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联盟
作者:我是蓬蒿人|发布时间:2024-06-29 00:51:08|字数:35191
汉军就近寻了处有利地形扎营,大营还未完全扎好,便有滚滚马蹄声从东边传来,接着是两千余骑兵出现在汉军游骑的视野中。起初看见这些草原骑兵装扮的骑兵,汉军游骑还以为是匈奴骑兵,细看之下,才发现这些人的穿着虽然眼熟,却与匈奴骑兵的打扮略有不同。最东边的那名游骑看着这些骑兵想了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脸色霍然大变,他终于弄明白这两千余骑兵是什么来头了。
乌桓骑兵!
那从东边奔行而至的两千余草原骑兵,竟然就是两年前进攻上谷,被上谷屯军大败的乌桓骑兵!
此时乌桓骑兵出现在这里,却是为何?
这名骠骑营游骑当然不会以为那是乌桓王来找他们叙旧的,所以他才大吃一惊,意识到不好,接下来很可能有一番大战!
正想着,这名年轻的游骑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为何呢?若是乌桓骑兵要来与汉军开战,怎么就起两千骑兵?这也太少了些,都不够自己这五万汉军塞牙缝的!
那会不会是先头部分呢?年轻游骑想到。这个念头方一冒出来,便被自己否定了。看那乌桓骑兵快速奔行的架势,哪里有探路的意思,分明就是直奔他们而来的!
短短一瞬间,这个骠骑营年轻游骑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最终,他带着狐疑转身,想要将这个消息报告给骠骑营将军秦城,可他刚转过身,便看到自家将军的亲兵队正秦庆之带着几个人奔行过来。那年轻游骑正要上前说什么,却看到秦庆之摆了摆手,示意他什么都不用说。然后,就在这名年轻游骑诧异的目光中,秦庆之带着几个人,向那两千乌桓骑兵迎了过去。
“自己人。”跟在秦庆之身后行过这名游骑身前的一个亲兵,对他淡淡说了三个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字。
随后,秦庆之和这两千乌桓骑兵碰了头,两者好似并不陌生,交谈了几句,秦庆之便领着他们一路行到了大营前,两千乌桓骑兵在大营营门前停下,为首的几个乌桓将领,就带着几个亲兵进了大营。
其实,那个年轻的骠骑营游骑方才看错了一些,这两千骑兵,并不都是乌桓骑兵,其中有一半乃是鲜卑骑兵。
乌桓,鲜卑,这是控制大漠东边的两个大部族,也与匈奴接壤。其他的一些游牧部族,例如夫余,则就不跟匈奴接壤了。
方才被秦庆之领进大营的几个人中,就有乌桓王和鲜卑王。
……
乌桓王和鲜卑王进营的时候,秦城等人到辕门处迎接,而后众人一起进了大营中军大帐。
“乌桓王,你我算是老相识了,给本将引荐一下,哪位是鲜卑王?”秦城跟乌桓王见了礼,便像两个老朋友见面一样,亲切交谈了起来。若不是事先了解,仅观其神色,在场众人恐怕都不会料到两年前两人还死斗了一番。
李广等人还好些,而纪铸马大山等人早就瞪大了眼睛,要不是秦城方才已经吩咐的明确,此番乌桓王和鲜卑王前来是以盟友的身份,只怕两人这时候已经将乌桓王拖出去砍了。
“秦将军,这位便是本王的邻居,鲜卑族的王,哈查。”乌桓王查木错自然不信秦城没有从同行的这几个人中看出哪个是鲜卑王,不过秦城如此问,他自然要郑重介绍。
与五大三粗的乌桓王不同,鲜卑王是一个颇为瘦弱,看起来很文雅的老人,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鲜卑王,你能如约到来,我等很高兴,临行前陛下曾交代,让本将代他向你等问好。”秦城向鲜卑王行了一个礼,不卑不亢道,“希望这次我们能合作愉快!”
“能见到秦将军,本王也很高兴。”鲜卑王哈查俯身回礼,“感谢贵国皇帝的问候,本王也希望我们这次合作能够很愉快。”
秦城笑了笑,将看查木错和哈查一脸不爽的小阿米德让出来,向查木错和哈查介绍道:“这是阿米德族族长小阿米德,今后你们就要共同管理大漠东部了,今日正好认识认识。”
“两位王,幸会!”小阿米德虽然对这两人来和自己份地盘很不爽,但是也知道没有他们恐怕自己一亩地都抢不到,这会儿也行了礼。
众人见礼完了,秦城这才将李广韩安国等人一一引荐了,毕竟如今秦城不是主将,只是行主将之权,和韩安国这些人还是平起平坐。待众人见过礼,秦城这才向韩国安等人道:“许久之前陛下就已经开始秘密和乌桓、鲜卑两族联络了,前不久刚敲定了盟友关系。先前某所说和小阿米德共同控制大漠东部的两族,便是鲜卑和乌桓。”
秦城此言非虚,早在这场大战之前,秦城就布下了今日之局。准确的说,是在和小阿米德见过面,确定了联盟关系之后,秦城便开始打鲜卑和乌桓的主意,意图将两者拉到大汉的战线上来。
毕竟,此两者都和匈奴接壤,乌桓更是和大汉几个边郡接壤,这两者,自己不争取过来作为束缚匈奴的力量,他们便有可能让匈奴人给争取过去,让他们一起来对付大汉,到那时情形对大汉可是不妙。尤其是乌桓和匈奴之前还联过手,这种可能性就更大。
起先之所以萌生这个想法,秦城也是考虑到阿米德族反出匈奴之后,仅凭阿米德族那十几万人,很难在大漠东部立足,这才给他找帮手。如此一想,鲜卑和乌桓就自然进了秦城的视线。
当然,要将乌桓给争取过来,还是花了刘彻和秦城好大一番功夫的。但是国与国之间,利益是第一位的,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之前匈奴人拾缀乌桓南下侵汉,是胡箩卜加大棒的策略,现在大汉也是如此。只不过,大汉的这两根胡萝卜和大棒,比匈奴人的要大多了。
即便如此,乌桓和鲜卑最终决定和大汉站到一起,也是在见证了汉军这次出征连番大败匈奴骑兵,阿米德族反出匈奴之后,在只剩下抢地盘的工作的时候!
如果不然,汉军此番出征也不至于打得如此辛苦。
但是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你要人家跟着你混,就得让人家看到你的实力,觉得跟着你是一件风险足够小、收益足够大的事才行。
“好了,大伙儿既然已经熟悉了,那么接下来,我等就谈谈往后的具体事宜吧。”秦城招呼众人分左右两边坐下之后,便开门见山道。
“好,正应如此。”
“……”
……
众人就接下来的行动安排商讨了一个下午,到日暮时分,终于有了定论。阿米德族、乌桓、鲜卑各自划定了接下来抢夺和控制的地盘的范围,也为彼此联盟约法三章,因为是大汉主导这次行动,所以这三方倒没有多少利益冲突,一些小的分歧经过调节,也都能够解决。最后众人一起用过饭,乌桓王和鲜卑王便下令各自在二三十里外等待的两三万本族骑兵,靠过来扎营。只待明日,便在汉军的配合下,开始抢牛抢羊抢奴隶的旅程。
子时,月如钩,绝大部分人都已经沉睡了几个时辰了,秦城习惯性的从大帐中走出来,在大帐前的火堆前坐下,静静的,一边拨弄着火堆,一边看着夜空的星辰。
多次出征,秦城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只要是没有行动的晚上,他都会到大帐前寻一个火堆,安静的坐一坐。
大帐里的空气太沉闷了些,远不如外面的空气来得清新,清新的空气,冷冽的西风,总能让人的思维更清楚一些。作为骠骑营主将,这次行动的主导者,秦城需要一个清醒的脑袋,来一遍遍检视自己的布局,也思考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和应对措施,然后再进行新的布局。
他像是一个谋略家,脑袋不停的转动,只因他已经是达到了一个不低的位置,身上已经担着几万条汉军的性命,也担着刘彻的大计,凡此种种,由不得他不夙兴夜寐,步步谨慎。
有谁能够想到,一个在后世混黑道的大佬,穿越到了这个时代,竟然会为了国家大计为了黎民百姓而日日打算,并且将自己的全身心投注进去?
“这么晚了,秦将军还没睡?”韩安国从一边走过来,和秦城正儿八经见礼,然后在秦城身旁坐下。
“韩将军不也没睡?”秦城笑道。
“睡不着啊!”韩安国似叹非叹的说道,“总觉得有些东西似乎有些欠妥。”
第二百零一章 蓝图
“睡不着啊!”韩安国似叹非叹的说道,“总觉得有些东西似乎有些欠妥。”
秦城笑道:“韩将军总是有话要说,却总是喜欢先卖个关子。大抵韩将军是还对某有所顾忌。其实不需要,韩将军有什么话,但可直说,若某认可,自然修正,若是某不认可,不过一笑了之。”
韩安国闻言却没有笑,他依旧肃然道:“某不是顾忌秦将军,而是顾忌陛下。确切的说,某也不是顾忌陛下,若是陛下在前,某有什么话自会毫不保留的说出来。可当下陛下并未在此,某说这些话,便有些在背后编排陛下的意思了。”
“话出自将军之口,入某之耳,这里没有第三人知晓。我若认为韩将军这话不是编排,韩将军自己若觉得这话也不是编排,便也就不是编排。”秦城道。
韩安国深深看了秦城一眼,双手塞进衣袖里,正了正身子,看着火堆说道:“某窃以为,让乌桓、鲜卑和阿米德族人来控制大漠东部,和匈奴人控制东部,于大汉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
说出口只是很简洁的一句话,韩安国却说的无比郑重,说完,韩安国看着秦城,等他回答。
“韩将军的意思是说,今日之匈奴,便是他日之乌桓、鲜卑、阿米德族?”秦城道,“今日匈奴能肆意南下抢夺大汉边郡,他日乌桓、鲜卑、阿米德族人便也会南下抢夺大汉边郡?”
韩安国见秦城说的直接,也就不再绕弯子,直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从根本上说,乌桓、鲜卑、阿米德族人跟匈奴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都有南下入侵我大汉边境的需要,因为他们缺乏盐铁,缺乏布匹,缺乏茶叶美酒……这些,都是草原人生活所必须而他们自己又无法满足自己需要的,所以他们必须要南下来抢夺。从这个意义上说,乌桓、鲜卑、阿米德族与匈奴人,并没有区别。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秦将军以乌桓、鲜卑、阿米德族人控制大漠东部的做法,跟引狼入室,并没有什么区别。
恕某直言了。”
秦城闻言一阵哑然,他何尝听不出来,韩安国说自己引狼入室是说轻了,他实际上是想说,刘彻此法,乃是养虎为患。
秦城也不直接反驳他,只是问道:“韩将军,那依你所言,今日之大汉,是往日之大汉么?今日之陛下,是往日之陛下么?”
韩安国脸色一变,秦城此话妄论国体与国君,确实是犯忌了些,也大胆了些,但是低头一想,韩安国又觉得秦城所言,确实是这个道理,于是他道:“这……自然是不一样的。”
秦城笑道:“既然韩将军也认为不一样,那么韩将军还以为,乌桓鲜卑之辈,与匈奴人是一样吗?”
韩安国被秦城如此反问,先是一阵愕然,随即反应过来,猛然一震。是啊,当下之大汉非是往日之大汉,当下陛下也非是往日之陛下,自己怎么还以往日的标准来衡量大汉与草原的关系?
往日里,大汉对匈奴的政策就是和亲求安,而现在,大汉对匈奴的政策却是以战谋安,今日之大汉,国力足够强大,军队足够强大,草原人再想如往日一般随意南下入侵汉境,就不得不考虑如此做的要付出的巨大代价。相比之下,草原人就要选择其他方式去满足他们生活的需要,比如说贸易。
而正是因为今日之陛下与往日之陛下不一样,所以今日之陛下有能力控制好乌桓、鲜卑、阿米德族三者,使其只是只能是也只敢是大汉的盟友,而不是大汉的敌人!
“乌桓、鲜卑、阿米德族共同管理大漠东部,其实不过是在替大汉管理罢了,韩将军难道以为陛下是在将大漠东部几千里的领土拱手让人?这只不过是陛下的一种策略罢了。”秦城见韩安国有所明悟,也不掖着藏着,摆出一副掏心窝子的姿态,对他说道:“乌桓、鲜卑、阿米德族三者共同控制大漠东部,他们之间就会通力合作完全互相信任?不然!所以这就为陛下居中控制他们奠定了基础。
再者,如今大汉虽然国力强盛,但是骑兵力量却不是一两日便能足够强大到能够分兵驻守大漠东部去面对匈奴王庭的,既然如此,何不让乌桓、鲜卑、阿米德族人在此时替我们牵制匈奴,去跟匈奴人拼命?如此我大汉便能抽出身,养精蓄锐,只待时机成熟,便彻底荡平大漠,破了匈奴王庭!到那时,大汉实力暴涨,区区十几万人口的乌桓、鲜卑等部族,还能阻挡大汉将他们划进自己的版图?也就是说,到了那时,整个大漠与西边的草原,都是大汉的领土!”
秦城说着,站起身来,在韩安国的注视下,边踱步边说道:“此事,多则二三十年,少则五年十年,则大汉必定吞并东西大漠!匈奴骑兵,多则半数,少则三两成,必成为大汉之军力,与我等无异!那时,大汉必将建立一个空前强大的帝国,其版图之辽阔,国力之强盛,必然旷古烁今!以彼时大汉之强盛,再过三年十年,东服卫氏朝鲜,南吞百越,西达大月氏等西域诸国,其大势所成,试问天下有谁能挡?斯此时,大汉内则教化布于四夷,外则通商以行天下,远交近攻,扩展版图,吸纳天下子民,聚集以教化之,假以时日,则天下子民尽为我大汉子民。彼时,凡人力所能到达的地方,都是大汉文明照耀的地方,都是大汉子民生活之地,都是大汉陛下统辖之国土。
斯时,我中原帝国,也就真正达到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以四海为内湖,以天下为一家!”
秦城说完,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下心中涌起的万丈豪情,再去看韩安国时,只见他已经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看怪物一般看着自己,一时竟是不能言语。
“呵呵!”秦城干笑两声,也知道方才话说的有些满了,毕竟这么大的蓝图,与当下而言,确实有些遥远了。
但是作为穿越而来的后世之人,当自己有能力触及历史发展的车轮时,谁没有如此一腔热血,没有如此的豪情壮志?
再说,这也并不是不可能的!
要知道,按照原先的历史发展,百余年之后,匈奴人被大汉赶出大漠,赶出西域,逃到西欧时,一群残兵,直接踏灭了当时盛极一时的拜占庭帝国!
如果,那次西征不是匈奴残兵被动发起,而是强盛之后的大汉,吸纳了匈奴人的大汉,以匈奴骑兵配合大汉本土骑兵主动发起,那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历史总是充满无数可能,往往一个偶然,就能改变历史的车轮!
距今(公元二十一世纪)四百年前,谁又能想到,哥伦布的几艘小帆船会改变整个世界呢?
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韩安国慢慢回过神来,却只是沉吟,秦城见他沉默,心想大抵是自己这难得有的一回“聊发少年狂”把人家给吓到了。想即此处,秦城讪讪一笑。方才跟韩安国说这些,其实也是想拉近自己跟他的关系。作为一个穿越者,秦城可不会不知道韩安国的地位:御史大夫,那是真正的位高权重!自己眼看着估摸着要调到长安去了,在长安除了卫青却没有几个熟人,到时候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这对自己在朝为官是件很被动的事,也不利于自己的发展。本想跟韩安国套套近乎,谁知道刹车没踩好,话说的有些大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在韩安国心中留下了浮夸和不知天高地厚的印象。
秦城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不过话说回来,谁还没有个纯真的时候,曹操那厮都能做出单刀刺董卓的事情,自己不过是发表了一通“肺腑之言”罢了,不算多过头。
想到这,秦城微微一笑,对韩安国说道:“韩将军莫介意,方才秦某话说的有些大了。”
哪知韩安国抬起头,一张老脸显得极为认真,肃然说道:“秦将军方才所言,如同半夜钟声,当头棒喝,实在是振聋发聩!韩某惭愧,今日方知秦将军之志,秦将军不愧为少年英雄,佩服,佩服!之前韩某对秦将军少年老成还有些不以为然,今日听闻秦将军胸中成竹,终于明白为何秦将军能领军大胜军臣、能得陛下赏识了!请受韩某一拜!”
说罢,竟然真的向秦城拜了下去。
“韩将军,使不得使不得,折煞小子了!”秦城连忙起身回礼,被韩安国突然的举动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韩安国一通礼行完,站直了身体,道:“韩某惭愧,告辞!”竟是再不多言,转身离去,走回他的行帐。
秦城愣愣站在远处,看着韩安国在昏黄灯火下的背影,心头一团疑惑。
半响,秦城释然一笑,自言自语道:“当代大儒,确实是个妙人!”
秦城虽不能尽知韩安国此时心中所想,但也能感同身受个大概。如韩安国这种当世大儒,又身居高位,在听闻自己方才一番言语之后,定然是因为自己之前从未有此想法,感到羞愧难当了。毕竟以自己那么大的年纪,自认为还算广博的学识,竟然在为家国道路的思量上被一个年轻后背甩的那么远,确实是件惭愧的事。
这就是这个时代这些大儒们的可爱之处了。这要是放在后世,哼哼,秦城就等着被权贵们压死吧。
送走了韩安国,秦城回到大帐,却没有睡去,而是取来一张锦帛,研了磨,提笔开始细细写着什么。
这一夜,秦城大帐灯火明亮了整晚。
第二百零二章 东风
翌日一大早,平静的汉军大营便躁动起来。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再说汉军大军已经有些不妥,因为这里还有两万余乌桓骑兵、两万余鲜卑骑兵,近两万阿米德族骑兵以及已经被阿米德族划为奴隶的那近万之前的匈奴王庭骑兵的混合骑兵。加上汉军的五万人,整座军营的人数实际上已经达到了十二万之巨。
十二万人在草原的广袤土地上对匈奴人发动作战,这是百年未有过的事了。
虽然一切准备就绪,秦城却没有下达大军立即出击的命令。他在等。
虽然说如今手里已经有了十几万雄兵,但是秦城并不打算就这么直接打过去,凡事都要谋求最小的风险最大的收益,军事行动尤其如此。战机是战场上最难把握的东西,但无疑也是战场上最宝贵的东西,只要要是抓住了这个,败也能转化为胜,胜也能转化为败。但是战机这玩意儿,有时候需要争分夺秒去抢夺,有时候却要耐心等待。
要不然,也不会有孔明在万事俱备的情况下去等那三天的东风。
秦城现在就在等那个象征着最佳战机的东风,此东风一到,联盟大军再出击,必定事半功倍!
在等待的时间里,秦城也没有闲着。反正也是闲来无事,便带着一群同样闲来无事的汉军将士们,去找另一群更加闲来无事的乌桓、鲜卑、阿米德族骑兵搞联谊,什么尖兵切磋,篝火晚会,军事演习,都被秦城给搬了出来。既然大家语言不通,那么就舍弃语言,咱就来肢体的东西。不管是尖兵切磋还是篝火晚会跳来跳去或者是军事演习,都符合秦城这个要求。
开始的时候汉军军士和这些草原军士还不熟悉,秦城不得已还和小阿米德做了带头示范,才总算将众将士的热情调动起来。大伙儿都是军中汉子,基本上是一个比一个豪爽,有了开头,热络起来倒也是水道渠然的事。于是没过半日,大营各处都是汉军跟草原军士热闹在一起的场面。
众将士们玩得开心了,李广等人可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秦城把军营搞得乱哄哄的,是唱的哪出。
秦城也不是解释,微微一笑云淡风轻的略过。难不成还要秦城跟他们解释,本将这是在搞政治进攻?
这都是秦城照搬后世那某党的招数,很简单,但是很实用,效果是经过实践检验了的。
被李广等人逼得急了,秦城就会说一句,“这都是为了民族融合。”
看着李广等人似懂非懂的模样,秦城在心中道,民族融合是假,民族同化才是真的,不过任何事都要一步步来。今天搞定了人家的军队,明天搞定人家的领袖,后天搞定人家的子民,再往后,大汉名族统一天下了……
这些理论都是经过实践检验了的……
当然,秦城这个举措对当下的作用就是,可以提高汉军与草原军队在接下来作战中的配合度与信任度。这个更简单,一个熟悉的人和一个陌生的人,你对哪个更信任与哪个更容易配合?而到了战场上,这种信任与配合,往小处说可以减少伤亡,往大处说,就是关乎战争胜负的问题了。
所以,在李广等人看的模糊自觉不自觉被下面的将士感染,也加入到那个行列的时候,秦城嘴角的笑意便更浓了。
这使得秦城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话:战斗力再强大的军队,在政治进攻面前都是纸老虎!
“想当年我们的革命前辈们是多么睿智,才能说出这么经典的话来啊!”秦城站在哨塔上看着热闹非凡的军营感叹了一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个伟大的人物说了这句话。
说完,秦城收回目光,往西北方看了一眼。那里,草原辽阔,天空明净。
“都过了这么久了,差不多了吧应该?”秦城喃喃自语了一句,正想着,亲情之拧着一只羊腿走了上来,秦城接过浓香四溢的羊头,却没有大快朵颐,而是盯着这只不大的羊腿看了一会儿,才幽幽说了一句让秦庆之十分迷糊的话,“你再不动手,整天吃这羊腿我都要吃吐了。”
秦庆之没有听懂秦城的话,在他看来,凡是出自将军之口而自己又听不懂的话,必定都是十分高深的,值得自己好好体会,奈何体会了半响没体会出个所以然来,倒是秦城一只羊腿快要吃完了,秦庆之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将军,这都已经休了这么久了,我们什么时候去抢匈奴人的牛羊和女人?”
秦城看了秦庆之一眼,见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泼冷水道:“你就那么急着抢匈奴人的牛羊?这都出征都快一个月了,日日吃牛羊,你还没吃够?哦,原来你是惦记着匈奴女人……”
秦庆之讪讪一笑,心想自己一颗大好的报国之心到了将军这里怎么就变得如此污秽不堪了呢?不过听人说,人都是自己脑袋里想着什么,才会认为别人想的是什么。想到这里,秦庆之嘿嘿一笑,腆着脸道:“将军,您说抢一群草原女人回去做小妾怎么样?做小妾不行做奴隶也可以啊,嘿嘿!”
秦城白了秦庆之一眼,冷笑道:“你杀了他们的男人,就不怕他们给你暖被窝的时候趁机断了你的命根子?你这猪脑子!”
说吧,将手里只剩下骨头的羊腿扔给秦庆之,自己走下了哨塔。
秦庆之猛的打了个寒颤,差点儿没接住秦城递过来的骨头,心中哀嚎一声,从此对匈奴女人就有了心理阴影。
……
话说军臣单于,好不容易摆脱了汉军和阿米德族骑兵的追击,进入了左贤王王庭本部。
到了左贤王王庭本部,军臣单于先是派出去了三倍于平日的斥候,主要监视来时的路,观察汉军是否穷追不舍。下达完这条军令,军臣单于还不放心,又派出去大批游骑,散布于左贤王王庭本部的各个方向。安排妥当了斥候的事宜,军臣单于又吩咐大军就地扎营,不到两万人的队伍分成两部分,轮流休息,这才去自己的大帐休息了。
军臣单于没有卸甲,吩咐亲兵看好大帐除非汉军杀来否则不许打扰他,这才终于在王椅上坐了下来。
他本来是想趁着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好生整理一下思路,为日后做好打算的,但是连番恶战败仗下来,本就已经年迈的军臣单于孱弱的身体更加疲惫,精神和身体都快要垮下来,这时候一接触到软绵绵的王椅,竟然瞬息便睡着了。
半夜诧醒,军臣单于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湿透的衣物紧贴在身上,好不难受。粗重的喘了一阵气,军臣单于只觉得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抬手一摸额头,竟也滚烫滚烫的。眉头皱了半响,军臣单于便吩咐帐外候着的护卫给自己弄一桶水来,自己要洗个澡。说罢又让护卫给自己弄些吃食来。
“方才伊稚斜王子来过了。”护卫穆哈领命的时候,说道。
军臣单于沉吟了一下,问道:“于单太子来过了没有?”
“没有。”穆哈道。
军臣单于听罢没再说话,穆哈也就下去了。
不大会儿,满满一大桶装满冒着热气的洗澡水便被抬进军臣单于的大帐,看着热气腾腾的洗澡水,军臣单于很想立即跳进去洗个畅快,可动了动身子才发现浑身无力,努力了两次直折腾的煞白的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大单于……”穆哈看见军臣单于的模样,吃了一惊,连忙去扶。军臣单于皱了皱眉头,却没有拒绝。待到好不容易进了木桶,军臣单于对那个护卫冷声道:“你出去!不准对别人泄漏半个字,否则当心你自家的脑袋!”
穆哈惊了一惊,唯唯诺诺退了出去。
余光看到穆哈出了大帐,军臣单于这才松了口气,刚刚绷紧的身子松弛下来,一下子软倒在木桶里,半响没有动静。
穆哈出了大帐,脸上的惶恐之色立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脸肃杀,他回头看了紧闭的大帐一眼,换上一张笑脸对另一个护卫说道:“你先看着,我去小解。”
另一个护卫点了点头,小声道:“速去速回。”
“晓得。”穆哈点了头,速度的走远了。
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之后,穆哈已经站在了伊稚斜大帐帐内,神色谦恭。
反观伊稚斜,脸色却无比严肃,“大单于病到何种程度了?”
伊稚斜压低了声音问道,这细若苍蝇的声音,只够他和穆哈听见。
“已经浑身乏力,都无法行走。若是不出意外,恐怕明日大单于便不能骑马了。”穆哈笃定道。
“好了,你下去吧,嘴巴放严实点!”伊稚斜点了点头。
穆哈行了一礼,告辞而去。
穆哈前脚刚走,伊稚斜便招呼了一个手下的血狼进来,对他耳语了一番,最后道:“你现在就出发,只带两个人就可以了,路上机灵点儿。查乌德族长知道该怎么做。”
那人领命而去,伊稚斜返身回到大椅上坐下,脸色肃然,好似在纠结着什么,又好像在下定什么艰难的决心,手指有节奏的在椅上点着,却在没有半点儿睡意。
然而,半个时辰之后,便有人到了伊稚斜大帐,传令道:“大单于唤伊稚斜王子去!”
第二百零三章 会有那么一天的!
伊稚斜坐在属于自己的王椅上,一脸肃然,眉宇间显现出矛盾的神色,只有在椅把上有节奏敲打的手指,似乎是在帮助主人平稳心境。
良久,伊稚斜自语道:“你毕竟是我阿爷……可你从没有把握当作是你的儿子,从没考虑过我的感受,于单他凭什么……就为了这么个废物,你不仅从未将我当作儿子,更让我的血狼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伊稚斜长吐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帐篷顶端,“可我毕竟是你的儿子……”
半响,伊稚斜抬起的头又低了下来,目光锐利起来,盯着眼前的空气,仿佛在盯着一个人一般,一字一句道:“可是大匈奴不允许有于单那样的单于!”
说完这句话,伊稚斜冷峻的脸愈发坚定起来,不久又变得阴晴不定,最后,他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眼神又恢复了迷茫。
他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帐外有声音传来,“何人在喧哗?!”
伊稚斜不耐烦的吼道。
“大单于派人过来了。”亲兵诺诺道。
“进来!”伊稚斜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冷声道。
“王子,大单于让你过去。”那传令的人走进大帐,对伊稚斜道。
伊稚斜眉头一紧。这都过了子时了,大单于此时唤自己何事?
……
伊稚斜在军臣单于大帐外的时候正好碰到刚从里面出来的伊雪儿,两人对视一眼,伊稚斜就看到伊雪儿阴沉着一张脸,显得极为不悦。伊雪儿见伊稚斜看过来,向大帐努了努嘴,又点了点头。伊稚斜和伊雪儿颇有默契,自然读懂了她的意思,点点头算是回应,便走进大帐。
伊稚斜站在军臣单于大帐中央,脸色如常,他抬头看了军臣单于一眼,但见军臣单于大马金刀的坐在王椅上,颇有一番虎踞龙盘的气势,眉宇间净是英气,神色平淡的看着伊稚斜,目光却已然如刀子一般锋利,仿佛要戳穿伊稚斜的心一般。
见军臣单于好似完全没有异样,更没有半点儿病态,伊稚斜心头升起一丝疑惑,不过这种疑惑刚一出现,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也罢,且看单于有何话说,万不可先自乱了阵脚。伊稚斜打定主意,方才略微有些紧绷的身体也彻底放松下来,神态举止更显自然。
“此番出征,大军连战连败,对此你有何看法?”沉默了许久,军臣单于终于开口道。
伊稚斜闻言,心头暗叹一声,心道单于与自己说话还是如往常这般言简意赅,便同样简洁的答道:“汉人有句俗话,叫做胜败乃兵家常事。这话说的在理。今日败了,明日再赢回来便是。”
“你能如此想法,很好。”军臣单于语气一如往常,似乎没有半点儿感情色彩似的,倒是叫不明白的人不好分辨他这到底是否是在夸奖伊稚斜。
军臣单于说完这句话,见伊稚斜没有搭话,便继续道:“此番出征,数万勇士被昆仑神召回身边,我等一路北撤,兵力已是只有两万人。应该齐心协力,早日回到王庭才是。”
伊稚斜心里咯噔一下,已经听明白军臣单于这是在向自己要血狼的兵权,不由得大为不满,便面上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佯装不知道:“大单于所言甚是。”
军臣单于见伊稚斜对自己的暗示避而不谈,看向伊稚斜的眼神冷了一冷,不过却没有直接说什么,而是问道:“连番恶战下来,你的身体可还吃得消?”
“孩儿身体一直硬朗,几场小仗而已,不在话下。”伊稚斜见伊稚斜将主义转移到自己身上,果断说道。
军臣单于听罢,见伊稚斜咬着兵权不放,心中老大不悦,气血上涌,只觉得脑袋一声轰鸣,身体险些不受控制,额头上不由得又冒出汗珠来。到了这个时候,军臣单于知晓自己已经强撑不了许久,也不管伊稚斜是否愿意,直接道:“如今我大军兵少,汉军势大,如此关头应该集中兵力,统一调度。你将血狼指挥权暂交本单于,待大军到了王庭,本单于再将指挥权交还与你!”
军臣单于的语气坚决而不容置疑。
伊稚斜好生一愣,没想到到最后军臣单于还是强行要走了血狼的指挥权,心头蹿出一股怒火,险些当场发作。他自然知晓今日将血狼指挥权交给军臣单于,来日就不见得要的回来了!
其实军臣单于的行为也很好理解,毕竟现在不到两万人的队伍中,有一万多是伊稚斜的血狼和伊雪儿的雪狼,而且两者就是战力不输于王庭骑兵的精锐,如今又是败军之际,自己眼看就要病倒,他如何放心?就算他放心自己,他能放心于单么?自己在这场大战中对伊稚斜做了些什么,会对伊稚斜产生什么影响,军臣单于心中清楚得很,他可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出乱子!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退一步来说,他也可以借此检验伊稚斜是否真有什么非分之想,那样,在自己还未倒下之际,要采取什么措施都还来得及!
因而在自己病倒之前将兵权捏在自己手里,是最保险的选择。至于自己病倒了如何,军臣自有打算。
伊稚斜好歹将怒气压下,心中冷笑一声,生出一股浓烈的嘲讽之意来,当下也不多言,反而是恭恭敬敬将兵权交了出来。
“好了,本单于累了,你下去吧!”军臣单于接过兵权印信,用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
伊稚斜告了退,便出了大帐。
眼看着伊稚斜走出大帐,军臣看了看手中的印信,心头的一块石头总算放了下来,身体一松,瘫软在王椅上。头也不回,用虚弱的语气也不知是对谁说道:“退下吧,去把太子于单叫来。”
显然,命令的对象不是同一个。
大帐外传来一声诺,而王帐后帐却是只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然后一群全副武装的匈奴战士从后帐走了出来,对军臣单于行了一礼之后跟着出了大帐。
伊稚斜出了军臣单于大帐,走出十几步,在一处较为黑暗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或许是心底实在是过于愁苦,又或者是想到了什么,他抬头看了看繁星满天的夜空,突然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来。
正准备离开回自己的大帐,背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伊稚斜转过身看去,就见一群装备精良的军士,从军臣单于大帐中走了出来,同时,还有一队同样衣着的军士,从军臣单于大帐后面走了出来,四散走开了。
看到这一幕,伊稚斜眼睛猛然瞪大,一股滔天的冷意爆发出来,随即,眼中燃起排山倒海的杀气!
……
翌日天还未明,左贤王王庭大帐便噪杂起来,数不清的将士开始忙碌。直到天色大亮,众匈奴将士已经吃过饭,便继续开始了北归匈奴王庭的路程。
只是细心的匈奴将士却发现,队伍中不见了军臣单于的踪影,而是太子于单身边,莫名多了一辆两匹马拉着的“篷车”。有些将士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大单于昨夜偶感风寒了。
听到这个消息,伊稚斜的脸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或许对于他而言,如今军臣单于是病倒了,还是健康的,都不关他的事,或者说,不足以影响到他。
伊雪儿和伊稚斜行在一起,昨夜,军臣单于将她的兵权也收了去。
这会儿她见亲兵将军臣单于病了的消息告诉伊稚斜时,伊稚斜并没有丝毫反应,便叫道:“王兄?”
“怎么了?”伊稚斜看向她问道。
伊雪儿深吸了口气,道:“能说说你的打算么?”
“什么打算?”
“血狼可是你的命,这点你我都知晓。”
“雪狼也是你的命。”
伊雪儿咬了咬牙,叹道:“我只不过是个女人。”
“如果你是个男人呢?”伊稚斜又问道。
伊雪儿看着伊稚斜,不说话。
“既然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再问?”伊稚斜说的云淡风轻。
沉默。
良久,伊雪儿看着前方的天空,悠悠道:“有时候,我羡慕草原上的牛羊,甚至羡慕草原上的狼。因为它们都知道护卫自己的孩子……不偏心的护卫。”
“阿妹,你知道的,你并不是单于亲生的。”伊稚斜看着伊雪儿,“所以,你不需要有什么心理上的负担。”
“我知道。”伊雪儿咬紧了发白的嘴唇,她看着前方那辆两匹马拉的“篷车”,以一种空莫到让人心疼的声音说道:“从我离开草原到中原去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有忘了这件事。”
伊稚斜看着伊雪儿黯然伤神的样子,心头一酸,有些不忍,此时此刻,他仿佛又看到了十多年前那个还是小孩子的伊雪儿。沉吟了片刻,伊稚斜用略微嘶哑的声音道:“我一直想问你,既然去了中原,又为什么要回来?”
语气中,竟然是带着些责备。
伊雪儿收回空漠的目光,看向伊稚斜,声音倔强而坚定:“因为我阿娘受的委屈,我要替她找回来!”
她如此说。
风吹起她耳鬓几根丝发,在空荡荡的草原上飘飞。
刹那间,伊稚斜只觉得喉咙硬如磐石,而他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十三年前。
那一年,匈奴人伟大的单于军臣,带领他的勇士们,又征服了一个中型部落,再次扩展了匈奴的版图。那一仗,似乎格外血腥而残酷,方圆三五里的一个部落,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断肢残骸,死透了的和没死透的草原骑兵,四散倒在各处,那个陨落的部族营地,浓烟滚滚,焦臭漫天,到处都是死亡的气息。以至于,一个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在这中间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不能引人注意。或许对于那些惯于征战的匈奴勇士们来说,死亡,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都再平常不过了些。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跌倒在血泊中,鲜血溅了她一身,脏了她的麻裙,凌乱了她满头的黑发。在到处是死人的部落中,她半坐在地上,闭着眼睛仰天长嚎,声音划破长空,显得格外凄厉。
当时年仅十六岁的伊稚斜,发现了这个失去了部落失去了阿爷失去了一切的小女孩,那个恐惧到苦到身体不住颤抖,肩膀一抖一抖的女孩。
也许是还年轻,伊稚斜被小女孩的哭声触动了,于是冲过去,从一个匈奴骑兵的刀下救起了她,将她抱了起来。
“坏人,坏人,坏人!”满脸泪痕一身脏兮兮的小女孩并不接受这个陌生人的怀抱,在他怀里厮打起来,哭声依旧那么让心心疼。
“别哭……别哭……”年轻的伊稚斜并没有因为小女孩的厮打而生气,反而显得慌乱起来,不住的安慰她。
“你还我的阿娘,还我阿爷,你这个坏人!”小女孩仍旧是没命的厮打,丝毫没有一点儿报答救命恩人的觉悟。
这个,抹去了她的部落却偏偏救了她性命的“恩人”。
“王子!让属下杀了这小家伙!”那个方才骑兵见小女孩如此不懂事,皱眉道。
“闭嘴!”伊稚斜猛地朝他大喝一声,如同一直发狂的豹子!
那骑兵脸色白了白,不再说话。
而这时候,那小女孩仿佛被伊稚斜的方才的爆呵吓着了,愣愣地看着他,停止了哭嚎,只拿一双惶恐的眸子看着他。
……
那之后,伊稚斜将小女孩带了回去,并且在很久之后对她说:“以后你就叫伊雪儿,嗯,是我伊稚斜的阿妹!”
许久之后,伊雪儿渐渐从那日阴影中走出来,脸上开始有了笑容。并且开始接受伊稚斜这个便宜哥哥。
就仿佛,绝望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而且,伊稚斜绝对是棵称职的救命稻草,虽然他也参与了那场战争。
当时,当生活似乎变得美好的时候,在一次祭祀上,伊雪儿看见了一个让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那是一个女人,一个站在军臣单于身后的女人,作为军臣单于的阏之(妻妾)站在他身后的女人。
“阿娘!”伊雪儿发疯似得扑了过去,不顾众人的阻拦,扑向那个命苦的女人。
那个以前是一个部族族长的女人现在是大匈奴单于阏之的女人。
母子俩相拥而泣,却浑然没有注意到眉头紧皱的军臣单于。
生活似乎看到了阳光。但到底是暖人的阳光还是冷煞人的月光,唯有亲身感受了,才知道。
伊雪儿的母亲身份并不高,军臣单于对她也只是一时的兴趣,后来就没有理会过她。
那之后,母子俩,终日以泪洗面。
整个匈奴王庭,唯有伊稚斜对伊雪儿,有感情,如兄长。
终于,在九年前,伊雪儿的阿娘去世。而仿佛一下失去了好不容易找回的生气的伊雪儿,自请到中原去“留学”。
军臣单于自然无可无不可。
那一回,茫茫草原上,只有伊稚斜单骑送别伊雪儿。
而伊雪儿身边的几个仆从,还是伊稚斜的亲信。
七年前,伊雪儿“学成归来”。
……
“阿娘受的委屈,我要给她洗刷的干干净净!阿娘的荣耀,我要给她找回来!”伊雪儿看着伊稚斜,咬着牙,笃定道,坚毅的眼神让人不忍直视。
她如苍鹰,孤独的伫立在雪山之巅。
伊稚斜感觉口干干的,想咽一口口水,却发现喉咙坚硬如铁,根本就不能动,半响,他嘶哑着嗓子坚定道:“会的,阿妹,会有那么一天的!”
第二百零四章 杀你
日暮时分,北归的匈奴大军到了一个中型部落——查乌德部。军臣单于从“篷车”中传出命令来,今日大军在查乌德部落宿营。
至于军令是军臣单于发出的,还是代为传话的太子于单发出的,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兴趣。太子,不就是明日的于单么?管他那么多作甚。
于单将军臣单于昨日在左贤王大营宿营时的命令重复了一遍,虽然命令相同,众军士执行的力度也相同,但是发号施令的人不一样,那感觉自然是不一样的。
这会儿正骑着高头大马接受查乌德部族长查乌德迎接的太子于单,怎么看都有几分意气风发的味道,似乎这场失败的出征并没有给这位未来的单于继承人带来多少负面的影响。即便是有,那也是过去的事了。如今行使大单于职权的太子,可是首次体会到了大单于这个身份的风采,怎能不心花怒放?
没有哪个男人是没有权力欲望的。
而当自己享受到那个许多人仰望的权力时,快感无疑是巨大的。而且这个快感的大小和权力的大小也成正比。这就好比,在你征服一个女人的时候,快感也和这个女人的优秀度成正比。
总之一句话,越难到手的,到手了感觉就越好。
太子于单指点江山了一番之后,便在查乌德的迎接下向查乌德部族走去,此时的查乌德殷情的如同刚过门的小媳妇儿,将“初经人事”的太子于单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只欲飘飘欲仙。
而对于王子伊稚斜,查乌德仅仅是在刚刚迎接太子于单的时候,顺便递过去了一个微笑。对此,伊稚斜好似毫不在意,神态自若的走在太子于单身后,一言不发,倒像是位子摆得极正。
“部族中午收到消息,就开始作准备,这会儿已经准备好了足够的肉食美酒,当然,还有女人。太子还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来,我马上让人去办。”四五十岁的查乌德拖着肥硕的身子,带着一顶厚厚白羊帽,挂着一张写满不胜荣幸四个大字的脸对太子于单道。
“大单于身体不适,你等要尽心照料好,本太子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太子于单亲自牵着那辆“篷车”拉车马匹的缰绳,虽然满脸笑容,却是毫不在意道。
查乌德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遮得严严实实的“篷车”,一边频频点头一边道:“单于尽管放心便是。”
他这么一说,倒显得意思模糊,不过当下要的就是这种模糊的意思。果然,于单听了很受用,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安排好了军臣单于的“篷车”(军臣单于就没露过面,直接让人将篷车抬进了大帐),容光焕发的查乌德又将太子于单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了,这才得空擦了擦脸上的汗。
大冷的天,他竟然冒了一满头的汉,可是难为他了。
走出于单大帐的查乌德,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大帐,得意的一笑,好似捡了什么大便宜似的,迈动着轻快的步伐走远了。
……
伊稚斜正在洗脚,亲兵在帐外禀报道:“王子,查乌德族长来了。”
“进来。”伊稚斜不紧不慢地说道。
查乌德进了大帐,脸上仍旧挂着笑容,只是同样是笑容,自打进了伊稚斜的大帐,这笑容好像换了一张脸似的,让人看了竟然生出一种陌生感。
就好像,先前的是盗版,现在的是正版。
“都准备好了?”伊稚斜擦着脚,头也没抬。
“准备好了。”查乌德恭敬道。
“寅时,准时。”伊稚斜开始擦拭另一支脚。
“明白!”查乌德没二话,答道。
“知道为什么我会选择寅时吗?”伊稚斜穿着鞋,像是漫不经心的问道。
“还请王子殿下示下。”查乌德的笑容天真无害,完全没有妄自揣度伊稚斜心思的意思。
“很简单。”伊稚斜穿好了鞋,站起身,抬起头来,看着查乌德道:“寅时动手,完事的时候刚好黎民——那是日头升起的时候,是昆仑神的曙光开始照耀草原的时候!”
……
太子于单坐在军臣单于大帐内王塌边,王塌上,精神头看似还不错的军臣单于正半躺着。
“于单,这回出征失败了,你对下一步的行动有什么看法?”军臣单于看着恭恭敬敬坐在一旁的于单,开口问道。
“大单于,其实孩儿一直不明白,为何我等现在要退回王庭去。”太子于单没有直接回答军臣单于的问题,而是道,“在左贤王王庭的时候,汉军就没有再追上来,我等大可以再集结兵力,与汉军一战,扳回败局!也不至于如现在这般,灰溜溜的……回去。”
军臣单于脸色微微有些黯然,随即叹息一声,虚弱的声音有些疲惫,“汉军势大,又有内应,不是能够轻易战胜得了的。到现在你还没看出来么,汉军这回明显是有备而来,若是我等再在没有弄清楚所有形势的情况下仓促应变,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要胜谈何容易?短时间聚集十万雄兵又岂是一件容易的事?再者,之前汉军不熟悉草原的情况,他们进了草原就是待宰的羔羊,但是如今情况不一样了,汉军进了草原就像是进了自己家一样,到哪儿都能找到我们的部落。姑且先不说草原经不经得起这样的战争,能将战场转移出草原,总归是好的。”
军臣单于最后一句说的很慢,说完饶有深意的看了于单一眼。
“大单于的意思是,等汉军撤了,我等再集结重兵,侵入汉境作战?”太子于单试探着问道。
军臣单于见于单一点就通,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慈祥道:“你能这么快想明白其中的妙处,不错。看来这回征战你成长不少,如此日后将大匈奴交给你,本单于也就放心了。”
于单不好意思笑了笑,又问道:“可若是汉军短时间不退兵怎么办?难道就仍由他们在草原上胡作非为下去?”
军臣单于摇了摇头,“汉军不可能不退兵,我等忌惮他们在草原胡作非为,他们又何尝不忌惮在草原待的时日久了,我等缓过劲来,将他们一网打尽?”
于单点了点头,神色兴奋起来,“所以,他们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到那时,我等集结了重兵,在他们为胜利而欢呼的时候,突然杀入汉境,定然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军臣单于点点头,忽然又想起先前的败阵,恨恨道:“阿米德族竟然敢公然和汉人串谋,对大匈奴作恶,彼时本单于定不饶他!”
太子于单自然称是,这样的部族就应该毁灭之。
两人又谈了半响,军臣单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累了,让于单退下。
于单走后,军臣单于露出一丝烦闷的神色,心道要不是本单于病了,太子暂时又不堪大任,此时我等早就召集大军杀回去了,哪里还用等到日后?
……
太子于单出了军臣单于大帐,心中正是热血澎湃,方才军臣单于说了,此番回到王庭,就将伊稚斜的血狼和伊雪儿的雪狼交由他统领,然后再从匈奴部族中选拔精锐之士,组建太子军。到时南下,他便是统率,军臣单于亲自给他做副帅。
想到这些话,太子于单就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仿佛此时他就已经看到了来日自己率军攻入长安、万千匈奴勇士对自己顶礼膜拜的场景,便是冷冽的西风吹在他身上,他也丝毫感觉不到半点儿寒冷。
自己对自己笑了笑,于单迈着豪迈的步伐向自己的大帐走去。
只是此时心情大好的太子于单,却不知道,他已经再也没有机会看到那一天。
回到大帐的时候,于单意外的发现自己帐前的护卫不见了踪影,不过此时于单正是心情好的时候,随意一笑,自言自语道:“这两狼崽子,难不成又钻哪个女人的帐篷去了?”说罢也不在意,自己进了大帐。
进了大帐,于单一阵错愕,笑容瞬间被疑惑替代,他看到大帐中央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那女人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没有半点儿情感。
“伊雪儿,你在本太子帐里作甚?”于单诧异问了一句,向伊雪儿走了过去。
然而,伊雪儿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的脚步瞬间凝滞,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伊雪儿冷冷的从嘴里挤出来两个字,“杀你!”
“杀我?”于单先是狠狠愣了一把,随后不以为意笑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莫不是酒喝多了?你……啊……”
于单后面的话再也无法说出口,身体倒飞出去两三丈,重重落在地上,在他还没有缓过劲儿的时候,一大冰冷的短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伊雪儿拿刀抵住于单的脖子,冷冷道:“我喝酒,却从没有喝多过。”
……
于此同时,正准备睡觉的军臣单于被外面一阵异响惊醒,虽然那几声异响很轻,但是并没有老透的军臣单于还是发现了,他转头向大帐门口看去,就发现帐外像是有一泼水洒在了他的帐篷上。
“怎么回事?”军臣单于喝道。
没有人回答他。
军臣单于突然生出一种不详的感觉。
但是还不等他拔刀,大帐门帘便被掀开,一身白袍的伊稚斜便走了进来,对军臣单于施施然行了一礼,道:“大单于,我来看你了。”
随后,两个军士从伊稚斜身后站出来。
这两个军士,手中的长刀还在滴着血!
第二百零五章 带好大匈奴!
伊稚斜的神色显得极为谦恭,比他任何一次向军臣单于行礼都要认真,他的头低得很低,声色柔和,听上去没有半点儿波澜,就仿佛此刻他面对的,是一个让他从骨子里尊敬的人。
只是在这个时候,再庄重的行礼,都显得有些荒唐和多余。但是这并不妨碍伊稚斜要一丝不苟的完成这个动作。
军臣单于已经将长刀抓在了手里,却没有拔开,或许是伊稚斜这个谦恭的姿势让他一时忘记了拔刀,又或者是,他那病重的身体,再也拔不出那把曾经带给他无数荣耀的长刀。
军臣单于看着伊稚斜,眼中跳跃着愤怒的火焰,方才的一丝疑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看着伊稚斜,如同要吃人一般,此时若是军臣单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这几十年的单于也算是白干了。而正是因为知晓已经发生正在发生和将要发生什么,军臣单于才怒不可遏。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军臣单于话一出口,便是炮珠似地连番喝问。他太愤怒了,正如他所呵斥的那样,伊稚斜他怎么敢?
他已经交出了血狼的兵权,此时他怎么还敢如此?
“大单于,我如何就不敢了?”伊稚斜抬起头的时候,方才的那一份谦恭已经消失不见,或许他刚刚那个礼确实是真心实意的,但是既然已经礼毕,他便露出了自己的獠牙,此时,他睥睨着军臣单于,神色颇有些不屑,“难不成你以为,你收了血狼的兵符,我就没办法指挥得动他们了吗?”
看到军臣单于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伊稚斜轻蔑一笑,拿手指了指身边的两个军士,又指了指自己,突然咬牙切齿低吼道:“血狼,是我的,我的!”
军臣单于脸色已经变得苍白,他已经能够预见自己的结局,或许,不,是肯定用不了多久,血狼的刀子便回插进自己的胸膛!
但是军臣单于不甘心,尤其是看到伊稚斜这副嚣张的姿态后,他心里更加不舒服,于是他冷笑一声,“就算你杀了本单于,你认为你能走出这大帐么?”
听了军臣单于这话,伊稚斜脸上的轻蔑神色更浓了,他冷笑道:“就你散布在大帐周围的那些人?哼,死人,是拦不住活人的!你放心,等你死了,你就会看见他们了。”
说罢,伊稚斜好像是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哦,对了,剩余的你那些王庭精骑,我不会杀他们。不过,日后他们就是本王子血狼的一部分了。”
军臣单于嘴唇一阵哆嗦,连带着身体也颤抖起来,神经的刺激让他剧烈咳嗽了起来,安静的大帐,顿时被一阵毫无节奏感的咳嗽声充斥。
好半响,军臣单于终于停止了咳嗽,这时候,他脸色苍白的如白纸一样,几乎是没有半点儿生气。只是军臣单于的身体终于不再哆嗦,神色反而平静下来。他静静的盯着伊稚斜,忽然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越大声。
伊稚斜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去打断他。直到军臣单于好不容易笑完,伊稚斜才摆了摆手,很有耐心的问道:“有什么遗言需要说的么?没有的话,本王子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你把于单怎么了?”出乎意料,这个时候,军臣单于竟然问了一个与自己不相关的问题。
“对于单,你可真是一个称职的阿爷。”伊稚斜冷笑一声,“你放心,他暂时还死不了,这个废物我留着还有用。当然,如果他没有被伊雪儿吓死的话。”
“弑父逼兄,你这一出倒是唱得极好。”军臣单于冷笑道,这个时候,他说话竟然显得平静不少。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这可是你为数不多的几次夸奖。”伊稚斜道,“上次你夸赞我是什么时候?我倒是记不起来了。不过没关系,我早已经不需要你的夸赞,你的夸赞也无法再带给我什么动力。好了,如果你没有什么话要说的话,本王子可要走了。”
“你倒是还念旧情!”军臣单于嘲讽了一句,脸色一正,道:“反正本单于也是将死的人了,你也不必急着动手,我倒还有些事要跟你谈。”
“好,反正天色尚早。”伊稚斜闻言,没有拒绝,索性在军臣单于塌边坐了下来,看着军臣单于道:“你我可是多少年没有真正谈过什么事了,说吧。”
军臣单于没有顺着伊稚斜的话,而是正色问道:“日后你打算如何处理与汉人的关系?”
伊稚斜愣了愣,他倒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军臣单于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既然军臣单于问了,他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道:“何必明知故问?自然是打到长安去。”
军臣单于摇头惨淡的笑了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需要隐瞒么?打到长安,二十年前本单于尚且不能做到,如今汉人已是今非昔比,又哪是那么容易能够办到的?你若是真如此想,本才单于倒是要失望了。”
伊稚斜冷笑一声,心道你什么时候对本王子有希望过?
“汉人此番打到了草原,来日本王子自然要带人打回去。”伊稚斜道。
军臣单于叹了口气,看着伊稚斜的眼睛,眼中露出几许明亮:“不要彻底激怒汉人。大汉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大汉了,到了如今,要是大汉举全国之力与我大匈奴开战,大匈奴定然无法承受汉人的怒火,你要明白这一点。”
军臣单于说这话的时候,言辞之恳切,神色之认真,简直如同慈父在教导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一般,哪里有半点儿面对即将弑父的不孝子的样子?
伊稚斜被军臣单于这么一说,心中老大不愉快,正要反驳,军臣单于却接着说道:“你听也罢,不听也罢,只希望日后你莫要带大匈奴人走上绝路!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你动手吧。”说完,竟然重新坐好了身子,俨然一副引颈受戮的样子。
伊稚斜不自然的站起身,看向军臣单于的眼神中尽是不解。原因无他,这个时候军臣单于的表现太反常了些,完全没有临死之际的挣扎,那言语之慈祥,竟然一如伊稚斜小时候面对的军臣单于。
是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
有那么一瞬间,伊稚斜甚至有心软的冲动。
“动手。”伊稚斜甩甩头,将脑袋中一时间涌起的杂念抛开,他知道,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了退路。
两军士得了令,正要上前,却听见军臣单于说道:“伊稚斜,本单于要你亲自动手。”
伊稚斜转过身,诧异的看着直视自己的军臣单于,一时有点懵。
弑父他或许做得出来,但是亲手弑父,这个他还真没想过。
军臣单于仿佛看透了伊稚斜心中所想似的,冷笑道:“怎么,不敢么?不敢你还造什么反?”
伊稚斜眼神一寒,心一横,一把夺过一名军士手中的长刀,走到军臣单于塌边,狠狠道:“你真以为我不敢?”
“要动手就快些,莫让我看不起你。”军臣单于的声音冰的吓人,如同地狱飘起来的一般。
伊稚斜提刀的手抖了一抖,一咬牙,红着眼睛向前一步,“扑”的一声,长刀就插进了军臣单于的胸膛!
一股鲜血,顿时从军臣单于胸口和最终冒出来!
军臣单于身子一下子弓起,在伊稚斜还没有收刀的时候,一把抓住伊稚斜,上身拼命凑起,口吐血沫,仍旧是死死盯着伊稚斜,挣扎着说道:“你果然……够狠……比于单要狠多了……我放心了……记住,要带好……大……匈……奴……”
没命吐出最后几个字,军臣单于就在伊稚斜诧异的眼神中,直直躺了下去。
伊稚斜手不受控制的松开长刀,下意识退后了几步,神色复杂而纠结的看着已经死去的军臣单于。
军臣单于嘴角还在往外淌着鲜血,眼睛却永远闭上了,他那张在再没有生气的脸上,竟有几分安详!
伊稚斜盯着军臣单于看了足足有二十几个呼吸的时间,末了,随着眼角一滴泪的落下,伊稚斜走过去,一把握住长刀刀柄,将长刀拔了出来。
军臣单于的鲜血,顿时溅了伊稚斜一身!
……
过了不到两日,远在好几百里之外的汉军联盟大营,经过了好几日闲得蛋疼的闹腾之后,十二万大军终于再次集结起来。而在临时搭建起来的点将台上,秦城领先与诸位将领,持刀而立。
这座点将台,是秦城下令搭建的。虽然在草原上没有这个东西,但是秦城还是固执的在大军出发前,走上这个点将台。
秦城要的,是给草原骑兵灌输一种被汉军领导的潜意识。
大军已经闲了几日,到现在,刚刚接到消息,时机已经成熟了。
在讲话前,秦城抬头看了看远方,低声呢喃了一句,“伊稚斜,现在终于轮到你我两人较量了。这第一仗,就由秦某人发起吧!”说罢,秦城一把拔出长刀,向广袤的草原一指,向面前十二万列队整齐的大军大声喝道:“将士们,抢牛,抢羊,抢女人,抢地盘!”
第二百零六章 手提十万兵,只为救一人
大漠草原,东部方圆千里的地方称为察哈,其东北为鲜卑部族,东南为乌桓部族,而大漠西部广袤的草原方圆约三千余里地,包括匈奴人的王庭在内,被匈奴人称之为古蒙,古蒙最南,乃是河南地。
秦城所率领的联盟军队,这回要抢的地盘,就是那方圆千里的察哈地。
当秦城一声令下,十二万军队有条不紊行出大营的时候,站在哨塔上观望的秦城,心中还是颇有豪气的。
再怎么说,哥们儿今天也手提十万雄兵,纵横大漠了不是?虽然这十二万大军只是个“杂牌军”,但好歹战斗力也是不弱的,至少,这段时日那对大汉嚣张了几十年的匈奴人,没底气来寻他的晦气。
大漠地盘大,好牧场也不少,但是部落分布却是极为分散的,草原人都是寻水草而居,这也就意味着,草场的大小,直接限制了部落的大小。像左贤王那种巨头,所占的草场无疑是肥美而广袤的。但是好草场总是有限的,因而大部分的草原部落,都没有那么大。
争对草原的这个情况,秦城等人制定的作战方案也很明白,十二万人浩浩荡荡开出军营,而后便分为多路,每一路都由草原骑兵和汉军骑兵组成,然后一个部落一个部落的征讨。只不过比之于先前汉军毁灭性的打击不同,现在联军的打法主要是为了让这些部落臣服,所以并没有打算杀太多人。而至于为何每路军队都要有汉军参加,明里秦城是说为了配合草原骑兵,实际上也是为了强化汉军对草原骑兵的领导意识。君不见,韩安国李广卫青公孙贺都是分开各领一路军队么?作为这回行动的发起人,又给乌桓鲜卑阿米德族送了如此大的便宜,那么作为交换,军队如何行动自然是汉军将领说了算。
秦城这也是为了日后打算,毕竟一些年之后,草原人都要在汉人的领导下过日子的,早日给他们灌输这种被汉人领导的潜意识,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十二万大军,人数众多,不过好在都是骑兵,出营的速度还是很快,不消多久,除了骠骑营六千精骑仍集结在军营没有动之外,所有人都已经离开。
瞬间空荡下来的军营,六千骠骑营整齐列队,迎风而立。
彼时,出征大军的最后一队,卫青所部已经出营。
一名汉军单骑从营外奔来,在辕门处停下,问了秦城的所在后,便直接上了哨塔。
“将军,最新消息。”那军士张大上了哨塔,躬身说道。
“说。”秦城道。
“按照南宫会长留下的痕迹,我们已经跟踪到了金城。”张大说道。
南宫商,自打这场大战一开始,便被伊雪儿带人在据点包了饺子,他本身也被抓了去,一直杳无音讯,对此秦城虽然焦急,却也无可奈何。直到前些时日乐毅在领人突袭一个匈奴部落时,发现了南宫商留下的印记。
原来伊雪儿在抓住南宫商之后,并没有杀了他,而是将他带在身边,也不知是什么用心,只不过看管确实颇为严密。南宫商无法逃脱,便只能在经过的地方留下一些只有秦城和乐毅这两个发小能够看懂的印记,以给两人报信。
不是商会情报队没有交流暗号,只是情报队在草原的据点都被端了,南宫商自然无法再用情报队的暗号,思来想去别无他法,只得将希望留在秦城和乐毅身上。
当时秦城和乐毅得知了南宫商没死的消息,便派出大量游骑,在阿米德族精锐军士的配合下,沿途搜索,到最后却发现南宫商根本就是与军臣单于大军在一起,这让曾经攻破了军臣单于大营而与南宫商擦肩而过的秦城懊恼了许久。
“金城……”秦城想了想,“那可是匈奴王庭的方向。”
站在秦城身边的秦庆之接话道:“看来这位匈奴公主是要把南宫会长带到匈奴王庭去啊,要真是如此,事情可就有些麻烦了。”
“麻烦什么?不就是千里奔袭匈奴王庭么?”秦城却轻松道,说罢看了秦庆之一眼,“怎么,难道你不想去匈奴王庭转转?那里的女人才是草原上的极品。”
“额……”秦庆之听到秦城提起草原女人,忍不住汗了一个,之前秦城那句草原女人会在给你暖床的时候咬断你命根子的话还留在秦庆之心里,是以这时候他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讪讪道:“女人就算了。比起草原女人,我对军臣单于更有兴趣。呵呵!”
秦城饶有意味的看了秦庆之一眼,笑道:“那你口味还真够重的。”
“……”秦庆之。
“将军,我等何时出发?”秦庆之转移话题,问道。
“是时候出发了。”秦城道,说完就要走下哨塔。
“卫将军回来了。”秦庆之眼神好,这时指着军营外几百丈之外脱离大队折返回来的一个单骑道。
秦城回头看了一眼,信步走下哨塔。
十二万大军最后离开的是卫青,奔行出去没几百丈,又单骑策马而返,他在秦城面前下了马,肃然的看着秦城,言简意赅问道:“秦兄,真要如此么?”
秦城笑笑,神色依然轻松,却无比坚定的说出一个字:“是。”
“秦兄!”卫青想说什么,终究是欲言又止,末了叹了口气,道:“秦兄,某知道你既然已经作出决定,便不会更改。但是就算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该为你身后这六千将士想想吧?这回出征,功劳之大,有汉以来从未有过,而这一切,秦兄你功劳莫大!不消说,只待你回朝,陛下必然大为封赏,届时,上谷已无战事,你这六千骠骑营精骑便能摇身一变而成中央军!这是多大的荣耀?而你这一回离开大队为了一人擅自行动,对大战毫无用处,胜败无从估计,实乃是意气用事!届时陛下龙颜大怒,你骠骑营再想入南北军,难如登天!因一人而废六千人,秦兄,你叫为兄如何说你是好?”
“因一人而废六千人?”秦城重复了一边这句话,没有直接回答卫青的话,而是转身面对六千骠骑,扫视一圈,猛地大声喝问道:“尔等现在就告诉本将,你等是愿随卫将军立功而入南北军,还是愿随本将意气用事?!”
秦城话音方落,六千骠骑营中气十足齐声大喝:“我等愿追随将军,战死方休!”
六千虎狼,声震云霄!
得到众将士回应,秦城转身再看向脸色复杂的卫青,道:“卫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某不得不这么做,不这么做,我就不配为骠骑营将军。饮水思源,这场大战之所以能胜,靠的不是我秦城,不是你卫青,不是韩将军李将军公孙将军,而是情报!没有情报,便没有最开始的胜利,也就没有今日之大势!如今大势已成,汉军有胜无败,某不能舍弃这场大战的最大功劳者于不顾。不顾,则是不以,不义,便纵能千里封侯,身居高位,我又要它何用?”
卫青苦笑一声,一手重重拍在秦城肩上,叹道:“秦兄一番话,振聋发聩。只是,此去古蒙几千里,路途凶险,你可知这是九死一生?”
“天若有情,地若有义,便不会让我秦城做小人,如此,虽千万人吾往矣!”说罢,秦城直视卫青,正色道:“卫兄,你我身为大汉将军,当知,国人报国之心不可伤,匹夫大义之举不可毁!今日有一介布衣南宫商为大汉身陷囹圄,若是我手握十万雄兵而不救,他日洋洋华夏有谁还会在民族需要之时抛头颅洒热血?
今日有我秦城领骠骑营六千将士不惜生死,千里觅英雄,明日大汉便会有无数好男儿!如此,纵我六千将士尽数马革裹尸,又有何憾?”
说罢,不等卫青说话,秦城躬身一礼,在卫青不知所措时凛然道:“卫兄,若此番秦城不能全身而还,请卫兄务必答应在下一个请求!”
卫青身体微微颤抖,嘶哑道:“秦兄请说!”
“匈奴不可不灭尽,否则‘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若是如此,则大汉边患百余年不可绝!秦城身陨之后,请卫兄务必手提雄师,挑起大汉军人的脊梁!拜托了!”
说罢,秦城又是深深一拜。
“秦兄……”卫青此时只恨言辞不能达意,只得重重点头,“秦兄放心!”
“好!”秦城道,“卫兄请出征!”
卫青深深看了秦城一眼,道一声保重,翻身上马,拧着缰绳策马在原地踏了一圈,郑重看了一眼军容严整的六千骠骑,喝了一声驾,策马绝尘而去!
卫青走后,秦城翻身上马,面朝大漠西北,举手喝道:“骠骑营,出征!”
第二百零七章 他乡遇故人
秦城领骠骑营出营之后,一路向西北。
既然前两日伊雪儿已经带着南宫商到了金城,算算脚程,怕是今日已经到了匈奴王庭了。不过好在秦城骠骑营中还有那史鹄这样的前匈奴王庭官员,倒是也不怕走错方向。
出了查哈地,再往西北,就要进入古蒙地了。古蒙地因为离匈奴王庭要近些,且又不是这次联军的控制范围,因而行军起来危险系数要大得多。
那史鹄那些人虽然对草原很了解,但那也是相对于汉人而言,他们不是军事将领,自然无法对草原各个部落的位置了如指掌,因而汉军要完全避免被发现,显然有些不可能。
这日正午,眼前就要进入古蒙地,秦城下令骠骑营停下来歇息,在吃干粮的时候,秦城将那史鹄和那些这回征战中俘虏的军臣单于亲兵叫道身边,问他们道:“你们世代都是草原人,生活在草原上,那么给本将说说,你们要建立一个部落,在地形上有哪些要求?”
“主人的意思是?”那史鹄脑子颇好使,见秦城如此问,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秦城看那史鹄的神色,便知他已经明白了几分自己的意思,便道:“不错,既然你等不能准确记忆各部落的位置,那么我们便绕过可能有部落存在的地形,如此也可使我大军不被匈奴人发现。”
“这个容易。”那史鹄闻言,便将通常情况下匈奴人兴建一个部落的条件给秦城说了,说罢,不无忧虑道:“只是如此一来,我等的行程将大大增加,恐怕对行动不利。”
“无妨。”秦城站起身,“以骑兵的脚力,最多无非就是两天的路程。而我们要的,就是隐蔽。”说完,让那史鹄等人下去。
“此法还是有些不妥。”柳木在一边拧着眉头道,“此去王庭千里之地,绕来绕去,被发现的可能性反而大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绕得过十个部落,难道还能绕过二十个都不被发现?”
“你有更好的办法?”秦城问道。“说吧,看你神色,便知你已经胸有成竹。别卖关子了。”
柳木摇摇头,认真道:“如此简单的办法,我可不信你就没有想到。”
“你是说……”秦城沉吟半响,恍然大悟,惊喜道:“扮成匈奴骑兵?”
“不错。”柳木点点头,示意正是如此。
“哈哈……”秦城一阵爽朗大笑,“如此也就不忌惮被沿途的匈奴人发现了。即便是他们怀疑,不等他们差人到达王庭,我等便比他们先到了,如此甚好!这么妙的计策,我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柳郎,你可真是我的智囊啊,哈哈!”
柳木不客气的送了秦城一个白眼,随即正色道:“将军,所谓关心则乱,我看你此时心神已是有些混乱,要不然就这么简单的办法,你早就该想出来了,也不用我来提醒你。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尤其是在深入古蒙,靠近匈奴王庭的时候,你如此状态,恐怕会令大军万劫不复!”
柳木话虽然说得严重了些,但是道理却没差,秦城见他说的正经,也意识到自己这两日的失态,点了点头,走过去在柳木肩膀上拍了一下,就去招呼大军集结。
当日夜,又一个查哈部落被汉军精骑袭击,战斗结束之后,这群汉军向那些幸存的匈奴人传达了一个奇怪的军令:“缴衣不杀!”
就在那些匈奴男人战战兢兢将信将疑将身上的和帐篷里的衣裳交给那些汉军之后,汉军果然信守承诺,不消片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这让那些幸存的匈奴人,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汉军难道穷得连衣裳都没有了,还要来抢我们的?
两日之后,当韩安国带着一群骑兵再次袭击这个不大的部落时,硬是没有碰到一个人抵抗,到最后,却发现部落中的男人都躲在帐篷里,赤裸着身体围在火盆边,瑟瑟发抖。
当时,部落的族长捧着一团羊毛抱在胸前,浑身颤抖的被带到韩安国面前,哭丧着一张脸道:“衣裳……衣裳真没有了!”
这让韩安国在纳闷的同时,不得不感叹一句,“蛮夷这是过的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啊!”
……
匈奴王庭。
王庭边缘有一个不起眼的帐篷,不大也没什么特色,显得这个帐篷的主人平凡至极。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帐篷边竖起的一根木杆上,挂着一块白色的布,布上用木炭写着三个隶书大字:情报队!
别的帐篷边的木杆上都是挂着狼皮。
这日,一个穿着汉人衣袍的年轻人,蹲在帐篷前,一边惬意的晒着太阳,一边拔着脚下的草,还不忘对手中的枯草嘟囔道:“总有一天,老子要将你的兄弟姐妹子子孙孙都拔干净,到时候看你们怎么活!”
明明是很矛盾的一句话,也是很弱智一句话,这个年轻人却说的无比认真。
“又在拔草?”这时候,从年轻人身后传来一句问候。
年轻人仍旧蹲在地上,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女人,兴许是觉得这个仰望的角度阳光有些刺眼,又转回头,阴阳怪气道:“不帮你们拔点草,我不是成吃白食的了?”
伊雪儿抿嘴一笑,似是觉得有趣,在这个年轻人身边蹲下来,打量着他,用一种好笑的语气道:“草原何其之大,你拔这点草,没用的。”
年轻人头也没抬,转了一个方向,懒得面对那个彪悍的女人。
伊雪儿也不气恼,抬头看了一眼帐篷边的那个木杆,问道:“你打算把那块布挂到什么时候?”
“那不是一块布,是一面旗帜。”年轻人不满道,手中的动作不停,“自然是挂到我离开那一天。”
伊雪儿呵呵一笑,“南宫商,你真认为秦城会来救你么?”
“今日不能,明日也不能?明日不能,明年也不能?”南宫商突然直视着伊雪儿,拿手指了指整个王庭,豪气干云道:“总有一日,这里,也是大汉的国土!”
“哈哈……”伊雪儿闻言一阵大笑,像是极为开心,她笑得很放肆,完全没有中原女儿的娇小之态。
“疯子!”南宫商又恢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骂了一句,自顾自拔草。
笑罢,伊雪儿站起身,看了一眼已经十步见方没有一根草的土地,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我会让你带着你那块布回到中原的,不过,那是在我大匈奴入主长安的那一日!”
南宫商冷笑一声,没有理她。
他拔草很认真,总是连根拔起,不留一点痕迹在地上。
不知不觉,到了日暮,半日劳作的南宫商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看了一眼夜空,长长叹了口气。
“也不知,这草拔的,有没有用。”南宫商喃喃道,随即自嘲一笑,在地上躺了下来。
西风很冷,地上很凉,南宫商却恍若未觉。
不多时,方圆十几里王庭都亮起了灯火,或明或暗,在黑暗中跳跃。南宫商没有去看那些灯火的兴致,在他看来,还是南方的灯火亲切一些,这里的灯火让他感觉到陌生,即便灯火点在自己的帐篷,也无法消除南宫商心头的这种陌生感。
不知过了多久,南宫商从地上坐起来,不无埋怨的嘀咕了一句,“可惜没有酒。”
话刚说完,一个水囊就飞到了南宫商怀里。南宫商错愕的拿起水囊,还没有拔开盖子,便闻到了酒香,这让他露出一丝惊喜的笑容来,也不顾这水囊来自何处,一把拔开盖子,仰脖就是一大口灌下!
“哈哈,好酒!好酒啊,哈哈!”说罢,又是一阵猛灌。
“不要喝那么快!这酒可来得不容易,就这么多,你好歹给我留点。”一个匈奴装扮的人汉子在南宫商身边坐下,用流利的汉语说道,他看着南宫商那疯狂的样子,脸上露出肉疼的神色。
南宫商听了这汉子的话,猛然停了下来,惊疑的看向那汉子,“你是汉人?”
“长安人,你呢?”汉子从南宫商手里拿过酒囊,自己喝了一口,用不无惆怅的语气说道。
南宫商细细打量了这个汉子一番,因为灯火昏暗,看不太清楚,不过对方的身材倒是很强壮,皮肤黝黑,一双眸子即便是在夜里,也显得发亮。
“上谷的。”南宫商说道,“你是长安人,怎么会在匈奴人的王庭?”
“自然是在半路被抓来的,难道你不是吗?”汉子将酒囊递给南宫商,道:“对了,我看你前两日才到这里来,你来之前可知道陛下打到什么地方来了?”
说罢,自嘲的笑了笑,暗自嘲笑自己真是心切,怎么随便逮着一个人就问这事,这事是一般人能够知道的么?
不料南宫商却说道:“匈奴人此番共出动十万大军,最终逃回来的不过两万人,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据我所知,汉军只怕已经纵横查哈地了。”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可能就是眼前这个汉子被人瞒着,南宫商想。
“什么?”汉子倒是吃了一大惊,一把抓住南宫商,急切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有必要骗你么?”南宫商一口酒一句话,生怕酒没喝完,话说完了。
“哈哈哈哈……”不料这汉子却是突然一阵大笑,状若疯癫,只差没有呼天抢地了,还在口齿不清的说着什么,南宫商只能依稀听到“陛下”“臣”这样的字眼。
南宫商皱了皱眉头,心道这厮不会是疯了吧?
过了好一阵,汉子才恢复正常。
“这位兄台,某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汉子整了整衣襟,以汉礼道。
“额,好,多谢你的酒!”南宫商恋恋不舍的将酒囊还给汉子,道。
汉子并没有接酒囊,而是颇为大方道:“这酒,就送给你了。”
“如此,多谢了。”南宫商心中一喜,忽然想到什么,还是决定问一下对方的名讳,便道:“兄台,尊姓大名?”
汉子已经转身走了,听到南宫商这话,头也没回,淡淡道:“免贵姓张,名骞。”
第二百零八章 十年
“张骞?”南宫商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么有西域风的名字……”
张骞分别了南宫商,一路疾行,走到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帐篷外停下,还不忘左右看了一眼,这才掀开帐篷走了进去。
帐篷不大,里面的火盆还烧着炭火,暖烘烘的,比之外面的寒冷要可人的多。帐篷里坐着一个年轻的妇人,妇人倒是有几分姿色,这时候正在缝制着衣裳。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正在屋子里转圈,也不知在玩些什么,好像还很开心的样子。
张骞进了帐篷,小男孩叫了一声“阿爷”便扑进张骞的怀里。
张骞笑着将小男孩抱起,走到塌边坐了下来,对那个已经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羊奶的妇人道:“你先坐下,我有事要跟你说。”
“夫君,什么事?”妇人将羊奶放下,又拿起还未缝制完的衣裳,问道。
“先别弄这些东西了!”张骞将妇人手中的衣裳放到一边,难掩兴奋的说道:“你可知道,陛下打到察哈来了!我刚刚得到消息,汉军还在查哈!”
“真的?”妇人闻言也是一阵惊喜,她虽然是草原女子,但是自从被军臣单于送给张骞开始,她便成了张骞的女人。作为张骞的女人,她自然知道这个消息对张骞来说意味着什么。
张骞重重点了点头,“这是我的机会,只要我能逃到查哈地,就能找到汉军!这些年以来我朝思暮想回到陛下身边,现在机会来了,无论如何我也要把握住!这些天你准备一下,只要有机会,咱们便走!”
妇人道了一声明白,又露出一丝忧色,“可如今王庭对我俩的监视颇为严密,要逃走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啊!”
“这个我自然知道。”张骞脸色凝重道,“不过这两日王庭易主,那些人的注意力应该会分散一些。”说罢,或许是觉得还是有些不妥,便又道:“也罢,待明日我再去问问那人,多掌握一些情况也好。”
张骞所说的王庭易主,指的是这回出征回来的大军带来一个消息,说是军臣单于在出征时候病死了,而本该继承单于之位的太子于单,在回到王庭之后,却立马宣布将大单于之位让与王子伊稚斜。
这两日,王庭正在准备这件事情。
“那人?”妇人听了张骞的话,问道。
“被匈奴大军带回来的一个上谷人,今日这消息便是他说与我听的。明日我再去会会他。”张骞说道。
“嗯。”妇人点了点头。
张骞长出了一口气,将腻在怀里一直没有说话的小男孩放下,摸了摸他的头,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过两日我们就要回去见陛下了,这两天你就呆在家里不要乱跑,也不要乱说话,知道吗?”
小男孩重重点头,瓮声瓮气道:“孩儿知道了,孩儿从来都没有乱说话!”
“灰韩最听话了。”张骞没来由的心里一酸,这孩子自从出生,因为张骞的要求,就没有和同龄的小孩子玩闹过,平日里话也不多,因为张骞怕他说错话,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张骞在小男孩脸上亲了一口,将他放到塌上,自己走到一个角落,翻箱倒柜起来。
灰韩,灰韩,不就是回汉么?
半响,张骞找出一串狐狸毛一样的东西,细细抚摸了半响,表情虔诚。
那是大汉使节身份的标志。
……
第二日,艳阳高照,难得的好天气,晴天对于草原上生活的人来说无比宝贵。
直到中午才起床的南宫商,懒洋洋的躺在帐篷前面那一块没有了草的泥地上,晒了一个中午的太阳。后来实在是饿得不行了,便吩咐不远处站着的两个雪狼战士,“去,给老子找些吃的来!这都什么时辰了,午饭呢?!”
那神态,俨然一个大爷,而不是一个囚犯。
那两个雪狼看了南宫商一眼,却没有动,显然是听不懂这个奇怪的汉人在说什么。
“吃的,羊腿,牛肉,不懂吗?”南宫商扯着嗓子喊道,还不停的给比划了几下,在其中一个雪狼走开之后,这才消停下来,又躺回去,嘀咕道:“娘希匹,竟然给老子安排两个听不懂汉话的人来伺候,存心想饿死我吗?”
说罢,南宫商闭上眼睛,在地上摆了一个大字,养起精神来。
过了不久,那离开的雪狼战士给南宫商端来了些牛羊肉,南宫商从地上爬起来,一把夺过盘子,抓起一支羊腿刚咬了一大口,就皱眉道:“没有酒吗?酒啊,酒,懂不懂?去,把你们公主叫来,怎么招呼客人的!”
说罢,还不忘踹了那雪狼一脚。可惜那雪狼闪得快,人没踹到,南宫商自己差点儿摔倒。
午后,酒足饭饱的南宫商又开始拔草。
忙碌了半天,终于将那个十步见方的泥地向外扩展了两步,这才停下来。
没人知道他不停的拔草是为什么,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夕阳西落时分,南宫商躺在泥地上,一手放在额前,看着那块写着“情报队”三个大字的白布,愣愣出神。
从南宫商的角度看过去,彼时那块白布,也就是南宫商嘴里的旗帜,正好跟夕阳重叠。夕阳余晖,将那块白布衬托的有几分神秘。
南宫商这个动作,一做就保持了半个时辰,只到夕阳再不见了踪影,四周吹起冷冽的西风。
“当年我带你们出长城的时候说过,跟我南宫商拼命三年,我给你们一生富贵……你们都他娘的还记得吧?
大牛,老子说过要给你讨个漂亮婆娘的……你现在是不是很恨我?恨我你就给我托个梦……
也不知,这辈子还没有给你们报仇的时候啊!说不定,过不了几日,老子就下来陪你们了。到时候,老子还带着你们干情报队!
你们不愿意都不行……你们要是真不愿意,那就算了……”
南宫商小声自言自语着,也不知说了多久,直到他发现自己身边好像多了一个人。
转过头,南宫商就看到张骞正坐在自己身边,正看着南方愣愣出神,也不知他在这里坐了多久了,却一直没有出声。
“你在看什么?”南宫商问道。
张骞笑了笑,“希望。活下去的希望。”
“你在这里多久了?”南宫商觉得眼前这个人倒是有趣,便又问道。
“建元三年,某就在这里了,算算日子已经快十年了。”张骞沉声道,声音很低,像是在回忆什么。
“十年。真长啊!”南宫商叹了口气,笑了一声,却显得不伦不类,“十年你一直都呆在这里?”
“中途去过一次大月氏,在西边。”张骞淡淡道,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事不关己的事。
“大月氏?那应该很远,某都没有听说过。”南宫商道,“十年了,你没想过回去么?”
“想有什么用。”张骞淡淡道。
“当然有用。”南宫商坚定道。
张骞好奇的看向南宫商,却见他面色平常,并没有什么异样。
……
匈奴王庭西边四十里之外,有一个连绵几十里的巨大草丘,在这片草丘之后,这日突然出现了一队匈奴骑兵。
这队骑兵大概有六千人,衣着和王庭骑兵不一样,因为衣着有些杂,所以显得有些怪异。
六千骑兵到了这里,并没有扎营,而是四处散布了大量的游骑,然后就沉静下来。
很久之后,从东边奔来三个骑兵,在骑兵队列前停下。
“将军!”那三个骑兵纷纷下马,向一个坐下地上的黑甲红袍的年轻将军报道。
年轻将军挥手示意他们坐下,然后问道:“说说王庭的情况。”
“禀报将军,匈奴王庭戒备森严,约两万骑兵整日游弋在王庭四侧,将王庭围的严严实实的,我等没有办法进去打探,只能在王庭之外观察了一番。”三人中为首的骑兵道。
年轻将军点了点头,也不多问,直接说道:“你等先下去歇会儿吧。”
“诺!”那三人面露愧色,退了下去。
“想不到匈奴王庭竟然戒备如此森严,着实有些怪异。”年轻将军身边一个白脸将领说道。
“伊稚斜方才篡位,自然要对王庭控制得紧些。”年轻将军说道,“无妨,待庆之和那史鹄回来了,看看他们能带来什么不一样的消息。”
白面将领点点头,不复多言。
没过多久,又是四个骑兵从东边奔行过来。
四人在年轻将军面前停下,下马行礼。
“别废话了,说说寻常游骑探不到的消息。”年轻将军直接道,“那史鹄,你先说。”
“诺。”一名体态略微肥胖的中年男子应了声诺,道:
“将军所料不差,伊稚斜确实杀了军臣单于,而且是在半路就杀了,当然,他推脱说是军臣单于半路病故。而后他带着大军和太子于单回到王庭,又让太子于单宣布将大单于之位让于他。不过此事王庭中有不少人反对,这两日伊稚斜正在为这事忙碌,是以王庭的戒备十分森严。”那史鹄一五一十道。
秦城点点头,“伊稚斜有血狼和雪狼这两支精锐,控制住了王庭,要继位只是时间的问题。不过这正好,伊稚斜不是为这事儿发愁么,不如我等帮帮他好了。”
第二百零九章 入虎穴
秦城点点头,“伊稚斜有血狼和雪狼这两支精锐,控制住了王庭,要继位只是时间的问题。不过这正好,伊稚斜不是为这事儿发愁么,不如我等帮帮他好了。
当然,前提是庆之你带来了好消息。”
秦城说完,看向秦庆之。
秦庆之却摇摇头,惭愧道:“我等没能进入王庭太深,虽然那史鹄他曾经是地头蛇,但是现在伊稚斜戒备的实在太严了,所以我等没能打探到南宫会长被关押的地方。”
秦城闻言一皱眉,问道:“雪狼驻扎的地方打探到了没?”
“打探到了,在王庭西边。”秦庆之道。
“好,那现在本将亲自去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得到。”秦城说道。
“将军,不可!”众人神色紧张,连忙阻拦,“将军乃是主将,怎能深入王庭,一旦有什么不测,大军该如何是好?将军但请稍等片刻,属下再去打探一番就是了。若不能寻得南宫会长,提头来见!”
秦城摇摇头,正色道:“尔等不必多言,本将自有打算。南宫商打小与我相交,我等之间有许多默契旁人是无法了解的,此番你们不能寻得南宫商,本将去却不一定不可以。”
众人还想再劝,却被秦城呵斥住。
“乐毅,你随本将一同前去。”秦城招呼乐毅一道,又点了那史鹄和秦庆之,便对柳木道:“大军交给你,你见机行事。”
柳木劝秦城不住,只能抱拳道:“将军放心!”
秦城拉过缰绳,正要出行,突然沉吟了一下,吩咐道:“去,把咱们抢劫来的稀奇物什打包一份,本将要一同带去。”
……
秦城等人到了匈奴王庭之外,却没有急着靠拢过去,而是在草丘上凝视了整个王庭半响。
匈奴王庭住着十几万人口,其部落自然不会小了,整个王庭规划有序,帐篷布置倒是显得颇有规划,远远看去,颇有章法。
看了半响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秦城对秦庆之道:“庆之,你眼神好,给本将看看这王庭中的那些帐篷,看看有没有哪一个有些不一样的地方?重点看看西边那些,不要漏过一个。”
“这么多帐篷,一个一个看过去,怕是要花费不少时间啊。”秦庆之道。
“无妨,我等有的是时间,你一个一个看过去便是,可要给我看仔细了,但有不寻常的地方,都说出来,就是哪个帐篷外挂了一条短裤,都不能给我放过。”秦城严肃道。
“属下明白。”秦庆之见秦城说的认真,自然不敢怠慢,当下便凝神细观察起来。
秦城之所以如此说,也是有他的考虑。
偌大一个王庭,若是进了里面四处寻找,不说能不能找得到,仅是这些人那探子一般的模样,都要被王庭那些守卫给当贼抓起来了。所以秦城才想看看,能不能从宏观上发现点什么。
毕竟南宫商要是还活着,就不可能一点标志都不给自己,不管他想不想得到自己会来救他,至少应该有这手准备才说的过去。
这,也便是两个发小之间的默契吧。
“那个帐篷前栓了一匹狼。”秦庆之忽然惊喜道。
秦城想了想,道:“下一个。”
秦庆之知道这个不对,便又将视线移到下一个帐篷。
“这个帐篷前有一束野花!”没过多久,秦庆之又惊喜道。
“……下一个。”
“这个帐篷前有个光脚的女人!”
“下一个。”
“这个帐篷……”
“下一个……”
“这个……”
“下一个……”
秦庆之抱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态度,一连报了二三十个自认为看起来非同寻常的帐篷,都被秦城否定。到最后,秦庆之已经有气无力,但还是不敢怠慢,机械的报告着。
“这个帐篷特别大。”
“这个帐篷上有一大块补丁。”
“这个帐篷特别小。”
“这个帐篷好白。”
“……”
就在秦庆之已经因为用眼过度泪流满面、秦城已经昏昏欲睡的时候,秦庆之终于道:“这个帐篷……唉,这个帐篷好生奇怪!”
“怎么奇怪了?”秦城有气无力道。
“说不出,就是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秦庆之纳罕道。
“哪里不一样?”秦城下意识的接话。
“嗯……对了!整个王庭就只有这个帐篷前有一大块泥地!”秦庆之道,“一整片草原啊,就这里有大概二十步见方的地方,都是泥地!”
“泥地?!”秦城重复了一边,猛地惊起,“在哪儿,指给我看!”
“就是那儿!”秦城顺着秦庆之的手指看去,果然就看到了一个帐篷前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泥地,在整个草原上,这片泥地确实显得很突兀。
“不对,那木杆上还挂着一块布!”秦庆之道。“那史鹄,你不是说所有的帐篷边那个木杆上都是要挂狼皮的么?还说那是你们的习俗?”
“正是。”那史鹄应道。
“那就奇怪了。这个木杆上,却是挂着一块白布。”秦庆之擦了擦眼泪,仔细看去。“那白布上还写着几个大字,是隶书!”
“看清楚,写得什么?”秦城已经开始兴奋了。
“看不清楚。只能看到最后一个字,写得好像是‘队’!”秦庆之道。
“对?”
“嗯。第二个字,实在是看不清了,大概是个‘报’吧。”
“抱?”
秦城细细琢磨起来,“抱对?娘希匹的,草原上也有癞蛤蟆抱对?”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秦城听到乐毅嘀咕道:“报,对……难道是‘情报队’?”
“情报队?”秦城猛然惊醒,看向秦庆之,“真是情报队?”
秦庆之已经满脸泪水,像是大哭过一场,他哀鸣一声,双手捂着眼睛:“应该是吧,实在是看不清了!我的娘咧,我这个眼睛啊!”
“以南宫商的性子,在帐篷前弄出一片泥地,挂上一面写着‘情报队’的旗帜,他还真做得出来!”乐毅分析道,“只不过他堂而皇之的将‘情报队’三个字挂出来,匈奴人难道不阻止么?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秦城摇了摇头,“若说单只有这‘情报队’三个字,倒是真有可能是匈奴人使诈。但是在帐篷前拔草整出一片空地出来,这事儿除了南宫商别人还真做不出来。再者,匈奴人也不知道我等定会来救南宫商,他们没有理由守株待兔。”
“那倒是。”乐毅点点头,“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得不防啊!”
秦城沉吟片刻,“也是。”
思想了一番,秦城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便将几人聚集过来,将接下来的行动安排说与他们听了。
……
匈奴王庭就好比大汉的长安,既然有城池的性质,便不可能完全禁止人们出入,只不过有些时候盘查要严谨的多。
好在有那史鹄这个曾经的地头蛇,所以秦城等人靠着那一大包抢来的稀奇物什,冒充小贩倒也混了进去。
几人进了王庭,假意转了转,便往西边去了。
话说南宫商这几日一日起得比一日晚了,这倒不是他懒,而是到了这个极北之地,他有些不能适应,几日下来,感觉好似有些生病了,精神头没了之前那么好,拔草的时候也没了多大力气。
人活着生病本是常事,但是对于现在的南宫商而言,他好似不这么以为。这几日睡觉的时候,老是会梦见那些情报队的兄弟。
商会情报队是南宫商和秦城一手组建起来的,但是相对于军务繁忙的秦城而言,南宫商花的精力明显要多一些。而情报队本就是跟着南宫商活动的,南宫商对他们自然要熟悉不少。
这支情报队在据点被伊雪儿一锅端了之后,整个队伍除了南宫商自己,其他人都被雪狼直接或间接给要了性命。本来落入敌手,自己这些人自然没有活命的可能。但是作为情报队的最高指挥者,南宫商心头的愧疚还是无法抹去。
毕竟,他不是军人,只是个商人。
所以南宫商固执的以为,这是那些弟兄们想他了,要接他过去。
兴许是因为怨恨,兴许是因为感情。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南宫商确实被托梦了,而且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今日挨到午后南宫商才起床。起床的时候,脑袋疼得厉害,那些熟悉的面孔便一遍一遍在他脑海里回挡,让他痛苦异常。
好不容易感觉好受了些,南宫商走出帐篷,心想自己反正也时日无多了,能见一回日头是一回,见一回便少一回了。
脸色苍白的南宫商出了帐篷之后,习惯性的走到泥地边蹲下,开始伸手拔草。
拔着拔着,南宫商忽然没了兴致。
兴许是太费力了些,又或者是觉得这个行为确实有些白痴,南宫商叹了口气,决定今后都不再拔草了。
他站起身,正准备回帐篷的时候,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异样的吆喝声。
听到这阵吆喝声,南宫商浑身一震,转过头去看,去看到了一个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会以这种姿态出现在这里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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