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威信与出手
作者:猫疲|发布时间:2024-06-29 00:54:45|字数:64510
太子遇刺的事件,象是一场看不见的汹涌洪水,霎那间淹没了长安舆论和风向,大街小巷充斥的各种版本的传言和非议,象久旱阴雨后阴霭中急速滋生出来的菌类一般,遍地开花,连那些籍以大比之期,上窜下跳谋求营钻的官吏;习惯在公众场合吟风弄月,指点激昂江山的士子们,也收敛低调了许多……
唯一热闹起来,也就是那些深巷里半掩门的私娼馆院,经常有一些醉醺醺的客人,相聚在一起,炫耀自己那所谓消息灵通的内幕。
……
“混帐……”
一个薄胎星碎白瓷洗,打的粉碎
越王府的书房,左近的属官和下臣,也在咆哮声中战战兢兢,看着门里有满头是血的贴身亲随,被抬出书房,控制着自己不在脸上露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情绪
“难道连你也以为,这是孤王做的么……”
越王府长史
“就怕 这不是王上的本意,也有人以王上的名义去行事的……”
作为太子之外,最炙手可热的皇子,他也少不得做成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很是招纳了一批各方面的班底,其中有善于经营的人才,也有名声德隆的高士,既有现品的朝官,也有林泉中的隐者,当然倚位肱骨的谋士,和杖为爪牙的豪杰,同样也是少不了的。
但是此刻他还是有一种寒刺透背,孤影行立的错觉。这门下,又是多少可以真心依仗的。
……
金吾卫正堂,我也正在头痛,一时痛快归痛快了。
因为,我不的不请病假不上朝,不然怕自己忍不住,会在朝会上殴打一大堆人,据说好些人已经象盯到血的苍蝇一样,摩拳擦掌的籍着这个由头,扑上千来嗡嗡用弹劾和口水淹没我。
关于幕后黑手,两军府的参事团和幕府的智囊小组,充分发挥了头脑风暴精神,列出了一大堆的猜想,但归根结底就那么几样。
无论是是那位没有成年子嗣的张皇后,还是眼下风头正建的越王李系,都是最可能也最直接的收益者。更不要说那位身体时好时坏的陛下,大位之前,什么君臣父子情分,都是笑话。
但嫌疑最大的还有那群太监,虽然历史上是 他们拥立了太子小白,但是此一时彼一时,为了保住眼前的富贵名位,没准走向另一个极端……
比如另外扶保一位皇子,最好是足够年少不晓事便于把持的类型,这群太监在历史上也做了不少,不过,这是间接受益的问题,而且充分不确定性。
还有人说是可能是河北的门阀,在这场战乱中他们损失惨重,偏偏又遇上李泌这号牛人,以朝廷的名义,挖他们的根基,却又无可奈何,太子小白就是最得力的支持者。
刺杀一国储君,陷害另一位皇子,这可不是一般的手笔,投入和风险悬殊巨大,而且目标还没死,麻烦就更大了,未免有些得不偿失啊。
“建宁王还好么……”
我看了一眼长史崔光远,这头由他负责。
“尚好,在宗正监里,饮食用度都是按王邸的标准提供,也还精神……”
他有些画蛇添足回答道,既然把人从察事厅给抢出来,就不能不防在手上处什么状况。
“这是大三司会审的名单……”
司马岑参递过一张纸,我看了看心中才落下一块石头。
所谓大三司,就是刑部、御史台、大理寺的主官。
现任的宪(刑)部尚书李驎,是实打实太上皇的老人,御史台的韦鄂,也是成都小朝廷的,虽然剩下一个大理寺卿,是那位炙手可热的权宦李辅国的门人,但是他想绕过这两位,在审讯中做出点什么带倾向性的动作,还是很困难的,此外,因为涉及宗室,宗正寺也要派人全程跟班,现任的宗正卿,就是那位老伯一样的汉中王,
那位貌似在朝会上震怒无比的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仅仅想搞搞举起,轻轻放下。还是想把太上的几个班底,借机发落一番。
太子遇刺牵连极大,随行的神武将军管崇嗣,已经上表请罪,圣上念及旧情,保留爵位,以白身在家戴罪,只是不过,有另一种说法是,他在河北时与太子走的未免太近,在圣上眼中已经超过了传统君臣界限,敲打一番而已。
“南内那里怎么说……”
我又看了一眼温哲,作为内府的私人,平时他不能出现在这样的地方,不过他现在
“南内没有传话,已经闭门谢客了……据说太上要辟谷闭关”
我虽然明白其中的缘故,但还是有些郁闷。
随后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件,递到我手中。
“几处都发现了可疑的人等……”
我愣了一下,这些可麻烦大了。
长安城是在太大了,一个可以平时容纳百万人的城市,要藏个把人无疑的大海捞针,但是其中能够藏大批武装人员的地方并不多,因为城建工程和填户移民的关系,龙武军在大部分城坊,都有触角和眼线,借助城管和类似居委会的暂住证体系,短期内附近有什么生面孔,很容易受到格外的关注,有很多人愿意为一点小钱,而贡献消息。
唯一例外的只有几个地方,一个是人口流动性极大的东、西两市这样的闹市区,不过东市做的主要是国内的生意,于龙武军有关的外围和下线,近水楼台的在其中占了相当比例,相比之下胡人聚集区环绕的西市,就要混乱的多,
再者,就是平康里这样的风化区,每天迎来送往的人也是个海量,更别说其中各种背景的势力纵横交错,藏了太多阴私晦暗和剑不得光的东西,打探消息很容易,但是想要做到精确的户口普查,就是一场灾难了。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大内,没错,就是大内,皇城大内的范围极广,虽然两朝已经还宫,但是人手还没恢复全盛时的规模,各种偏僻角落,荒废的宫室院落多的很,更多说还有城外诸多的皇家林苑,如果真的有内应把人往里一藏,传统的官方力量是无法侦查到其中的,龙武军虽然有巡禁宫防的特权,但是也有管辖不到的东西,贸然侵入传入神策、神武军的防区抓人,不仅仅是打草惊蛇那么简单,还可能是新一场政治上的大乱斗。
这样,需要借助另一些力量。
……
底下人送来一个盒子
“这就是阿酥肌丸?……”
偏室内,我看着倒在桌面上几粒药丸一样的东西,就和我们常吃的茯苓龟寿丸、六味地黄丸什么一样。
“这可是军器第四所得出品……用的乃是当世禁忌的混毒之术”
来人解释道。
混毒之术,说白了就是配药之法,把几种无害东西搭配成致命而迅速的效果,理论上,只要肯投入金钱和时间,无论是动物性的蛇毒、河豚毒,或是植物性的断肠草、见血封喉,还是矿物性的砒霜,制造和获取的门坎并不高,但难度在于下毒的过程,难以精确的控制。
目标地位越高越重要,往往受到的保护越严密,不是寻常人随便接近的层次,要想绕过这些困难,对具体的目标精确下毒是一件相当艰巨的工程,还要确保过程中的意外和不确定性减到最小,比如深入的了解目标的生活起居,以确保使用到位,因此历史上诸多阴谋和暗算,无不是长远布局,里应外合,经过长期而周密的算计,才最终下手的。
尽管如此,最后下手时,还会有各种意外发生,比如,目标的一时心血来潮,突然改变了习惯和日程,接触了药物却分量严重不足等等,导致功败垂成。
而且这些投入都是一次性的,一旦不得手,再想故技重演,就基本不可能了。因此,大多数通常情况下,要谋害一个人,有这工夫投入和布局,收买内应和安排人进去下毒,还不如直接派个身手高强的刺客,未必不比眼巴巴的等毒药发作,更省事省心。
作为充斥着阴谋和龌龊的宫廷,从来不缺乏试图从肉体上消灭对方的激烈手段,象太上老皇帝当年未能幸免,最有名的就是东宫菌药案,太平公主的人试图从御沟中送入毒菌提炼出来烈毒,谋害还是太子的老皇帝,被当时的太子伴当王烘发现,而引发了最后的摊牌。
象皇家内部,不但有一套严格的试毒程序,也专门有一群精通各种毒物老太监,以保护皇族的安危。
来到这个世界,随着身份地位的变化,为了防止类似的手段,军器第四所,在龙武军中有数个专门破解毒物药理的研究小组,重点是针对常见的毒药,解毒和急救办法。
也包括如何秘密而间接的传毒之术,灵感来自《基督山伯爵》小说,将颠茄水浇灌白菜,然后用白菜喂兔子,待兔子慢性毒发全身,再做成菜肴,提供给谋杀的对象,这样吃了兔子肉的目标就算死了,也只会发现是严重突发胃溃疡而已。
(当然了,相比之下毒奶粉、工业酒精之类经典,西方人在毒物应用上的想象力实在远不及国人,我们老祖宗用砒霜害人的时候,他们的祖先还在树上摘果子)
当然这是古代,并没有法医深入解剖那一套,这东西要到南宋的法医始祖宋慈手里,才成为一种系统概念,只要死的不那么可怖,比如蹊跷流血,面目青肿发黑之类的,多数可以与急症疾病混淆在一起,难就难在成分和效果的精确控制。
据说这阿酥肌丸的主要成分,就是曼陀罗花和罂粟的提炼物,属于毒物抗性研究中的副产品,据说对实验体的神经系统,有阻断和干扰作用。
……
太子遇刺,
也让太子少师韦见素的府上,突然变的门庭若市,各种讨主意和混消息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因为大家忽然发现,还有这么一位老成持重的中间派重量级人物,只是大多数都被客气或者不客气的挡在门外。
这也不知道是第几波访客,茶水凉了有换,换了又凉,最后只剩下韦鄂和韦见素父子,却没有歇息的意思。
“朝中群情汹涌?非议忿忿,那只是面上的事儿,背后的大佬,都一个还没有出头……最高的级别,也就几个九卿里头的……”
“最近长安可不清净啊……”
“京兆府反正已经完蛋了,居然数百人持军械,在闹市当街杀人放火,死伤过百,影响直追当年“算博士”王垬兄弟逆乱案,这个蜡是坐定了,他管个鸟啊,若是有心的,,少不得还多烧一把火……”
“站队,到如今的地位,谁敢逼他站队啊……所谓无欲则刚,现在只有别人求他的份,鲜有他求人的地方,就是巴结也巴结不到门上……无非是在身边的人下手,使些小手段,看起来倾向一些而已……”
“现在太子遇刺,倒是摆明了车马立场,不好再含混了……”
“就算有太上的名义,但是强力干预有司,到处插手,他这是在玩火啊,挑战的是朝廷的威信啊……连我也无法置身事外啊”
“谁要你置身事外了。你为什么要避嫌……”
“朝廷的威信……”
韦见素嗤嗤有声的笑起来,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子,又不免叹息,身在御史台得眼界毕竟还是小了些,对那边还有些别样的想头,可是太上的烙印,是那么容易去掉的么。
出于传统文官体制的同仇敌忾,对于武人肆意妄为的敏感,可以理解,那个人素来以不讲常理和章法着称的,传统的官场规则,对他似乎没有太多的约束力。
平时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到处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干系,未免太咄咄逼人的耀眼了,少不得有人透过他来试探深浅了,但却不应该是你啊。
“自从长安、邺城接连溃决大败后,这东西还剩多少……也就是个面皮而已”
“朝廷用人不当,又故意使将帅不和,屡战屡败……每每下来,一闻败讯,多少军民争相逃弃……”
“若不是太子突出险招,以亲身为质强行留住神武、神策、安西北庭几支兵马独撑大局……又有龙武军出兵为策应,朝廷脸这层面皮,都 别指望留住”
“现在朝廷的威信,两分在外靠的是太子的作为,代狩两河坐镇东都,致使地方不敢反乱……”
“两分在内,却是朝廷中枢所拥有的硬实力,号称十万的北军健儿,最出彩的却是那支一支独秀的龙武军,当年独自出兵救河北,一路奔战击破贼军至少八个镇号,才被数倍围于汴州,却牵制住了近半的叛军兵力,虽然那些藩帅们嘴上不说,心里只怕却忌讳的很,龙武军在河北杀伐决断,恶人无数,却鲜有敢出首的,可见一斑……”
“至于其他什么神策军,神武军,羽林军、英武卫、义从胡,虽然同样是北军之属,但是长久镇守中枢,而缺少实打实的战功和实绩,未必会被那些将兵悍将,放在眼上……”
“还有两分却是落在当今太上,国难有年,江南大部安定,而剑南之地,更是输粮出饷供应军需,数倍十数倍于往年,还能经略开边,攻破一国。太上之望,功不可没……”
“要知道朝廷为了筹备所需,派出一个督粮御史郑叔明,就逼的两浙皆乱,今上委在江东的数镇节度或庸弱或怯战,竟然皆不能制,致使一些抗税的乱民流窜荼毒不可收拾……还是实在糜烂不堪后,引河南、淮西客军南下,方得平定”
“相比之下,荆南德永藩有异心,屯兵蓄甲积谷于上游,又挟亲王身份和节度使的名义,若翻然事起,其害更过浙西民变,而太上仅仅一纸诰令,就满城解甲,举家缚送……”
“再说这些年朝廷卖的官爵,还嫌不够滥么,那些草头义军,只要发出个口头响应,就给都尉、郎将,占据一城一地的,甚至可以以太守领杂号将军署理军政民务……亢官亢兵自此成灾,官府的政令各出其门,驳乱不堪……”
“那还有四分……”
“这四分中,有两分,是因为朝廷这些年,颇有些广开言路,拨乱反正,汰故鼎新,励精图治的气象,国库稍稍宽裕起来,可以从钱粮上拿捏住了那些外镇将帅扩张之势,朝中又有足够的兵马为之震慑,这才有了从容削藩的基础……”
“剩下两分,才是正位天子持有的正统和大义名分……“
“你以为李白衣,为什么敢在河北大刀阔斧的削减那些官吏军民,难道那些军帅和他们背后的门阀,就不知道什么叫坐以待毙么……前些年那些抗税、闹饷、纵兵卫乱的时间,又仅仅是偶然么……”
“两年前安西北庭军被人断粮,将士鼓噪而起,挟持了军使邓景山,还扬言要到洛阳去自己就食,各军都做壁上观,为什么李白衣孤身前来一进中军,就马上服软谢罪……还不是某个疯子派手下,用车阵堵着营门挖壕设拒……”
“若不是这桩事,落下的心病,你 以为光靠李大公公馋进,和那位中宫的枕边风,就能让天宝神童迟迟无法回到长安么……”
“毕竟都是李家的天下的,这些年两宫虽然各离南北,却未必没有默契,西朝重内使中官,领宿卫于内,监军于外,以察事厅监临朝野……南朝则重外戚宗室,以北军重练精兵,拱卫于内,厮杀于外,却始终成相互制约之势……将来的情势,可说不好的……“
……
陈风笑,终于也有让人尊称上一声小陈公公的一天,置办起良田美宅,找上几房良家女子的妻妾,收养几个族子,像模像样的过一个正常富贵人家的生活。
作为内官个由阉人构成等级森严的庞大金字塔体系中的一员,排在第一序列的,当然是宫内省、殿中监、内侍监这些省监的大小头脑们,他们权倾朝野,就是外朝的宰相以下,也要小心客气的对待。
仅此于此的是内五局的司办公公,他们各领独当一面的要害差事,与宫中的人事沉浮息息相关,连那些妃子们,也要结好善意的,谋取固宠的机会。二十四坊的采造公公又次之,掌握了宫中具体的大小营生用度人事庶务,大多数宫内人,都要看他们的眼色才能过活。
然后才是各殿院园苑的执事公公,各自管领了一班数目不等的女史、宫人、内官、司役、小宦,属于现管的差事。
其中执事外朝各殿的公公,又比内廷的公公们,要过的更滋润一些;而在天子近水楼台三大内执事的公公,又要好过那些闲冷的行宫、别苑执事的公公;
哪怕在内廷中,按照他们各自侍奉的主子荣宠得失,又可以分出三六九等来,所谓一后三妃六嫔九媛美人七十二夫人,当然随着皇帝的喜好,这个排位也不是固定一成不变的。
最后才是领班内官,他们是金字塔最底层的管理者,一般负责某项琐事,手下各自有若干组,由老成资深青衣宦人言传身教数名年轻白衣宦人,可以差遣。因为他们勉强可以穿接近黄色的褚色衣裳,常常被称为黄门公公。根据所司的位置,又分出许多等,站前庭的迎候公公,总比管后院花草的公公更得势,站内室门的总比站大门的更吃香。
他本是奉迎洒扫的小公公,和大多数活不下去才送进宫里的破落人家孩子一样,在这个上万公公数万宫人组成的大金字塔底层战战兢兢的活着,如果没有意外,深宫大内的某个角落,或许就是他们需要接触一辈子的天地。
当初太上一行密而不宣的出奔长安,身边只有百多名最亲随的内官,他刚好会驾马车,正顶了别人的差事,正在附近运水,被连人带车征用抓了差使,一路颠沛流离之后,还剩下下小半,还是太子的圣上,行驾西北,身边也就那么宫里的十几个老人,这个资历摆出来,就相当可观了。
相比后来相继投奔和新进的同僚,他也算的是从龙之属水涨船高,既然那位李大善人由静忠改名辅国,今上也顺手给这些忠心随扈都赐了个字,他也得了个陈太忠的名号,那陈风笑的本名,倒也没人再叫起了。
这个渊源也在那一路上搭上的,秘密派人教授他识字和宫里的礼仪规矩,如何在这个残酷侵轧的体系内混的更好,虽然受制于人并不是让人愉快的事情,不过一直以来那边也没有要求什么过分的事情,无非是引荐个门路,打探点消息什么,这点关系就一直维持着没断。
说实话,以他这个地位,管的都是些车驾舆轿的勾当,也没有特别重要的东西可以出卖,但是因为多少掌握宫里贵人的行程,所以还算是有门路的人。
比如最近一些经营天竺香料的胡商,拿这关系找上门来,据说是被察事厅京师房的某位头领给盯上了,请他出头说合上头,为了断绝这些饿鬼的想头,愿意拿出献了一大笔价值百万钱的香料和财物,托请摆平了这事儿。据说其中还有些市面上根本见不到的稀罕物。
不过,随着圣上的身体状况不好,最近那位李大公公,也似乎有些暴躁易怒且变的嗜睡起来,甚至在值事的时候,当着圣颜打起了哈欠,光是因为不小心扰了他老人家瞌睡之类小由头,已经无缘无故的接连失踪了好几位跑腿小公公。
要不要多要他们舍点,才对得起自己担待的这个风险。
第四百零一章 急转直下
太子遇刺的后遗症和影响还在继续,除了一大票地方官吏相继下狱,被作为来自皇家怒火的牺牲品,赐死的赐死、流的流、罢的罢之后,其次倒霉的是京畿防御使陈玄礼和关内节度使李嗣业,太子遇刺发生在距离长安不过百里的地方,理论上都于这两位的辖区沾上点边,被当朝被削爵罚俸申斥自省,直接防区责任的潼关兵马使李韶光、同州驻军兵马都知孙守亮,被把夺一切官身职衔,投入大理狱……
尽管如此,相关的风暴,似乎还有愈演愈烈的情形,一时间,京畿地区风声鹤吠、草木皆兵。
到处都是巡曳拿人的士兵和官人,各种番号的旗帜和号衣,频繁的奔走出入大街小巷,紧锣密鼓的搜查一切可疑的人和事物,仅仅因为被邻人举告家中有生面孔出现,就会有公人引着士兵踹上门来盘查。
皇帝陛下的愤怒,迅速转变成大臣们的惶恐和压力,经过庞大的官僚阶级一层层官员的咆哮和恐吓,最后变基层办事人员疯狂的效率和动力,他们甚至不需要当心抓错与否,只在意是否能抓到更多的可疑分子,是否完成抓人的业绩。
光是龙武军方面,无差别的这一网子下去,捞出来的东西可不少啊,光是晒选后递给我的抄拿可疑名单,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真是千奇百怪,光是外番人,就有有安息人、有大秦人、有回纥人,有突厥人、有倭人和新罗人,甚至还有西域四十四国的……嫌疑人的职业也涉及三百六十五行,连妓女和和尚都有……
不由让人惊叹,作为天下爱的首善之区,什么时候冒出这么多身份不明的可疑人员,不过作为非常时期的特殊措施,他们如果没有因为抵抗,被当场格杀的话,就只能委屈在临时的集中营里,等待身份的甄别。
事实上,在这阵抓捕和举报风潮中,连我家的一些隐蔽的外围,都被当成可疑的理由抓起来不少。
随后而来的,是来各种背景求情关说,投书如织的拜帖,按照惯例,先由各位长史处理筛选后,才会送到我这里。
我正在看邸文,
宗正寺和大理寺,还在为涉案当事人羁押的问题扯皮不休,那位老伯一样的宗正卿汉中王,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对这件事大为热心,在朝会上几乎是扯着大理寺卿的脖子,当面喷了他一脸子沫,御史台置身事外,刑部在一边拉偏架,让朝会一度变成菜市场……
底下是一份三个代表学习的阶段性总结。
前段时间清洗军中的非法情形,整顿体系内的被渗透最厉害的各种社团组织,上千人参加了内部组织的学习班,以当事人现身说法揭举其中的弊情和陷阱,至少有上百人因为牵涉太深,秘密发配去了夷州和海南……
最后是老猫和沈希宦明暗联手,以薛苹等地头蛇亲自率领人,顺藤摸瓜捣毁多个秘密窝点,清理了好些人。
又公开宣布军中不保护非正常渠道的借贷,如果有人敢私下往来借贷给任何与军队有关的人等,不但不用考虑还钱的问题,只要报告军中就敢为出头追究出贷人的责任,类似的小动作,才慢慢偃旗息鼓下来。
看的有些腻味,我又拿起一封注解过的文书,
却是拜火教京师圣火总坛出具的,前来保人的文书,说这些持有兵器的人员,其实是护教的信徒,因为最近于景教冲突不断,需要一些武器防身……
我想了想,这个面子还是可以卖的,
眼下他们正在给我秘密训练人员,我还要借助他们在西域反制伊斯兰教的渗透。
与走中土上层路线的景教不同,拜火教的影响力在草原和西域地区更大一些,包括河中的九姓突厥中,都有人信奉拜火教。而这些教会上层的祖先,大都是随着大食的兴起,而被赶出安息的发源地,不得不逃到东方避祸的,对伊斯兰教也是苦大仇深,不死不休的。
我用狼毫朱笔蘸了珍珠丹砂,签批了一个准。
这只笔毛可是大有来历的,全是从小白狼尾巴上拔下来正宗白狼毫,由小丫头亲手制作的,为了制成这一小绰合适的笔头,小白狼整整好几个月,只能把光秃秃的尾巴夹藏在后腿之间。
又拿起一份,乃是来自遣唐使长期落脚的倭人馆交涉文书,说他们使团的隼人卫士,因为语言不通,在街市上饮酒时,被当初凶徒抓起来,看了看落款是日本大判藤原常嗣,既然不是于我合作的那伙人背景,干脆不理他。
据说在这个一个遣唐使团里派系林立,除了学问僧和请益僧的团体以外,倭国的各家公卿权贵,在里头都有自己的代言人。到了中土也一样不免分成小团体,在内部相互勾心斗角,再加上那些一考察为名来唐观光购物的公卿家子弟,在外争风吃醋互不相让,搞的驻地是乌烟瘴气的……
用倭国的物产和土地作担保,我的门下陆续提供给藤原敏贞、犬养、佐伯这伙人,淘汰的老式明光甲有六百多件,镶皮甲一千多件,以及若干横刀、弓弩、槊、稍、枪头等。就是傻瓜也知道这些人想干什么。
不过看在运回来的是温泉馆圈地出产的硫磺,水晶,以及头批六百枚小碇金的份上,基本可以无视了。
“金紫光禄大夫、同朔方节度副使、试殿中监、赐紫袈裟僧……”
我看到帖子上的头衔,有些眼睛发直,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打开一看,却是在严正抗议偏袒庇护拜火教,并且允许希伯拉人在长安设立礼拜所的事情。
这群人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刚要丢到一边,我想了想,直接把这东西交给门下的大秦人塞拉弗,也好歹也是景教中的一号人物,看一下对方的反应。
“柳先生不见了”
绉老头沾在门口神神秘秘的报告说,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他说的是那位传奇高手,这个节骨眼上他抽什么风,玩什么失踪啊。忽然又想起来,当初我把他给请出来的时候,我似乎给了这位一份名单,以及名单上人的活动规律,难道与这有关。
我的猜想,到了第二天,就得到了验证。
察事厅京畿房的二号人物,京师事务的实际负责人内府丞骆士伦,在某处秘密的宅院里暴毙了。当然暴毙的说法背后,是死了一大堆的手下和护院,连他本人脑袋都被当堂破成两半,可以说是肝脑涂地死状极惨了。
更轰动的是这件案件的背后的东西,查案的京兆府和金吾街使,在该处宅院的密室里,发现的一大堆神志不清片无丝缕的女人,之所以说成是暴毙,也多于这件事相干。
本来发现这些女人也不算什么,既然太监都能够娶妻纳妾,就算在别宅里玩的疯一点,也不是不能接受的,随后又在地牢里发现另外一些被喂过药物的女人,老幼皆有,穿戴的颇为不凡,但是太监欺男霸女,当街强抢良家子也已经不是新闻,他们滔天的权势,足以让多数人无视这种伤天害理的作为。
作为京兆府公人,例行公事的询问,却问出问题来,
被关在地牢里的女子清醒过来后,有人自称是韩国公尚书左仆射苗晋卿的小儿媳妇,随后又有说是兵部侍郎知太常卿杜鸿渐的侄女,还有现任户部侍郎兼户口色役使元载,进京投亲的寡嫂,以及一些据说是在地方走失的官眷女子,好些都是已经在京兆府挂号寻人的名字,
那些神志不清的女子,查证身份后也发现,多与京官眷属有关。有胆小的是在吃不住公人的威吓,直接供出她们出现在这个密窟,就被用来招待与察事厅有关的人等。
于是整件麻烦大了,杜鸿渐虽然品级不是最高,却拥立五大臣之一,苗晋卿是经历了大部分开元天宝时代的两朝元老,元载是炙手可热的新贵,于西北军中和宫内省都大有渊源,察事厅一下子同时捅了元老派,从龙派,新贵派等朝野中几大势力的马蜂窝。
虽然官场中,历来不乏把自己的妻女,当成讨好权归的工具和礼物,以求上进的人,但是明面上是绝对不能承认也无法接受的,尤其还是被一群五根不全的太监,强掳去长期秘密占有逞为私欲……
当然,我意外的是,这件本应该群情汹涌的大丑闻,最后还是被来自宫里的力量,给约束着压下来,据内线消息说,那位中贵第一内常侍李辅国,在皇帝的病榻面前痛哭流涕,当场把自己的脸和手都给打肿了,又以极大的代价和让步,托请张皇后在枕边关说。
再后来上命传有关人等入宫召对,出来后或许当事人还有些忿忿之意,但是这件事却没有了下文。
同时英武军查封了察事厅的京畿房,将的所有人员捉拿下狱,在宫内兼职的及位主事,也纷纷“病逝”或者“畏罪自杀”或‘潜逃,效率之快,让人蹭目,连让人借机发作的理由,都没落下。
不仅让人感叹,这就是政治,在足够的利益和厉害关系面前,什么面子,什么尊严,都是可以等价交换的。
暂时只有这么多。
第四百零二章 散心
我巡视新办的少年武备学堂,享受着诸多崇拜、仰慕之类的目光和情绪。在炎热的日头下,这些少年穿的坠着沙袋的迷彩作训短装,汗水淋漓的站的笔挺,成行成列的组成一个方阵。
现在的武学一本部六分校,已经基本不直接对外招生了,而是从附属的众多小型预备学堂和随军学营里招收,这样选出来的生源有一定的文化基础,受过基本的军事熏陶,利于进一步培养和统一的人生观和信念。
此外,就是受朝廷余荫前来进修的官家子弟,从基层选拔起来回炉再造的现役军官,再加上别将以上的军官,所拥有的个人推荐进修名额,组成了武学生员的主要成分。
而少年武备学堂,则主要从本军及军属产业出生的子弟、阵亡将士的后代遗孤,童子营收留的流浪儿等中选拔,便于洗脑,培养忠诚,荣誉和归属感。
官订的六学科目以外,象军队一样的管理、作息、出操、拉练、野营,当然是按照减低的标准,晚上还有文化课,讲读的是内部教材版的古今英烈传和军史典故,为了避免变成单纯只会杀戮的机械,而缺少必要变通灵活和处世的经验,每十天,将会被分配到指定的军属家庭去住上一天,享受一下正常人的家庭生活,算是休假和情商教育。
除了武备学堂,这样的初级学堂,因为投入和门槛也比较低,在龙武军和诸寺监中,还有许多名目的存在,如百工、吏目、营造等。
不要小看这些初级专科学堂的价值,数千年华夏,能够受教育并籍以改善自身命运的权利,有史以来就是一种相当稀缺的社会资源,因此哪怕是流民大营里,启蒙性质的临时识字班,趋之若鹜的也大有人再。
等到他们长成,并在军队中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我创立的一切才算功德圆满,拥有磐石鼎固一般的世代传承根基。
这些年,
我身边年轻的新面孔也越来越多,代表的是龙武军第二、三代逐渐成长起来,充实到这个体系中去。这些年我那些老部下可以说是聚少离多,多数时候天各一方,却始终保持密切联系的纽带,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多半是仰赖了这个体系从利益到人心的凝聚作用。
相比那些出生入死的过命交情为纽带,却要受到背后各自家世和门第等因素影响下的第一代将领,以及为了战争期间的需要而快速培训养成出来,已经大量外放任职,纯粹以门荫和恩遇来维系的第二代军官,作为第三代,以职业军人为最终目标,内部培养出来的少年士官,思想和信念也更简单,更现实。
当然,不是说他们就完全无法被收买,或者无懈可击,但是在这种自小输灌教育的情况下,任何来自外部的收买和渗透的代价都变得很高,利用人心的欲望和弱点,想要收买其中个把人或许不无可能,但是要想收买这么一整个群体,就很不现实了。
我倒不太担心他们出现问题,因为有一个师长的名分,再加上随着学业完成,其中表现优秀的人,都将留在我身边见习的同时,也和岑参、杜佑那些因为各种理由聚集在我旗下的人一样,打上了我个人独有的烙印。
在奉行“天地君亲师”的古代,背师是和不孝一样,万夫所指的沉重罪名,师生名分既是一种义务,也是一种约束。
虽然在官场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为了功名利禄,出卖与背叛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将提携的恩主当成晋身的踏脚石的也不是没有。但是基本上做了谁的门人,就打上了谁的烙印,除非有极特殊的理由,要想背弃另投不是不行,但是代价很大,甚至大到一辈子的前程和名声,不管什么人上位,都不会喜欢朝秦暮楚的三姓家奴,或许一时利用有之,但是想要得到重用就很难了。
后世的李商隐,就是因为师从的是李党大老,却取了牛党的女儿,结果在牛李党争中里外不是人,一辈子被打压的郁闷到死。他们虽然在我的幕府中做事,但是能够掌握的东西价值,还没有大到可以让他们背叛后,继续得到重视的效果,更别说龙武军对背叛者的惩罚。
看着他们单纯、朴实、执着、服从,代表了朝气蓬勃未来的面孔,我被长安那摊子烂事烦扰的心情,才好了许多。说实话,相比和那些扯蛋扯到头顶绿油油的大臣官员在一起,我更喜欢和他们呆在一起,
那些老成人精的家伙,在官场淫浸的越久早就被消磨;额锐气和胆魄,越是位高权重,越是胆小慎微,无非就是怕死怕干系,明明心中嫌隙对方恨得要死,恶心的不得了,却还得虚情假意的强颜欢笑,好像是多年结交的老友和亲人,只是为了一个顾全大局的说法,也不知道憋屈不憋屈。
若是我的手下,早就带人杀过去,把对方干了再说,这也是龙武军的家眷,很少有人敢招惹的缘故,因为从上到下,支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古训,大不了事后就是脱籍跑路,到海南去避风头。
或许这就是多数普通军人和官僚的最大区别,只要身为庞大官僚阶级中的一员,就不得不要考虑体系内游戏规则下的朝野形势,力量消长,权衡对比,甚至是民意啊君心啊这些复杂的东西,军人只要考虑是否服从命令,解决掉拦在对面的绊脚石。
和他们在一起久了,都觉得自己也沾染上了暮气沉沉,连心态都老了不少。虽然平时人人都敬畏你,客气的礼遇你,但只要你想做点什么,藏在阴暗中的阻碍和檠制,象一张绵密的大网一样,让人束手束脚的透不过气来。
用韦见素的话说,这次只是时机不对,那位圣上有不得不保全察事厅的理由而已,更何况牵连的几个当事人都是地道的老官僚。
苗晋卿在地方任职的时候,办事缜密练达,对大政方针也能尽职尽责,以谦敬敦厚,精细博达称是,颇有政绩和官声。但到了中枢后,很快就被消磨劲锐气,变得过分谦柔,在是非面前往往不敢以理相争,甚至有些明哲保身,几次起落后,虽然没有什么辉煌的建树,但也大节无亏。故此被时人讥讽为“巧官”。他首先屈服圣命妥协,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另一位杜鸿渐虽然是从龙五大臣之一,但是一向素以五大臣之首的裴冕马首是瞻,裴冕其人早年还算忠勤,悉心奉公,稍得人心。然而好聚人曰财,乃至下令卖官鬻爵,度尼僧道士,以储积为务。人不愿者,科令就之,其价益贱,事转为弊。那位臭名昭着的剥皮御史郑叔明,就是出自他的推荐,因此江南民变,他也受了牵连,罢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尚书右仆射。如果能支持复相为由说服裴冕,将这件事压下去也不无可能。
剩下一位元载,虽然是新贵,也有善于理财的干吏名声,但是在京师根基不深,唯一拿出手的背景是他的岳家,如果前两位都放弃了,如果有足够的补偿,他也没有不附骥的理由。
不过,也没有什么不甘心的,
虽然事情揭过去了,但是察事厅于这些人的嫌隙和裂痕也留下了,只是为了顾全大局而暂时隐忍而已,将来在适当时候,重新拿出来,那又是另一种情形了。
而且作为政治上妥协的利益交换,李辅国也要付出了足够的代价,比如那位大理寺卿卢全忠的位置就坐不了多久了,长期以来察事厅作为一个官僚体系外的机构,可以凌驾于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之外,横行无忌,依仗的就是把持了大唐三法司之一的大理寺。
有唐一代,对重大案件由刑部侍郎、御史中丞、大理寺卿组成临时最高法庭审理,称为“三司推事”。排除到到地方审理称“三司使”。而地方司法机构,则在州一级设法曹参军或司法参军,县设司法佐、史等。此外,县以下乡官、里正对犯罪案件有纠举权,构成从地方到中央的司法体系。
刑部就相当于后世的公安部和司法总局,御史中丞相当于纪委和检察院的混合体,不但可以监察弹劾官员,可以对案件提出质疑,并进行参与和干预;而大理寺卿相当于最高法院,对各级的司法判决,有复核裁定之权。
作为中贵第一人的李辅国,虽然有些骄狂,但是并不愚蠢,他显然善于利用体制内的规则,来维系自己的权势,和为自己的利益服务。因此,虽然朝中不乏异议和反弹,但都始终奈何不了。
因为
察事厅既然有闲厩、五坊等十余使为之耳目爪牙,又有大理寺之类最高审判机关为之张目,无论怎么到处破坏司法程序,干预刑名,肆意处断官员,事后却足够的官方名义,进行补救和和收尾。号称是京兆府、县地方官和法司审判案件,皆可干预之。
近些年又将手伸进了御史台,借助某些侍御史的协力,获得了名正言顺干预政务监察官员的名分,互为表里呼应,自然是越发权势喧天,可以肆意侦察官员活动行举,官吏但有小过,无不伺知,即加传讯,人人不无畏之如虎,颇有些当年周兴、来俊臣的格局。
如果不是现任的刑部尚书李驎,虽然低调却是个绵里针,又是太上时代的老人,有足够的资历抵制安排人插手进来,尽管如此,刑部所拥有的侦缉、捕拿、清盗、讯问、掌狱之权,还是被察事厅的存在给侵蚀了大半。
……
前呼后拥的马踏声声中,我又踏上往军器所试验场地道路,
稍微静下心来,却又再次回味起昨天做的那个梦,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已经越来越少做梦了,而且做的不是后世生活的种种,而是已经战死的余宏、范佐他们,站在被血海和火焰淹没的赤色天际上对着我笑,背后是无数高声唱着军歌嘹亮投向敌阵的身影,可惜无论我怎么努力,也看不清楚他们的面孔。
醒来的时候我浑身大汗淋漓,甚至连厚厚的被褥,左右缠绕的云容和采薇那温暖玉润的身体,也无法驱散我发自心底的那点不安和凄楚。
汴水边的断后之战,是我永远的痛,但是战后我极力寻回了他们的尸体,以很高的规格公祭,对于他们的家人,我也尽力优抚和照顾,他们的直系亲属也大都被优先选进入武学深造,准备继承他们的事业,但是事隔数年后 ,他们突然出现在我梦中,到底意味着什么。
于是借“夏训”这个定期军事考核的由头跑出来散心。根据唐律《考课令》中关于将士考核的法律规定。
本朝不仅对文官每年定期进行考核,对于武官九品以上者,也由主管官员进行考核,对考核的结果“对众读”,并议其优劣,定为九等。对于驻守在外的镇、戍军官,由所在州官进行考核,每年十月二十五日送至京城。
考核的标准是“四善二十七最”。对于军队管理人员的考核办法是,凡“部统有方,警备无失,为宿卫之最”;“士兵调集,戎装充备,为督领之最”;“赏罚严明,攻战必胜,为将帅之最”;“边境肃清,城隍修理,为镇防之最”。对于诸卫军官的考核,分为三级:“诸诸卫主帅,如三卫之考:统领有方,部伍整肃,清平谨恪,武艺可称者为上;居官无犯,统领得济,虽有武艺,不是优长者为中;在公不勤,数有愆失,至于用武,复无可纪者为下。”
对于中央诸卫的卫士,《考课令》中也有相应的规定:“诸亲勋翊卫,皆有考第,考第之中,略有三等。专勤谨慎,宿卫如法,便习弓马者为上;番期不违,职掌无失,虽解弓马,非是灼然者为中;番为不上,数有犯失,好请私假,不习弓马者为下。”
在这个基础上,龙武军又有一套自己更详尽的考核项目。
“难道就这么算了……”
“不然还怎的……”
“毕竟都是天子的近臣,正值多事之秋,撕破了脸儿最终只能便宜了别人,你以为那些官眷就没有什么内情么。”
“不过这事虽然事情掩过去了,可是嫌隙和心结却已经留下来……对方还好歹也是有颜面的人,现在那位中贵权势熏天,不得不隐忍,但是将来呢……”
“再说,我一直很怀疑那群阉人,再怎么色胆包天,难道真敢明目张胆的对朝廷重臣的家眷下手,个中没有多少实质好处,却沾一屁股麻烦和干系的,难道就没明白人提点一二么……”
“只是他们本来就名声不好,又有先例……遇到这种事情,也是百口难辨,泥巴落在裆里,不是屎也是死……”
“难道不是我们的人做的……”
我耳边还萦绕着崔光远他们的讨论的声音。
太子小白已经秘密回京了,是在前天那个漆黑的夜晚,由皇甫皋的羽林军护送他的病舆,秘而不宣的从城北西内苑的安礼门直接抬进大内,没有惊动多少人回到东宫的,甚至连我也是在第二天才知道。
现在最郁闷的人,就算是太子小白了,他在河北苦心经营的偌大班底,仅仅因为这个事件,就被拆解得得七零八落。
但是,用韦老狐狸递通过韦应物过来的话说
“虽然陛下有心借这件事,整顿朝政,但是未尝没有因祸得福的味道……”
“你不觉得,经过此事后,太子殿下反而获得了转机,至少太子一脉可以暂时置身事外了。那些针对性的手段一下都没可着力的地方,对眼前的局势不无好处。虽然损失了一些羽翼,但是也肃清了府上的成分……太子以监国身份在河北杀伐决断,挡了多少人的财路,又挖了多少人的根基和外援,好容易回到长安,多少人卯着劲儿,要对其发难啊……”
“只要储君的地位稳固,就算再怎么打压他的身边人,也总有起复的那一天……“
历史似乎还按照惯性在走,一切矛盾斗争的焦点转移到建宁王身上,因为他得罪的人不少,虽然颇得将士爱戴,但对他的处境于事无补,朝中几乎没有替他说话的人,倒是李辅国和张皇后,一直在那位陛下耳边吹风说“倓恨不总兵,郁郁有异志。”之类的怪话。
又有拷出他的部下中有贪赃枉法,肆意杀人越货的种种罪状。又有人举发他的王府收容匪类,结纳亡命,阴为羽翼的情形。
说实话,要是平常光景,根本不算什么,哪个王府门第,没有容留一些来历可疑,却有大本事的江湖人作为翼护和爪牙。招纳匪类什么的,在军中更是不会少见,大战一起只要敢拼命,能够奋勇争先的基本都不问出身,我的亲军押衙都头程十力,就是典型前山贼。建宁王虽然身为皇子,颇有豪爽仗义之风,在河北与很多游侠豪杰结交往来,乃至投效之,其中一些人,又被引荐被太子小白。
但是正逢他失势,这些事情单独被挑出来,就变成实打实的罪证了。
可惜我的立场,能做的已经做了,不好再为他说什么了,不然就是很严重的政治倾向问题,如果没有了太上的支持,我也没法在这件事情上走的更远。
眼看事情急转直下,远在河北的李泌,突然以宰相的专奏之权秘密回书一封,奏曰:
“陛下尝闻《黄台瓜》乎?高宗有八子,天后所生者四人,自为行,而睿宗最幼。长曰弘,为太子,仁明孝友,后方图临朝,鸩镣之,而立次子贤。贤日忧惕,每侍上,不敢有言,乃作乐章 使工歌之,欲以感悟上及后。其言曰:‘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尚云可,四摘抱蔓归。’而贤终为后所斥,死黔中。陛下今一摘矣,慎无再!”
再加上太子小白,在抱病中也以手书为建宁王求情,这才稍稍挽回了那位陛下处断的决心。
随后,叶护王子提出回纥老汗年事引高,希望引兵回国奉养,却被朝廷劝留住。
朝廷一直在打叶护带来的回纥兵的主意,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作为藩附的义务,当初回纥派兵三万入唐助战,一路征战下来,至少还有一万九千多员,这些士兵算是回纥汗国的精锐,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属于老汗帐前三卫的附离子。
而且与传统的游牧军队不同,朝廷在他们身上可谓下了血本,从头到脚全部是用唐朝精良军备武装起来,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不但精于骑射马战之道,更十分熟悉各种中土战术战阵,在大多数官军都普遍粮饷接济不上,自筹补足的情况下,优先每天供给回纥军羊二百头,牛二十头,米四十斛。
对于军中的大小将领,朝廷也一直以良田美宅锦衣玉食恩结之,他们的士兵被各种战利品和赏赐,喂的饱饱的,甚至许多将领,都取了中土的女子。
但是我也没能闲着,
借这些天全城大抓捕的风潮,也牵连到长安城中寺观,新近京兆府开始清理各种亢汰于事或名不符其实的僧尼道士,根据新近修订刊发的《祠部僧道三纲俗应格》
“凡道士、女道士、僧尼……以三宝物饷馈官寮、勾合朋党者,皆还俗。”
“出家之人,不应犯法,积八不净物。然经律所制,通塞有方,依律,车牛净人,不净之物,不得为己私畜。唯有老病年六十以上者,限听一乘。又,比来僧尼,或因三宝,出贷私财,缘州外。”
“或有不安寺舍,游止民间,乱道生过,皆由此等。若有犯者,脱服还民。”
“其有造寺者,限僧五十以上,启闻听造。若有輙营置者,处以违敕之罪,其寺僧众摈出外州。僧尼之法,不得为俗人所使。若有犯者,还配本属。其外国僧尼来归化者,求精检有德行合三藏者听住,若无德行,遣还本国。”
:“凡任僧纲,必须用德行能化众徒,道俗钦仰,纲维法务者。所举徒众,皆连署牒官。若有阿党朋扇,浪举无德者,百日苦使。一任以后,不得辄换。若有过罚,及老、不任者,即依上法简换。”
“道士、女官、僧、尼等,非是官度,而私入道,及度之者,各杖一百。”
依照这些标准,一下就清理出大批藏匿于寺院的非法人口,及不守德行,亢于限定者,多达数千之众,抄获田宅财货无计。
礼部又重发开元年间的《禁僧徒敛财诏》曰:
“(世俗百姓)深迷至理,尽躯命以求缘,竭资财而作福,未来之胜因莫效见在之家,业已空事等系风,犹无所悔。愚人寡识,屡陷刑科。近日僧徒,此风犹甚。”若再有僧尼借机敛财,为害百姓者,“先断还俗,仍依法科罪。”
“凡僧尼不得私畜园宅财物,及兴贩出息。不合畜奴婢、田宅私财,违者,许人告发,物赏纠告人”
籍着这个由头,很是从各种寺观中弄了一笔……
虽然是朝廷搞的事情,但显然现在大家都以为我是最大的幕后黑手,或者至少是得力的推动者,纷纷找各种关系上门来试探口风,搞的我烦不胜烦的。
根据最新的境外消息
曾经庞据辽东不可一世的渤海国,这次真的完了,大半国土沦陷,随着契丹人流窜入境,与叛军合流,渤海人靠自己的力量收复国土的最后一点希望彻底破灭,甚至能否守住天门岭一线以东的国土,也充满悬念。
现在渤海的使团,在曾经出质过大唐的秉义王大门艺的带领下,长驻在四方院的东夷坊里,一边三天两头的堵着宫门以血书泣求,宗主上国上过出兵援助,一边到处串联打点,为自己的要求造势。
而另一位当事人李光弼虽然没有出面,但是他的大将李怀光,却在兵部那里叫苦,说河东军远离本镇,客地作战补给艰难,缺钱缺粮缺人缺军械,除了一屁股官债军债以外,是什么都缺……
倒是有安东派遣军回来的消息说,根据深入龙泉京的探子回报,为了抵御外敌的战事,渤海国大氏朝廷,已经到了砸锅卖铁的地步,而他们最大的主顾,就是那群垄断了海上航路的登州——江南商团联合,为了换取军械物资,据说已经有人把主意打上了本国的流民,用某些人的话说,这些人不但不能创造价值,还要消耗王京的粮食,几个靠海的州已经发生小型流民安置营地,集体失踪……
在这种情况下也出现了另一种声音,要求与之议和,甚至以藩镇的形式收编之,
……
另一个好消息是,
龙武军九建和十一建两只工程团,在昌平坊建造的士官集体宿舍楼群,已经大部竣工。
唐代官员的待遇,算是历朝历代比较拔高和突出的,不但有田有地有卫士、跟班、仆人,还包括衣食住行全方面的福利,因此这一朝三人奸臣、权臣什么照样不乏其人,但是大贪官什么的,却要少的多。只要按照制度,仕途一入流,哪怕是最末品的小官,也有公家安排的房子和仆人,和让你饿不死的禄米……
但是军队里就属于另一个体系了。军人也有职分田,三卫中郎将、上府折冲都尉各六顷,中府五顷五十亩,下府及郎将各五顷。上府果毅都尉四顷,中府三顷五十亩,下府三顷。上府长史、别将各三顷,中府、下府各二顷五十亩。亲王府典军五顷五十亩,副典军四顷,千牛备身、备身左右、太子千牛备身各三顷。诸军上折冲府兵曹二顷,中府、下府各一顷五十亩。其外军校尉一顷二十亩,旅帅一顷,队正、副各八十亩,皆于领所州县界内给。其校尉以下在本县及去家百里内领者,不给。永业田,免租、庸、调、阵亡或失踪军人的家属享受同等待遇,残疾军人待遇不减。
但军官中只有别将以上,才有朝廷安排的住房,其他大多数基层军官,大都只能住在军营里,只有已经成家的,才可以另外置宅……
这次是为未婚的年青士官提供的集体宿舍,饮食起居有统一的物业管理,大量采用新建材和技术的六层楼房,算是周围比较拔高的标志性建筑,
虽然看起来灰扑扑的,但却兼具防御性的功能,每个门窗都可以迅速加固成工事。除了排水的雨檐,没有多余外部突出物,除了宽敞的内外楼道,内部有水井和仓房、军械库,还有消防员式速降通道,便于迅速集结,分为六组的建筑群,围绕着中间的校场,之间还有栈道连接。需要的时候可以 立即变成封闭式管理的内部堡垒。
这还只是第一步,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建筑群,将成为龙武军在城中要害的控制节点。
突然马车震动了一下停了下来,就听见左都虞候鱼同轻叩响板的声音,
“军上,军造所已经到了……”
今天安排我查看的,被士兵称为箭匣子的连弩最新改进版,最显眼的就是被扩充到数十只容量的硕大箭盒,和弩臂下多出来类似机匣的东西,只见操作的士兵,用以个小手摇柄,插在机匣上猛摇,就听嗤嗤有声的,短小的无尾矢,象水枪一样飞快的连射出去,小半会就将箭盒射空,
其中原理说白了也没有多神气,就是借助弹簧条的蓄力作用,形成类似机关枪一样连射的效果,可惜相比简单可靠的弩机,机件复杂了点维修不易,为了保证可靠性大量使用铁构件,也导致分量重了点,行军的时候只能用车载和马驮,如果遇到山地,那只能拆开分由士兵背负。另外操作需要三个人,让我想起了原始小炮一样的手摇轮盘滚动式机关枪
不过只要有足够的箭支,在守城的时候,还是有不错的压制效果,如果再加上车阵和堡垒,
……
“大公金安”
齐声的拜揭和问侯中
描彩朱绘的府邸里,陈凤笑,不应该是陈太忠公公,站侯在御书“晴明堂”的门匾外,冷眼看着脸色不虞的鱼朝恩,从内室有些魂不守舍的走出来,甚至忘记了与这些同僚客套,就奔上小黄门驾驶的马车扬尘而去。
他这才有些幸灾乐祸的冷冷笑笑,这位鱼公公,是与他同年被皇上赐字“朝恩”的几名内官之一,又比别人擅长营钻,奉承大公更是奉承的得力,因此早早就外放承宣递旨的优差,上接天颜,下结权要,混的可要比自己这个只想弄点钱的车仗主事好多了。
可谁叫这些年他与太子走的亲近,虽然未免没有奉命结交的意思,但是把殿中放出监军的曹日生,章观应那些人,纷纷引荐给太子,就未免有些过于热心了。太子一遇刺,他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可惜的是在大公那儿有了看法,倒霉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这两天李大公公身体有恙,居家修养不大见人,但作为自己这些下属的也要表现些心意,虽然因为那件事被圣上训斥了,但是显然无损恩宠,光看着门庭若市的车马,和标志着大臣身份的朱紫颜色,就知道,大公还是大伙儿的主心骨。
终于伦道他被唤进去。却只看到一道帘子,他也心知肚明,这是大公脸上有伤,不便见人,脾气也有些不好。
小心在帮来的锦墩上坐了半个屁股,做出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
‘说吧,什么事……”
恭恭敬敬的对帘子后人的
“属下有些好玩意而,献上大公品鉴……”
打开一个精美的缕银盒子,里面是一派整齐的白色小棍样的事物。
“这是南海市舶司新准备列入采买的贡目的醒脑香,出自外天竺海上岛生的珍惜大叶香草,土人焚叶而吸之,可彻夜狂欢不倦,经天竺人熏浸香药后,以供王公”
他不慌不忙的拿起一只,将包了木棉的一端叼在口中,在孔雀衔尾造型的琉璃精油灯上点上火头,在口中吐出一色青烟,霎那间一种馥郁而难以形容的沉厚香味,弥漫在内室中。
连那帘子霎那都晃动起来。
第四百零三章 后手
随后,在朝堂上出手的却是那位最年轻的新科宰相李岘。
由他拟制曰:
“比缘军国务殷,或宣口敕处分。诸色取索及杖配囚徒,自今一切并停。如非正宣,并不得行。中外诸务,各归有司。英武军虞候及六军诸使、诸司等,比来或因论竞,悬自追摄,自今须一切经台、府。如所由处断不平,听具状奏闻。诸律令除十恶、杀人、奸、盗、造伪外,余烦冗一切删除,仍委中书、门下与法官详定闻奏。”
原本府县按鞫,三司制狱,必诣李辅国取决,随意区分,皆称制敕,无敢异议者,现在全部被罢置。
但是李辅国依旧可以侍直帷幄,宣传诏命,四方文奏,宝印符契,晨夕军号,依然一以委之。并保留了赐常居内宅,专掌禁兵的要职,宫中制敕还是必经银台门的内侍省押署,然后方可施行施行,宰相百司非时奏事,李辅国仍皆受关白、承旨的权利。
大理寺卿卢全中以怠于政事,贬嘀外州,以鸿胪寺少卿权衡继之。又命侍御史崔伯阳、刑部侍郎李晔、协助权衡清理大理寺积年的旧案,当然具体针对的是谁,可想而知。一向阿附李辅国的御史毛若虚,虽然没有被直接清算,却被改授观察河北,打发出朝廷中枢,一时半会回不来了。有她这个例子,剩下的其他人,就算有想要巴结讨好中贵的,也不免要收敛了许多。
虽然对李辅国的地位没有什么损伤,但是倚位爪牙的察事厅一下去了两个得力的臂助,又被消夺干预司法的滥权,李辅国本人也低调的跑去养病,也算聊以安慰的结果。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刚刚恢复右监门卫大将军头衔的高力士,也在南内杖杀了一个叫苟儿的贴身小黄门,理由是盗卖宫物,但稍微知道点内情的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托辞,象高力士这个级别的身边人,本身就是一个肥差,各种外官呈递的收入就很丰厚,根本不用头脑发昏的去盗窃什么宫廷物品赚点小钱,只怕他偷得是其他的东西。
而清风明月正在追查的事情似乎也于监门卫有关。
所谓左右监门卫,就是掌管皇城宫城之间诸门禁卫及门籍的军卫,与负责巡城禁街的金吾卫,以及“掌执御刀宿卫侍从”的千牛卫一样,都属于在京城执勤的内六卫之一,无论南北军衙,但凡进入宫廷里执勤的宿卫士兵,除了腰刀外是不允许自带其他武器,所有兵杖铠甲都是由监门卫配给。
同时,还掌管各种宫廷物料出入的登籍,文武官九品以上,每月送籍于引驾仗及监门卫,卫以帐报内门。凡朝参、奏事、待诏官及繖扇仪仗出入者,阅其数。以物货器用入宫者,有籍有傍。左监门将军判入,右监门将军判出,月一易其籍。如果想要把什么人和东西藏在宫里,基本是无法绕过监门卫的。
相比之下,原本就掌握南内庭前五杖三班,和政公主的驸马柳谭,以佐领千牛备身,进为左千牛卫中郎将,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千牛”本为刀名,言刀之锐利可屠千牛。千牛刀常备身边,后比喻侍立皇帝左右之警卫人员。唐代设左右千牛卫,为内六卫之一,皆以千牛备身之名,管理由勋贵子弟出身侍卫人员的军籍。
另一件事,
我一直让人暗中关注的鱼朝恩,被指为安东观军容观察兼藩抚使,即日动身去代天子巡阅安东各军,等于变相的流放了,安东那么大块地方藩汉错杂,周边各国番族势力都有插手其中,东西两路驻军,无论是河东系,还是龙武系,都不是好惹的。
李辅国本来是高力士的家奴出身,因为小心侍奉,低调做人表现好,才被赏给了太子发达起来,有了权势后,他也不客气起来,处处压过高力士一头,没有丝毫对旧主的恭谦,现在鱼朝恩过于亲近太子,他担心历史重演也是正常的……
可惜到底是谁泄露了沈夫人的行踪,还没个下文,因为当时随身的人员都死在街道的乱战中,作为内长史的温哲,只能按照最原始的法子,憋着个劲逐一排查近期府上人员出入往来的接触记录,象红眼的疯狗一样盯谁咬谁,弄的府上有些人心惶惶。
可惜,我没在外面逍遥两天,在扶风刚和李嗣业喝杯茶,就接到京城召还的旨意,看来是许多人对我一直游荡在外头实在是不怎么放心。当然官面上的理由还是很正当的。
朝中有人提出要求,将在西域四十四国新开设的,由各种邸店、质铺、钱柜、行栈联合发展起来大小飞钱票号,纳入户部的管理中。
结果礼部也马上提出类似的要求,认为这些藩国的经营业务,应当属于礼部的范畴,其业务在东海、南海藩诸国,已经成例。
然后是掌天下钱谷金帛诸货币的太府寺少卿张光奇,也突然跳出来争取类似的权益,理由是太府寺正在统一天下分散在铸钱使、盐铁转运使、诸道节度使、州府刺史的币造权,并认为这些涉及流通事宜的勾当,当属铸钱使管辖的各地钱监一类,要求参与监管的权利。
朝廷突然对西域四十四国重视起来,当然这种重视,是建立在巨大的经济利益上的,朝廷的千头万绪的事多要钱的地方多,国库实在穷的要紧,西北朝廷当初为了凑集前方军费,通过直接干预组织国家规模的贸易,已经尝到了不少甜头,在多条漫长的东西贸易线上,四十四国本身的商业价值,开始进入朝廷的视线。
这些年,在安西都护府增设营田、度支、转运诸使,又敕命礼部派宣抚官常驻其国,主持上供朝贡事宜云云,当然,这也只是官方的说法。西域最大最富饶的高昌、龟兹、疏勒、于滇列国都被大唐收入囊中,剩下的这些沙漠绿洲上的城邦小国,能够保留下来,纯粹是为了在列国朝贡的时候,用来凑数和充排场的,并不指望蚊子腿这点肉的。
但是西域作为东西方各大文明诸国各族的交通要冲,可以绕过战争敌对状态下的限制,在不损朝廷的脸面的情况下,直接从吐蕃啊、大食什么的那些敌国中,为朝廷套取急需的金银和钱币。于是也诞生了一大批以官授周转经营发家的新贵商贾,当然其中大多数都是胡人,按照族类又分作好几个群体,势力最大还是昭武九姓的栗末人,他们有先天的地理和人脉优势。
他们甚至有手段从天竺贩粮,穿过亲附吐蕃或是大食的势力范围,输送到河中资助军用,再从河中各族贩骏马牛羊到关中,再用朝廷回凭的官票,优先采买中土制定出口瓷丝纸茶盐糖酒等货物,完成回程……
由于作为新科礼部尚书的贺兰进明,要想与身兼政事宰相身份的户部尚书苗晋卿,争夺部门的利益,觉得分量和地位还差了点,于是毫不客气的把我也拉下水,提出可以采纳我作为输边模式首创和发起者的意见,
但是,
我回来的路上,居然被人拦截了,当然不是那种具有威胁意义的拦截。而是附近的天兴县令孙蓥、县尉谢夷甫,率领治下父老,站在我车队仪仗必经地道路中间,守株待兔堵住了我的去路。
交涉了好半天,才弄明白,这两位敢挡住我去路的县令、县尉大人,带着他们的百姓是找我告状来了。
要知道,官僚体制内许多人害怕和龙武军大交道,因为龙武军虽然不排斥和忌讳潜规则,但对往来数字拿捏的精准和明确,对任何部门来说都是相当头痛的事情,要知道无数的下层官僚、胥吏,就是靠这账目数据上的模糊边缘,混吃饭的。虽然无法禁绝上下其手的可能性,但至少增加了贪墨舞弊的成本。
而且如果把抓到小辫子,后果很严重的,因为龙武军的人是不会老实的遵循正常官僚体制内的规则和手段,来解决问题的。至于告状,更是破天荒的事情。
按照官场的体制,除非有强力的人士包庇,否则越级上告是个大忌讳,这可是关系到前程问题,为官一任,无非是为了钱途和前程,特别还是文官向高过无数级武职请命的跨界行为,他们这种聚众拦截军队的性质,说严重了就是煽乱,被御史纠举上去发挥一下,罪及全家都不无可能。
因此,反正我也不急,难得以好奇的心情,破例接见了这两位很有勇气的县令和县尉大人,
当然说是告状,实际上更像是一种变相的抗议,原因是近年地方上与军屯庄的矛盾冲突。为此,他们还准备了一本厚实而详尽的调查记录。
原本武装还乡团有组织的迁回观众后,也占据了大片荒芜的土地,建立了大大小小的军管性质的田庄、除了传统的种植业,还经营者各种特色的矿山、烧窑、营造坊、工房、养殖场、林场等等,作为龙武军的后勤基地。
虽然实行的是军管,但是他们大多数人的日子过的要比地方上的普通百姓要滋润的多,因为他们占据的土地和山林,都是关内地区比较好的位置,而且虽然他们承担的赋税比普通百姓还要多上军队的那一份,但是却少了各种名目的苛捐杂税,也不用承当从乡、里、县、州层层过手造成的各种募耗,只要一次交齐税赋就可以安枕无忧了。
交足了公粮之后,剩余的产品无论是自用还是市价交易,大都绰绰有余,而且龙武军对军屯庄内的各种农副产品,实行保护价式的收购制度,还有定期的商队进行交易,因此还乡团的军屯户们手头往往比较宽裕,每年还可以举办各种节庆活动。
此外,由于军队的背景,地方上各种名目的摊派徭役,也不敢找上门来,如果有人是在不长眼这么做了,很快就会有三五成群的军人,找上门去喝茶谈心,当着全家老小的面,让对方深刻领会一番,乱打军屯庄的主意就是在拖龙武军的后腿,拖龙武军的后腿就是在给朝廷的脸面抹黑,给朝廷的脸面抹黑就是对皇帝大不敬之类的大道理……
随着地方上百姓陆续自发的迁回,他们组成的村落,与先行开发的军屯庄,因为田界、水源、河道、沟渠、堤坝、林木之类缘故产生的大小矛盾,也开始频频发生,不过由于军屯庄的特殊背景,对上那些地方百姓,无论数乡党械斗还是明面上打官司,大多数时候都是奈何不了他们的,对地方官府来说,在管辖上也变成了一个难题,因为他们对军屯庄子,没有明确的职权规定。再加上庄子里同时也安置了一些伤残老军和军人家眷,所以地方官府多数地方官员为了安定和谐着想,多是抱多以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含混过去。
因此,也滋生出令一些弊端,许多百姓,通过各种关系和门路,千方百计的想加入庄中,而一些军管的庄头,也开始利用庄子的特殊地位谋取私利,乃至伪造名册收容投奔的同乡亲党,甚至私自容留庇护一些被官府追查捉拿的人,
由于唐代初期,对军人相当优待,不但授永业田,还免各种租、庸、调,阵亡或失踪军人的家属享受同等待遇,残疾军人待遇不减。
而士兵服役在外的期间,其家人也要按照服役距离的远近,减各种比例赋税,甚至可以直接免徭役的,由于唐律规定士兵服役的年龄,在18——60岁之间,因此这种恩及家人的优待,理论上也可以终身的。此外,早期唐代对外的开边战争一直不断,同事也不缺乏获得战利品和功勋的境遇。
因此唐代早期军人是一个让人羡慕乃至趋之若鹜的职业,许多浪荡子和游侠儿远赴边关投军,也是为了类似的理由,虽然高风险却也是高回报。
这种优待却也是后世所罕有,要知道在宋明那些所谓的“与士大夫共天下的时代”,只有拥有功名的士人阶层,才能够拥有免税赋除徭役的特权,在大多数时候,地位低下的军人很可能只是长官变相的奴仆和财产。
但到后来,这种优待,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土地兼并的日益严重,而逐渐变得名存实亡,许多将领通过隐瞒阵亡士兵的名额,吃他们的空饷,而地方上士兵的家属,由于失去了土地,变成士门豪族的附庸,优待也变成了一句空话,当兵也就变成一种畏途,府兵制度也因此彻底崩溃。
不过在龙武军中,这种制度却被比较好沿袭了下来,事实上只要龙武军存在一天,就没有人敢对数量庞大军属提出赋税徭役的要求,因此成为龙武军的军属,竟然成为某种逃避繁重赋税徭役的捷径,甚至在一些地方出现冒充顶替的情形。
现在变成另一项弊端,有动机不良者,花大价钱买通关节,凭这个身份对抗官府,虽然龙武军内部监管严密,但是对于军属这一块,就有些模糊。
第四百零四章 三缺一
我坐在马车上看着文抄,顿时笑了出来,
才出去两天,就有新的八卦,自从李辅国养病以后,市坊中又诞生新的谣传,说《兰若寺传奇之妖魔道》其实与本朝国师不空上人无关,乃是隐射那位中贵人,因为这位虽然号称虔信佛门的李善人,却丝毫没有佛门的清心寡欲,喜欢弄权,以察事厅为爪牙,行事如妖魔一般。
打发了天兴县的那群官吏父老,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早朝会,在朝会上露个面表个态,然后和贺兰进明在朝后,一起被内招去说了几句话,出来后是一大堆昭武九姓胡商背景的官吏,堵上门来来打探消息和口风。
现在长安城中各大政治势力,以龙武军这个团体为分野,可以用另一个时空的某种奇幻文学体系的架构来形容,就可以简单分为亲近、中立、敌视等,然后又按照守序和混乱倾向,分成若干个团体。
所谓守序,就是主张在主流体系内的规则和手段,来解决问题,非到万不得已,至少要保持一个表面上的稳定和秩序,代表了朝中一种资重老成的稳健态度。
所谓的混乱倾向,就是倾向希望通过激烈的变化和动荡,打破现有的政治版图和僵局,从中获得最大的利益,体制内的稳定和秩序,是可以暂时牺牲的,代表的是一种起点低却激进态度。
当然在政治名利场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只有有足够的利益,就算死对头也未必没有握手言和的机会,同样的利益,却可能成为亲近盟友离心和翻脸的缘故。
现在的长安城里,有一大票人磨刀霍霍,等着吃我帐下两府的大户,因为龙武军独自私吞了长安中历年积累下来的库藏,(这一点要感谢严于律己,极力逢上的崔佑乾和严庄两位大好人)以及诸多准备在长安安家的叛军将士,一路拼命搜刮来的家私,所以一直被人念念不忘的挂记在心上。
还有另一大票人同样也在磨刀霍霍,准备斩乱伸过来断人财路的黑手,因为少了龙武军这个关键节点的支撑,各房空有人脉和资源,却缺少相互信赖的基础和实力,基本什么事也别想做成。
这不,朝会上已经有人提出,去年剑南大熟产出有余,可以适当增加税赋,增加国用,要知道太上才刚刚下令免赋才不到一年,因此,马上被某些“热心正直”的御史给骂的狗血淋头……
关于军输的承包,
当初有人跳出来大放厥词,说是军输项目事关国家机要,乃是前方将是的命脉也不为过,怎么可以轻易付之人手,更别说这些商人逐利无义,难以信用,怎么可能把关系国家命脉的勾当,交付给他们。
那些清流,在舆论上死死顶这条不松口,另一些人则抬出龙武军在剑南的例子,正好问到我,我就随口说了句,如果不放心他们的信誉和行举,就让他们拿出东西来抵押担保好了,这才打开了僵局。
本以为那些商家,在苛刻而详细的条件面前,都会知难而退,没想到反而争相竞投之,理由很简单,他们通过自己的渠道了解后,误以为既然朝廷能拟出这么详尽的章程,又索要如此巨大的担保,想必那成事的决心也很高,人亡政息或者事后推翻的风险也小了许多。
当然这个误会最后变成一直延续到现今的制度,其中虽然不乏一些变数和反弹,甚至有地方官府罔顾朝廷的勒令,明里暗中的阻挠过境的承运商团,鼓动地方士民不停制造麻烦,但是没有更好的替代法之前,君臣也只有捏着鼻子督促贯彻下去,毕竟,连朝廷倚重的江南财赋,都要靠这个渠道分流部分转运的压力。
这些低品的官吏中,却悄悄夹杂了一位随太子一行,同时新回到吴王李祗的门人,传达了一番他家主人想进一步拜访的意向。
太仆卿吴王李祗、东都留守虢王李巨,都是在定乱中有功的宗室,本朝自中宗以后,每逢国家有事,都是以宗室拨乱反正,而入主天下的,特别是前代的太上天子,是以皇帝直系血脉以外,被边缘化的旁支郡王身份,发动宫变将父亲送上大位的。
因此,皇帝们对宗室的事情特别敏感,对血缘亲近的宗王及其子嗣,采取的是良田豪宅锦衣玉食优养之,拥有尊崇的地位和名号,也不让其在朝堂有太多发言权的态度,倒是一些远支血脉已经淡薄的宗室,还可以在仕途上走的更远一些,甚至出将入相,如信安王李玮等,如李林甫、李岘等,不过他们也有限度,特别是涉及兵权,功成名就到一个程度后,就要及时激流勇退。
但是自从永王之变后,朝廷又突然发现新的问题,让这样拥有皇家的名分,又拥有实力的宗室,长期领军在外,已经构成了新的不稳定因素。
相比之下本朝的公主和外戚们,反而更要自由一些,既然没有大位之念,就算争权夺利,也不怕少你一个,因此也诞生了一种独特的门人政治,宗室们既然不能直接参政,就扶持一些代理人为自己的利益张目。
正在想这件事的因果,突然一个白花花的东西在我眼前一晃,顿时喝住了前行的车马仪仗。
契丹人,果然是契丹人,我在街上看见那被整把小辫子团起来的光头瓢子,显然因为天气热没戴帽子,愣了一下,被朝廷指为叛贼逆党之一的外种契丹,什么时候可以明目张胆的走在大街上,
自从鲜卑山之战后,剩余的松漠外种契丹也分裂成两部分,一部分继续北逃,分散进入大室韦聚居的额骨河流域,一部分转入渤海的扶余、长岭地区。
可以说,隋末大贺氏当权的老八部时代,还是当今遥辇氏主政的大八部时代,都已经彻底结束了。
真正向李光弼的河东军投降的,只有一些小部落联合,这个耶律出身的达刺部落,就是其中之一,由于外契丹逃亡造成的空白,已经引起周边部族的觊觎,所以他们不得不紧密的依靠河东军。
件到我的仪卫,对方倒是恭恭敬敬的站在路边,等我叫过去问话。领着这些契丹人的,正是李光弼的判官韦损。
“他们是有功之臣……”
韦损还算客气的回答道,
虽然头上几位老大碍于立场和身份,颇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但是作为底下的军头、僚属,以同乡、同年之类名义,暗中有银钱买卖的往来频繁,也并不算什么特别的秘密。
外军需要应急口粮、肉菜罐头、御寒衣被,作战器械、车驾等各种军用物资,龙武军的军工生产剩余也需要固定的买家,如是经过正规渠道和章程,指望朝廷的官僚体系那个效率,不要说前方将士的黄花菜都凉了,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妖蛾子来。
只要有登州商团的担保,甚至可以用俘虏来支付,这也是安东、渤海一带,各族青壮人口大量失踪的重要原因之一,又不是天天打战,哪有那么多战争俘虏。唯一的条件,就是派人跟踪观察各种产品的使用情况,好作出相应的改良改进。
……
原来耶律氏所在的达刺部,在鲜卑山大战中是出了大力,早在河东军杀过土护真河之前,这些首鼠两端的小姓部落就已经和河东军取得了联系,引为后路。
但走的最远的,做的最彻底的,还是这个全部人口只有数千,根本毫不起眼的达刺部,因此正当契丹十几万人马依据祖地,背水一战激斗正酣的时候,随着契丹人老弱妇幼的聚居地失陷的消息传来,达刺部联络的一些小部落,也在最关键的时刻突然反水,以隐藏在部落中的数百名河东军精锐为先锋,突袭了王族遥辇氏族的狼头大愫,迫使其移位,一下子动摇了战局……
因此,他们也是战后松谟草原上最大的受益者,因为作为外契丹主力的大八部残部固然是跑掉了,但是他们的牛羊和奴隶、草场、山林可是跑不掉,虽然大头都被河东军给拿走了,附近已经没有比他们更强大的势力,虽然在遥辇氏的反扑中损失了大量的青壮,但只要拥有足够的土地牛羊,草原上就从来不缺乏因为各种名目活不下去的投奔者,很快壮大起来,此次是应李光弼之请,前来朝廷受封赏的。
通过传译知道了我的身份后,这些契丹人,都有些惊喜和激动,很快就使人 过来递了一份清单。
希望用多余的牛羊,换取一些更易于贮存和耐久的罐头、烈酒,茶砖、糖块之类的物资,此外他们还有一些玉矿和沙金的出产,如果可能,希望得到一些锅铲耙叉之类的民用铁器。
因为战争的结束,这些年剑南十七场的产能,已经很有先见之明的逐渐转移到民用生产上,唯一的后果是,大量的小矿山、私铸作坊大量经营不善破产……
虽然这些野人的做法很有些无理,我倒没有和他们计较的心情,只是不由让我感叹,果然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啊。恩不是,祸害在哪里都是祸害啊……
本朝控制的河曲地内附党项大约有34万口,分散在静边州都督府至庆州(今甘肃庆阳县),辖下的25个党项州,其中散居在灵、盐和庆州一带的党项羌部落统称为东山部,散居在银州(今陕西米脂县)以北、夏州(今陕西横山县)以东为平夏部,以及一小部分随军迁徙到石州(今山西离石县)的石部。此外,还有在吐谷浑灭亡后,仍然留在故地的党项族人,被吐蕃称为洱药下种部。
其中所谓大部万骑,小部上千,其实就是指成年男子的数量,因为号称举族不分男女老幼都能上马挽弓,成年男子的数量也大抵相当于部落的基本战斗力。
号称最强大的拓拔氏族,几个大小分支加起来也就万把男子这点规模,其中还要除去一些年龄太大过小的水分,以及维持放牧生产和警戒的必要人手,虽然这些羁縻属部落,没有太过强大的外敌,但游牧氏族往往也是奴隶氏族,大量的牧奴如果足够的人手来看押和管理,将会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此外还有草原狼群、大大小小的边境马贼等威胁。
因此他们能凑出十分之一具装完好的骑士,组成胡陌营的骑羌团,算是很勉强了。
毕竟后世那些口口声声狼图腾的软骨头专家,也未免把游牧民族想的太好太理想了。
大多数时候,肥美而时宜的草场总是有限的,除了首领和少数贵族外,大多数人都挣扎在贫困于饥寒的生存线上,唯一改变生活的机会,要么去抢劫,要么就去贸易,而一场雪灾或者瘟疫什么的,就可能让一个部分多年的努力化为乌有,乃至遭受灭顶之灾,所以他们基本没有什么不可失去的,在生存的渴求面前,什么原则传统尊严,都是无谓的,从本质上说,和一群实在活不下去的穷鬼,没有什么两样。
投附李光弼的耶律契丹,已经归附魏方进的拓跋党项,再加上康提辛在河中招募的沙陀小族朱邪氏,晚唐五代的几大外族都已经提前出现历史舞台上,几乎可以三缺一凑一桌麻将了。
……
别过这个小插曲,回到家里,换了衣服,踏进后园就看见,小丫头、雨儿、哥舒落儿、小苹果、李侬侬几个大小萝莉一起,坐在浓密的葡萄藤下的石基上,推着哗啦作响的花牌子。
所谓花牌子,其实就是我“发明”众多消闲小游戏之一的古代版纸牌,只是用的是六十四张各色花卉做图案,玉质或者牙质的牌面,因此也叫花牌子。因为其花样组合繁多,老少咸宜,很快就取代了传统的双陆、叶子戏,成最宫内外最流行的游戏。
她们分别穿着粉色、藕色、米色、蜜色、水黄的薄纱裙子,袖边儿直接被挽到了胳膊上,露出整条粉嫩的手儿,或是掂着牌子凝着小眉头冥思苦想,或愁眉苦脸眼巴巴的盯着别人手上的牌色,或兴高采烈的将桌上的钱筹哗啦啦的揽过来,或小心翼翼的丢下一张,然后不停的叹息……
那个聚精会神的,连密密的小汗珠挂在小玉件般的鼻头和前额上,甚至都没舍得檫掉,连我走过来都没察觉。
唯一一个面无表情的小丫头赤着脚丫子,踏着一团白色的动物,摩挲来摩挲去的相当惬意。只是偶尔被用力踩的龇牙咧嘴的小白狼,才透出几分她真实的心情。
四个人凑成一局,剩下一个就拿着紫毫鸡矩笔,蘸以上党碧松烟的墨条,在滚边的金栗纸上记数。
就听见雨儿的声音
“月月你 又输了……”
“没关系啦,大不了明天我再带小白狼去相亲……”
听到这话,那只小白狼似乎心有灵犀的,顿时充满多愁善感的低低皋了声,垂下光秃秃的尾巴,把两只前爪子遮搭在脸上,趴在地上任小东西怎么踩也不肯抬头了。
恩恩,真是让人感叹,多么和谐的一幕萝莉们的午后啊。我实在不忍打扰,便掂起手脚,悄悄的走过去,不想宽松的下摆勾在了藤蔓上,沙沙抖掉下一粒青涩的果粒,打在小苹果雪白的额前,唉的一声。
“阿笑……”
看见我的身影,正输的有些汗流浃背的小丫头,象是找了救星,哗啦 一把推了满手的牌子,欢呼着奔过来,留下三个郁闷的小脸蛋,和一个正在吐舌头的雨儿。
“有什么好东西么……”
“有的,
我一把揽住不停往我身上蹭的小东西,身后的亲兵,也端着用炭火保温的食盒走过来,拿出一包包吃食来。
“这是天兴县的血肠面、这是辣粉汤头,还有你最喜欢的酸辣猪头薄切……”
“点心在这里,有糖裹栗子肉,这是咸耳朵酥……”
“别急……人人都有份的……”
“哥哥,我还要听龙与地下城的故事……”
雨儿小口小抿着咬着栗子,突然声音软软的提出个要求。
“那就说地下城的故事吧……”
我看左右一片期盼的眼色,不由点了点头哦。
“从前暗黑的地下世界里,有个灵吸怪……”
“什么是灵吸怪……”
这是怯生生小苹果的声音
“就是长着章鱼脑袋的一种怪物……喜欢吃人的脑子,然后占据他的躯壳,据说有看透人心的魔力……”
“章鱼,就是我们串串烧烤的那些么……”
却是贪零嘴的哥舒落儿含着蜜果子的声音。
“嗯嗯,差不多吧……”
我强自按奈住变身为猥琐大叔的幻觉。
“但是这只灵吸怪不一样,他叫魔力的真髓,喜欢和人类混在一起……一个喜欢写成人小说的大法师……”
“什么是成人小说……”
“就是给大人看的……”
……
长安县南部的贫民棚户里,
泼皮熊蛋儿,汲拉着破鞋帮子,叼着根草棍儿,慢悠悠的从油腻腻的小摊,充满汗味与脚臭的篷布下挤出来,对着日头伸个懒腰,顺便眈眈版新不旧翻毛边的单衫,掉出两肥大的毛脚虱子,用指甲掐的荜拨作响,竟然很有些快意,把手上的血迹摁在墙皮上,才重新回到盯梢的位置。
他本来是个本地出生的浑汉,是冲着“饭管够、常吃肉”的招募广贴,给稀里糊涂的招募进来的,虽然饭是一种没任何滋味形同嚼蜡的小粒米饭,肉也是一种来历十分可疑,根本吃不到骨头,也不知道用什么部位腌制出来的罐装咸白肉。
有一种秘密传闻是,龙武军那些被称为食尸鬼的大爷们,最喜欢将得罪他们的人,暗地秘密处理掉,通过加工厂做成罐头肉,发给将士充作军粮,据说吃了这些人肉的士兵,都会变的力大无穷、悍不畏死,无视伤痛……
但对那些曾经在长安城里熬过那个恐怖而可怕的冬天,因为饥饿的几乎可以,毫不浪费的吃掉骨瘦如柴同伴的前混混来说,这点却不算什么了。
可惜的是他偏生的天生结巴,一急就难有句囫囵话,剩下的只有些气力,问题是这世上肯卖死气力的人海了去了,想混个肚饱不成问题,这城里有的是长短零工,但是想出人头地,那就是奢望了。连做个拿刀防身的武装民壮,人家也看不上他这芦柴身板儿。
好在他顶了本地出生的名份,和好些不耐劳苦的城狐灶鼠一般,被发放出来做个最底层的挂名线人。每月可以拿一些真真假假所谓的消息,到联络的饭庄里混几顿吃喝,拿些津贴碎钱……
前些日子,城里出了好些天大的事儿,许多人都掉了脑袋,还有更多一贯高高在上,仰这脑袋也不肯低看一眼的官人,都丢了差事,连同哭哭啼啼的家人一起,一串串的象牲口一样被驱赶出安华门,押解上流放的路子。
那些街口堂头的团头、把头、阿大们,都接到了县里不良帅和京联总堂的低调做人,用心做事的双重警告,地头上但凡有什么可以的人等要赶紧出首,不然以连坐论,连本街最吝啬的那位花子团头,也破天荒的开出高达一缗悬红,
一缗钱啊,一百个青亮亮的大子儿,这可是某些人家一个月的衣粮,就算到陋巷的暗门子里包个粉头,也能连吃带睡厮混上十天……
也许他的运气到了,如不是前些天,夜里饿的实在睡不好,爬起来偷些邸店还没清理的残羹充饥,在黑漆漆的街道上,要逃避禁夜的巡城马班,慌不择路闯进了传说闹鬼的废园,掉进枯井里昏死过去,还没有这番机缘……
第四百零五章 欺压你又怎么了·欺负与推到
“一缗钱啊一缗钱……”
熊蛋儿念叨着这个数字,从怀袋里摸出几个果子摊顺来的桑葚干子,酸酸甜甜的伴着津液,又让他精神了些,心中去而越发火急燎烧起来。
患得患失的情绪开始在胸腔里酝酿起来,难不成昧了我的消息,独吞了好处。“怎么还没回信儿……”
熊蛋儿,又换了个姿势,从夹袖里掏出一本破破烂烂已经没有封皮,明显地下小书坊私印的册子,坐在墙根装模作样的翻起来,一边用斜眼咪这那个地方。
这是市坊上最流行的热门艳情小说,用的是《日本古事记》的背景,专门描述诸如“容颜不老的天照大神如何与孙婿大国主命私通”“天武大王如何霸占自己的女儿生出最纯血的后嗣”“大海王子与大山王子为了争夺霸占美丽的妹妹——仲姬命公主,而在京都杀的血流成河”之类,涉及倭人王家神话、历史秽乱通奸的秘史和内情,因为涉及异国王家的内情,还配有插图,所以很是畅销。
可惜他心思已经不在这上头,
藏在这死人死的太多,阴森的盛传闹鬼的废宅里,那些口音和脸一样生碜人的番胡儿,可都不是什么善茬,就着满地的碎人骨头中,可以吃肉喝酒睡觉的狠角色。
实在等的心焦,熊蛋儿又不敢跑开,使劲顿顿僵得发麻的腿脚,却发现街市上的小摊贩儿越来越多,推车揽包的越来越密集,甚至遮住了自己观察的眼界,不由着急起来,抽腿就想上前去
突然就觉得身子一僵,动弹不得,被人大力架空起来飞快的拖进了一个死巷。
一群穿的是最普通的苦力短衫汉子转过身来,持的都是涂成花花绿绿的兵器,散发出让人脚软的危险气息,这些人退开,露出一个瘦高的疤脸汉子,
“就是他了……”
拖他进来的人,嫌恶着用眼睛狠狠瞪着吓的屎尿横流的熊蛋儿,用一种斩钉截铁的声音道
“你看见了什么……”
……
“漂没”
我站在太仓署的院子内,看着出入的米粮,用一种重重的惊讶语气说。
“没错,就是漂没……”
对方同样义正严斥的重重说道
又看看大白天的太阳,太阳并出息便出来,一种荒谬的错觉却洋溢在空气中,明明内陆输送的钱粮,是怎么千里迢迢的漂没到大海里的……
“那这又怎么回事……”
我指着这前面一堆半旧不新的布头等杂物,虫蛀水浸的痕迹十分鲜明,米袋散发着一种霉味,肉是黑乎乎硬邦邦,已经看不清楚本色纹理的腊肉干,估计连最能磨牙的老鼠啃是上去就觉得咯嘴。
“再加上朝廷有令,正是国事艰难,所有职事一律减俸二等。”
“不是说京官,一律发新钱么?”
“还是那句话,国事艰难,部里没有那么钱,只能用这些代用了,反正也是当钱使的,您也担待一些”
“那怎么还少了……”
“您不想想,您要的可是加急,所以为了调集这些物料,按照老规矩,要加收半成加急钱……”
旁边一个灰胡子的主事走过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还有半成是轮毂钱,这么多东西,要车马给送您府上不,难道让您亲自扛回去么……”
我顿时也不怒反笑起来,在这长安城里,历来只有我潜规则别人,没想到也有被别人的潜规则的时候。
早前也听说过京官之苦,为维持在衣食和体面之间,放下身段到处奔忙赶场赴宴凑数拿红包就算了,没想到还要折腰于这些不入流的僚吏之手,给他们再割一刀。
唐代的官员俸禄一般由禄米、人力、职田、月杂给、常规实物待遇和特殊实物待遇几部分组成。
以我的品级为例:每年禄米400石,职田9顷,杂役38人,每日发常食料九盘(细米二升二合,粳米八合,面二升四合,酒一升半,羊肉四分,酱四合,醋四合,瓜三颗,盐、豉、葱、姜、葵、韭之类各有差;木幢、春二分,冬三分五厘;炭、春三斤,冬五斤),大概约合每月8000文;
每日可享受免费工作午餐,每年元正冬至各赐绢5匹、金银器、杂彩不等(包括夫人),依据品级国家配发至少五种不同场合的服装(包括全套衣帽鞋带配饰);
本人或祖父母、父母亡故,给营墓夫60人役使10天,按品级配给丧葬所需一应器物,赠绢、布、绵等100段,粟百石。遇有特殊情况,还有赏赐。一般官吏每三年考核一次,业绩突出者可加俸禄,反之则减扣。
此外还有其他待遇,如亲属免役、住房、乘车、受田、子孙享受优先入学和做官等优惠和特权。每年可享受公休假(汉朝是5天一休,唐朝是10天一休。)
我的兼职多,所以领钱的地方比别人好几处,除了吏部以外,还有兵部一头、宫内省一头、军中还有一头,太仓这里,平时也是让人代领。
偶尔心血来潮,自己跑来领下挂职散骑常侍的工资,没想到就遇到这种有趣的事情。嗯,感觉似乎自己做了一件蠢事啊,有些不爽。
于是,我使了个眼色,就听到尖叫声,摔打声,还有一路东西打翻的碎裂倾倒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后,太仓的院子里爆发出不似人类的惨叫声。
负责点发交割的主簿,帽子已经没了,披头散发的头朝下一条腿被提拎在空中,正在仓房的顶上跃跃欲试的做出一些接近自由落体的动作。
“清醒了没有……”
“醒了醒了……”
那是旁边痛哭流涕的声音,那是他的同僚,看见不妙上来威胁恐吓解救的结果,就是变成和他一样的悬空待降落体……
“想明白了没有……”
“明白,明白……”
当事人,漏风加颤抖的哭腔。
“梁开府……还手下留情……”
看见满头大汗匆匆赶过来,面如苦瓜的太仓署主管侍郎,从叉着手站在一边看热闹的门班和防阁,还有一大群指指点点的青蓝绯红袍色的官员中,扯着嗓门费力的挤出来,我打了个哈欠,嗯,效率还不算慢……
欺负完这些官僚,我也心情舒坦了不少,好久没有这么仗势欺压过别人了,都忘了当初我和小东西两个最佳组合,是怎么敲诈勒索,靠阴人阴出个偌大的名声来,从这条官街上转了一圈,大白天让人人掩门而闭,才慢悠悠的回家来。
一身白兜黑裙的初晴突然走到我身边,轻轻耳语了两句。
“在哪里……”
我悚然一惊,赶忙随她而去,一路来到一处摇曳在风中沙沙的翠竹怀抱中的僻静院落。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一个激动到变色的声音。
“你宁愿去舍了身子给那个人,也不愿意见我……连和我单处片刻也嫌弃么……”
“不要……我们不当是这样子……”
一个有点耳熟的哭腔……
“不然该是什么样子,难道当初的那些情意,都是做假的么……”
然后是重重东西撞到的声音。
听得我一阵光火,妈的有人敢在我后院搞事,活腻了么,飞脚上前哐当一声把门踢开,我发现纠缠成一团的,是两个货真价实的女人。
一位是习惯整天穿男装的小慕容,不过也只剩下最贴身的部分,在她的臂弯里挣挺喘息的另一位,却是永王家的那位前郡主李惜悦,光致致的被扯脱出半截上身,掩着胸口一大片光滑雪白,还有另一位,象死鱼一样直挺挺的倒在榻上的。
我看着表情各异的两女,很有一种捉奸在床的荒谬感。小慕容居然是个蕾丝边的性别取向,还与我家那两位女尚之一有些牵扯不尽的干系。
本朝虽然男女之防很宽松,甚至男风流行也不稀奇,但是对女子之间的禁忌之爱,还是有礼教大防的……
当初的疑惑也慢慢解开,永王家的那位明明稚嫩的很,对那男女之事,却不陌生的样子,如果不是古人应该没有相关的修补术,我简直怀疑这是个阴谋了。
“不要搞的象生离死别的三流言情剧一样……”
目瞪口呆的我,看了一眼同样呈现石化状态的两人,慢慢的走了进去。
“明明我才是最终受害者好不好……”
随后李惜悦面如死灰,泪滚滚的,象被抽掉了所有气力,直挺挺的倒在床上变的一动不动,小慕容跳起来,反手抓了个空,很快变成惊怒的表情,
嗯她的衣带和佩剑什么的,已经被初晴眼疾手快的抄到手中,丢到门外去了。我赞许的看了她一眼,这女人真是越来越知趣了,这下她应该没有就这么近乎裸奔出去的勇气吧。
“现在有心情坐下来谈谈了吧……”
“没错就是谈谈……”
“如果我要灭口,你还有机会坐在这里……”
“谈之前,请先认清你们的处境好不好……”
“你觉得你有多少筹码……和我谈条件”
“或者说,你觉得你 凭什么 能和她们在一起……难道就靠察事厅那点见不得光的身份么……”
“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补救的机会……就是名正言顺的成为我的女人”
“不是要挟,而是通令……你有值得我要挟的本钱么……”
“不要多想,这只是一个交易,要么做我的女人,或许还有名正言顺的在一起的机会,要么还是身败名裂的去死,出了这种内宅后院丑闻,你觉得最好的结果会有是什么……”
“也许你们可以殉情一了百了,但是你们的家人亲族呢,这位可是陛下指给我的女官,出了这种败伦丑事,无论是皇家的颜面,还是家门的名声,难道还指望善了么……”
“就算我不要体面,也想不追究,但我的门下可未必肯善罢甘休,为了洗刷主家耻辱,发生一些骇人听闻的事情……也并非不可能……”
“或者你觉得察事厅会为了你的禁忌之爱出头,和我发生激烈冲突么……”
“放心我的女人很多,真的用到你的时候,并不多,只要她们愿意,平时闲暇我也不会刻意干涉你们的事情……”
“初晴……”
“恩 ……”
“去示范一下,教教她们该怎么做……”
解除衣带的声音,抚摸在身体上的动作,
越是强硬的女子,屈服,哪怕是暂时的屈服,也足够让人很有征服感……
片刻之后,尤有红晕的初晴推门出来,对外轻轻比划了个手势,草间树丛中一种沙沙的声音,象潮水一样慢慢退走远去。
……
不久之后我腰酸腿软的坐在书房里,女人小心眼的报复来的还真快,却是以另一种差点要人命的方式,还好我早年底子打的好,锻炼进补的也勤快,又有压箱底的绝招……
我正在看今天的内参,这种东西是随着民间兴盛蓬勃的文抄一起诞生的产物。本来每次朝议之后,政事堂的宰相们,都会挑出一些不那么紧要的,或者并不需要可以保密的决要、批奏,做成邸文发到各司衙门,算是通报,在这基础上又诞生了更专业和数据化的文抄。
分为内外两种版本,外参就是作为喉舌,发布朝廷政令、赦书,宰相们言论态度,以及各地要闻,等需要在百姓中广而告之的内容,让各家文抄转载的大众版本。
而内参则涉及到更深层次的决议,以及一些未成形政论风向的酝酿,谘情,只有一定品级和职事的人,才可以拿的到,对大多数官员来说,这东西既是朝廷的喉舌和风向标,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咿
看到这份文抄我哑然失神,李泌,又是李泌,这位李仙人到底还有多少让人惊奇的地方。
谁说古人目光短浅,接受面有限,只要给他足够的条件和环境,还是能制造出让人意外的惊喜和作为来。
改镇归卫的,首先是河北四镇为首的中小军镇和时间尚短的新镇,他们的部下被选拔精壮,打散编入十六卫,既解决了地方亢兵的问题,又给朝廷吸纳俄一批有生力量,不过要抹去这些人身上鲜明的山头主义和个人色彩的烙印,并且形成真正的战斗力,还需要足够 的时间来经营。
但是要消除节镇带来的危害,说到底还是分权,再加上先前梁宰的分道建言书,这次李泌以宰相身份上书的《改差遣官为职事官扎》,象是在响应梁宰一般。
提出将新划分的各道,原本按照需要所派遣的任期不定、品级不定、职权范围不定的所谓“三不定”的采访使、度支使、转运使、营田使诸道从属官,从节度使的辖制和职权内独立出来,变成朝廷常设的固定官职,以加强对地方的控制,直接对朝廷中枢负责,拥有职权范围内的直达专奏之权。
还有各道原本拥有监察御史七品抬为五品,扩编为分道监察院,改御史巡查制为守道监临制……
看到这里,我嘿然一笑,这不就是明朝各省三司使的原型。
如果按照这种设想的财政、民政、监察、人事、刑名诸权都被明确的官属给独立出来,节度使就变成一个纯粹的战区领兵官。
按下各种赞许和批驳的文章 我高声喊道
“给我请王山长和杜总编过来……”
按照当初打赌性质的约定,我提供给他解决藩镇和武人问题的短中长期一揽子方案——《强干弱枝二十三策》,(当然是我根据宋代赵普的删改版,去掉了文人领军,将兵不识之类已经证明负面作用的内容)。只要他能够实现至少一半,我就可以走出幕后,公开出面支持他的。
现在其中“以中枢掌兵、内外相维、兵将分制”等都已经基本实现,其他的削夺藩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为国用,汰其老弱充民间,清理亢官滥职等,也陆续部分实现,我也要实践一些诺言了。
第四百零六章 就是哗众取宠
太极宫凝云阁,特赐的宫内宅里,领内侍监、宫台省大丞,兼闲厩、五坊、监内班等十余使的郕国公李辅国也在烦恼,
作为中贵第一人,虽然已经权倾朝野,通过察事厅,轻易拿捏住大量官员的隐私和把柄,一声令下几同诏谕,无数人为之奔走,连几位政事堂宰相,也要侧目而避左右,军中遍心腹,衙下尽爪牙。
他本是出生于皇帝养马人之家的小奴。长相平凡,甚至有些丑陋,但因为粗通文墨,所以能够在一干的同类中拔举而出,他为取悦上司,唯谨唯慎,办事一丝不苟。最初在高力士手下做仆役,言听计从,可谓任劳任怨。相比那些同年已经拜内三省、监五局的公公,他的经历实在乏善可陈。
四十余岁才始掌闲厩(主管宫廷的马匹簿籍),后入东宫侍太子。才开始发达,当肃宗还是太子的时候,曾经多次被宰相李林甫陷害,处境危急,甚至被迫两次离婚。
在患难之中,李辅国给了太子许多抚慰,还冒着被杖杀的风险,帮他做了许多太子不方便出面做的事。又通过马嵬献策、灵武劝进一系列辅弼之功。那位陛下是个很容易念旧的,特别是身边已经寥寥无几的老人,因此,得位对李辅国一直相当信任有加,甚至到了宽纵的地步。
但他也十分明白,他的权势和风光,和那位陛下时好时坏的身体一样,充满了飘摇不定的因素。更何况权势也不是万能的,至少在南内那位宾天之前,还有极少数力不能逮的存在,所以他一直习惯把自己藏在幕后。
但是,
太子遇刺,似乎让他不可避免的一下被推上了风尖浪头,虽然没有人敢在朝野正式的场合中谈论一二,但是各种地下流传的文抄小载上,充斥都是各种以十常侍谋废主挟少帝为名的影射题材,不管怎么查也查不绝的。
偏生最要紧的京师房,又被人暗杀,暴出了那档子烂事,连那位一下不怎么理事的陛下,也颇有微词了。
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好不好,他有些郁闷的想到,又点了一根醒神香,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味道,让懒洋洋的感觉从骨子里驱逐出来,毛孔伸张的象浸过温泉一般舒适起来,有些泛散的精神,才重新凝聚起来。
可惜那京师房家伙死就死了,偏生手中还私藏了一些要紧的东西,一大笔活动费为名的钱帐下落,那些招待往来的名单,都随着身死没有了下文……
那位张皇后也不是个省事的主儿,妇人就是妇人,不识大体,也不知道方寸,只会乘着自己养病的由头,暗中挖内廷的墙角,她以为一边往英武军和殿内班里偷偷伸手,一边通过养侄女的干系,与雍华府上保持往来,就做得那么天衣无缝么。
为了陛下在面上的交代,也为了安抚那些心有不甘的臣子,他不得不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就算暂时被放弃的名位权势这些东西,他也有把握在事后重新拿回来,但是背上这个恶名,却是长久的麻烦。
虽然东宫的那位,并不是他心目中的良选,也并非没有过图谋的心思和策划,但他却是从心底无比的鄙视这种激烈粗暴且后患无穷的手段,要图谋那位太子殿下,有的是各种法子,谋取一个人的姓名,有时候一帖良药就足够了,轰轰烈烈的武力刺杀,是最不可取的下策,毕竟他是皇帝亲手设立的储君啊,没有被废一天,就一天是国家大统的象征。这也是在打朝廷脸面和威信,无论皇帝陛下如何不喜欢太子,也必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难道是河北那群,被逼的走投无路的家伙,他心中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
“阿公……”
就听见随身的小黄门,用一种尖尖的咏叹声呼唤,不由脸色一肃,自己才养了两天的病,底下人的就这般乱了方寸么。
“出大事了……”
却是一种幸灾乐祸的喜调。
……
府上唯一的变化,就是那位出入神神秘秘的小慕容,换回了女装,变成一些正常起来。所谓的正常,也就是有人在的时候,不跳窗户,改走正门了。但这位哪怕是换了女装,但是只要站在我那些女人中,依旧是象鹤立鸡群一样的显眼。
虽然时候初晴守口如瓶,敏感如阿蛮、云容、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过倒也没有多说什么,也不会想到另一个可能性,不管怎么样,小慕容以保护为名,名正言顺的搬进永王家那位所在的兰轩里,不过府上这么多人,为什么只有她要人随身保护,这种问题是不需要我来考虑的。
兰轩里面还住另一位身份比较麻烦的人物,就是刘王傅家的那位大小姐,这两个曾经是手帕交的女人,因为各自的家庭背景正在冷战,哪怕就是门对门,也颇有些老死不相往来的情形,再丢进熟人小慕容这只性别取向特殊的鲶鱼进去,不知道会碰撞产生什么样的火花来。
刚刚以权谋私带了建宁王李琰的老婆孩子,去宗正寺看过他后,被一堆儿女情长抱头痛哭的肥皂剧,搞的心情郁闷的我,坐在书房里和薛景仙一起喝茶。
“最好的结果,就是这样僵持下去……陛下既不想深究,别人也没有发作的理由……”
因为殚精竭虑的多,胡子已经有点灰色调的薛景仙,用同样用叹息的声音回答我,这位前陈仓县令为我服务了几年时光,却仿佛已经过了很久一般。
作为我半路出家,被我半绑架班胁迫来的第一位谋士,自从他曾有的家人全部死难在长安后,至今没有结婚也没有重新组成家庭,身边除了两个特意拍去服侍起居的女子,孑然一身,也没有多少财产。连唯一一个在王维手下效力的族弟薛义昌,也没有多少来往。
相比温哲孜孜不倦不择手段的营钻精神,或者崔光远淫浸官场,老于世故的狡谲,唯一突出是可靠与忠诚而已。这些年,他越来越少质疑我的决定,却始终在我每一个决定背后,默默出最大合理化的实施计划和推演结果。
“难道我们都没法做点什么……”
我有些失望的放下苦到舌根里的岩茶,这就是后世武夷山大红袍的老祖宗,叫晚甘侯,每年都靠山民冒着摔死的危险,用以段绳子和几个木锥爬上绝壁采集,就那么斤半的产量,还是小东西直接从内库里顺出来的。
“天家的大统之事……素来不是那么相于的”
“大人不是一向无心参合这些事么……前番出手,还可以说是出于维护宗室的立场……但介入的多了,太子那边,倒要有想法了,所谓三人成虎啊……”
上次找养伤中的太子小白关说厉害,促进他的求情疏,已经算是极限了,如果不是有身为宰相之一李泌的奏书为呼应,麻烦和干系也不会小的。现在想来,小白的表情似乎有点奇怪的郁闷。
“那你说我……是不是出头的太早,以至于失去了先手,也失去了对后事的控制……”
“或许是这般,但是大人若不出手,建宁王只怕连申辩的机会都未必有了……”
“只能等到太子将来既得大统,才有转机把……”
叹息声,虽然我出手干预,但结果还是无法避免,唯一的变化,就是建宁王保住了一条性命而已。
朝廷发落的动作很大。
东宫人员大换血,牵涉在案的太子内坊、三府三卫,十率卫士,多达一千八百多人,被群体流放岭南,太子小白身边的武装力量,几乎被一扫而空。倒是在体制外以监国名义建立的那些斥敌、宪军、参议、虞候各营团,因为牵涉到几乎是朝廷强力军事集团的背景,只是被强制解散而已,悉令各归本属。
继成如蓼的神策军之后,管崇嗣的神武军,也被从八个营个升格为左右厢体制的十二个营,分为五千人的马军和一万人的步军两大系统,以左右军使分领之,又从殿中监派遣护军中尉,名为检校实为监军。新多出来的四个营全是具装的马军配备,光从剑南军监司调拨的兵器甲仗,就价值数十万缗。虽然编制增加了,但实际上神武将军管崇嗣被进一步架空,如果没有马、步护军中尉的副署,他手中能够直接调用的武装力量,只剩下亲军营和中军帐的虞候们。
“已经开始了……”
杜佑满脸的色的走进来,
……
虽然气氛和局势有些紧张,但是身为长安人的生活还在继续,平康里也照样艳帜高张,暗香浮影迎送如潮,相比,人们更津津乐道的是,又有谁犯在了中宫的那位绝不打脸的兰阿姨手中,那位梁蛮子沉寂了许久之后,又开始到处找人的麻烦,把那些不入流的司衙署局折腾的鸡飞狗跳。
顺便在酒热耳酣之际,在同样醉醺醺的同伴和如花解语的娇儿面前,用所谓最新的内幕消息,吹嘘一下自己是如何个消息灵通的。
一个消息,迅速冲淡了前些日子一连串变故所带来的愁云惨淡,
毕竟轰动一时的太子遇刺,建宁王涉案,都是很遥远的事情,只有这个消息,才切关他们的将来和前程。
长安几个学子聚居地段,变的气氛汹涌潮动起来,常常可见三五成群,行路冲冲的学子,想见就热切的打起招呼,然后聚做一团神神秘秘的争论起什么来。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这新出的文抄上,
“斯功名,国家公器尔,非私私相受得……”
新登的刊头上,开首就是如此显目大字,然后从旁才小注一行,建言科举二三事。
上书改易科举体制,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事,象一枚重磅炸弹,重重的砸在所有人的心头。
此时的科举形式主要还是自考,也就是闭门寒窗苦度自考,只有那些大户之家才有象样一点的私塾家学,而只有一些繁华富庶的名城大邑,才会出现一些官私背景,成规模的书院学堂之流。但相对全国人口来说,哪怕是有心科举的人群来说,比例实在太少。
唐代的科举制度,还在发展初级阶段,只有乡试和京试两级,也没有象后世那样形成县、州、省、都一个完善而整密的体系,报考的人来自各级学馆者,称生徒,由学馆荐举学成者,送尚书省参加考试;未入学馆而直接来自州县者,称乡贡,他们首先自己在州县报名,经州县考试及格后,举送到尚书省参加礼部
唐代科举考试并不糊名。应考者姓名对主司是公开的。作为主考的官员,人为的因素占有相当大的比重,往往容易凭借个人的好恶和亲疏来选士,常常成为舞弊和徇私的死角。因此那些象杜甫、杜牧、之流的才学之士不但要靠成绩好,还在在考试前先通过诗文歌赋打出名声和影响,来引起考官的注目,以获得更大的机会。
科举的项目主要以官定六学为纲目,然后在不定期的辅对应特殊需要的制科,最热门的是进士科,而最尊荣的却是秀才科,这个秀才与后世的秀才不同,乃是选拔锦绣之才的特科,也是公认的头等科目,当然此时尚未形成状元、榜眼等说法,只有在琼林宴的时候,会选出两个最年轻俊美的举人,作为监酒行令的探花郎,科举第一名被称为头甲或者傍头,因为接见时站的是离皇帝最近的螯阶上,因此成为独占鳌头的来历。
一般情况下头傍的举人会被选入翰林院之类的机构,做为人才储备起来。只有二傍以后的排名,才会在吏部的考碣试后被有选择的放任地方,充任一些最底层的县尉、县丞、主薄等末品官,一步步积累政绩爬上来。
武举之制始于长安二年(702。)州县以下习艺者每岁如明经、进士之法选送于兵部,进行课试。所试科目有:长垛、马射、步射、平射、筒射等;又有马枪、翘关、负重、身材之选。上述各科考试通过,兵部即可除官给禄,不必如文官须再经过吏部试才能释褐任职。
虽然说在后世以科举入相是正途,但在唐朝以武将积功拜相也是很平常的事情,相比需要苦苦熬资历的文官仕途,对一百多年来一直保持对外开疆战争的唐朝来说,从军无疑是一条升迁的高速电梯,是以王维、岑参、杜甫、李白这样文才风流的一代名人,也对投军报国抱以相当的热情。
虽然唐朝的科举制度还在初级阶段,但是他选士的范围和知识面之广,却是后世宋、明所无法企及的,常科的科目有秀才、明经、进士、俊士、明法、明字、明算等五十多种。象明经科选的固然是熟读经史子集读好的人才,而明算科则试《九章》、《夏侯阳》、《周髀》等数学着作,选数术出众可为国家财税度支的人才,明书科试《说文》、《字林》等字书,选的是文学人才。而明律科顾名思义,就是精通律学的司法人才,本朝玄宗老皇帝时还一度置道举(试《老子道德经》、《庄子》),还有童子(限十岁以下)举等。
其中明法、明算、明字等科,不为人重视。俊士等科不经常举行,秀才一科,所谓秀才,可不是后世那种初级功名可以比的,这秀才就是优秀之材,比进士还难考取,也更家荣耀的存在,但因为在唐初要求很高,后来渐废。所以,明经、进士两科便成为唐代常科的主要科目。
自高宗以后进士科尤为时人所重。唐朝许多宰相大多是进士出身。常科的考生有两个来源,一个是生徒,一个是乡贡。由京师及州县学馆出身,而送往尚书省受试者叫生徒;不由学馆而先经州县考试,及第后再送尚书省应试者叫乡贡。由乡贡入京应试者通称举人。州县考试称为解试,尚书省的考试通称省试,或礼部试。礼部试都在春季举行,故又称春闱,闱也就是考场的意思。
考试的内容也不是后世狭隘的八股文所能比拟的,不但有文理诗词的考较,对国家大事建言的策论,还有公文写作性质的判词。而且相貌气质也成为决定排名的一个重要因素,所谓以貌取人的说法就是诞生于这个时代。
但是另一方面,往往数万人之中,才取数十到十数人,所谓万里挑一毫不为过,是以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而竞争极其惨烈。到了中晚唐因为录取范围太小,再家上科举舞弊成风,仅有的名额基本被豪门权贵手把持,造成大量有识之士抱国无门,流散民间,为了改变自身的命运,这些人也进行了积极的抗争,其中许多人变成推翻唐王朝的掘墓人,象后世唐末农民大起义的首领王仙芝、黄巢,还是现今安禄山倚为肝胆心腹的谋臣严庄、高尚,莫不是科举无门之下的失意人。
既然连作为国家统治机器部件候补的士子,都忍受不下去起来造反,这个国家命运也到了尽头。
因此,后来宋朝注重文人执政,未尝没有吸取了唐代科举录取门槛太高,而导致大量学子流落民间而变成动乱的因素,扩大了录取范围,就算没有官职可以受也以国家的名义将他们圈养起来,自此形成后世多级科举学政体系的雏形。
所谓农民造反不可怕,可怕的是有追求又有文化的人参与的农民造反,不但波及和影响很广,往往是成为改朝换代的重要导火线和契机。有宋一代,虽然大小农民起义和暴动一直没有停息过,但是却鲜有士人残余其中,不能不说是另一种制度的成功。
因此,我直接照搬了明朝科举的模式,这还得感谢曾经风行一时的热门嘲讽体小说《明朝那些事》,关于科举的这一节,尤为让人印象深刻,就算这么多年后,通过各种泛谈式的读书笔记收集起来,居然还凑得个大概。
明朝的科举制度严格说来分为四级——院试、乡试、会试、殿试。
院试是属于州县级别的,参加院试的叫童生,考试成绩分为六等,其中只有考取了前两等的同学才有资格参加下一轮的考试,叫做录科,而考取了第一等的可以取得秀才的光荣称号,同时还可以享受某些特权,比如说可以免一个人的徭役,见到县令可以不下跪等等。
接下来就是省一级的考试了,叫做乡试。这里考试过关就取得了举人资格了,这意味着有资格做官啦!而这里也将产生三元中的第一元——解元。他们将要参加的考试叫会试,朝廷一般只从举人中选取三百人,这三百人叫做贡生,也就是通常电视里说的天子门生。
这三百人当中的第一名就是三元中的第二元——会元。不过这还不算是取得功名了,必须获得进士资格的人才可以说自己有功名在身。
要想取得进士资格呢就必须过最后一关——殿试,由皇帝老儿亲自在大殿上进行出题测试。殿试的成绩也分为三等,即俗称的三甲。
一甲只有三个人,分别是状元、榜样、探花,他们称为进士及第。二甲由若干人组成,他们叫赐进士出身。三甲若干人,称为赐同进士出身。前面所说的举人是有资格的做官的,而名列三甲的各位确实一定有官做的,区别就像现在的非师范专业的大学生和师范生,一个是毕业不包分配一个是毕业包分配的。
此外,明代以前,学校只是为科举输送考生的途径之一。到了明代,进学校却成为了科举的必由之路。明代入国子监学习的,通称监生。监生大体有四类:生员入监读书的称贡监,官僚子弟入监的称荫监,举人入监的称举监,捐资入监的称例监。监生可以直接做官。特别是明初,以监生而出任中央和地方大员的多不胜举。明成祖以后,监生直接做官的机会越来越少,却可以直接参加乡试,通过科举做官。
参加乡试的,除监生外,还有科举生员。只有进入学校,成为生员,才有可能入监学习或成为科举生员。明代的府学、州学、县学、称作郡学或儒学。凡经过本省各级考试进入府、州、县学的,通称生员,俗称秀才。
取得生员资格的入学考试叫童试,也叫小考、小试。童生试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三个阶段。院试由各省学政主持,学政又名提督学院,故称这级考试为院试。院试合格者称生员,然后分别分往府、州、县学学习。生员分三等,有廪生、增生、附生。
由官府供给膳食的称廪膳生员,简称廪生;定员以外增加的称增广生员,科称增生;于廪生、增生外再增名额,附于诸生之末, 称为附学生员,科称附生。考取生员,是功名的起点。一方面、各府、州、县学中的生员选拔出来为贡生,可以直接进入国子监成为监生。一方面,由各省提学官举行岁考、科考两级考试,按成绩分为六等。科考列一、二翟贿,取得参加乡试的资格,称科举生员。因此,进入学校是科举阶梯的第一级。
这样就无形的保持了两学为基础的学校系统,在出身背景上的优势和垄断性,毕竟是天下仅有的国家认可的大型教育机构。倡导以学校取士,可是太上老皇帝沿袭下来的国策。
《建言科举二十三事》的扎子,一上去是何等的轰动,有明一代虽然以科举僵化和八股文着称于世,但其相关科举制度和体系的完善和周密,已经达到整个封建时代顶点,已经没有多少可改进的余地。比如考监分离独立,考官抽选制,天子命题等等,无不是影响深远的东西。甚至具体到,如何甄选人员,如何防止夹带舞弊,种种考场上可能遇到的突发状况的应对措施。
既然要做就做到最好,至于其中所需要逐渐演变和接受的过度和缓冲,就不是我操心的事情,我纯粹是来搅局加打酱油哗众取宠的,反正最合理的方法我已经拿出来了,不能实现那也是传统保守势力的迫害和排挤,就让已经见到一线希望的广大士子和他们折腾去了,反正表面上于我无损的,一个伟大的公务员制度改革先行者,已经跑不掉了。
……
“他这是在打脸啊……”
太子少师韦见素,对着身为御史中丞的长子,呵呵笑了起来
“怎么说……”
“在打天下门阀氏族以及那些清流士林领袖的脸啊……”
“……”
“本朝科举沿革隋法,已经颁行了上百年,无数贤良能臣都未得多少改进的善法,却让一个明显半路出家的武人给指镝出来……这不是赤裸裸的打脸,还能是什么……”
“更深一步说,反衬出那些国家以高官厚禄优养多年的那些人,无能且无作为……”
“再说了,这虽说的是改良科举之弊,但却是断那些权势门第营钻的路子,削夺那些宰辅臣僚们专断选士的权利,不知道要多人要跳脚奔走了……”
……
北内大明宫,乾德殿小内朝,济济一堂。虽然惯常的场合里少了一位熟悉的面孔,但是大多数人竟反而有些稍稍松了口气的感觉。
“臣无话可说,只能用其智近妖异归结之”
这是被肃宗评为“门地、人物、文学皆当世第一”的三绝宰相李揆板着脸,用一种规规矩矩语气的评说道
“就怕他光有武侯之才,却没有武侯之德……”
自然也有乘机上眼药的,比如那位游离在权势边缘的清望宰相房琯,很不感冒的用鼻子哼出来的声音道。
这话听到肃宗眉头一皱,言虽未尽,但余意竟是隐归为操、莽之流了,心里起了些疙瘩。又有些说不上的不爽快。
既然有宰相开了头,眼见堂下多有附和之声,无非就是,这位始作俑者虽然泛有大才,却从来不修私德,平时也以岬戏折辱官民为乐,突然来这忧国忧民的一出,虽然有良策之名,却显然动机堪忧……
他却眉头越发紧锁,作为一个还算亲臣纳谏的天子,有时候个人的喜恶和实际的需要是两会回事。
“臣只是觉得,他此谏一出,成立与否,怕与天下世族门阀相恶亦”
直到新进的御史大夫萧华开口,才让肃宗稍稍释然。这位是天子从为了平衡朝局,河中节度使转任过来新贵,说话还带这些武人的爽利,于朝中也牵扯不深。
他说的很公允,意思也很明白,虽然门阀世族让历代君王又爱又恨,又拉又打又要用,但他们同样也是构成统治的重要基础,既然站到他们对立面去,至少对大位是很难有想头,最多就是权臣的格局而已,而且不受人待见非主流的那种。
……
南内兴庆宫,类似的对话,也在继续。
直到一个陪臣听的不由哧声笑出,却是那位硕果仅存的景云老臣钟绍京。
“孰臣无状,只是诸大人所言让某,想起三国一典故”
“处之乱世奸雄,用之盛世能臣么?”
只看他笑而不语,太上心中却有所悟,
眼色却漂向拱手垂立的宫内大监
“力士,你又怎么看”
“诸位相公都是极有见地的人物,怎么论的到咋家一介残竖置啄”
“少装混,常年行走内外,这点眼力怎么没有”
“是!”
高力士搭下眼皮,仿佛没有说过任何表态
“老奴倒是听说他贪财敛色,搜刮有方,似乎倒不在乎名声如何”
善搜刮敛财,有能力却又不在乎名声,这才是上位者心中的良臣。一旁的中书侍郎余怀贞,不禁叹然一声。明抑暗扶,不沾干系,这高力士也不愧是多年把持宫省受人尊仰的人物。
其他的陪臣,如内承制裴士腌、监察御史韦伦、门下舍人方佐,尚书司郎中于畴,给事中沈介,却也各有滋味在心头……
他们都是成都小朝廷的老班底,老早就打上太上皇的烙印,立场和政治风向也不大在乎别人怎么看了,反正他们的前程,是直接落在太上皇继续延年康寿的基础上,反而会比朝中那些派系,更加团结一些。
……
“那个人也不是一点准备也没有啊……”
消息传到洛阳大内,河北安抚采访处置大使李泌放下公文,却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遗憾,虽然一个在军中一个在朝,却有许多惺惺相惜的共同语言,可是他一直觉得始终看不透这个人。
李泌被称为神童的出类拔萃的人物,自小集聚了太多的期许和荣耀的光环,为了不至于迷失浮华尽才早夭,很早被师长带进山修学养道,以远离繁华喧嚣,不但修身练气,还奉修王佐治世之学,虽身在道宗之内,却拜范螽、陈平为祖师,主张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但真到功成名就身退之时,怎么全身而退,怎么退的有意义,不至于留下的东西,因为人走茶凉人亡政息,顷刻就被推翻,却又让人忧患得失起来。
蜀中一会,那个人理念颇多契合,又足够年轻,与太子有近谊,似乎是承托后事的最好的人选了。可惜他一直无心政途,更不愿走到前台担待起更重要的责任来,倒让许多明明是于国有益的大善之事,变成颇费周折……却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不愧是传说中的武侯传人云云,虽然抛出一个东西,就是震耳发溃的大地震,虽然有赌约为呼应,但没想到却用的是这种方式,这也算是他的一种恶意趣味,想到这里,他不禁头疼起来,这个家伙就不能好好的经营筹划一下么。
……
问一个问题,有没有必要把鱼朝恩干掉,他去了主角手下的地盘。
推荐一个架空牛人的马甲书,《宋伐》,这厮明明上三江,还要我的推荐,不厚道啊
现代历史研究生,
穿越到南宋,却附身在金国人身上。
想回到宋朝,可老是不能如愿。
老子豁出去了,索性就在金国大闹一场。
让所有人都看看,汉人的血还没冷,
在金国的汉人,一样是大宋的子民,
宋伐,
现代人率领汉人,在金国发动的一场——
北伐!
第四百零七章 余孽
尘烟滚滚,红黑点点,杀声彻天,刀泼如雪,斩的人仰马翻,血水象不要钱的喷泉一般,四溅的到处都是。
踩着满地的瓦砾,无数打扮各异的人混杂着穿着铠甲的军人,在一截截残垣分隔的狭小空间里舍生忘死的厮杀,随着一堵堵墙尘土飞扬着倒下的,常常是结团抱滚在地上,面目狰狞的纠缠死去的尸体。
仅剩半截的楼台废墟中,还在不停咻咻的飞来箭矢,极有准头将进攻的一方的批甲之士,一一给放倒在地。
“点子扎手啊……用的全是和我们一般的兵器啊”
一个身上插着几只未剪断的箭矢,被燎的一脸乌黑,只能掺扶着半跪在地上的队正嘶哑着声音说
“那些贼人的冷箭,准头毒的很,专找脖颈这些要害的地方啊……还有火器,大排上不去,拿盾也防不住啊……”
面对部下的求援,巡城营的校尉满脸铁青,他已经折了一百多号人手,被抬出来士兵,中箭的部分几乎都是从铠甲缝隙钻进去的……
本以为是某些势力蓄养下的一个江湖人物的窝点,没想到抓到大鱼了,看着那只射出来的箭,赫然与全军通告的那起当街聚众袭击案中,发现那批武器编号一般……
“射生队上……”
房顶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抬上一个个大架子。一个鸣哨声,那些鏖战穿甲的军人,齐刷刷地变阵,顿如潮水一样相互掩护着退出老大一截空间。
就箭天空一暗,嗤嗤的爆射声,几十架手摇盒子箭,喷吐得无尾矢,象暴雨一样浇淋得,对方根本抬步其头来。躲闪不及的很快被射成刺猬,不小心露出个手掌,被射成稀烂。
领班校尉又转过头来,对着身后一群行装各异汉子,开口道
“南都尉,对方似乎有不少技击高手,眼下活口还要请你们出手了……”
那位穿着平民短装的南都尉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象一只矫健的豹子,飞身越入战团,手抄一只银亮的铁骨长尖枪,闪如电光暴出,所过之处,尽是叮当爆裂处寸断刀剑的碎片和喷血的人体,几乎是没有能接近他三步之内,
……
长安城的另一处,
健儿飞驰,猛士狂奔,随着重重的肉体冲刺撞击生,不时一个个人类的身体,背巨大的力量抛飞到空中,跌落在尘土飞扬中滚几滚,马上又加入尾追堵截的,立即扑面而来金戈铁马的气息,在看台围观的人海中,掀起一波又一波抑扬顿挫的咏叹调。
如果说马球是兼顾技巧观赏性与战场实用性,与后世高尔夫一般的贵族化运动,毕竟一匹训练有素的上等良马不是谁都有钱养的起,更别说一身具装,那这个名为斗球的橄榄球运动,就是不折不扣充满战斗气息,军事体育性质的低门槛平民化运动,填满棉花的防撞皮铠和布衬圆盔,
这项起源于剑南程度的运动,自从龙武军回到长安后,也依旧长盛不衰,成为将士们消耗多余精力和时光的地方,还可以通过吸引观众来创收。更别说各种外围衍生的赌盘、茶果零售、纪念品发售等等。
不过最近又增加了新的内容,因为巡城御史向皇帝陛下抱怨说,因为安西北庭军等各路人马驻扎在京畿附近的缘故,连带京师周边的治安情况变的复杂许多,各个体系不同归属的军人,在酒楼茶肆行院之类的公众场合,因为意气之类的理由争欧相斗成风,士民身受其苦,请求换防或者调遣之,或者以龙武军为例进行管制,虽然这个建言没有得到皇帝的恩准,但是却是引起了朝廷的关注。
于是,
龙武军为主操办的,拉了一大票赞助商的“中外军竞技大赛”火热出炉了。工程团只是将原来的北门校阅场稍加改造,就变成可以容纳上万观众的露天大赛场,暂定为马球、斗球、射术三项。
本以为只是以龙武军为主的几个关系户凑一块图个热闹,结果几乎京师附近所有的驻军,都接到了消息而跑来询问,其中不但包括陇右节度使、关内节度使、山南节度使等这样比较近的藩镇,连作为客军的回纥兵、驻扎在萧关的义从军,也没有例外,甚至连郭子仪、李光弼、陈玄礼这样留京的中外宿将,也纷纷派出自己的亲军队,比赛的规模像雨后的蘑菇,一下膨胀起来。
当然他们积极来的理由也很简单,并不是主办方多有号召力,或者有不得了的好处,许多人纯粹冲着相对不菲的比赛赏金,或者是憋在军营闲的无聊,找个理由进长安来散心发泄,也未尝没有抱着找个由头一较长短,解决一下常年的积怨,或者干脆抱着这诸如打压一下龙武过于嚣张的气焰之类的而前来。
办了一桌酒席,却来了几桌的客人,于是比赛赛程不得不更延长,开赛的日期以拖再拖,项目和环节更加细化,改造更多的场地,光是各外地代表队安排和招待,京兆府忙的屁滚尿流。龙武、神武、神策、羽林等北衙六军就各出一队,然后新组建的十六卫也各出一队,驻京就有二十二只队伍了,再加上周边的驻扎的客军和外军,以及那些将帅们的私人队伍。比赛队伍达到了恐怖的一百二十一只,可以说,除了较远的安东之外,整个北地的军队,都背囊扩进来。
到了这一步,朝廷也法坐视不理了,于是兵部和礼部也相继出面,宰辅也亲自下来巡视筹办进度,甚至有传闻猜测,要在比赛后马上举行武举式,许多人还相信,这等于是一场军中的考揭试,可以影响到军中的前程。
那位李善人似乎突然人如其名的变的好脾气起来,不但没有设置任何障碍,还对这桩事情大为热心,非常慷慨的从宫内省出钱出人,御史们也顺应形势盯上了每个环节,被宣传成事一场宣扬国威,免得展现大唐军中的士气风貌的盛事,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丑闻来。
因此到了后期反而没龙武军什么事了,我纯粹作为贵宾出席。
虽然因为科举改制的事情,让无数人恨的咬牙切齿的,朝廷内部也再次炒成一锅粥,我却还有空闲悠悠哉哉的来看比赛。
现在陪我在公众场合露面的人,已经换成了张云容,虽然平时她还是那么副冷冷清清,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但此刻罗衫半解,娇红腻语的偎在我怀里,象脱水的人鱼一样娇喘挣扎的让人爱不释手,在这种万种瞩目的公众场合搞这种东西,也格外让人兴奋,就那个薄薄得帘子,根本挡不住外面喧嚣的声浪。
最近阿蛮很忙,因为龙武军的家属们,迎来了第若干个婴儿的出生高潮,作为我独一无二的代表,她要到处奔走,给那些新生儿举办百日洗儿之类的群体活动,此外,由于军队眷属中一下多了许多乌蛮、白蛮的女子,这些女人常年生活在温暖潮湿的南诏,一下迁徙到相对寒冷干燥的关内,不免有些水土不服,再加上语言不通,连丈夫都只能简单的沟通,在生活习惯和风俗上,不免闹出不少笑话和是非来。
在以她为名义上的总联络人,龙武军将官的家属,也组成一个相对独立的社交圈子,经常有一些类似互助会、恳谈会之类的活动,需要她出面。
沈夫人最近情绪有些不对,她本来是生活优裕的妃子,逢经大变,好不容易才和小白相逢,却无法公开身份,连儿子都自己偷偷的以求学为名来别人家相聚,又在街上遭人刺杀,明明知道丈夫伤重,却碍于不能公开的身份,连看望都无法做到,只能托求老太监张承,以小丫头的名义往返于府上打探消息。所以我让萧雪姿她们轮流陪着她。
看着伸着每一个动作,在她身体上滚动弹跳的珠串,我就是一阵得意,
谁说看到日本人,就一定要把他们全杀光的,用日本的劳力开采日本的资源,再回过头来赚他们的钱,世上似乎再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文化和经济侵略,有时候比武力更管用。
日本国地方官吏,对来自天朝的投资者,似乎报以很大的热忱,自从我家在沿海开辟温泉庄园,南边的慕容那群淮扬背景的商团,跟风也在倭国建立好些据点。
虽然没有对金银矿藏先知先觉的暴利,但也找到不少门路,比如倭国的铜铁矿,日本刀之所以名闻一时,与其以原料的成分,也大有干系。就地开采,铸造成精铁锭,输送福、泉、明、洪、广之地,也有不少利润。又如倭国的珠贝,倭人对近海岛屿,被唐人占据的事实,几乎是麻木到无知,当然这可能也与他们没有合适的航海工具有关,又如有组织的劳务输出,有人勾结地方官吏,大量抓卖倭国的贱籍人,然后在港口集中训练后,运到南海去……
“请军上评个理儿……”
一阵嘈杂争吵声,突然压过场上的喧嚣,张云容也乘机摆脱了我魔爪,手忙脚乱的将衣裙给拉起来。
“吵什么哪……”
我很不爽的吼一声
“是刘中郎他们,在争朝廷中外军马球竞技大会的名头……据说本军只有三队的名额。”
门外等候的杜佑,用一种汗然的声音道。
就看见一群气吁吁的将头们正站在,相互大眼瞪小眼的互不相让。
“我们越骑和屯骑争也就算了,你们都是一色胡骑营,跑来凑什么热闹……”
“姓刘的,你们步军和我们争什么争……”
“姓陈的,你的选锋营,再怎么能跑,难道打算用两条腿和四条竞技么……”
“吗的,姓鱼的,怎么你们射生队的也跑来闹什么蛾子。”
“斥候大队的兄弟就别起哄了,马球要的是冲锋陷阵的本事,不比是抽冷饿暗算的工夫……”
“吗的,怎么连车营也来了,你想闹出人命啊……”
“神机营也在这搅什么事,你想搞大屠杀么……”
一个个骂走这些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我却看见老猫站在看台的影子里,不由心中一肃。
“有什么消息么
“找到了……”
他低声耳语道
“是同罗胡……”
我有些惊讶的叫出声。
第四百零八章 捡回来的
“失踪的阿耋部大首领之弟……”
坐在马车上,我沉思不语。
巡城营,接到一个眼线的密报,派人化妆突袭,结果在对方激烈的反抗中,遭到惨重的伤亡,不得不请动了正在武学充当枪棒教官的南八,以及一些江湖好手组成的突击队,才将对方压制下去。但尽管擒杀了大部分人,仍然被极少部分人乘乱逃走,留下的尸体中,被辨认出同罗部贵族所特有金箭铁印等物品。
当年在长安人间蒸发的同罗胡主将阿耋部大首领之弟,一直是清风明月的一块心病和耻辱,现在想来,却是有强势的背景在掩护隐匿他们,甚至还获得了龙武军的制式兵器,根据这批兵器已经可以确认,他们与丽行坊的那场暴乱有关。
但是除了同罗胡的残党,这些这些人成分很杂,许多是临时被转移到这里的,甚至还有一名失踪的前史思明帐下的骁将喻文景,他们聚集在一起,图谋并不会小的,如果说单单用来做这种当街刺杀一个女人的事情,未免太浪费了……
偏偏我最近又对监门卫盯的很紧,明摆的在打草惊蛇,想把藏在宫苑里的一些见不得光的存在给逼出来。虽然两宫已经还京,但是皇城中的人气和规模,还是没能回复旧观,除了三大内,许多别宫林苑还是荒废着,最适合藏人了……
似乎越来越接近真相了,我反而有些想不通的地方,那位的动机何在,虽然这些东西作为证据未免太单薄,但是却恰好能给太子遇刺案一个说法……
“这是赤果果的冲锋陷阵的杀戮技艺啊……”
一个声音打断我的思绪。
“只要把他们手中拿上兵器……”
温哲如是赞叹道。
“不愧是寓兵于民的良策啊……”
废话,橄榄球是美国陆军代表性的体育项目,甚至超过了民间盛行的篮球和棒球,没有一种体育想它一样充斥了赤裸裸的侵略性和扩张性的价值观,还是有所存在的价值,我心道。
突然一阵浓郁的脂粉混杂着薰香的气息,随风迎面而来,我不由掀起帘子。
“她们是什么人……”
之见五彩的马车从街道上驱使而过,隐约可以看到帷幕后丽影憧憧,还有女子的嬉笑声,策马跟随的都是些看起来健壮而脸色轻佻的少年人,没有官服也没有,就这么招摇而过。
“这些奉旨出京祈壤的巫女……”
温哲看了一眼,解释道。
肃宗因为长期身体抱恙,有巫哫者占卜说是因为山河在作祟,于是王就请求派宦官与女巫乘驿马分别去祷告天下的名山、大河。
“封建迷信啊”
我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听得旁边的张云容翻了个白眼。
回来府上,还有些静悄悄的,这两天小丫头和雨儿她们,陪宫里的女眷们去看更优雅一些马球赛了,看来还没回家,我却见到一个意外的客人。
……
第二天,我还在回想昨天回家颜真卿的侄子颜泉明,专程上门来道谢的事情。
前些年,朝廷公祭死难的忠臣义士,对李直、卢奕、颜杲卿、袁履谦、张介然、蒋清、庞坚等皆加赠官,恩荫其子孙。对于战斗中死亡的将士,免除他们的家人二年的赋役。
故常山太守颜杲卿追赠太子太保,谥号为“忠节”,任命他的儿子颜威明为太仆丞。
颜泉明就是颜杲卿的另外一个儿子,当初送俘报捷被王承业扣留在寿阳县,后来被史思明俘虏,裹以牛皮,送往范阳,适逢安庆绪刚即位,有赦免令,颜泉明免于一死,刘客奴反正后又通过交涉被辗转送出来,后来在东京寻找到他父亲颜杲卿的尸体,就同袁履谦的尸体一起装入棺材,送归长安。
当时,
颜杲卿妹妹的女儿与颜泉明的儿子都流落在河北地区,颜真卿当时为蒲州刺史,就让颜泉明去寻找,颜泉明号泣求访,以至感动了过路的行人,过了很久才找到。当时河北各镇兵贼不分,多数掳百姓为驱役,连颜真卿也鞭长莫及。
然后颜泉明不得不又往亲戚故友那里去借钱,依借得的数目而赎人,先是姑母姊妹,而后才赎回自己的儿子。当时姑母的女儿被叛军抢掠而去,颜泉明有钱二百缗,想赎回自己的女儿,但因为怜悯姑母的愁苦,就先赎回了姑母的女儿。等到再借来钱赎自己的女儿时,已找不到了。
颜泉明遇到流落在河北地区的堂姊妹以及父亲的将吏袁履谦等人的妻子,都让他们跟随一起回来,总共收罗了五十多家,三百多口人,一路上有资粮则大家均分,一如对待自己的亲戚。到了蒲州,颜真卿对他们都加以接济,住了一段时间以后,按照他们的意愿,资送他们而去。
这个人可以说是个义士,因此被作为孝伦的典范,报送京城请褒赏之。龙武军在河北组织敌后派遣的时候,曾经出过一些力,所以坚持找上门来道谢。
按照崔光远的说法,他的身份很有价值,大有可以操作的地方。如果是吸收进来的话,将是一个道德上的制高点。还可以进一步稳定与河北四柱为首颜真卿的关系,这位可是做了四朝元老的牛人,而且一直以来对爱与身份,没能帮上这个倒霉侄子,而充满亏欠和负疚,不过这种人要用什么手段,很值得商榷。
象守城专家这种人是和大多数阴谋诡计不沾边的,只要占着兴国为民的大义,不愁他不尽心出力,而且恩怨分明的有些死心眼,只要你不是公开造反之类,挑战他奉行的大义和公理,就不会轻易背弃之。你如果倒霉,说不定他还会很有义气的两肋插刀。
就象他曾经很正直的谢绝了好几次来自宫内背景的示好和拉拢,所谓“巡所愿尔,但为公心呼,安得私授呼”,于是也几乎断了他进一步的进阶之路,要知道曾经有声音要将他为忠君为国的典范引进枢密院,好与郭子仪、李光弼这样的实权派抗衡。事实上,他们只是用错了方式。朝中那些习惯高高在上的大人人,怎么会理解一个象他这样已经有些过于理想化的崇高追求,最初连我都有些受不了。
“呵……”
我看了看外头的日冕,坐在门厅里继续打了个哈欠,有些无聊的看着面前那几个激动的说话都变的结结巴巴的年轻学子。
他们口口声声的梁宗座,半天打不出个屁来,也没有让人耳目一新的出彩之处,暂且按下对这几个幸运儿的不快,叹了口气,果然又是浪费时间啊。
今天刚好是我家的特殊接待日,这是自从我开府后定下的规矩,每个月,都会有那么随机几天被选出来,由我亲自接待上门的访客。
毕竟我现在家大业大,背后是无数人的生计与前程,每一件事小到每一个具体环节,都有人具体负责,我只要动动嘴皮,甚至只要一个眼色一个表情,就有许多人为之奔忙。因此不可能事事躬亲,象接待这种活,从上到下有一个相对严密的等级体系,按照身份和品级在对口负责。
底下实际具体办事的人,已经与我有相当遥远的距离。
但是就如那句老话说的,高出不胜寒,长时间完全依赖底下人的结果是不可取的,人都有倾向性和个性喜好的,哪怕出于恶意或者好意,积累的日常越久,都可以影响到上位者的判断和立场,这是再严密的监察制度也没有办法避免,历史上许多显赫一时的权势人物,都是因为被党羽、部下、亲信所裹挟的大势,被迫做出一些后人看来相当脑残不智的行为。
因此留这个一个缺口,并不是为了纠正发现什么,而是在于一种姿态,告诉那些仅仅围绕在我身边的人群,上位者不是他们凭借共同的意愿,可以轻易蒙蔽和封锁的,反正后世的地方政府,也多少有那么个信访接待日,目的也不在于真的能解决什么问题,而在于给予民众一种宣泄和表达的渠道,也是同样地道理。
虽然未必所有的问题都能靠这形式上的被揭举出来,(那会把人累死烦死的),而且多数流于形式,但如果被揭举出来,那就是及其严重的后果和下场,保持这一个可能性的概率,也是对广大体系内中下阶层的一种警醒和威慑……
当然,这是应付深以为然的薛景仙、崔光远他们的说法,真正的原因是,我嫌唐代的休假太短,十天才一旬修,对于一个在新中国一年到头,大小黄金周不断所养成惰性的现代人来说,这个年代传统的一年三节五敬,实在太少得可怜,而且其中还要扣掉元宵、中秋、除夕之类的三元佳节、两代皇帝的千秋节的大型朝拜加赐宴活动。
没开府前,还可以借整理军务、慰问将士,带一家老小跑出去旅游,开府后又是领一回事,作为屈指可数的封臣,动不动三天两头就要上朝点卯,出现在公众视线中,好让皇帝和列位臣子安心,连出门也不能去太远,不然御史要弹劾,史官也要记述详细的行程和言行。所以我干脆苦中作乐,给直接找由头避开公务,换换环境和想法……
为了保证公平公正,具体的日期是除去每月那些必须的朝见后,剩下的日子在闺房里由小丫头在投色子所决定的,这种儿戏一般的活动,甚至顺延到我身边留宿的女人身上。
按照家庭地位的顺序,除掉阿蛮云容她们的时段,剩下的时间段由其他人投色来抽取分配,就如果时间不够的话,就用数量来弥补,我是不介意夜玩的生活多多益善的,但对那些女人来说,要毫无遮掩的待在一起做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就有些尴尬和无奈,但出于某些想法却有些不甘心,最后往往还是不得不得便宜了我。
当然也有例外,萧雪姿她们四个历来是共同进退的,就算用不上也要在旁边看着。这样有利于打破她们之间的隔阂和生分。
扯的远了,话说回来。身份的差距真的那么严重,或者我的传闻真的就那么可怕么,让这些明摆比我小不了多少的士子,憋着表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
长安城的另一处,卢子良再次看了一眼留宿的寺院,虽然矮小简陋,哪怕是阳光最充沛的响午,也是阴暗潮湿,充满了汗臭和霉味,还有无数热情而活跃的虱子什么每天晚上前赴后继的打扰他与周公的约会,但总算是这几个月来的家,摸了摸袖袋中的分量,还是下定决心,走到一个卖捞什的大锅前。
所谓的捞什,乃是长安时下的一种特色,但凡是大小店家,在天气还不是很热的时候,都会把隔夜的菜底收集起来,早晨开铺,加很重煮成一个大锅,贩售给那些卖苦力的人群,也是一笔收入,当然味道就不能太讲究了。这也是拿下底层人,能够以很少的钱,就吃到荤菜的机会,因此总是供不应求的。
因为各家店铺的风格和口味不同,许多吃捞什的人,都吃出门道来,那家铺子的汤底最多,有鱼肉和骨头,那家的价钱最便宜量足管饱,那家的口味最好,还放姜葱和辣子。
吃捞什都是没钱享受桌椅空暇的人,都是蹲在在地上,或是靠这墙根,一边用手捞着汤碗的底料,分出骨头和鱼刺,就着浑汤,悉溜的大吃大嚼起来,还有些小钱的人,就会叫一笼蒸屉饼,原料也很简单,早市收来的烂菜去掉叶子,把梆子切成丝,伴上最不值钱的下水和肉皮碎,用黍麦粗粮和的皮子包起来蒸的小圆饼子。
当然隔夜的剩菜味道不会太好,加了浓重的调料也掩盖本来的味道有些人觉得口渴,就还会管店家再买一碗一文钱的白汤,用的是洗米捞饭水,加自摘的野菜煮成的稀汤,很能解渴,也能骗肚子,只是容易饿。
许多人吃的大汗淋漓,手口上全是汤汁。
在对方也有些熟悉的表情中,他用碗接了一大勺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磨的油光光的木勺子,在袖子上搽了搽,从汤中掏起一快肥腻腻的猪皮,看也不看的塞进口中,细细在舌头上品尝这一点油腥的味道。
这是第几个月了,朝廷讲究德容言工,那些稍微像样一些的人家聘人,也要讲究相貌,他这个样子一上门,连开口表现“言”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谢绝出来,他已经习惯那种嫌恶的眼神,不客气的说,我们这儿是找西席,不是招门神。
看见那辆华丽的马车,他心中下决定,涨红了脸冲上去,脸上那块青蓝色的胎记,似乎也充血变成了紫色。
……
“这是什么人啊……”
我看着坐在堂下有些局促不安,一边小心翼翼观察左右,一边就这茶水狼吞虎咽糕点的年轻人,都快大夏天了,还穿着初冬的袍子,全身灰扑扑又磨的有些发白,许多地方都脱线,
“这是小小姐带回来的……”
“……”
我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事啊,雨儿平时喜欢捡些小猫小狗回来,养在后园的猫咪就有几十只,倒是为剩余饭菜,提供了一个去处。这出去看马球回来,居然就给我捡了个大活人回来。
或者说被撞晕在雨儿的马车前,当场吐了一地十分吓人,我家现在外出人员的保护很周到,他真实走了狗屎运居然也能被撞到,连带被抓或者说抬回来询问。
事实上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世家子弟,家教都不错,这长安城里相当部分人是懒得去做欺男霸女之类的事情,有这闲功夫,还不如配合父兄在政治上更进一步,象70码那种事情,也就是一些新进的乡下土包子暴发户,才会纵容出来的家教路数。
我家也不例外,毕竟一个有正常心智的成年人,是不会刻意去踩一些蝼蚁以获得成就感的,除非他不自量力的试图爬到你身上来。
“怎么称呼……”
我走过去,他听见声音赶忙站起身来。
正面看起来,才发现相比他潦倒的外貌,这人长的实在太有个性,他的脸很消瘦,但还算端正,只是眼角还有一大块青色的胎记,显得格外的碍眼。突然见到,少不得会被吓一跳。
“在下姓卢,字子良”
这个阴阳脸还算恭敬的回答道
“你的名呢……”
我不放心有问了一句。
“贱名一个杞字……”
对方有些奇怪的回答道。
卢杞,这个名字我脑海中转了两遍,突然心中一跳,不由苦笑起来,雨儿这找了一个什么事啊,一不小心好像捡到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这卢杞卢子良,可是《唐书·奸臣传》上的人物,滑州(今河南滑县)人。出身范阳大族,他的祖父卢怀慎,唐玄宗开元初年担任过丞相,颇有清誉;父亲卢奕,是天宝年间的御史中丞。
卢氏是范阳的大族,也是山东七大氏族之一,在安史之乱中,因为首当其冲成为被镇压和清洗的对象,而死伤惨重无数家破人亡。河南尹达奚珣投降安禄山后,留守李橙、御史中丞卢奕、采访使判官蒋清,皆守节不屈被杀。其中御史中丞卢奕是因为痛骂叛贼安禄山,而和颜臬卿一样被用锯子活活锯死,卢杞也算是个忠良之后。
作为卢奕唯一幸存儿子,他可是真正的世家子弟,按照朝廷对死难功臣的优抚不说,御史中丞好歹是正三品,他的儿子根本不用科举,生来就有荫从五品散官,怎么会流落在街头,还信誓旦旦的要跑去考科举了。
细细盘问他的来历,虽然是语多不祥,还有含糊大概的地方,不过清风明月那边调查的也消息也送到了。
显然历史到这里全乱了,他当时正在洛阳,与众文武一起被俘,因为他的身份实在太卑微,混在大众里没人理会他,一路辗转的跑出来,被人抢劫,剥光了伸手最后一点之前的东西,能证明的他身份的大多数人不是死就是在战争中失踪,河北军屠洛阳,几乎把没逃走的一些沦陷的官吏,也给一起杀了。
然后霉运头顶还没有结束,被人告发,曾经侍奉过叛军,被不分青红皂白的下狱。当时正在甄别那些陷敌的臣子,就算个别在世所谓的世交,也自身难保,更不为了为他沾惹干系。
他的运气很好,本来是第二批第三等待处的官吏,但在轮到处置他的时候,因为详理司之争的扯皮不断,以及层出不穷的贿买托说的弊情,被狗咬狗的接连揭发出来,让肃宗是在忍无可忍,越过祥理司直接下敕书。
对于两京沦陷时投靠叛军的官吏,如果御史台、中书省与门下省三司还没有审迅处理完毕的全部免罪释放,被贬谪降官者保持原有的处置。他刚被扒了裤子绑上木台,连刑仗都没来得及施行,传谕的中使就到来。于是重新穿上裤子,孑然一身的从大理狱给赶出来。
还真是一部跌宕坎坷的立志情景剧啊,我感叹道
“卢大夫忠义无双,后人却流落至此,你有什么打算……”
我继续废话道
“阴阳脸俄……”
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花架下响起,却是小丫头也回来了,在花架上探出个脑袋。
我心中咯噔一声,这位最忌讳的就是长相问题,日后得势为这个理由,清算了不少人,心中盘算是不是马上找人把他给干掉,好让我睡觉也安心一些。
不要说其他的,我现在正在扶持很有潜力的盟友和部下中,按照正史的发展,好些人将来都是直接或者间接死在他手上的,其中也包括河北第一柱臣做了四朝元老的颜真卿、当朝新科宰相李枧等人。
却没想到他脸色大变之后,却没有勃然大怒,而是面如死灰,整个人一下子颓废苍老了许多,倒是让小东西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给我别了一眼,小丫头有些抱歉的吐吐舌头,跑上前来缓了声气说。
“对不起饿,你长相真的好奇怪啊”
“不敢,倒是我吓着您了”
他有气无力的回答
“这不是你的错饿”
“小得爹娘生做如此,怨不得别人”
“没有必要责怪怨恨你的爹娘啊”
“在任何父母眼中自己孩儿,也许是世上最漂亮的”
说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我看他忍不住转过身,再次用袖子遮脸。
“你又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沙迷了眼儿”
这样也行,我汗然,难道这小东西也有一种叫做主角模版的光环,一出马,几句话翻云覆雨就把他收拾的感激啼淋,倒是不知道如何感怀是好了。
据我所知历史这位可一直有很严重的自卑心理,他不得志不是偶然,唐人用官,讲究的是“身、言、书、判”四样。
这身,就是说一定要长相出众,气质过人。以相貌取人,居然还是排在第一位,在唐朝,若是貌丑之人,哪怕才学再出众,亦会被人鄙视,为官上进难的多。其余的言,是指说话要能言善辩,书,是指书法要楷法遒美,字写的丑,亦是不成。判,就是判词,是指断事条理清晰,文才出众,要能写出很好的判词来判断事物。有此四样,方能为官,方能为清要之官。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跑这里来的饿,史书中好象记载他由于面貌丑恶而不为人所喜,进而在仕途屡遇坎坷和波折,性情变的激忿睚眦必报。后来得势当了宰相,大肆报复在朝野掀起血雨腥风,包括颜真卿之流名臣都死在他手上,被称为卢大屠。但他的政治才干的确没的说,才能以倍加别人的艰辛,谋得宰相之位。
虽然史书说他阴毒酷烈,他陷害杨炎、颜真卿、张镒等人,以阴险手段排斥名臣杜佑、李揆出朝,并肆意横行,搜括民财,致使怨黩之声嚣然于天下。但又评价说,细观卢杞所为,不外当权者排斥异己,并未出争权固宠之常格。且所用手段,也只是“谮毁”,如皇帝英明,不致为大害。
“说实话,你的长相实在很有个性啊”
我笑道,看他一副果然如此黯然欲走的样子又说。
“不过我不是那种好恶相貌的人,在我看来这相貌和才干已经是两回事吧。”
“若是他们不愿收你,就来我的府上,卢大夫的气节是我辈所景仰,既然撞上了,也断然不能坐视他的后人流落街头,不要告诉我,你什么不会”
因为,我对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干脆留在身边方便监控。
门第出身也是朝廷派系斗争的衍生物,按照谁提拔谁受益的惯例形成的独特人脉关系,就象新进的进士都会拜负责主考官为坐师的惯例一样,而官场一旦认定你是某某的人,就会被打上某某人门下的印记,走到那里一辈子都很难改变,而且是大家心照不宣存在的事实。如果要收拾他,也更加名正言顺。
我感到他心中的疑惑,便轻轻一笑“再说,我将你留在身边是为了时刻提醒我自己千万不要以貌取人啊”
他浑身一震,那一刹那,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感动、震撼、惊异、畏惧之类发自内心的复杂感情。我笑了,这个小手段,应该不会比郭子仪的后人更糟把。
“你先向薛……不,温长史报道把……让他给你安排住处和用度”
我突然一下子已经意识到他的价值,以他偏执执着或者说小心眼的性子,干脏活这是多好用的同志,而且还可以落下便于控制的把柄。
这世上人有很多种,但从来没有多少无用的人,关键看你的用法。看他满脸的感激和兴奋,丝毫没有对将来悲惨命运的觉悟。我对他的心态又好了不少。
“喜美恶仇,这是多数人的天性,你没必要因此自晦,你若是觉得这点不如人,其他方面就越要努力,做给那些看不起你的人看看”
我鼓励道……
第四百零九章 年会
“鸳鸯双栖蝶双飞
满园春色惹人醉
悄悄问圣僧
女儿美不美
女儿美不美
说什么王权富贵
怕什么戒律清规
只愿天长地久
与我意中人儿紧相随
爱恋伊
爱恋伊
愿今生常相随”
轻妙宛然的歌声,绕梁未绝的荡漾在大明宫后苑清思殿的花树中,一群宫装彩裙的女子一边聚在假山后偶偶私语,一边不时蹬足翘脚的抬头观望
“云容姐姐明明嫁了人,还是长的这么明艳脱俗……难道有什么秘诀”
其中一名女子脸有羡色低声道。
“还什么秘诀,等你指了男人就知晓了……据说那位府上,每天晚上可都是几个女尚一起服侍的……”
另一位年长一些的女子满脸神秘的说
“不要乱说,小心隔墙有耳,上次新进的翰林校书叶峰,不过是仗着家世通好的渊源,纠缠张女尚多说几句话,结果回家 探亲后就一去不还……官府至今还没有音讯……这宫里可有的是喜欢拨扰是非的人。”
显然是领班的女子,低声喝斥的这两位吐了吐舌头。
另一边又有女子八卦起来
“那位驸马将军果然是个促狭鬼……居然编出这种段子,调笑佛门”
“人家崇福寺的圣僧法脉,都不介意,在陛下面前拍马屁说,这是色空观是,可谓红尘鉴……”
“璐璐儿你这小蹄子,别以为我不晓得你的心思,雍华府上的女官六尚,可还有两个缺额啊……只怕在剑南的时候就惦记上了吧”
“那位殿下不是号称,长相不出众的不要,才学不够的不要,不够年少的不要的三不要……”
脸圆圆很有些婴儿肥的璐璐儿,眼波一转,却没有辩驳。
“这哪是选女官啊这简直是给他家那位驸马,选秀啊……也不知道殿下灌了什么迷魂汤……”
“苏苏不是已经指给了神武军都虞候白宦泉,等娘娘心情好的时候,大家替你求一求……”
“我还是指望去龙武军,好些姐妹儿都指在那儿,平素也有个照应,谢供奉不是领头人么……”
“你想的倒美……”
“坏了,是绝不打脸兰阿姨来了……”
眼见一位笑得很有一种狐媚味道,细眉长眼宫装妇人,在回廊上拦住张云容,凑在一快窃窃私语的女史们顿做鸟兽散。
……
长安东市,靠近商贾豪富云集常乐坊的甄曲街,又迎来开市的时光,随着扑面落下门板,各种新鲜而浓郁的食料香味,再次充斥个整条街的空气中。招展的旗画和被搽的铮亮的门匾,随着市人的呼喝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直到日上三竿,随着一辆挂着宝剑穿插着铜钱小旗的马车驶入,这条街才再次沸腾起来。
此起彼伏的招呼声,在争先恐后的随簇拥上来的人群中,恨不得一个比一个响亮。
“石行董……”
“石老爷……”
“石理事……”
“石大先生……”
石阿越昂着脑袋,对这些穿着华贵点头哈腰的人群一一示意,被簇拥着走进这个市中最大的交割堂子里。
穿过忙忙碌碌会账交割的人群,
阿越直接被请上视线最好最通透的门楼,在这里可以看来往来如织的车马,和汗发如雨的夫役伙计,将每天巨大流散到长安的每个角落。
透过茶盏蒸霭的水气,扭曲着各种谦卑讨好的笑容,他轻轻叹了口气。
数年前,他还是个最末微的小军从商,靠每月给当地军中送些时鲜瓜果什么的小单,慢慢攒了点钱,买了山地办了自己的果园和瓜地,以专供北军做大了生意,最盛时也小有两座山头,后来南诏人入犯,他的产业几乎毁于一旦,只带了随身细软逃进成都,后来朝廷大军大败南诏,以轻装追击,他咬咬牙变卖了所有值钱的事物,用最后一点本钱招纳流人,和许多人一样组织了一只小小输供队伍,紧随官军的脚步,但又和大多数见好久收,收复清溪关后拿到凭票就心满意足驻足于此的人不一样,他和另外一些胆大豁出去,追着军队的尾巴一路深入南诏境内。
虽然这一路上因为山高路险,各种意外和艰辛,让他们的队伍死了不少人,其中就包括了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家生奴,对那些叛降不定的土蛮来说,这些武装有限的商人可比军队更有油水,有段时间连睡觉都是抄着官军配发的弩机,连他自己也差点因为感染寒症,倒在南诏的土地上,但总算是坚持到官军胜利的那一天,作为千里助军的回报,也是格外的丰厚,那些依靠剽抄而变得腰囊鼓鼓的士兵们,根本是把财货金银贱价一样的花出去,只要你有命运回去多少,就赚多少。
但是他又鬼迷心窍一般,除去下面人抚恤烧埋的钱以外,把大多数钱作为分子再次投进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南平会社里,换成了一张花纹精美的凭据,只是因为有传闻,这是那位号称点石成金的大人号召的。
后来的事情就急转直下,北军班师后,南平会社也逐渐由幕后走上前台,变成一个让人仰视的庞大存在,作为首批的投资者,哪怕是一个非常微小的份子,他也获得了终身会员的身份,在许多项目上拥有优先的选择权,龙武军拍卖南诏的土地物产,酬谢那些支持军队最得力的人士,他也再弄栋获得了一大片山林田地,和数百的蛮人奴隶。
到了这一步,他的勇气和运气似乎也彻底用完了。
与其他人经营矿山长期投入的暴利不同,阿弩已经没有那么多本钱,依靠会社的关系,他干脆选择其中某项特殊物产的经营权,用贷来的钱从边州大量招募边民,又收买更多的南蛮奴隶,从士兵手上赊账,给家族寄了一批金银制品后,也成功的从家乡诱骗了一票抱着同乡家族子弟到南平来帮忙。
开始大范围种植米椒、高良姜、芫荽等佐味之用的香料作物,仅仅用了一季,依靠这些价值不菲新兴作物的独家生意,很快就赚的盆满钵满,又与流民大营的酱料工场合作,随班师的龙武军一路生意北进,一直做到了长安城里,现在黄字号卖的辣酱、泡椒、辣子粉、红油、黄酱、冻疮膏、高良酒等佐食材料和药物,几乎占据了长安东市中三成份额。虽然后来剑南其他地方也有引种的,但是南诏水土种出来的那种独特风味,却是独此一家,决难仿冒的。
凭着优势和口碑,他很快就坐到了东市里最大的食味行会首席行东,连胡商云集的西市,也有他的十几家加盟的大小铺子。
“都在这儿了么?”
他接过行会的公帐和签章 丝毫不理会那些眼巴巴等着会见的,从后门重新换车。
“去东来府……”
他吩咐道。
一刻之后。
东市边上长乐坊最大的最着名的食肆东来府,却是闭门谢客的时光,往日那些奔走如飞的店堂伙计、小厮、搭理,还有从来都不会少的歌姬胡舞,都已经看不到了。只有冰冷漆黑的门板,反射着耀目的阳光。
不时有形色匆匆的人敲门,然后出示身份,才被引进去。
这是大明叮叮的“南社”,在长安以来第一次临时召集的特别年会,本来还有月会,无非是商议一些行会的条陈,协调各个领域的纠纷,已经足以解决大多数实际问题,反而是看起来更重大的年会,更像是一场以议事为名的庆典,也是推荐新会员入会的见面场。
由新进的会员报报账,以及公布一些会员对组织的贡献度增长情况,以决定会员身份等级的升降评定。
但今天显然有些不同。石阿越带着抱着账本战战兢兢的本家账房,紧步走进来的时候。
一楼的大堂,已经坐了小半场的人,几乎都是各个领域,各个地域,各大行会的头面人物,满堂是淡素清雅的服色,如果不是其中实在不乏一些大腹便便或是明显油水过剩的存在,简直以为这是一场文人雅士的欢会。
大白天用昂贵的蜂蜡和鲸油烛火,像烧柴火一样点的满堂银华,燃烧出来的独有香味,又被飞速旋转的人力风扇抽散,一点都不显得闷气,满桌精美的菜肴,一直在更换,却无人理会也无人动着,低低交投接耳的声音,不绝于空中,连那些最亲信的跟班,或是随来见识的子弟,也一脸肃然,大气都未敢出。
作为原始会员之一,他直接被引进靠前排的位置,所谓的身价巨万,在这里更本不算什么,而二楼雅座的座席上还空无一人,那是南社中高级乃至核心会员的位置,迟到历来是强势者的专利。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许多人肚子开始咕咕作响了,往日表演歌舞的台子上,突然出现一个身影,声音沙哑地道。
“人都到齐了么……”
……
“他们倒是忠心的很啊……”
离开年会会场的一辆辆马车上,各怀心思的谈论到。
“什么忠心,商人只忠实于自己的利益而已……没有什么不可市易……只是价钱还不够让人动心而已……”
“那位可是号称点石成金,虽然这些年已经不大出手了,但是据说早年能得他指点,一夜暴富的比比皆是……为了看似丰厚眼前期许,放弃深有潜力的长远之利……这些人也不傻啊”
“这次行会内议虽然号称隐秘,但是瞒不了权势人家,不知道被派了多少眼线在其中,又怎么肯乱说话……”
“反正我们是来看热闹的,你又介怀什么……在京兆府若想有所作为,少不得要打个交道的”
……
“阿爹为什么……”
另一辆马车上却是年轻而尖锐的声音
“以我们的本钱,自立门户未必不能,何苦还要受制于人。”
“愚蠢……”
苍老的声音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喝斥道。
“让你多结识一些上等人家的子弟,就让你迷失了出身的根本……”
“你以为和你交往的那些都是什么人啊,还不是看在我的身家上……”
“我就是想不通,我们可不比赵胖子他们与军中牵扯的太深,也不比那群剑南那群人,靠人家的地头上逃生活,更不比那些南边的新进之辈,要巴结这一条门路,才能在下线捡些残羹……”
“就凭阿爹你振臂一呼,拉走一班人,走到哪里都是举足轻重的能耐……买一个官身也不是问题啊”
年轻的声音很不服气。
“就算要受制于人,凭我们手上掌握的钱和人,若是投到其他门下,不是可以换的更优厚的条件……”
“糊涂啊,你以为我不知道,肯放下官家身段你交往的哪些货色么,你不会是想找个软弱无能,或是任比胡作非为的靠山吧……”
“换了一个我们不怎么熟悉的靠山,你又用什么来保证,他们用完我们之后,就不会被舍弃……”
老人继续苦口婆心地道。
“虽然那位的名声不好,而且心狠手辣,但是天下厉害的人物谁不是如此,南社背后的那位,所不同的是对自己人固然优待,对敌人也够狠绝……这样才有长久保证”
“只要在这个体系内,有百般的便利,无论是南边的矿产田庄,还是北边的那是半卖半送,你要谋差事就给你弄个好差事,所求的不过是我们在需要的时候出点力,如果连这最基本的都做不到,投靠谁都不会得到重用的,况且我们在这里是元老,亲信,到了别人那里凭这点东西不够看,而且一个轻易背叛旧主的人,新主必然不会信任。你还是绝了这该死的心思吧。”
“就算人家可接受,但轻易背主之人,或许能得一时重用,但是未必能得到人家真正的信任……”
“对那些上位者而言,我们本来就是棋子,无论是这位还是其他人,都是一样的……但是做这位的棋子,起码还有可以遵守的规则……只要不触犯这个底线,万事还有的商榷……”
看着一脸倔强地头无语的儿子,老者剩下的话,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所谓在商言商,有付出必然有收获,不怕官员的贪婪也不怕上位者狠毒,只要你能投其所好,无不可以交涉和交易,却最怕不受规矩约束而肆意妄为的人,也意味着难以承受的风险。
……
“曹公,为什么不让我出头……这些不过是些满身铜臭的商贾而已,就算捐了功名。”
七拐八弯确认没有跟梢,才变向驶向宫城的一辆马车上,同样也是年轻的声音,却多了一种世家子特有的骄傲和自持,以及久于事物的邈然冷漠。
“小段啊,你太看的起自己了……”
他口中的曹公,却是一个面白无须,看起来却有些杀伐果断气概的内官,用明显久居上位的声音,毫不客气的给他泼了盆凉水,
“什么……我就不信,那位还真的事无巨细,肯为这些人出头……根本无需出面,只要些许手段……”
名为小段的年轻人,反而有些较上了劲。
“你以为,为什么人家宗正寺吃饱撑的,要眼巴巴的求他挂职那个宗正左丞……”
曹公却是叹了一口气道。
“除了借助他家两口子的名号,约束那些宗亲之外,还不是看重了那人的手段……”
“什么手段……”
“难道你不知么,那位殿下家的男人,除了鬼更嫌,扒皮、疯子、蛮子之外,还有一个点石成金的外号么……”
“说的就是那人有不可思议的运气和头脑,但凡是他看中的东西,最后没有不流为时尚,没有不赚钱的……”
“连朝廷九寺五监之中,军器、将做、太府这些在国家丧乱中,当属最是吃力不讨好,遭人嫌弃的清冷衙门,经他之手的重建和经营,都能变成炙手可热的肥缺……”
“宗正寺靠什么维持啊,要满足宗室们的需要,又不能败坏皇家的体面……难道折下身段来,与那些内官中使一般的巧取豪夺,截流不成,那只好另辟蹊径开源了……那位新寺卿,可是明白人……”
“而那些诸亲王、嗣王、郡王中,又有多少是与他门下合办的营生……你以为他们的排场和体面,就靠那点皇俸和田地,就能维持的……”
“你参其他什么的都好,参这一项不要紧,不知道多少人要恨你坏了他们的财路……”
“不要那人动手,这些人先找上你的麻烦了,不然你以为一直以来,为什么厅下都是私底下往来的勾当……有时候宁愿损失一些外围,也要控制住风声……”
说到这里曹公一眼瞪的小段,赶忙低下头去,一副泠然受教的样子。
“我是带你来见识的,不是让你来发威的,不然以我新掌的京师房,也未必保的住你……
“是……”
察事厅的各房主事中,西南房是最式微不可计略的,基本只要能平安的度过到任上,就算成功了。
而江淮房是经营门路最多成分最杂的,只要有钱赚,那些人什么都敢卖,各种挂名和靠身的人,连主官也未必能搞清楚,
西北房有商路之利,但是各种将门世家和胡商势力盘根错节,赚钱和花钱一样厉害,
河北房是最赔钱的地方,主要活动都针对军中,没有多少收益项目,
但是说到京师房,却是人员最多,干系最多,最要害,花钱也最厉害的地方,如果不是前任出了意外,还轮不到他这个在外监军的。
……
另一个地方,驶出长安的马车上,冲冲走下两个身影,迅速汇入早市熙熙攘攘的洪流中。
“可惜了这次机会,李善人居然坐了缩头乌龟,宁愿坐视……也不愿与那位争斗起来……”
一个看起来相当养尊处优的中年人,叹息道。
“没甚关系,我们还有机会……”
“玙叔……”
待到来人走远不见后,他身边的年轻随从,才转过头来不忿道。
“什么小诸葛,不过一丧家犬尔,谋算了一次又一次,却被那个诸葛再世的传人,从剑南赶到关中,又从关中逃到河北,若不是得我们收留遮蔽,早就死在河北斩首队的手中……还敢大言不惭什么胸有成竹……”
“还有那个玉公子,就更可笑了,什么夺爱之恨,张云容可是那位皇后娘娘指给那个人的,他不敢迁怒中宫,却不自量力的去找那个人的麻烦,连累全族死的就剩他一口,还大言不惭什么……”
“承嗣啊,有时候,人只要一个理由而已……真正的缘故,已经不重要了”
中年人不以为然的笑笑说。
“你知道这位小诸葛每次无论再什么殚精竭虑算无遗策,为什么最后总是功亏一篑,将背后的谋主连累的满盘皆输……”
“因为他不够聪明么,难道他谋划的不够周详么,或者说他背后的势力不够强大么……都不是,因为他不识时务,每次总想和大势对抗啊……一次次碰的头破血流,也死不悔改……”
“知道什么是大势么……”
“为什么那位崔使君可以毫不在意的翻脸对曾经的恩主和上官下手,因为他识时务,知进退啊……所以哪怕他兵败丧师,甚至获罪于朝堂,最后关头都有人扶助他一把,牢牢的守住山南这块地盘……或许崔三变的名声不好,但是他却是活的最滋润的……”
“大势之下,就算没有那个人,也会有其他人跳出来,他们一开始就选错了对手……所以步步错失下去……”
“真正的大势就是当初,太上天子不希望看到一个由杨党把持的剑南,特别是一个心怀怨望的杨党,于是作为杨党臂助的鲜于家,就成了那个敲山震虎的出头鸟,就算没有他,自然也有其他人出头而已,只是鲜于家却更愚蠢的将理由送上门去,连最后一点生机,也葬送了……”
“要说这些蜀中世族,鲜于家也许是看起来林子中,枝叶繁茂最大一棵,但是论起底下盘根错节密布的根系,却未必是最深厚的。本以为可以渔翁得利,轻易瓜分了鲜于家的根基……却不知道也将身影暴露出来”
“当几个有声势的豪门一一倒下来时,使得很多人震惊了,因为这些豪门的地位,在外表上看来,正如日中天,赫赫当世,万不可能会倒的。”
“ 但是始由一两件小事,或是由一两个不重要的小人物投状申告,发交刑部鞠问时,把他们种种不法的事件都抖了出来,证据凿然,无从弥饰。于是革职入狱,籍家入官,家人妻小。发为官奴,一个声势显赫的显宦门第,在短短几天内就冰消瓦解了。”
说到这里,那位中年人脸上露出意味难明的表情,他专门研究过其中的情形,却叹然不已。
“由于几次的暗斗,到使得他的爪牙对这一套更为熟练了,从搜集证据,到压制其势力,断绝其声援,都做到周密完善的地步,发作之前不动声色,发作之后雷霆万钧”
“那些人在成都地方上得势多年,根深蒂固,朋党内及阁相,外通藩镇,别说他人意料未所及,连他们本人也想不倒会突然之间倒了下来的!可是当案发之时,控方所搜集的证据之周,采取之攻势的猛烈,如风雨之骤至,使他们无从招架起,这还不说,影响之所及,使得他们结为奥援的那些支持者除了袖手旁观之外,不敢出半点力,因为只要说一句话,就可能把自己也牵进去。择取的对象很妙,他都是选那些不大不小的人开刀,而且在蜀中那几个势力集团中,每处挑一两个,更妙的是他专找那些与自己有私怨的人。”
“因此当他发动攻势之际,那些高高在上者还不放在心上,认为这些人咎由自取,什么人不好惹偏要去惹上一个一身是刺的半调子驸马,而旁边的人也认为这仅是他的私人报复行动,犯不着为了一个人而去启怨宫内,他本人已经够厉害了,他背后的这些靠山更硬……”
“因此当案情日渐明朗,需要向另一些强有力者查证时,他们不是矢口否认,极力撇清,就是落井下石,当事者不清楚,别的人可明白,这个人就绝对无可救药的了。刑部在邀请他们旁证时,已经是把案子的严重性向他们暗示得明明白白。”
“这种事情兵贵神速,许多人还没来得及反映或者弄请怎么回事,就被查纠了出来,底下的胥吏司员到了龙武军中也很难锁的住嘴巴。”
“那些地方背景的大粮商那么好说话,被请到龙武军里转了一圈出来后,无不是捐献了巨额的钱粮。,他们这是在交买命钱啊……”
“你现在知道,族里为什么对你投奔我这个名声败坏的幸臣不闻不问,又让承礼跟着摩诘、夏卿他们,还暗中派人到那位身边,以侍奉为名研究此人……无非是为了那个万一……”
中年人自嘲道,他曾任蒲、同、绛等州节度使,如今贵为中书侍郎,太常少卿,总天下山川祠祭使,距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似乎也那么一步距离。
“那不是我们没有什么机会了……”
“所以,我们也需一个大势啊……究竟是契子,还是棋子,或是弃子,就看他们的表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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