得手中被塞入一样东西,忍不住奇怪的道:“这是什么东西?”
情儿依旧伸出一只手挽住他的胳膊,笑道:“糖人儿呀。”
蒋琬“哦”了一声,虽然他看不见手中糖人的形状,但毕竟在以前在电视上见过,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不要,你拿去吃罢!”说着便伸手将那糖人儿递给情儿。
情儿说道:“没事的,公子,就吃一口,吃一口!”最终蒋琬还是没有拗过她,皱着眉头,吃了一口,离开太医院,他的心情还是一如往常那般平静,对于已经决定了的东西,那就绝对不去后悔,早已恢复了往常的心境,似乎还有一丝平时所没有的轻松,竟然对情儿的举动也没有什么不满。那糖人儿入口,甜中还带着一丝淡淡的青涩,虽然很可口,蒋琬却也就吃了一口,就没有再吃。
情儿本来正对自己刚才的那一举动感到后悔,看见蒋琬吃了,惊讶得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她可是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这个公子的,从来不会听从别人的话,今天竟然破天荒的吃了一口。
蒋琬虽没有再吃,情儿却兴奋得脸颊通红,挽着蒋琬的手,一路走向凤凰山庄。
雪花越飘越大,蒋琬忽然拍拍情儿的肩,说道:“明天,我们反正没事,出去转转吧,来京城都这么久了,我们还没有出去玩过一天呢。”
情儿怔了一下,立即惊喜道:“真的?”
蒋琬淡淡笑了一下,摸摸情儿的头发,说道:“公子什么时候骗过你?”
情儿脸上红了一下,低下头去,声音低不可闻:“公子便是骗情儿,情儿也不会在意的。”只是终究这声音太小,连她自己都没有听清,一阵山风吹来,便消散在猎猎的寒风之中,消失不见。
第五卷 江山如画 第一百零四章 去留无意(下)
蒋琬走后,李倾城心中凄苦,瞪了地上的那些太医一眼,冷冷“哼”了一声,挥手向手下的那些侍女道:“我们走,谁希罕他了,他一定会后悔的,看他会不会回来求我,到时,本公主一定会要他好看……”马鞭一场,转身便走。众太医颤颤噤噤的道:“恭送公主殿下!”
那些侍女面面相觑,心中都颇有些不以为然,看刚才蒋太医走的样子,就知道,他是绝对不可能再回来了,只是众人谁敢对着李倾城说,在这当口,那可是自讨苦吃。见公主走了,立即也跟了上去,只是都不由得回头瞪了一眼地上的那些太医,那些太医等众人走之后,才敢爬起来,个个都苦着一张脸。本来不关他们一点事,可好像最后所有人都把怨恨迁怒到他们的身上,他们招谁惹谁了。只是当著公主的面,谁都不敢说。
一个老太医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尘,苦笑了一下,摇头叹气,不胜唏嘘,说道:“唉,我老崔这是遭的哪门子罪呀,看来是太医院是久呆不下去了,公主现在恨上我们太医院了,原来御医馆被她整得生不如死,现在……”看到一个另一个老成持重的太医对着他做出“嘘”的一声,他立时警觉,虽然太医院不大可能有人会出卖他,但一切还是小心为上,因此下面的那一句就没有说出来。
只是继续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老崔年纪也大了,在这里朝不保夕,一个不好,就有晚年不保的危险,看来老臣是要早点向圣上告老还乡了,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蒋太医的医术比老臣高得太多,他也走了,这里还有什么好留恋的。”老眼晕花的眼睛再继续瞄了一眼这里,毕竟在这里干了三十多年,现在心萌退意,虽然口中说不留恋,心中却实实在在是有几分不舍。
整个太医院里的人,心中都多多少少有些寂寂然,只是所有人在这一行待得久了,都变得倍加小心谨慎,要知他们的病人,都是皇上太后,妃子公主,出现一点差误,便会死无葬身之地,虽然嫉妒蒋琬的医术,但不得不说,若没有他,此刻只怕他们已经全部下放天牢之中了,哪里还能在这里这么安心。现在蒋琬离去,他们无不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只是终究只敢心里想想,谁也不敢像老崔这样张口便说出来。
这老崔是三朝元老,服侍过几代皇帝,德高望重,便是因此获罪,皇帝看在他多年的功劳上面,最多也就去官回乡罢了,而他们就不同了,朝中无人,谁敢替他们说话,在这里,随时都要提着脑袋过日子,早养成了那种小心谨慎的性子,遇事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一个三四十岁的御医看了众人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蒋太医……要不要从太医院除名呀?”
众人一齐转头,骂道:“你个笨蛋,谁让你将蒋太医的名字除了的,你吃饱了撑的,公主殿下只是说说,你没听她说要等蒋太医回来吗,虽然蒋太医肯定是不会回来,可是公主殿下肯定不会对人说,那我们就一起装傻好了,就当一切如常,蒋太医不来,照常留着他的位子便是了,要你自作聪明,真是讨打!”
那个官员本是想征询下众人的意见,他负责太医院的档案记录,结果被众人七嘴八舌的说得狼狈不堪。最后蒋琬虽然天天不在,若是往常,只怕早已被人报到吏部刑部,丢官不说,还得杀头,现在却是整个太医院都知道这事,却只好全部装聋作哑,外界自然更不清楚,就这样,蒋琬虽然不在,却依旧领着朝廷的俸禄。竟然成为南唐的一件奇事,流传了下去。
……
率先知道这个消息的,是一直关注蒋琬的李如素,知道蒋琬辞官离去之后,她不禁一阵无边的失落,极为后悔当初没有跟蒋琬见面,事已至此,她也无可奈何,知道此生再要相见,就是难上加难了,心中极为苦闷,渐渐消瘦。
李青思见到她如此,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劝她好,只好每天陪在她的身边。然而她又能如何。
接着本来想再宣蒋琬进宫的青妃水思璇,父亲水燕南知道是一个盲眼的少年救活自己的女儿之后,想找到蒋琬,向他致谢。也想见见这个奇怪的少年,看看他是否有传奇中说的那么神奇。
水思璇自己那一日蒋琬跟她回熙宁宫之时,根本就没有说上一句什么话,蒋琬便晕死了过去,听到蒋琬在晕迷中叫她:“娘……”然后一口鲜血喷出,将她的衣裙弄得脏污不堪,平时极为爱洁的她,此刻看到倒在自己怀中的神清骨秀的少年,那种肌肤相触的感觉,竟然让她不由感觉到心中猛然震了一下,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心底深处生起,竟然有些舍不得将蒋琬推开。
她本来想以致谢的借口将蒋琬召入宫中,她迫切地想要了解到他,想要知道这个极有可能是自己“贵人”的小孩,心中想的是什么,她要将他牢牢的控制在自己身边,可是,听到的却是蒋琬辞官归去的消息。派人到宫外打探,得知蒋太医一直居住的“凤凰山庄”,居然就在蒋琬辞官的那一天,蒋琬就没有回去过,府中下人正到处找寻。水思璇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她清晰地记得那个游方道人的话:“遇上贵人之后,只要不离那个贵人相隔太远,那么,必将保她一生平安。”
可是,很显然的,她刚刚遇见到“他”,“他”便已经走了,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上两句……
徐老汉在蒋琬几天没有回来之后,青妃派人到“凤凰山庄”找寻蒋琬的下落,寻而未得,这才得知蒋琬竟然已经辞官归去,急忙放了一只信鸽,信鸽飞到闵如水手中之时,他左看右看,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极为担忧的一个人,居然,正是如日中天之时,却放弃太医不做,辞官走了?
但最后他却不得不相信,因为徐老汉不可能撒这样一个弥天大谎给他,这种事情一查便知,何况他在京城又不只徐老汉一个眼线,没人人会拿这种事情来撒慌骗他的,失去了一潜在的对手,心中又是高兴,却还夹杂有一丝不能跟这个少年交手的遗憾。他本来一直在这个让他看不透的少年身上,放了不少的心力,对付六大势力联合下的那几个命主,都放松了许多,这时蒋琬走了,他可以将精力全放到跟六大势力对抗上来。
不仅如此,北线又传来好消息,管齐已经死在他的将军策计划之下,风裂云顺利成为北方大将,自己手中的王牌又多了一支。而李布政,在京城之中,得以亲近当今太子,成为他的心腹,虽然他总是觉得这个人不能轻信,此刻却也省力不少,还是感到非常高兴的。卿相策计划,也成功了一小步。
而让他唯一感到遗憾的是,今届死域存活下来的人之中,这一个他最为看重的少年,却不能为他所用,本来可能成为他最大的敌人,只是他这一退,却让自己找到了他的弱点,那就是太傲,刚则易折,像他这样的人,虽然可怕,却也最容易摧毁,因此反倒放松了对蒋琬的警惕。
宓妃墨如烟、萧妃萧无暇虽然放过了蒋琬,但几日之后,她们便也知道了蒋琬辞官离去的消息了,原来急着想要除掉他,此刻,却都不由得在心中感到一阵遗憾,这样的一个少年,他,居然匆匆而来,便又马上离去了,眼前忍不住又浮现出那个少年削瘦的样子,孤傲的面宠,消融在海棠花树下,越来越是模糊。最后只记得他的那种清冷,一如那离人眼中的孤月。
而神册帝有一次偶然生病,再记起这个少年,召他进宫,却被告知,蒋太医,早已辞官归去了。他略略诧异了一下,派人下去查一下,但过了一会,不过日理万机,服下汤水之后,一会儿便疲惫睡去,很快就将这件事情忘了。渐渐的,这个少年也从皇宫之中,彻底消失,记得他的,恐怕也就只有李如素以及水思璇了。
李倾城刚开始郁郁难结,不过毕竟是少年人的性子,过了一段时间,蒋琬没有回来,她也懒得再去太医院,那个老崔果然向神册帝告老还乡,说自己离乡已久,兼且身子大不如前,老眼晕花,再及不上年轻人,因此请求辞官回乡。
神册帝想了一想,看他那风中残烛似的身子,真还怕他一个不好,治出什么事来,也就同意了,还额外赏了他三百两银子,老崔领了俸银,这么多年下来,回家倒也成了一方富豪,荣归故里,算是衣锦还乡,得以终老。
而李倾城心中隐隐记恨蒋琬,时日一久,玩乐之下,心中这个可恨的人的影子,也渐渐淡去了,直到再见到蒋琬之时,那个清傲不群少年的影子,才又渐渐从心中泛了起来。
……
蒋琬与情儿回到凤凰山庄,那些女孩全迎了上来,一个个欢喜莫名,当听到情儿告诉大家,明天会带两个人陪他们出去玩时,所有人都不由得极是兴奋,只是情儿左右看了看,实在不知让谁去最为合适,那些女孩或活泼、或沉静、或矜持……
但从她们那一脸的热切上,情儿知道,这里每一个人,都想去,随便她选的是谁,都将有另外二十二个人会感到失落,跟她们在一起也这么久了,隐隐知道一些她们的心思,若是没有选上,只怕表面上不说,内心都会极为黯淡,深受打击。其实她们都是一般的能力,各有特长,若是一旦认为自己比不上别人,不受重视,恐怕对她们以后成长都不利。
想了半天,她还是没法找出两个人来,蒋琬见她半天没说话,奇怪地问道:“情儿,怎么了?”
情儿凑近蒋琬,低声说了出来,蒋琬倒是怔了一下,随即淡淡一笑道:“她们天天在这里练功习武,也很累了,从来没出去玩过,明天便一起去吧!”
底下那些女孩都是冰雪聪明的性子,刚听到之时喜悦了一下,随即就想到了,谁去?是以都没有说话,谁都不愿抢先说出自己要去,但也没那大度说自己不支把机会让给别人的,此刻听蒋琬此言一出,顿时大喜,一起欢笑着跳着抱起来,这下子可是完全开心,虽然其中不乏有心计者,但此刻毕竟还都是小孩子,她们住在一起这么久,早已情同姐妹,能够一起出去,都是求之不得。
这一晚,吃着惊若精心调制的银耳莲子羹,入口香甜滑嫩,又软又腻,极是可口,比之建邺城中凤凰山庄中请大厨做的那些名贵的菜色,不知要可口多少倍。蒋琬本来并不贪口舌之欲,此时也忍不住多吃了几口。惊若看着蒋琬吃得香甜,脸蛋儿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有几个人看到蒋琬吃得如此高兴,都不由暗地里起了要学做饭的心思。只是这在外人眼里,当然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情儿服侍着蒋琬睡下,她才离去,蒋琬休息了一晚上,气色比平时好了一些,也不知是在这里比较舒心一些的缘故,第二天早上,承颜过来服侍他起床穿衣,因为有了上次晴画的经验,所以蒋琬倒没有说什么,随承颜给他穿上衣衫,外面披上了一件黑色的大氅,那枚长歌无忧赠送的暖玉,蒋琬却解了下来,放在怀里贴身藏好。
他还记得长歌无忧蹲下身,给他系上玉佩的时候,捉住他的手,告诉他:“戴上之后,就不要再摘下来了,好吗?”
他当时懵懂答应,此刻,却不愿再佩,因为容不得这枚玉佩有一丝一毫的闪失,贴身收藏,那管玉笛,若非远游,也绝不带在身边,藏于凤凰山庄之中。
情儿跟在蒋琬身后,那二十四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兴奋异常,一个个都打扮得漂漂亮亮,抚弦身后,还背负着蒋琬送给他的“葬歌琴”,止水手中采了一大把的梅花,人映花娇,淡香袭人。大家围在蒋琬身边,跳来跳去,只有伶雪、抚弦、伴琴、青媛几个比较沉静的女孩静静站在蒋琬身边,看着众人玩乐,脸上也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冰绡一个人跟在最后面,只是默默地看着众人,羽然则背负宝剑,站在另一侧,孤傲清冷,很有一点蒋琬的样子。
见人太多,情儿就将她们分成四组,每组六人,随便去玩,只要不离他们太远,如果玩累了,就回到蒋琬与情儿身边。
众人从来都没有真正出来玩过,而且还有蒋琬在一起,都是兴致高涨,抓阄之后,分成四组,剩下两人,抚弦以及倾城,跟在蒋琬与情儿身边。其余四组,每个组有一个组长。
第一组紫苑为组长,带着持弱、晴画、相思、侍剑、伶雪五人;第二组羽然为组长,带着兰楚、剪水、垂苑、青媛、惊若五人;第三组红袖为组长,带着青衣、雨墨、伴琴、止水、冰绡五人;最后一组由倾城为组长,带着抚弦、移玉、承颜、冥惜、销衣五人……不过羽然却把组长的位子让给了兰楚,自己背着剑跟在蒋琬身后,抚弦一看,也跑了过去,两个组顿时就只剩五个人了。
几个人一看,顿时也想跑过来,情儿一见,不得不阻止道:“好了,好了,全部跟着公子,那不是太惹眼了,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分散开点的好,大家要是玩累了,就回来,可以轮流的换呀。不过千万不要跑太远,前后看得见就好了。”
那几个人没法,只得回去,不过眼睛却时常往这边看。情儿转头向身边的蒋琬,知道她们为什么要跟着这边了,顿时又是好笑,又是吃惊,看来好多人,都喜欢跟着公子呀……
所幸她们年纪还小,不知道世间情爱之物,并未深陷其中,只是情儿虽然知道,却并不会提醒蒋琬,因为,有时候,情爱与人,那么对这个人就必将一生忠心,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主人,而在情儿眼中,只要一切与公子有利的东西,她都不会阻止,哪怕结果会让这些女孩子长大之后,因此而受尽情丝的煎熬。
虽然情儿心中不忍,但为了公子,她却也绝对不会说出去。只心中默默地想:“这一切都是情儿造成的,所有罪过,便由情儿来承担吧,无论怎样对侍情儿,只要公子一生平安,情儿什么都愿意承受!”
只是她的这般心思,很显然蒋琬没有听到。他眼盲之后,更不会想到,自己收养的这二十四个女孩,因为整日里从来没有接触过男子,都暗暗将他的影子深深刻在了心间,若是知道,只怕他会吓得说不出话来吧。
第五卷 江山如画 第一百零五章 白衣胜雪(上)
建业是六朝帝京,名胜古迹无数,蒋琬等人想了一想,便先往秦淮河北崖的夫子庙这边而来,秦淮河是长江的一条支流,古称“淮水”,本名“龙藏浦”。相传始皇东巡之时,望见金陵上空紫气升腾,以为王气,于是“凿方山,断长垅为渎,入于江”,后人误认为此水是秦时所开,所以称为“秦淮”。
秦淮河在通济门分两支,一支绕道南城墙外向西流,称为外秦淮河;另一支通过东水关进了南京城,这才有了“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的繁庶秦淮。
从南朝开始,秦淮河便开始成为名门望族聚居之地。两岸酒家林立,浓酒笙歌,无数商船昼夜往来河上,许多歌女寄身其中,轻歌曼舞,丝竹飘渺,文人才子流连其间,佳人故事留传千古。便连当今之世,六大传说之一的虞止都是出自秦淮河上,只是她的那艘“紫衣画舫”早已不知所终,让无数世人无不为之扼腕叹息。
但除了“紫衣画舫”之外,秦淮河上,依然有九家名传天下的青楼,各个特色,每到入夜,便是这里最喧嚣繁华的地方,王孙公子,状元探花,骚人墨客,不知在这里留下了多少传唱千古,遍及天下的诗词。
北唐之后,秦淮河渐趋衰落,却引来无数文人骚客来此凭吊,儒学鼎盛,两岸的乌衣巷、朱雀桥、桃叶渡纷纷化作诗酒风流,千百年来传于后世。乌衣巷更是六朝秦淮风流的中心,东晋时曾经聚居了王导、谢安两大望族而名满天下。
而南唐,正是十里秦淮的鼎盛时期,富贾云集,青楼林立,画舫凌波,成江南佳丽之地。南唐先帝李成茂下令元宵节时在秦淮河上燃放小灯万盏,秦淮两岸,华灯灿烂,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成为游客云集之处。
“衣冠文物,盛于江南;文采风流,甲于海内”。因其得天独厚的地域人文优势,古往今来,星移斗转,在这“江南锦绣之邦,金陵风雅之薮”,美称“十里珠帘”的秦淮河之上,点缀着数不尽的名胜佳景,汇集着说不完的轶闻掌故;曾涌现了多少可歌可泣的人物,又留下了多少可纪可述的史迹!历代名人为它击节吟咏,当代志士为它慷慨放歌!
千百年来,秦淮河哺育着古城建业,“锦绣十里春风来,千门万户临河开”,夫子庙附近的河房是绮窗丝幛,十里珠帘,灯船之盛,甲于天下。
夫子庙是孔庙的俗称,原来是供奉和祭祀孔子的地方,位于秦淮河北岸贡院街。它利用秦淮河作它的泮池,南岸有照壁,北岸庙前有聚星亭、思乐亭;中轴线上建有棂星门、大成门、大成殿、明德堂、尊经阁等建筑;另外庙东还有魁星阁。各种小吃数不胜数,名点小吃有荤有素,甜咸俱有,形态各异。
每逢庙会,夫子庙这里就热闹非常,可惜今天显然不是一个好日子,因为大雪,夫子庙这里冷清了不少,但毕竟是南唐京城最繁华的地方,虽然远不如往日,却也不是其他地方可比,依然有不少的小商小贩在这里。
永和园的黄桥烧饼的开洋干丝、蒋有记的牛肉汤以及牛肉锅、六凤居的豆腐涝和葱油饼、奇芳阁的鸭油酥烧饼和什锦菜包、莲湖糕团店的桂花夹心小元宵和五色小糕、魁光阁的五香豆和五香蛋,这里都有人卖。
情儿给每个人身上都放了几锭银子,那些女孩子见到这些香气四溢的东西,顿时挨不住,纷纷上前,每人买了几样,情儿也买了几样提到手里,用油纸包著。递一个针锦菜包到蒋琬面前,蒋琬闻到面前的香气,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就吃了一口,一口咬下去,皮薄馅多,鲜美可口,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间美味。
情儿掏出一方丝帕小心翼翼的帮蒋琬擦了擦嘴角,来到庙前,广场东西两侧立著一根石柱,上面大字书著“文武大臣至此下马”,以示对“至圣文宣王”的崇敬之意。庙门前有“天下文枢”柏木牌坊一座,牌坊后面为“棂星门”,是一座丈余高的石牌坊,六柱三门,中门刻有“棂星门”三字篆文。
三门之间嵌有牡丹砖刻浮雕,柱头皆有云雕,形即华表。这是帝王出巡朝圣祀孔的通道,非一般官员百姓所能出入的。平日里都用木栅栏封闭着。入棂星门,东西两侧各有持敬门,中间为大成门,又称戟门。
每逢朔、望(农历初一、十五)朝圣和春秋祭典,府县官员、教谕、训导学教官由大成门进,士子走持敬门,不得逾矩。下阶为丹墀,东西并立三碑,东为元至顺二年封至圣夫人碑,西为四亚圣碑。丹墀左右为两庑,外有走廊通正殿。
两庑供奉孔门的七十二贤人牌位。正中是为“大成殿”,外有露台,是春秋祭奠时舞乐之地,三面环以石栏,四角设有紫铜燎炉,燃桐油火炬,祭祀多在午夜子时,光如白昼。殿内正中供奉“大成至圣先师孔之位”,左右配享四亚圣——颜回、岑参、孟轲、孔汲。殿的东边有小门通学宫。
孔庙院墙与学宫之间,东西北三面有宽畅的通道,曾种植几百棵柏树,古木参天,郁郁苍苍。那时,在庙外的文德桥上凭栏眺望,大成殿的黄色琉璃瓦屋顶在绿荫丛中显得金碧辉煌,雄伟壮观,殿后为“明德堂”。
幸好南唐之后,那些规矩多已废除,棂星门前也没有开设栅栏,蒋琬等人由此而进,虽然已经分散开来,但那么多女孩子在一起,而且个个漂亮异常,气质不凡,在这寒冬之中,到处银装素裹映衬下,还是不由得让人眼前为之一亮。
就在此时,蒋琬心中蓦然一警,只听得身后“铮”的一声轻响,在蒋琬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一直站在蒋琬身后的羽然猛然拔剑出鞘,情儿心中一动,将蒋琬护在身后,只觉眼前一溜寒光闪过,羽然的“乌金鞘剑”已经拔出,不由得心中松了一口气,她训练众女时日已久,对众人的武功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蒋琬不单让情儿教她们“天魔妙相”,还不知从哪里搜罗来了几本武功秘笈,古拙泛黄,情儿问他,他也不答。情儿也就没有再问,这其中就有一本残缺的剑笈,剑笈的名字叫做“二十四品”,但是里面只有十八招剑法,还有六页已经残缺不全。
众人练了十天,一个没有学会,只有羽然与侍剑两人,羽然学会了三剑,侍剑学会了两剑,情儿按照蒋琬的吩咐,每样武功,都全交给她们练,选其中成绩较佳者传授这一门,因为每个人的天性,对应着不同的武功,所以在这二十四人之中,羽然与侍剑的剑法最高,到现在,羽然已经学会了这“二十四品”剑法残缺十八品中的九品,算是了不起了。
这六品便是“雄浑”、“沉着”、“高古”、“洗炼”、“悲慨”、“劲健”、“清奇”、“委屈”、“实境”,而此刻,羽然顺手挥出的便是第五品“悲慨”。
眼见公子遇险,羽然心中大急,不经意间,竟然将这一剑的剑诀使用得宛如天马行空,不着痕迹,完美无瑕,心中默默流过那几句剑决:“大风卷水,林木为摧。适苦欲死,招憩不来。百岁如流,富贵冷灰。大道日丧,若为雄才。壮士拂剑,浩然弥哀。萧萧落叶,漏雨苍苔。”连她自己都不由得惊讶于自己这一剑的意境。
半空中有人“咦”了一声,一个清郎的声音说道:“不错,不错,难得一见的好剑法,可惜主人不行。”一枚青黑色的幽光电闪而来,“叮”的一声,正中羽然手中的“乌金鞘剑”,羽然只觉手中一震,长剑几乎脱手,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一个反转,将剑势御开,这才勉强握住手中宝剑,一枚棋子落到地下,滚了两滚。羽然看到,更是面上变色,但为了公子,却不敢停手,一振手腕,手中长剑化作一道剑华,仰天向上划过,如同云过留痕。
正是“二十四品”之一的“雄浑”,心中默念剑诀:大用外腓,真体内充,反虚入浑,积健为雄。备具万物,横绝太空,荒荒油云,寥寥长风。超以象外,得其环中,持之匪强,来之无穷。体内真气运转不休,这一剑使出,“咻咻”之声不绝于耳,荡人心魄,如层波叠浪,激昂千古。直欲摧风扫叶,势大力沉。这已是羽然手中最具威力的一招了。
那人轻轻一笑,再一枚乌光闪过,羽然手中的“乌金鞘剑”“叮”的一声,竟然从中折为两段,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竟然抵当不了来人手中一枚小小的木质棋子。羽然大怒,向上望去,就见一个黑衣少年,正站在雕着“天下文枋”的柏木牌坊之上,俊秀飘逸,见羽然抬头望向他,他一只脚勾住牌协坊之上的镂空,整个人倒挂下来,居然用两只手捏住自己的面颊,向左右拉出一个笑容来,向着地下的羽然说道:“小姑娘,你的剑法还行,就是人不行,回家再去好好练练吧!”
就在此时,“呜”的一声,一缕低沉的琴声响起,远处屋顶之上,横坐着一个青衣少女,膝盖之上横放着一座古琴,深幽暗拙,琴身之上,雕镂着火焰流云的形象,看到那琴,让人无不由得心中一酸,莫名觉得悲伤起来。一种深沉的低吟,不弹自鸣,“呜呜”声中,那青衣女子左手动了一下,一缕劲风“嗤”的一声,向那黑衣少年撞来。
那黑衣少年面对羽然威猛无俦的剑法一脸淡然,装酷弹出一枚棋子,便将它击断,但此刻听到那声“嘶”的一声破空之声,他却面色大变,再不敢大意,一个翻身,连空九折,向一条黑色的蛇一般,蜿蜒一闪,就消失不见,黑衣少年刚刚退开,那琴声“扑”的一声,撞在那“天下文枢”的牌坊之中,登时击得木屑纷飞,一个拇指大小的洞孔清晰可见。
用这柏木做牌坊,便是因为柏木不怕日晒雨淋,而且坚固耐用,绝不轻坏,可以说是世间奇木之一,坚硬如铁,但这轻轻的“扑”的一声,柏木牌坊之上便洞开一个孔,那琴音也太恐怖了些吧。
那黑衣少年从空中绕空一旋,向屋顶之上扑去,那青衣女子身子原样平平退后,竟然宛如底下有著一条滑索一般,左手五指急拂,“铮铮呜呜”之声大起,不绝向飞向她的黑衣少年击来。
那黑衣少年对这青衣女子手中的这座黑色雕着镂空火焰的怪琴显然极为忌惮,躲过两道,终究躲不过第三道,他扬起袖子,袖子猛然涨大,变得一座屏障,几缕琴音一齐击在他的袖子之上,“砰砰”数声,他的左手衣袖整个被琴音击烂。
那青衣女子停下不再后移,黑衣少年站在地下,扬起左手的袖子,又羞又恼,望着屋顶之上的那青衣女子,说道:“琴楚楚,你这人真是黑白不分,我是来帮你的,要不是我薛临凡一路保护,你的‘断肠琴’早就被白衣胜雪那装酷的小子抢走了,你对付得过他七层的‘大光明功’么?居然不知好歹,还将我打成这样,惹火了我,我将你莫愁湖一把火全烧了。”
那青衣女子琴楚楚抱着那黑色的古琴,咬着嘴唇,说道:“我知道你一路上过来帮我不少,不过我是莫愁湖的弟子,‘断肠琴’是家母之物,断不容轻失,但你是魔教弟子,正邪势不两立,请恕我不能容你,看在你帮我保住‘断肠琴’的面子上,我放你一马,而且你出言污辱我‘莫愁湖’,是我‘莫愁湖’的敌人。对不起,我不能跟你一起走。”
薛临凡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你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呆子,什么是正,什么是邪?谁告诉你你‘莫愁湖’一定就是天下正道,而我‘人画魔宫’就是魔门邪派了,我要是邪恶之人,早帮助白衣胜雪那小子,将你击杀,把‘断肠琴’抢过来了,还跟你在这里啰里啰唆。而且除非我们两个联手,根本就斗不过白衣胜雪的‘大光明功’,那小子服了半颗‘紫金内丹’,现在除了那几个宗师级的变态,我们根本就斗不过他。”
琴楚楚道:“那不一样,白衣胜雪虽然要抢‘断肠琴’,但他是玄教的弟子,张天宗的首徒,也算是正道领袖,这是家母与张天宗的私事,他听命张天宗抢这‘断肠琴’也是无可厚非,只是你是魔道中人,我不能跟你在一起对付正道弟子。你走吧。”
薛临凡呆了半晌,恨恨地道:“好,好,我不管了,你被他抢走东西,不要怪我。”转身便欲离开。
就在这时,一个轻淡的声音从人群之上传来:“这就走么?何不等等?”薛临凡与琴楚楚骇然转头,就见到人群之上,一个人凌空踏虚,白衣飘飘,只一瞬,便从数十丈外到了这边,白衣如雪,足尖点地,站在另一处屋顶之上。三人顿时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羽然举目看去,只觉这个少年浑身上下一股淡淡的圣洁的光芒流转,面容俊美得不可思议,如同白玉的模子,无不妙入毫巅,只是神情孤傲,左边衣摆之下,绣着半幅青竹山水图,真是清俊有如神龙白鹤,不似凡间男子。连羽然看了,也忍不住眼前为之一亮,这时方才明白,刚才那破空之声,并不是对付蒋琬而来,那黑衣少年薛临凡只是想要追上那青衣女子琴楚楚而已。
见到白衣少年追来,那种凌空步虚的身法,薛临凡与琴楚楚脸上,都不由得一震,早知道玄教张天宗手下的大弟子白衣胜雪武功绝出,高于同辈好几倍,但仍没想到他的内功,竟然修炼到了这种御气虚空的境界,面面相觑。
那黑衣少年薛临凡苦笑着扬了扬手中的那面已经破烂不堪的袖子,白衣少年本来不以为意,猛然间那面破破烂烂的袖子之中,竟然飞出无数的黑白棋子,乌光夹杂着白光,漫天向白衣少年全身上下数丈方圆之内打去,竟然一下子封锁了他所有往前追进的道路。棋子在空中发出“呜呜”的破空之声,比之刚才打断羽然手中长剑的声音,凌厉了不止多少倍。这是羽然才知道刚才自己多么庆幸,若是那黑衣少年使出全力,只怕她早已受了重伤。
棋子方一出手,黑衣少年身形一晃,竟然在空中形成了一连串的残影,恍若银虹电掣,向远方遁去,临走时还不忘招呼那青衣女子:“笨蛋,快跑呀,被他反应过来我们就完蛋了……”脚下却是毫不犹豫,脚底抹油,溜得比兔子还快。
那青衣少女一怔,立即反应过来,当下也不及再跟他计较什么偷袭不偷袭不光明的事情了,左手抱琴,转身向屋下俯冲扑出,在堪堪扑到半空之时,琴楚楚衣袖一展,竟然宛如凤凰一般,浮翔起来,滑开数十丈。青衣飘飘,在羽然眼中,就仿佛一片云霓一样,飘展远去。
白衣少年挥袖拂去打到身前的棋子,怒道:“卑鄙!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逃得过么,天下还没有我白衣胜雪追不上的人。”
他愤怒之中,反而冷静下来,在半空中一起一落之间,展开衣袖,那黑衣少年临走之时全力打出的所有棋子顿时全部从他衣袖之中倒落,没有打到后面的一个人。白衣少年看了地下的蒋琬一眼,似是有一丝奇怪,但不暇多想,展开身法,宛如一条游龙一般,一绕一转之间,竟然就冲出去数十丈之远,再一闪,白衣就不见了踪影。
第五卷 江山如画 第一百零六章 白衣胜雪(中)
牌坊下面的羽然、情儿看得都不由得大吃一惊,这种武功,根本就不是当今武林中年轻一辈应该拥有的水平,玄教、魔教、莫愁湖,这就是武林中的三大圣地,常人想到不敢想,想不到今天竟然一下子全出现了。这三人在夫子庙这样的地方,也敢斗法,真是不怕惊世骇俗。
就在这里,一阵幽咽难听的笛声从秦淮河上传来,羽然转头看去,就见秦淮河中,从上游缓缓向下飘来一艘乌篷小船,船头之上,一个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他拿着一管紫色的笛子,横在唇边,那种幽咽难听的声音,便从他的笛中飘出。让人听了,顿时一阵难受。
这个人浑身上下有一种神秘的气质,竟然给人一种莫大的吸引力,幸好那船顺水而下,很快消失在河面之上。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这蓑衣吹笛人来得好生奇怪,绝对不像是经过这里,再联系刚才或追或逃的那三个人,这蓑衣人来头似乎不小。
但那几个人已经去远了,早就藐然不知所终,众女也就没有细想,情儿走过来,拍拍羽然的肩,说道:“羽然,没关系,对方是魔教总坛人画魔宫的弟子,不是我们可以对付得了的,你能够接他一下,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等回去,情儿姐姐重新找一柄剑给你。”
羽然默默的点了点头,将半截断剑插回鞘中,地上的半断剑尖,却看也不看一眼,走到蒋琬身后,低头不语,脸上没有难受,也没有欢喜,似是在默默的思考着什么。
情儿见到她的神情,不由得暗暗担心,她知道这个女孩极为孤傲,今天受了这样的打击,虽然确实不能怪她,但终究还是败了,而且败得这样惨不忍睹,几乎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说一点影响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她一般都是表面上答应其实对于她一点用处都没有,除非她自己恢复过来,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到她。而她此刻的表情,却是那么样的令人为之揪心。叹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情儿回到蒋琬身后,众女围上来,叽叽喳喳的问羽然有没有事,羽然一概不答,脸上却更冷了。情儿急忙止住她们,说道:“羽然没事,大家都各自去玩吧,记住千万不可以离得太远了……”总算将众女都劝走了,倾城与侍剑却留了下来,情儿看了一眼,自然明白她们的心意,也没有阻止。侍剑虽然稍逊于羽然一些,但料想等下也不会再出现像刚才那三人那样的武功高手,而且还有倾城与抚琴在一侧,因此这才稍稍放下一些心来。
转完夫子庙,蒋琬等人便向雨花台这里而来,雨花台是一座松柏环抱的秀丽山岗,顶部呈平台状,由三个山岗组成。东岗又称梅岗,中岗也称凤台岗,西岗延伸至安德门外。传说南朝梁天监六年,金陵城南门外高座寺的云光法师常在石子岗上登坛说法,说得生动绝妙,感动了佛祖,天上竟落花如雨。是以后人根据这一传说将石子岗改名为雨花台。高座寺内有清泉二眼,名永宁泉,其水质清冽,饮之甘甜。世人饮之,是以又有‘江南第二泉’之称。
那些女孩子都在地上捡了几个雨花石,雨花石是雨花台的一大特色,是玛瑙的别支,其色彩极为丰富,形状纹路也是千变万化。
从雨花台,再至鸡鸣寺、正气亭、定林山庄、燕子矶……众人走了半天,感觉有点累了,再往前一点,便是渤泥国王墓,心想到那里,若有茶亭,倒可以买点东西填填肚子,歇歇脚再走。
这渤泥又称之为苏丹国,国王麻那惹加那乃于汉昭帝商定七年携王后、王子一行一百五十多人,泛海来访,受到汉昭帝的盛情款待。渤泥国王在金陵游览月余,终因不幸染病,虽经御医精心调治,但病情过重,逝于金陵。汉昭帝遵其遗嘱“希望体魄托葬中华”,按王礼埋葬了这位异邦国主。不料想这数百年来,渤泥国王墓竟然变成了一处古迹,经常有人前来凭吊。
蒋琬二十六人在渤泥国王墓旁边,情儿瞥见到一所装饰精致大方,幽雅堂皇的酒馆“安然记”。当下拉了拉蒋琬的袖子,向他说道:“公子,我们到里面去吃点东西吧!”
蒋琬闻到香气,也感觉到一阵饥肠辘辘,点了点头,进入酒馆之中,情儿要了一间雅阁,二十六个人,挤在一起,虽然有点拥挤,不过倒也是其乐融融。
情儿订的雅间是这“安然记”最好的两间雅间之一,本来她想要两间的,因为人比较多,但却告诉另一间已经有人要了,最后也不想一半人在上一半人在下,也就算了。
那店中伙计先给每人倒了一杯清茶,情儿点了菜,那伙计便告辞退下了,不一会儿,那些菜色便一道一道的上了来,俱都是色香味俱全,这“安然记”里做的东西,不比建邺城之中那些大厨们做的有丝毫的逊色。众女都不由多吃了两口。
情儿给蒋琬的碗中夹上菜,她知道蒋琬只吃素食,极为忌惮荤腥之物,所以往蒋琬碗中夹的,多是虽然清淡却做工精美的素菜,有几个女孩子也想往蒋琬碗中夹菜,只是看到这一幕,却都不由得有些嫉妒,夹起的菜放进自己嘴中,虽然对情儿极为敬重,却还是不由想到,要是那个整日里陪在主人身边的人是自己,那该有多幸福。
只是这些终究只能心头想想,谁也不会把它说出来。蒋琬与情儿自然不知。
就在这里,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响起,夹杂着跑动之中佩刀撞击刀鞘的声音,“铿铿锵锵”之中,一阵人迅速的跑到隔壁雅间的门前动作整齐划一,蒋琬一听,就知道这些人经过了严格精密的训练。他弹了弹手指,情儿会意,吩咐紫苑悄悄推门,望了出去,只见一队背插宝剑、面容肃穆的青衣人,迅速把住了雅阁门口,紫苑望去,竟然从中感觉到了一阵浓重的杀伐之意。不禁吓得把头一缩。顽皮的冲阁内的人吐了吐舌头。
紫苑是这二十四人之中,比较精灵的一个人,观察细致,简直让情儿为之瞠目,对于轻功或一些小巧的法子,最是精通,而且警觉性最高,只是功夫却不如羽然等人之精深。
从那群人的气势与天生带有的一股杀气之上,紫苑可以判定他们一定纪律严酷到难以想像的地步,而这种人,一般是有的人纂养的死士,或者皇宫中的一品带刀侍卫,才可能有这种气势,而这么多人,动作却整齐划一,又不像是死士,因此,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些人,竟然就是皇宫之中专门保护皇帝王子的侍卫。
可是从哪里一下子找来这么多的一品带刀侍卫,要知道就算是太子身边,也就才十名一品带刀侍卫,其余的全是宫中禁卫,或者十六卫。出行则有御林军、禁卫军保护,但这里至少是近三十名的一品带刀侍卫,围围将整个雅阁完全控制了起来,能拥有这么多的一品带刀侍卫的人,难道这人是皇上?可是皇帝没事,跑到这渤泥国王墓这里来做什么?
那些侍卫检查了雅间四周一眼,其中六人迅速分开,推开那间雅间的大门,站在门前,就在这时,所有侍卫躬下身去,从楼梯之上,缓缓走上来三个腰佩古玉的青年。立即把紫苑想象之中是皇帝亲临的念头打破,当今皇帝在位二十余年,怎么可能还这么年轻?
这三个青年中间那人一身青色大氅,腰间系着一枚青色的蝴蝶形玉佩,紫苑眼力过人,一眼就看出这是极品的蓝田暖玉,雕工精美,青碧色的玉佩之中,隐隐有著血丝脉络,显然价值连城。
这人一脸青淡,但那种临上位者,自上而下,睥睨天下的霸气,却从身上透体而出,雍容指使,从容淡定。显然是这三人之中,身份最高之人。
左边那人与他有八分相像,只是同样的相貌之上,气质却窘然而异,他一幅落魄文士的打扮,嘴角含笑,大冬天,手上拿着一柄绘著青墨山水图的纸扇,却丝毫不给人做作之感,仿佛他要是手中没有这一幅纸扇,反而失了气质。别人拿着是附庸风雅,他冬天拿着纸扇,却反而有一种飘逸潇洒的清淡。
但那扇子一张之间,因为相距甚近,紫苑就瞧见,那是一幅出自当朝四大文宗之一的太子太傅虞允文之手。虞允文一生虽然名满天下,但经他手所出的墨宝,却比之流迹在外的李帝花要少得多。因为他一生几乎从不出手,一出手便是惊世之品。这幅青墨山水淡淡几笔,却将一幅天下山水图描绘得极具气势。
随便一把扇子就是如此价值千金的名家墨宝,跟他所穿着的落拓衣衫极为不合,而且看他立于那中间青年身边,却无一丝的自卑与失色,反而将他身边那霸气外露的青年给比了下去。
第三个青年则最为平凡,只是一脸阴柔,给人一种极度的压抑与惊惧。他穿着一袭淡蓝色的衣衫,眼神闪烁不定。对身边的那中间少年百恭百敬,但一低头之间,就见到一缕冷冷的寒光。紫苑看得不由暗自心惊,不知这三个少年,到底是什么人?
第五卷 江山如画 第一百零七章 白衣胜雪(下)
走到门边,那右边的蓝衫青年退后一步,低下头,躬身相揖,伸手道:“三哥,请进!”
那中间青年面容倨傲,微微点了点头,昂然踏入雅阁之中,那右边青年脸上不可觉察的露出一丝阴冷,左边青年却还是如同和煦的春风一样,对这一切竟都是恍如未见。
那中间青年第一个踏入雅阁之中,左边青年第二个,右边青年最后一个,等两人走进雅阁之后,他回过脸来,立即换了一幅颜色,对着身旁的那青衣人道:“柳听飞,给我小心看着,没有本王的吩咐,任谁也不准靠近这里。”
那青衣人恭恭敬敬的垂下头去:“是,王爷!”
紫苑耳目灵敏,听到这里,忍不住大吃一惊:王爷?这人既是王爷,他称呼前面的那披着青衣大氅的青年人为三哥,那青年肯定也是一位王爷了,而当世,皆是以左为尊,这人贵为王爷,却立于那三哥的右边,显然左边之人,身份绝不低于他,莫非,这三人,竟然便是皇宫之中的皇子,那么那左边握着折扇的青年,也肯定是一位王爷了。
三位皇子一齐到此,有近三十名一品带刀侍卫相护,也就怪不得了,难道紫苑第一眼看到那些青衣人的时候,就觉得他们隐隐分作三派,原来却是三大皇子的属下。
蓝衫青年见他如此识趣,满意的一笑,跟着踏进雅阁之中,关上了大门。那六名侍卫站在门口,目不斜视,果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宫中侍卫。
听那蓝衫青年称呼那青氅男子为三哥,那应该就是当今圣上神册皇帝李泯的第三子云王李轩阁了,这二人暂时却不知是什么来头,但依照坊间传说,三皇子云王李轩阁与四皇子宁王李传间、十皇子成王李随交好,这两人既是其弟,看其气质,极有可能便是神册帝的四皇子宁王与十皇子成王。
眼见三人走进雅阁之中,紫苑急忙缩回头来,小心翼翼的步到桌前,来到蒋琬耳边,附耳低声说了两句,蒋琬听了,只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笑道:“无妨,大家继续,多吃一点。”
虽然不知道紫苑在蒋琬耳边说了些什么,但众女见到紫苑那样小心翼翼的样子,都知道外面来的人不是普通的人物了,是以蒋琬虽然说没有什么大碍,但众女却一时静了下来,只是随便吃着桌上的东西,再也没有开始的喧闹。眼睛一齐望向蒋琬。
蒋琬却没有跟他们多做解释,他坐在里面,最靠近那边雅阁的墙壁,隔壁的声音虽然刻意说得很小,却不料想有蒋琬这样天生目盲,从而听力远过于常人的人在,本来应该是绝对不可能有人偷听得到的话语,此刻却一句不漏的听到蒋琬耳中。
听到紫苑的分析之后,蒋琬听了那三个青年的几句对话之后,登时确定,没错,这三人,就是当今圣上神册皇帝的三皇子云王、四皇子宁王以及十皇子成王。
只听一阵轻动之后,显是三人坐了下来,不一会儿酒保端来酒菜,刚才那名名叫柳听飞的侍卫躬身向里面请示:“十公子,酒菜已经送到。”
那阴柔青年说道:“进来吧!”柳听飞这才答道:“是”推开门,从那酒保手中接过酒菜,亲息送了进去,将东西放在桌上摆好,青氅青年挥了挥手,他就退了出来,将门带上。
宁王李传间伸左手捏住衣袖,右手抓起桌上的镂空银壶,依次序将三人面前的酒杯倒满,放下银壶,云王微笑着端起桌子之上的一杯酒,向两人举杯道:“四弟、十弟,三哥这里敬你们一杯!”说罢也不待他们答应,左手提袖,便自举杯一饮而尽,将酒杯翻向两人,示意他已经干了。两人无奈,只得也跟了一杯。
宁王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连声赞叹:“雪花千里青梅苦,一杯青酒竹叶香。这青竹酒的香味,三十年陈酿,味道果然不同好酒,好酒!”
成王却连声道:“应该是十弟敬三哥才是,怎么能让三哥敬酒呢,该死,该死!”一口将杯中酒饮干,没有剩下一滴。
云王得意的将酒杯往桌上一拍,成王急忙起身,提起银壶,为他斟上酒,再为宁王斟上,最后才为自己斟上。这才坐了下去。
云王扫视了两人一眼,说道:“四弟,十弟,父皇十一个儿子,就数咱们三个最为亲近,今天出来,这里不是皇宫,皇弟不用那么拘谨,有什么话就不妨跟你们直说了,如今太子乖戾,可是势力强大,朝中有穆朝盛、军中有北军大将管齐,渡水河一战,管齐战死,虽然对太子有不小的影响,但其属下的根脉却未损分毫,依然不容得我等小觑,风裂云自然是要急力拉拢的对象,绝对不能让他投靠到太子或者其他皇子的手下,这事我已经让人去办了。所有皇子,暂时还无人可与太子争锋,这一点相信四弟和十弟都心里明白。”
宁王与成王点了点头,宁王依旧还是那一幅淡淡的嘻笑神色,成王却装出一幅不满的样子。
知道自己这个四弟一直就是这样一个样子,并不喜欢参与到宫廷斗争之中,他总是自诩文采风流,却总是爱往烟花之地,与那些文士争风吃醋,却从不告诉别人他的身份,便是被人打得鼻青眼肿回去,也只是淡淡一笑。即使是后来神册帝知道了,却也无可奈何。第二天他又跑去了。
要说他不学无术,却又不对,在那么些皇子之中,论真才实学,在文词诗赋这一方面,还真是无人可及。他以李青衣的名字在外界厮混,在青楼士子之间,还真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名气。人称之为京城四大才子之一。神册帝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除了开始那几次,后来干脆放任自流了,随他厮混。
若非他在众皇子之中,只跟自己比较亲近,当今夺嫡之争,极为炽烈,虽然神册帝春秋正盛,但夺嫡之争,却是无时无刻不在。神册帝的皇子之中,最有可能夺得东宫之位的,便是当今太子李温,三皇子云王李轩阁、十三皇子昭王李穆。
神册帝的十一个皇子之中十九皇子李名城、二十皇子李业都依附于当今太子李温、六皇子庄王李漓、十四皇子晋王李恨水、十五皇子恪王李闵则都依附于十三皇子昭王李穆,而十八皇子景王李沂则避门谢客,整日里装疯卖傻,刚开始还被人怀疑是自己假装的,但时间一长,李沂丑态百出,臭名远扬,人们终于渐渐习惯了他的样子,也就渐渐将他忘了。
所以说当今,几乎都是各有势力,但太子一枝独秀,势力独大,朝中军中,都有极强的后盾,所以李轩阁才会显得那么不安。这宁王虽然没什么大的本领,但此刻在与太子和十三皇子的争斗之中,他却处于劣势,因此李轩阁不得不对宁王好生抚慰。
见到李传间那一幅永远让人摸之不透的表情,李轩阁不由得一阵无奈,不能发作,只得继续说道:“众皇子之中,我们这一块最弱,此次小蜀国公主前来我南唐择婿,表面上是说仰慕我南唐文采风流,但内地里谁都明白,小蜀国北方的精绝国日益强大,渐渐将小蜀国压得喘不过气来,这次是为了寻求靠山,所以名为来南唐择婿,其实未必就真会将小蜀国公主嫁到南唐来。”
“但此次迎接蜀国公主,却是一件盛事,皇上将要选择一位皇子,前往迎接,这是一件扬名的好时机,而且甚至有可能接触到蜀国的高官,听说本次护送蜀国公主前来我南唐的,是蜀国丞相权安国,这权安国可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小蜀若是没有他,只怕形势更加危殆。他出的定国七计,不知给小蜀规避了多少风险。”
“虽然小蜀只是一个小国,但若是交好了蜀国,却依然是对李轩阁的一大助力,就算没有这些,便依这个办好之后便可能得到父皇的嘉赏,而且是一个宣扬自己名声的好机会,况且,听说,那小蜀国公主长得可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绝对倾国倾城的一大美人胚子,不去看一看,岂不是可惜。”
李随立即表态,说道:“放心,三哥,父皇只要在朝会上问起,派谁去迎接蜀国公主,小弟一定全力支持三哥你!”
李轩阁早知是如此,仍忍不住心中一喜,转头向李传间,说道:“四弟,你是什么意见?”
李传间心中极为厌恶这种拉帮结派的事情,他生性淡泊,不喜功名,是以每每于青楼市井之间,与那些士子儒生相戏,但生在帝王之家,有些东西必然无右避免,就算他不想加入任何一派,那样更加没有生存之地,但这种事,一旦加入一方,就极难退出,而且一旦是另一派登基,那么往日与他作对的一方,势必会被牵连。
但却又不得不选择一方,在他看来,太子乖戾,虽然势力强大,暂时无人可与之相争,而且还在不断揽权,但正因为无人可与之相争,依先前蒋家的例子,他知道太子总有一天,会从那个位子上摔下来,而且摔得其惨无比,盈满则亏,这是千百年来颠扑不破的真理,就算他李温是太子,但势力已经强大到了威胁帝权之时,他的末日也就到了。
就算李温是神册帝的长子,但一旦到了此时,李泯也绝对不会手软。
是以他才会选择三皇子李轩阁,这其中,多也是无奈吧,此刻听到李轩阁的问话,他也不得不跟着表态,说道:“小弟誓死跟随三哥!”
李轩阁这才满意一笑,顿时变得温和慈亲,笑着向两人劝酒道:“四弟,十弟,三哥在这里先谢谢你们了,日后三哥若是能够登基,两位就是三哥的辅政重臣,文丞武侯,任君选择!”
这个条件不能不说不诱人,多少人一生,最大的愿望不就是出将入相,一展自己的满腔报负。李传间与李随急忙端起喝了,满口道谢。只是李传间心中淡然,而李随时心中却只是冷笑。只是李轩阁正当志得意满之中,没有注意到。
李轩阁此次的目的已经达到,随后三人便是说一些其他皇子的趣事,最后提到昨天的诗会与狩猎大赛,李传间淡淡一笑没有说话,李随却满面笑容,向李传间说道:“昨天诗会四哥的咏雪之诗,足可称得一绝,让所有人黯然失色,狩猎大赛咱们也所获不菲,三哥的箭法可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
李轩阁说道:“好汉不提当年勇,昨天的事,还提它作甚?”只是心中却终究难抑一股自豪之意。
李随察言观色,当下大夸李轩阁的箭法,只是李传间没有说话,心中却为那样的诗会与狩猎大赛不感到一点的兴趣,无非是些王候公子,无事找事,下人围而不杀,全留着各大皇子,自然所获甚丰,偏他们提起,还洋洋得意。
只是这些话终究不便说出口。
隔壁雅间的蒋琬听到后来,也听不出什么了,只是再有一个半月,蜀国公主来南唐,倒是一件盛事,只是这也不关他的事,等了一会,便从另一边悄然下楼,那些侍卫虽然看见了,但他们本就是微服而来,而且他们是冲着另一件极为重要的东西而来,不敢分心,也就没有理会众人。
蒋琬等人从渤泥国王墓而出,便向梅花山之边而来。刚才的事则全没放在心上,众女都没听到隔壁是说的什么,但见蒋琬一脸平淡,料知与他们无关,也就重新开心了起来,一路打打闹闹,毕竟是小孩子心性。早将刚才的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第五卷 江山如画 第一百零八章 折梅之手,闻嗅之香
梅花山又名孙陵岗,遍植猩猩红、骨里红、照水、宫粉、玉蝶等珍品梅花万余株,是建业人踏青赏梅的胜地。山上有观梅轩、博爱阁,在这无数的梅花林中,众女欢欣跳跃,插花穿树,人比花娇,花衬人艳,情儿依偎在蒋琬身后,看着她人,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正因为平淡,所以才真实,温馨,感觉到幸福。
看着众女走在前面,晴画故意走在最后面,眼见众人转过一处花亭一角,她落后一步,眼见身旁一株老梅树最上一枝,开着一朵晶莹润洁,饱满清冷的梅花,她不自禁停下脚步,伸出手去,出神的抚着那枝梅花,面上现出一抹奇特的神色,忽然想起一首前人的诗词来,一时自怜自艾,因低低吟道:“一度相逢一度思,最多情处最情痴。孤山林下三千树,耐得寒霜是此枝。”
忽然她身后一“噗嗤”一声轻笑,一个白色衫子的少女从一株梅树后闪出身来,吓了晴画一跳,抬头一看,“咦”了一声,讶道:“冥惜,怎么是你?你不是已经过去了么?”
冥惜一笑,吐了吐舌头,故意望向蒋琬刚才离开的方向,偏着头,学著刚才晴画的样子,装模作样,自悲自伤,自怜自艾,高声念道:“幽谷那堪更北枝,年年自分著花迟。高标逸韵君知否,正是层冰积雪时……”晴画听得脸上猛然一下子面红耳赤,生怕冥惜的声音被蒋琬听见,急忙跑过去掩去她嘴,叫道:“冥惜,你作死么,这么戏弄姐姐,以后姐姐不理你了。”
冥惜那张精致瓷娃娃般的脸蛋之上却挂着狡烩的笑意,笑嘻嘻,吟吟的道:“真的么?晴儿姐姐,真心说,你是不是喜欢上了主人?……”
晴画一时脸上赤红如血,伸手向冥惜的衣中摸去,又羞又怒,恶狠狠地道:“叫你谣言,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瞎说……”冥惜被她挠得“咯咯”直笑,终于忍不住叫道:“好啦好啦,晴儿姐姐,冥惜以后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晴画听到,这才放开她,只是脸上还是通红如火,不敢再面对冥惜,说道:“那个,冥惜,主人们走远了,我们快追上去吧……”说罢也不待她答应,低着头就跑开了,脸上红晕丝毫未褪。
冥惜在原地怔了一下,望着晴画那慌张奔支的影子,猛然之间面上的笑容一瞬间消失不见,换之是一种无边的失落和黯然,抚着刚才晴画拈着的那枝梅花,低低吟着李义山的那曲《见梅花》:“匝路亭亭艳,非时袅袅香。素娥惟与月,青女不饶霜。赠远虚盈手,伤离适断肠。为谁成早秀?不待作年芳……”
可惜没人看见此刻她脸上的那种凄怨之色,哪里还有一丝的小孩子的样子,在二十四个女孩之中,冥惜总是一幅弱不禁风的样子,此刻却布满了淡淡的柔情与凄怨,显得是那样的楚楚可怜,惹人疼惜。
“为谁成早秀,不待来年芳……”凝立原地片刻,冥惜回过神来,苦苦一笑,半是自嘲,半是自怜,说道:“主人,你整日在外,或许不知道,就因为你收留了一下我们,这许多姐妹里面,就有大半的人都暗暗地喜欢上了你吧,虽然谁也没说,但冥惜,却是知道的,只是,你从来没有注意到过冥惜吧,可是既然主人不喜欢我们,为什么又要收养我们?……”
知道已经走得远了,她这才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起身追上去,临走之时,却没有折下那株远较周围饱满鲜艳、一枝独秀的梅花,只余它傲然立地寒风冬雪之中,傲然绽放着它的春意。
就连一株梅花也自有它的世界,我与它只不过是一个过客,又何必打扰到它的世界?
……
积雪尤深,梅花怒放,蒋琬等一行人走在被人清理过的积雪道上,猎猎的寒风吹得人衣服不住抖动,哗哗几声响,有些梅株之上,一阵大风就刮下来几团大雪。
京城多文士,最喜这种清雅之地,谈诗作赋,是以虽然天寒路滑,但因为梅花山上万梅齐放,实是人间不可多得的佳景之一,三三两两的游人便相携来此赏梅,文人士子之间的那些吟诗作对自不可少,因为这梅花山,虽然清冷,却不寂寞。时时有一些士子聚在一起,学古之诗词大家,欲斗酒千倾,然后诗意一发,写出一首绝妙好辞来,只是古之名家喝酒之后能得佳作三千,他们喝多了之后,却不免满口胡话,真是唐突胜景了。
蒋琬等人只是随意走走,这梅花山占地极大,隐隐形成好几块,中间有路径相通,不时点缀有一些小亭画阁,大多有人占了,后来的干脆就地铺上毛毡,三三五五围坐在一起,买来的酱鸭、卤菜、好酒,不时传来几声故作“豪放”的大笑,震得身边的梅花树上积雪“漱漱”而落。蒋琬听了,难得的微笑了一下,对这些人举办的这些诗会只是伸指弹了弹衣襟之上的落雪,淡淡笑了一下。
忽然情儿望见梅花林中,那一片开得较周围梅花更见俊艳的梅花围着一座浅灰为基、朱檐碧瓦的亭子,八角朱檐之下,悬挂着青铜的镇钟,随风摇晃,发出“当当”的声音,馀音不散,袅入四山。她不禁喜道:“公子,那边有一座亭子,我们过去坐坐吧?”
蒋琬无可无不可,点了点头,众人这才向那边走去,不想那亭子望去挺近,走起来才知道实是相距甚远,那亭子建在一个小山坡之上,从那里可以眺望到整个梅花山的景色,不想到了坡下,正要上去,从梅林之中闪出两个配刀侍卫,拦住他们,一脸的冷漠,说道:“公主在上,任何人不得靠近梅花亭,诸位还是请回吧!”
蒋琬怔了一下:“公主?”
那侍卫见蒋琬气质不凡,倒也不敢小看了他,闻言答道:“正是我朝大燕公主、昭阳公主、嘉琰公主,还有穆太尉家的二小姐以及新丰商家大小姐商云裳在上面聚会,闲人退避,还请这位公子海涵!”
羽然听了勃然大怒,跟前一步,便要拔剑出鞘,大怒道:“岂有此理,公主在此,咱们便不能进么,这天下还有我们公子不能去的地方?”
情儿却止住了她,为难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公子,扯扯蒋琬的袖子,向蒋琬道:“公子,反正我们也不差这一处,既然有几位公主在此,我们就避过吧!”
蒋琬无可无不可,伸手摸了摸羽然的脑袋,羽然身子一僵,一腔怒气瞬间烟消云散,只听蒋琬柔声道:“羽然,没什么的,走吧!”牵着她的手,回身离开。
羽然茫然点了点头,一时只觉失魂落魄,任随蒋琬牵住她的小手,只觉手心之中,汗水涔涔,心中一棵小鹿“砰砰”乱撞。抬头睢向身边的蒋琬,依然是那幅滴水不惊的样子,淡如出岫之云,不染一丝一毫的人间烟火色。似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举动,随即放开了羽然的手。
虽然知道他只是下意识而为,羽然仍忍不住心中紧张得脸色胀红,低下头去,不敢说话,蒋琬放开她手,猛然间一股失落涌上心头,使她不禁心中一酸。几个女孩觉察到了她的异样,看向蒋琬的眼神却无不笼罩上了一层幽怨。
“池边新栽七株梅,欲到花时点检来。莫怕长洲桃李嫉,今年好为使君开……”
只是,纵然愿意为使君开放,使君却何以总是不解风情,不加怜惜呢?笨公子,实实在在,真是一个大呆瓜!
只是这般心事,终究不得为人所知罢了。众人向回走去,气氛却有了一丝悄悄的变化,只有局中蒋琬一人没有看出来而已。
……
梅花亭上,此刻正亭亭俏立著五个妙龄少女,旁边挂着一幅寒山梅雪图,笔者着墨甚是浅淡,然寥寥几笔,就将那山的轮廓、梅的清傲、雪的清冷一发的描绘了出来,旁边题着一行娟秀的小字,却是一曲梅花绝句:“雪虐风号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过时自会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
一个身穿黄罗云裳的妩媚女子看了良久,抚掌笑道:“五公主的画技越发精进了,单看这梅、这雪、这远山,纵是炎火夏日,见此到五公主的这张寒山梅雪图,也能感觉到处身梅雪之间,那种清逸幽远的味道,如身临其境,果真是大家手笔,出手就见不凡呀!”
这黄裳女子便是当今新丰商家的大小姐,手腕通天,智慧过人,十三岁便接手她父亲商道南的丝绸庄子,不出两年,就几乎垄断了整个江南布庄,为商家带来何止千万钜钱。
这数年来,商道南见儿子越发不争气,而女儿却拥有过人的聪慧,总是不免感叹一番,但有女如此,也足可他骄傲的了,知道自己这几年来,抓权不放,反而阻碍了商家的发展,有好几次若非商云裳本钱不够,商家早已霸占了整个新丰百业,所以过了几年,他也想通了。
既然自己的儿子不争气,那就干脆将整个商家全部交到了商云裳手中,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商家早已走出了新丰一地,在南唐,甚至各国之内,都拥有著臣大的生意。商家渐渐成为可以跟京城胡大商人一样的南唐臣富,甚至在财富之上,更尤有过之。
但所谓朝中有人好赚钱,商家这几年虽然也花臣资结交一些大官,终究是一些不入流的人物,最高也不过是郡府台阁之流。
而胡家却不知到底有著什么样的后盾,在几次争锋之中,明明是商家占了先机,要即将要大胜之时,最后全盘皆输,商云裳这才知道胡家身后,一定有一位惊天的人物支持,要不然他也不可能那么快,在江安国之后,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就一跃而成为京城首富。
那些故事在现在的商云裳看来,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明明本来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吃过几次暗亏之后,她方才毅然决定,自此以后,先往南唐之外发展,暂不与胡家争锋,不想却因此,反而使商家在南唐之外获得了臣大的利润,回过头来,再看看胡家依然坚挺不倒,商云裳又怎么能甘心。
是以这次她入帝京,就是为了将商家带入一个更大的天地,光有钱有什么用,商人的地位连一个普通的农民都不如,更别说是读书人了,而她,要的却是更大的天空,钱在她眼里,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因此她不惜一切代价,先是暗中资助穆家,虽然穆朝盛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是三千万贯,商云裳最后皱了皱眉,却也不得不答应了下来。
但是让她所万万没有想象得到的是,便连当朝太尉,堂堂的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穆朝盛,居然都查不出胡家背后,到底是谁在支撑着这样的一家势力,无法可想之下,穆朝盛拿了她那么多的钱,于是让她先结交上自己的女儿,通过女儿,结交上了嘉琰公主李络棋,再然后又通过要络棋,结交到了五公主李暮晴、七公主李颖。
四人倒不因她是商家出身便轻视了她,跟她相处了一段日子以来,她们久处深宫,哪里知道外界的人情冷暖,商云裳博学强记,远甚至四人,又是刻意结交,以她的圆滑手段,不露痕迹的,四人就将她视为闺中密友,经常聚在一块嬉戏,商云裳也从不提其他方面的事情,总是不露痕迹的奉承到四人的喜好之处,并暗中学习,四人将她视若知音,亲如姐妹。
胡家的事依然没有一点眉目,商云裳却也不急,此刻因为公主,她的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商家在南唐,除了京城这一块因为胡家的存在,其他地方都是一呼百应,俨然业界霸主,虽然她从不抬出公主的名号,但那些人知道她与公主交好之后,早已不敢撄其锋芒,商家在外界是翻天之手,但在李络棋、李暮晴等人面前,知道她们看不起这些市侩之事,所以商云裳更是从来不提。
大燕公主李暮晴,昭阳公主李颖、嘉琰公主李络棋以及穆家二小姐穆晴岚,哪一个不是京城之中,尊贵无比的人物,各种赞扬早已听得多了,但此刻听到商云裳称赞的不是她们的美貌,而是李暮晴的寒山梅雪图。
穆晴岚掩嘴娇笑,念起图上的诗来:“雪虐风号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过时自会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说道:“云裳姐姐题的这首诗,恰恰道出了暮晴姐姐图中之意,雪虐风号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梅花本来就是愈寒开得愈艳的花儿,尤以过时自会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这两句最佳,虽然梅花会凋谢,但却不乞东风,要能多开一时,高傲自去,这两句诗可真是画龙点睛之笔呀!云裳姐姐的才情真是令晴岚佩服!只怕是天下万千男子,也无人能及,姐姐可真是给我们女子争光呀!”
商云裳微微一笑,心中暗道:“你们久居尊贵,不知世间辛苦酸甜,这种诗适合你们,我却不会这样去想。”只是她写出此诗,迎合四人,这般才情,却也的确是世间少有人可及,她一向自诩不逊男儿,偶然得此佳句,心中也不由得微有得意。
但就在此时,却听穆晴岚一拍脑袋,吐了吐舌头,说道:“哦……也不是没有人能及,还是有一个人的,除了这个人,云裳姐姐的才情可算是惊才绝艳了。”
商云裳心中一怔,暗自不信,暗道:“我就不相信世间还有这样的人,晴岚可能是怕我抢了五公主的风头,所以才这么说的吧。”因此也只是笑笑,她自然不会去跟五公主争风,那是绝对蠢到极点的事情。
穆晴岚见她虽然没说,却明显不信,这时李络棋笑看了穆晴岚一眼,笑道:“商姐姐还真别不相信,有一个人,才情惊世,可是我见过的第一奇人呢!”
商云裳见她也这样说,虽然不以为然,但却不能扫了李络棋的兴,因此问道:“不知这人是男是女?有多大了?真有公主说的这样厉害,云裳以后真得好好见见。”
穆晴岚道:“他呀,是一个男孩,看起来才十五六岁大。”说到这里,忍不住一阵向往,说道:“可惜呀,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我们都只是远远见过他一面,然后他就走了。不知到底去了哪里?”说到这里,竟然露出一丝深深的遗憾之意。
商云裳心中“嗤”然而笑,心想:“要撒慌也不用说出这样的一个人吧,十五六岁大的男孩,就算他再厉害,又能厉害到什么程度?而且你也还只远远见过一面,连他什么样子都说不清楚,又说再也见不著他,找不到人,又让我怎么相信。”
她平时极为自负,自认为不输于任何人,便是男子,她也从来不放在眼中,世间男子在她眼中,都视如草芥,这时听闻有那样的一个奇特、才情惊世的男子,自然不愿意相信。
不想李络棋也悠悠一叹,说道:“是呀,虽然只远远见过一面,可是,他的样子,却是那样的清冷孤傲,梅花若见到他,只怕也会自惭形秽,不敢再傲立枝头了吧!”
看她那一幅神往的样子,似乎不像有假,商云裳这才暗自吃惊,心想就算要骗我也不用这样,做出这种表情吧,难道,真的有那样的一个少年?
不自禁地问道:“他,他是谁?”
第五卷 江山如画 第一百零九章 一入江湖.便成传说
这下连五公主李暮晴、七公主李颖都不由得起了兴趣,从来没有听到过妹妹络棋夸奖过人,可是这人还仅只是远远的见过一面,便深深的印入到了她的心中,说出来一脸的憧憬,因此不自禁的都好奇地看着穆晴岚,希望她能解答一下她们心中的疑问。
穆晴岚叹了一口气,说道:“他呀,就是公主生日那天,封的南唐第一才子,只不过连名字都不知道而已,事后派人查找,却无论如何也没有这样一个盲眼的少年是哪个世家的公子,而普通人更是不可能进入公主府,这人,清高如月,该不会是月宫下来的少年,才那样清冷与孤傲吧!”
众人听了,均不由暗暗称奇:“京城给李络棋祝寿的人肯定好查,而能进公主府的,绝对是各大世家的人物,却均无所踪。这倒真是一件奇事。不过是月宫偷跑下来的少年,这就也未免太荒诞不稽了吧!”
不过这个少年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众人却真的不免好奇了起来,难道,他真的是凭空而出的么?
李暮晴眨眼道:“晴岚,说下,那晚怎么见到他的?”
穆晴岚听她一问,神思登时飞回到那个春深的晚上,那个白衣少年,以著绝世的才情,一举折服了当朝太子太傅虞允文,那一曲《仿春江花月》,已经在南唐士子之间,传为神作。
只是李暮晴等久居深宫,接触不到南唐的士子之流,因此根本就没有听到过有关《仿春江花月》的这首新词。因此也不知道这首词在南唐,曾经一度引起过什么样的疯狂。
四大文宗之一的太子太傅为其点评,嘉琰公主亲封的“南唐第一才子”,因为其神秘,反而更加惹人交口相传,南唐万千士子对他是上天入地,都必须找到。
那个白衣少年神秘失踪之后,无数人翻遍了南唐四郡,纷纷寻找,然而这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找到那个少年的一点影子,也再没有听说过他在哪个地方出现,依照他引起的轰动,怎么可能半年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呢,让所有想找他求教、拜师、较量、延揽……等等等等各抱目的,但都发誓上天入地也一定要把他找到的人来说,能从所有人眼皮底子下消失,并且找不到一丁点有用的线索,这简直只能说是奇迹。让想找他挑战从来一举成名的众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噩耗。
那白衣少年的事迹传得更是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但终究,这个神秘的白衣少年,从天而降,落到公主府的“南苑”之中,引起过一阵轰动之后,又像是空气一般,凭空消失了。而此时,正是蒋琬进入“死域”,然后去往宛国的时间。南唐人千算万算,也绝对没有人能够进入“死域”,因此蒋琬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过了半年,众人终于死心,也就没了再去查找的兴头了,渐渐忘了这个少年的样子,南唐文士之间,传得最广的一个流言便是这人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偶然落到公主府中,一张口,就吟出了一篇惊世之作,见到自己一不小心,在凡间留下诗词,被玉帝抓回去关起来了,再不让他下凡。
这么一说,众人终于释然,他是文曲星君下凡,我们比不过他,那也情有可原。因此,这个神秘白衣少年,只是偶尔在他们谈话之中说到一次而已。人们将这个神秘来去无踪的少年,誉为唯一有可能与南唐惜花的才情相媲美的人,竟然将两人并列在一起。称之为惜花仿月。惜花主人琬,仿月公子白衣。
仿月公子白衣?李暮晴听到之后,禁不住问道:“晴岚,这名字怎么来的?你不是说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么?”
穆晴岚道:“是没有人知道呀,因为他穿一身白色有衣服,而且是凭一曲《仿春江花月》而名扬天下,所以就叫仿月,白衣了。”
商云裳听到之后,若有所思,听到这个名字,面前顿时就现出一个身穿古月色的白袍,站在万人中间,袍袖曳地,一缕清冷幽然的月光,就照射到他的身上,显得与四周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清寂落寞。
仿月公子——白衣。这个名字是那么的贴切,若真如她们所说,世间上真有这么样的一个人,那也必是落拓不群的。
商云裳说道:“那倒幸好这人失踪了,要不恐怕我南唐万千的士子,都会上门去找他麻烦,到时可就真够他道疼的了!”
众人听了会心一笑,李络棋脸上一红,她当时就是准备让那些家伙进退维谷,自找麻烦的,不想这外名头最后却落到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神秘少年身上。
她神思不属,不敢看向几位姐姐那别有意味的目光,转过头去,忽然瞥到山下走在众女之间的黑氅少年,那背影,清瘦倔强,可不正是自己经常莫名想起的神秘少年么?
虽然对他为什么换了一身衣服感到有些奇怪,但见到是他之时,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阵狂喜,翻身抓住身边穆晴岚的手,连连摇动,说道:“晴岚,快,快看,他……是他……”
穆晴岚奇怪的回过头来,疑惑地问道:“他?他是谁呀?……”顺着李络棋的手指方向看去,忍不住心中猛地一震,酸甜苦辣一时百味俱全,颤声道:“是他……真的,肯定就是他……”
李暮晴、李颖、商云裳都一阵疑惑,心道两人看见谁了这么激动,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去,然后就看到正往山下走去的蒋琬。
所有人的心中,都莫名涌起一股奇特的感觉瞬间流过心底,眼见那个身影马上便要消失不见,商云裳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声吩咐身旁侍候的侍女道:“快,阿秀,马上通知山下的侍卫,无论如何,都要把那位公子请上山来——”
一个绿衣少女从梅花林中走出,向她躬身行了一礼,说道:“是,小姐!”说罢便匆匆的向山下跑去了。
第五卷 江山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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