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司马家族



  诸侯争霸。
  起与伏,就象逆流前行的小舟,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被掀入浪底,难以翻身。
  关中的新秦再度复起,楚人的骄傲也开始变得不确切起来,再回头看一看自家的两个诸侯王,楚王项羽和汉王刘邦。
  一个在忙着扫荡境内的反对势力,一个忙着扩张自己新占的南郡地盘,又有谁会真正去关心百姓的疾苦。
  相反,到是关中的秦人得到了一个体恤民力的王侯,随着又一个丰收季的来临,神武侯李原已经被关中秦人视作了大英雄、大救星。
  匈奴自顾不暇,秦国西北方边境安定。东面的函谷关以东,关中继续动荡,整整一年的拼杀痛快淋漓,但却让各方势力在严冬来临的时候,纷纷皱紧了眉头。
  收获,总与付出成正比。
  忙于抢夺地盘的诸侯们在得意或失意之后,猛然回头一看,却发现自家的后院一片狼籍,饥民遍野,百姓过的日子甚至于还不如当初秦二世的时候。
  西楚国被反水的英布一通乱拳侵入腹地,虽然最后将英布赶了出去,但也大伤元气,加上项羽个性强硬,还要坚持继续剿灭各地的反对力量,以致于到了粟稷收获、颗粒归仓的季节,项羽却发现自己的国库连一半都没有装满。
  霸王项羽如此,汉王刘邦的处境更是凄惨,二、三月间的那场败仗,以及随后的大量赎金支出。如同一座大山一样,压迫在刘邦的肩上。巴、蜀一带的粮秣在萧何的统筹下,虽然缓解了资金上的不足,但要想再发力也是不能。
  至于其他的小诸侯,情况与项、刘也是大同小异,最惨的还是赵地的英豪们,内部撕杀的最起劲的他们,正不得不承受境内百姓大批逃亡的苦果。
  这是秦国四境的情况。与各路诸侯的困顿相比,秦国的情况相对要好一些。事实上,如果不是这一场抵御匈奴入侵的战事,关中这一季的大丰收能够填补秦国各郡空虚了许多的粮仓。
  这便是秦新历第二年天下纷乱的真实写照。
  西风凛冽。
  秦新历二年末,来自大草原的寒流如期而至,而且波及的范围更大,造成的冻灾也更加的厉害。
  回到草原的匈奴人冻毙无数,那些弱小的部落在这一场天灾面前。已经没有了什么抵抗力,他们唯一能够选择的,就是托护到大单于冒顿的麾下。
  这是草原民族的宿命选择。
  不仅是北方草原,随着一股股来自大草原深处的寒流的南下,就连一向暖和的关中、关东楚地一带,也突然温度猛降了十余度。使得缺少过冬布袍的楚人哀嚎连天,直嚷着这是老天给予他们的报应。
  十二月二十日。
  冬日的第一场雪。
  如期来临,关中上下,银装素裹,点点雪花将渭水两岸装点的分外妖娆。
  在难得的迎来了第一季的丰收之后。勤劳的农人又播下了下一轮收获的希望,经过两次试种的经验。关中的百姓已经渐渐熟谙了小麦这种耐旱耐寒作物的习性,郑国渠畔的高低不平的田亩上,尽是翻耕过后的黄褐色泥土。
  如今,当雪白的雪花飘落田间,这白与黄,和散布于乡野的村舍,却构成了天地间最美的一幅自然风情画卷。
  在回到咸阳的这一个月里,李原终于获得了自从穿越到这个乱世以来的第一个假期,对于李原这个习惯了空调、暖气屋子的后世人来说,尽量少的在屋外活动,就是最大的一种幸福了。
  不过,这一天,李原轻车简从的出门了,借着考察农事的机会,他决定带着顾芸娘到郑国渠畔的田间散散心。相比赢玉漱和辛追,与顾芸娘的关系是最迫切需要唯系和巩固的。一直在咸阳城中,作为秦国最有权势的人物,关注李原的人不少,他不想因为个人的私事带给朝政不必要的动荡。
  这次的出行,对于一心牵挂在李原身上的顾芸娘来说,真是意外之中的大惊喜,她虽然一直在心里憧憬着,但却不敢去奢想这一天会真的来临。
  “芸娘,后悔不后悔?”坐在马车上,李原握住了顾芸娘的手,关切的问道。眼前的这个女子,得到的是最少的,付出的是最多的。就算李原是铁石心肠也会被感动。
  顾芸娘眸中隐有雾霭,她带笑的摇了摇头,道:“我只后悔,在白马走投无路,快要绝望的时候,却遇上了一个混蛋,一个木头,一个呆子。要是能够报复的话,我希望能狠狠的打他一顿,也出一口恶气。”
  当顾芸娘的拳头轻落在肩头上时,李原一阵心痛,一下将顾芸娘拥在怀里,低声道:“要打,就狠狠的打,打到你也心痛为止。”
  感情的事,是对是错。
  哪里分得清楚,说得明白。
  李原是幸福的,因为被一个人爱着,就是一种幸福。顾芸娘是幸福的,因为能够爱一个人并被接受,这也是一种幸福。
  陈仓道。
  这条贯穿秦岭的道路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主角,不过,随着新秦的意外崛起和汉王刘邦势力的东移,这个历史上有名的典故也无迹可考了。
  主角都纷纷不在,典故也就烟消云散。在这个严寒的冬天,结冰难行的陈仓道上,一队秦军正护送着几辆牛车在努力的前行。
  从相对温暖的汉中,到越发冷凛的关中,这支小分队以坚韧的毅力在一点点的挪动着,仅仅十余天功夫,出发时健壮的拉车黄牛身形暴瘦,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这也怪不得它,任谁拉着一车铁石在山道上翻越。也不会感到轻松。
  在队伍中间,秦国大兵造司马印冒着风雪骑马而行,瘦削的个子、挺拔的身躯,若不是晒得黝黑的脸庞,那就是一个十足的令女子心仪着迷的人物。
  沮水新建兵造分部的前期测量和初探工作经过一个多月的筹备,已经基本完成,司马印在闻知了李原回到咸阳的消息后,决定带着一车的铁石前往关中。看李原亲自看一看铁石矿的成色。
  自从奉命担任秦国兵造的负责人后,司马印就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这项前期工业技术革新上面。从一个军事官员,转变为一个技术官员,这其中不是没有痛苦,不是没有不甘,但司马印都挺过来了。
  大秦的兵造系统在秦末动荡中,遭受到了极大的破坏。匠师、匠工的流失是最为关健的。其中有相当一部分,被裹胁到了关东的邯郸、西平还有汉中一带,就算项羽和刘邦不重视兵造,他们手底下的谋士也不乏有见地的人,李原能够收拢的是那些心向大秦的匠人,至于看不清时局走向、或者老家在关东的匠人。那只能够让他们自生自灭去了。
  国力决定一切。
  随着秦国势力的一点点复苏和强大,兵造得到的支持也越来越大,青铜矿的开采技术炉火纯青,让一众匠师感到了荣耀。
  然而,这在这时。从关中的邯郸、西平一带传来匠师郭纵等人冶炼出了铁器的消息,这又让秦国兵造的匠师们发急起来。
  以秦国兵造的规模。在冶铁工艺上面,却落后于关东的邯郸、西平等几个地方,这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事实上,若不是关东一带战乱频频,大量装备铁制兵器投入不够,秦军就极有可能要持着落后的青铜武器与持有铁制刀剑的诸侯军作战。
  是匠师不给力?
  还是其它的原因所致。
  间或两者都有。
  感受到压力的司马大造一边整肃兵造内部,重新修订奖勤罚懒的措施,恢复秦国之前将匠工的名字刻录在打制的兵器上的做法,并将其推广到了其它物器之上。
  同时,司马印和莫平大匠师用大半年的时间,一心一意踏遍关中的山山水水,试图找到一处适宜开采的铁矿,可惜,关中本来就属于贫铁矿地带,加上这个时代落后的采矿技术,司马印他们一直没有什么收获,一直到秦、汉之间和谈协议签订之后,秦军顺利进入到汉中的西部一带。
  “沮水有黑石从山间滚落,其状如石,砸之不碎。”司马印在得悉了这一传闻之后,抱着最后的一点希望,翻过陈仓道进入汉中,这个时候的汉中西部,是羌人、秦人杂居的地方,民风膘悍,稍有冲突,性烈的羌人就有可能报复杀人。
  司马印冒险进入,着实需要很大的勇气,随同他一并南行的,除了兵造的大匠师莫平还有一众被挑选出来的匠师外,还有来自河内司马家族的族人。
  司马家族延续几百年,到了司马印这一代,主要出现了两个有影响的人物,一个是殷王司马卯,曾经是张耳手下的一员大将,在转而投奔了霸王项羽之后,得到重用被封为殷王,封地在河内郡的朝歌。另一个就是秦国的大匠造司马印。相比历史上留下声名的司马卯,司马印的存在对于司马家族来说,更象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作为一个有名望有理想的大家族,人才的投资很是关健,在反秦一方有人支撑着,在强秦一方若是没有人,那岂不是很危险,本着这一思路,司马印迅速的被家族所重视,并且家族中有相当一部分已经从河内郡搬迁到了关中居住。
  有了家族的背后支持,司马印的干劲十足,这次在沮水发现了优秀的露天铁矿石,意味着秦国兵造在冶铁技术上最大的原材料瓶项被挪走,所以,这次咸阳之行,对于司马印来说,至关重要。
  只要能够持续不断的投入,司马印有信心能够抢在邯郸、西平之前,成大批量的打制出一批能够装备军队的铁制刀戟来。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复兴中的秦国,开始在农业、商业和兵器制造业等多个层面展现了超越对手的苗头,相比还停留在打打杀杀阶段的项羽、刘邦,李原已经领先一步。

第二百零一章 铁器时代

  郑国渠畔。
  李原与司马印在长久的分开之后,又一次重逢。
  随着秦国版图的扩张,李原地位的节节升高,曾经的三川郡郡尉、都尉已经成为各自记忆中的一段回忆。
  人生的际遇就是如此。
  一旦错过,就无法找回。
  司马印是聪明人,与李原的见面机会现在越来越少,他当然不会喋喋不休的去诉说以往一起同甘共苦的经历,而事实上,李原与司马印的交集更多的和已经致仕的原郡守杨熊联系在一起,这其中,有开始时的不信任,也有最终的彼此谅解。
  幸好司马印还有机会,如果他能够在兵造这个职位上做出成绩,还有可能再次赢得李原的信任。
  眼下,机会终于来了。
  “司马大造,这车上是什么物器,要从汉中一路转运而来?”李原一皱眉,看了看司马印身畔的沉重牛车,问道。
  难得的一个假期被打扰,李原心里不禁怪怪的。司马印是知道分寸的人,没有重要的消息他不会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从咸阳一路追到郑国渠畔来。
  “李侯,铁石,铁石有眉目了,你来看,这铁石的成色如何?”压抑了许久,司马印实在难抑激动心情,一下掀开布幔大声道。
  骄傲与自豪。
  写在司马印的脸上。
  这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努力,而且还有兵造许许多多匠师的共同努力。这些匠师在历史上许多连名字也没有留下,然而。正是他们在一次次的锤打中创造着历史。
  “铁石矿藏,这是在哪里发现的?”李原的眼睛一下被整车的漆黑铁石所吸引,这是一种纯粹的不能再纯粹的自然力量造就的东西。
  “禀李侯,是在沮水流域发现的。根据前期的勘探,这一处的铁石藏量极大,整个山头都是,品质也是优等的,现在的开采难度主要是道路不通畅。另外,就是汉中一带距离咸阳有点遥远,愿意去的人太少了。”司马印正色道。
  “沮水。确实遥远了点,这样吧,兵造一块的事务继续请大兵造负责起来,准备整体向汉中迁移。待遇方面朝廷会有更优厚的措施出来的,至于交通和安全问题。等回咸阳后,本侯会立即召集官员商议此事。在保密方面,希望大兵造谨守秘密,切勿让他人刺探到了消息。”李原沉吟道。
  沮县发现露天铁矿。
  这让李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寻遍了关中的山山水水之后,他对寻找到适合开采的富铁矿已经基本不抱希望。想不到司马印等人的坚持,最终换来了秦国等待已久的一次腾飞机会。
  铁矿意味着什么?其他人可能还不清楚,而李原却是一清二楚。
  从青铜时代到铁器时代。
  这不仅仅是冶炼技术上的一次飞跃,更是跨越时代的一次革新,铁制兵器比青铜兵器更加的坚韧耐用。随着未来冶铁工艺上的创新,铁具不仅在战场上发挥着作用。在农业、建筑、商业等多个领域都将被广泛运用。
  一直以来,李原都在寻找着为什么强大的秦国有着纯熟的青铜冶炼技术,却在冶铁方面落后于关东工匠的原因,最后的结论是两个。
  其一是骄傲自满,由于冶铁技术上木炭燃点问题,打制出来的铁剑脆易折,相比渗合了韧性金属的青铜剑来说,耐久力上要差了一些,这使得对青铜的迷恋的大秦工匠们不思进取,不去创新,甚至于看不起郭纵等人寻求冶铁技术突破的方法,只朝着青铜器这一条道上走到黑,关于这一点,李原之前曾和莫石大匠师提到过。
  其二是客观因素,三秦大地贫铁矿,却富铜矿,这种巨大的差距让一个又一个有志于冶铁工艺的工匠们对寻找露天铁矿从希望到失望,最后不得不回过头来,再去钻研已经到达了冶炼技术顶点的青铜器。
  “李侯,属下还有一虑,沮水一带秦、羌、汉三方势力交错,形势极为复杂,我大秦兵造移驻,势必会引起注意,目前仅凭王尚将军的千余步卒,实在无法阻挡汉军的进攻。”司马印既喜又忧,谏道。
  “安全方面,汝不用多虑,我大军即日就会从关中起程,沿陈仓故道南进汉中,这一战略实现之后,我大秦的疆域就能再次恢复到汉中、巴、蜀一带。”李原信心满满的说道。
  时间即将迈入秦新历第三年。
  相比前二年的稳固根基,第三年的秦国,将在巩固关中的基础上,积极向外扩张,而首当其冲的目标就是汉中与巴蜀。
  这两个大粮仓目前在汉王刘邦的手中,不过,刘邦在经过了入侵关中失败之后,已经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东面的南郡一带,趁此机会,秦军要是不南进,那才真是坐失良机。
  机会,从来都是给予有准备的人的。
  从司马印那里得到大好消息的李原,迫不及待的乘车从郑国渠返回,准备召集一众官员商议南进事宜。
  而同时,在咸阳城内。
  一个叫审食其的男子也正在紧张的谋划着他的宏图构想。
  从汉中郡的西城一路向北,审食其转辗了一个多月,才搭上了一队从关东来的商队进入了秦国的国都咸阳。
  这座秦都审食其来过,时间就在一年前,当时,汉王刘邦第二次杀进关中,审食其随同吕泽的部队以胜利者的身份来到咸阳,当时的风光审食其迄今还清晰的记得,然而,没想到仅仅一年之后,残破的秦国居然又复起了,这变化实在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到达咸阳之后,审食其即利用自己擅长服待人的长处,自甘为奴卖身到了长公主赢玉漱的府上。
  要想成功的离间,就首先要接近目标。
  审食其是带着为吕雉的复仇愿望来的,作为一个视情爱为人生理想的人,这一次,他决意以命相搏,不成功,便成仁。如果能够侥幸成功的话,吕雉就会相信,谁才是真正可以信赖的男人。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化名这申不害的审食其终于成功的接近了一个目标,虽然不是预想中最重要的长公主赢玉漱,而是华庭公主赢玉曼。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赢玉曼近段时间过得极不舒服,在辛追与赢玉漱、顾芸娘达成了默契之后,她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融入到她们的圈子里了。
  有时候,她说的一些话,那三位似听非听的,根本不当回事,就是在姐姐赢玉漱跟前反复提及,也无法改变一向温润宽厚的赢玉漱的心情。而沉浸在幸福之中的顾芸娘则被赢玉曼深深的妒忌着。
  “这个娼优,凭什么能够得到李侯的青眯,比身份,比美貌,比心计,她华庭公主又哪一点差了?还有辛追那小娘,一个青涩的连胸脯都还没发育的稚儿,又凭什么能够得到李侯那么多的宠幸。”
  赢玉曼整日夜的愁思别人还不在意,别有用心的审食其却是看在眼里,这让他心中有了一个完美的计划。
  在母亲丽姬生日的这一天,赢玉曼来到望夷宫,这座曾经居住的宫殿残址。一片残垣断壁,破败不堪的景象让难得出来散心的她心情更加的郁闷。
  “小公主,可是在为李侯之事烦心,属下这里有一计策,可保管李侯从今往后,只关注小公主一个人。”审食其瞧左右无人,悄悄的靠近赢玉曼说道。
  “你胡说什么,李侯是什么人,又怎么可能只喜欢我一个。”赢玉曼被审食其说破心思,立时一张脸涨得通红。
  “小公主,属下知道长公主每月和李侯会面的地方,还有时间,属下只需要略施手段,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小公主达成心愿。”审食其嘿嘿一笑,眸子里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这几个月在长公主府的潜伏,成效还是有的,起码的让他打听清楚了李原与赢玉漱传闻中的暖味关系。这叔与嫂之间,实际上已经不单单是暖昧,而是实质上的“乱伦”关系了。一想到此,审食其不禁又想起了吕雉那丰润柔软的身子,这一次立下大功后,一定要再加把力气,彻底的降伏吕雉这个女人。
  熟妇的滋味,那李原能够品尝得到,他审食其也一样可以。
  “申不害,你真有主意?那再说说,如何让辛追这小娘失了宠幸?”赢玉曼的身子停顿了下,然后低声说道。
  “小公主要听主意,那就要事事听属下的吩咐。”审食其微躬着腰,眼角却掠起一抹的笑意。蓄谋已久的计划终于可以开始了。
  赢玉曼是什么样的人。
  审食其已经分析的一清二楚。
  心胸狭隘又善妒忌。在胸襟这一点上,赢玉曼没有能够继承到始皇帝的什么优点,反而是继承了他的缺点,不知道这是始皇帝的基因使然,还是因为丽姬的原因。
  比起姐姐赢玉漱,赢玉曼对辛追这个比自己年轻,又比自己漂亮的对手更加的在意,在获得了李原的身体之后,又如何能将辛追给赶出去,就又成为赢玉曼费尽心机想的事情。

第二百零二章 潜伏

  潜伏。
  就如深夜里飘荡的幽灵,见不得光亮。
  为了吕雉,审食其不仅冒险潜入咸阳,而且还试图接近赢玉曼,实施一场“毒杀”秦国神武侯李原的阴谋。
  投毒。
  神不知鬼不觉,是审食其能够想到的最安全的办法,最主要的是投毒的人,审食其已经想好了:赢玉曼。
  这个胸大无脑、妒忌心强的女人,是最好的计划实施者。
  作为秦国的最权力人物,李原身边护卫的亲兵时刻不离,以审食其的“身份”,是绝没有办法接近的。
  不过,赢玉曼却可以接近,有赢姓王族的光环,再加上和长公主赢玉漱是姐妹关系,赢玉曼要想接近李原,并不会引起多大的注意。
  作为长公主府的管事,审食其已经打听清楚了李原近期的行程,没有什么重要军情的话,李原会在十余天后,造访长公主府上,这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只要能够骗了赢玉曼在酒盅和茶水中投下毒药,李原就算不死,也要狠脱一层皮。
  一个整天病秧秧的王侯,是不可能治理好一个强敌环窥的秦国的,接下来,没有了李原的支撑,秦国就会如昙花一现,倏起又倏变。
  至于如何让赢玉曼相信“药”是催情的春药,而不是毒药,审食其自有言语应付,想来已经妒忌得快要失去理智的赢玉曼,绝对分辩不出审食其是真为她好。还是别有用心。
  相比实施,这个计划的难度在于毒药的来源。在进入咸阳城时,每一个外来的客商都会被搜查,审食其要是携带了这些东西,立马就会暴露。所以,现在,他需要时间来准备,首先就是要接洽联络汉国潜伏在咸阳的暗间。
  前些天,为了很可能的不暴露身份。审食其很警觉,在潜入咸阳之后,他几乎不与汉国的其他间作进行联系,他深知在敌方腹地一旦暴露,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几乎不喝酒,不去找女人发泄。实在有时憋不住了,他就跑到没人的地方自撸一把。
  做一个男人,做到这个份上,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悲哀。不过,作为当事人,审食其沉浸在与吕雉相厮相守的憧憬中。并不感觉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李必调任咸阳令已经有半年时间了,从军中意气风发的年轻将校,到统管咸阳治安的一方官员,李必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变化既来自于自身的能力使然。又来自于客观的需要。
  高平一战后,李必意外负伤退役。这让一心想成为大将军的他黯然神伤,虽然咸阳令也能领着一群郡卒,但这种维持治安缉盗的活计显然没有办法与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拼杀相提并论。
  缉间,捕盗。
  是一个地方官员维持治安很重要的一部分。
  关中一带,民风膘悍,墨家子弟潜藏,这些视法纪为无物的凶悍之徒是李必最需要关注的对象,除此之外,其它诸侯势力潜伏在咸阳的间作也是李必关注的重点,这些隐蔽战线上的较量让李必又重新找到了战场上斗智斗勇的畅快。
  福安酒肆。
  位于咸阳东城门角的一处僻静角落,这个地方在咸阳城内属于棚户区的范围,居住于此的人也多以卖体力、给大户做下人等谋生,所以,这家酒肆的规模不大,仅仅一个小开间的店面,里面连老板加伙计一共两人。
  这样一处所在,很不起眼。
  如果放在平时,估计也不会引起咸阳令李必的注意。但现在,李必却是全神贯注,调集了几乎能调动的所有力量在全力监控这家汉国的联络点。
  当审食其一身下人打扮进入这家酒肆时,他的名字也随即被列到了重点怀疑对象中,早在二个月前,李必就从一队来往关中与南郡的商队中发现酒瓮中有中空的异常情况,很有可能夹带某些特殊的物品。
  而这些酒的目的地就是这家福安酒肆,再往下追查,又发现老板和伙计均是在一年前随同雒阳大迁移来到咸阳的,而这些人在三川郡的傅籍上却全无记录。
  毫无疑问。
  这极有可能是一处秘密的间作联络点,只不过,李必还无法断定它究竟是属于哪一方诸侯的势力,所以,他决定守株待兔,等着最重要的猎物出现。
  今天,审食其的出现,让李必一下子兴奋起来,尽管经过了伪装,但李必凭着记忆,还是搜索到了审食其的身份:长公主府的一名外门管事。
  一个可疑的人暗藏在长公主府内,这让李必着实大吃了一惊,要不是他对赢玉漱身边的人很熟悉,换了其他人的话,是绝难发现审食其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正如李必所预料的,审食其连续三次来到这家福安酒肆,第一次应该是提要求,亮身份。第二次是来取货验货,不过,有可能是货品不符合他的要求,接下来,他又再一次的光临了这个联络点。
  前后三次,都是在固定的时间,每次找的都是酒肆的老板,这两个人是敌方的间作已经没有疑问。
  随即,李必一面紧急调动郡卒抓捕福安酒肆老板,另一面在派人知会长公主赢玉漱的同时,也亲带了一众精干兵卒进入长公主府内,搜捕审食其这个关健人物。
  一场谍与反谍的斗智斗勇在李必与审食其之间进行,此时,距离神武侯李原与赢玉漱约定的会面时间已经不足一天了。
  抓捕的过程很平淡。
  福安酒肆的老板姓林,砀郡人氏,之前曾经和刘邦的大将灌婴一起贩过布,随后又一同投奔了沛公刘邦,不过相比灌婴的飞黄腾达,林老板的从军之路要坎坷了许多,在屡立战功无望之后,他被张良挖掘,派遣到咸阳负责间作事务。
  这一次,审食其的妄动,不仅让福安林老板被抓捕,而更重要的是张良苦心经营的间作网被一网打尽,数名暗间被连根拔起。在此后的年余时间,刘邦对关中发生的情况一无所知,完全属于后知后觉的状态,这让李原接下来的军事动作一下子顺畅了许多,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长公主府内,赢玉曼寝室。
  被李必率领的郡兵围了个水泄不通,在一阵搜捕之后,惊慌失措的审食其逃到了赢玉曼的房内,在连杀了二名小婢之后,将正准备将“毒药”藏匿起来的赢玉曼作为人质挡在身前,审食其从来不是什么君子,他还试图作垂死挣扎。
  直到这个时候,陷于呆滞状态中的赢玉曼才始反应过来,自己被审食其给骗了,幸好,大错还未酿成。
  剑拔弩张。
  李必一时也拿劫了人质的审食其没有办法,赢玉曼不管再怎么不受宠,也是秦国的公主,又是唯有的二个赢姓血脉的王族成员,要是真的有什么闪失,李必可担当不起,就在为难时候,赢玉曼却作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吃惊的举动。
  “大姐,曼儿错了,曼儿下次再不会了。”被审食其用短匕抵在咽喉的赢玉曼叫喊着,猛力的一挣脱,径直将玉颈迎向了锋利的短匕。
  殷红的血,瞬间映红了每个人的眼眸,当赢玉曼的身躯软软的跌倒时,就连凶手审食其也只是愣愣的怔在原地。
  “快擒了此贼。”李必眸中一片通红,就算再不喜欢赢玉曼这个偏执的公主,但这么些日子处下来,感情总还是有的,这一下见赢玉曼死得如此惨烈,李必心中也是一阵懊悔。
  众郡卒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纷纷一拥而上,将审食其头脚各按倒于地,其中有不忿的更是狠狠的连踩了审食其几脚,以解心头怒气。
  “曼儿,曼儿——!”赢玉漱悲痛欲绝,抱住赢玉曼渐渐冰冷的娇躯一阵哀呼,不管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性子有那么多的不是,但却是她在这世上唯的一亲人,从此之后,伟大的始皇帝的嫡系血脉,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生死别离。
  这乱世每一个人的道路,都是由她自己走的,别人再怎么帮忙,也无法替代于她,赢玉曼走错了路,她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与最后时刻还想要苟且偷生的赢胡亥相比,赢玉曼的举动无疑更值得人尊敬。
  秦新历三年,正月。
  审食其的真实身份在随后的审讯和辩认中,被人指认了出来,认出审食其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担任秦国给事中的陆贾。在经过了长达一年的羁押和软囚之后,陆贾终于在秦国越来越强大的事实面前屈服。
  陆贾与审食其曾经同是汉王刘邦手下,虽然彼此隶属不同,但也打过几次交道,经过陆贾的辩认,审食其这个化名“申不害”的汉国谍作因为多项罪名被大秦廷尉府问罪,随后,经过指认和判决,审食其在咸阳市口被斩立决。
  同月,积雪初融,秦国华庭公主赢玉曼的葬礼在始皇陵的旁边进行,这位香消玉殒的年轻公主在世时,并不为人知晓,而她的死,却让整个秦国为之动容。

第二百零三章 汉中攻略

  审食其的图谋如泡影般破灭。
  这次谍战,让李原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情报战的残酷,面对最后的结果,李原既感到欣慰又感到痛惜。幸好有李必这个细心的咸阳令,要不然的话,一个审食其,几乎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来而不往非礼也。
  在赢玉曼的葬礼过后,李原即令陈平迅速的组建特别间作小组,重点对汉王刘邦所占领的地区实行渗透,按照长期、中期、短期的间作任务,分别选拔不同的人员执行不同的任务,以防止出现象福安酒肆一处暴露而整个间作网络被一网打尽的情况。
  在这一点上,李原不得不承认,后世的那一部著名的谍战电视剧给了他许多的启发,让他能够对陈平的设想进行完善和补充。
  李必由于这次反谍战的突出表现,被李原提拔为专门负责此项工作的秘密战线重要一员,而他原先担任的咸阳令职位,则由辛胜兼任,反正这位老将军现在斗志昂扬,誓要打造一个最为繁华的大都市。
  这一次的谍战,让李必看到了另一种斗争的兴趣,这条战场上的战斗虽然不比战场上来得痛快,却更加的曲折惊险。
  这是他喜欢的,也是秦国现在需要的。
  为此,李必无怨无悔。
  陈仓道。
  这条被羌人马队践踏出来的山道,在秦新历三年正月的一天。被一阵阵的喧哗和人声所包围,在渡过了一个冰冷的冬季之后。李原正式开始了攻略汉中、巴蜀的计划。
  昔日秦国大将司马错伐蜀,是从汉中走金牛道前往的巴蜀,汉中与关中的道路依旧以褒斜道为主,而褒斜道的南端还掌握在刘邦的手中,对于这条修造在悬崖绝壁上的木制栈道,李原没有多少兴趣去争夺。
  从陈仓到汉中,这一条道路虽然偏西,路程也比较远。但相对地势较为平坦,只要大力加以修修,完全可以取代褒谷成为秦与汉中连接的要道。而之前,陈仓道之所以荒废,主要还在于羌人作战的缘故,现在那些反对秦国的羌人已经被李原吓得向西窜逃了,剩下的羌人基本上也没有了反抗的想法。陈仓一带局势稳定,正是最为合适的南进时机。
  山林起伏。
  阵阵山野的清风,吹拂着崖壁上的颗颗野草,初春的朝阳,掠过高大的秦岭树梢,掠过厚厚密密的树冠。终于洒落在久不见阳光的道路上。
  在一众秦军将卒和工匠的呼喝下,一块块冰冷的青石被山火烧融,再用冷水直接浇灌,如此反复的烧灌和锤打,最终使得整块的山石从中间裂开。再被一记记击打成细碎的石子,这个工程对于参与修路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十分艰巨的。
  冯宣是这次开辟陈仓道的先锋,逢山开道、遇水搭桥,这是一支军队先锋的主要任务,以往这一条也不过是说说罢了,先锋部队真正要做的是勇猛的迎击敌人,打败一切来犯的敌军主力,但这次,冯宣却是真真正正的成为开道搭桥之人。
  李原对陈仓道的要求是,道路的长度可以延伸,但道路的通行条件必须达到让一辆马车能够通行,不然的话,依靠人力来肩扛肩挑,汉中与关中之间的联系就永远不可能顺畅。
  在冯宣领军筑路的同时,有一支秦军增援部队已经翻山越岭,向汉中郡的沮水流域进发,这是李原派出的保卫沮水铁石矿的部队。
  时至三月。
  经过二个多月的紧张施工,冯宣部在付出了多名士卒不幸坠崖身死的代价后,终于成功的将陈仓道的通行标准提高了一个档次,这一工程的完工,意味着关中与汉中之间的联系将不再只有褒斜道这一条干道。
  三月十一日。
  养精蓄锐多日的秦国一万步卒在李原的亲自指挥下,顺着陈仓道南下,经道水、沮水抵达汉中郡的西部重镇南郑。
  闻知大批的秦军杀到,汉军留守南郑的千余地方郡兵不战而降,随后,秦军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沿汉水一路东进,连破成固、沔阳、旬阳、褒中等五座城池,兵锋直抵汉中郡的郡治所在西城。
  面对秦军咄咄逼人的攻势,汉王刘邦这一次无可奈何的只能节节撤退,在连弃了五城之后,汉军在西城停下了溃退的脚步,这一年身体大不如前的刘邦亲自率领一众汉军将领守卫城池。
  对于刘邦来说,西城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只要西城这个郡治所在还在汉军手中,他这个汉王就名正言顺,就算丢了再多的小城,也算不得什么,而一旦西城有失,那么,一旦有人发难,刘邦的汉王名号就很有可能被剥夺。
  在这方面,张耳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这位倒霉的在内斗中失利的诸侯王在投奔了刘邦后不久,就因为封地全失,加上手里无兵无将,被霸王项羽取消了诸侯王的封号,常山王随即被冠到了钟离昧的头上。
  就目前的实力而言,李原且不去说他,这是一个异数,就算知道了秦军的兵力情况,刘邦也没有办法去衡量在李原的指挥下,秦军会爆发出什么样的战力。
  各路诸侯方面,无疑还是霸王项羽的实力第一,去年的虎牢关大战,虽然让项羽损兵折将,但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楚军并没有吃太大的亏,随后的一系列巩固东海郡、东郡、砀郡的军事行动,也让项羽的声望更上一层楼。
  相比较而言,刘邦在最近倒是比较沉寂,这实在不能怪他,国库无粮、手中无财,要什么没什么,守着一个破摊子,刘邦能够利用秦、楚相争的机会,窃占韩地的南郡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这一次秦军南下汉中,刘邦反应不及,审食其的一次妄动,将刘邦多年埋伏下的间作网络一下暴露,为了这一缘故,刘邦与吕雉彻底的反目成仇,相互之间连最基本的夫妻之礼也没有了。
  要如何才能应对秦军的进攻,刘邦与张良等众臣苦思无解,心里也是分外的矛盾,比实力,差距太大,比士卒的勇猛,汉军看见秦军就不由自主的低了一头,比谋略,连连损兵折将之后,刘邦对自己的智谋也开始产生了怀疑。
  而更重要的是,汉国从一年前开始,就准备在南郡一带发起对临江王共敖的攻势,与地广人稀又处在西南偏远地带的汉中郡相比,临江郡虽然郡内沼泽密布,但却是楚国的故都郢都所在,这个地方经过楚国数代的经营,人口数量、耕田规模等多个方面并不比中原一带弱了多少。
  有了临江、南阳两郡,刘邦至少也有了对抗项羽和李原的底气,这是他目前最需要的。
  西城倒底是守而是弃?
  汉王刘邦在思谋不定之中,迎来了这争霸路上最大的苦手——李原。
  城内。
  汉王府。
  连续数日灯火通明,彻夜不息,刘邦强撑着病体,召集张良、曹参、夏侯婴等一众汉军将校谋士商讨对策。
  “汉王,巴郡一带的军队,都已经奉命撤退到了上庸一带,只是,蜀郡的郦商将军,来信说不愿放弃,他愿意领一支军在蜀地坚守,直到汉王有一天反攻回去。”曹参声音低沉,沙哑的嗓子里带着一丝的血腥,这是连续疲惫带来的身体微恙症状。
  汉军连续失城,作为汉军大将军,曹参肩上压力重大,而更让他感到重压的是,这次面对的对手,又是曾让他吃够了苦头的李原。
  冤家路窄。
  曹参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去抱怨老天的不公了,郦商不愿撤退的消息让他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凉。
  郦食其之死,对郦商的影响很大。
  这对叔侄的感情很深厚,郦食其也是郦商投奔刘邦的引路人,在游说章邯时意外身亡,这个说法别人相信,郦商是绝对不信的。
  对于郦商来说,秦人就是他的不共戴天的仇敌,现在,有机会与秦人好好的较量一番了,他又怎能甘心从丰饶的蜀郡撤退。
  “告诉郦商,一定会有那么一天,我刘季也一定会为高阳先生讨回血债,我保证——。”刘邦恨意难消的一啪案几,大声道。
  “汉王,我们几次与李贼交战,都因坚城难下而不得不放弃,这一次,换成了李贼来攻打西城,我们何不以同样的坚守来反击秦人,以振汉军上下之士气。”张良神色郁郁,眸中显现出一丝难以名状的疯狂。
  “汉王,先生说的有理,西城不守,何以制天下?”夏侯婴点头谏道。
  “汉王,战战战——,就算是战死,也不能让秦狗轻易得了城池。”灌婴也是忿然大呼。听夏侯婴、灌婴两员猛将这么一说,憋了一肚子火的汉军诸将也是个个振奋。
  “好,吾已下定决心,死守西城,与城共存亡,请诸位助吾。”刘邦长身而起一揖到地,再抬起头时,他的目光炯炯坚定,眸子里重新燃起无限的斗志。

第二百零四章 强攻城垣

  秦巴汉水。
  一座巍巍秦岭,阻隔几重山水。
  在刘邦决意死守西城的同时,秦神武侯李原迅速的从关中郡、三川郡一带抽调兵卒,从陈仓道进入汉中腹地。
  驻守于大河以北的大将韩信也接到李原的号令,在将留守部队指挥权交给蒋渝之后,率亲兵急从驰道一路向西奔赴汉中前线。
  除了韩信之外,接到李原命令的还有驻防蓝田关的冯宣,不过,他用不着千里奔袭到汉中去,李原的命令是让冯宣率本部人马从褒斜道直接进攻,牵制汉军一部。
  三月上旬,李原、韩信率领二万余精卒沿着汉水一路东下,秦军旌旗所到之处,各县、亭望风而降。
  秦岭高耸山脉阻挡住了北方寒流,汉中郡一带春暖花开,山野里一派生机盈然的景象,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生活在这里的山民却是衣不蔽体、食不裹腹,其生活质量莫说与关中相比,就是关东战乱频频的地方也要比这里好的多。
  “这便是刘邦治下的汉国,怎么会是如此景象?”
  李原率军一路东进,心中不觉疑惑,刘邦这位历史上的大汉高祖不管怎么去评判,都还算得上是一个英雄人物,汉初的休养生息政策也是在他手里制订的,而现在瞧汉中百姓的状况,却很显然,刘邦的赋税征收得过高了。
  时局变迁,让人莫测难辩。仅在一年之前,当汉王刘邦率领着他的西征楚军从武关扣关而入时。这里的百姓也如今天欢迎秦军一般,期盼着受苦受难的日子能够快快过去。期盼着能够和关中百姓一样,过上安宁平和的新生活。
  民心所向。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眺望滔滔汉水奔腾东流,李原不禁感慨万千,刘邦在汉中和巴、蜀的统治仅仅一年,从夹道相迎到离心背德,寓意不言自明,这次攻略汉中。秦国要是不能吸取刘邦的教训,在不久的将来,今天刘邦的结局就是见证。
  秦新历三年,三月二十七日。
  秦军进抵西城外,大军扎营埋锅造饭,整肃攻城器械,作强攻城池的准备。秦、汉这两个老对手。又一次站在了对立面上,这一次,情形倏转,秦军属于进攻一方,汉军则成了被进攻的一方。
  西城(此为汉国的称呼,秦国称为金州。为叙事方便以后统称为西城)。
  今属安康地区,位于汉中郡的西南部,北倚秦岭,南屏大巴山,汉水从中间穿行而过。就地势来看属于南北两侧高,中间底的河谷盆地。秦军由西向东进攻,要想占领汉中郡的东部,就必须拿下西城这座郡城。
  天下霸者。
  唯武一途。
  在屡屡使用计谋,以弱胜强,以少胜多之后,李原终于有了堂堂正正击败对手的实力,这一次秦、汉双方的兵力对比为二万对七千人,不想动摇南郡大好局面的刘邦,拼尽全力收拢了七千汉卒固守。
  次日。
  秦军中军帐篷,军前议事正在进行。
  相比以往李原居中,众将围拢在沙盘前的做法,这次,李原将攻城的指挥权交到了韩信手里,而自己则主要担负起了统筹汉中秦军的工作来。
  “李侯,西城的护城河引汉水而灌,中央河深处可没过二人头顶,用布袋填土铺壕难度极大,不如伐巨木作桥,引为通行之便。”担当秦军先登的校尉冯宣神情激动,大声谏言道。
  第一次领受攻坚的任务,敌方就是首入咸阳的反秦诸侯汉王刘邦,面对如此强劲的对手,冯宣年轻的心里只觉得热血沸腾。
  “伐木为桥,到是可行。不过,还需要考虑敌若从城头施放火箭,或燃热油而下,木桥被点燃,则我军将陷进难两难境地。”韩信一边说着,一边俯身察看西城附近的沙盘地形。
  造物弄人。
  本有意投奔刘邦这位汉王的韩信,现在成为了秦军的大将,面对李原几乎无条件保留的信任,韩信心中一阵悸动。
  这一次,他要拿出所有的本领来,让所有小瞧的人都看看,他韩信是铮铮的男儿,而不是胯下的匹夫。
  “将军有何良策,且细说来?”李原笑了笑,问道。韩信既然这么一说,那就一定想到了对策,现在李原要做的,就是摆出倾听的样子。
  “李侯,诸位,若要让木桥不燃,可伐巨木浸于汉水中,以湿木架于护城河上,如此,则敌纵有火箭,也不能奈我何?”韩信继续道。
  “韩将军,末将有一疑问。此番攻城,我军兵力三倍于敌,此为强攻之数,万一要是久攻不下,当何如哉?”王尚想了想,发问道。
  “王将军说的是,我军攻城兵力确实与敌差距不是太多,不过西城城池依水而建,西面城墙宽约一里,其中有数个地方可以选择强攻登城,如此一来,我军完全可以依靠兵力上的优势,数点强攻,从而分散敌之注意力,实现我强取城池的战略构想。”韩信胸有成竹的昂然作答。
  韩信与王尚的这一番战前争执,是这次汉中之战中秦军将领之间的讨论具体战术的一种形式,李原难得的能够作为居中的仲裁者来判断谁的意见更加的可信,让他欣喜的不仅仅是韩信的多谋,还有王尚的不甘示弱。
  韩信只有一个,而王尚却可能培养许多个。这就是李原一点一滴锻炼秦军中的年轻将校的原因所在。
  在未来,秦军的对手不再仅仅是刘邦、项羽或者其他的诸侯,在几年之后,冒顿的匈奴铁骑会再次南下,在岭南,滞留在南越的几十万原秦军将卒在赵佗的号令下,不知是否会与秦军刀兵相向——。
  晨曦初上。
  早早的吃了早饭的秦军将卒开始整军备战,一架架云梯被整齐的摆放在营寨门口,士兵手中锃亮的刀剑闪烁着寒芒,似乎在预示着一场血战即将开始。
  “咚,咚,咚——!”
  战鼓阵阵,在一阵又一阵急促的鼓点催促下,一队又一队秦军将卒扛着从汉水里面捞出的湿木,十余人肩扛拖拉,开始向西城的护城河畔前进。
  “呦喝,呦喝!”
  在湿木的重力压迫下,秦军士卒脸上神情恐怖,额上青筋彰显,在他们的旁边,一队队负责掩护的甲兵正举起木盾,冲着城垣方向高高举起,以此来遮挡汉军仰射落下的箭矢。
  “大秦,大秦!”
  “战,战战!”
  指挥第一方阵的秦军军侯声嘶力竭的叫喊着,比普通士兵要高一点的板帽,在阳光下闪动了异样的光亮,这让他们迅速的成为了汉军箭手的打击目标。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刘军射手在大将曹参等人的指挥下,以一支支利箭压迫着秦军的前进,这是一场大战之前的远距离接触战,秦军在付出了四、五百人伤亡的代价后,终于成功的将五段湿木横架于护城河上。
  “呜,呜,呜!”在看到负责铺路的辅兵部队取得进展后,韩信即下令吹响了全军猛攻城垣的战斗号角。
  与此同时,感受到秦军越来越迫近压力的汉军大将曹参也是连连向城中发出救援急令,希望预备部队尽快到齐,准备与秦军决一死战。
  李仲翔将身影隐匿在一个步兵的木盾阴影里,一支黄杨大弓在手,左手搭弦处,一枝利箭正引弓待发,寻找了城垣上合适的目标。
  从下往上仰望前阵,秦军的先登战卒已经越过护城河,一队队云梯斜靠上城墙,骁勇的关中悍卒一手持剑,一手攀住云梯的一侧,开始冒着矢石向上攀爬,在这一过程中,位于最前列的先登战卒是承受对方的打击最大。
  “喝!”
  甘勇大喝一声,用力的一侧身,避过了上头砸落的一段滚木,随后未等城垣上反应过来,他即猛的向上连着好几步,脑袋的位置正好与城垣上的垛口齐平,这是五队云梯中最接近先登上城的一支。
  甘勇的大名,与小名六郎要强了许多,这个名字也让甘六郎非常的喜欢,不仅仅是因为勇字代表着凶悍与勇猛,而且还因为它是韩信的取名。
  李仲翔已经连续的射出七箭,每一箭都让一名冒头的汉军军官饮恨战场,在观察了战场变化之后,他开始有重点的照顾甘勇这架云梯的正面。
  方才,甘勇能够顺利的连续上攀,除了他自己的骁勇外,还应该将功劳记到李仲翔的头上,正是他一次次的精准神射,让汉军将校迟疑着不敢在城垛口露出头来,而只能盲目的将滚木等重物胡乱扔下。
  “登城!”
  在远远的看见甘勇身躯出现在城垣上时,韩信禁不住呐喊起来,虽然相隔了很远,但甘勇的身影韩信还是能够认得出来,自己的部下在第一战中就有如此表现,这让韩信心花怒放,激动不已。
  甘勇一跃而上,双脚刚刚踏足西城城头,就觉得左右两面各有一道劲风扑面而来,这是回悟过来的汉军将卒在拼命反击。
  “必须守住城垣这一角,只需要一刻!”甘勇大叫着踏步朝一侧紧靠了过去,同时将青铜重剑狠狠的扎入惊惶失措的汉卒身体里。

第二百零五章 激战不休

  “赳赳老秦,复我河山——!”
  “大风!大风起兮云飞扬,云飞扬——!”
  从早上到接近正午,秦、汉两军围绕着西城城垣的激战愈来愈呈现白热化的态势,甘勇一鼓作气杀上城头,在三、四名汉军新卒的围攻下,背靠着坚墙不退,仅一会儿功夫,云梯上又有一个秦军悍卒冒了出来。
  在甘勇这一队先登死士的榜样作用下,秦军攻击部队士气大涨,其它几架云梯上的秦军先登各自发急,奋不顾身争抢攀上。
  汉军措手不及。
  七千汉卒人数虽然不少,但却是从汉中郡、巴郡多个城池撤退出来的杂牌部队,许多士兵连自己的带队将校还没有认清楚,就被紧急的拉上了第一线战场。
  “快,急告汉王,命腾侯率预备部队支援城头。”曹参连连催促。
  这次汉军的城垣布防采取的是先让新卒、青壮守城,精锐部队担任预备队的方法,这样能够有效的避免汉军不多的精锐损耗在秦军的头几轮进攻中,从而实现“保存实力、长期固守”的战略目的。
  然而,仅仅过了半天,曹参就发现了战局的不妙,秦军居然连试探性的进攻也没有,就一下子转入了强攻态势,登上城垣的这一股死士完全就是秦军中的悍卒,面对这样的强敌,汉军上下陷入到一片惊慌之中。
  就在曹参在城楼上心急如焚之时,刘邦的亲信大将。腾侯夏侯婴率一队汉王亲卒登上城头,夏侯婴稍一打量战况。即发现了甘勇这一处情况最为紧迫。
  “汉卫,随我杀贼!”夏侯婴高叫一声,持大戟直冲着甘勇而去。
  仅仅一会儿,甘勇的身边,已经聚集起了五、六名秦卒,他们以甘勇为中心,组成一个小队,正在以集体作战的形式与散乱的汉军作战。并且在一点点的扩大着自己的地盘,在甘勇的脚下,两名汉军军侯的尸体就是他努力的全部见证。
  “秦贼,授死吧!”夏侯婴高大的身躯贴近城垛,大戟如匹炼般冲着甘勇刺了过去。
  “甘军侯,小心。”一名秦卒呼叫一声,持剑上前试图阻挡住夏侯婴的靠近。
  “噗!”
  戟尖划破单薄的甲衣。飞溅起一窜窜血珠,夏侯婴抬起一脚,不屑的将肠断流血的秦卒踢飞城下。
  “杀!”
  甘勇怒喝一声,重剑呼啸挥出,直取夏侯婴的咽喉要处,戟剑“呛啷”一声相交。发出金铁交鸣的刺耳脆响。
  在力气上面,刚满十七岁的甘勇明显要弱了夏侯婴不少,大剑在碰撞之后,被高高的弹起,让甘勇的前襟空门大开。
  “去死吧!”夏侯婴狞笑一声。回戟迅猛一刺。
  “嗖!”
  一支利箭疾声而来,夏侯婴眼角扫过。却见一箭流星,三棱的箭矢在他的眼睛里越变越大,越来越近——。
  夏侯婴心胆俱丧,一时顾不得再和甘勇纠缠,双膝一软,斜斜的跪伏于地上,在倒地的一刻,夏侯婴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箭矢掠过他的发梢,然后矢势未消,又飞行了数米之远,随后牢牢的钉在了城楼的木柱上。
  城下。
  李仲翔轻叹了一声,方才的一箭,正是他蓄力而发,夏侯婴高大的身躯一出现,李仲翔就将自己的目标锁定了这员汉将,一箭射杀敌方大将,这样的功劳竟然跑了,李仲翔禁不住对逃脱的汉将身份好奇起来。能够在危险来临之时,抢先一步察觉,这种感觉必须经过无数次的生死考验、无数次的战场搏杀之后才会获得。
  夏侯婴率领的汉卫俱是保护汉王刘邦的精兵悍将,他们的一加入,让本来如一团散沙的汉卒变得有序起来,而主要的是夏侯婴带来的那一杆“汉”字的大红旌旗被插到了城楼的最高处,这面旗帜猎猎作响,让汉军上下群情激奋。
  “汉王,汉王——!”
  “杀贼,杀贼!”
  刘邦宽待士卒,在军中深有众望,此时虽然没有亲到城垣,但他的大纛在城头竖起,却就如亲临一般。
  势不可回。
  就一会,甘勇的身边,六名秦卒转眼伤亡过半。
  面对越来越多的汉卒,甘勇只能撤退!
  秦军的第一波攻势被击退,让曹参、夏侯婴长出了一口气,西城虽然扼守着汉中的要冲,但城垣并不坚固,对于防守一方来说,过于宽阔的正面城垣也给守城造成了诸多的难题,这一次虽然杀退了秦军,但下一次,凭籍手里的这群杂兵,曹参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腾侯,汉王走了没有?”曹参低声问道。
  夏侯婴是刘邦的驭手,也是刘邦最为信任的人,这次刘邦抱病坐镇西城,让曹参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万一真要是让秦军破了城池,那刘邦就算是想逃也无路可走。
  夏侯婴默然的点了下头,道:“回平阳侯,今日一早,灌婴带着一队汉卫护着汉王出的城,此时应该在往武关的路上了,我们必须保守秘密,不然的话,军心动荡,则西城危矣。”
  刘邦在最后时刻,离开了西城。之前他在全军将士面前,誓言要与城共存亡,对于城中苦苦坚守的七千汉军来说,就是一个天大的慌言。夏侯婴也就是见是曹参发问,才始如实作答,要是换了其他人,才不会据实相告。
  在普通的汉军将校来看,汉王的中军大纛就在城楼上,汉王身边的猛将夏侯婴也在守城将领之中,就连一众汉卫也都俱在,加上刘邦在不久前以抱病之躯出现的姿态,要汉卒们不相信刘邦不在城中,也是极难。
  曹参长久的沉默了一阵,叹息一声道:“腾侯,这一次,你我兄弟只怕是过不去了,转眼,阿哙的祭日也快到了。”
  樊哙阵亡在秦二世二年,在一次次的征战中,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不知怎得,曹参在这个时候,心中涌现了樊哙的身影。
  连续猛攻了半日之后,秦军放缓了进攻的节奏。韩信对于首轮进攻取得的战果还是比较满意的,象攻城这样的艰苦战事,指望一次就拿下敌城,是不现实的想法,在接下来的进攻中,秦军最需要做的,不是象蛮汉一样的狂攻不止,而是通过一次又一次的试探进攻,找到守军的薄弱地方,然后再实施重点突破。
  得到喘息机会的汉军在将校的指挥下,加紧时间补充了城上的各种消耗,城楼上,曹参和夏侯婴两个人相对无语。
  秦军主帅李原的厉害,他们已经领教了好几遍,除了在荥阳时凭借着悬殊的兵力优势还能抗衡外,随后的汉中之战则完全是一边倒的结局。这次秦强汉弱,无论怎么努力,汉军兵力不足、士兵战力不强的弱点会越来越快的暴露。
  “咚咚咚!”
  午后,战鼓再次响彻西城,秦军在稍作休息之后,即开始了第二轮的进攻,这次,韩信将攻城部队分成了三个批次,每一批疾攻一个时辰,到了时辰若还不能下,则换下一批秦军上来,这种车轮战法立时让守城汉军苦不堪言。
  秦军兵强马壮,又是进攻一方,掌握着战场的主动权,所以韩信可以分兵层叠进攻,而曹参却是不敢也同样分兵。
  势弱的汉军本来就胆怯,要是守城的人再少了,那一些新卒和青壮立马就会掉头逃跑,到时即便有督战队伍,也无法挡住大范围的逃兵。
  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曹参可能咬牙苦撑着,整整一个下午的激战,不仅是夏侯婴的预备队悉数投了进去,就连曹参自己也是多次亲上战场。
  好不容易支撑到日头渐落,在一抹残阳的映照下,西城城垣上下,残破的旗帜,倾倒的士卒、烧焦的断木,构建了一场波澜壮阔的战争场面。
  曹参脸色惨白的站在城楼上,方才的撕杀让他浑身战袍都被鲜血染红,他心中开始有着深切的悔意,这半日来,曹参几乎是本能的指挥着手下的将士,可是经过一日的守城,西城守军明显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城上的滚木燃油已经用掉大半,就连城中民宅的房屋也被拆卸,七千汉卒伤亡多达二千余人,剩下的五千士兵也是个个面带惊惧,虽然以曹参的估计,攻城的秦军付出的代价绝不会比他少,但这种消耗战,曹参却是耗不起的。
  也许,明日或者后日,就是破城之时,曹参心中已经了然,就在方才的秦军进攻中,已经有协助守城的青壮心智完全崩溃,口中高喊着愿意投降,并且想从里面打开城门,被曹参命令督战队将他们全部射杀。
  城中军民斗志已经接近崩溃,开始还相信汉王刘邦在城中的军民,渐渐的开始产生了怀疑,在他们舍生忘死拼命的时候,汉王在哪里?就算是患病了,也应该出来到城头鼓舞一下士气,而不是拿一面大旗作幌子,让大家为它卖命。
  曹参很清楚已经完全不存在守住西城的可能了,这时,他一片混乱的脑海里,闪现出还在西城不愿离去的夫人的身影,曹参只觉得无穷的疲惫涌上心头。

第二百零六章 破城

  与一片愁云惨雾的汉军相比,秦军军营,则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情景。
  今日的初战,韩信出奇不意的以强攻姿态猛攻西城,一下打乱了汉军的部署,这一天的试探,让秦军对守城汉军的兵力和战力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如果汉军不是隐忍不发的话,接下来的二、三日内,西城必然陷落。
  中军大帐。
  将校云集,李原正召集韩信、王尚等将领与会,对一天的军事行动进行评判,这种总结会是李原抄袭了后世各种各样大小会议之后的改良版本。文山会海,对于共和国的制度内的人来说,是深恶痛绝的,但对于秦朝这个时代来说,李原的这种做法倒不失为一种创新,及时总结,及时指出不足,这正体现了办事的高效率。
  会议时的李原神情轻松,难得的能够在一天的征战后,保持一个轻松的心情,这对于穿越以来始终把被危险包围的他来说,是千年难得的一回。
  这其中,韩信的运筹帷幄是最主要的,秦军将士的拼命搏杀也不可或缺,在一天的进攻之后,李原重赏了在白天进攻中表现出色的甘勇、李仲翔等将校,这使得秦军上下士气更加的激昂。
  “李侯,明日一战,我当继续以轮番进攻的战法,消耗敌之有生力量,以待最后破城的时候。”韩信从战场上一返回,即来到李原的中军大帐禀报,战局的发展已在他的意料之中。现在韩信担心的倒不是其他,而是李原千万别一时冲动。作出明日一定要拿下城池之类的命令。
  “韩将军辛苦了,今日一战,敌胆已丧,我军当再接再厉,争取早日破城。不过,指挥作战之事,本侯已尽托咐给了将军,一切由将军定夺。”李原笑了笑。道。韩信在处理人际关系时的能力,与他在战场上的指挥能力完全划不上等号,李原只稍一留神,就看出了韩信的不自在。
  “末将定竭尽所能,不负所托。末将还需准备明日作战部署,请允先行告退。”韩信脸上一红,大声道。有一个太上皇坐镇在后面。任谁也不会轻松自在。相比这次在李原跟前的指挥作战,韩信还是更喜欢在赵地时独立领军作战的感觉,就算兵少一些,将少一些也没有什么。
  “韩将军且慢走,本侯这里还有一个大好消息要公布,从蓝田关传来消息。冯校尉的二千战卒已经成功翻越褒岭,进抵斜谷一线。”李原拿起一卷绢书,冲着韩信及一众将校大声说道。
  “冯宣的速度如此之快,会不会是汉军的埋伏?”王尚惊声道。熟悉褒斜道状况的他,不由得对冯宣的快速动作怀疑起来。除非汉军主动放弃,不然的话。以褒斜道的险峻,冯宣就算再多一倍兵力,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突破栈道天险。
  冯宣率一支偏师沿着褒斜道南进,按照李原当初的想法,也不指望冯宣能够取得什么进展,只要能够牵制住汉军一部就可以了,而现在来看,显然,冯宣对此有些不满足,仅凭着二千士卒他就敢发起攻击。
  李原冲着王尚点了点头,道:“据斥候来报,守卫褒谷栈道的汉军吕泽部队未战而逃,这支汉军多由释放回去的战俘组成,其战力有待质疑。”
  听李原这么一说,王尚一颗心才始放了下来,吕泽手底下的人马既是咸阳战俘,在督造了长安城几个月后,汉卒战俘的身体状况个个不佳,这时指望吕泽去拼命,确实不太现实,当然,这还与吕泽愿不愿意搏命有关。
  秦军的军情形势一片大好。
  除了蜀郡方向,因为石牛道被郦商的部队阻断,无法探知蜀中平原的情况外,秦军在汉中郡东部一带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让西城时刻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四月二日,距离秦军第一次攻城之后的第五日,汉军的最后时刻终于到来。这一天,朝阳初升,韩信、王尚各自指挥着一支精力充沛的秦军开始了最后的攻击,在韩信的意气风发面前,王尚憋屈了许久,现在终于有了一展才华的机会,因此,在他的号令下,这队秦军就如翻卷的巨浪一般,不停歇的拍打了西城的正门。
  战至日头偏西,西城守军在秦军多日的猛攻下,终于完全崩溃,一个个黑色的身影攀上已经处处残破的城垣,冲上了血腥满地的城楼,甘勇奋起一剑,将汉军大纛一下斩落,破损的旗面被一脚踢落城下,斜斜的插进护城河的血水里面。
  当先登入城的秦军从里面打开城门的时候,王尚一马当先冲入了城内,他手下亲兵按照命令,高声叫喝起来。
  “西城守敌听着,李侯有令:放下武器者,赦死罪,顽固不化者,杀无赦。”这一道命令被不断涌入的秦军四处传播着,那些意志不坚定的汉卒纷纷抛了兵器,跪在地上等待秦军的接收,这其中,有相当的一部分就曾经在乐游原上修造过新城,对于他们来说,投降为战俘也不过是旧地重游罢了,只要有一条命在,就比什么都重要。
  在秦军进城之际,曹参不在城垣之上,这倒不是曹参不敬业,而是他已经身负重伤,只能躺在府中静养了。
  曹参负伤之后,夏侯婴接替他指挥作战,不过,在城破的一刻,这位汉王的亲信大将忽然间不知了去向。
  曹参府中,一众家仆侍女大多已经四散奔逃,在汉国建立之后,曹参这个阳平侯的封地就在西城一带,刘邦在拥着戚姬这样的大美人的同时,倒也没有忘了曹参等一众沛县时的老弟兄。
  “侯爷。”曹参的夫人就是汉中郡西城人氏,听着外面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的叫喊声,她的神色惨然。
  乱世王侯,真是还不如一介草民来得安逸,至少,不用担心打打杀杀会失了性命,不管是谁来占领城池,总要有人生活,有人交税的。
  曹参漠然的一低头,瞧见胸口的一处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血污伤口,唇边露出一丝苦笑,他抬起头,对着身边仅存的几个亲卒道:“你们都是曹某多年的好兄弟,今天,西城陷落,大军兵败,我已无颜再去见汉王,只有一事相求,不知诸位兄弟能否答应。”
  在曹参被封侯之后,他的亲卒相当于死士性质,忠诚度比一般的士兵要高了许多,不然的话,他们也不会到现在还留在曹参的跟前。
  众亲卒听曹参这么一说,心中已知曹参存了死志,纷纷拜泣道:“侯爷旦请吩咐。”
  曹参指着曹夫人道:“自汉王起兵以来,我一直相随左右,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今日兵败,却不忍连累夫人及腹中孩儿,你们若是感我这些年照顾的情谊,就护着夫人出城去,然后,寻了一处僻静所在,让她们母子平安生活。如此,则曹某来世定报答各位的恩情。”
  听曹参这么一说,众亲卒也是个个泣泪动容,连声道:“侯爷言重了,小人等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护得夫人安全。”
  曹参见众亲卒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又对着曹夫人说道:“夫人,你要记得将来不要让这孩子替我报仇,两国征战,生死不过是平常事,不管是汉王胜了也好,秦国胜了也好,都与我们无关。我只希望将来天下一统,这个孩子可以安安稳稳的过着田园耕种的生活,能够顺顺利利的娶妻生子,继续我曹家的血脉传承。夫人,你可答应?”
  曹夫人憔悴的脸上泛着泪光,道:“那么,侯爷你呢?也跟我们一起走吧。”
  曹参惨然一笑,道:“我受汉王之命镇守西城,如今全军将士悉数阵亡,城池陷落在即,我若逃亡,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曹夫人顿足急道:“侯爷,那汉王还说要与将士同守城池呢,现在,却不知又在何处?”
  “住口,汉王之事,汝一妇孺人家,岂能说三道四。”曹参胸口一阵剧痛,脸色一白差一点喷出一口血来。
  曹夫人之言,虽然被他喝止了,但却象野草一般,径直钻进了曹参的心底里,刘邦在什么地方?这一场病是真或是假。既然要死守西城,又为何迟迟不派汉军主力过来增援,从南郡到西城,沿着汉水西行的话,二、三天时间也足够到了。
  曹参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冲着众亲卒中的一个墨家子弟,道:“夫人安危,尽系汝几人身上了,事情紧急,还望早早动身为好。”
  那墨家子弟听言,闻言一下站起,立誓道:“曹侯放心,我田仲就是丢了性命,也要护着夫人出城去,若是口不应心,要我等死无葬身之地,尸骨为野狗所食,下一世为猪为狗,不得翻身。”
  田仲说罢,也不迟疑,即令身旁死士将曹夫人从曹参身上强行拉开,然后,迅速的朝着府中的后院偏门遁了过去,在那里,早就一条通向护城河的小河道,只要能够避过秦军的搜捕,田仲就有信心安然出城。

第二百零七章 横扫

  城中。
  汉军的抵抗已经接近尾声。
  王尚一路沿着西城的长街向中心地带扫荡,沿途跪倒于地的一众汉卒没有让王尚停留,他的目标是汉王府的刘邦。
  “汉王刘邦就在城内养病。”不知是谁,将这个极不确切的情报告知了王尚,让他一下子兴奋起来。
  如果能够一举擒获刘邦,那么汉国基本上也就没有什么凝聚力了,接下来,秦军可以顺着汉水一路东下,拿下南郡、进军江淮,想到这里,王尚只感觉天下统一的目标就在眼前,只要伸手一抓,就能轻易获得。
  人一兴奋,往往就会忽略一些东西。
  就比如,王尚没有发现,在跪伏的一众汉卒中,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将头压得低低的,正忐忑不安的期盼着秦军队伍快快过去。
  夏侯婴在城破的时候,寻机下了城垣,然后找了一具身材差不多的汉军士卒尸体,直接趴下衣服,换到了身上。同时,也将自己的将领甲衣给那名死得很宠幸的汉卒穿戴整齐,为了不露出破绽,夏侯婴甚至还用大戟朝着尸体伤口的位置又狠狠的捅了几下。
  随后,夏侯婴混在了逃跑的乱兵之中,希望能抢在秦军争相入城的时候,混出城内,却不想王尚的人马进城太快,一下将他堵在了长街之上。
  堂堂汉国腾公。
  汉王刘邦手底下的最亲信将领,不得不象其他小卒一样。朝着秦人跪倒乞怜,这样的变化让夏侯婴心中忿恨交加。
  但是。他还不想死。
  不管怎么样,只要能逃出去,就总会有一天,向秦人讨还今天遭受的羞辱。
  稍臾。夏侯婴缓缓的抬起头,朝着王尚远去的背影啐了一口,然后一转身,隐入了城中的一处半截的民宅之中。
  阳平侯曹参府中。
  一片寂静,与外头的喧闹相比。这里平静得连一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听见,曹参就这么静静的躺在府中的院子里,一双眼睛看着天井里的一颗槐树,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将军,这里有人?”一名惊喜的叫喊声响起。
  随即,是一阵整齐急促的脚步声响,曹参眼睛闭了一下。不用转头,他就能猜到进府的不是汉卒,还是老对手秦人。
  表现上看,这次秦军是以少胜多,仗着兵力上的优势欺负人,实际上。曹参却是明白,将卒的训练素质,决定了这场战事的胜负。一比四的兵力对比,对于守城一方来说,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双方士卒的素质差距。
  王尚急步进府,当看到躺着的曹参时。心中才始稍稍的松了口气,方才,一路横冲直撞的王尚在汉王府什么大人物也没有抓到,莫说是汉王刘邦,就是连有名气一点的汉军将领也没有遇上。
  曹参与王尚多次交手,彼此也算是战场上的熟人了,王尚稍一打量,就看清楚了面前之人,正是曹参本人。
  “曹将军,怎么如此模样?能否相告,汉王身在何处?”王尚问道,没有能抓到刘邦,让他心中就象哽了一根刺一样,十分的不舒服。
  “汉王,哈哈,王将军不必挂念了,汉王已经早早的回转宛城了。”曹参苍白失血的脸上,掠过几分的得意。
  就算是败了,能够让秦人失望,也是一种畅快。
  “曹参,你还执迷不悟吗?刘邦弃了西城,弃了汝等,你们却还要为他卖命,真是死不悔悟。”王尚怒斥道。
  “呸,秦狗,休要行挑拔离间之计,你家曹爷爷不稀罕,今日一条命在此,要杀要剐且拿去。”曹参狠啐了一口血水,冷笑一声道。
  王尚被曹参一顿希落,心中也是怒火渐起,本来他对曹参的能力还有几分的敬佩,现在则连半分的好感也没有了。
  “来人,将敌将押将下去,听候李侯发落。”王尚大声喝令道。
  “哈哈,不劳王将军费心了,曹某自己了断就是。”曹参大笑道,一边说着,曹参的手中,一把短匕已刺入了心口。
  血缓缓的流出。
  带着几许的不甘,带着几许的怅然,西城城陷,汉军大将曹参自杀而亡。
  与杀身成仁的曹参相比,夏侯婴没有自杀的勇气。
  他东躲西藏的连续避开秦军的搜捕之后,终于遁逃到了西城的东面护城河边,这一带城垣多处残破,只要轻轻的一翻身,就可以跳入河中,然后再行潜水游至汉水之中逃遁。夏侯婴打的就是这一个主意。
  “什么人?”一声叫喊将夏侯婴从美梦中惊醒,这是一个秦军搜索队伍发现了躲在城墙根处的夏侯婴。
  夏侯婴心神俱裂,一时顾不得其他,拼了全力翻身而起,朝着城垣上的一处破隙猛跑了过去。
  李仲翔眼皮一跳,面前这个逃跑的汉卒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就是他——,那个第一天进攻中逃过他一箭的汉将。
  “快追,莫让他逃了。”李仲翔大叫一声,手腕一翻,大弓擒在手中,箭搭弓弦,开弓满月,几乎没作什么瞄准,就一箭射出,冲着夏侯婴逃去的身影射了过去。
  “嗖!”
  追命的一箭!
  夏侯婴脚下一阵发软,沉重的身子一下向前扑倒,从断口处滚落下去,这一下跌倒让他摔得鼻青脸肿,但却也幸运的再次让神箭手李仲翔一箭没能射中要害。
  上一次,李仲翔一箭掠过夏侯婴发梢。
  这一次,同样的一箭击中了夏侯婴的左肩膀,让他差一点疼得叫喊出声来,连续的翻滚过程中,箭杆与坚硬的泥石碰撞,一次次的嵌入到骨头里面。
  “卟嗵!”
  未等李仲翔再次发箭,夏侯婴终于滚到了护城河边,并迅速的一下潜到了水底,在沛县的时候,夏侯婴就经常到大河里面泅泳,这一次,正是这个少年时的伎俩让他逃过了秦军的追杀。
  西城被攻克。
  秦军终于扣开了汉中郡的门户,同时,在褒斜道上且战且退的汉将吕泽听到西城失守的消息后,再无心恋战,急急焚烧了斜谷一端的栈道,然后带着一队汉军沿着斜谷向武关逃了过去。
  秦新历三年,四月九日。
  冯宣军一路翻山越岭,与王尚军在斜谷的南端顺利会师,可惜的是,褒斜道这条沟通汉中与关中的栈道因为一段栈道被焚烧得厉害,暂时无法通行,秦军要想从关中大规模的调动兵力,还只能从更遥远的西面陈仓道调运而来。
  四月十二日,韩信率军进攻汉中与南郡交界处的重要关隘——武关。这座刘邦昔日扣关的重要隘口,虽然地理位置非常重要,但却对从汉中一线进攻的秦军起不到多大的阻挡作用,武关的地形地貌,让它在抵御来自关东的攻击时,才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
  四月十四日,秦军攻武关,汉军将领韩王信不战而逃,在两个韩信的第一次正面对决中,历史上更有名气,也更有才华的淮阴韩信占据了当然的上风。
  武关被攻占之后,秦军完全占有了汉中郡,除了个别小的县城还在汉军手里,在作出无谓的抵抗之外,其他地方悉数归附了秦国。
  在韩信攻取武关的同时,秦将王尚受李原之命,开始沿着大巴山脉向南,进攻巴郡一带的阆中等地。巴郡一带的汉军早已被刘邦抽调一空,面对来势汹汹的秦军,各县的汉国县令一个个听话的献出傅册,跪伏于城外道上,乞求秦军的谅解。
  对于这些内政官员,李原也不为难,在稍加询问,是否是汉王刘邦的亲信之后,即下令安抚那些由巴郡父老自己挑选出来的官员,只要他们能够继续配合秦军的进攻,执行秦国的政策,留任也不是不可以。
  在巴蜀一带,真正让李原关注的是蜀郡一带,这处后世的天府之国、成都平原依旧在汉国大将郦商的军队占领之下,郦商在得知秦军南下之后,态度极为强横,不仅令兵卒堵断了石牛道,而且还亲自率一支人马向巴郡一带移动,试图将秦军阻挡在蜀郡之外。
  郦商的才能在汉军诸将之中,是仅次于曹参、周勃的第三号人物,不过,现在郦商与刘邦的联系已经基本断绝,一支孤军独守偏远一郡,面对秦军咄咄逼人的攻势,李原不认为郦商还能坚持多久。
  就算郦商不降,也没有什么?
  因为蜀郡的父老是不会与郦商一条心的,他们承受不起秦军的雷霆之怒。所以,李原并不着急。
  王尚的先头部队只需要将巴郡占住,然后,等到韩信攻下了武关,再调集秦国大军分路南下,李原不信郦商的那一点兵力,能够对秦军造成什么威胁。
  汉中郡的易手。
  让秦军重新拥有了掌握天下大势的钥匙,沮县的铁矿开采已经筹备完毕,在消灭了可能威胁兵造安全的汉军势力后,李原可以毫无顾虑的对沮水的露天铁矿进行开采,同时,也可以尝试着将灌钢技术等一系列的先进炼铁手段加以试验。
  只要能早一日,锻造出百炼饶指柔的铁剑,秦军就能在兵器上领先于关东诸侯,就能在科技方面拥有别的诸侯不能相比的优势,而这就是李原争霸天下的最大资本。

第二百零八章 巴山蜀水

  千里巴山。
  万缕水。
  信仰大蛇的巴人,在历史上曾经建立过一个西南地区的大国:巴国。
  公元前316年,巴国被从汉中南下的秦军所灭,在战国中期最强盛的时候,巴国的疆域广阔,东至鱼复(奉节),西至僰道(四川宜宾)北接汉中,南极贵州的北部地区,是可与战国七雄相比的一个国家。
  巴郡。
  是秦灭巴国之后的天下三十六郡之一,治所设在江州,也就是今天的重庆,在巴郡的北部地区,则以古城阆中为中心,形成另一个较为繁华的平坝地带。
  阆中。
  也是古巴国最后的都城。
  在秦新历三年四月二十日,又一次迎来了象征秦国荣耀的黑色旗帜,对于巴人来说,城头的变幻在这一年里太频繁了,在秦、汉两色黑与色的旗帜变幻下,阆中这座古城就象穿行是过的渝水一样。
  古井无波,一往无前,继续着自己独有的节奏。
  李原率秦军一部攻取巴郡,在兵不血刃的拿下阆中之后,李原又别遣校尉冯宣率一部秦卒顺着渝水南下,直取江州。
  四月二十一日。
  李原在阆中城外的兹山一带,与阆中七姓长老约谈,七姓主要以罗、朴、昝、鄂、度、夕、龚等七个当初建立巴国的部落组成,这些部落在刘邦入主汉中之后,听从巴族一部首领范目的劝说,选择了投奔汉国。
  现在。范目正带着七姓的巴族勇士在蜀郡一带,会同郦商的汉军与秦军作战。李原决定与他们会面,主要还是希望能籍此瓦解巴族的斗志,从而为彻底的解决郦商势力作准备。
  四月的天气,阴雨不断,道路多次被冲毁,栈道不时出现险情,陈仓道与褒斜道,虽然都在秦军的手里。但真正要从关中运送大量的辎重过来,却是难上加难。
  在强攻西城得手之后,秦军上下虽然士气高昂,但也因此失去了再一次发动强大攻势的能力,无论从兵员的储备、还是战具、战甲方面,秦军后勤系统因为战线拉得过于漫长,而变得异常脆弱起来。
  刘邦能够有范目协助游说巴人。李原在巴郡一带,找不到一个相识之人,他能依靠的就是自己。
  一个有思想的头脑,一个掌握着二千人巴人命运沉浮的心灵,无疑,会在与巴人的沟通中起到让人意想不到的作用。
  兹山。
  李原在山前摆下酒宴。迎接来自巴族的各族渠帅,秦国神武侯的亲自邀请,让一众巴族渠帅不禁诚惶诚恐起来。
  “李侯,不知相邀我等前来,有何吩咐。”七姓之中。年纪最大的罗姓渠帅不安的轻咳了一声,问道。
  “罗渠帅言重了。本侯今日,只想与诸渠帅畅饮美酒,共尝巴渝舞技,不知诸位渠帅可有勇士推选?”李原哈哈一笑,禁不住好奇的问道。巴渝舞,是巴人出征之时跳的一种舞蹈,昔日巴人跟着周武王讨伐商纣,三千巴人就是跳着这样的歌舞,赤裸着上身,叫喊着将商朝的军队打得大败。
  巴蜀一带的文明,在后世因为三星堆出土的一系列罕见的文物,从而为世人所关注。李原对此也是好奇心起,现在,终于有机会与巴族的后人打探一番,他自然要好好的询问一下,否则的话,再过千余年,什么湖广填四川之类的民族大迁移运动一来,什么文明、什么传承都化为乌有?
  “李侯,想不到也对我巴国的过去感兴趣,当年,巴泉老渠帅带着我七姓的勇士沿着清溪水一带向东伐楚,与楚军激战,七战七捷,巴人勇猛之名由此名扬天下——!”罗姓老渠帅一听李原很兴趣,勾起对祖先荣耀回忆的他立时滔滔不绝的介绍起来。
  李原一边听,一边还命军中司马认真的做好记录,巴人虽然有文字,但却主要用于祭祀神灵,巴族中真正识字的人不多,象七姓渠帅这样的老人中,就有三位不识字,他们现在的每一句话,对于研究巴国的历史都有极高的价值。
  秦国的国库里面,本来记载着自夏商周以来的各个朝代的年代传记,但在秦二世末年的这一场战乱中,遗失损毁的也是不少,李原现在的举动,就是在补救史料中缺少的一部分。
  一场叙谈。
  从下午一直持续到晚上,然后,又是第二天一整天。
  李原很耐心的倾听着巴人讲述巴国那一段段惊心动魄的历史,包括最为悲壮的巴蔓子以头留城、忠信两全的故事。李原对巴族先人表现出来的尊敬态度,也让七姓长老感到了李原的诚意,他们对秦军的态度就在这一次次的接触中发生着改变。
  蜀郡。
  天府(今成都)。
  汉军大将郦商神情憔悴,年仅三十四岁的他在两鬓已经隐隐有了几根华发,西城被攻城,阳平侯曹参阵亡,这个噩耗在四月下旬的时候,终于传到了成都。
  曹参战死,连接南郡的通道在巴郡被秦军攻占之后,也被切断,现在蜀郡的这一支汉军已经彻底的成了一支孤军,面对军中动荡的军卒,郦商猛然感到,他之前设想的以蜀郡为根据地,长期坚守的策略变得不可行起来。
  “将卒思归,士气低落,怎么办?”
  “军无斗志,将无战心,一旦秦军来攻,又当如何应对?”
  “郡中的大族渐渐的开始变得不听话起来,象从关东迁移而来的商贾卓氏已经开始举族从临邛一带,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信号。”
  郦商一直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在汉军诸将中,他也一直甚得刘邦的信任,但现在,他却发现自己的综合能力还是差了些,最起码,在没有了相国萧何对粮秣辎重的照顾之后,蜀郡内部人心浮动,让他好生恼怒。
  就在郦商苦思之时,跟随他一道来到蜀郡的巴人将军范目一脸阴暗的闯了进来,大声道:“郦相,末将得知,李原在阆中一带连续酒宴七姓巴人,这些日,末将营中,已经有数人擅自脱离队伍,这要是再持续下去,我军则不战自溃矣。”
  范目着急了。
  李原这几天,在阆中按兵不动,他开始还并不在意。
  就凭区区一场酒宴,请一众老朽渠帅去说道说道过去,难不成还能翻了天去,范目的轻视让他现在后悔不迭。
  “范将军,依你之见,我军当如何应对?”郦商无奈的看了范目一眼,问道。范目的部队几乎全无巴人组成,也只有范目才能指挥得动,郦商想不出来,连范目的命令也无法起到震慑作用,他一个外将又能有什么主意。
  “秦国神武侯李原就在阆中,不如我们趁机袭杀过去,一举解决了这个祸害?”范目恨恨说道。
  “蜀郡与巴郡,虽然相邻,但中间有数道河流重山相阻,我军只怕还未到阆中,就会被秦军团团包围。”郦商苦笑道。
  范目这个古代版的斩首行动一提出,郦商就给一下否定掉了。奇袭也要有实力才行,象现在蜀郡一带的汉军满打满算加起来,也不过六千余人,这其中,还有范目的二千巴人,就凭这一点点的兵力,又如何能奈何得了李原?
  “这也不能,那也不能。难不成我们就眼睁睁等着秦人来打我们吗?”范目恨恨怒吼,心中充盈着对秦人的滔天恨意。
  这一股恨,不仅来自于李原在阆中的小动作,更来自于范目昔日被秦国巴郡郡守鞭打的羞辱。当然,这位惹下大麻烦的郡守是丞相赵高任上任命的,在刘邦大军进攻巴郡的过程中,被范目一下擒获,最后直接砍了头颅,死尸倒伏于渝水直接喂了鱼虾。
  “范将军且息怒,秦人虽狂,但我们也不是毫无办法,千里奔袭斩杀敌将的计谋虽不能用,但我们可以变通一下,让军中悍卒假扮秦军士卒,趁着夜色劫杀那些动摇的巴族人,如此一来,巴人势必对秦人更加的忿恨,这才是我们应该采用的策略。”郦商一边说着,一边紧紧的盯着范目的眼睛。
  “谁来假扮秦卒?”范目心头倏然一惊,这种残杀同胞的勾当要是传扬出去,对于范目的名声将造成极大的负面影响,而最好就是郦商另外派来前去。
  “谁去也不如范将军你去来得适合,巴郡一带除了将军的人马外,其他人对地形地貌、风土人情都不熟悉,一旦陷入两难境地,则汉王大业则尽毁于你我之手了。”郦商语重心长的开导道。
  范目的价值,就在于能够在治理巴郡过程中发挥作用,但现在,巴郡已经被秦军攻占,那么对刘邦来说,敌人的地方不管怎么弄都好说话,只要能够真真正正的打击到李原就可以了,在连续的败仗之后,刘邦对己方打败秦军的期望值越来越低。
  听郦商这么一强调,范目也不好再作计较,只能低着头领了将令而去。随着刘邦的东行,汉军将领之间为了争夺生存权的战斗开始上演。
  范目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而郦商同样的,在算计范目的同时,自己也在被更大的更有权势的人算计着。

第二百零九章 巴人内讧

  巴郡。
  四月末,秦将冯宣率领的一支秦军在攻取江州之后,又遣兵袭占了长江边上的重要水道隘口——鱼复。
  至此,秦军完成了对蜀郡汉军的层层包围,除了更西南方、西面由少数民族居住的不毛之地外,在北、东、东南三面,秦军从水陆两路进逼,让郦商的汉军无路可逃。
  蜀郡。
  风声鹤唳。
  蜀相郦商在惶恐与焦急之中,这些天夜不能寐。
  这种高强度的压迫,对于一个人的承受力是极大的考验。
  看着范目有些颓废的身影,郦商猛然冲到屋内的青铜镜前,仔仔细细的察看自己的容貌与神情来。
  “我这是老了吗?怎么可能,才短短的一年时间,我郦商不会老的,也不会轻易的被打败,李原,有种的,就来吧!”郦商状若疯狂的大笑起来。
  回转关东的道路被堵塞,与汉王刘邦的联系被切断,孤军作战的重重压力如山一般的压迫过来,郦商本以为他能够承受,现在却发现,他太高估自己了。
  蜀郡再好。
  也不是家乡,对于高阳人郦商来说,这蜀地的山山水水纵有千般的美好,也不如家乡的一个土疙瘩。
  这是郦商真实的感受。
  郦商如此,汉军中的其它将校兵卒又何尝不是如此,在一片人心思归、四面楚歌的逆境下,郦商对于守住蜀郡也越来越没有信心。
  让范目假扮秦军劫掠。这不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主意,甚至于一旦传扬出去。会对汉王刘邦的名声有不利的影响,但郦商现在也顾不得了。
  能守住一天,是一天。
  能拖着秦军不来进攻,就拖着。
  在秦军强大的压迫面前,郦商现在,对于自己能够为堂兄郦食其报仇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况且,在成都平原一带。几乎无险可守,郦商唯一能乞求的,就是秦军因为粮秣运输不易而撤退。
  在巴郡,李原继续的抓紧对七姓巴族渠帅的拉拢,这次秦军入巴郡,他出人意料的没有采取强硬之极的策略,他以诚心请教、个人协商的方式以巴族的七姓渠帅一一沟通。在深入了解巴人的历史的基础上,不仅提出了减免赋税、减轻徭役的政策,还提出巴人的地位与秦人相等的主张。
  自巴郡入秦之日起,巴人就是秦国的一员,就是秦人。在保留巴人独有的文化的基础上,可以享受到秦人在举荐、教谕、经商等多个方面的同等优惠。
  举荐。即是巴人经过推荐,也可以象秦人一样,担任地方官员,如果日后政绩考核优秀的话,还有机会到秦都任职中央官员。
  教谕。就是让巴人的子弟入学识字,文化的传承需要一代又一代的有识之士来加以添注和记录。在看见了秦军中掌书记一卷又一卷竹简的记录后,七姓渠帅对于让自己族中的少年人读书产生了浓烈的兴趣。
  经商,则顾名思议,就是倒买倒卖。巴郡一带多山多水,其它的物产还在其次,这里的煮盐技术却是领先水平的,而关中一带恰恰缺少食盐,一直以来,就有巴郡的商人冒着翻越秦岭的巨大危险,从事私下里贩盐的行当。现在,李原放开让巴人也能参与其中,无疑是给了巴人一次壮大部落的机会。
  民族问题。
  是考验一个政治家是否优秀的重要命题。
  以杀止杀。
  这是有勇无谋的蛮夫才会去做的举动,李原对关外的匈奴人、北方的诸胡部落采取的就是武力驱逐、强力镇压的策略,可是,李原是蛮夫吗?
  显然不可能是。要是谁真这么认为的话,只怕会被众人以看待白痴的眼神相待,因为李原若是无智,那么被一个蛮夫给屡屡打败的项羽、刘邦又算是哪一类呢?
  一直以来,都是被打压,被欺凌的巴人没有想到,拯救他们的,不是那个夹道欢迎,有着温厚笑容的汉王刘邦,而是被他们视为洪水猛兽的秦人,更确切的说,是面前的这个年纪轻轻、态度诚恳的秦国侯爷。
  人是会变的。
  人也是最为善变的一种生物。
  在利益面前,其他都不过是一句空话罢了。
  在巴族各渠帅的一次会唔上,七姓渠帅在感激李原、感激秦军的同时,也开始对范目这个曾经倍受推崇的勇士抱怨起来。
  “范目,非我族人,他日相见,定要讨还一个公道。”七姓之中,以朴姓子弟被范目带去最多,这时见秦军上下秋毫无犯,主将和颜悦色,朴渠帅禁不住对范目的真实用意开始怀疑起来。
  “我族子弟,被范目诓去五百六十七人,前天,从蜀郡一带逃回三人,据他们所说,蜀郡一带的汉军正在四处强募青壮,扩充实力,这岂不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可惜了我族的儿郎,要如何才能从战事中避开去。”罗姓老渠帅也是长叹一声,无奈的说道。
  当初,范目授命来游说巴人支持汉王刘邦时,罗老渠帅一时看花了眼,听信范目的言话,将族中儿郎组成的一支精兵交给了范目指挥,现在回过头来,他才赫然发现,自己完全是看错了人。
  老渠帅们在一阵嘘嘘之后,终于发现将武力交到范目手里是完全错误的,随后,已经活过人生大半辈子的他们采取了补救措施……
  在李原的提议和推动下,七姓渠帅一致同意,迅速组建一支维持地方治安缉盗的郡兵部队,由罗渠帅的儿子罗宪担任都尉,协助秦军守卫巴郡一带的各个重要城镇。
  罗宪。
  名字与三国后期蜀汉的永安太守、著名大将罗宪重名,李原没有去深究此罗宪与彼罗宪是否有血缘关系的考证,他要的是罗宪的身份:罗姓巴部大渠帅的儿子,这就够了。
  瓦解敌人。
  首先要从敌方的内部开始。
  罗宪已经年过四十,就能力而言只能算是平庸,要不然巴人中出头的也不会是七姓之外的范目,对于自己儿子能够成为都尉,罗老渠帅还是相当欣慰的,自家的儿子能力如何,做老子的自然一清二楚。
  不过,清楚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在巴族内部的推荐会议上,族中每人一票,罗宪能力不足,老渠帅就算有心,也无法驳了众人,现在好了,是秦国神武侯直接提议,看上了罗宪的能力,宗族之中就算有不同意见,老渠帅也能借着秦军的权势,顺利的压下来。
  罗渠帅的情况是如此,朴、龚等渠帅虽然有的儿子还未成年,但弟弟、亲戚也一样不少,在报备到李原那里之后,无一例外,均被顺利的接纳,并且分别担任各支小部队的头目,这让七姓渠帅对李原感激不已。
  就在一众巴族渠帅提到范目恨恨的同时,这位曾经的巴族首领正在带人往阆中而来。
  按照郦商的计谋,是要求范目进入巴郡后,以假扮秦军的身份去洗劫一些巴族村寨,然后将祸害转嫁到秦军头上,这个计谋很是毒辣,如果一旦实施的话,只要范目的人不被抓住,李原要想辩解,还真是不容易。
  可惜,郦商这次选错了人选。
  范目终究还是巴族人,他投奔刘邦,并愿意为汉军效力是不假。但要他为了一个谁也不确定的目标,去和巴族决裂,成为巴人痛恨的杀手,范目还没有那么的丧心病狂。所以,在思来想去之后,范目决定,潜入阆中城,寻机刺杀李原。
  李原一死,秦国动荡,秦军自然而然会从巴郡撤退,到时候,他范目再以光复故土的名义回到巴族,那就是巴人中的大勇士。
  范目真正图的,是名声,是权力,是巴族人的崇拜。
  所以,当他掌握了巴族中最有实力的一支军队后,范目就立马将士兵带离了巴郡故土,让这些习惯了翻山越岭的巴人勇士来到天府之国的平原地带,成为他手底下的一张王牌,在巴族军队的威慑下,就连蜀相郦商也不得不避一避范目的锋芒。
  阆中城楼上。
  一面漆黑边白的秦军旌旗在风中作响,范目赤发披肩,一副巴人打扮,在几个精心挑选出来的巴族亲信将卒陪同下,准备潜入城内。
  城门口,不远处。
  范目躲藏在一个矮灌木丛中,脸上阴沉得可怕,从这里远远的望过去,一队秦卒和一队由巴人组成的郡卒在城门口联合检查,秦卒不算什么,范目也不惧怕,他现在的身份就是一个从山里出来的巴族猎人,手里拎的也是来城里换取盐巴的野物,但那队巴族郡卒却让范目为难了。
  “渠帅,是罗宪那厮,怎么办?”一名亲信紧张的跑了过来,凑近范目,压低声音说道。
  “我们,走!等晚上再寻机会进城。”范目沉吟了一会,恨恨的盯着远处正在搜查来往人员的一名巴族壮汉,咬牙说道。
  范目不甘心。
  阆中对于他来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如果在这里都不能将李原刺杀的话,范目不敢去想象,让李原回了汉中或者关中,他还有什么机会。眼见着巴族内部以罗宪为首的新势力正在崛起,范目更是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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