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小推恩令



  实力,决定一切。
  秦国依靠强大武力,实现了国家的短暂统一,又因为军队的战场失利,使得国家陷入到覆亡的边缘。
  六载,征战与荣辱,胜利与失败,幸福与泪水——。
  父老的相迎、倾慕的目光、妻儿的欢欣、在这一刻,均化作漫天的柳絮,飘飘洒洒,如同一曲曲高昂急促的大秦战歌,滋润和传唱着,西到敦煌、北至河套、南接大江、东临虎牢的大片秦国土地。
  连接这广大区域的,是一条条四通八达、重新经过修葺的驰道,这一条条驰道就象连接秦国的血脉,将秦国治下的各郡与长安紧密的连接在了一起。
  要治理好这样一个地域辽阔的庞大国家,很不容易,在这一点上,李原说实话,做得很是不够,这二、三年来,真正让秦国的中枢顺利运转的,是以陈平为首的一帮内政官员,其中李政、关跃、侯喜、赵贲等人是支撑起这个复兴国家的支柱。
  在经过了李必贿赂一场风波之后,陈平终于有了一个大国丞相的七、八分样子,现在的他对李原的心思也更加的熟谙。
  “李侯,就是一个懒人呐。”每每夜晚批阅各处的报奏时,陈平总会无奈的对着星月苦笑,自从五年前被李原忽悠上贼船之后,陈平就成了一个整天忙得不着家的人,就连张素娘要想见一见他,也要事先预约了才行。
  当然,这一种忙碌也让陈平感到了信任的力量,古往今来,还没有哪一个君王会这般放心大胆的将国事托付给另一个人来掌控,这其中沉甸甸的信赖让陈平在感动之余。也不敢再稍有放松。
  李原的雷霆手段,就在眼前。
  照理说,李必纵算罪该万死,也情有可愿,可还是被李原下令依律处决了。喜怒无常是帝王,陈平在相位上已经一上一下,他可不想再有什么波折。
  除了陈平这个国相之外,秦国的刑律大权,现在统一收归到廷尉蒙虎的手中,这个蒙氏家族的年轻后辈。从军中转职为亦文亦武的廷尉,做的也是有模有样,秦国内部的反贪力度在他上任之后大大加强——。
  至于关跃、侯喜、李政等人,他们的名字,或许不如骆甲、李仲翔、曹信一样闪耀,也鲜有人提及。但若是没有他们的努力,秦军的胜利也就象建设在沙丘上的城堡一样,轻轻一推即告倒塌。
  就比如河西的移民工作,说起来是一句话、一个命令的事情,但真真的执行起来,却有千难万难。
  关中富庶,又接近都城。
  不到万不得己。谁愿意离开家园,到漫天黄沙、又遍是异族、生存不易的地方去讨生活,除非是那些涉罪的刑徒。
  为了吸引民众西迁,李政等官员们想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办法,在这些措施中,减免河西三年的赋税、同时将关中平原一带的税率调整为十税一,被当作首要的一条。
  由郎中令李政、治粟内史关跃起草的赋税调整的可行性研究报告,正在秦国朝会上讨论,也是在这次的朝会上,支持一方和反对一方辩论得很激烈。
  税收是国家之根本。
  也是一切重大活动、朝政正常运转的基础。换句通俗的话说,没有钱财,国家也就不能再称之为国家。
  一直以来,秦国的国税一直保持在十五税一的水平线上,这个征税的幅度比起周围的楚国、长沙国、魏国来说。要轻的多。
  之所以有差异,原因很简单,秦国的地域虽然很大,但军队规模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庞大,李原的精兵策略与诸国那种大量暴兵、以数量取胜的做法也大不相同,在这一点上,唯一和秦国有着类似做法的就只有项羽的楚国。
  精兵,才有战力;才能在战场上决胜千里,当然,这样做的首要前提,就是要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人,项羽、李原能够这样做,吴芮、魏豹等人则不行。
  支持赋税调整一方官员,以李政、关跃为首,他们的意见是目前关中一带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人口因为其它地方的大量拥入,人多地少的矛盾已经开始显现。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调整赋税,那么关中的人、地矛盾会越来越大,最终导致动荡和变乱的产生。与关中相反,位于边陲的河西、云中、南郡等地,则应该继续执行低税、减税政策,鼓励百姓移民到那里,开垦荒田、发展经济。
  反对调整的一方,则以国家政策为立国之本,不能擅自妄动,当初,李原在雍歧一带推行的低税政策,已经证明了它的优越性,现在要推翻它,势必会让相当一部分人感到国家的言而无信,进而可能会引发国家的动荡。
  与旗帜鲜明提出改革的李政、关跃相比,反对的官员声音要更模糊一些,也没有哪一个中央官员敢站出来,明确的表示自己的反对意见,倒是相当一部分来自地方提拔出来的县、亭一级官吏上书陈情。
  提高赋税,对于拥有土地的豪族大户来说,就是减少自己的收入,这是他们不希望看到的。基层官员多来自既得利益的大地主,就算有少数有名望的平民阶层,也在成为一县之长后蜕变为大地主阶级的代言人。
  胜利回到长安之后,李原稍作休息,听取和察看了各部的运转情况,在就是否免税增税作出决定之前,李原决定前往重新扩大面积之后的郑国渠灌区视察,郑国渠一带是关中重要的产粮地,这里的真实情况如何,是决定秦国国策走向的重要依据。
  一年之计在于春。
  三月的关中,一派欣欣向荣的繁忙景象,在李原车驾抵达郑国渠西首的歧山脚下时,这里的农人正在农田里面开通沟渠,让积存了一冬的存水从田边的沟壑周围流走。
  经过几年的试种,小麦的种植田亩数量已经超过粟稷,占据了关中粮食产量的三分之二强,这种耐寒高产植物的适应性,也比粟稷要强得多。
  “嘿嘿呦,嘿嘿呦!”
  一声声号子从不远处传来,李原下了车乘,在农桑令张负的陪同下,朝着正在开挖一道支渠的农人走了过去。
  “这里的父老、孝悌在不在?”张负上前询问道。
  “哪个找我?”一群卷着裤腿的农人之中,站起一个脸色黑黝的汉子,瞧他的样子,和周围一般农人别无两样,却没想到是歧山县下面这一处乡亭的孝悌、父老。
  “这位是——,是来自蜀郡的王大商人,有事相询,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张负怔了一下,话到一半才想起,李原早先嘱咐不得泄露他的身份,这次的寻访乡里,李原的随行人员中,除了张负之外,也只有甘勇等一队保护的将卒身着便装相随。
  “蜀郡,那里可是产粮的好地方,比关中强过许多,怎么,大商人是想要收粮还是贩粮,这粮价在关中可是几天一价,越来越贵,收粮的话不合算,贩粮的话那就赚了。”汉子冷笑一声,道。
  李原脸上一动,靠近这群农人跟前,叫上甘勇等随众帮着开挖起沟壑来,农活于李原来说,是很陌生的活计。
  不过,他做的很认真。
  一个人的精力,并不能保证他在每一件事情上都能完美,李原在战场上的表现,已经足够的惊艳,而在农桑事务上面,他更需要倾听来自不同阶层的声音。
  “关中去岁粮秣丰收,怎么还会出现粮价上涨的情况?”李原问道。
  “丰收,这粮秣都存在大户的屯仓里面,百姓家中余粮不多,现在,朝廷说要提高赋税,采取十税一的政策,大户的赋税最后还不是又转嫁到我们这些小户、无田只能租住的佃户头上,这粮价不涨才怪了。”这不知名的汉子冷冷的回复了一句,再也不理会李原诸人,继续埋头和一众农人忙着干活了。
  张负待要再问,李原摆手制止了他,这个汉子很明显,不想多说什么,方才短短的几句,已经是他能够给出的全部信息了。
  秦国提高关中赋税的消息传出,那些大族豪门就坐不住了,他们开始屯积粮食,哄抬粮价,并以此为要胁,试图迫使朝廷放弃提高赋税的政策。
  随着经济的发展,关中土地的兼并势头又开始显现,这是一个农耕国家在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发展轨迹。
  农民动乱起义,原有的权力阶层被打破,有眼的土地资源被重新分配,然后大族豪门兼并,小户离散失所,再往后又是新一轮的循环。
  新兴的秦国。
  能不能避免这样的轮回,让国家走上一条不一样的发展道路,这是摆在李原面前的最大一道难题。
  四月末。
  在连续的对关中富庶各县进行了一连串的私访之后,李原召集内政官员开了一次重要的会议,着手对农桑、人丁政策进行调整。调税的上折在这次会议上被通过,与之相伴的,是另一条对秦国内政有深远影响的政策。
  经过慎重的考量,李原决定采取男丁成家之后,必须自立开户交税的人丁管理政策,这个形同推恩令的措施祭出之后,大族豪门的形成难度会大大增加,那些依附在大族羽翼下苟活的人,也将失去家族的蔽护,不得不自食其力,依靠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

第三百零一章 开疆拓土

  国力的强盛。
  让李原终于有了改革国内守旧政策的机会。
  随着丝路的打通,预计在未来的一年之内,秦国将逐渐的摆脱以农业为主的国策,转而施行农、商并重的策略。作为连接东楚、南越等地与西域的纽带,秦国一方面可以利用过境的机会,赚取丰厚的差价,另一方面可以在广阔的地盘上养桑种麻,织就蜀锦等西方人喜爱的东方物器。
  当源源不断的钱帛通过丝路大动脉输入秦国的血液中时,李原相信,就算是最保守的秦国人,也会对此感到惊奇与自豪。
  小推恩令的施行,让秦国的家族世家体系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在这一政策的实施过程中,最为关健的失孤儿童的抚养问题,由原本的家族供养体系,逐渐被国家抚养制度所属替代。
  在秦国各郡,一个类似于孤儿院的机构在此背景下成立,国家每年拔出专门的款项,来资助那些失去父母、亲人抚养的儿童,在这些孤儿之中,如果是大秦军队的子女,还会得到专门的照看。
  在经济发展的同时,这一年的秦国还发生了诸多看似微小的变化,比如:官员的选拔不再单纯依靠父老的推荐,而是采取由乡、亭中长者推荐与毛遂自荐相结合的方式,每一个新录用的官员在正式任命之前,都有一个试用期的考核。
  在考核期间,负责官员政绩考评的御史大夫、大夫会下发一些具体的评价指标,比如罪案的发生率、粮秣生产的产出率、荒田的开垦率、人丁赋税的平均水平等等,这些指标综合起来,就构成了官员政绩的评分系统。
  官员是否称职,由分数说了算,而不单单由上一级的官员说了算,这是秦国在官员体制上迈出的一小步,却对秦国的未来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作为秦国的国相。陈平这个权重一时的文官领袖,更多的时候,被当作了一个汇总意见的人,他要做的是,在不同的意见之中,评判出认为最合适的一个,写上自己的意见。然后再呈送到李原这里备案过目。
  在备案期间,李原有可能会支持他的决策,也有可能会推翻他的意见,不管是哪一个决定,在作出之前都不会影响到政令的施行。这句话听起来有些让人迷糊,通俗的说。就是陈平有执行权,而李原则拥有最终的裁判权。
  秦国在一次次的变革中艰难前行着。
  这一年的初夏,在楚国出兵燕国、并与匈奴人大战一场之后,北方的匈奴人,南方的两强秦国与楚国,逐渐的形成了新的三国对峙局面。
  大单于冒顿刚刚完成对草原各部的统一,虽然根基不能算有多稳固。但至少不会影响到他对南面用兵。
  秦国、楚国对匈奴左、右贤王的打击,让冒顿火冒三丈,匈奴人也随即加快了来援的速度,六、七月间,大举南下的匈奴人从河套、云中、代、渔阳、辽东等多个郡县窜入秦国北境、楚国北境。
  一场边境袭扰与反袭扰的战事在初夏时分打响。
  河套一带。
  一早就准备匈奴人反扑的秦国边军部队沿着大青山、阴山一线布下了一道道由石垒垒成的简陋防线,这道石墙虽然无法阻挡匈奴人的南侵,却可以让他们在南下的路上,因多道石垒需要跨越而失血。
  而在石垒的背后。在大河九曲的地方,秦国边骑也以严阵以待的姿态面对一支支窜入河套平原的匈奴部落。
  不过,冒顿在河套的进攻,只是佯攻性质,吃过秦军几次苦头的匈奴人,也无意对秦国发动大规模的进攻,冒顿这一次的真正目标。是东面的楚国。
  老对手楚国在卷入到对匈奴的战事中后,则经历了由大捷到相持,又到苦战的一个过程。
  在听到秦军在河西走廊大捷的消息后,志在与李原一比高低的项羽率领楚军一路穷追猛打。将匈奴左贤王丘力居部杀得狼狈不堪,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十战十捷的辉煌随着一次次的战斗而渐渐的远去。
  匈奴人的援兵越来越多,楚军在与匈奴人的交战中,对北方燕地水土不服的劣势开始显现,干燥的幽燕平原让习惯了在河流沼泽地带求生的楚人浑身不得劲,与之相比,匈奴人尽管也是在异地作战,但在大平原上,他们的骑兵快速移动的优势显露无疑。
  渔阳。
  楚军临时军营。
  中军帐内,一阵灯火通明,霸王项羽重瞳中布满了血丝,正在察看斥候送回的绘制在羊皮卷上的北地地图。
  “来人,去唤了项庄、周兰两位将军过来,另外,再去叫娄敬先生一并前来议事。”项羽沉默的盯着地图好一阵,出声吩咐道。
  亲兵依言领令下去。
  不一会儿,项庄、周兰、娄敬等随军出征的楚军将领、谋士到齐,项羽冲着几人点了点头,道:“刚刚辎重营清点来报,我军目前的粮秣还能支持一个月时间,而军中战马健壮者,还有三千骑左右,至于军中将卒的士气,诸位都看在眼里,本王就不多说了,这一仗,要怎么来打,请诸位议上一议。”
  一向独断专行的项羽以这样的口气,与项庄、娄敬等部下商量,这是极为难得的妥协姿态,其实,对于楚军目前的困境,谋士娄敬一早就劝谏过项羽,可以适当的回收一下,将匈奴人引诱到蓟县、易水一带。
  易水河畔,驻防有秦国的东线部队,韩信军的约四万余步卒,这支秦军的战斗力不弱,要是能想办法让秦军卷入到楚与匈奴的战事中,燕地一带不利的战局就能一下被打破。
  “霸王,属下的意见,还是要回撤一下,没有骑军的支撑,我军各部对匈奴人没有多少的优势,接下来若是再发生野战,只怕形势会更加的危险。”娄敬一脸的凝重,白皙的脸上显现出几缕的红潮。
  “关于战马的交易,秦人怎么说,有没有答应我们的条件?”项羽没有接娄敬的话头,而是问起了另一件事情。经过几番的恶战,通过与秦人交易壮大起来的五、六千余楚骑目前只剩下了三千不到,这让项羽感到了分外的不快。
  燕地。
  也是牧马的一处好所在,楚国占领燕地,目的就是获取战马这种重要的战略资源,这也是项羽一直不肯后撤放弃的原因。只不过现在,匈奴人来犯,让项羽没有时间去经营那些位于长城边境上的一个个牧场。
  在无奈之下,继续与秦人交易,让楚军维持必要的骑军快速部队,是项羽眼下不得不做的一件事情。
  “秦国的意思,要是想要战马的话,可以用海盐和丝绸作为交易,不过,那些交易来的战马必须被用在对匈奴人的战场上,如果不是,那交易就自动终止。”娄敬回答道。
  持续了半年之久的以俘虏换取战场的交易,随着秦军战俘的一个个回归,而渐渐的失去了交易的对等条件,随着楚军的北上,迫切需要战马这一紧需辎重的楚国向秦国提出了继续交易的条件。
  娄敬是这一后续计划的参与者。
  在秦国一方,参与商谈的官员是生意场上老奸巨滑的治粟内史关跃,两个人一个善辩,一个奸滑,倒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答应他们。只要能打败匈奴人,我们楚国就能牧马在乌桓山下,到时候,高大的战马有多少,要多少——。”项羽冷哼一声,道。
  “霸王,娄先生所言甚是有理,末将听斥候回报,这次匈奴大单于冒顿亲自带兵前来,这样的话,我军的压力会越来越大,就算秦人将战马交付过来,只怕也无法挡住匈奴人的南侵,蓟燕一带毕竟不是楚地。”楚将周兰谏道。
  桓楚战死。
  周兰心怀戚戚,与项羽志在复仇的决心相比,周兰这个桓楚的老战友,却是生起了惊惧之心,他开始害怕了。
  “周兰,汝是害怕了吗?这点小阵仗,我大楚健儿岂能贪生怕死,畏惧后退,霸王,末将愿领一支步军驻守蓟县,以为全军之根本。”项庄嗡声嗡气的请令,一如他的神情一样,沉默的让他感到阵阵的不快。
  项庄变了。
  又有些地方没有变。
  就比如,在遇上硬仗时的勇气一如既往,在这一点上,项庄与他的堂兄项羽从骨子里一模一样。
  “项庄,你休要口出伤人,我周兰也是霸王身边出来的,岂会苟且偷生。”周兰涨红了脸,面露一丝愧色道。
  “好了,燕地已归我大楚,自当寸土不让,汝等不必再争执了,匈奴冒顿来了又如何,我项籍当初,连四十万秦军都无惧色,今日又岂会怕了蛮夷。”项羽眸中神采奕奕,显示出一股无以伦比的自信。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项羽就在不知不觉之间,将李原作为竞争和模仿的标杆来看待。李原能够开拓河西疆土,他项羽同样也能够。

第三百零二章 三国志

  大秦新历六年,夏(公元前201年,六月)。
  随着秦、匈激战、楚、匈战事的开启,秦、楚、匈奴——,这三个称雄一方的强大势力集团以混战的形式,揭开了新一轮争霸的序幕。
  新三国。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把秦、楚、匈三方比喻为三个国家,虽然,从政体上来说,只有李原治下的秦国真正达到了政令统一,楚国方面项羽对各郡、县的治理基本还维持在自治的基础上,这是奴隶制向封建制转型的一个过渡期。
  最后的匈奴一方,则完全是原始的部落松散联盟,它的强大只源于一个人:冷酷无情又有着卓越军事才能的大单于冒顿。
  人的视野,会随着目标的不同而改变。
  曾经,项羽的人生目标就是打败秦国,然后锦衣还乡,在家乡父老面前炫耀自己的功绩,让那些年少还春的少女眼眸发亮,脉脉含情——。
  这个愿望在攻占关中、分封诸王之时即告实现,项羽随即便在彭城建造宫殿楼宇,模仿始皇的举止行度来。
  这一时的项羽,志得意满,就觉得一辈子所有的目标均已实现,接下来就是躺在床榻上好好享受了。在楚汉四年的争霸战中,项羽的失败其实就源在于此,源在他失去了目标,失去了前进的动力,与之相比,一直渴望打败项羽、超过项羽的刘邦则是动力十足,一点也没有放松的意思。
  现在,秦国在覆灭之后又迅速的崛起,李原这个后起之秀给予项羽的压力是如此的大,如果说打败刘邦、申阳、司马卯之流还算不得什么,那么,今年的河西一战,则完完全全的让心高气傲的项羽震惊了。
  什么是英雄?
  在一个窝里称王称霸,算不得什么?
  只有在对外族、异邦的战场上击败对手。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英雄豪杰,李原的榜样力量,让项羽在迷失了自己之后,再一次寻找到了新的目标。
  楚军处境艰难。
  项羽相信,匈奴人也不好受。
  从河西到海东,匈奴的边境线上,秦国与楚国形如两只张开利齿的小老虎。虽然整体实力比不上正处于最强盛期、又习惯在草原上作战的匈奴骑兵,但在局部的战场上,楚军只要能保证辎重和武器战马的供给,完全有可能守住幽燕这一片肥沃土地。
  对于项羽的坚持,楚军将领内部,虽有不同的意见。不过,这种异议至多也是如周兰一样提提而己,真正到了执行层面,楚军上下唯以项羽的命令是从,这也是经历过几次内乱之后的楚军战斗力提升的重要方面。
  只有霸王项羽,才是楚国当之无愧的第一号人物,其他人等。都无法憾动他的位置。
  与步入封建社会、国家号令统一的秦国不同,冒顿这个匈奴大单于虽然听起来显赫,但其权力还是不能与秦国的皇帝相比,那些在会盟时唯唯诺诺的草原部落们,在回去之后,心态又会有所不同。
  从这个意义上来分析,匈奴人要想发动一次大规模的战事,准备时间要比秦国、楚国长得多。同时,由于各部想法和目的不同,军事行动如果胜利还好说,万一要是失败一次的话,冒顿的威信就会一落千丈,这也是匈奴内部最大的弱点。
  从六月初开始,匈奴王庭从漠北南移。已经有十余天了,在冒顿向各部发出征召令之后,平静的大草原上,再次响起鸣镝的尖锐呼啸声响。
  乌桓山。
  匈奴临时王庭。
  大单于冒顿正在为破楚战事调兵遣将。前不久作战不力的左贤王丘力金神色黯然的呆坐在一旁的角落里,他的部队已经被冒顿悍然收编,接下来的战事,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逆者亡、顺者昌。
  能者上,庸者下。
  草原上残酷的生存竞争,更符合适者生存、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律,丘力金被夺了贤王位置,落一个回归本部落待命的下场,其实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更多的失败者,则是在败亡之后连性命也保不住。
  大单于冒顿与二年前侵入陇西时的模样相比,身躯要更粗壮了一些,这主要体现在其体形比之前更加的宽阔,横脸上年轻时被鞭打过的笞痕也更加的狰狞可怖,同时,唇边颌下的胡须要更刚硬了许多,当然,其中也无法避免的穿插了几根的白须。
  胡须是如此,头发也是一样。曾经强健有力的身体在经过了一次次的奔波、受伤之后,开始显现出酸痛、疲劳和肌无力的初症状。
  漠北苦寒。
  人的寿命一般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女子要更短的一些,四十岁可称为老妪,男子如果能活到五十岁的话,就算是长寿了,与之相比,中原一带人的寿命要长了十岁左右,汉王刘邦最后身遭横死时是五十有三,如果正常的话,他应该能活到六十左右。
  总的来说。
  冒顿目前的身体状况,还算处于强盛期之内,不过,已经开始出现了走下坡路的迹象,在李原、项羽两个更为年轻、更有冲击力的对手面前,冒顿就象一个苦苦奔跑的领先者,一面竭尽全力的奔跑着,一边还要时时留意来自身后的竞争者。
  “左谷蠡王听令,你部从辽东郡绕行至楚军侧后,目标有两个,一是袭击楚军的辎重部队,二是迅速南下占领蓟县,只要拿下这座大城,楚军就会不战自溃,这一路上,多动动脑子,想想怎么样让燕人和楚人的矛盾尖锐起来,不要学丘力金那蠢货,除了死拼硬打之外,什么本事也没有。”冒顿冷森森的声音就象北海深处游巡寻找猎物的大鲨,让人感到后背上阵阵的冷意。
  “大单于放心,须卜氏一定为大单于取了楚酋项籍的首级回来,以为溺器。”一个高大健壮的匈奴汉子大声应令。
  匈奴大单于以下,主要有四个王组成权力阶层,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在左贤王丘力金被革职之后,左谷蠡王须卜浑很幸运的被冒顿委为统御散乱的东部各部落的重任。丘力、须卜两大部落之间,明争暗斗一直不休,这一次趁着丘力金被罢的机会,被压了许久的须卜氏终于有了翻身的机会。
  “嗯,其余诸将,多备擅箭之士,随吾南移浑河,包围那支突入北岸的楚军。”冒顿眸中,凌厉的杀机渐显。
  秦人擅弩。
  匈奴人擅弓,这是不同民族之间不对称的优势,秦人能够以机弩为利器,将匈奴人驱逐出了河套,而现在,匈奴人同样可以用弓箭让楚人知道知道厉害。
  六月二十一日。
  一场雷阵雨突袭了燕地的渔阳郡,对峙数日的匈奴、楚国战事随即发生了让人惊异的变化。
  楚军一方。
  霸王项羽目视着帐下大雨,脸上一阵兴奋,楚军善水,在雨中作战也是来自南方的江东子弟的强项。
  “来人,准备舟楫、战马武器,大军出击!”楚营之中,低沉的喝令声让楚军士卒个个紧张起来。
  “大王要反击了,嘿,匈奴蛮子,这回看你们往哪里跑。”一个楚军壮汉饮着皮囊中的烈酒,就着半熟的牛羊肉大口吞着,大笑出收。
  “薛公,你部不过是侧翼部队,神气什么,要立功的话,还要看少将军的本事。”另一员楚军将校讽刺道。
  “哈哈,到了战场上,谁也料不准会发生什么?到时候,说不定还是薛某先遇上匈奴蛮子呢。”楚将薛公不以为意的笑道。
  “出发!”
  就在楚军众将私语之际,项羽披了一件黑面红底的披风,冒雨骑在乌锥马上,这一时,高大的乌锥马、高大的项羽、高大的镔铁大戟,让项羽如同一尊下凡天神一样,威风淋淋,不可一世。
  出奇不意,攻其无备。
  在政治方面能力一般般的项羽,在军事方面嗅觉之灵敏让人惊叹,这样的一个雨天,能够想到楚军会拔营而起,主动发起进攻的人,这个世上不超过三个人。
  项羽是第一个。
  第二个人,应该是有着穿越作弊器的李原,这还要多亏历代史学家对项籍统兵打仗能力的详细记录。
  至于第三个人,很幸运又很不幸,就是匈奴大单于冒顿。
  其实,冒顿倒不是真的想到楚军会在雨天奔袭自己,他只是跟项羽想到了一处,趁着楚军防备松懈的时候,给予致命的一击。
  匈奴骑兵呼啸过茫茫草原。
  夏季,一阵阵甚大雨量的雷阵雨虽然让不习水性的匈奴人感到烦恼,但在雨中行军也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哗哗的雨声,可以很自然的掩盖马蹄声响。
  浑河的水量。
  在一天一夜之间,由细流变为一股洪流,当看到四下里俱是一片迷茫之后,沉浸在兴奋中的匈奴骑兵们在齐腰间的水流中艰难的跋涉着,高大的战马“希律律!”的嘶叫着,却无法发出一如往常的清亮声响。
  时不时的,有马蹄脱滑的战马失去平衡,连同背上士卒一起被激流卷起,一下在洪流中失去了踪迹。
  这个时候,无论是匈奴骑兵,还是楚军将士,都没有能想到,他们之间真正的较量已经就在眼前了。

第三百零三章 雨中恶战

  雨势滂沱。
  将浑河流域变成一片泽国。
  一名楚军斥候艰难的爬上一处高丘,试图从积水漫地的旷野里找出已经模糊了的方向,匈奴人的穹庐帐建立河北沿山脉走向的地方,应该地势较高,若是平素的话,只要以山脉为基准,就不会出差,但今天,一切都模糊了。
  “那是什么?”倏然,斥候惊叫起来,手指的方向上,正有一大片的缓慢移动的草原“黄羊群”。
  匈奴人的着装多以畜皮为主,黄羊是这个草原上最为重要的一种食草动物,由于其繁衍的速度很快,其皮毛也多被普通的匈奴人所利用。
  “不好了,是匈奴人,快报给将军。”楚军的斥候队率明显比同伴要警觉得多,站起半个身子的他脸上刹白一片。
  “噗!”
  雨幕之中,匈奴的前哨巡骑几乎同时发现了楚军斥候部队,双方在远程打击能力比拼方面,楚军斥候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手段。
  斥候队率不甘心的捂住了腹部,挣扎着倒在泥浆里面,不过,他的眸子里却是流露着欣慰,刚才那个年轻的被惊吓到的楚军斥候已经转身回报去了,相信只要一会儿,楚军前部项庄将军就能得到紧急的军情。
  作为一名楚军中的老卒,在临死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这个无名的斥候队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自己从俯趴的姿态翻转过来,变为全身向着天空,沐浴天霖的样子,很快,他模糊的眼眸中,即出现了几个手持着箭簇和青铜刀的匈奴人模样。
  “剁了他的头。”带队的匈奴什长冷漠的命令道。一个楚军的低级军官,很明显没有入这个渴望立下大功的匈奴汉子眼里,而他的部下则兴高采烈的冲了过去,将战死的楚人头颅按住。然后狰狞的举起了战刀。
  项庄为楚军先锋。
  这次出征,霸王项羽没有留什么后手,蓟县有周兰一部镇守着,只要不轻敌的话,守住城池不会有太大问题,这主要是蓟城有着让匈奴人生畏的城垣,没有攻城的器械。匈奴人顶多也就是围着城池打几个转转,然后就不得不返回了。
  闻知前方发现敌踪,同样大惊的项庄没有象雒阳和秦军作战时那样慌乱,他一面遣斥候向中军的项羽送信,一边迅速的带领本部精兵抢占前方的高地。
  杀!
  楚军士卒叫喊着,任由大雨从脸颊上流淌下来。滑滑的钻进甲衣里面,将全身淋得通透,这种久违了的在江南作战的熟悉环境,让楚军将士勇力倍增。
  “儿郎们,大雨助我,匈奴蛮夷就在面前,他们的战马陷在泥沼里面不能动弹。他们的皮裘沉重的就象一具具灌水的死猪皮,我们是大楚的男儿,我们是无敌的霸王的部下,我们是江东子弟,杀啊!”项庄大吼着,当先冲着匈奴的阵中杀去。
  前面。
  纵然有再多的匈奴人,此时也挡不住他项庄的杀意。这一战,他已经等了很久。他要证明自己,不再是那个吃了败仗跑回江东哭诉的莽撞少年郎。项庄的部下将校之中,多数是他从江东带着北上的子弟,他们的心中与项庄一样,涌动着抗击外虏的无尽自信。
  这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
  这是一个不同于历史上那段屈辱的时代。
  这是一个强者为王、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的时代,在李原将秦国的大旗高高举起之后,项羽和他的江东健儿们。也将楚人的血性淋漓到了极致。
  楚军破阵而入,项庄一骑当先,杀入敌阵的他就象一头寻食的稚虎,长戟在手。刺、挑、扯、劈,传承自项羽的多样戟法让项庄纵算面对多名匈奴骑兵,也没有半分的惧色,而从秦国购入的高桥马鞍的应用,也让项庄有了双掌力敌四手而无惧的爽快感。
  “射杀楚贼。”
  在连杀了数名匈奴什长、百长之后,项庄的个人勇力终于让匈奴人震惊了,他们开始惊恐的叫喊起来。
  “保护少将军。”江东子弟中,同样爆发出了异口同声的声音。
  浑河滔滔。
  楚、匈两军的雨天恶战就象这一场夏日的雷雨一样,突如其来,完全没有什么章法,两支先头部队的激战让跟进的军队热血沸腾,在情报上抢先了一步的楚军来到战场时,项庄一部已经深深嵌入到了匈奴战阵的中央位置。
  连续的冲阵。
  冰冷的雨点、湿滑的泥地,还有匈奴人无处不在的箭矢,让冲阵的楚军将卒一个个的倒下,其中最为惨重的就是项庄的亲兵部队,为了保护项庄不受箭矢的暗射,一个个年轻的亲兵将他们的身体挡在了前面。
  “薛公,汝部从左翼穿透敌阵,勿使匈奴人回援中军。”
  “周殷,你率本部为预备队,一旦发现有敌侵入,击破之。”
  “其余各部,随本王去屠了奴狗。”项羽怒吼着,一勒乌锥马的缰绳,大雨之中,一人一马当先沿着项庄冲开的匈奴战阵口子再度杀入。
  楚人群情振奋。
  项羽在他们的眼中,就是无敌的存在,而跟随着在野战中御敌,就是一次次收割和扫荡敌军败卒的过程。
  匈奴半渡浑河,前军就被楚军斥候发现,随即项庄的杀入,让半截身子还在激流中挣扎在中军部队被冲走了不少,这使得匈奴人的中军与前军之间,有了一段空隙,也正是发现了匈奴人的这一问题,项庄才会不顾一切的杀入。
  楚军的猛攻,让坐镇于后方的大单于冒顿怒不可遏,急忙下令匈奴大军全部压上来,这次冒雨南征,本是他彰显武力、显示威望的大好机会,现在却被楚蛮子给破坏了。
  河畔。
  一名匈奴万夫长狞笑着眯起了眼睛,借着雨幕间隙的白光,他盯上了正在冲阵而入的楚军主将霸王项羽。
  楚人好几万。
  最值钱的一个首级,无疑是项羽项上那个,而不是前面那个莽撞的愣头青小子,虽然他也一样姓项。
  大匈奴控弦之士近三、四十万,万夫长细算起来也不过四十来个,能够在草原上脱颖而出的人,心智与勇猛都需要俱备。
  “嗖!”
  微颤的弓弦发出微弱的声音,在雨声里几乎听不到,为了让箭矢在前进过程中不偏离目标,这名万夫长还特意的将瞄准的方向抬高了一点。
  “大王,小心。”当项羽的亲卫郎中发现有危险接近时,这一支利矢已经离项羽近得不能再近了。
  “竖子,小伎俩也敢猖狂。”项羽冷笑一声,身体向马侧一倾,同时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的右手拔下大戟的戟尖,猛力的朝着偷袭的对手掷了过去。
  箭至。
  人已无。
  项羽在马上的骑术之精熟,让匈奴人不及提防,一般来说,南人对战马的操控水平是比不过马背上过日子的匈奴人的,但这也不是绝对的,至少在项羽这里,匈奴人的判断出现了致命的偏差。
  短戟在其本身的重量下,很难将它掷出二十丈开外,也正是基于这点常识,匈奴万夫长在一箭射空之后,并不理会项羽危殆之时的这一击,他只是很镇定的从箭壶中再取出一枝箭,准备继续将目标盯在了项羽身上。
  这一次,他的目标改为乌锥马了。射人射马,擒贼擒王。既然对手的骑术很不错,那就干脆箭射其马,迫其下马步战。
  “呃,那是什么?哎呀,痛死了。”当锐利的破空声响在耳畔响起,然后剧烈的刺痛从咽喉处传来时,这个沉浸在美梦中的匈奴汉子才始惊觉起来。
  短戟劈落雨势。
  径直穿透了匈奴人的脖子前颈部分,腥红的血从戟尖扎入处流出,然后与雨水一道,变成了一道道血与水的泥浆。

第三百零四章 不分胜负

  雨天。
  匈奴人的牛筋胡杨木硬弓射程大为减短,足足比正常的射程短了将近一半左右,同时,在精准度上也是大打折扣。这是因为牛筋在受潮之后,原本晒干后缩短的长度会变长,从而影响其张力和弹性。
  为了保证一击致命,匈奴百夫长慢慢的潜伏在队伍中间,试图借助周围士兵的掩护,接近目标更近一些,再近一些。
  戟尖破喉。
  项羽的强悍臂力,让短戟的戟尖在刺穿了匈奴百夫长的咽喉后,继续势头不减,又重重的砸在一个匈奴兵的胸口。
  不甘心的匈奴万夫长捂着咽喉,摇晃了几下身体,然后“卟嗵”一声倒在了泥水里面。这一刻,所有的美梦都离他而去。
  他的失败,除了低估了项羽的反击战力外,还由于自然的不可抗力。牛筋胡杨弓虽然在夏日的雨天能够发射,但却威力锐减,而正是这层致命的局限,让匈奴人丧失了性命。
  乌锥马长声嘶鸣。
  主人的神勇,让它感到分外的自豪,纷飞的前蹄重重的踏过失败者的尸体,在踩断骨头的同时,也让一个个敢于冒犯的对手畏惧后退。
  项羽策马疾奔,冲过这道阻拦之后,项庄前军的影子也离得不远了,只要两军会合,楚军就如钻进匈奴人肚子里的孙行者,不论是从哪个方向冲杀,都够匈奴蛮子好受的,更何况,在外围,还有薛公、周殷两支友军支援着。
  楚军凭着勇猛,在战场的第一回合占得了上风,匈奴人在连续失去了多名战将之后,开始四散溃逃。
  浑河畔,察觉到战事不妙的冒顿已经在河北高处立起了穹庐大帐,在他的严斥下。匈奴将兵冒着被激流卷起的危险,继续向浑河南岸投放兵力。
  “右大将,你部继续缠住楚蛮,后军,再遣两个万夫长过河,告诉他们,拼光了部族我冒顿给补上。要是发现畏缩逃跑,就等着灭族吧。”冒顿阴沉着鞭伤的疤脸,冲着身边的人大声喝斥道。
  不用多说什么?
  冒顿这几年来,在草原上说一不二,威望无人可及,他是怎么样的一个脾性。身边的人知道,那些部落的酋长、将领也是一清二楚。
  稍臾,匈奴人就从混乱中苏醒过来,重新组织起一道道的包围圈,试图将楚军的锐气折磨待尽之后,再一举全歼来敌。
  一方布下天罗地网。
  一方挥动锐利长枪。
  比的就是谁更坚持的久一些,谁更有耐心和决心将对手的反抗消失于无形。
  不得不承认。在战场嗅觉方面。项羽和冒顿都有着天生的敏锐感,在这一点上,李原的能力要更综合一些。
  在政治大局观、发展经济等方面,秦国是三雄的领头羊,匈奴人则是在军事实力上有先天的优势,至于楚国,在几个方面都不突出,不过有项羽这个猛人在。加上楚国地处富庶的东部,使得楚军在战场上并不弱于其它两个对手。
  随着夜幕的临近,这一场持续了整整一天的恶战告一段落,楚、匈双方的恶战结果让双方都不甚满意。
  不分胜负。
  虽然项羽一路猛打猛冲,将匈奴人的阵形杀得凌乱不堪,但随后的天气变化却是他无法掌控的。
  午后,雷阵雨渐渐停歇。雨后的彩虹初现,让匈奴人的心情也好转起来,只要不下雨的话,匈奴的弓箭就能发挥出更大的威力。
  楚军在锐气待尽之时。项羽见战事渐衰,即虚右实左,率军从左翼与薛公的部队会合,匈奴各部应变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楚军大部脱围而出。
  大雨倾盘。
  将地上的一切污垢冲刷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具具被洗的泛白的尸体,杂乱无章的堆积在浑河河道的弯角处。
  黄泥颜色的是匈奴人的尸体。
  大红颜色的是楚军将士的尸体。
  这一刻,这些曾经的敌人,相互的拥抱着交错在一起,就象一对对孪生的兄弟一样。
  浑河遭遇战。
  双方在算计之中,谁也没占到便宜,是役,楚军折损了五千余人,匈奴一方,战死的部族达到了一万一千人。至于受伤的人,则更是不计其数。
  这样的战况,冒顿虽然不满意,但还能承受,因为在总兵力上,匈奴人数倍于楚军,而楚军则不然,远道北上的他们,满打满算也就五万余人,一仗打完就损失十分之一的兵力,是项羽无法承受的。
  蓟县。
  故燕的都城。
  这座在后世会成为首都的城市,现在不过是北方的一座边城,就算经历了战国七雄之一的燕国的加固,其城垣也无法与中原的邯郸、大梁、临辎等大城相比。
  楚将周兰奉命驻守于此。
  燕王府内。
  周兰懒洋洋的斜躺在披着虎皮的锦榻上,一口一口的饮着北地的烈酒,前襟几处的酒渍表明,他已经有了七、八分的醉意。
  在出击匈奴的军事会议上,周兰谨慎的提议没有被采纳,随即他被项羽放置在了后卫部队的位置上,这一变动对于志在功勋的周兰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而当楚军与匈奴骑兵在雨夜遭遇,发生激战的消息传回蓟县时,周兰慌乱了。一队又一队的伤卒从前方被运回,他们能够回来,还是属于幸运的一群,而更多的士兵,则长眠于这北方的白山黑水间了。
  “霸王太固执了,要是听从我的劝告,也不会有此结果。”周兰心灰意冷,对着部属一次次的叹息道。
  主将的情绪,也直接影响着蓟县楚军的士气,在前方的楚军主力浴血奋战的时候,在它的后方,危险开始临近。
  其实,出征北上之时,周兰的情绪也一样高昂,一样的信心满满,那种击破外虏,光宗耀宗的荣誉感同样的存在。
  但桓楚的死,让周兰狂热的情绪似被浇了一头冷水,让他感到惊惧和担忧,万一战场上不幸,家中的新妇才娶了不到一年时间,正是你情我浓的时候,若是有一天阵亡了,那未亡人会怎么样,周兰不敢去猜测和猜想。
  楚国。
  并不象秦国那样,有一套较为完备的怃恤体系,它更多的是依靠权力和血缘关系在维系着国家的运转,这种方式的弊端就是一旦家族中处于权力最上层的那个人出现问题,那么整个家族的保障体系也会随之而崩溃。
  “将军,大事不好了,城外二十里发现匈奴人的骑兵?”就在周兰昏昏欲睡的时候,守城的楚军校尉急冲冲的进来禀报。
  “什么匈奴人,在哪里?”周兰摇了摇头,好半天才始反应过来。
  “就在城南二十里的燕山附近,我军一支运送武器和粮秣的辎重队被匈奴人洗劫,五百名青壮被杀死。”
  “全部死了,确定是匈奴人,不会是秦人?”周兰脸色刹白,眸中闪现过一丝的惊惧。秦军虽然是老对手,但在李原主军之后,废除了以首级定军功的制度,复起的秦军虽然一如以往勇猛,却不象之前那样野蛮了。
  而匈奴人则不然,这些北方的蛮族最喜爱的就是将敌人的首级用来作溺器,每每想到死去的桓楚脑袋会被盛满黄黄发臭的尿液时,周兰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惊栗起来。
  “是匈奴蛮子没错,事后我们去察看过,除了一地的无头尸体外,就是散落的箭矢,这些箭枝上的标识,就是匈奴人的骨箭样子。”楚军校尉的回答让周兰更加的绝望。
  “知道了,你下去吧,这件事,勿在军中传扬,凡是知晓的士兵,都给我严加看管起来。”周兰冷声吩咐道。
  匈奴人凭籍着马上作战的优势,可以出人意料的将楚军的后勤补给线一次次的截断,而对于楚军来说,顾得了这一头,顾不了那一头,要想维持前线四、五万军队的补给,难度可想而知。
  周兰试图用隐瞒的方法维持住楚军不高的士气,但这种欺骗的手段其实是最容易出问题的,一次、二次或许还有可能瞒得住,而接下来三次、四次发生这样的袭击事件,当一队又一队的同伴没有回来时,楚军内部人心惶惶,军心动荡之极。
  袭击楚军的匈奴人,不是别人,正是奉命从辽东郡一带迂回到楚军后方的左谷蠡王须卜浑一部,这支匈奴偏师实际上人数不多,只有六千人左右,但它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六千匈奴骑兵俱是一人双马,甚至于三马。
  这样的恐怖配备,让缺少战马的楚军辎重步卒只能望尘莫及,匈奴人依靠健马的速度优势,可以在齐地至燕地的广阔地域范围内来回袭击,而楚军却只能一味的被动挨打,找不到一点防备的办法。
  本来,秦军的制式机弩是最契合的对付匈奴骑兵的利器。但这些楚军二线部队显然装备不起这种需要精湛制作工艺的武器,他们手里的木杆长枪更多的只能作为吓唬小股盗寇的工具,面对健马长刀的匈奴人,这些匆忙送入军队的农夫只有待宰的下场。

第三百零五章 后路被断

  速度。
  才是匈奴人最为倚仗的优势。
  周兰束手无策的面对一队队派出去的运粮部队覆灭,楚军后勤补给陷入困境。面对一个个失败的急报,周兰苍白的脸上绝望之色渐显,他的全部心思都被恐惧所占领,心中想的更多的不是如何想办法击败匈奴游骑,而是怎么样逃得性命,回到彭城的家中。
  楚军军心动荡。
  而更紧迫的是,后路遇到的危险,位于浑河一线项羽有所了解,但并没有太过重视,以他的想法,袭扰的只是匈奴人的一支偏师而己,以周兰所部近二万人的兵力,消灭一支没有根基的游荡部队或许一时办不到,但保护辎重不会有什么问题。
  楚军新五虎将,周兰虽然排名最末,但也跟随着他项羽经历了巨鹿等多场恶战,能力不用怀疑,只是,项羽没有想到的是,周兰在被晋为五虎将之后,就渐渐的失去了前进的动力和目标,而挚友桓楚的战死,更让他对未来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封妻荫子、能够享受高官厚禄带来的特权吗?现在,他周兰已经爬上了楚国上将的位置,再往上升的可能性已经没有了,而继续的呆在危机四伏的战场上,就只会象桓楚一样,成为一具无头的冰冷尸体,一想到这里,周兰就觉得全身发冷,整个人都会不住的战栗起来。
  七月初。
  当从彭城发送而来的又一队辎重被须卜浑部劫掠之后,忍受不住项羽严斥的周兰在心灰意冷之下,出人意料的率本部一万人离开蓟县,向齐地一带撤退。
  傍徨中的周兰最终作出决定,效仿自主独立的钟离昧,在齐地的大海边上寻觅一个偏郡,过过自己的小日子。
  他的这一命令在蓟县楚军内部引发了分歧,也不是所有的楚军守卒都听从了周兰的命令。城中有四千余楚军选择了继续守城,他们之所以留下,主要还是寄望于项羽在战场上的武勇能够继续下去,带领他们赢得更多的荣耀与功勋。
  而追随周兰的将卒,则多是对目前战局感到失望和不满的人,他们如周兰一样,只渴望寻一个安安稳稳的所在。再娶上一个女人,繁衍自己的后代。
  周兰这支楚军的异常变动让一直在蓟县外围一带苦寻战机的须卜浑喜出望外,其实,楚军被袭扰的很苦,须卜浑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
  强攻城池,不是匈奴骑兵的强项。而对付一支在野外没有什么远程打击能力的步卒。则是匈奴骑兵们最喜欢干的活计。
  六千游骑。
  真正作战折损的倒是不多,但因病而倒下的却占了有四分之一,这些来自乌桓山、漠北的汉子,在夏日炎炎的湿热天气下战斗力锐减。
  幽燕不是漠北。
  经过燕国二百余年的开垦与发展,这里的土地更多的被用来耕作而不是放牧,这里的百姓也多习惯了中原的农耕文化,对于草原上游牧民族始终抱有敌对的态度。在这种人地相生疏的陌生地方作战,匈奴人只能风餐露宿在野地上,无奈的忍受夏日蚊虫的叮咬。
  传染疾病,是这个时代比战争更恐怖的一样东西。匈奴人的医术,只能用原始蒙昧几个字来形容,在无奈之下,须卜浑只得下令将生病的士兵欺骗至无人的荒谷之中,然后。以集体屠杀的方式,帮助他们解除痛苦。
  等待是一件痛苦无比的事情,尤其是看着同伴一天天惨呼着死去,与无欲无求的周兰不同,为了右贤王的位置,须卜浑必须咬牙坚持着,就算到最后的一兵一卒。他也要等到冒顿击败楚军的那一刻。
  周兰部就在撤退的过程中,不断的被匈奴人放血,每一次的损失虽然不多,但却对士气产生着极为重要的影响。
  七月十日。
  周兰在易水北岸被匈奴人包围。绝望之下,这员楚军将领发动了一次自杀式的进攻,结果很悲催,极力避免被匈奴人削去头颅的周兰,最后只能成为匈奴左谷蠡王胯下溺器中最新的一个。
  一万楚军辎重部队,最后只有一千人不到从易水的浅滩处抢渡过河,逃到秦国地域,才始逃过了匈奴人的截杀。
  闻知后军剧变,项羽在无奈之下,不得不放弃在浑河一线与匈奴人对峙,转而将防线后退到蓟县一带,而冒顿在得悉须卜浑偏师得手之后,立率大军全力猛扑了过来,试图南北夹攻,一举将楚军围歼于燕地。
  北方。
  风云突变。
  七月十二日。
  楚国紧急派出了使者蒯彻,来到秦国的邯郸城,在这里,蒯彻见到了秦军在邯郸郡、代郡一带的主将韩信。
  去岁,蒯彻在争夺楚国主导权的政治争斗中败北,随后被项佗投入大狱,他的老师叔孙通出走燕国、安期生则受冤而亡,联盟的外戚虞氏力量也被边缘化,反抗项氏的新势力集团在争权斗争中全面失败。
  在被关押了近一年之后,蒯彻低头了。
  作为一个以纵横术见长的智者,就这样白白的送了性命是愚蠢的,在最后给项羽的请罪书中,蒯彻没有再多言自己的功劳和主张,他只是反复的陈述楚国目前擅辩之士缺乏,而他蒯彻还有报效霸王的赤诚之心。
  至于之前那些分歧,不过是内部的义气之争,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希望霸王和相国大人不计较为怪。
  这次,楚军面临被匈奴人全歼的危险,坐镇彭城的相国项佗在得悉燕地周兰一部兵败之后,即决定派出使者,前往秦国游说。同时,魏王魏豹、常山侯钟离昧、长沙王吴芮等诸侯处,项佗也是别遣使节前往。
  此一时,彼一时。
  当前,诸侯各国最大的敌人,已经不是秦国,而是来自北方的巨大威胁:匈奴。
  面对多达三、四十万的匈奴骑兵,仅仅依靠边境线上破碎的夯土长城,仅仅依靠一国之力,是无法阻挡住志在扫荡中原的冒顿的。
  其他诸侯处,人选容易选择,只要能言善辩即可,而派往秦国的使者却让项佗犯了难,本来项伯是合适的人选,上次成皋会盟也是项伯一力游说而成,但这一次,项伯却随同项羽往北方燕地了。
  留在彭城的官员之中,与秦国有交情的,遍数起来,寥寥无几,其中,象项氏子弟与秦国李原这一支根本没有关联,项佗这么思来想去,倏的看到蒯彻的这一封陈情,就立时决定让蒯彻戴罪立功,出使一趟秦国。
  蒯彻早年,曾经投奔魏王豹,与秦国东线大将韩信有过几面之识,而在上一次出使秦国时,更是与秦国朝中的陈平、关跃等人相处甚睦,由他一个罪臣前往,纵算游说无功,也不会损失楚国的声望。
  代郡。
  昔日中山国的故地,位于易水以南、太行井陉以北的地域,西北与云中郡接壤、东南与常山国相连,它的东北方面,则是燕国的管辖范围。
  在楚、匈战争爆发后,韩信即将驻地的位置不断北移,秦军的东线主力部队也同时向北移防,以防备有可能的突变。
  秦军的多股斥候,在这个夏天活跃在故燕地域,匈奴偏师与楚军周兰部的连续纠缠,让韩信在吃惊于匈奴人的战力的同时,也对楚军即将面临的困境忧心冲冲。
  是趁着楚国后方空虚的有利时机,乘隙而入灭了西楚国?还是以抵御异族入侵的大局为主,发兵联合楚军共抗匈奴?
  在关系到秦国国策方针的大战略上,韩信只是一方主将,真正的决策权,必须由李原来决定,他能做的,就是将燕地的战况,如实的反馈到神武侯府。

第三百零六章 联楚救援

  楚国心急如焚。
  韩信在接见了蒯彻之后,顿感事态严重,急修书一封,快马送往长安。
  这个夏天。
  关中一带,新开垦的耕田、迁居河西的移民、还有来自西域、巴蜀、滇南、东海的商贾,将新都长安点缀的如花团般锦绣。
  神武侯府。
  掩映在一片绿色之间,高大的国槐、垂河的杨柳,还有一朵朵红的、白的、粉色的花朵,将院墙装点的分外的漂亮。
  负责设计这座府邸的,当然不会是李原这个毫无情趣、只懂得上马征战的大忙人,只有象辛追这样的小娘,才有装扮家园房子的心思。
  府中。
  一众女眷围着一个胖娃正在解闷逗乐,六个月大的小儿正是最不怕人的时候,被李原小名唤作臭小子的家伙此时正左拥右抱,在几个大美人之间玩得不亦乐乎。
  “臭小子,还不快快早睡,想要打屁股吗?”李原唬着一张脸,冲着儿子吓唬道。
  “哇,哇哇!”回答李原的,是胖娃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在他幼小的心里,李原就象一个大恶魔一样,每每在他最快乐的时候跳出来,将他的幸福从手里一下抢走。
  比如现在。
  他又要来和自己抢亲娘了。
  李原从河西回来后,终于有了一点时间,将疲惫之极的身体稍稍调养了下。同时,在这不多的时间里,也让他第一次有时间与新诞的幼儿亲热一番。这几年的征战,他就象一台不停歇的机器,在透支着自己未来的生命。
  现在,秦国终于走出了复兴的正确道路,李原这个掌舵者,要做的,就是在这条航船需要转弯或调整方向时,用力的推上一把。
  “吾儿。既是冬日生辰,必有火助,不如就叫李烨,示意为华夏之火生生不息,永久相传。”和众多的年轻父亲一样,对于自己的后代,特别是男孩子。李原也有自己的期许,虽然他并不一定认为李烨是治理一个庞大帝国的合适人选。
  “李烨,烨儿,这名字怎么样,好不好听?”赢玉漱抱着李烨湿湿滑滑的身子,眼眸中俱是慈爱和欢愉。
  “哇。哇!”只不过六个月大的幼儿自然不会回答母亲的提问,他的眼睛缝里,盯牢的只是母亲胸前那一团胀鼓鼓的能够喂饱他肚子的好东西。
  “你看,把孩子吓的。”赢玉漱白了李原一眼,低头将鼓鼓的乳头堵进李烨的嘴里,在母乳喂养这一点上,赢玉漱的想法倒是和李原一样。而且她一力坚持自己亲自喂养,不要其他专门的奶娘来替代。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北方战事的变化,让这段时间平静的秦国不可避免的卷入到楚、匈大战的迷团中来,蒯彻的到来,让秦国面临着新的决择。
  “代郡急报,快快开门。”长安城门口,在夜幕之中,一骑叫喊着由远而近。
  城门口。巡城的一队士兵,高高的挺起胸膛,向远远打量自己的路人显示自己是河西征战归来的壮士。
  “这是怎么了,代郡发生了什么事?”一名年轻的士卒小声的问道。
  “没听说楚国在和匈奴人交战吗,代郡就在燕地的南边,这急报上写的,一定是事关战事的。不信的话,我们打赌——!”年长的胡须壮汉嘿嘿笑道。
  “这有什么好赌的,韩信大将军的行营就在代郡,以他的本事。肯定是要大干一场的,你看好了,武侯这次说不定又要亲征了。”在两个士兵的背后,一脸沉郁的马金跨着佩剑,正带着一队士兵巡视到这里。
  河西一战。
  马金在章邯的手底下,与匈奴人小战了一回,虽然立了一点功劳,但与秦军主力部队的将校相比,他的功绩实在微不足道。好在有了这一次的表现,加上章邯的一力推荐,马金终于从辎重部队调出,重新编练进秦军的一线部队中。
  接下来,他需要做的,就是耐心的等待下一次出征的机会,而现在,机会出现了。
  蓬!
  船浆重重的啪打着河面,溅溅一朵朵浪花。
  舟楫中流击水。
  接到韩信的急报,李原告别家中的妻儿,再一次踏上东线的战场。作为大秦的男儿,必须有直面挑战的勇气,儿女私情,在国家大义面前,只能先放置一边。
  楚军被围蓟县。
  从表面上来看,这是一场与秦国不相干的战事,但实际上,它的结果却会对未来的时局产生深远的影响。
  经过这几年的历练,李原已经不再是那个只局限于内战一隅的年轻校尉,从河西之战开始,他的着眼点就放在了最大的对手匈奴大单于冒顿身上。
  楚军必救。
  与项羽联合,打败不可一世的匈奴人,符合秦、楚两国的利益,兄弟之间,就算打生打死,也是内部的事情,对付匈奴这样的外敌,就应当一致对外,同心协力。也只有这样,秦国才能赢得楚人的支持,并为接下来的统一之战奠定坚实基础。
  从长安往代郡,李原这一次选择走的路线是水路,这主要是因为夏季大河的水量增加,使得河道的通行条件大大改善,同时,乘坐船只也更方便休息,船中的人可以一边办公,一边休息,完全没有骑马或乘车赶路那般辛苦。
  在船行了三天之后,李原的亲兵部队在雒阳登岸,然后沿着新修建的三川郡至邯郸郡的驰道一路北上。
  七月二十日。
  李原顺利到达代郡的郡所:顾城。
  随同他一并到来的,还有甘勇的亲兵部队五千余人,渴望立功证明自己的马金也位列其中,并担任军侯一职,虽然比辎重部队的校尉要降了一级,但马金心里还是很兴奋,因为,李原麾下的亲兵部队每一个将士都是百里挑一出来的,若是有一天被外放出去,那就是镇守一方的重将。
  蒯彻在代郡已等得望眼欲穿,早早从韩信那里得悉秦国神武侯会亲自前来的消息,这让他既兴奋又有些惭愧。
  兴奋的是,以李原常胜将军兼对匈奴二战二胜的战绩,要想给楚军解围的话,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
  而惭愧的是,一年前他就在李原面前夸下过海口,要一力促成秦国与楚国的联盟,可最后,他自己身陷牢狱,至于联盟也只能不了了之。
  “蒯公,一年不见,汝的气色可不太好,怎么,要是彭城的天气不适合的话,那就到我秦国的长安来,在那里,我可早就为先生准备了一座上好的府邸。”李原一见到蒯彻,即笑着迎上前去。
  人才。
  尤其是象蒯彻这样有先知先晓能力的舌辩之士,是秦国目前急需要的,一个陆贾,还不足以支撑起秦国外交的全部,随着地盘的扩大,秦国需要面对的对手也在逐步的升级。在未来与匈奴乃至更西方的异族强悍对手的竞争中,蒯彻如果能够投秦的话,无疑会让秦国在外交领域有更出色的表现。
  “咳,咳,武侯,蒯某此时前来,是为霸王在燕地被困之事,如今北地战事胶着,蓟县已经被匈奴蛮兵包围有半个月之久了,要是再无援兵赶到,霸王恐怕——!”蒯彻老脸一红,眸子里希翼的光芒闪烁。
  显然,对于李原的公然招降,他心动了。只不过,囿于面子,蒯彻作为楚使,还做不出在出使期间投奔他国的举动。
  “韩将军,易水北岸的情况,你可有了解,且详细说来。”李原点了点头,一边策马向着秦军军营方向奔去,一边对着韩信问道。
  “武侯,这些日子以来,末将多次遣了斥候往北,据悉,围困蓟县的匈奴人可战之兵约有十五万人左右,另有约三、四万人因疾病而失去战斗力,这些病卒被冒顿统一安置在城北的一座楚军废弃军营内,然后由匈奴人分期分批的运送回北方,也正是因为病卒的拖累,匈奴人才迟迟没有发动对蓟县的进攻。至于城中的情况,由于匈奴人封锁消息甚严,目前尚无法知晓,不过在十天前,曾有一支楚军从城中趁夜杀出,试图突破包围向我军驻守的方向而来,可惜,最后在河对岸被匈奴人追上——。”韩信缓缓而答。
  十五万人。
  这个数字比李原预计的要少了许多,按照韩信的情报,应该是冒顿分批派出部队护送病卒北上,才使得匈奴人的兵力减少了很多,而更有可能的是,冒顿对目前的战况感到乐观,认为不必要在燕地再维持大规模的军事力量了。
  “我军目前在东线,可以动用的兵力有多少?”李原问道。
  “东线主力五万将卒,再加上地方郡兵部队二万人,均已准备就绪,随时听从武侯调遣,另外,常山侯钟离将军差人来通报,他准备领军北上救援项羽,其所部约一万人,已经在赶往易水的路上了。”韩信道。
  “两军相加,不过六万,还是少了点,令九原的边军王将军,速从河套一带抽调一支骑军东进,配合我军作战。”李原在分析了敌我态势之后,即下达了第一个作战命令,象这样需要协调东线和北线两支秦军的命令,也只有李原才能做出,这也是韩信要等着李原前来的原因所在。

第三百零七章 弩兵诱饵

  燕地风波起。
  蓟县城外。
  匈奴穹庐王帐内,大单于冒顿斜靠在虎皮上,大热天身上却盖着厚厚的毯子,漫延至整个军中的水土不适瘟疫让整支匈奴联军都陷入到了恐慌之中,这种疾病带来的紧张情绪一个个蒙昧的匈奴人心惊肉跳。
  “大单于,斥候来报,南面的秦人已经在缔结部队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北上,要是秦人杀来,我大匈奴各部现在战力只剩下一半,当该如何是好?”冒顿的身边,临时充当军师职务的是燕王臧荼的儿子臧衍。
  这些天来,冒顿对臧衍格外的礼遇,甚至于让他参与到匈奴部落的决策机构中,这样的礼遇也让这个中原叛徒更加的死心塌地。
  凭着对燕地情况的熟悉,臧衍和他的一群叛徒让匈奴人在燕地一带如鱼得水,这也是楚军接连失利的原因之一。
  “秦人要北上,是哪一个将领领兵,李原来不来?”冒顿腊黄的脸上泛起一阵奇异的神彩,不过,很快又黯淡了下来。
  “禀大单于,李贼已经于五天前赶到,据斥候探得,李贼极有可能会亲率人马到燕地来,这可是一头猛虎呐。”臧衍勃然变色道,浑不知自己这么说是长了他人的威风,灭了自家的锐气。
  秦军在易水南岸的军事调动,尤其是神武侯李原亲自来到顾城,这些消息都让臧衍感到了一阵阵的紧张。
  与对李原不甚熟悉的匈奴人不同,臧衍对李原在关东的辉煌战绩知之甚详,在这一点上,臧衍甚至于比他那个好大喜功的老子更加的细心。
  “李原,哪是什么猛虎,顶多就是一头稚虎罢了,我大匈奴有的是猎虎的英雄。”冒顿冷笑一哼,仅这几句话对答,已让他额上沁出冷汗来。
  冷热病。
  俗称疟疾。主要源于夏季蚊虫盯咬而传播,这种疾病对于适应了南方炎热天气的秦人、楚人来说不算什么,而对于在草原尤其是习惯了在凉爽的北海一带放牧的匈奴人来说,则是致命的威胁。
  冒顿要不是本身的身体结实,又正值壮年,仅这一病就有可能要了他的性命,当然。要是能够挺过这一关,接下来他的身体就会适应许多,起码冷热病不可能再侵袭到他了。
  “大单于,万万不可轻敌,秦人在关东一带,可是百战百胜。未逢对手?”臧衍小心翼翼的谏道。
  “李原,百战百胜,那是他未遇上真正的对手,我冒顿之前放了他一马,就是要等着秦人有实力与我大匈奴决战时,再好好的击败他一回,现在是时候了。”冒顿紧闭着眼睛。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
  “大单于,你这身体——!”臧衍担心道。
  “不妨事,这不能骑马了,坐车还是可以的。你速替我传令下去,各部落加强戒备,仔细搜索秦人的动向,一有发现。立即回告,这一回,我要让秦人有来无回。”冒顿紧咬着钢牙,一个字一个字的命令道。
  有臧衍这个地头蛇,匈奴人在燕地就有了耳目,加上匈奴与燕地相连,双方来往密切。就燕地的情况而言,匈奴人了解的不少,而与之相反,秦人在燕地和楚人一样。也是人生地不熟,加上燕人对秦国又一直有着天生的仇恨,此消彼长之下,这一回,秦军北上救援楚军实际上是在异地他乡作战,完全没有了在陇西作战时的地理优势。
  易水畔。
  一支秦军先头部队正在趁着夜幕悄悄渡河,率领这支秦军的将领是秦国年轻的偏将军甘勇,在李原身边担任亲兵将领半年之后,甘勇得到了外放的机会,正式和王尚、曹信等人一样,成为独领一军的将领之一。
  这一次,甘勇奉命率一支弩兵和步兵混杂的部队先遣北上,李原给予他的任务,就是成为一枚诱饵,让匈奴人如梗在喉,不吞下不快,而要想一口吞下,又必须有一副好的牙口。
  秦军的弩兵部队。
  在这个时代,完全是一个可怕的几乎无解的兵种,尤其是在携带了足够的箭矢和备用机弩的情况下。
  要知道,在汉武时期,汉将李陵也就是李仲翔的曾孙,率领一支汉军偏师深入漠北,结果与匈奴数倍于己的骑兵遭遇,李陵以战车为遮挡,以机弩为武器,一路边打边撤,若不是最后叛徒告密,匈奴人还真不一定拿下他。
  现在,时间前移了一百余年,李原和韩信商定出来的对策,就是以一支秦军为诱饵,吸引匈奴人的注意力,待匈奴人如狼群般蜂涌而至,试图吃掉这股冒进之敌时,周围的各路秦军再以急行军速度赶往战场,从而一举将匈奴人围歼于幽燕平原上。
  这一战术的关健。
  就是诱兵的人选,在综合考量了多名将领之后,李原最后拍板决定,将这一重任交到甘勇的手里。
  对于这位年轻的亲兵将领,李原从心底里有着无比的亲切和关爱,这不仅仅是因为甘勇本身的出众才能,还因为他的父亲甘厚伯,就曾是自己的老部下。
  老子英雄儿好汉。
  李原相信,甘勇要是领兵出战的话,就算战至最后的一兵一卒,他也不会放弃完成任务,而这才是李原最看重的一点。
  易水北岸。
  担当甘勇部前军斥候军侯长的马金,正在指挥自己的部下快速的通过河滩的开阔地带,正如李原信任甘勇一样,马金也凭着自己的不懈努力,让甘勇看到了他身上的闪光点,而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兵,马金的经验能够让这支年轻的队伍更加的沉稳。
  “回告将军,一切正常,我先头部队已经顺利渡河,正朝纵深推进,预计在明日天色时分,到达右北平的襄城一带。”马金低低的吩咐道。
  秦军昼伏夜出。
  凭借着斥候事先对道路的探询,马金一路曲折北上,避过了好几回匈奴人的游骑,终于在八月五日,到达目的地襄城。
  襄城,距离蓟县不过五十里地。
  秦军一部只要到达那里,就能够顺着从燕山下奔流而来的滦河水,从水路一直杀到蓟县城下,这一条水道也是匈奴人防守最薄弱的地方。
  北人善马,而惧水。
  甘勇的这一击,锐利无比,可以说,重重的击打在匈奴人为数不多的几个破绽上。
  秦军的军事动作,困守蓟县的楚军还不知晓。
  这些日子,守孤城的楚军就象一条在风浪中挣扎想要靠岸的航船,一次次的突围失败,一次次的坚持,只盼着未可知的援军能够到来。
  七月份。
  项羽一共组织了六次的突围,结果差强人意。
  楚军的锐气在之前的浑水大战中消耗殆尽,加上周兰的擅自逃脱并覆灭,让楚军上下迷漫着一股失望颓废的气氛。
  在这种失望情绪下,项羽个人的勇猛影响越来越小,到了最后的一次突围,项羽单人独骑将匈奴人杀了一层又一层,然而后续的突围部队却迟迟未能摆脱匈奴人的追杀,无奈之下,项羽也只能再次选择回城困守。
  英雄,空落寞。
  无计可施的项羽,最后只得以酒消愁,无奈的每日喝得醉醺醺的,再也不去想突围不突围、援兵不援兵的事情。
  在一天天的绝望情绪支配下,蓟县城中的积存粮秣已经告尽,无奈之下,项羽只得下令以野菜伴着抓捕来的老鼠等动物煮汤充饥,这样的方法在维系了五、六天后,终于也无力再支持,因为,城中的老鼠也被抓捕待尽。
  困守至八月。
  城中百姓开始易子相食,一些楚军士兵开始偷偷摸摸的诱杀城中的妇孺老弱,冷兵器时代战争最为可怕的一幕出现了。

第三百零八章 射杀

  楚军兵临绝境。
  这次北上幽燕,是项羽试图打破楚军不利军事态势的一次大胆尝试,幽燕是距离楚国最近、也是唯一还没有落到秦国手里的牧场,如果能够顺利的占领故燕属地,特别是占据渔阳、辽东这两处丰美的牧地,楚军就能够不再受制于战马匮乏的束缚,在北方更广阔的战场上与强秦一较高下。
  楚军锐骑的组建,让项羽在看到希望的同时,又陷入到了更大危险之中。匈奴人的南侵,让楚军措不及防,损失惨重。
  蓟县。
  城中楚军军营,项庄紧绷着一张脸,正凝重的巡视自己的部属列队情况,这段时间,楚军军纪崩坏的厉害,项庄能做的,也只是约束自己的部下,同时,他还要想尽一切办法,在夜间发动几次对匈奴人营垒的偷袭行动,以此来获取一些充饥的食物。
  “少将军,这要是再困守下去,我们只怕也会和城里的人一样,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他一个鱼死网破——!”项庄身旁,一名亲信校尉握紧了佩剑,低低的谏道。
  项庄的部下。
  已经从最多时的一万人,锐减至现在的六千余人,要是再饥饿下去,能战之卒会更少,到时候不消匈奴人来攻打,他们自己就先溃散了。
  “再等三日。三日之后,要是还没有援军的消息,我们就护着霸王杀出去。”项庄站起身时脸上抽搐了下,连日的饥饿让他强健的身体也开始摇晃起来。
  蓟县楚军。
  项羽的亲兵部队最为强悍,不过这支部队人数只有千人,其次就是项庄部最有实力,要想成功突破外围匈奴人的层层包围圈,没有项庄的支撑,项羽是绝无可能逃出生天的。
  滦水。
  甘勇一部在抵达之后短短二个时辰,就被巡视的匈奴人发现,一支黑衣黑甲陌生又熟悉的军队意外出现。让久战已疲的匈奴人如临大敌。
  并不是所有的匈奴人都不长见识,秦军独有的标志、严峻的脸庞还有一具具让人生畏的机弩,都在昭示着,这是一支不可轻视的力量。
  负责外围清剿的右谷蠡王须卜浑最近春风得意,出人意料歼灭楚军周兰部近二万人,这让须卜浑的声望直逼左、右贤王,而近段时间冒顿患病不起。指挥各部落军队的重任自然而然的由须卜浑一力担了起来。
  蓟县南。
  须卜浑得到秦军一部进至滦水的消息时,正在另一个战场上激战正酣,男人不仅要在战场上威风八面,在女人的身上也一样要威风淋淋。
  “谷蠡王,这支秦军很奇怪,人数不过五、六千人。但却敢深入我大匈奴的腹地,他们凭籍的是什么,难道就凭机弩,或者还有其他的秦军在蛰伏着。”监军臧衍劝说道。
  “臧衍你被秦人打怕了吧,区区几千人,在野地作战又能奈我大匈奴骑兵几何,来人。调聚人马,围歼了这股秦贼。”须卜浑当着臧衍的面从一名美貌的燕人女子身上爬起来,胯下的物器抖动了下,滴落几滴浑浊的白色液体。
  臧衍奉了冒顿的命令,来到须卜浑这里,名为慰劳,实为监军,不过。他的话显然并没有起到警示的作用,相反,须卜浑对臧衍这个处处以匈奴人自居的家伙很是反感。这也难怪,一个异族的人,口口称称说自己是什么匈奴人,这种厚颜无耻到了极点的家伙不只是须卜浑不愿待见,就是其他的匈奴将领。也对臧衍敬而远之。
  滦水畔。
  一场围歼与反围歼的战事打响。
  在甘勇的指挥下,秦弩兵以密集的机弩阵冷漠的面对一批又一批冲近的匈奴骑兵,当狂妄的匈奴骑兵以集团冲锋的阵形抵近时,即遭到了箭矢阵的当头一击。
  一名粗壮的匈奴百夫长高呼着。催动健马冲在最前,他的心中,渴望着斩落敌将首级的荣耀,那将让他的部落得到丰厚的赏赐,从而在接下来的草原生存竞争中占得先机。然而,下一刻,这个小部落的勇士便后悔了。
  “预备,放!”
  “再放!”
  “第三组,疾射!”
  秦军弩兵部队的三段击战术,让匈奴人的狂攻成为了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百夫长胯下的战马在这一轮箭雨中哀鸣倒地,战马无助的前蹄跪倒,让不及提防的马上骑士高高的抛起,意外的滚落到秦军弩阵的前面。
  “啊!”
  匈奴百夫长晕头转向的挣扎起身,当他睁眼看见一具具黑漆漆对准自己的机弩时,眸子里终于充盈了恐惧。
  可惜,一切都晚了。
  数支箭矢几乎在匈奴人站起的同时,笔直的扎进了他热血沸腾的身体里,一瞬间,强健有力的躯体颤抖的挣扎了几下,即无力的向后扑倒于地。
  天空。
  依旧一片湛蓝,象极了家乡北海边上的那一面蓝蓝的湖面。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在闭上眼睛的一刻,这个匈奴百夫长心中充满了遗憾。
  匈奴人的第一次进攻,以不可一世的狂攻态势冲阵,试图以骑兵的狂野优势将步卒为主的秦军给冲散,可惜,他们的这一番努力在好不容易抵近秦军军阵二百步距离上时,即不得不宣告终止。
  方才,那个幸运又倒霉的匈奴百夫长是冲得最前面的一个,而其他的匈奴骑兵则在一轮又一轮不停易的箭雨面前,惊魂未定的狼狈而逃。
  “步兵出列,快速收集箭矢。”马金声音响亮,在他的指挥下,一队队手持着长铍和长矛的秦军步兵以五人为一队,快速的通过弩兵的军阵,来到了匈奴人倒了一地的死亡战场上。
  这些刚才轻松自在的秦军步卒到了之后,根本不看地上的敌卒是死了还是没死,只管配合着一个先一矛刺下,然后另一个割取首级、第三个拔出射入躯体的箭矢。而其他二个人则是负责周围的警戒。
  惨叫声,在战场上再度响起。
  这一回,是那些试图装死逃脱性命的匈奴伤卒,他们本以为能够挨到下一波进攻到来时再撤退,却不想秦军会如此的狠下杀手,让他们极不甘心的成为了战场上最不幸的一个。
  “什么声音?”位于匈奴人后阵,志得意满指挥作战的右谷蠡王须卜浑终于听到前面一阵熟悉的惨呼嘶喊声音,不禁出声问道。
  “大王,不好了,我军冲阵的二千精骑被秦人射杀大半,只有三百余骑逃了回来,这可如何是好?”未等须卜浑反应过来,一名浑身是血的匈奴千夫长就跌跌撞撞的跑了回来。
  “人都死光了,你还跑回来作什么?”须卜浑怒吼一声,拔出利剑一下斩落胆小的千夫长的头颅。
  血从无首的腔道涌出。
  喷射了一会后,无生命的尸体方自轰然跌倒。
  “大匈奴只有勇士,没有懦夫,秦贼有机弩,我们的健马,来人,给我四面围攻,不破秦阵,誓不罢兵。”杀红了眼的须卜浑大叫着,挥动手中溅血的利剑,指挥一队又一队的匈奴骑兵冲上前去。
  人命,有时是最不值钱的。
  在荣耀面前,莫说一个二个人的性命,就是成百上千人的性命,在须卜浑这样的匈奴贵族眼里,也只是一串数字罢了。
  秦军的机弩是很厉害。
  但弩箭是有限的,同样,机弩在连续的多轮发射之后,也会出现机刮受损等机械故障,按照常理为推断秦军持续战力的须卜浑,决意用一轮又一轮不停歇的进攻,来消磨秦军的箭矢和机弩,他相信,只要依仗的机弩和箭矢出现问题,这支秦军的抵抗也就终结了。

第三百零九章 人质

  尸山血海。
  须卜浑的蛮干,带来匈奴勇士的,除了一地的战死将卒外,没有其他。
  整整十轮的猛攻。
  让匈奴人身体在流血的同时,心也在滴血,自第七轮进攻开始,对秦军顽强惊讶万分的须卜浑早已按耐不住,带领着一众亲信来到战场第一线。
  滦河弯角。
  秦军驻守的地方是一处两面临河的死地,这样的地方在兵法上是极不利于守御一方的,但现在,秦军却打破了这一常规,将军营扎于此处。
  背水结阵。
  能够在最大限度的减少匈奴骑兵冲击的正面,人数上处于劣势的秦军只需要守住两个方向的敌人,就能安安稳稳的维系住防线,而更重要的是,临河的那二面,对于匈奴人来说是绝地,对于秦人来说,却是一条可进可退的活路。
  舟楫。
  秦人虽然不比楚人更厉害,但比起匈奴人却是要强过甚多,这次北上,甘勇部携带的辎重中,就包括了只需几个肩扛的小舟,有了它们,秦军即便不能大规模的撤退,至少与外界的联络不用担心被切断。
  连续的恶战。
  让秦军将士的臂膀酸痛无比,平端机弩,眼睛套紧望山,然后机械般的射出弩矢,这样的姿势一次二次还行,而若是成百上千次,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在从心理上承受不住,更何况,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出去,面前就是一场杀戮的盛宴。
  马金气喘吁吁。
  经过整整二昼夜的守御,这位秦军中坚将校此时也有点吃不住劲了,除了身体上的疲劳之外,心理上的压力也让马金由衷的对匈奴人的战力惊讶。
  在开始时试图对阵秦军防线被重创之后,匈奴人开始改变了一味猛打猛冲的战法,一边遣了精锐士卒继续佯攻,另一边则派出一队队的精湛射手与秦军的机弩部队对射。这种消耗战法对于秦军来说,威胁更大。
  马金除了负责斥候探路之外,在这样的对峙作战中,他还负有指挥步卒支起战盾,为弩兵遮挡的任务,不过就算是这样,还是有一些匈奴射手将箭矢从盾牌的缝隙中间钻了进去。位于前阵的弩兵不时的有人倒下,又有人接替。
  十轮不计伤亡的狂攻。
  须卜浑收获了六千余具冰冷的无生命的尸体,还有相等数量的倒毙不起的战马,换来的战绩是秦军一方微不足道的区区四百余人的伤亡,这其中,不幸被流射射中而死的秦卒。更是只有七十一人。
  当然,如果细算起来的话,匈奴人也不是全无好消息,至少,他们用生命的代价,换来了秦军上万支弩矢。
  “明天,去将那些征虏来的燕人押过来。本王就不信。秦贼的弩矢就永远射不完。”气急败坏的须卜浑大怒之下,终于失去了理智。
  “谷蠡王,这用手无寸铁的平民做盾牌,怕是不妥吧,大单于那里可没有同意。”臧衍脸色难看,须卜浑这种不将燕人当作人的蛮横做法,让这个铁了心要做匈奴内应的燕人也感到一阵阵的不舒服。
  不管怎么样。
  在臧衍的心里,投奔匈奴不过是权宜之计。他真正想的,还是想恢复父亲燕王的地位,还是想有朝一日,自己能够登上燕王的王位,而要是燕人被匈奴人强押上战场,臧衍可以想象,从即日起。匈奴人不要再想能得到燕人提供的情报。
  亲密无间的恋人,在山盟海誓过后,也会反目成仇,匈奴人和燕人。毕竟不是同宗同祖的一群,在匈奴人的心里,燕人不过是一群听话的奴隶罢了。
  “臧监军,你若是累了,就早些歇了,明日一早,本王就派士卒送汝回转蓟县。”须卜浑冷笑一声,道。
  只要击败面前的这支让人生厌的秦国小部队,须卜浑就能凭籍连续击败楚、秦两个强敌的声望,登上右贤王的位置,到了那个时候,臧衍区区一条冒顿的走狗,他又何足惧哉?
  秦军军垒。
  甘勇柱着佩剑,将疲惫的身体挺得笔直,坚毅的脸庞上,尽是不屈的表情。马金如一尊屹立的雕像,站在甘勇身后,在他的身畔,一支支青铜盾如林般的遮护着这一片天空。
  匈奴人再次进攻了。
  不过,这一回,情形迥异得让人看不懂,匈奴骑兵没有象之前那样以骑箭来压制秦军的弩箭,而是效仿起来昔日宋楚大战时的两军对垒堂堂正正的战法。
  “将军,这次奇怪了,匈奴人怎么也玩起了正面强攻。”马金侧耳倾听战鼓的声响,不由得惊异起来。
  “走,去看看。”甘勇站起,沉声道。
  须卜浑压力很大,甘勇同样面临着重重艰难,虽然箭伤了六千余匈奴生力军,但秦军一方所剩的箭矢也只有万余枚,要是匈奴人真的不计伤卒猛攻的话,甘勇不能保证他是否有足够的箭矢支撑到援军到来。
  落日夕阳下。
  身着麻衣的一队队燕地百姓麻木的挪动着步子,在他们的身后,是匈奴人高高举起的鞭子,还有明晃晃的溅血的战刀,在他们的前面,是黑漆漆的噬人的秦军的箭弩。
  冯唐紧紧的牵着母亲粗糙的手,将身子缩进人群里面,只有四岁的他,虽然还不太明白他们要去什么地方,但战场上一具具的尸体却在提醒他,这里绝不是孩童玩耍的地方。
  “阿娘,我害怕。”冯唐低唤了一声。
  “吾儿,快躲到娘这里,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出声,听见没?”妇人哀伤的眸子里尽是慈爱。
  随着须卜浑的一声令下,这些散落在燕地的百姓被一群又一群的征虏而来,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无望无助的残酷杀戮。
  “该死的,匈奴蛮子竟然征发了百姓为先导,这当如何是好?”马金眼力很好,一下看清楚了这次冲阵的竟然是一群群衣衫褴褛的燕地百姓。
  射杀匈奴人。
  与射杀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给予秦军士卒的压力是截然不同的,秦军将卒射杀匈奴人在心理上没有什么压力,但若是杀一群百姓,尤其是其中还有妇孺孩童,这箭能不能射出去,考验的不仅仅是射术,还有心理承受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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