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中场休息之我也路过


  刘王傅家的大小姐找我,我第一反映是,难道我挂羊头卖狗肉,误人子弟的事发了,那只刘家小苹果前脚进苠园,后脚就被我拐到街上去体验生活。
  我犹疑了一下,要不要找借口尿遁。
  “莫不是王妃身边的雅儿姑娘。”
  和我一道的柳友梅,却很客气也很惊讶的凑上来,对来人道。
  “在下柳子佥,曾经尊上画过贵容的……”
  “……”对方轻纱垂面,对他的套近乎似乎无动于衷,只是冷冷看着这号,没有说话。
  他讨了个没趣也不生气,却对我挤眉弄眼露出一丝暧昧的表情。
  “梁五你的运气不错,这位可是王妃殿下的宝贝,冰一样的可人儿,寻常人可难得一见……你尽管先去把,府尊那里我帮你应卯好了”
  既然遇友不淑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去。
  这位虽然看不清容颜,也不说话,但是身材窈窕,走路轻盈,几乎听不到声音,很有点徐志摩同学,轻来轻走挥袖不带走丝毫云彩的味道
  只是带着我,穿堂过室的走了几重的院落了,被引到一个亭子里,说是再走就是后院,都是女眷,实在不方便,先让我在那里等候,构思了一会辩解的说辞,我真的有些憋了,王府院落里荫木成翠,很有些风水宝地,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放水……
  刚收拾停当,就见到去而复还的那个雅儿,惊讶的看着空荡的亭子,轻声呼唤“梁从事”
  我刚想开口应,却忽然心中一动,感觉这个声音绵绵尔尔很好听,却又有些耳熟,貌似哪里听过,我就这么一楞,她动人的眉稍,已经轻轻飞挑起来,声音变的有些焦急。
  却让我如惊电一现闪过一个记忆的片段,同样声音在王府夜宴的某个墙角听过,似乎还是和永王家的老二在一起,心中不由一悚,不会这么刚好把。
  要知道,永王家老二在府中不怎么理事,却是个花中浪荡子,而且性别取向也没有出现偏差的迹象,需要偷偷摸摸的遮头盖脑假借别人的找上我,大抵是不会有喝茶聊天这种好心情的。
  继续蹲在树丛中,冷冷看着她的行为,果然随后跑出家将打扮几个健汉,四下看了看,露出失望的神色。
  隐约可以听到
  “这厮跑到哪去了”
  “叫爷白等了一场”
  “难道是溜到别院去了,世子交代的……怎么办”
  “跑不远的”
  就听那雅儿的冷冷道,声音中说不出的彻骨,让我直念叨,我好象和你没有深仇大恨,这是什么和什么啊。
  “赶紧把他揪出来,就当作私闯内府处置好了……”
  我心中愈加肯定,我居然被人设局陷害,竟有人想借着多事之机,图谋设计我。而且事情多半与永王家老二有关。
  半会之后,才从灌从中站出来。想了想来路不能直接回去,就饶一圈好了,不过对方也不想惊动什么,看来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多的人,也给了我机会。内府的楼台亭阁不少,连排水的内沟都修的相当宽大,我沿墙找到一条穿下而过的内沟,淌着水直接钻出去。
  王府大的足够让人迷路,但是水沟的设计,一定是通向外的。
  当然不愧是王府,所谓沟也是用青石砌底,足有半人多深,不直接站在边上,是看不到里头的,似乎因为下过雨,水也不是很脏,只有一些落叶枯木什么的拌脚,沾满青苔的边上很滑也很少人来,条石缝里长满了一些野草,遮挡了边上视线。,相必他们也没有意料到这个捷径把,偶尔有嘈杂的人声,也有相当的距离。
  直接沿沟走了一段,人声直接寂静下来,水流却变快了,很快被一个栅栏,挡在墙下,另一端是一个小池塘,不过不远外面街市的声音,已经清晰可闻了。
  这地方是个独门独户的小院,看起来很是清净,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只有以下藤架上生的满满的花木,显然缺乏照看和修剪,长的很有后现代主义风格。
  我湿淋淋的爬起来,拧了拧衣服,还是觉得很不舒服,就沿着回廊蹑手蹑脚的,想找地方清理一下,那些篱笆和藤架中的尽头,是一个雕花窗格的小间,我心中一喜……
  却听见这个小间里,忽然重物翻倒的声音,还有人压抑的呻吟和沉重的喘息。
  我倒一声,重重拍了下额头,今天是我人品爆发日么,怎么走到哪里都有意外。不过这种地方,大抵是什么偷情的仆人侍女什么,应该有衣服可以蹭把。
  我也不想多事,偷偷推开一条门缝,却是一楞,里头正在上演的不是西厢楼台会,却是“美女与野兽”的游戏。
  一个光倘着胸背,腰带拖在地上,半套着黑头巾,让人很容易联想起某个拿剑乱划Z字的牛人,口中还咬牙切齿”不要叫”“让你喊“之类念念有声的青年男子。
  对手是一个那个衣裙凌乱泪迹斑斑的却看起来绝美的女子,拼命抵挡拉扯间撕裂处透出娇好白嫩的肌肤让人更是撩人无比,让我的鼻血一下就喷的涌出来的。
  更糟糕的是,从她被压迫和推挤的角度,可以很清楚的看见我的存在。
  她这一楞,就被那个客串的业余淫贼,乘势扑倒在紫檀书案上,拼命往下扯那件仅存半截的贴身小衣,更加猛烈的惊呼挣扎起来,那两团丰腻粉圆的东西
  ,欢快的弹跳出来,在魔爪里挣扎挺动。但是她的嘴被很精巧的绑住,呼叫的声音,只能卡在喉咙里一丝丝的呜咽出来,却在拼命的用眼神斜我,似乎认出我来。
  终于他从她眼中也有所觉,套头男突然扭头瞪检起衣服的我,
  “什么人”
  “打酱油路过的”
  我放下手中的外裳摊摊手说。
  “你们继续,就当我没在……”
  套头男才习惯性的露出一个,算你上路的眼色,还道我是他的同伙,她泪汪汪的眼中透出了绝望的神色。
  “不是还没叫你们进……”
  套头男刚埋头下去,才随又觉得不对。
  只听清脆的裆郎的一声
  我已经抄起个大花瓶对着他后脑狠狠敲下去,连同他半截没说完的话,砸的粉碎。
  只是这位头套男还是有些本事的,反映也不慢,居然从她眼眸的余光中似有所觉,侧头让过,花瓶斜砸在他肩颈上,居然只晃了晃没倒,反而目暴凶光,想摸腰里的家伙,却落了空,才想起随身华丽的一柄金边短刀正抄在我的手中。连出鞘都不及就连柄飞砸在头套男的门面上,顿如瓢开,血末口齿飞溅。
  据说人面部的痛觉神经格外集中和敏感,显然他也不能例外。不由痛呼惨嚎的掩面曲身,他这一弯腰,我又抓起腿脚沉重的春凳,瞬时的砸在他后脑,一下,两下,三下之后象死狗一般吐血摊地,再没有了声息。
  我才有些手软的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地上喘气。剥开他被染成酱色的黑绸头套,对他淬了口痰,对于敢坑我的人,是不会再客气的。
  因为我下手之前,已经注意到他所穿的衣服,居然与我颜色款式具相近,连腰带都是同样的配挂,那可是宁凝专门为我定制的,在套上个头套,联想之前的遭遇,不用想我就是那个将要背黑锅的替死鬼。
  那个女子,也挣扎着站起甚来,却滚到地上,我才发现也被绑住了。
  显然这位头套男,还有绳艺捆绑的品位和情节,几股细小而坚韧无比的肉色绳节,微不可见却相当精巧的将她身上最美好的部位,连衣裙带肉勒束的格外突出出来,却留下一手手脚活动的空间,显然是为了最大限度挣扎的乐趣。
  基于受害者成为我助力的可能性,我没有马上去解她的束缚,而是认真的问道
  “你会听的懂我说什么?”
  她不明所以只是泪涟涟的瞪着我,直到看我实在无动于衷,才忍不住点了点头
  恩起码神志清明,我又问
  “那你知道他是谁么?”
  她这次很快点点头。
  我也点头,这说明她还有一定的判断能力,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比一般遇到变故就只会哭哭啼啼的女人好多了。
  “那你愿意帮助我一起善后么?””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我这拨开那些被泪水可口水粘在脸上的长发,不由再次目瞪口呆的惊讶了一下,这个连环局的另一个受害者,居然是刘王傅家的那位才女大小姐。只是没有了平时高然傲洁的气质,眼睛哭的红肿不堪,让有容貌些变样。
  不由抱歉道
  “不好意思,不穿衣服,我就认不出你了”
  她本来煞白的脸,一下涨的血红,然后抑制不住的呻吟出来。
  因为我已经开始刀子割开细绳,因为绳子很细而且很结实,只能用刀刃贴着慢慢的刮,还要小心不伤到她吹弹可破的皮肤,当然不可避免要对一些看起来很私密,很敏感的地方稍微用点力气和工夫,
  这时候,
  她胸前的关键位置,已经被扯掉了,她只有一双手,遮的了这里,遮不了那里,白花花的颤动的让人心跳加速兼直流口水。裙子也被撩到了腰上,白腻腻的大腿直接暴露在空气中。
  一副欲拒不能的悲愤,和欲哭无泪的哀眩表情
  我不由宽释道。
  “小姐,我又不是没见过这东西,多看一眼少看一眼,还有什么区别”
  她顿时呜呜怒瞪着我,似乎更加激动,让人惊叹,果然女人在某些情况下,对容貌的在乎,更甚于生命的强悍。
  直到去掉最后的束缚后,我看着断成几截的白绳直叹气。可惜这东西不知道那里弄,不然弄一些回去增加情趣用也不错。
  “你……”
  而她重新抓起碎片一样的衣裙挡在身前,仿佛又恢复了一些才女大小姐,从容坚静,高洁傲雅的气度,望着我仿佛有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
  “大恩就不用言谢,千万不要说以身相许什么,我不吃这一套……”
  我背对着她,对这女人明明被看光了还要顾做姿态,坚持让人瓜田李下避嫌的行举,腹诽不已。
  “也不是要说,已经看了你的身体,就要从此赖上我纭纭,我是有家室的人,除非你愿意做小……”
  随后我好象听到一种咬牙切齿的声音,然后是拔鞘声。
  “喂喂,你拿刀干什么?”
  “不要啊,那东西很危险的,爱惜生命,谢绝自残……你长的还可以,刮点碰点就不好了……”
  “千万不要啊,你死了我怎么办,难道让我做三角恋的绯闻幸存者……”
  听了这些话,刹那间,她忽然觉得着这人实在饶为可恶,甚至超过了折辱自己的那个贼子,连杀了这厮再自杀的心都有了。
  咕咚一声,先前拼死挣扎的心力憔悴,再加上心情的大起大落的激动,她居然就这么一口气憋不过,连气带晕,昏死过去。
  “喂喂,至少。也把我送出去再昏……”
  ……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无足道也。
  我换了身衣服,在一片惊讶的下巴掉到胸口上的表情,和痛心疾首、痛不欲生、恍然大悟、面如死灰之类的眼神中,被这位同样换过衣服,面色苍白动人的刘大小姐,坚持按照约定从内院里送出来,我已经知道想必明天又有新的绯闻了。
  我正想回家一下,走到门口却同样被府卫的拦住。
  “王上有令,所有门人都要即刻到会,还请先生移步,有什么事情,就让小的们去传报一声好了……”
  “还有完没完了。”我顿时一肚子怨气。

第三百零一章 奔涌
  我被人客客气气强制引回王府正堂洹安殿时,看见的是文武满堂和有些肃杀的气氛,连那些平时不大见人的门客和幕僚,都被拉出来,汲汲一堂的站在堂下听侯,将足以容纳千人的正殿前场,挤的有些狭小……
  “梁五你总算来了”,
  我还没来的及开口打招呼,不知道从那里钻出来的王展、刘友梅就将我拉进人群。
  看到周围全是平时熟悉的面孔,稍稍让我心安了一下,但看他们一脸凝重,四下人人都是表情复杂,而李酒鬼正领头站在我们前列,却没有和堂上那些府官一起,让我再次稍稍惊讶了一下,显然我错过了许多好戏,
  “均令,滋奉天恩……戳力国柞……”
  一名满连沉肃的紫衣内事,正站在云白纹的高阶上,中气十足的正在大声宣读着什么,
  每念一句均令,头上的善翼冠,就抖一抖,正应着人群骚动的翁翁声。
  而游侠打扮的李观鱼也正站在人群中,只是对我用眼色稍稍示意,手中比划了一下,看到他的表情和动作,我再次松了口气。既然他在这里,至少是有所准备了。
  这才拉中他们其中一个,低声打听起来
  “到底出什么事了”
  “江南动乱”
  “袁逆不是……”我惊讶道,袁晁肆虐江西,还是上个月的事情,怎么又出乱子了。
  “刚得诋报,半月前的浙西人方清以结社举旗反乱……”
  “什么?”我愈加惊讶。
  “苏常一带的乡人张度响应举事围攻府城……”
  “舒州杨昭举事自立为将军……”
  “邠州乱民抗税,杀尽官署……”……”
  虽然他们七最八舌说的有些乱,我已经听明白,竟然一时间江南诸道再度烽火四起动乱不止。
  虽然我在袁晁之乱里得了不少好处,战乱使得大量人口流离失所无所依靠,被以我的人以给牛给田、或者干脆是招募劳力为名,骗到一海之隔的夷州去起开荒,其中不少是江南地区熟练工匠,后来河南、淮南两军入浙,势如破竹,为了防止死灰复燃,又不想滥杀,用了釜底抽薪的法子,于是每平定一地,都有大量被裹胁的青壮俘虏,被随军商人一船船转卖到夷州,充做劳力……
  但我也明白永王是决心要有大动作了。
  因为这同样意味着另一件事,刚平定浙东之乱,在乐海休整的河南、淮西军两部,不能指望他们及时来江西赴援了。而主持江西道事务的李希言,刚刚被夺职待罪,新上任江西采访使的还在路上,江南西道官军正是群龙无首之时……
  当初北方大部沦陷,两京尽失,皇帝出走不明,永王南出江陵,颇有东晋元帝收拾半壁江山之气象,因此颇得有分量的投附者众,但随着皇帝和太子具安在,北方局势的好转,这种投附和报效的热情也就淡了。随着西北君权和大义的巩固,他就算想事实割据一方,也已经没有多少经营的时间了。
  当然,这对两度无功而还的永王来说,恐怕是最后博一把的大好机会把。
  不过,永王真是好快的速度和效率啊,这些东西连我那些在江南利益相关的商业情报网,都还没得到的确切消息,他就已经在江陵广而告之,这中间有什么猫腻……
  似乎在印证我的猜想,这时通告也已经念完,没有太多文四姘六的东西。
  大抵意思是,永王所代表的江陵政府,已经证据确凿的证实,刚刚襄阳之乱和刺杀事件,以及江陵近来的骚乱,都与远在洪州的前江西采访使,倒霉鬼李希言有莫大的干系……虽然在我看来,这个栽赃也载的太可笑了把。
  因此永王打算名正言顺的进入江西,讨伐乱党,清算玩忽职守的李希言以下,以尽节度使之责,顺便解悬江南百姓于水火。
  “请,王上三思啊……”
  突然一个激烈的争吵声音,顿时从里头传出来,
  “今上不是废帝,可是永藩却有八王之志,安得是国家之福,长附已往,恐怕连王伦、张方只下场都不如……”
  一个青袍的文官,被满脸杀气的拖出来,口中还在痛骂。却被重甲卫士一棍敲在头上,血光四溅,转眼没了声息,
  “王上不可啊……
  还有另一些痛哭流涕劝谏的声音,却并没有因为这只现杀的鸡而停止。
  因此,很快另一些人被带出来,扣押在堂下,扒去冠带,双手缚于堂下,有些曾经一面之缘见过的面孔,显然是永王下定决心,快刀斩乱麻了,开始清理内部的不安定因素了。
  看见着一幕,在人群中如沸水投冰般激起万丈波澜,虽然一些显然已经知情的人面上,很有点生不能食五鼎,死亦当五鼎烹的狂热。
  而反差更大的是,另一些人上了贼船式的恍然大悟,或是面若死灰、或是如丧考仳、或是大惊失色、或是惊慌失措,或是全身颤抖,在人群后头,还有人偷偷挪脚摸向门口,却见那里已经站满了背甲乌帽的亲事军和执戟卫士堵了正着,不情愿的在寒光凛然的锋刃前被驱赶进人群。
  这一阵骚乱,作为主角的永王,已经一身锦袍高冠,大氅如血的出现在云阶上,当众开声道。
  “为朝廷解忧,孤当出兵江西,尔当有疑义呼”
  “王上。”我看见一直没有说话的李酒鬼,皱了皱眉头,突然走上前去,心中顿时咯噔一声,大叫不好,这位优点人死理的老先生,今天在我家高度酒喝多,又开始正义感泛滥了。
  ……
  高堂之上的永王,也正在迎来他人生的最高潮。看作和这底下蝼蚁一般的表情,或狂热,或遵从,或震惊,这一刻他们的生命与将来,都掌握在自己的手心。
  什么叫做踌躇满志,那种至高的权欲与野望浸润在骨子里,让人神轻气爽的几乎忘却了岁月和年纪,焕发出一种年轻十载的活力,永王现在的心情,就是这样翻陈复转。
  作为一个不得志的庶出皇子,虽然顶了一个尚书门第的舅家,却丝毫没有什么改善,没有足够的钱去打点左右亲侍,更没有过人的面貌和才学,甚至没有机会,可以在泛滥成灾的兄弟姐妹中,格外引起那位至尊重视。
  每年唯一亲近天颜的机会,就是例行的大宴上,排在皇子们的末尾,远远望着大位上那个雍容辉煌的身影,说着千篇一律的官样话,淹没在如山如朝的恭贺和阿谀中,然后领一份同样千篇一律已经格式化的赏赐。
  几十年如一日在冰冷的客气和虚假笑容背后,阴蓄的白眼和轻蔑中,慢慢的隐忍,慢慢的积累,顺从安排取了一个门第很好,大有帮助的妻子,生了一个还算出色的长子,也的聚集一些不得志的人物……
  这还要感谢杨、李二位权奸把持朝政,大量的良才被拒于朝堂之外,不得不另谋出路,一个亲贤的王府,成为某些人可以托庇的地方,不受重视的地位,也让他暂时远离了宫闱中层出不穷,勾心斗角的阴谋与黑暗阴晦中的角逐。
  尽管如此,他也只是个清闲的皇子,那位已经垂老却依旧身体很好的至尊,依旧掌握着局面,那位当了二十多年乖顺太子的兄长,也丝毫没有挪动位置的迹象。
  毕竟这位陛下,是有着几十年圣君之名的雄主,一个严厉而苛刻的父亲,李家的公主们还算好,虽然对外拓土雄心勃勃的,但被赐婚出去的,全是外姓远宗的女儿,优养起来的公主,只要要求不太高,都能充裕的选到一个还说的过去的驸马。
  可王子们就没这么好运了,十王宅百孙院是什么地方,是那位控制欲极强,又喜欢标榜父慈子孝的至尊,用来圈养和消磨成年子孙们野心和意志的地方。
  便如那位号称最得宠的寿王——瑁王兄也无法例外,他有一个手段厉害心机了得的好母亲,却偏偏是来自那个让无数当年幸存者的子孙,咬牙切齿的禁忌姓氏;费劲心机斗倒了三王的皇后母亲和背后的太原王,却让一个素来忠厚不起眼的屿王兄,横空杀出渔翁得利;
  更不幸的是,他有一个容貌过于出色,连垂老的至尊也要动心不已的王妃,偏偏他还总做着那个位子的白日梦,却不知道一个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保全的王者,又有何颜面去号令天下呢。
  那段日子,唯一可以期望的,就是这位内外煎迫中的兄长,有命活大接受大宝的那一天,然后能顾念起儿时的旧情分,象赵、宋王叔那样,稍稍改善一下自身的环境。
  终于,在生命的第四十六年头,抓到了把握自己命运的机会,父皇最宠信的外臣,假胡子安禄山居然反了,天下战局一败涂地,几位出为元帅的兄长,连战连败,丧师丢土,那位有些走投无路的父皇,居然有意分封各地。
  只是列位成年的兄第,都习惯享受京师的繁华和优裕,皆是畏苦不前,自己排众而出的那一刻,才仿佛第一次认识到这个被冷落的儿子。
  于是锦上添花的荣誉和权位,接踵而来,赠开府、加执事官,进王爵,安排名士大宗为属官,赏赐的珍宝,依仗,和各大家族的礼物,短短时间内,堆满了不大不小的王府中几个冷清院子,那段间,这个勇敢的皇子,成为风雨飘摇的长安城中最大的话题。连那位太子兄长,也突然亲近了许多。
  当他下定决心轻骑孤影少量随行的离开长安,曾经回头望着高大的城墙,心中百感交集,对大多数没有继承希望的皇族来说,那里不过是困养在安乐的囚笼中等死的大坟墓,但走出安化门的这一瞬间,自己潜龙在天,已经解脱出来了。却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回来的,以另一种让人,惊撼而战栗的面貌回来。
  身在江陵从无到有日子,一步步向自己的野心和梦想靠近,不动声色的成为那位太上和皇兄至尊也要侧目和戒惧的存在。
  虽然偶尔梦回时刻,大汗淋漓的醒来还会想起那位曾经将自己抱在手中喂声抚养的西北皇帝大兄,那已经模糊地看不见详细的面容,但随即就被心底勃发的渴求和欲望所湮灭,剩下的只有床头对月,象月色一样冷得让人清省的沉思。
  天家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亲情,从废太子到瑛瑶二王血淋淋的下场,到那位太子大兄,急不可耐的发动内外,诛灭杨党,分道扬镳北上自立门户,就可以看出来,
  但是世上也很多意外,
  杨太真居然没有随杨家人死绝,真是一个意外,也是足以让人窃喜的消息,很长一段时间内,西北那位皇帝大兄,怕要寝食不能安了。
  虽然那位兄长,仗着手重把持的朝廷,以大义和名位的优势,给他安排了诸多的障碍和麻烦,但那毕竟远在鞭长莫及数千里之外,真正可虑的不过是那位正在成都安养的太上,以及那只号称禁中第一军的龙武军。
  要知道,这位太上父尊虽然号称退隐,但是一手设立的那个成都小朝廷,却是活跃的很,丝毫没有偃旗息鼓的迹象,令行禁止,秦岭以南,大江之东,几乎通行无差。
  而龙武军更是一个异数,虽然关于这只军队的详情和内幕,一直在世人眼中蒙着重重厚纱,但是仅仅数年,就从一群半路收容的残兵,经营成一个横跨数道,把持着最富饶的地域和关要,庞大而利润丰厚的产业群,拥有数个军制的禁卫军镇。
  要说其中没有那位太上的周全和用心,那是自欺欺人了。
  虽然这只禁兵没有特别突出的战绩,连战数和功劳,都比不过河东、朔方那些大镇,但这支军队和他的主帅,却能够每每出现在最关键的地方,这就不是偶然或者格外好运了。
  苦心扶持的襄阳太守魏仲犀,丝毫没得反抗的机会,就名败身死的下场,就是最好的注释。所幸的是,对一这只人马,那位皇帝大兄,似乎要比自己更过于操心一些。
  而作为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是是这些人再怎么强横,毕竟是臣子,与西北关系正是微妙,所谓君臣地位有别,主动攻击名封正典的宗王和藩镇的干系,可不是那么好当代的。只要江陵不动,那位梁某人虽然素有见人咬人的疯犬之名,但也不会轻易动手的,显然这把赌对了,给了自己更多准备的机会和时间。
  两度东巡折还,并没有消磨他的雄心,只是让他藏的更深。而江南之乱,真是天意啊,他突然格外相信自己有天命,至少机会并不是完全都在那位大兄那里啊……
  现在襄阳一乱,虽然用去了他大部分继续多年收罗的秘密好手,但也去了一个心腹大患,短时之内,再无可以扯后腿的后顾之忧了。然后是府内的不安定因素。
  但是意外还是发生了,作为一个需要一直维持一个良好形象,好不容易才可以放开手脚的上位者来说,他实在讨厌意外。

第三百零二章 激荡
  “不知尔等何罪……”
  头束金冠,身披金鳞山纹甲的永王皱了皱眉头,没有开口,
  “尔等奸党,乱我军心,杀之祭旗……”
  他的头号内臣薛缪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及时接口道
  “不教而罪,不为正理……谏而欲死,杀之太甚呼……”
  李酒鬼一反往日的颓废和懒散,耿起脖子之瞪着他说道。
  “这是哪朝的纲常……既然是吊民伐罪,不怕暴杀之名么?”
  这话说的很是犀利,直指背后行为的合法性。
  永王,皱了皱眉头,摆了摆手。
  “罢了……太白先生醉了,先请下去休息好了”
  “诺……”
  几名亲事顿然上前,欲做搀扶状的,刹那间却被他逼开。这位老先生有些怒发须张的沉声道
  “白蒙上恩许久,还请问王上的大义何在……”
  我还第一次看到这位老先生出手,虽然手中无剑,却象一柄出鞘的宝剑一样的锋芒闪烁,那几位明显本事不弱的亲事,居然也为止气势一滞,猛退了几步。
  许久,才怒喝一声“大胆”,那些亲事本能的抄刀。
  “谁敢……”
  那些游侠儿也一窝蜂,几乎全站到了李酒鬼的身前身后,呛琅琅的一片把刀执剑,与那些蠢蠢欲动的王府亲事,对峙起来。
  “你们想干什么。”另一位得力臣属李台卿突然上前呵斥道,脸色变的很难看。“想犯上逆乱么……”
  他负责的是武院和亲五营之一选锋营的人员进补,对于这些的游侠儿,平时没少恩遇优养下过工夫,没想到一有什么事,居然大半还都以李酒鬼马首是瞻。
  显然是他的无能的失败。
  那些卫士闻声,也执戟逼围上来,顷刻间就将我们这些人,分隔到一边,只留下李酒鬼身边,那个剑拔弩张的小团体。
  “白身为王友,谏拾之责,还清王上示下……”
  虽然身在包围之中,质地有声的李酒鬼,清醒无比的眼神中,已经很难掩饰那种大梦初觉的沉痛和失落。
  两次东巡下来,李酒鬼再算怎么糊涂,能够看到的只有党同伐异,争权夺利这些与当初抱负,大相径庭的东西,多少有些心灰意懒,长时间借酒浇愁避世,彻夜的流连在外……
  但是今天永王激烈的作为,还是触动了他心中那底线,
  只是他语气中那种不死心的执着,让我直是叹气,直到这一刻,这位老先生,还有所幻想么。
  李酒鬼名满天,无数人尊崇,自认是名臣管、鲍一般的人物,要他去为内战张目自然是拉不下这个脸来。
  不过就我来说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长痛不如短痛,在这里因为节义而死,总比历史上那样一直假借醉乡逃避,什么事情都不理会,结果到了事情不可收拾,才莫名其妙的为永王陪葬的好。
  剩下的事情,就是考虑怎么从容的脱身了,我再次看了李观鱼一眼,他给了我个少安毋躁的眼色。
  顷刻间,我已经转念如飞。
  这些天城中的动乱,也是永王决心的一部分,走在街上偶尔朱紫门第上,还有火烧的痕迹,据说江陵排在前十的好几个富户,都有牵连而被永王的人抄没或扣押,理由是私通匪类,侵掠地方。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理由,能够让这位王上,不惜撕下贤王仁厚的形象,不惜以动荡为代价,对治下大动干戈,但能肯定他已经箭在弦上,需要不惜一切手段,来确保一个稳定的后方,事情必然很严重,严重到他连面子上的基本工夫,都等不及了。
  难道是西北出了问题,根据太医流出来的药案,那位陛下近期肝火过盛,已经出现腹胀积水,尿血等症状,在朝廷上几次提前退朝。
  或者是河北某方面有了结果,如果是郭李两位元帅之一,有了闲暇抽出手来,永王在南方搞的这点本钱,根本不够人家看的。
  不过对于我的位置来说,暂时还是安全的,永王要杀鸡警猴,想我这个级别的更本分量不够,更不会刻意带我这样一群闲人上路,最多是永王李酒鬼的关系,被局限在城里监视居住。
  虽然城中已经戒严,但以斩首团那些人的本事,在王府周围,制造一些混乱,然后失踪个把人,不会引起太多的关注。
  跳荡团的人将突击夺取城门,当然这种万众瞩目的热闹,我是不会去凑的,然后我藏在某个安全的地方,待到合适的时机,将在某条城墙下被挖开的水渠中,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诸如此类的相应方案还有好几个。当然了,一旦永王率军离开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太白先生……”永王终于开口了,声音中自有一种坚决“可否先退下……孤自有交代……”
  突然门口的方向一阵骚动,那些执戟卫士露出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还有此起彼伏的呵斥声。
  露出两个人的身影,当先一个身着深红交纱双钏的官衣,头上戴着平巾帻,方正圆滚的脸上,一本正经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另一位是小科绫的紫衣,贴身穿甲,戴着武职的善翼冠,面目微暗,脸颊有些瘦长,一缕干净利落的短须,整齐而精神。
  ,大多数人看到这两位的反映,是张大了嘴巴,场面有些失声。
  然后才有人低低的叫起来
  “方刺史”
  “窦都督”
  我嘿然,居然是这两位,所谓的废柴刺史,在永王来前,他好歹在也任上数载,对地方数的不能再熟,而窦昭身为摆设性质副都督,显然不完全是摆设,他在城中拥有一批家将和亲卫队,他不管事,不代表他对治下一点都不关心。
  他们不肯安分的待在自己的地方,而出现在这里,肯定有所持。我嘴角挂起一丝冷笑,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王上既有盛事,某等怎当错过……”
  为首的窦昭,轻轻一拱手,就算礼过。
  “既然来了,那就且站一旁听候吧。”永王再次皱了皱眉头,显然也在意外之中,却不动声色。
  “不敢……从命”话音未落。
  外围的甲士,突然象骨牌一样的倒了一大片。几个身影更飞了起来,狠狠摔在地上,没了声息,让出一行人来。
  看到当头那个家伙慢腾腾的走进来,我心中重重抽了一下,突然产生了一种匪夷所思的错觉。
  “山人见过王上”
  “李居士安好呼”
  那人须发如雪,很有点瘦骨仙风的味道,居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中条山隐士张果老,就没有看见他招牌一样的白毛驴。象是在自家庭院里一般,闲庭散步的左右招呼起来。丝毫不顾及作为主人永王的脸色。
  面对这么一位不速之客,永王挑了挑眉头,只念了两个字。
  “拿下……”
  话音未落,左右飞扑而上,刹那间血肉飞溅,倒下的却都是王府的卫士。
  大家这才注意到,刚刚出手的是站在张果老身边的另一人,他面容丰峻而眉眼细长,眼神中有些类似南八,充满了力量与刚健的味道,但相对山野健豹一般的南八,他更多一些世家子的丰容气度,薄薄的嘴唇让人感觉如万古冰山一样冷冽。
  “裴将军。”李酒鬼亦是眼神一亮,当场直呼出来,
  听带这个名字,我也惊讶了一下,居然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西京剑术第一高手裴将军。
  他的剑术被形容为昆仑雪,因为其太负名盛,已经没有人称呼他的名字,而直接称呼裴将军,颜真卿书还为他写过《裴将军诗贴》,称其为“大君制六合,猛将清九垓……剑舞跃游雷,随风萦且回……”,与公孙大娘,李酒鬼同时代的风云人物。
  我根本看不清楚,他是如何出手的,就见挡在他面前的人,就象摧枯拉朽的树木一样倒了一片,甚至连剑上都没有沾血。
  “王上还清稍安勿躁……”
  张果老依旧笑咪咪的说。
  话音未落,
  那位苦木居士,刹那间脸色变成天青,横手如桥的挡在身前,却被张果老的拂尘轻轻一卷一拨,面色潮红的喝上一声“去”,象树干折断让人牙酸的筚拨声音,一双手臂象蛇一样的变的软绵绵,脸色白的不能再白,重重的坐在地上,却再也没能起来。
  他这一动作象是拉开了一个血腥的序幕。
  一个高大的身影飞出来,双手飞错如拨影,那一支上好的长剑叮叮变成几截,他瞪着铜铃一样的眼儿,对着面前的裴将军,轻蔑的笑了笑,弯上的弧度却在嘴角僵住,耳突、掖下,肚脐数点漫漫渗出血来,越渗越急,刹那流满全身将整个人染的殷红。
  “青龙大师。”
  人群中的神臂拳王突然低唤一声,猛然踏前一步,却曲拳打在了身边一个高大僧人身上,那一瞬间空气似乎扭曲了一下,飞拳如影不知道出手多少下,对方整个宽厚的背心象纸板一样塌陷下去,然后才被贴近内家高手无元子,悄然不声的拍了一下,脸色染上一层黑气,重新甩开距离。
  而看起来一脸宽厚的谰仓剑,挥舞着同样宽厚大剑,也瞬如电闪的奔前,从背后腰斩过数人,血水内脏瓢泼一样的撒在地上,仅仅几个回转错身,十几名亲事剑客横尸在地,才被那名江东剑客赵子高拦住,只听他暴喝一声,赵子高就连人带剑弹飞出去,摔入人群。却有另几位亲事已经堵上他,死死的格杀拼斗起来。
  而与此同时。
  一个眼神象蛇,剑势也象蛇的消瘦年轻人,已经将剑插在同伴的腰眼上,一搅一提,又掠过另一个人的喉咙,那是永王门下八生剑之一赤练生。他的同伴已经象虎爪一样的将手从一个喷血的喉咙里抽出来。
  当赵子高重新站起来的时候,他身边是一堆死不瞑目狠狠瞪着他的同伴。。。。。。。。。
  这只是一照面几息间的事情,永王武院和内府收容的好手,或叛或死就少了一大半,剩下的人,不得不的退到永王身前,将其严丝合缝的保护起来。
  伴随着这让人目瞪口呆的血腥一幕,王府之外出现了骚乱和拼杀声的伴奏,点点烟雾和火焰的痕迹,随着骚乱声而不断扩大。
  “裴士淹奉上喻传,请王上接诰”
  一行人中一个声音再次响起,
  满场哗声一片,虽是刀剑如从,再也压制不住那种如山如潮的惊讶和感叹了。居然是成都来的上诰。
  这下不但是震惊莫名永王,连他那些臣下也露出措手不及,惊慌失措之类的东西。
  我深深吸了口气,成都那位老爷子,终于插手了么,真是好快的动作啊。

第三百零三章 腋变
  大混战之后,永王门下收容的那些好手,变成好几个团体的对峙。充满警惕和戒惧的小心看着对方,让我看的直摇头。这算什么,无间道大串联么,突然反戈的那些人,明显不是一路,甚至还有相互误伤的,只是突然的变故和诱因,让他们为各自背后势力而出手了。
  我们这些人,被那些王府卫士堵在一边,倒也没有人理会,只是多少有人跪倒或一屁股跌座在地上,不停呕吐到实在没有东西可以吐的声音,对其中一些人来说,一辈子也没这一天所遭遇的变故和血腥更多。
  而作为当事人的李酒鬼,则被彻底无视了,虽然他此刻的惊讶,不亚与永王那些人,却和他小小团体的追随者一样,只是各自提剑警戒,谨慎的退在一边没有出手,显然那些府卫也无暇顾及了。
  而我也得出一个结论,只怕永王身边极亲近的人中间,都有人一直在给成都通风报信。
  相比道貌岸然的张果,或者是身峙狱岳英武伟丽的裴将军,前来宣告的裴士淹,卖相就差的多了,虽然一身朱绫紫授,却难掩头发枯槁,脸色青灰,病恹恹简直是个小老头。
  据我所知,
  他也是成都小朝廷新一代的红人,现任门下给事中,属于我离蜀后新提拔中用的近臣之一,据薛景仙的来文中说,他出身二十四宗宰相世系之一的名门,乃是开元末年的探花郎,号称词学士,以白牡丹一阕闻名,当年是一个相貌文才风流的人物。说是新近之臣,其实也不算新了,他也是秘书监里,随侍过太上的老人了。
  不过忠臣不是好当的,再说成都小朝廷虽然级别和格局都小一号,但也是功能具全,人才汇粹同样也竞争激烈,想在里头出头,没有特别的背景或者是卓异的表现,是很难有机会的。
  别看他现在,一头华发早生,病恹恹的有些未老先衰的模样,其实是因为在成都郭千仞之乱中,他替老皇帝挡了流矢,却因为箭上有乌头毒,差点死掉的缘故。虽然因为龙武军中,正好收容了一些专门研究治疗南疆毒虫毒物的奇人异士,给配药而侥幸活下来后,就变成这副德行。
  而郭千仞之乱中,黑幕重重,至今牵连了好多人,却依旧没有一个明确说法。太上老爷子专门派他来,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如果有副都督窦昭和方刺史为内应,要想在永王底下眼皮梢一些人进来,不算太困难,不过仅仅凭一纸诰书和十几个身手告绝的护卫,就想让永王的雄心壮志悬崖勒马,应该还有更多实质性东西把。
  仿佛是验证我的想法,正当永王脸色变了变了,正想下定决心说什么,突兀的一声。
  “臣奉诰”
  却是在永王的身后发出来的。左右哗然,就见正殿的臣属中,排众走出一人,峨冠博带紫袍大裾,须发斑白,昂首挺胸的,看也不看永王一眼,对着北向拜了拜,走上前去。
  许多人再次失声,竟然是他,号称王府第一人的刘王傅,所谓一代王傅的师德文章 还真不是吹嘘的,他这一动,哗啦啦的几乎带走了小半的文佐属官,甚至连我们这些明显变成看热闹的第三方,也有人抬脚跟了过去,剩下的平时那些文林馆和内事局,相当活跃的人也变的犹犹豫豫,甚至有人偷偷向后挪脚。
  这下永王的脸色真的是很难看,虽然这位王傅一向地位很超然,所受的礼遇和尊崇,甚至还在李酒鬼之上,却身领外州的防御使等数职,在江陵收了一班为数众多的门生子弟,永王的大军可以攻城掠地,但治理地方,还要靠这些人,他的反戈,对永王大业,无疑是沉重的一击。
  “为……什……么?”几乎是从牙缝中,一字字的挤出声音。
  “……”刘王傅顿了顿,看了看永王叹息着说“我有一对好女儿啊……”
  从另一方面说也验证了另一些事情。难怪他既默许自己的女儿在王府中交往过密,又严禁她们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显然早有大事不成,避免为之陪葬的觉悟了。
  当然跟过去的这些人中,也未必全是有胆量反对永王的,或许只是习惯的性的遵从,或者只是看到朝廷的诰书感觉到转机的。对大多数王府供养的人来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那是天经地义,但并不是什么都有决心和勇气,将自己的身家前程都赌一个看起来前景不明的大业,只能说这位老先生很会把握机会。
  至于,刘王傅可能是老皇帝的人,我已经毫不希奇,以成都那位老爷子的手段和帝王家的一贯传统,让一个皇子外出重镇的同时,怎么可能不再其身边多放一些棋子,充当一些保险栓之类的作用。
  不过,我还皱起眉头,仅仅凭这些还不够,要知道,王府里有帐内卫和亲事军,还有城内的亲五营,城外还有的水军陆营的兵马,这些反水和变故,并不能对他造成太大的威胁。刘王傅并不象喜欢冒险的人,那位成都那位老爷子也不是轻举妄动的人,那么……
  “还请王上接诰”,满地的血腥狼籍,仿佛从来没有看到过一般,裴士淹口中淡淡的再次重复道。
  而城中的骚乱,并没有受到遏止的迹象,反而在扩散,似乎在为他的淡然和镇定,不停的做着注解。
  空气变的凝重的无法呼吸,所有人都在用眼角偷偷的聚焦在永王面上。到了这一步,永王已经很难保持那种从容和镇定,虽然他没有说话,但谁都可以看出他的面皮在颤动,显然是怒极了。
  然而,意外再次发生,突然从侧门奔出一群人来,手中还搀扶着一个人,抬起头来哀号着“父王”
  看到这个人,我心中咯噔一下,这家伙属小强的么,明明没气了,沉到池塘里,到这个程度还能活过来,又暗骂一声,那个愚蠢的女人,怎么不懂得收拾干净。
  显然是已经挺尸的永王家老二,也出来凑热闹了,他披头散发浑身湿淋淋的分不清楚是血水,还是污水,显然那一下,还是满有效果的,冲出来见了这满场满地的人群,还有一地的死尸,不由楞了一下。那群人又喊出一声“保护王上”,拖托着人一窝蜂拥到永王身边。
  永王面色铁青的,刚想开口问什么,就听
  “世子”
  “小心”
  “啊”
  几声暴喝,永王身边骚动起来,倒了一片的人,靠的最近的卫士身上插着几只短刃。
  一把镶金饰玉的短刀,已经由刚才还恹恹一息的老二,贴着金磷甲的缝隙,小心的驾在永王的脖子上,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你……”
  才道“你们都给我退开,我与父王有体己话说”
  这一刻,永王那些臣僚的表情变的很精彩,有的面如土色,有铁青一片,有的是酱紫,有的是苦瓜脸,有的是死灰,有的是变成猪肝一样颜色,却不得不依言拉开了距离。
  “逆子”永王虽然身在刀上,却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吐出几个字“家门不幸尔”
  “二世子,着是何苦呢?”
  一名平时比较亲近的属官低声劝道。
  “你问问这个老家伙”
  他有些头昏的晃了晃,似乎为了这个问题怒的青刭暴跳,面目有些扭曲的说。
  “别以为这老家伙在府里一直纵着我,就是为我么,还不是为了人前人后的打压呵斥的由头,好成就那个贤王的名头”
  “而这一切,还不是为了衬着老大的英武之名,好接他的大业”
  “从小到大,都是老大千好万好……”
  “我是什么,不过一陪货,老东西什么时候把我当正眼瞧看过,又什么时候拿我当担过紧要的事情……”
  “什么王图霸业,不过是他和老大一相情愿的心思,一个优养厚遇的舒服亲王不做,偏生要拉我们去陪死……”
  “你又是什么好货,侵占臣下妻女……暗中收纵匪类,劫杀富户商旅……”
  只是他越说越有些语无伦次的味道,显然我那一下重的脑震荡,思维紊乱之类后遗症还在继续。让人直叹,教育下一代的方式也很重要啊,不然让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二世祖,发标起来后果也很严重的。
  “裴大人,你怎么说”
  自顾说了一堆后,他才想起,堂前还有裴士奄的一行,突然转而开口。
  “难得世子申明大义,自然是继承王爵的唯一人选”裴士奄看着着这一幕父子相制的闹剧,仿佛很认真的说。
  “动手”永王老二冷冷喊出来,跄跄,他身边那些跟班抽刀向薛缪、蔡迥等人。
  就见银光一闪,永王老二楞了一下,就见他握刀的手,已经掉在地上,这才握着喷血的断臂痛号起来,刹那间,就好象空中掠过了一大片乌云。而他带来的那些人,几乎没有防备到来自头顶的袭击,当场伏尸挺地。
  齐齐落地后,才发现这是一些身着黑衣黑甲的人,就这么站在堂上,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一种森冷和血腥的味道。显然相比那些死了大半的江湖豪杰,他们才是永王心腹的底牌,就这么一直藏候在梁上而让人无所觉。
  场内再次哗然,这场争权夺利的戏码,也演的太赤裸裸了,父子相残,密蓄死士,将永王平素苦心营造的形象,几乎一扫而空,除非是将所有人灭口,否则日后哪还有多少人肯投靠之。大多数人,但仅仅被他们这么一扫,如坠冰窖,窒息的说不话来。
  仿佛看完一场无足轻重的闹剧,裴士奄突然轻描淡写的说立刻一句。
  “成都水军和剑南牙军就在城外,现在应该已经过进了内崇化门……”
  他这话,顿时再次将场中的沉静和窒息打破。
  成都水军,我惊讶了一下突然明白了许多东西。
  当然,如果他们不说我还真记不起自己辖下,还有这么一只袖珍水军,大抵只有两个小营约1800人,大小船只也有百艘,平时也就巡巡江道,查查走私,并如龙武军后,又作为武学水军科目的训练基地,用来锻炼那些北方出身的旱鸭子士兵的适应性,没想到成都方面据说动用了这只力量,再加上征调的车船,居然把4、5千人送到江陵附近。
  所谓“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原来,前些日子汉中王派剑南长史李恒,封锁白帝城的江面,不是无的放矢,所谓流贼入境捉拿的交涉,大概也是为此做的准备工作把,籍以探察一路的水文水情,虽然不可能真的千里一日还,但是顺流而下的快程,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易突破了永王布置在巴东的水城。
  永王治下一军一府八团练,再加上亲五营,世子带走了最精锐的李彪骑和至少四县团练。剩下的人马都集结在城外,准备出征江西。
  可王府这里闹了这么久,居然都没有军队进城,这说明什么,掌握大军军权的三大将,至少有一个出了问题。甚至连宣旨的使节,都唐而皇之的出现在王府,说明至少在城门这样的关键位置,恐怕已经不在永王一方的控制中了。
  “况且,另有上诰”裴士奄的眼神突然变的尖锐起来,扫向人群中,高声道。
  我哑然,这位还有什么后手和底牌,没出么。
  “上喻……行在都部署总宿卫使开府仪同三司散骑常侍领兵部侍郎上供奉内苑春官宫省奚局使护军将军金吾中郎……”

第三百零四章 定局
  江陵城外,大江边拍岸积石,草荡丛中,沾染的满是尘土的一行人正飞奔如箭,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丝毫没有顾及到手脚脸口,被被草木割挂的伤痕累累。
  只有声音低低急促的鼓励打气,“快……快……永安大营去不得了……去卢石矶……秘密水营……只要大军还在手中,就可以救出王上,大事尚有可为,疾风知荩草,就看你们效死了……”
  大多数人都小心压着头,一声不吭的闷头就跑,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个人,偶尔回头看着城中升腾的烟柱,捏紧了拳头,却是脚下不停,跑的更快了。
  “还在王上早有准备……不能枉费了其他几路人充为诱饵的牺牲”
  他心中暗自念道
  “只要,只要……能回到……那些逆贼,那些乱党,那些朝廷的奸细,一个都别想逃过……”
  一行人有惊无险的到达江边后,其中一人高声大叫起来“快,找船……”
  虽然是秋末,斜阳高照,江上却清冷的很,只有几只渔船在随波逐流。
  “不用找了……”
  突然一个声音在远处响起。
  “奸贼……”
  看到草丛中站出来的那些人,头上身上插满了草枝枯叶,手中提着黑黝黝的弩机和横刀,他脸色变了变,声音变的很枯涩,只想大吼一声,王上身边真的就没有任何的隐秘了么。
  “高将军,这是何苦呢?”
  来人之中,很平静的开声道
  “天下大势所趋,民心思定,为什么还要坚做那抗拒朝廷的无益之事……”
  “抗拒朝廷”逃亡者重重哼了一声,摘下掩饰身份的包头,露出凛然如峻的面貌,赫然就是永王三率之一的高仙琦。“高帅以竖阉轻言获死,王上却以国士待我”
  说到这里他的头低下去,声音却颤抖起来,
  “我当君辱臣死,少不得博上一吧。”
  寒光如电的抽刀挥前,劈飞数人重重的破开包围,大喝一声,“李镖骑,有进无退,随我杀……”
  左右顿时精神大振,配合娴熟的随他一冲而出,
  但杀字之声,突然戛然而止,看着胸前透出的剑尖,只在喉咙咯咯几声,就瞪着眼睛倒下。而握剑的另一只手,这一惊变,那些同伴就被射倒了不少,还有红着眼睛,扑上来拼命的,但也无法组织全体覆灭的命运。
  站在摊满一地的尸体中,一个个分辨他们的身份,负责埋伏的人也有些伤感,这位从戎总征天南地北,也算是个人物,虽然说将军难免百战死,但没于亲信自己人的暗算,也算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但唯一活下的那个人,虽然身上被自己的伤和别人的血,沾染的殷红,却丝毫没有出卖同伴,暗算主将的自觉和愧疚,而是从容的拿出一面铁印,上面一个繁杂的白虎纹。
  “兵部职方司密事堂斥字第七队,见过大人……”
  ……
  说实话,
  我真佩服裴士淹那厮,好歹是北门学士里呆过的人,声音洪亮的念起我的二十几个头衔,居然一气呵成没有任何停顿和缓气。
  “臣,奉诰”
  突然被念到名字,虽然我惊讶的不得了,很想装聋做哑,继续在人群中躲下去,不过想想那位退而不休的老爷子从不做无意义的事情,非要把我点出来,既是用来震慑和吓唬他不听话的小儿子,也未尝不是一种对我轻易的隐喻的警告,毕竟知道我行踪的,只是很小的一个范围,虽然我知道军中不可避免的有人,对成都早请示晚汇报,这是一种在老皇帝表上纵许下,让各自心安的妥协,但是做出这种程度和姿态,显然为了表示,一切在还那位老爷子的掌握中。
  我无可奈何的从人群中,慢腾腾的走起来,就听的一大片的此起彼伏惊呼和大叫,在人群中响起。
  “什么?”
  “梁扒皮”
  “鬼更愁”
  “梁要命”
  “绝户梁也在这里……“
  念到我名字的那一刹那,我仿佛可以感受到一大片人的眼睛和下巴同时掉在地上,摔的此起彼伏的扑通做响。那个引荐我的龚长史,更是两眼一翻,捂着心口,扑通一声栽昏过去。
  直到难以置信、惊慌失措之类的目光,纷纷十分明确的落在我身上,
  刹那间,我周围人的表情仿佛见了鬼一样轰然炸了窝,如遇瘟疫的源头一般,迅速在我身边退开一个巨大的空白地带,那些人惊慌失措的相互拌踏推挤成一片,靠我近的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帽丢鞋落的,惟恐不能多生两条腿,好和我拉开更大的距离。我甚至闻到一股迅速弥漫的臭味……
  只有我站在身后平时相熟,却又相对反映迟钝的寥寥几人,他们的表情中了石化,麻痹、虚弱之类负面效果。
  刘友梅犹如上了发条一般,抽搐着脸,机械化的用手指指我再指指自己,再指指我;王襄则在哪里,从麻木的死命掐自己的脸,发展咬自己的手尤不觉得痛楚一般;展仲卿则如得了帕金森症,浑身抖个不停,对着我比划个不停……
  相比之下,也就那位李酒鬼的表情,稍微正常一些,楞也是张大了嘴,喉咙咯咯半天,居然没能说出一句话来,我估计他来江陵以后,也没有这么动容过。让我心怀大慰哉。
  说实话,我很不喜欢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特别是感觉到我的名声,可以产生令小儿止啼,人群失声之类的效果后。我正想说点什么场面话。
  仿佛在印证他的话,轰的一声,青砖水磨的宫墙,突然在巨大外力下崩塌了一角,滚荡的烟尘中,走出一群人影,手中还拿着锤、斧、凿、棍等重家伙,等为首一人伤痕狰狞,轻轻一拱手。
  “南八参见总府大人”
  他既然出现,显然在持续的骚乱和动荡中,他们也自发做出了相应的判断。对于出现的效果和时机,还算把握的不错……
  李酒鬼眼神一亮
  “难道,尊下就是那位左弓右枪,一骑当千三进三出数万河南叛军,人称当代赵子龙的河南第一义士,南八将军……”
  这位李酒鬼果然很没心没肺的很有个性,居然就这么套起路数来。
  不过他的话,的确再次引起一阵哗然轰动。
  “不敢当”南八相当客气的笑了笑,牵动了面上狰狞的伤疤,让那些人不禁骚动着又向外退了几步。
  这下,永王和他臣下的脸,似乎都在集体抽风。
  “好……好……好”
  “儿臣,也……奉诰”作为几乎被遗忘的当事人,永王几乎晃了晃,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几个字。看着这一切,他的脸已经没有血色,变成了墙壁一样的苍白。“父皇实在太抬爱臣下了”
  “王上”许多人痛心疾首或者不甘心的大叫起来……
  ……
  三天后,尘埃逐渐落定。
  永王全家已经在成都水军的密切护送下,离开江陵北上奔赴蜀了。当然官面上说法是,太上老皇帝思念儿子,让他前去侍奉。
  但意料中的内应,不是历史上三心两意的天宝武进士季广琛,而是西北半条枪——浑惟明,所谓名将可不是那么好收的。
  他不但将成都水军放入城中,还配合朝廷在永宁军中,召集所有大小头领,上演了一幕义臣救主,谁赞成水反对的好戏,当然答错问题的人,和历史上那些站错阵营倒霉鬼一样,都变成了长江里的浮尸。
  而作为政变中的重要人物,他也将率领被彻底清洗过后的永宁军,进入江西支援平乱。而另一位重要角色刘王傅,将以江陵采访使身份,负责恢复地方的秩序。而窦昭则积累了升迁的资本,得到回到朝廷中的机会。
  显然这个局,从永王离开长安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布置了,所有的演员,大部分的角色,在几年前就基本注定好了,最后居然还把躲起来看热闹的我,也给绕进去,客串了一回兵临城下的重量级筹码……
  失去了江陵这个基本的根据地和正统上的大义。
  所谓的襄城王统领的军队,就和历史上一样,接到才刚刚包围了混乱中的襄阳,就在被宣布为叛逆,在争相逃亡中土崩瓦解,作为首犯的襄城王,在乱军中也下落不明,虽然这事情看起来有些奇怪,但是既然这位的下落,连老皇帝派的来特使,都兴趣乏乏,我自然不会去做这种越俎代庖的事情。
  作为这里军衔和品级最高的人物,我还要负责善后的处理,永王拍拍屁股被送走了,但是他留下的一堆烂摊子,却要人来收拾。
  因为各方势力介入,造成意料之外的混乱,对永王残余势力的清理,进行的很不顺利,“李骠骑”和“鹘俊营”随着襄城王的失败,变成流寇逃进云梦水泽。
  留在江陵的原羽林子弟出身的‘骁果营‘倒是最先投降的,而“选锋营”大部也在李酒鬼用自己的名声的保证下,放下了武器,接受看管和甄别。但“敢死建功营”的江湖亡命,在被军队腾出手来清理之前,就已经四下逃散到地方,变成治安的新隐患。
  王府公开的武装力量,虽然已经被解除,但是永王其他潜在的暗势力,却没那么好解决,其中涉及到许多江湖黑道、绿林的势力,还参杂了大量其他势力派来的间谍和探子,甄别和追查起来格外麻烦。而且对一些地下势力来说,虽然靠山不存在,不代表他们就甘心于沉默中放弃。

第三百零五章 荡漾
  象那些死心追随永王的谋客和幕僚中,就不乏愿意杀身以报的所谓忠臣义士,头号谋臣王长史薛缪突围不果当场自杀,带着一肚子秘密直接下了黄泉;而李台卿、蔡迥等,在他制造的机会下,乘乱逃出城外,跑的八县地方水军中,试图再有作为,却被已经降伏的地方水营团练执送回来。
  另一位冯季康,倒是第一时间表示了降伏,却在事后乘机脱出看管,带着相当部分的名册和秘密记录,连同一大笔地下人员和财货的下落,不知所踪。
  直到永王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还有人聚集一批来历不明江湖人,试图从换了主人的王府抢出永王,结果全部覆灭在斩首队和跳荡营的埋伏圈中。
  但就我来说,
  永王的降伏,与其大多数人归为的气数、运势,老皇帝的王霸之气,不如说是一个从来谨小慎微的儿子,对严厉而全能的父亲,抗争失败后的心理阴影,他毕竟是从小生长于宫廷,在严厉的限制和监管下长大,既没有见阅过真正的战争,也没有负责过什么重要的国家事务,一下担当起重要的大任,所谓时事造人,被环境催生出了野心,基础其实是相当脆弱的。
  虽然骨子里有身在帝王家,与生具来的权谋与心机的血统,也有相当让人折服和效死的气度和才量,但关键时刻,缺少了几分在绝境中孤注一掷,置死地于后生的果断和勇决。就如历史上所记述的,他虽然拼命扩充实力,却并没有做好与朝廷公开决裂的决心,直到他儿子襄城王走出那一步……
  准备多年,处心积虑已久,闹的声势轰轰烈烈的永王之乱,就这么虎头蛇尾的收场了,让人未免有些出呼意料,甚至是大失所望,其中也包括了,一直盘算在其中浑水摸鱼,谋取最大利益化的我。
  要知道,历史上的永王虽然很快就溃灭,但是却拉开了南方相继设立藩镇的序幕,而大量的豪门世族籍以聚集人口和财富,出现遍地开花的地主豪强武装。
  所幸,
  永王交出的钱谷户口籍薄也很有些分量,这些年江陵丰足,又没有大的水旱灾害,一直对江南赋税上下其手,雁过拔毛,也积累好些规模,虽然很大一部分要成都和江西那里被划走,但剩下的东西对我来说还不无小补。
  于是,
  我的江陵假日彻底的结束了,更重要的原因是,剑南军走了以后,剩余的那点各方七拼八凑起来军队,用来控制和维持江陵八县的秩序,还要监督已经降伏的江陵诸军,直到他们启程去江西,实在有些捉襟见肘。在这种情况下,需要以我赫赫的“名声”拉虎皮做大旗,让那些想浑水摸鱼的势力,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北边的援军到达。
  永王之乱,也牵连到许多人,但是因为总算他没乱成,因此处理的结果也不一样,一些核心的成员要追查到底,一些不太重要的人可以留下戴罪效命,一些人要付出相当的代价才能放过,还有一些人要撇清关系,处理起来千头万绪。
  由于我南下是来度假兼看热闹,没有带上足够的幕僚团,手头仅有的几人人也不够用,南八直接住在大营里,就近监视那些降伏的水军,马克己公开了身份出来帮忙,还带了一班从关系商社组织里,临时借调来的帐房、记事什么的。
  李观鱼倒是没有暴露身份,他的斩首队要在暗中追查永王残留地下势力,因此,实际上所有大多数事情要我亲历过问。
  因此连我那些相熟的家伙都拉出来帮忙。也算另一形式的答谢,刘友梅不是记性好,会画画么,就让他出通缉肖像,王襄不是通于金石么,就让他去给财产估价……如果他们有心仕途,这是一个起步的契机,如果无心官场的话,也可以让他们获得足够的酬劳。
  既然有朝廷的大义名分,李酒鬼虽然有些傲视权贵的脾气,倒是也愿意帮忙,问题这个家伙足够有名,文章诗歌天下无二,更是个难得的剑击高手,却不是个合格官僚,真要真要叫他管事核算什么,只能是越帮越忙。
  因此只是给他一个官方的名义,让他带了那帮游侠儿追随者,在城中的重要地段,满大街的巡查治安,兼安定人心。也算是和过往划清界限了。
  所谓的襄阳之乱,失去了最大的幕后黑手之后,不战自溃,但是已经对襄阳造成相当的破坏,待到南阳来的援军,与困守台城的友军里应外合,重新控制局面恢复秩序,襄阳水陆营已经至少有七个营的建制人马,在动乱和火并中消失,还有相当的乱兵裹胁抢来的财货,逃出城外,最倒霉的是被称为冠盖里的大户豪门聚居的城南,几乎被烧抢的七七八八。
  随着北方通讯的恢复,我也得到更多更确切的消息,确认了永王为什么要挺而走险,仓促发动举事的重要原因……十几天前,正在内战的范阳方面出了两件大事。
  一个是,伪大燕尚书令周擎,被不明势力当街刺死,周擎是史军的元老,史思明和安禄山担任张守圭帐下捉生将时代,就在一起奋斗的亲密战友,史朝清的地位和权势全靠他一手扶持起来的,他这一死,本来就风雨飘摇的范阳守军,更是军心动荡。
  根据龙武军的秘密内参来说,这也是自毒死伪元帅崔佑乾以来,秘密战线的最大的一件成果,自从史氏内战以来,剃刀、锯齿、鬼营系列特殊编制就一直活跃在其中,很好的执行了煽风点火的任务,光不明不白死在他们手中的史军文武官将,至少有数十之数。
  虽然这种手段,上不得台面,也无法取代正面战场的作用,但是却给目标造成很大的困扰,毕竟被杀掉的官员位置好补,但是所负责的事务,就不可避免的陷入迟滞和混乱,以此配合朔方军的攻势,可以保持内战双方的均势。
  而朝廷新报,才两个多月,史朝清就已经抵挡不住史朝义的攻势,节节败退,身边文武亲众死伤惨重,除了范阳本城丈着墙高称坚,依旧不能克以外,大半地盘都在史朝义的掌握中,再加上来自安东和北外草原的外援,基本断绝,连可以说有钱都请不到援军。
  事实上幽北现有的营州契丹,柳城诸部,九城杂胡、散姓秣褐、别部鲜卑、大小室韦这些存在,在李光弼的大军威慑下,已经大部或向朝廷输诚或严守起了中立,就算剩下没有立即表态的势力,也不敢轻易再与明摆已经穷途末路的范阳挂钩,也只有松漠一带外姓契丹的大八部联盟之类,才会不遗余力的希望从史家父子身上榨取到最后一点价值。
  周擎之死引发了范阳方面的内讧,大肆抓杀了一批疑似要与史朝义里应外合的官员后,实力再次下了一个台阶,这时候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正在平乱中拉锯的安东方面,突然派了一只轻骑,越过营州北面契丹人的领地,袭击了雄武军(今天津黄崖关附近),满载而走。这雄武军是安禄山天宝六载(747年)亲手筑就的军城,当初准备来造反的重要据点,屯积了大量的钱粮军械,准备与朝廷打持久战之用。
  但实际李唐朝廷崩溃的太快,基本都没派上用场,安禄山就轻获了两京,倒便宜了后来居上的史思明。这也是史朝清一派,对抗兵强马壮的史朝义的重要依据。除了大量的军用储备外,还有大量原属范阳军户的家眷人口,也在附近屯田,被一并掳走,消息一传播开,不由军心大乱。
  要说周擎之死,还只是上层的动乱,但是雄武之失,就波及到普通士兵的士气,内外交困的史朝清,不得不密派大将田承嗣,到朔方行营中,向朝廷屈膝请降了,表示愿交出一切权利、军队和地盘,只愿能保做个衣食无忧的富家翁而已。
  结果,田承嗣一去不回,干脆投降了朔方军。自此历史上叛军最后的骨干,河北三镇四将,薛嵩最早投降龙武军;令狐障率部归于洛阳太子小白帐下;李怀仙在同族李怀光的引荐下,举所部投降了李光弼的河东军;随着田承嗣的出走朔方军,全部投降了朝廷,可以凑起来开一桌麻将。
  这对饱受噩耗困扰的朝廷来说,当然是个大好消息,一边是加紧对史朝义的进攻,另一方面开始筹划派遣人前去受降。
  但是对远在江南的永王来说,事情就大不妙了,朔方军、河东军将星云集,多是能征善战之辈,随便一个抽出手来,别说那些乱民流寇,就是永王这点家底全搭上去,也不够人家看的,不由他不加紧布置,立即发动,图的就是能够迅速席卷江南,然后据长江之势为险要,配合荆楚水军的地利之长,将北方军队拒于水上,然后是割据或者是分治,就看情形在说了。
  可惜的是,蝴蝶效应的翅膀,同样也扇到了江陵,显然比历史上更兵强马壮,底气更足,腰杆更粗,并没有因为失去杨太真而陷入反复的消沉与回忆不可自拔,因此身心都很健康的玄宗老皇帝,还是挥动他伟大的手,很豪迈的在南方某处画了一个重要的圈,于是什么阴谋诡计,某些人的王图霸业,就全化做灰灰。
  唯一让人不爽的是,我明明是跑来看热闹的,却也被人当成重量级的棋子,好好卖弄了一把。
  众叛亲离,身陷囫囵中的永王,不是没有最后反抗的手段,实际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但是深受打击的他,已经没有勇气去深究背后的东西了,似乎是因为老皇帝积年累月的盛名和强势,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实在太深了……
  我可以体会到他那种万念具灰的心情,身边倚为干城的重要人物纷纷反水,儿子以下克上不说,既然连已经退休的太上老皇帝帐下禁军的头号人物,都可以在他眼皮底下登堂入室的活动了个把月……
  说是刚好是擅离职守溜跑来旅游的碰上,决计是没人相信的。天晓得底下还有多少人是可以相信的,又有多少人,是其他别有用心的存在,所派来的棋子。
  不过既然老皇帝不给他机会把江南搅乱,却也留下了他的身家和性命,对大多数人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了。无论这是出于维持天家仅存的一点亲情和体面,还是纯粹想给另一个儿子留点悬念什么的。
  但不是人人都满意这样的结局,比如从受人尊敬和景仰位置上,并且自以为攀附上一棵大树,热切想让自己的身家和名位在树荫下水涨船高更进一步,却因为树倒了,变成高价悬赏通缉而在逃的残余猢狲们,
  不过,他们没有了官方的身份和光环后,也就是丧家犬一般的结果,他们将因为自己所参与的事情,受到加倍的清算,比如江南所在几大势力,已经心开始照不宣的联手绞杀……又比如在那些受害者的名义下,也已经开出了足够让人疯狂追杀的悬赏……
  还有就是一些讨厌变数,并且痛恨意外的上位者。当他苦心积虑准备的一切,全成了无用功的时候,只能说什么呢……

第三百零六章 悸动
  “风到这里就是粘
  粘住过客的思念
  雨到了这里缠成线
  缠着我们留恋人世间
  你在身边就是缘
  缘分写在三生石上面
  爱有万分之一天
  宁愿我就葬在这一天
  圈圈圆圆圈圈
  天天年年天天的我
  深深看你的脸
  生气的温柔
  埋怨的温柔的脸
  ……
  都以为相爱就像风云的善变
  不懂爱恨情仇煎熬的我们
  相信那一天
  抵过永远
  在这一刹那冻结了时间
  不懂怎么表现温柔的我们
  还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
  离愁能有多痛
  痛有多浓
  当梦被埋在江南烟雨中
  ……”
  飘扬在小小内廷中的,赫然是一首新曲《江南》,宽袍敞衣的肃宗,也不戴冠,就这么斜靠在被称为沙发的新式软塌上,闭着眼儿,似乎在细细品位其中的韵律。去了那身日常华美而繁复的冠戴,他也不过象一个居养得体的富家翁,自从接得大位以来,他很难得有这么小小休憩的轻闲。
  据说这首曲调,还是董兰庭按照新七弦谱亲自调乐定音的琵琶曲,出现在成都的私宅里才不过几天,就已经有人原样照搬的出现在西北内廷之中。
  据说那个家伙虽然身远在外乡,但每过年节,都回给家里的女人们,捎去一些别出心裁的特别礼物,哪怕是一首感赋的诗文,或者一节新做的小曲,一盒时令新鲜的枣酥,都能让家中的那些大小女子们,哭哭笑笑的念上好几天。
  说实话,对这个多才多能的佳婿,他始终有看不透的地方,直到听说那个家伙,将长安曾经服侍过叛贼首脑的一群容资上佳的女人,假公济私的全充进自己的府邸,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却将所有的弹劾,都压就了下来留中不发。
  虽然唱词很是直白的露骨,但他就喜欢这种古乐府风声朗朗生生的调调,仅仅是这种片刻的轻憩,也很快就被低低一声“大家”轻唤所打断,不由他有些恼怒的半睁眼一线,却是最亲信的内官李辅国,蹑手蹑脚的走近前来,躬身垂手,切声道。
  “南边……有了消息”
  片刻之后,一声叹息。
  “父王啊……真是好心思啊……”
  几乎与永王惊人相似的语气和声音,同样回荡在内廷中,显然知道了这个消息,肃宗并没有太多欢欣鼓舞的表情,却是心事重重,若有所思的苦笑着重重坐下来的,却是许久都没有说话。
  “大家”直到旁边李辅国柔软的嗓音,重新唤回他的失落“该有所决断了……””
  “真要走到那一步么……”
  还是叹息。
  “老奴愿引荐一人,当有大用……”
  他声音突然低垂下去,
  “颁内旨,传司勋郎中李叔明进见……”
  ……
  永王府这一搅出不少,沉淀在底下的东西,也让许多人的身份不得不大白天下,大名鼎鼎的神臂拳和阑沧剑,居然是为宪部尚书李麟做事的密探,而赤练生为首的八生剑客,则是被江西采访使李希言招募的私人,那位高调出现又高调反水的赵子高,则是江东处置使韦涉派来的双面卧底。
  “那你,又是谁的人……”
  我正对面说话的,是事变中一直没有出手,却神秘的失踪了一段时间的小慕容,刚刚从窗户钻近来的她,依旧半纱蒙脸,却坐在窗楹上,她就是,两条看起来相当修长健美的腿儿,垂在宽长的裙摆中,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很有种韵律的美感。
  “察事厅子,慕容氏见过梁开府……”
  声音很客气,却保持了相当距离的清冷。
  “察事厅”
  我眉头皱了一下。
  “察事厅的手还伸的真长啊”
  随又觉得有些不对,从官方来说察事厅设立不过年把,而当初这位小慕容,却是数年前护送着永王的家眷出现在江陵,
  现在看来西北那位陛下,几十年的太平太子也不是白当的,他能一次次躲过当权的杨、李两位权相的侵扎,也不仅仅是靠运气,恐怕永王离开长安的那一刻,类似重要的棋子就已经埋下了。
  “你还敢出来么,我最不喜欢就是察事厅的人,不怕着走不出这方寸么?”
  现在已经不比当日,几个亲军捉生队和便装政要组都已经火速赶到我身边,门户内外自有布置,如果没有实现的特许,她早淹没在暴起石灰钩网强弩的包围中。
  “奴自当有一份大礼奉送……”
  她轻轻丢过来一份名册,我看了看脸色稍缓,的确是一份大礼。听说她不但可以穿堂入室随意出入内院,据说还和永王有些须暧昧的传闻,所以对她宽纵的很,因此就算是永王的私房生活,以她的本事来说,也没有多少秘密可言把。
  “可以把面巾摘下来么,我不喜欢藏头露脸,故做神秘的家伙”
  我好不掩饰的盯着她的窈窕身段,露出欣赏的颜色,因为她换了身便于上下穿行的束裙短裳,平时被宽大的裳裙所遮掩的美好身段,也充分挺突出来。
  “当然了,除非你长相有见不得人的理由”
  “奴却有不得已的苦衷,还请大人见量。”
  她对我赤裸裸的眼神,似乎司空见惯,丝毫不为所动,只是轻轻的略一颔首。
  “什么苦衷,难道谁把你面纱揭下来,就要嫁给谁的苦衷……”
  我顿时想起一个小说里最常见的情节。
  “扑哧”一声她顿时清脆的笑了出来“哪有这般荒唐的规矩,把终生当作儿戏一般,托付给莫明的机缘……不过奴却有情由的,还请大人见谅”
  这话却是说的是斩钉截铁的相当坚定。
  “算了……”
  我虽然对她的由身材推及的相貌,颇感兴趣,大可以仗着权势叫人把她抓起来,揭开脸来慢慢看,相信她未必抗拒的了,而且察事厅那群人,也未必敢因为这个理由和我教劲,但这样未免就无趣并且无益了。
  “真是可惜了”
  我摇了摇头。起码我至少肯定,这是一个相当自信而且颇有主见的女人,放在哪里都会闪光的。
  “你这样的身手和家世,怎么会为察事厅做事……难道哪位贵人,答应助你们复国么……”
  吐谷浑前王家的后裔,虽然不符往昔的风光,但起码依靠带着出来的大量旧部和财富,再加上李唐王朝的笼络和恩赏,应该过的不会比任何一个公卿王侯差,如果是出来历练生活,也不用投身到一个名声不大好的特务机构里去把。
  “这……”她面纱底下抖了一下,虽然看不清楚表情,我还是捕捉到了那丝细微的变化,心中嘿然,似乎说到点子上。
  “这样说把,我在西北路,也有好些生意……,据说慕容家也有自己大片的牧场和众多的驼马商队……”
  ……
  把这位喜欢爬窗户的慕容小姐送走后。
  我看了看日程安排后,对外唤了一声。
  “把季大人叫过来”
  “是!”
  不多久,季广琛一身白衣的前来拜见,永王的幕府已经宣布解散,这些曾为属官的人,大多数都失去了原来的身份,这家伙是个知时务的聪明人,不会不知道这么来见面所代表的意义,不过既然来了就表示他的决心。
  毕竟当年是智谋将帅科的武进士,代表他同样有抱负和野心,不会轻易让仕途终止在这江陵一个小小的地方,历史上永王起兵后,他也是第一个和朝廷暗通曲款的将领,永王被宣布为叛逆后,有家不得归,多拜其所赐,因此获得继续进身的机会。先是贬出为温州刺史, 后擢浙江西道节度使, 官至右散骑常侍, 敕封渤海郡公。
  这样的人不是没有忠诚,关键看你给出的条件和手段,值不值得他付出忠诚的价格。更关键,他有我所需要的东西。
  “我缺少一个水军统将,虞侯第八营,领武学水军分学堂,长驻襄阳”
  我直接开门见山的说
  “多谢大人抬爱”。
  他毫不犹豫的举身一拜而下,没有丝毫的颓然和做作,仿佛这一切是顺理成章的一般。
  作为待罪之臣其中之一,党附永王的记录,将让智谋将帅科出身的武进士,未来的人生会有很长一段惨淡和灰暗的时期。而天下即将平定,作为不甘心寂寞的人,最缺少的就是重新出头的机会。
  ……
  “禄山北筑雄武城,旧防败走归其营。系书请问燕耆旧,今日何须十万兵。”
  我轻轻念着这一瘸新鲜出炉的诗句,颇有些感叹。
  雄武城一破,稍有见识的人都知道,这场旷日持久却有一波三折的战争将要结束,剩下的事情,就是从头收拾旧河山,如何瓜分战后的利益,连杜甫都专门写《渔阳》诗以滋纪念。
  杜老头现在过的满滋润的,本来是挂个头衔养在官学里,什么事情都不用他做,就把这位诗圣当尊菩萨供在那里让人烧香也好,结果他身体一好转,就以无功不受禄位名,要求出来做事,不但担负起好几家文抄的捉笔,常常发表一些针聩时弊、举具民情还不够,还毛遂自荐参加了监理长安营建工程的巡查之责,
  他着一监理可不要紧,责任心和公义感都很过剩的杜老头,很快变成那些营建商人最头痛的存在。脾气又臭骨头又硬。较起真来,是油盐不进。
  原来历史上的杜工部的称号不是白叫的,之所以安禄山会任命他为水部郎中,也是有原因,我本因为他只会做诗,但没想到他对工程营造这些东西,还是下过工夫的,只是相比他在文坛上的盛名,用这些东西在官场上就混的很失败了。
  以前是人微言轻没人理会,但现在就不一样,为了完成他“安得广厦千万间,天下寒士具欢颜”的伟大理想,而努力。光在成本核算和质量评估的挑剔,就足以让那些承建的商家叫苦不迭。
  但另一方面,他过于旺盛的责任感,又会惹出一些是非来,前些日子,《西京时抄》上登载了《两河四载民见异闻录》,配了一首《绝句》,惹起渲染大波,连西北朝廷都惊动了。
  “前年渝州杀刺史,今年开州杀刺史。
  群盗相随剧虎狼,食人更肯留妻子。
  二十一家同入蜀,惟残一人出骆谷。
  自说二女啮臂时,回头却向秦云哭。
  殿前兵马虽骁雄,纵暴略与羌浑同。
  闻道杀人汉水上,妇女多在官军中。”
  此诗一出,不但否定了两朝皇帝治理下,安定团结的大好和谐局面,还得罪了禁内的神策、神武诸军,捎带把我的龙武军也给骂上了,说神策、神武诸军纵暴略与羌浑同,这不希奇,他们出身西番边军,本来就有很多羌浑的血统,可谁都知道龙武军中的收容了大量的女子,动机也不那么纯良。那些朝廷大老更是以此为攀咬的契机,开展了新一轮的口伐笔诛的朝争序幕,
  心怀非怨,妄言国事的大帽子,欲追究之,还是王维等人为他出头,集体上书声援之,说士谏言当无罪,更何况所言非虚,才稍稍平复,自此,因为他敢言人所不敢言,是以人称地下御使。连带那群专门暗中收集各地闻报的人员,也被称为新暗行御使。
  “这位杜御使又有什么是非么?”
  我转头,问刚从襄阳赶过来的年轻参军杜佑,杜甫也算是他的族叔,他有些苦笑的说
  “朝廷这桩大事,却与那为长叔,有些关系”
  给我递了一封翻译过的密文。
  原来绝句事件之后,余波未了。
  朝廷以大军遥在外,军纪难肃,且奏事蹉跎,委决延断,为理由,有意在军中改革监军制度,改军容观察使为护军中尉,并且由兵部派遣军都虞侯,以监理法纪。顿时朝野一片哗然。
  但结果出人意料的是,最先站出来反对的,却是西北朝的当红炸子鸡——大小李宰相之一的李枧,此君坚决反对将中使监军变成一种常设官,并且直言不讳的指出这些中使,权限太大,本来只是承旨宣抚军队,沟通皇帝和将领的纽带,最后却借着可以向皇帝打小报告的机会,狐假虎威向主将勒索好处和权利,甚至可以轻易影响和改变主将的决策,却往往事后无须承当责任。
  并且援引了边令城败坏国之干城,陷杀高、封二帅,间接导致哥舒元帅败亡,以及当年一带名将王忠嗣被索贿不成的内官落井下石的先例,在西北系引起无数共鸣,直接就在朝议上冻结了此事,由此,也让那些内侍恨的咬牙切齿的。
  但这位语不惊人不罢休。随即反而又援引龙武军的特例,建立三差一选制度。
  所谓三差一选制度,在营以上由中军派遣随行参军,以备参佐;在团以上由法曹派遣的军法虞侯,以纠检风纪;在队上差遣以武学出身的见习士官为领副,这样百战老兵出身的下级军官,达到一定层次,就有机会选如武学再教育,而外派的间隙士官,经过一段时间的经验积累,也可以转正;这种相互身份转化,消除一些实战派和科班派的鸿沟。依靠这三差遣,虽然龙武军诸部常常天各一方,又常常就地扩充,却总能牢牢掌握军中的动向和保持军队结构的相对稳定。
  一选就是,在火以下,让士兵自选管理饮食的专人,比同火副算是半个官,也算是小小的自治精神,龙武军的食料和饷钱是分开管理的,中间尽量减少过手的环节,象各种饮食用度,都是通过军下诸曹,直接发放给各火选出来的管理士官,而军饷则是以存取形式,由随军的飞钱商号合作背景的老军互济会和合作社,来发放日常钱和战务津贴,还可以提供一些小额的透支和低息借贷,这样运做下来,维持军队所产生的现金和物流量其实都很小,可以尽量减少舞弊贪墨的机会,以及高利贷、滥赌对士气产生的影响,增加军队袍泽的凝聚力,又能减少因为人为的亲疏远近,造成的各种小山头主义的后果。
  这么一来,虽然牺牲了一些传统的效率,但不可否认对士兵的士气和军队归属感,很有好处。龙武军创立以来,虽然时有供应跟不上或是发放拖延现象,基本没有出现什么闹饷或者是患不均的事端。
  另一方面来说,龙武军的福利和伙食都很丰厚,将官都自有身家或者是世家子背景,多数不屑于按照惯例去克扣那点士兵的人头钱。也不需要特别打点什么部门。相比之下那些西北边军出身的藩镇军、地方出身的守捉、团练兵就可怜的多了,一般只有主将直属的亲军,才有足额全份的配给,吃空饷和抽头现象,哪怕在号称劲旅的朔方、河东两大军事集团中,也屡见不鲜,只不过是多或少的问题。
  结果就把火烧到了龙武军的一亩三分地,本来天下大乱,各地自募自守,原有的军制大乱,亢官亢兵成灾,到处流窜,各种名目的权设、兼理、同制、检校官遍地开花。有人拉了几百人的秆子,也敢自称中郎将的名号,相比之下,龙武军体制内的一点小动作,不算什么。
  再加上,
  最近有人,借朝廷大比,天下学子大量聚集京师的机会,有组织有计划的恶意吹捧龙武军的存在,什么禁中第一军,无冕节度使,军中之军,国中之国,战绩和实力亦被夸张的宣扬和传唱,一些本来属于低调处理和隐匿的事也被翻出来大书特书,特别是关于军队体系中,有勃于传统的改制和变化,成为朝野流传争议的话题之一,哪怕是细微之处的陈年琐碎,也被翻出来,讨论其背后的意义。
  一时间,竟然被推到了风尖浪口之上。

第三百零七章 思变
  撇去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不说,
  在我偷懒这段时间,积压下来的东西也不少,由襄阳的快船一并过来,主要是来自蜀地的汇报,现在蜀境的情况还算好,虽然连年用兵,征发不断,但堪堪也维持了一个大致稳定的局面。
  一直以来,我所做的那些事,并不是破坏整个社会基础,或者整个阶层,只是很有改良色彩的损害了传统利益而已,至于我和地方上的那些杯葛恩怨,实在都处在一个传统的潜规则范畴内,在老皇帝他们眼中还上不到什么台面,用一句有中国特色的话来说,就是属于争权夺利性质的,非不可调解性的人民群众内部矛盾。
  因此,我和那些蜀地大族的矛盾,从一开始就埋下了不可调和的因子,并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显现,按照惯例北方战乱不止,无数人流利失所,而在这种情况下,那些拥有大片山林田地的世家豪族,只要付出极其低廉的代价乃至不需要什么,只是付出给口饭出的许诺,就可以轻易获得大量送上门来的人口和资源。
  但是流民大营的确立,无意横空剥夺了他们凭空飞来一大笔人口财富,这样也就算了,流民很多,以后还会更多,但是我建立的这种东西,借鉴了现成的劳动密集型企业管理制度,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开粥放赈安置,而是一个行之有效的经营体系,随着生意越大越大,把越来越多人的利益和身家都紧密结合在一起。
  甚至连地方上因战争飞涨的物价,反成促成了流民大营和相关工场的兴盛,连成都附近乡里百姓市井小民,都开始大量进入工场做事,理由很简单,流民大营及相关工场发给的都是帛布米粮的实物酬劳,按照生手、学徒工、正工到熟练工、技师的三六九等,还有相应的待遇和配给。既要驱使人给你做牛做马,
  也要给他们一点微薄的希望和前景,只要细微处一点点的投入就足够让他们满足上很长一段时间。
  在许多人看来,这种的生活计划经济体制下的模式,虽然苦累了点,但包吃包住,病有人医(虽然只是小白鼠性质的临床试练),年节时令,还有各色的福利和活动……比起以前种三分地看老天眼色,伤老病痛听天由命的日子,倒是让人安心的多了。
  以至于他们蓄谋已久的扩张,到头却发现是门可罗雀,甚至为了与流民大营竞争,还要提高成本和待遇来确保自己的农户不流失,当然,面对军队和官府背景的存在,这种竞争从头到位都是相当无力和倒向性的。
  如此下来,能够看到机遇和前景的人,自然改弦更张,放下身段也投进去分一杯羹。而觉得平白受到损失的人自然也不甘心,要生出种种事来。而且理由也很充分,所谓农耕为本,在传统观念和势力中还相当有市场,自古以来最有效的治理方式,就是人口都束缚在土地上。
  大多数的灾荒和人口损失都是由一串连锁反应的造成,往往是发生了天灾人祸后,由于交通限制和官僚体系的懈怠拖沓,对灾情的疏导和处理不力,造成灾害后果的进一步扩大,更多的人逃亡,而死去的人没能的到处理,往往又变成大范围的瘟疫,进一步造成死人和逃亡,而逃亡的人多了,消耗光了携带食物和财产后,就变成新的社会动荡的根源,开始为了生存抢夺富人大户,乃至官府的库存,于是农民起义的火苗出现了。
  战乱也是一种催化剂。
  用本朝那位太祖的话说,“无产阶级是最坚定的革命者”,当无产阶级的到一无所有的,只剩下朝不保夕的烂命一条的时候,没有什么是不敢做的,没有什么是不能被舍弃,只要一个契机一个导火索,就轰轰烈烈的农民运动。当然这一点关键,老皇帝多少明白,中书门下的那些大人也明白,被损害的地方世家豪族的那点私心,就在以国家大局为重的名义下,被很华丽的无视了。
  这些年,随着时间的推移,早前大规模修缮水利工程和优选良种作物、新式农具推广计划的投入,也逐渐越来越明显的收到了效果,连续数年蜀地都是一年
  两季三季的丰而大熟,让明明一直大量直接负责供应西北诸道的成都府,米价居然还低于传统的粮仓所在——淮、扬、青、徐等地。
  在这其中,一个人的名字在屡屡出现成都小朝廷的奏告上,他就是作为新投入我门下不久的资深老官僚,剑南营田使方允谦。这也算是一个以外的发现,虽然这个人很功利,也没有什么气节,但他有一种另类的执着精神,既然下定决心,为了逢上所好,他也可以把一件事情做的尽可能做的完美。
  因此,据说他为了亲眼确认成效,象老农一样常常出没于田间地头,巡视耕嫁收成,把人晒的又黑又干。吏部三年一轮的例评,一个勤恳的上等考评是跑不掉了。而且他更擅长斤斤计较,那些征送转运中的鼠雀耗之类的传统门道和猫腻,在他手上被挤干了水分。
  作为管理一个大道所有军屯的差遣大员,他手上其实掌握了大量的可以周转粮食储备,这也让他身份变的炙手可热。
  在暗中的默许下,他与那些龙武军的关系户们联手起来,以粮食为武器,配合郑元和的成都府,在市场翻云覆雨,威胁着那些按照传统囤积居奇,想大赚一笔的大粮食商人,不得不让出利益,而保持了相当的价格稳定。
  但另一方面,他负责的还有流民青壮组成的屯垦团,在剑南和荆楚之间一些平原上开荒,却进行的一直不怎么顺利。
  事实上现今所谓的湖广粮仓,是经过千百年来,历朝无数代人反复的努力和积累才形成的,所谓的湖广熟天下足,那是明清以后的事情了因为古人也不是傻瓜,平白放着大片的水泽地不去开垦,除了因为其他地方已经满足人口需要因素外,实在因为这里太荒芜了。
  真正到了那里才知道,所谓的未开发的湖广之地,多数只有遍地的野草和水泽,而且普遍地势太低,要想在上面耕作,需要先期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平整和改造土壤状况,而低洼的地势和过多的雨水造成,每年多达数次的洪水泛滥,就足以将辛苦营建的成就毁于一旦,即使挺过了这些,还要面对遍地滋生的蛇虫野兽和潮湿环境下,皮肤病、腹泻等传染疾病的困扰,而且这些地方,一旦开发起来,几乎不可避免和那些传统的土着夷人争夺生存空间。
  头一年可以说没有任何收成,反而耗费了大量钱粮,还因为各种层出不穷的意外,损失了不少人口。要不是北方的流民太多,源源不断的填进去,再加上某些官员欺上瞒下的执着,严防死守的堵截流民的外逃,整个屯垦计划才得以延续下去。
  整整第一年,可以说都是在抢修各种圩围沟渠等灌溉水利设施,然后在洪水和天气的考验中,不断修修补补中努力完善,一直修到第二年七月,才急匆匆的撒下第一批种子,到了第三年,各个军民屯点付出了无数的学费和代价后,才总算基本解决了粮食自足的问题,第四个年头,才有了真正意义上丰收和剩余,而这才不过是荆西路开发的一个开端。丰沃的土壤和充沛的水源,温暖的气候,才在因地制宜的特色农业技术推广下,真正开始为人类服务。
  在这第四年里,各个初具规模的屯垦点,也逐渐变成了一个个劳改农场,大量在战场上失踪的战俘,在这里开始他们的第二人生。在广大人民群众的监督下,用他们的剩下的时间,来为过去赎罪。
  想想那些动不动就拉上一群人,就把湖广大开发的底朝天的牛人们,实在无限的景仰中。
  这次镇压永王起事,用来稳定地方的人马,很大一部分,就是就近从这些屯垦区里抽调来的护卫队,这些青壮实行的军事化管理,为了和山夷的例行冲突中占据优势,拥有相当的武装程度,在不影响基本生产的情况下,拉出几千号人来凑数,也象那么回事。
  另一方面,这些年剑南相关产业,扩张很快,潜移默化的影响也开始逐步显现。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代理成都工场的剑南地域商人,与扬州为代表的传统江南行会商户,爆发了着名的镜子大战。
  事实上剑南工场的成品镜子,甚至要比军用透明白玻璃,更早出现,因为工艺很简单,一旦实验成功了水银和锡膜的成分比例,就没有产量花的难度了,至于镜子坯底,稍微平整的琉璃结晶,就可以胜任了,更本不需要昂贵的透明玻璃,而且色彩斑斓的似乎更美观。因此来自好几个州关系户性质的行会商人,联合起来购买了生产工艺和许可后,就变成一项区域垄断性的巨大特色产业。
  而扬州为代表的淮扬铜镜行会,拥有成百上千老字号的工坊,生产铜镜的历史可以上朔到战国时期,以轻薄精巧的特色着称,尤其擅长鸟兽、人物等浮雕的画像镜,精美绝伦。
  种类繁多的八棱、菱花、海棠花等式样,平脱镜、螺钿镜等新颖别致,富丽堂皇的工艺, 驰名海内,甚至远销大食、安息这些外邦。
  剑南琉璃镜的大量投入,不可避免的冲击到江南铜镜的传统市场,甚至已经严重威胁到扬州传统铜镜的生存,于是矛盾不可避免爆发,从最初市场的价格之争,到官面上的查堵,到私下用见不得光的手段,相互攻击破坏对方的产品和商铺,刺探工艺,连雇佣亡命,放火烧工坊,威胁中间商的手段都用过。
  结果是扬州为首的铜镜产业行会,节节败退,毕竟用铜的成本,远要比石英沙热凝物高的多,哪怕是用铁胎铜皮的简化版本,而且事关铜镜品质的打磨工艺,是各家自凭的技艺水准不等,随着岁月的流失,金属镜子还有刮花和氧化的问题,需要不断的磨光……
  玩暴力不合作,那些传统商人行会,更比不过剑南代理商的军队背景。那些段时间,在淮扬一带,相关的产业几乎是家家一片愁云惨淡,甚至惊动了朝廷的某些人。最后在江东采访使韦涉,和江南租雍调使第五奇的联合调停下,两地商人势力终于在官方的压力下,达成有限的妥协。
  剑南的琉璃镜,光鉴明亮,易于塑性,但质地易碎,淮杨的铜镜,虽然容易模糊,但胜在结实可靠,经久耐用,而且有传统的口碑和工艺,相互各有不可取代的空间。
  前者适合高端奢侈品类型的消费,有钱的人家,为了追求享受,不在呼琉璃镜经常替换的价格,后者更利于民间中下层长久的普及,普通人家铜镜就可以满足日常需求,只要花点小钱磨光,就可以用上好些年。
  甚至按照地域暂时划分了国内的市场规模和供应比例,作为铜镜行会退让的补偿,将借助广州、明州等沿海的传统渠道,以做大海外输出为目标,倾销过剩的铜镜产能。

第三百零八章 新局
  相比之下,西北朝廷传来的另一道秘密消息,顿时让我心情变的复杂起来,因为大食国的秘密使节,粉肠低调的出现在西北宫廷中,而且据说来人规格颇高。
  此时正是阿拉伯帝国的第二个世袭王朝——阿拔斯王朝。因阿拔斯王朝旗帜、服色尚黑,故中国史书称该王朝为“黑衣大食”。这也是怛罗斯战役后,第三次来使中国。
  阿拨斯王朝时期也是阿拉伯的黄金时代,历时500余年,由10年前,奴隶出身的阿布。穆斯林(750~754在位),利用宗教矛盾,领导呼罗珊人举行起义,联合了哈瓦立及派、什叶派等众多敌对势力于6年推翻了倭马亚王朝的近90年统治,建立了阿拔斯王朝,
  但此君十分残暴,被称为屠夫,不但对已穷途末路的倭马亚家族成员斩尽杀绝。还在国内血腥清算那些曾经的盟友,引起新一轮内乱,所幸而在位四年就死去。由年已47岁、同样在战争中威名赫赫的王弟——曼苏尔即位
  现任二世大君曼苏尔,是个雄才大略的主,原名艾卜。哲尔法尔。阿拔斯,来自于古莱氏族哈希姆家族,是先知穆罕默德的叔父阿拔斯的五世孙,曼苏尔是他功成名就之后获得的“胜利者”的美称。
  他亦是阿拉伯帝国阿拔斯王朝的实际奠基人,他因为营建了巴格达这座“神赐予的城市”而名垂千古。
  不但以铁血手段处断了功劳和威望远在其上的最大威胁——叔父阿布杜拉,以及在尼西宾战役中打败了阿布杜拉,终于助曼苏尔坐稳了大位,又保卫发源圣地的怛罗斯战役中击败中国唐朝高仙芝,的首义功臣兼王朝头号猛将艾卜。穆斯林。
  还逐一镇压平定了曾经的盟友,辛巴德派、波斯拉万派、什叶派、哈瓦立及派等的反抗。与曾经的同盟者什叶派的斗争进行得十分残酷,最后斩杀了阿里的两位玄孙易卜拉欣和穆罕默德,把什叶派重新变成民间的地下反对教派。
  他亦被称为改革者阿拔斯,在他官僚体系更加完善;常备军制度也发展成熟,不再以阿拉伯人为主,而是以波斯呼罗珊人为核心的多民族的军队;税收方面从倭马亚王朝时的以人头税为主改为以土地税为主。
  在他治下,君主专制统治空前膨胀,此时的哈里发不仅自称是先知的代理人,而且也是安拉真主在尘世间的代表,是‘安拉在大地上的影子‘。
  最重要的是,他是坚定的东方派,从他开始逐步而坚决的开始蚕食和扩张东方的领土,而且他有一句名言,“能用鞭子得到的东西,我绝不用刀剑,能口舌得到的东西,我绝不用鞭子”,擅长以军事手段辅助政治权术,以最少的代价得到最大的成果,堪称审时度势的讹诈高人。
  历史上大食仅仅象征性的派了数千人入唐作战,就获得了官方承认的宗教和对被蚕食西域领土的默认之类巨大的回报。而且这些留在中土的士兵由此获得传教、定居等特权,成为伊斯兰教在中途兴起的种子。
  这时候派人过来秘密磋商,当然不会仅仅是亲善友好叙叙旧这么简单,要不然早被鸿胪寺那些家伙,当成国家盛世的前兆,来鼓吹了。
  当然了,现在的鸿胪寺,原本负责外事礼宾的外事接待机构,蜕变成一个带有浓重国营外贸色彩的商业机构,也是战争带来的变化之一,当然其成立的目的,是朝廷主持下用来聚敛商业利益,从丝绸之路这个对外贸易这个大市场中,割走一块的工具。西北那位度支宰相,努力开源节流,统一税制,减少过手的环节,就是重要措施之一……
  因为地近中枢,并税之事,西北诸道可以说执行的相对最好,因为商业发达,一些地区的收益,甚至已经超过了传统的土地农业。虽然其中一波三折的难保出了武威胡乱这挡事,但反而进一步促成了朝廷对关税厘金的把握。
  而从关内到河东到河北,越往北走就越人烟凋敝,虽然从理论上,执行起来已经没有问题,但是大部分看的见的收益,都被就近汇集到洛阳,用来维持平乱的军队,实际可以入税的人口,简直少得可怜。至于敢和龙武军做生意的那些军兵大爷们,虽然很有些商业流通量,但是基本没人敢不长眼的去收他们的税。
  因此重头戏还是在南方广大没有受战火波及的地方,但是那些长久以来上下其手形成的庞大的利益集团,却没有这么容易放手的。江东民变,从另一个方面说,也是税制统一的副产物,大量官员吏目籍以变本加厉的巧立名目,让浙江东道成为最先压倒骆驼的那根稻草,
  为了平乱而“暴刑暴赋”,在地方上“重加税率”,但是北方的输供又不能停,只能强征百姓劳役,让他们自带饮食来为官府出力,又缺乏调度和组织,在上峰高压下只求完成任务,不求爱惜民力,结果对人力物力浪费极大,搞的地方“物力为之损屈”,哪怕不在战乱地区青壮纷纷逃亡。
  这时候,一个商业组织浮出水面,开始大量收拢这些逃亡者,以发财置业为名,将大量无活路的青壮骗到夷州去开荒,那里不愁没有地,只愁没有足够的人力。后来在江浙平乱的河南、淮西军,与海上里应外合攻克最后一个据点翁山县后,手头收降和俘获的参与天平军的乱民,已经达到十几万口,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青壮,他们可没有背上沉重包袱的觉悟,又不想杀俘,于是谋求到一纸集体流放的诏书,将分批装船全部就近发往夷州开荒。
  当然,为了防止这些人,到了夷州后串联为乱,采取是商社承包开发的模式,由一个商团交纳一定保证金,负责看守和管理若干规模流人,深入岛内烧林开荒,然后以十年内产出的收益权,作为直属领的早期移民,则控制着港口附近和沿海平原的众多田庄、矿山和种植园,把持了最基本的生产生活资料的供应,还有大量生番在山里,不怕这些人在深山老林里,会翻出什么事端来,只要乖乖的呆上几年,恶劣的环境和艰苦的生活,也会磨掉他们骨子里经历反乱和杀戮残留的影响,改造成良民。至于在这过程中,可能被损耗掉的老弱病残,就不在人道主义的考虑当中了。
  话说回来,对于西北朝廷的小动作和新状况,以我的立场和身份,是不适合直接质疑或是过问的,因此我的对策和回答,就是把这些年所收集到的曼苏尔的生平逸事寄一份回去,然后在风行长安到西北的那些文抄上,以大食风物记为名,刊载一段时间,看看朝廷那些大人们,会有什么反映。
  毕竟西北这位陛下在历史上,可是有过为防止本国的武人势力过大,而宁愿去借回纥、大食这些外族兵,然后让他们在自己的国土上放手抢劫,“所过之地、金帛子女,尽予取之”的良好记录。
  唐人并不是不敢睁眼看世界的民族,只是多数时候缺少这个机会,卖国的罪名一旦被挑起来,可不是那么好承当的,特别在这种微妙的局面下,这样那些朝廷大老们,就是想借着不得已的由头,有所取舍的牺牲国家的利益,至少也有所参考和忌讳。
  在这州而复始的处理和决定中,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终于送走了浑惟明的三万江陵水军,八县团练也被解散回家,水军学堂的架子,也在襄阳搭起来……
  只是刚刚获得升职回成都朝廷赴任的窦家一行,在路上出了一点状况,窦家那位艳名远扬的大小姐在船过江心的时候,居然意外失足落水身亡,消息传来在江陵城曾经有关无关的人中,颇引得一片叹息。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以我现在身份地位,没有人能够冒犯我之后,不用付出代价,哪怕她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漂亮还有心机,善于动用自身资源为武器的女人……
  当然,我与柳友梅他们这群散人,短暂的友情和交往也就此结束,虽然我很珍惜这段时光,但是地位变了,看东西的眼光也变了,许多东西也都不一样了,就算我能不在乎这个差距折节以待,但并不是什么人都有李酒鬼那种轻傲视王侯的心胸和胆魄,他们虽然单薄名利,但也是尊卑良贱传统下的古人,多数也未必有主动跨过这个鸿沟的勇气和决心,所以澄湖社的经历,也仅仅就是一段让人回味的佳话而已。
  但是朝廷招还的诏令却一直迟迟未下,我已经等不住了,带着摩勒去找我的女人了。
  “薛府”
  我坐在马车里,摇了摇头,我怎么和姓薛的这么有缘分,走到哪里都会碰到一堆姓薛,什么安东白城薛、河中宝鼎薛……
  “哪个薛府”
  “当然是江南织绣,独一无二的无双薛府”
  织绣,我依稀中似乎有些印象。
  “她怎么跑那里去了”
  “据说是姨娘家的干系……”

第三百零九章 豪门
  说到薛府,在荆湖之地算是一个传奇,一个全由女人当家,由女人构成的特殊世家,在武周时代,甚至得到那个至尊的女人嘉许和推崇,却在李唐复辟后继续传承下来,并且依旧兴盛的奇特家族。
  说起唐代的女人专政,人们都会把它和武则天、女帝之类的联系在一起,就连至今李唐王家,也不敢否认她的功业,一边把她作为天皇天后和高宗一起供奉在太庙里,一边用禁忌的“那位”来称呼她。
  但实际上,武则天当政的时期,除了她身位女身这个事实外,所做的事情,和其他男性而又雄才大略的帝王,没有太多的区别,她统治的基础,也是大唐王朝广大的男同胞们。当然不可否认,在她统治期间,广大妇女同胞的家庭和社会地位的高涨,河东狮、醋坛子的比例更呈直线飞涨,但是真正完全有女性把持政权的时代,却是在刚刚复辟的中宗朝,达到了顶点,一个被称为女人天下的时代。
  因为复辟后的中宗,长期在强势母亲的阴影和兄长的暴毙中,惶惶不可终日,造就了他怯弱无能事事逃避的性格,哪怕继承了皇位后。
  因此李唐臣子们用血泪和牺牲,反复抗争复辟来的政权,实际都落到皇帝身边,武则天时代遗留下来的一群女人手中。
  作为武则天留下的遗产之一,这些女性的地位空前高涨,甚至涌现出一批被称为女中书,女御使、女尚书的存在。但因此掌握权力的,都是野心与才干不相匹配的角色。将参政的机会变成党同伐异营私结党的途径,为祸甚过武氏宗族。
  当时,除了太平公主以外,其他的安乐公主、长宁公主、上官婕妤、尚宫柴氏等一批女人干预政治,她们还开创了“斜封”授官的政策。就是说,如果按正常程序授官,是由皇帝下诏封好交中书省办理,而这些女人则纳贿授官,只要交钱三十万以上,哪怕你是商贾屠夫,也可以授你官。
  这时的授官为了区别正常方式,就另写诏书“斜封”后交中书省办理。这种官叫“斜封官”。当时以这种方式得官的“凡数千员。内外盈滥,无厅事以居”被百姓讥笑位猪狗执政。
  “斜封官”存在与否,是这些女人能不能干政的一个象征,但对民众来说,它却是一种腐败政治的体现,所以当时人说“姚、宋为相,邪不如正;太平用事,正不如邪”。
  而这些女人中,最有名的例子就是被称为女中书的上官宛儿,她出身宰相名门,从小就被充入宫廷,从圣历元年(698)开始,又让其处理百司奏表,参决政务,权势日盛。无宰相之名,行宰相之实。期间关于她的菲闻也很多,与武氏数子李唐诸王,乃至武则天的面首二张兄弟,都传闻有牵扯不尽的关系。
  唐中宗复位以后,又令上官婉儿专掌起草诏令,深被信任,又拜为昭容。作为武则天时代留下的重要棋子,神龙年间,武三思依靠韦后和安乐公主等人的支持,相继设计贬杀了张柬之、桓彦范、敬晖、袁恕己和崔玄暐等当初拥立李唐复辟的五王九大臣,权倾人主,不可一世。上官婉儿亦与其私通,并在所草诏令中,经常推崇武氏而排抑皇家。中宗复辟,几乎成了武氏政权复辟。
  但实际上作为这个女权时代的显赫,也仅仅是一种垂死挣扎式的回光返照,当时正个社会生产力的主体,毕竟都是男人,自从武则天称帝,将唐朝改姓“武”以后,朝野上下对女人干预政治有一种本能的警惕和抵制。在这种大的社会背景下,任何坚持“女人干政”继续下去的企图都是注定要失败的。韦后、安乐公主如此,太平公主也不例外。
  随着权利和欲望的增长,这些女性中也不可避免的不满足现状,分裂成数个集团相互斗争不已。安乐公主想做皇太女,太平公主想做皇帝,韦皇后也想做皇帝,于是这些女性政治集团的斗争,却造就了一个低调的相王李旦,以及本来无缘皇位的夏王李隆基崛起的机会。
  到了睿宗掌权,所谓的女人天下,也就成为历史书上昙花一现,用来警醒后世的反面教材和笑柄,众多因为女人权位高涨,而一度昌盛的存在,也随之烟消云散。
  但是作为当年的女性当家世族之一,薛府留了下来,还被称为独一无二的无双薛府。因为这个家族里面几乎清一色是女人,仅有少数是男人,是标准阴盛阳衰的家族。
  据说因为这个家族之中男人很稀少,乃是家族遗传,极少添丁,而且大多数早夭而死,活下来的也是体弱多病。
  反观薛家的女儿,不但一个比一个美丽,而且一个比一个能干,个个色艺出众,是各地豪门公子所追求的对象,如此竞争者众,人人挤破头,甚至有才骏之士宁愿入赘其家,以博美人欢心。甚至有普通人家,也愿意将女儿送进薛府做事,好在将来能嫁个好人家。
  长久下来,自然大权旁落,女性抬头,最后干脆由女人当家做主,是个标准的盛产佳丽的女儿国,因而声名远播。而凭借这些外嫁的女性,也罗织起一个相当广布的关系网。
  宁的母亲可以说也是类似的情形,又在外婆家住过,因此培养成相对自立而坚韧的性情,当初自立门户时,并且得到过来自薛家的不少助力。
  另一方面。
  薛府与朝廷委派江南的织染署,关系密切,薛家的产业,在传统南织的绢、麻、丝、纱、绫五大宗中,就占了三宗,从最普通的桑田、巢房到最高端的织行、染坊,到专为贵人们服务成衣铺子,一应具全,自有一套完善的体系和世代相成的技法工艺,相关产业遍布江南十数州,直接关系到成千上万人的生计。
  据说每月出入的织物,是以千、万单位来计算,特别他家织物,还是官方指定的标准样范之一,唐代铜钱坚挺,就和后世的美圆一样是周边各国流通的硬通货,象新罗、日本,干脆就很少发行货币,而直接以唐钱为流通本位,造成铜钱流失严重,私铸泛滥。朝廷不得不指定了价值相对昂贵的帛制品为代货币之一,薛府拥有官方认可的样范标准,其实就等于是拥有了官方认可的印钞机。薛府印记的纺织品直接可以当代货币支付用,不家致巨富才怪了。
  今天是硕果仅存的老太太七十大寿,对有关无关的许多人来说,更是攀亲附贵的好机会,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一些刚成年的豪门世家子弟族人,前来见历世面,兼之相亲良配的机会,所以薛府门前一大早便被一辆辆马车,及一波波人潮挤得水泄不通。
  车马轿杆云集。老远就是宣天的鼓吹声,而且无论站在哪个方向,都能听到至少有十几种风格的南调,不断的交替轮奏,一重又一重广宅大院子里,云影绰约唱声婉转,也不知道有多少个歌舞班子,被请来助兴娱宾。
  专门接待女宾的正院里。
  正是云裳流彩,皓腕雪臂,珠玉璎珞,各式样的袒胸、裸臂、披纱、斜领、大袖、长裙的衣装,配饰着镂铸云纹金、玉、铜、银的手镯和项圈,甚至还有命妇才能穿戴的花犀、班犀裙装,地黄交枝绫、小窠无文及隔织、独织绫。
  走动起来,珠光宝气,珍翠盈盈,争奇斗艳,象是满院子流动的霞云,显示出豪门大家所特有的堂皇大气,只是盛装彩扮的女性未免多了点,让场面多了些阴柔春致的味道。
  当然就我看来,这么多女人盛装站在一起,莺声燕语,偶语窃窃,多少还有相互还有攀比和较劲的意味。
  但是对我来说我就有些郁闷了,颇费了般周折打听到她的所在,本想给她个惊喜,结果变成意外。
  爬着墙头,一曲唱毕,却是一群花枝招展的小萝莉当了听众,瞪着无暇的大眼儿,都望着我,楞是我面坯已经磨练很老了,还是很有一种闯进花园里怪叔叔的错觉。
  然后被拿一堆拿了扫把、花剪、之类的仆妇佣娘之类的中老年妇女,象护雏的老母鸡一样怒发冲冠,当成过街老鼠一样追喊着了半天。顺便承受一些“这个奇怪的大叔唱的满好的,为什么要打人之类”之类的评论。
  “就算你是朝廷命官,也不能毫无体统的擅闯民家……我们可都是有名节的清白人家”
  然后好不容易表明身份,人家才如是说。看起来这家人不怎么在意官方的身份,这年头,朝廷派捐派的多了,特别是剥皮御使郑叔明下江南后,公然卖官纳捐,别说将军的头衔,就是高等一些的爵位,肯花大钱也可以买到一个。
  这么大的动静之后,正主儿才姗姗来迟
  “你来了”
  月半小径之后,出现了我熟悉的身影,宁凝淡淡的说,眼中却有一团叫做柔缠似火的东西在酝酿着,让我有些叹然,自江陵离别才不过月半天,怎么就变成这副光景
  旁边一个朱唇雪肌眉目如画,容貌出众同样让人无法忽视的女子,与宁凝站在一起,站在一起象一双壁人,只是梳的是少女的双倌髻,看起来却另有一种青春俏丽的味道,却用一种恶狠狠的眼光看着我,似乎与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至于深厚的天气人,就被彻底忽视了。
  “你好象瘦了”
  我抑郁着心中的情绪,调笑到。
  “难道是斯为伊人憔悴呼”
  “你又是什么人”
  很快就有人不爽了,踏步上前来,看起来也是人模狗样的风度翩翩,某个功名在身的学子。
  这也不算奇怪。
  就她的标准,就是放到后世,也是那种所谓有车有房,父母双亡之类,90后择偶的黄金伴侣,果然到了哪里,都少不了这类自以为是的苍蝇嗡嗡不停的纠缠,让她很有些困扰。幸好还有个小红线在身边,挡了不少麻烦。
  不管他是装傻,还是真不知道,我丝毫没有理会这好特大号的绿头苍蝇纠缠,走上前去,
  “走开,苍蝇”
  “什么?”
  “你不知道什么叫丢人现眼么……”
  “你”他正要勃然发作,却突然声音变调嗷了一声。
  原来是,一旁小红线不动声色,很上道的在他跨下揣了一脚,捂着很受伤的鸟儿象虾米一样卷成一团,顿时说不出话来。
  那个女子似乎想拦我一下,可惜被我无视的甩到一边去。
  一片惊呼
  “小姐……”
  “恶徒……
  “混帐!”,那些护花使者,义愤填膺的挽袖擦拳的想冲上来,却深有忌讳的瞪着小红线,显然平时没少吃过小东西的苦头。
  “情儿”
  宁凝这才回过神了,也叫唤起来
  “我有和你说话说”
  这才对我歉意一笑,就将那个情儿拉到一旁,在劝说什么,随后似乎变的很激动的争吵起来。
  “我不管,这世上男儿没几个好的,他根本配不上你的……”
  情儿突然大声叫起来……
  “你怎么就瞎了眼了呢……”
  “现在这世上只有你和……对我好……其他都是贪图……”
  “难道也要丢下我不管了……”
  隐约听得我有些愕然,好象我的出现坏了她的什么好事一样。
  除却这小插曲,就是相叙别离以后的事情,显然因为封锁消息的缘故,江陵发生的详情,还没怎么传到这里来,我也不怎么想让她担心,也就含混过去。
  本来想悄悄的把人带走算了,但坳不过她的央求,就留来下等她贺完寿再走。
  但是仅仅这呆上半天,也不得片刻清净,先是一堆男人上来套近乎,祖宗十八代的查户口,然后挽着我到处见她当年那一堆堆,从小就亲近熟识的姐妹长辈什么,光各种称谓和辈分,就烦琐的足以让人口吐白沫。
  让我实在领教了古代所谓人丁兴旺大家族的恐怖,不过看在满堂多是姿色上好的各种类型美女的份上,也不算那么让人难受了。
  直到这一切被突然打破。
  “这厮是谁”
  一个穿的颇为华丽的男人,醉醺醺地跑过来似乎很不客气的问,看他在宾客中很熟悉的为他让开一个空间的样子,在这个女人为主的府第里似乎拥有相当的地位。
  “表哥,你醉了”
  宁轻轻蹩了蹩眉头,淡声道。原来是表哥,弄不好还是过去被拒绝的追求者之一,古代人的表亲婚姻,是常见的事情。
  「是啊。凝姐,你什么时候找了男人」在她还没有回答之前,那个情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问。
  “情儿,别闹了”宁重重唤了一声,却见对方扭过头去。
  那男人似乎更得劲了,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紧跟着道,「这位是谁?我们薛家好像没有请你……」
  我越发嘿然不说话,只是冷眼看他们的表演。
  这下倒是宁面上挂不住,她毫不客气地回敬道:「他是我的男人,如果表哥不欢迎,我们这就走。」
  「凝儿」堂下一名盛装迎宾的女司仪,突然适时出现阻止道,「你表兄刚在太太那里,多喝了几杯,我代他向你赔罪,你别介意。」说到这里,她又转头对表哥喝斥道:「子容,不得无礼,这位先生既是凝儿引进来,就是我们的客人。不能让人说我们府上,连最起码的待客礼貌都不懂。」
  我还怎么觉得这话有些别扭。那位表哥的脸色明显变得铁青,他大声道:「连你也帮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我是你弟弟呀!他算什么?”
  话音未落被拉到一边
  “……靠女人吃饭……的下贱得不能再下贱--」
  我心中勃然大怒,却又有些无奈的捏了捏鼻子,居然再次被当成吃软饭的小白脸,偶然眼角扫过那个情儿,却有些一闪而过的得色,心中顿时按奈了下来,显然这位也是被人当枪使出头的傻瓜。
  倒是宁轻轻握紧我的手,有些歉然。
  “这是我表哥,老太太就就这么孙儿……所以有些……”
  恩,被宠坏掉的独苗,一个很好的反面教材。
  他的声音很大,以至惹起了厅中很多人的注意,原本喧闹的宴会场开始变得静悄悄的,近处有几个人走了过来,远处有些被挡着视线的人开始窃窃私语,纷纷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当这个时候,不知谁狠狠地跺了一下脚,然后以一种沉稳而绵长的声音道:「谁在大吼大叫?这像什么话!」说到这里,声音最少提高了一个八度。
  厅中宾客群从中分开,一位绣满鹤发童颜的老妇人走了过来。周边的宾客顿时纷纷露出一种崇敬、受宠若惊之类的表情。
  宁凝偏过头悄悄地对我道:「这位是老太君。府上的当家」我点了点头,目光却未从这位老寿星身上移开。因为她实在太精神了,精神的不象是七十的老人,脸部的线条却很圆和,很有一种亲切的味道。连宁见到她,也变的一种发自内心的恭敬。
  很难想象,这个发耳溃聋的声音,就是这个看起来慈眉善目很无害的老太太喊出来的。根据来自怀石老太监的观人术,我猜测这位老太太也是个练气之人。
  然而,给我印象最深的不是上述的这些,而是她向我望过来时,眼中隐隐闪过的精芒,仿佛一道光华内蕴的闪电一样,让人觉得她绝不可小觑。事实上,能够掌握一个家族和产业的人,又怎么会简单到哪里去。
  老太太并没有立刻追问大呼小叫的是谁,而是先向宁温和地一笑,道:「凝儿,怎么就不上来招呼一声,看这子容做的什么事,怎么不陪着你……”
  我心中靠了一声,这老太太也在装傻啊,顿时在心中降了个格调。
  宁凝听了这话,淡淡地一笑道:「怎能麻烦老祖宗您呢?再说,我家男人在,不用麻烦薛大公子了。」显然刚才下贱什么的那句话,深深刺痛她,不免在言语中流漏出来。
  老太太惊道:「凝儿,你刚才称呼子容什么?薛大公子?你们兄妹自小无猜,之间什么时候这么疏远了?」
  宁凝向我靠了靠,仍然是温文得体地道:「那都是儿时荒唐,男女礼数有别,还是不敢烦劳表哥了。」说完,挽着我的手臂起脚就往厅外走,由于过于决然,身后的宾客一时反应不及,连忙一窝蜂像退潮一样让了开去,以至于在片刻之间让出了一条宽敞的空道来,到像恭送我们一样。
  「慢着。」老太太喊道。与此同时,那个女司仪薛大姐火速跑过来,她没有拉宁的手臂,却转而挡在我面前,笑道:「这位先生,虽然舍弟无礼,但请你原谅他的心情。还请听太太把话说完,再走也不迟。」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只得停下身来,与此同时,宁也收住了脚,有些为难的看做我,不由我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原谅他的心情?他也配么?」
  就在我稍稍顿住的一两秒的光景里,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却忽然插进来道:「你是什么东西,还敢对我们家不满,他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说来去随意么」说话的是站在一边的情儿。
  这话就有点仗势欺人的味道。
  杜老太婆忙喝道:「情儿,住嘴!」
  说实在的,虽然着位表哥对我恶言相向,我心中并不因此产生很大的怒意,反而觉得他可怜。毕竟他知识别人挑拨出来工具,我觉得失望的是薛家长辈亲友表露出来的态度,那么多亲近的,居然没有一个出来为宁说话,反而是一边倒的帮腔。
  尤其是那位寿星老太太,表面上似乎喝止了孙子的无礼之举,但事实上从头到都在他的立场袒护他。一个如此显赫的世家,摆出这样一付典型的豪门狗眼看人低,待人处世的做派,委实让我失望。连带后续的想法,也彻底打消了。
  那个女司仪,连忙对我道:「这位公子,好歹是我待客不周的错,你能稍待吗?我相信太太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我拍了拍宁的手让她安心,才用一种淡漠的口气道:「交代就不必了,反正我不是这里的客人,过会走的。」
  就在这当儿,那边老太太已经向表哥问明白整件事的经过,其实以她的经验,不问也知道,老太太领着一群儿孙走过来时,脸上的表情比我想像的要好,或者说平静更恰当一些。好象是知道了我所谓的背景。
  她笑了笑,对我道:「梁公子,请原谅我孙儿的无礼,还请你多多包涵。相信你也能理解,子容是一时气急,并非存心如此,换作其他人,亦不可免的。」
  我淡淡地笑了笑,道:“我能理解,只是有些失望”
  “失望什么?”
  “失望传说中的薛府也不过如此……”
  “府上的后人如果都像这两位一样,还有将来可言么?”
  这句话可谓是一颗重磅炸弹落在了所有围观宾客的心里,原本那些女宾的脸色也变得有点僵硬,我没看另一边杜老太婆脸色怎么样,但可以明显感觉到不远处晴儿的呼吸变得重浊起来。那个表哥更是抓狂起来,却被老太太喝止住了。
  “先生还请稍谅则个。”倒是那个薛大姐有城府的多,看了一眼毫不掩饰满脸愤色的情儿,
  “情儿她是要报送选侍太子,离别在即,府上稍稍宽纵了一些,让人见笑了”她说的不卑不坑,看起来有理有节的,还隐含淡淡些须的威胁。如果是常人,就该顺势下台阶了。
  周围那些人一阵惊叹,却都是羡慕和妒忌参半的颜色。更有人纷纷恭贺起来,
  “太子选侍很了不起么,就可以肆意妄为么……”
  我故意大声道,太子选侍,听起来很风光,其实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我家里就养了一个。
  倒是宁轻轻拉了我一把,似乎有些着急。她却不知道当初为了约束那些宗室子弟,我似乎在宗正寺给讨了一个宗丞的头衔。
  “好狂妄的登徒子”
  “好大口气……”周围宾客纷声斥责
  女司仪薛家大姐,微不可见的笑了笑,老太太更是放松了脸色,显然不把这狂妄话放在心上。
  突然人群中跑出一个丫鬟,奔到老太太身边,说了什么面色一变。
  顿时正容喝道“准备二十四班仪仗鼓吹,开大中门,迎贵宾”,连同看热闹的宾客,顿时一轰而散,把我们晾在一边。
  宁扯了扯我叹声欲走,却被我拉住,再等一等好了。
  不多时就听门外鼓乐大做,喧闹的人群象潮水一样簇拥着,一从华丽的旗牌仪仗,耸耸移进前堂大院。
  还有门官的高声唱报出一个个名衔
  还有宾客激动的议论声
  “是,上州的父母官,太守大人……”
  “这不是采访府的孙长史么,他不是说有佯,让人代贺么
  “还有太府监的孙事丞,也来了,还有织染署的……”
  “租庸大使衙门的崔判官……
  似乎每说一个名字,人群的气氛就越发激动一分。
  “这可是平日里,请谁都请不来的人物,老太君真是福寿之人,好大的面子”
  行进的队伍突然停下来,然后人群从中分开,飘舞的旗仗之下,几个朱色的身影,在一片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冲冲几步向我前来,走到面前,才突然纷纷鞠身行礼。
  “景侯莅临鄙治,怎么不通晓下官一声,好尽地主之仪”
  “下官参见总府大人”
  “属下见过梁护军……”
  “某代第五大夫,特此问候军上”
  “开府大人安好,在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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