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陈仓之战(四)



  戚鳃不自量力。
  让正想着如何给敌一个下马威的李原眼前一亮,戚军的士气低落得厉害,若是主将戚鳃再有什么闪失,那么这仗就好打了。
  “戚老贼,休得猖狂,李某来也。”李原一声大喝,黄膘马突然间加速,冲过如林的阵前,镔铁枪挺起,朝着戚鳃杀将了过去。
  “这!”戚鳃一愣神,眼睁睁的看着李原越来越近。他虽然叫骂得起劲,可是,单挑李原,这事情却没有想过,一个体力下降的老将,和年轻气盛的青年单挑,不用多想,也会知道结果。
  “壮士何在?谁与我杀了贼将?”戚鳃一边惊慌叫喊着,一边拔转马头,几乎的逃一样的朝着本阵跑了回去。
  杀贼不成,险些被杀。
  对面李原军将士爆发出一阵哄笑,而戚军士卒则沉默无语,还没有战上一阵,主将就落荒而逃。戚军士兵本就不高的士气更是低落,在一些将校的心里,可能也在暗骂戚鳃,没有本事去出什么风头。
  戚鳃,本来就是一投机小人。
  “小儿哪里走,姜某来战你。”戚军这厢,羌人勇将姜丛大叫一声,催马挺着一把大刀冲了出来。
  姜丛擅刀技,手里持着的是一把祖上传下来的长柄环首刀,全部用镔枪打制,采用上好的铁陨石,为了这把宝刀,姜丛的部落请出了秦国著名的匠造大师欧冶子打造,传到姜丛这一代时,已经第三代了。
  李原见蛮将来战,也不客气,拍马挺枪,斜刺里就是一枪,刺向姜丛的胁下,相比正面的面门部下,骑在马上的姜丛没有马蹬支撑,只能以双腿的力道来保持身体的平衡,李原这一枪刺落,姜丛要是躲闪,势必要跌落马下,而若是不躲,胁部中枪也是大败。
  “嗨!”姜丛大叫一声,身体在马上以奇怪的姿势侧面偏转,居然玩了一个蹬里藏身,不对,姜丛的这一手马术比蹬里藏身还要难了不少,只靠双臂的力量,支撑起整个身体,羌人这种马背上的游牧部落比耕种民族总有些先天的优势。
  两马交错。
  姜丛已经从战马的另一侧翻身过来,不过,脸色却有些不好看,方才,他轻敌了!
  “杀!”
  姜丛怒声大叫,长柄刀高高举起,一式立劈华山,就冲着李原砍了过来。
  力量方面,姜丛肯定是占尽上风,兵器方面,枪与刀相比,马上作战不占优势,甚至从威胁来说,姜丛的这一把环首刀还要更厉害一些。毕竟,李原的镔铁枪只是枪头部分是陨铁打制,枪身部分,只是取了硬木削成棍状罢了。
  硬挡肯定不成。
  李原这次出战,打算的就是示敌以弱,虚晃几个回合,然后假作不敌,待蛮将追杀之际,左右伏兵齐出,再将敌一举歼灭。
  姜丛这个头脑简单的羌族蛮汉,正好是个合适的对手。
  李原作势催马摇枪,抢手一步冲着姜丛刺了过去,瞧他拼命的样子,完全不顾及即将劈落的大刀,这种两败俱伤的战法让李军观战的士卒个个神情凝重。
  李原是谁,一军之统帅,而不是持勇斗狠的勇将。身系全军将士的安危于一身,他要有个好歹,那还得了。
  “将军!”李必低呼一声,险一些控制不住要杀出。
  “报,王都尉差人来报,伏击部队已经就绪。”就在李必等年轻将领激愤之时,王尚遣来送信的斥候让他们瞬间清醒了过来。
  “给李将军打旗语!”李必醒悟过来,急忙下令。
  李原这么做,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激怒对方,让对手在狂怒得意之下作出错误的判断。
  天下掉馅饼的好事,一次有可能,二次、三次绝无可能。
  李原的一次次成功,在旁人看来,也许是凭运气,而在跟随着李原一路走来的将士们眼里,李原是拿命搏杀出了一条生路。
  阵中,李原和姜丛已经战了十余合,从一开始的对峙,到现在渐落下风,在力量和武器上吃亏的李原只凭着灵活的身法在支撑着,幸好胯下的黄膘马很是骏健,在与对方羌马的较量中完全不落下风。
  人在撕杀,马也一样。
  李原的这匹马刚满三岁,正是壮年之时,又兼草料喂养精心,黄膘马全身的皮毛油光锃亮,一对巨目也是炯炯有神。
  “喝!”
  李原拔马回首,冲着本阵败了下去,长枪在刚才与环首刀的对撞中,被震得高高激起,让他的虎口一阵发麻,后背也已是汗水淋淋。
  瞧见已阵旗语的李原佯败了,姜丛此时正斗得性起,李原这一败,让他顿时悬在了半空,不着不落的难受之极。
  “敌将已败,杀!”好在戚鳃及时给姜丛解了忿恨,戚军将士个个发一声喊,冲着李原军阵冲了过去。
  李军大败。
  主将斗阵失利,将校无有战心。
  面对汹涌杀将过来的戚军士卒,李必等亲将只顾着保护着李原,士兵们连营帐中的一应辎重也来不得带走。
  戚军追杀一路,姜丛、戚鳃在前头催促士兵加快速度,还没有杀过瘾的姜丛更加的得意,李原也算是在关中小有名气的秦将,这回他立下大功,等回到部落中,看那些心存顾虑的老家伙还多说什么。
  戚鳃不停的催促士卒快进,得意之下,他已然不及去察看追杀的戚军队形已经拉长成了一字长蛇形状。
  九龙山。
  山首龙形,为西歧部落神圣之地,这里山道险峻,峰峦林立,多处形成死谷的存在,就象一个个张开巨口的陷阱,等待着不及细察陷入的敌人。
  “快,追上去!”戚鳃大叫。
  从午后开始撕杀到日暮,戚军的锐气已经消磨殆尽,比脚程的话,休息了一上午的李原军明显要快了一些,不过,李军在将校们的授意下,有意无意的开始放慢脚力,等待戚军追赶上来。
  日头渐落西山。
  戚军长长的行军队伍在戚鳃的催促下,终于步入李原军伏下的死亡峡谷。
  王尚指挥的二千将卒已经在此等候多时,强劲的山风,伴着山野里的枯枝、野草在瑟瑟抖动,李原军将士手中,引火的松枝等燃具已经齐备——。
  火攻计,这是李原为戚鳃这个叛将招待的第一道大菜。

第一百零一章 陈仓之战(五)

  大火熊熊而起。
  映红整个九龙山际。
  戚鳃、姜丛被山野间劲吹的山火围于谷底,一时脱身不得。
  “李贼,真是狡诈之极,悔不听曹参所言,这,这当如何是好?”戚鳃心中一阵懊悔,偷鸡不成失把米,现在的他,不只是鸡没偷成,只怕连性命也将不保。
  羌人以火为神,将火神祝融视为神明供奉,姜丛虽然勇悍,但在瞧见漫山火势之际,也已吓得面色刹白。
  有力气又怎么样,被火烧死的滋味可不好受。
  不及躲闪的戚军士卒被火烧着,惨叫着四处逃窜,却不想,风助火势,更使得身上的火苗越来越旺,更不堪的是,火人不辩路途,见到有同伴在旁,忙不迭的扑上去求救,结果两人一起烧着,哭喊声连成一片。
  “快撤!”戚鳃急声大叫。仓促之中,他也不及收拢人马,更无暇顾及还在前头的姜丛的死活,只带着身边的百余名亲兵往后路逃窜。
  九龙山口。
  李原、蒙虎带着三千精兵从他路绕回,谨守此处,只待戚鳃的败兵逃回,远远的望见通天的大火、还有戚军士卒传来的阵阵惨叫,蒙虎脸上,禁不住露出兴奋的神情。
  “李将军,这火攻之计成了,戚军这一回,十停人马能逃出三停,就算逃了性命,也是掉盔卸甲,不堪一战。”蒙虎又喜又忧,李原用计之精妙让他大开眼界,而更令蒙虎佩服的是,李原为了胜利,可以说连面子都不要的那份执着。
  败给一个蛮将,这事情说出去,对李原的名望影响不小。在以讹传讹的资讯不发达的时代,李原就是想自辩,也无从谈起。
  不知不觉中,蒙虎开始站在李原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这一层改变,也许他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
  “莫要轻敌,穷寇困兽,也会作惊人之举,蒙都尉,你速领本部边军堵在隘口,勿使一名敌卒逃脱。”李原沉声道。
  “多谢将军提点。”蒙虎点头应下。
  “李军侯,你等率本部人马协同边军作战,且听从蒙都尉指挥。”李原命令道。
  “诺!”李必领令而去。
  “白军侯,曹屯将,你等率亲兵本部,随在我后,杀入陈仓外敌营。”李原决定一鼓作气,不仅要让戚鳃追击部队有来无回,就连他的留守部队也一并吞下。
  胜利,已经不远了。
  戚鳃无法与刘邦、项羽相比,这一场胜利不过是李原众多战绩中垫底的一份罢了,实在当不得有多高兴。
  九龙山隘口前头。
  王尚早已命士卒堵住了道口,方才李原率军通过的地方,本来就只留下了一个狭窄的缺口,现在缺口一堵,加上堆薪燃烧的热量,就算戚军想要扒开缺口,也是不能。
  姜丛已经弃了战马,弃了锦袍,脱了一切让他感到累赘的东西,只手里拿着那把锋芒毕露的环首刀,在乱军之中左冲右突,死在他手上的戚军士卒足有二十余人。
  “贼子休走,待吃姜爷爷一刀。”
  姜丛口中,还在胡言乱语,用力过度的虚弱渐渐袭上他的心头,尽管他的眼睛瞪得很大,但眼前却是直冒金星,看不清楚应往哪个方向逃跑。
  戚鳃先跑了。
  这个无耻小人,不想想方才是谁救了他,也不想着叫唤一声。
  姜丛气血上涌,对戚鳃怨恨加倍,手底下就不再留情,而那些被他平白无故砍翻的士卒情急之下,也不再顾及姜丛是何许人也。
  一时间,狭谷之中,在火势照映下,戚军在逃命的同时,开始自相残杀。
  戚鳃逃命的本事,确实有功底。
  就在姜丛还在前军的时候,他已经飞快的冲过一里多地,来到了隘口的不远处,前方,一线天光显现,让他有一种死里逃生的虚脱感。
  “戚侯,前面有敌兵?”一名亲从惊叫起来。
  “冲过去。”戚鳃几乎是头也不回,不顾一切的朝着隘口处的秦边军防御阵上冲了过来,好不容易从火场里逃出生天的戚军士卒乱哄哄的聚在一起,这个时候,什么阵型,什么掩护,都成了一句空话。
  “射杀!”
  蒙虎压住兴奋,沉声大喝。李原将堵截戚军逃兵的大功劳交到自己手里,若是这便宜的事情还办砸了,那他蒙虎真的就不用在军中混下去了。
  边军四百余人在前,李必军一千士卒在后,其中弩兵有五百余人,听到蒙虎在前方发出口令,后面指挥的李必指挥弩兵排成三队,开始向冲过来的戚军逃卒射击。
  “卟!”
  箭入肉体,带着强劲的力道,让中箭的戚军士卒惨吼连连,扑地不起。
  “哎呀!”失去了抵御的红袄和软甲,一众赤裸着身体的戚军将校和普通士兵一样,成为李原军弩兵的靶子。
  戚鳃披头散发,在一众亲从的掩护下,终于杀到了蒙虎的边军跟前,此时的戚大将军,身边只剩下可怜的三、五人。
  “砍了戚贼首级,献予李将军!”蒙虎冷冷的看着戚鳃一眼,就象看一个死人一样。
  对于军中的叛徒,蒙虎一向是看不起的,男儿丈夫,就算是兵临绝境,也要仰首迎着敌人倒下,放下武器投降已是不可原谅,而助纣为虐则更是该杀。
  戚鳃死了!
  几乎赤身裸体的他,被四、六个冲上来的边军士卒给五马分尸,各取一块。功名利禄,一时皆如尘土。
  狭谷之中,羌族勇将姜丛已被烧成一堆焦炭,唯一能够辩认他的身份的,就剩下身畔的那一柄环首长刀。
  刀芒依旧,锋芒夺目。
  只待下一个主人,让它重放光芒。
  陈仓城外,戚军营寨,留守的王陵此时正遭到李原、王尚二路人马的夹击,九龙山的火势让数十里外的王陵军士兵看得真切,情知不妙的王陵兵少将弱,不敢出营去救援,而未等他想清楚接下来如何时,李原军已是杀到。
  独眼悍将曹信一马当先,率亲兵一队猛攻营垒,在咸阳乐游原一战中,被楼烦将乌里云扫落马下,曹信足足养伤了有二个月左右,也多亏得年轻力壮,恢复得快,身体无恙,不过,一只左眼还是不保,这使得曹信本就暴烈的性情更加的暴噪。

第一百零二章 大秦兵造

  败局已经无可挽回。
  王陵左支右挡,面对战意熊熊的李原军将士,士气低落的刘军士卒仅抵挡了一会,即不支败逃。
  与戚鳃毫无保留的全力出手不同,一开始就对战局顺利抱有怀疑的王陵好歹给自己留了一点保命的本钱。
  从汉中一路跟着王陵的本部兵卒护着王陵从陈仓一路败归蓝田,四千余将兵在李原军的追杀下,最终逃回的不过区区五百余人,这让王陵在看到刘邦驻守蓝田关的将领周緤时,不禁悲从中来。
  李原大获全胜。
  是役,历时短短的十天时间,共歼灭来犯的刘军兵卒约八千余人,斩杀敌主将戚鳃等将校共二十一人,其中羌人蛮将三人,敌将之中,仅有王陵等三、四人逃脱。
  取得陈仓大捷之后,李原即马不停蹄挥师直扑姜水、姬水,这两处地方的羌人部落被戚鳃鼓惑,发动叛乱,现在,该是羌人自食恶果的时候了。
  五月间,李原率军横扫两水流域,姜氏部落负隅顽抗,结果被李原军全族诛灭,姬氏见势不妙,遣了族中父老前往雍州说项,还算保全了一脉传承。
  在李原军不讲情面的铁血扫荡面前,但凡不降的羌人部落无不被灭族,面对李原报复性的杀戮,有见机早的部落早早的卷起帐篷向西迁移,而那些舍不得走的,又不想投降归顺的,则羌人男丁被杀戮一空,女子则充当侍婢。
  民族之间争夺生存权和土地权的战斗,从来都是血腥赤裸裸的,在这一点上,李原崇尚的不是后世那样融合怀柔的做法,而是无情的铁血与征服。
  听话的,让你生存下去。
  不听话的,那么就彻底的抹去,这才是这个世界生存的法则。
  竞争残酷无比。
  不想掉队,不想被杀,就必须冷得下心肠,拿得起屠刀。
  羌人一败,雍州、上卦、武功诸县皆为李原所有,有了榜样的力量,从关中一带迁移而来的少年、健妇开始沿着河谷丰沃的土地开垦、播种,洒下希望,期待来日收获累累果实。
  与往年播种粟稷不同,这一年,在李原的坚持下,雍州一带的百姓播种下的粮食作物是刚刚试点推广的小麦。
  小麦最早种植始于中东一带,传入中国并开始推广是在战国时期,到了秦统一六国之后,在关中平原一带,小麦的种植面积相比以往,已经有了不小的扩大,不过,由于小麦的颖果呈浆状,要想磨成粉状,连需要有一种磨小麦的石盘才行。
  相比其它复杂的发明,磨面的石盘对于李原来说,要制作出来不算困难,从咸阳一路与李原撤退到雍州的大秦兵造有足够多的工匠,他们对于李原的提议,自然不会有什么反抗的想法,实际上,能够为李原这位秦国力挽狂澜的大英雄做点事,是工匠们的荣幸。
  歧山,西。
  兵造。
  聚集了秦国最有天赋,最为干练的一群工匠。司马印从雒阳撤回的一部分郡匠、加上咸阳大兵造的二百余名匠师,在歧山重起炉火,伐薪炼铁。
  兵造的匠师,一般分为四类:大匠师、匠师、工匠、匠人。其中的区分是以技术的高低来衡量的,这方面绝对不可能造假。
  他们籍籍无名,唯一留下名字的地方,就是在武器上刻录下年份、编号和自己的名字,这样做并不是为了炫耀,而是防止出现质量问题无法追查。
  在秦国这个庞大的战争机器中,兵造起到的作用非同寻常。它的存在,让百万秦军有了统一的武器,有了统一的装备。这使得秦军在与关东六国军队的交战中,有了更多的荣誉感,更强烈的取胜欲。
  五月中旬的一天,在李原的亲自指点下,兵造的石匠开始打制一种奇怪的石磨盘。
  根据李原的叙述,他见到的这种转石盘,是用两个被凿成圆形的一大一小石盘叠加在一起,然后石盘中心的位置被挖成球状,在中轴的地方装上一个石质的实心球体,在小石盘上钻上几个漏斗状的小孔,如此一来,当上方的竹管内的小麦颖果从小孔里掉落时,在两块石盘的挤压之下,颖果壳被挤破,里面的粉状果仁就被一点一点的挤出石盘外。
  等到十一月,春小麦的第一季成熟,雍州的百姓就可以用转石盘将小麦磨成面粉,用小麦的果粉摊制的大饼,在若干年之后,也是北方人的主要食物,对于李原来说,这就是一种难得的回味“家乡”的美味。
  在指点了石匠一番之后,细节方面,自有工匠去揣磨,不需要李原这个门外汉再去多说什么,在司马印的陪同下,李原随后来到了打造兵器的工坊。
  莫石是兵造的一名年轻匠师。
  与其他匠师一样,入了匠门,一般来说,就是世代传承,生生不息,父辈将技术传到下一代,然后,再传到孙子一辈的手里。
  细数莫石的祖上,赫赫有名,春秋时著名的铸剑大师欧冶子是他的先祖,干将、莫邪两位有名的剑师是他的曾曾祖父母,随着战乱的频频,在传承了数代之后,莫石一族开始从江南一带迁移到关中,并最终成为名噪一时的大秦兵造中的一员。
  与莫石有相似经历的匠师,在兵造不在少数,对于匠师来说,安定的环境、足够的原材料、还有不错的待遇,是他们首要考虑的因素。
  不是每个匠师都会象干将、莫邪一样为了铸一把绝世神兵而付出性命的,普通人,更多考虑的是好好的活下去。
  莫石手里,拿着一把环首大刀,在柄首握处,刀刃卷起处,都已经有些焦黑的地方,这是烈火灼烧后的痕迹。
  姜丛死后,环首刀被秦军缴获,这样一柄利器作为最重要的战利品,被蒙虎郑重的送到了李原手里,对于蒙虎来说,这一仗打得淋漓尽致,一扫几个月前失败的阴影,与重振边军将士的信心相比,一柄利器算不得什么。
  “莫师,你看看,这刀还能重新锻炼成型吗?”李原在司马印的陪同下,刚刚察看过新建的匠造坊,在知晓了莫石是莫邪、干将后人后,即命人将环首刀送了过来。
  莫石一脸冷峻,不敬言笑,他的眼睛紧紧的钉着手里有些变形的大刀:“重温熔炼,加上二十余斤的上好铁石,或可成,不过,有六成机率毁损。”
  “如此,这刀且先放莫师处,等铁石寻到,再行锻造。”李原点了点头,莫石没有说大话,六成毁损的机率也是实实在在,这个时代相比后世大熔炉,手工作坊的形式在火候、时间、匠师的精气神等方面,都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据李原所知,内史郡雍州一带,大型的铁石矿几乎没有,距离雍州最近的一处铁矿,是位于蓝田县一带的柞水矿,柞水位于秦岭以南,目前还被刘邦军占领着,至于上卦一带,富有的铁矿也是不多,在秦国的西陲边境,真正的大铁矿还要跨过大河,沿着往西的走廊才会有断裂的铁矿石分布。
  炼铁,铸剑,同时,也是一个耗量极大的活计,以李原现有的条件,开采成熟的铜矿,打造一批青铜制式武器和农具,才是现实的策略。

第一百零三章 李斯低头

  渭水。
  这条关中大地的母亲河日夜奔流不息,从炎黄、商周、到春秋战国,发生在这一片大地上的杀戮与更替,于它来说,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一瞬罢了。
  河水清澈,滋润着两岸的沃土,相比二千年后的浑浊,这样无工业污梁的河水浇灌下的庄稼,想必是绿色的不能再绿色的粮食。
  李原在察看完兵造之后,辞了司马印,即带着曹信等几人来到了渭水畔刚刚复垦的田地里,田分熟田和生田两种,象渭水畔的这一部分,就是曾经耕种过,现在翻耕过来的话,不用加多少肥力,就能让小麦苗茁壮成长。
  张负兴奋的走在李原的前面,一边说着,一边点指着周围好大的一大片土地。从大梁到荥阳、再到咸阳、雍歧,张氏家族算得上是跟随李原最久的一群人了,一路的西迁,一路无目的地的跟随,现在终于有了结果。
  女婿陈平现在是李原跟前的智囊,大大小小的政事忙得家也顾不上,对此,张素娘颇有微词,不过,老丈人张负倒是全力支持陈平的工作。
  男人,没有事业就等于穷光蛋。
  至于女人发发小脾气,那不过是娇惯坏了。要是陈平真的什么都不是,张素娘就不是偶尔发发脾气,而是整天发火了。
  更紧要的是,二十天前,张负经过亭里长老的推荐,成为雍州下属清水一地的亭长,也算是跨出了家族,成为一名李原政权的基层官员了。
  渭水畔的这一处肥田,是张氏家族购置开垦的田亩,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那些雍州的小吏一听得是长史家人要耕田,自然不会将完全未开荒的山地之类的放出去,对于这种隐性的福利,李原也没有追究的念头。
  至清则无鱼。
  张负、陈平经过一年多时间的追随,现在也算是一条战壕的同志了,李原若是失败了,陈平等人作为首要帮凶,也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
  “张翁,这小麦的种子成芽有几成,洒到田地里,防鸟兽的事务可不能放松了。”李原难得的走在乡间田野,心情很是舒畅。
  小时候,也是跟着祖辈在田里农作过,相比秦时,后世的小麦种植已经有了一整套成熟的技术,可惜,以李原那一点见识,也只能在张负说项时,稍稍提起比如栽培法、间苗法还有除虫除草等一些小窍门,不过,张负倒是很意外,他没有想到李原还懂得田间耕种,特别是小麦种植的法子。
  在请示了李原之后,张负忙命人拿来竹板,将李原所说的只字片语记录下来,而更让李原哭笑不得的是,张负在开篇写了这么一句:李公农书。
  张负的意思是这本记录小麦耕作的集子是李原发起的,所以,以后凡是关于小麦耕作有什么好的经验都会被记录在农书里面,这种以大人物言行作为书集的名字的做法,在春秋战国之时很是寻常。
  比如:吕氏春秋,不过是吕不韦在任时,召集众吏编辑的,就以吕氏来名。
  李原一天天的忙个不停。
  也只有忙着,才能让他的心不致于空出来,不致于去想李家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
  雍州。
  城东靠着歧水边的一处宅子。
  一个老翁戴着一顶蒿草编成的帽子,正在河边垂钓。
  秦国的前丞相李斯从咸阳到雍州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身体方面经过调养,渐渐的有了起色,毕竟李斯也不过五十来岁,加上底子一直不错,兼又听到老对手赵高在咸阳街头死于非命,这心情一好,身子自然就恢复了过来。
  不过,李斯最近,也有郁闷放不下的事情。
  那便是小儿李原在这段时间里,一次也没有来看望过他。
  “政儿,你说,原儿是真的不在城里,还是有意在躲着我们。”李斯神色寞寞。
  对于李原这个便宜儿子,他可以说从来没有真正的关心过,从心底里,因为对他母亲的轻视,而自然的也轻视了这个小儿子。却不想,李家,最后是靠这个不在意培养的儿子逃脱了灭族的下场。
  “父亲,原弟真不在城里,前些日,叛军来犯陈仓,这几天,陈长史说,原弟又去了歧山兵造那边——。”李政支吾的回道。
  对于李原这个弟弟,他也没有多少的接触,昔日在府中时,他只听到府内后院有一个叫李原的家仆,听有传言说是父亲在外的私生子,在后来,他便随了李斯到了咸阳,和李原更是接触不到。
  待到再见时,李原已是拥领一支强军,身边有着上万忠勇将卒的将军,这让李政感到压力倍增。
  去见李原,说什么,怎么说?去郡守府的一路上,李政心中都在不由自主的忐忑,好在,李原不在城内,倒让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李斯叹了一口气,缓步进了房内,待出来时手里持了一枚竹简:“政儿,你去一趟长公主府,把这个给你嫂嫂,就说请她转交给原儿。”
  “诺!”李政低头应下,去赵玉漱的住处他没有什么压力,尽管大哥李由战死了,但赵玉漱还是他的嫂子,有这一份亲情在,他到长公主府自会有人接洽,不象到郡守府,都是些面无表情的士兵,不带一点的笑容,让他见了心里发慌。
  李斯瞧着李政有些瘦削的背影,心头五味杂陈。方才的竹简上,写下了李原亲娘的名字、籍贯、还有一些过往的言语记录,在后面,还有几句李斯一直羞愧说不出口的话,而最后面,李斯也表达了自己渴望再发挥一下余热的决心。
  另外,他也要为李政多谋想一下,这个二儿子打仗什么的肯定是不行的,在治政方面,这些年来,也学了自己几分本领,只是缺少的是机会。
  堂堂大秦的丞相——,治理一个国家都没有什么问题。区区雍歧一个春秋小国的范围,李斯有信心帮助管好这些日常政务,李原这个儿子的事业,说到底还是李家的,一笔终究写不出两个李字来。

第一百零四章 火上加薪

  长公主赵玉漱随李原来到雍州之后,便自寻了以前秦先皇的旧宫舍打扫干净,与华庭公主赵玉曼合住一处。
  这雍州不比咸阳,三百余年前的先王旧宫舍,虽然历代秦国君王都会有修葺,但毕竟岁月不饶人,有些地方过于阴暗潮湿了些,女人家住在这样的地方,着实不怎么的好。
  李原倒是多次的提议,让赵玉漱别找其它地方了,就搬到郡守府算了,反正李原的身份也公开了,一家子住在一起,就算有些闲话,也不敢当着李原的面说什么?
  对于李原暗底下的小心思,赵玉漱毫不留情的给拒绝了,她直接就回了一句:请李丞相回来吗?
  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大,对于李原来说,和一个素未平生的老人一起住,他的境界还没有高到这个层面,而更重要的是,李原这具身体的本能还在隐隐的抗拒和李斯的任何接触,一个二十余年不关心儿子的父亲,又岂能得到子女的尊敬。
  李原从渭水畔回来,刚一进府内,就见长史陈平一脸笑呵呵的迎了上来。
  陈平现在的心情,可以用云开雾散始见天日来形容,雍歧虽然不大,但也有二十余万的人丁,如果是春秋小国林立的时期,陈平也算得上是一国的国相了。
  管仲,伍子胥——,这些个春秋时的名相名将,在陈平的心里就是效仿的对象,现在,他正朝着这个目标在不停的努力着。
  “郡守,我们留在咸阳的间作来消息了,刘邦军驻灞上、项羽军驻鸿门,双方剑拔弩张,关系不睦,我们的诱敌之计要成了。”陈平意气风发,好看的眼睛里闪动着诡计得逞后的喜悦之情。
  “项军已经到达了鸿门,也许一场好戏就要开演了,可惜了,不能亲眼一见呐!”李原心念一动。
  鸿门宴,这一出在历史上大书特书,美化刘邦、丑化项羽的戏码,即将要上演了吗?这一回,少了配角樊哙,不知刘邦一方会有何人来顶替这一角色,而项羽一方,是按照原来的剧本继续演着,还是有了新的不同的戏份。这么想着,李原忽然有些心驰神往起来。
  “郡守,我们虽然不能去鸿门,却也可以加一把薪火,项伯与张良相交莫逆的消息,我已命人透露给了项羽的亚父范增,相信范增会好好利用这一情报的。”陈平面露狡黠之色,来而不往非礼也,刘邦既然能策动降将戚鳃来进犯雍歧,陈平也不介意同样利用计谋给刘邦使一个绊子。
  项伯此人,在历史上活得很是滋润,靠着出卖项氏的情报,项伯就是在项羽的楚国政权灭亡后,也得到了刘邦的优待。
  这样一个无耻小人,伏间在项羽身边,而且又是同宗的长辈,项羽若是不败,才真的没有天理。
  现在,鸿门宴即将开始,项伯估计在为张良、刘邦而奔走,只不知,他会不会再以身挡着项庄的剑,若是他这么做的话,有陈平的情报,再有范增的精明,不会看不出其中的玄妙,陈平相信,项伯双面间谍的日子也许要到头了。
  当然,这还让先取决项羽是否有决断的气魄。与孤身带着一众兄弟举事的刘邦相比,项羽是依靠着项氏一族的力量而起的,在这一点上,他比刘邦有先天的不足。
  “范增吗?徒有亚父之名,却没有容人之量,项羽成也范增,将来败也范增。”李原慨然作答,对于一些著名历史人物的命运结局,李原还是知道的,范增的个性偏激,纵有智谋但却奢望项羽听他一个人的,这使得一众本希望投奔项羽发挥才能的人物只能黯然离去,这其中,最为有名的,就是淮阴侯韩信。
  这个时候,韩信应该已经在项羽军中了,不知道作为帐前持戟郎中的他,心中有没有感到万分的憋闷。
  鸿门距离雍州有三百余里。
  西域的楼兰古国,距离雍州有六百余里。
  从距离上来看,近处似乎比远的要更加的紧要一些,只不过反攻关中,对于李原来说,还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李原现在,要紧的是把雍歧这一块小地方给经营好,不要让二十万跟着自己而来的百姓饿肚子,同时,在有条件的情况下,逐渐向西扩张,争取抢在匈奴人之前,先把河西走廊的古丝绸之路给打通。
  重新建立一个强大的秦国,也是一项持久长期的任务。
  他必须要耐得住寂寞。
  等着五十余万反秦军将关中大地吃得遍地不剩,等着项羽、刘邦感到思乡日切,又再也无法从秦地搜刮到什么,撤退回关东。
  与关中相比,西边的河西走廊对于李原来说,是现实的目标。
  贸易,是最快来钱致富的法子。
  在秦国的西面,强大的波斯帝国开始土崩瓦解,安息、大夏、贵霜等王国相继兴起,在中亚的土地上此起彼伏的争斗着,而在更西面的欧洲大陆上,一个叫做“西秦”的国家正在渐渐兴起,它还有一个名字叫:罗马。
  “将军,长公主有事要见你。”
  就在李原和陈平构划着未来的蓝图时,一名亲兵跑了进来禀报道。
  “哈,郡守真是辛苦,陈某也还有事,素娘唤了我半天了,再不回去,家里要翻天了。”陈平打了个哈哈,一边笑说着,一边朝着外面走去。
  有些事。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作为一个现代人,自由爱慕已经是常态之事,而对于秦人来说,其实也没有那么多礼教的讲究,只有儒家学说里面,才会对女子贞德、名声这一块有些说法,当然,孔老夫子也只是提了一提,并没有多作解读。
  真正让儒家思想成为禁锢女性锁链的人,是西汉的董仲舒和宋朝的朱熹。
  李原带着喜悦的心情,一路朝着赵玉漱居住的地方走去,难得这一回赵玉漱是主动相邀,莫非女人也有打熬不住的时候,早知如此,那还不如早早的搬到郡府,那时想见就见,岂不比现在容易得多。

第一百零五章 不计前嫌

  长公主府。
  红袖带着几名小婢正在打扫院子,远远的看见李原前来,小娘皱了一下俏鼻,轻哼了一声,即一转身往屋内报讯去了。
  “大公主,李木头来了,要怎么办才好?”红袖一进屋,瞥见赵玉漱正和赵玉曼在一起说着闲话,便悄悄的凑了上去问道。
  “木头,这木头还能自己动的,这可好玩得紧。”这边赵玉漱还未回答,旁边的赵玉曼耳朵好使,一下听了个七七八八,不明所以的她立时好奇起来。
  这雍州,要什么没什么,对于赵玉曼一个在秦国福寿宫里要什么有什么的十五、六小娘来说,这日子过得真是无聊之极。
  因此,有什么八卦,哪里能逃得过她的法眼。
  李原一路进门,在厅堂等了半响,才始见赵玉漱脸上红红的出来,多日不见,双方都是思念得紧。
  “不知长公主殿下唤在下,有何要紧事情?”李原跪坐软垫上,语气有些冲的作揖道。偷偷摸摸的滋味虽然消魂,但总是得到的少,想念的多,也让血气方刚中的李原不禁有些生起闷气。
  男女之事。
  若是一直停留在精神爱慕状态,那一切好说,忍忍就过去了;而一旦突破了那条线,对男人来说,就是一马平川,任我驰骋。
  在这个关健时候,赵玉漱却喊一声:停。
  这让李原如何不怒气冲天。
  就因为一个赵玉曼碍事,就得忍着,这是哪门子道理。
  要是惹急了,就将赵小娘一并收了,姐妹花岂不正好,李原心头一阵阵火起。
  “急什么,李将军年轻气盛,来日方长的紧,且喝一盏蜜水,消消火,是这样的,前二天,二弟转送了一封父亲的书信过来,要请你看下。”赵玉漱温和一笑,轻声细语的说道。这是一头顺毛驴,温言软语的劝说,远比厉声喝斥要有用的多。
  “谁的信?李丞相吗?我不看。”李原一睨眼,摆手回绝道。
  “原弟,你不看的话,那我就烧了。”赵玉漱笑了笑,挥手示意侍婢移过火烛。对于李原的脾气,她也算有些摸到门道了。
  “且等一等,看看他说些什么?”李原忍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李斯于他,其实是既无恩情,也无感情,与李斯有怨恨的,是过去的那个李原,而不是他。
  接过李斯书就的竹简,沉甸甸的,有一份厚重的坚实感,摊开看去,却不是什么叙述感情的词语,还是一篇治政的简论。
  李斯是法家的弟子,在他主政秦国期间,秦国也以奉行法家思想为主,这与关东六国截然不同,在这一篇治论中,李斯讲述了他治政的一些体会,还有一些过失,注意事项,这些对于李原来说,确实是很难得的一份东西。
  李斯在用自己的方式弥补,为相十余年,他的心胸如果能开阔一点的话,取得的成就会更大,可惜,正是因为私心杂念让李斯从秦国的功臣变成了罪人。
  “你告诉李丞相,就说,他的心意我收下了。另外,李政若是想出仕的话,让他到郡府去找陈长史。”李原点了点头,说道。
  李斯虽然没有明着说,李原也能猜得到,这篇政论的目的就是要引起他的注意,因为在竹简的最后部分,李原看到了李斯摘抄自李政读书心得中的一段话。
  当过丞相的老子摘抄儿子的语录,这是什么原因?
  只有一个,将李政推到前台来。
  “如此,玉漱代家翁谢过李将军了。”赵玉漱微微低首,轻声应道,露出一段白皙的玉颈。
  “公事已了,接下来,李某也有一事,要长公主答应。”李原目光炯炯,盯的赵玉漱俏脸越发的红晕起来。
  “嗯!”赵玉漱答应的声音低得只有两人可闻。
  “明日午时,歧山,松和亭,不见不散。”李原上前,紧握住赵玉漱的纤手,用力捏了一下,软绵绵的,有一点清香意味。
  李原在雍州一带休养生息,积蓄实力,拥有整个关中最有发展潜力的人力资源、技术优势,再加上勤勉的执政措施,李原相信,反攻关中的那一天不会太远。
  在平定了姜水、姬水一带的叛乱之后,李原又立遣骆甲、蒙虎两支劲兵渡大河,占领了陇西郡的郡治临洮,羌人闻之丧胆,诸部落遁逃数百里,李原军的兵锋向西指向,已经到达河西走廊一带,那里是匈奴人的传统势力地盘。
  在冷兵器的时代,骑兵的快速机动,将成为决定胜负的关健所在。
  匈奴,一个在中国历史上写下无数故事的草原民族,在秦末风云动荡中,它们乘势而起,一统草原,依靠马背民族的先天优势,最终成为中原人的心腹大患。
  东距戚鳃,西逐羌族,李原军在秦国的西陲初步站稳了脚跟,在这块秦国先祖牧马的地方,李原要再建一支纵横驰骋的大秦骑兵。
  关山飞渡。
  公元前206年,夏。
  关中大地上,两支反秦大军出乎意料的对峙着,就如同生死仇敌一般,就在一年前,他们还并肩作战,相互之间亲密如同兄弟一样。
  乱世的争霸已经开始。
  刚刚抵达新安鸿门的顶羽最近的脾气很大,主要的原因就是先入咸阳的人,竟然不是自己,而是那个狡猾之极的刘邦。
  比起年龄,刘邦足足大了项羽一倍,昔日联合作战,项羽就没能从刘邦那里讨到什么好去,现在,实力上远远超过对手的项羽要一雪过去的恩怨。
  鸿门。
  一场惊心动魄的宴会即将开始。
  李原、陈平的暗间之计虽然让项羽对项伯起了疑心,但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项伯依旧活得很滋润,范增虽然号称为亚父,但在强大的项氏宗族面前,他的个人影响力还是太弱了。
  项羽端坐正中,正襟贯甲而坐,他已经从刘邦的左司马曹无伤处得悉了刘邦在咸阳城中的所作所为,并且下定决心,这一回要让刘邦有来无回。
  面对重重危险,刘邦排除他想,毅然赴宴,在困难的情况下,刘邦枭雄的姿态终于开始显露了出来。

第一百零六章 鸿门宴

  鸿门宴上。
  项羽剑拔弩张,喜欢直来直去的楚霸王对于阴谋诡计天生的反感,这一次,虽然刘邦让他很不高兴,但想到昔日同在叔父项梁手下共事的情谊,他还是决定在各路诸侯面前,给刘邦一个说法。
  对于项羽这种爱惜名声的“君子”作派,亚父范增几次力谏,却不被采纳,这让范增很是失望。
  项羽,说到底,只是一个武力蛮横过头了的性情中人。
  一路顺风顺水的他,还是一个没有完全成长为男人的年轻人。
  日落西山。
  一支打着楚军旗号的小部队在一众联军诸侯的期盼中,来到鸿门的联军驻地。楚国的西征军统帅、武安侯刘邦终于来了。
  诸侯会盟,霸王号令,莫敢不从。
  刘邦却姗姗来迟,这使得本来准备给刘邦一个下马威的项羽脸色更加的不善。
  “霸王,秦狗猖狂呀,我军占领咸阳之后,一路尾追秦狗李原余部,却不想在陈仓遭敌火袭,三万大军全军覆没,此仇不报,非君子也。”刘邦刚一进帐,不等众人发问,对着项羽、张耳、魏豹等一众诸侯,就是一阵顿足捶胸。
  “沛公,你说什么,秦狗还有余力反扑,此话怎讲?”项羽闻言色变,面前的刘邦、张良等一众将校皆是一付吃了败仗、狼狈不堪的样子,看模样神情作不得假。
  帐中张耳等人也是面面相觑,要是真如刘邦所说,那么在关中还有一支秦军存在,而且实力不弱,这又是谁?在章邯的秦国主力部队、王离的边军覆灭之后,秦国还有哪一支军队能够抵挡住反秦诸侯的雷霆一击。
  “霸王,就是李原那小贼,细说起来,你我都打过交道,在雍城之战中,李贼就是从你我手里逃脱的。”刘邦恨恨说道,眸中闪过一抹得意。终于成功的将项羽等人的注意力从自己先占咸阳的话题引走,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李原,可是那个窃占过荥阳的李原?”魏豹一声惊呼,在荥阳城下,魏军伤亡惨重,大将武蒲等人俱数阵亡,全军十不存一。实际的情况,魏豹还清楚,真正侵吞了魏军的不是李原,而是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刘邦。
  “正是此僚。二个月前,李贼举清君侧的旗号,从三川郡一路打进咸阳,诛杀胡亥、赵高等人,然后,携了大批的财帛、粮秣逃到了雍歧一带,闻讯之后,某即以本部骁将戚鳃、王陵为先驱,举兵伐秦,却不想,在陈仓一带误中李贼诡计,先锋将士悉数尽墨,戚鳃等将领亡于斯役,如今,李贼势大,渐有反扑之势,我等实力不济,还请霸王兵入咸阳,坐镇讨伐李贼。”
  刘邦口才不错,一边诉说着,一边痛哭流涕嘘嘘。这个时候,他的样子已然见不到那个统御十万大军的武安侯的样子,他就是一个可怜的被人欺负了的老人。
  在表演方面,刘邦有着特殊的天赋。
  这一点上,不管是项羽,还是李原,都不及刘邦许多。
  刘邦这一番七分真三分假的话说将下来,听得众诸侯个个侧目而视,本来已经认定秦国没有抵抗力量,这次只是随着进关中劫掠一番,捞点实惠好处,却不想,秦人居然还有一支精兵留驻在关中,就连刘邦都吃了败仗。
  “李贼,某当替沛公伐之。”项羽一听,勃然作色道。身为联军统帅之首,强烈的使命感让项羽恨不得杀了所有挡路的秦军。
  在他看来,章邯率领的秦军主力已经覆亡,秦军再无力量抵抗各路诸侯的进攻,区区一个李原,又何足道哉,关健还是刘邦的军队太过于无能,要是换了楚军的话,李原只怕早就被灭了。
  “沛公,李贼当真如此猖狂,昔日在雍丘,此僚也不过区区一小军侯罢了。难不成能一飞冲天,实力膨胀如斯。若是李贼真有实力,断不会弃了咸阳而西窜。沛公有闲的话,还是说说在咸阳的日子吧。”范增冷冷一笑,质问道。
  刘邦的话,瞒得过别人,骗得了项羽,却无法让范增相信。更何况,他已经发现宴会的风向在刘邦的引导下,开始朝着质询李原是何许人也的方向发展了,这不是项羽在鸿门摆下宴席的初衷。
  “霸王明鉴,某自引兵西征以来,关山险隘重重,孤军血战数日,其中危难不足道也,那日兵过栈道,闻秦贼欲西窜逃遁,急切之下,方始军入咸阳,至于兵掠之事,实是约束不严所致,还请霸王责罚。”刘邦神情一肃,语气郑重的大声道。
  说到这里,已年近半百的刘邦眼眶隐隐泛起了红肿,他想起了战死于沙场的樊哙,傅宽等一众亲随将领,想起了风餐露宿的艰难,想起了留在家乡沛县不知生死的妻儿。
  “请霸王责罚!”刘邦麾下,曹参、周勃等几员跟随而来的亲将个个跪到地上,拱手作揖向项羽行礼。
  “诸位将军快快起来!”项羽心头一软,别看他战场上威风八面,但却最见不到同为勇将的人伏首低头。
  曹参、周勃,皆是勇猛的将领,他们的领兵作战能力,项羽也是赞赏有加的,甚至于隐隐的认为自己麾下的龙且、钟离昧、项庄等将领在能力上还不及曹周几位。
  在刘邦苦肉计下,项羽的气一消而过。
  刘邦起身,赶紧遣了张良给项羽送上玉壁十五对、玉斗二十双,另外,给亚父范增白玉一诀、玉龙一双,至于其余诸侯人等,自有随同的侍从与对方身边的人接触送上一份礼物,一时间,众诸侯人人面带喜色。
  破财免灾。
  这是消除隐患的好办法。
  刘邦这一回脱难,也着实花费了一番财帛,当然,这些东西都是刘军将校从咸阳搜刮来的,李原带走的,只是皇宫、国库和府库等处的东西,象赢子婴等人的府上,李原并没有强行去搜查,也没有撕破脸的必要。
  而留在咸阳的这些东西,便宜了刘邦,又最后落到了项羽等各路诸侯的手里。
  酒过三巡,项羽、刘邦一众诸侯人人面带潮红,这里面,项羽别看勇猛过人,但酒量却是很浅,十余鼎下去项羽已经有些摇摇晃晃,而刘邦其实酒量最好,但此时,他却假作醉酒状趴在案上不作动弹。
  众谋士之中,亚父范增冷眼瞧着,长久的沉默不语,他已经气得说不出话;而在他的对面,刘邦的首席谋士张良却是镇定自若,频频与各路诸侯把酒言欢。
  在鸿门宴上的第一回合的较量中,范增完败,张良的苦肉计加散财计,成功替刘邦化解了一次危机。

第一百零七章 韩信献计

  项羽与刘邦在角逐王者的桂冠。
  他们身边的将校谋士,也在同样为战胜自己的对手而费尽心机。第一回合的失利,让本以为掌握主动权、又有些轻敌的范增气闷难平。
  一向自诩智谋过人的他,没有想到,竟然碰到了张良这样洞察人心、谋略过人的对手。在他之前的设想中,张良只不过是韩王成派到刘邦身边的客卿,在刘邦的决策层中,应当起不到多大的作用。而事实却恰恰给了他这一判断以沉重一击。
  同时,刘邦的表演功力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的老到起来,他充分掌握了项羽及各路诸侯痛恨秦人的心理,把矛盾的焦点从自己先入关中、咸阳,转移到了李原这个秦军余逆身上。与破秦的大势相比,内部的一些争斗自然暂时放置一边。
  酒入衷肠,一众草莽英豪个个如兄弟般的把酒言欢,殊不知,仅仅过了一年不到的时间,他们之间就会兵锋相向,杀一个你死我活。
  刘邦在酒场上属于那种左右逢源的类型,刚开始不久,他被狡猾的假装不胜酒力,醉倒在案上,而在酒过三巡,等众人皆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刘邦开始来劲了,他是越喝越清醒,嬉笑怒骂,分寸把握得着实不错,与之相比,张耳等人自始至终是陪客的身份,而喝醉后的霸王项羽的表现直接可以评判为不及格。
  酒场上,刘邦自比酒中仙。
  他的本领,可以一对十,不在话下。
  在一众反秦英雄们大呼快哉之际,他们身边的谋士将校则是个个神色凝重,隐隐的更有几分剑拔弩张的架式。
  大家都是打工的,主人风不风光,关健还在于手下的能力强不强。
  项羽中军帐外,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年轻郎中肃然站立着,有些百无聊赖的仰头数了天上的星星。
  “一颗,二颗,三颗,四颗,五六七八颗——!”这声音从喉骨间低沉发出,还着些许怀才不遇的愤闷。
  “韩郎中,霸王正在宴请诸侯,有什么事与我说就行,不必事事在霸王面前细说。”范增一脸阴沉,潜遁出帐外,抬头却见这少年郎在帐外来来回回数次,晃得他有些头晕眼花。
  “亚父训斥得是,韩某无甚大事,即告退!”年轻郎中眼眸一下黯淡了下来,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要在各路诸侯面前显示一下本领,却又被范增一句话给挡了回来。
  “韩郎中且等一等,我找项庄少将军有急事,汝替我叫来。”范增左右一看,不见一个人影,便即大声叫喊起来。
  “诺!”年轻郎中低应一声,点头而去,在暮色之中,他的背影分外的寂寥。没有人知道,这个年轻人即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淮阴侯韩信。
  不一会儿,楚军中最为年轻的校尉项庄全副盔甲的持剑大步过来,现在,正是他率领巡营值班的时辰。
  “项庄,汝随吾来。”等的有些不耐的范增阴沉着脸,一把扯过项庄,至于后面跟着的少年人,已经被范增给彻底的无视掉了。
  一个唯唯诺诺,靠着嘴皮子想升官发财的家伙,成不了什么大器,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出息。
  还想亲往霸王跟前出主意,真是不知所谓。
  “亚父,有何事吩咐。”项庄问道。他是项羽的堂弟,平日里也跟项羽叫范增亚父,彼此倒也熟悉。
  “项少将军,帐中霸王正在宴请各路诸侯,其中就有先入咸阳的沛公刘邦,汝即持剑进帐,言舞剑助霸王兴,伺机将刘邦刺杀于席上,不知少将军敢与不敢?”范增凑近项庄跟前,厉声说道。
  “亚父何出此言?”项庄惊问道。性子耿直的他一时看不透势力纷争的变化,还以为诸侯之间还如联手反秦时那样的亲密。
  “若不如此,你等他日将皆为刘贼俘虏?”范增顿足道。
  “亚父,若是霸王怪罪下来——。”项庄眼睛一亮,但随即就暗淡了下来。
  “汝是霸王的堂弟,是骨肉至亲,而刘邦只是一个外人,霸王又岂会怪罪于你。”范增见项庄有些意动,立即又道。一心劝说项庄的他没有发现,旁边的韩姓年轻郎中一时隐在阴影里面,离得并不远。
  “呃,韩某以为,与其让少将军进帐行险,不如点齐一支精兵,伏于往灞桥的道上,待刘邦等人经过时假扮秦人伏袭更加的稳妥。”韩郎中突然闪出身子,轻声说道。
  “韩信,汝这胯下懦夫,竟然无耻偷听,真是卑劣之极。”范增又急又气。
  “亚父——!”韩信还待急辩,却被范增又一次打断了话头。
  “汝这小人还不快走,莫待项少将军遣人押送回去。”范增怒容满面,点指韩郎中怒声斥骂。此时的范增,尚不知道,他替项羽拒绝了一个旷世的战场奇才。从这一点上来看,范增这个亚父当得实在不称职的紧。
  韩信方才那话让向来自诩智计的他有些无地自容,平心而论,韩信的谏议可行性比范增的要强得多,而更重要的是,对于执行者项庄来说,后一个建议无疑更有保障。
  无论成与不成,项庄都可以安然无恙,成功自不必说,就算是失败,只要项庄不被抓住,那么也可以推脱得一干二净,在关中大地,遍地皆是秦人,刘邦之前又将秦人得罪的狠了,冒出一队刺客也是顺里成章。
  韩信落寞而去。
  楚营的这一段经历,留给韩信的,是满腹的抱负无法发挥,有范增这个心胸狭窄的人在项羽的跟前,楚军中没有韩信的位置。
  下一个投奔的地方,该是哪里?
  是刘邦那里吗?还是等刘邦且逃过这一回刺杀再说。更何况刘邦也太老了,可能没过几年,就会一命呜呼。
  别的诸侯那里,皆不过一时之草莽罢了,当不得大器。
  如果真的无处可去,那就继续往西边去,听说那个做木匠活的族兄韩四在那个李原军中当上了一名军侯。
  一个木匠都能获得晋升,他有着满腹的经伦,肯定能得到重用。

第一百零八章 诸侯内讧

  范增不纳韩信的谏言。
  鸿门宴上,项庄助兴舞剑,结果项伯如意料中出现,再接下来,范增的小伎俩被张良识破,刘邦军中骁将灌婴持剑护盾进得帐来,与项庄一番比拼,让素喜勇将的项羽不禁心生羡慕,楚军之中,怎么不见有如此猛将?
  项羽却也不想想,有他这么一个无敌猛将在,又有哪个对手会和楚军比拼勇力,在没有对手的情况下,楚军兵将就是再骁勇,也找不到可以一战的对手。
  在换了一个配角之后,鸿门宴的剧码继续上演,李原的影响力虽然让这一出戏出现了一些偏差,但总体来说,刘邦是一个优秀的主演,而张良则是最佳的导演,至于范增、项庄,依旧担当不受欢迎并最终倒霉的反面角色。
  而韩信,则完全是这一场大戏中的龙套角色,好不容易抢着上了个镜,却又被妒忌的小人删了个干干净净。
  历史的进程,就在微小的点末之中变化着,这一场被李原影响着的鸿门宴比原先晚了一个月发生,灌婴替代樊哙,看似什么也没有改变,而实际上却是不然。
  真正发生变化的,不在于事件本身,而在于人心。
  因为,韩信这一个足以影响今年几年战局变化的重要人物,对李原这个残秦的中坚份子,秦军中的年轻骁勇悍将有了见一见的想法。
  鸿门宴后。
  项羽的自信心更加的膨胀,他已经不再满足楚国上将军的实际职务,他要做真真正正的霸王,而不是众诸侯的口头称呼。
  五月中旬,项羽遣信使往彭城,询问怀王熊心原先“先入关中者为王”的约定是否还有效,同时,也附上了一份刘邦亲书认可项羽为联军统帅的帛书,这是实力大涨的项羽对熊心的最后一次试探。
  同月,骄阳炎炎,刘邦按照鸿门的约定,开始从咸阳撤退,同时,项羽的楚军则迅速的西进,从灞桥方向进入秦国昔日的国都:咸阳。
  对于咸阳的百姓来说,这只是不幸的又一次降临,而且,比一个月前的那一次,破坏性更加的强烈。
  在刘邦军入城之时,就有百姓开始后悔,早知道乱兵如此汹汹,就跟了李原往雍州去了,而现在,当项羽的军队进入城内时,他们心中的后悔更加的浓烈。
  比咸阳百姓更加悔怨的,是短命皇帝赢子婴。
  这位倒霉的秦国末代皇帝只做了短短不到四十天的皇帝梦,就被囚禁了起来,在刘邦的手里,贡献出全部家财的子婴等人好歹还留了一条性命,而现在,换到了项羽接手,对秦国王族怨恨深重的项羽又岂会放过子婴等人。
  如果不是始皇帝的陵墓实在过于庞大深奥,项羽也不介意将赢政从坟墓里挖出来鞭尸以消其恨意。
  六月一日。
  赢子婴在咸阳西市,前丞相赵高伏诛之处,被楚军给砍了首级,与他同赴黄泉路的,还有冯敬、马操等几个在三世朝中显贵的人物,他们同子婴一样,成为了权力争斗中的牺牲品。乱世纷芸,本就是在考验人的判断力。
  一旦跟错了人,那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六月下旬。
  怀王熊心的迟迟来到回复让在咸阳大开杀戒的项羽更加的怒不可遏,这位不知形势变化的楚国王族余逆表现出了“大无畏”的气概,熊心和他身边的属下竟然认为:项羽这个人太过剽悍,不好控制,与之相比,刘邦性情温厚,属于宽大长者类型,更容易听话,所以,之前先入关中为王的约定不能改变,如果封王的话,刘邦就应当被首封为秦王。
  牧羊小儿熊心不知死活,他的下属也皆是些操蛋无眼力之辈,看不清天下大势的变化,等待熊心君臣的,除了一条死活外,已别无他途。
  七月初,项羽在咸阳召集亲信的楚军各级将领,控诉熊心的不义之举。自然,这样的一次会议,刘邦等诸侯并没有参加,作为利害关系人,刘邦在鸿门宴后,已经很自觉的将刘军收缩到了汉中一线,在关中一带,只占领了蓝田栈道的出口,进可攻,退可守,这是刘邦在目前形势下想到的最周全的一个策略。
  阿房宫。
  肃立的楚军士卒将这里守卫的异常森严,一个又一个楚军将领被召集而来,龙且、英布、季布、钟离昧、虞子期等先后赶到。
  “怀王是我项氏所立,没有什么功劳勋阀,又怎么能够专断主持天下公约!天下纷乱之初,暂时拥立六国后人为王以诛伐暴秦。然而,我等亲身被坚执锐野战,风餐露宿三年,终于灭秦定天下,难道就是靠熊心这个黄口小儿吗?”项羽顶盔贯甲,对着一众将士愤慨的大声质问道。
  “错,错,错!”楚营众将皆露不忿,怀王一个躲在王宫里面只会享受的家伙,自然不可能与他们有共同语言。
  “破秦靠的是谁,靠的是诸位将领的苦战,靠的是全体将士的热血,靠的是一个个阵亡于沙场的英魂,没有他们,灭秦又不知在何年何月何时。没有他们,秦人早就杀进了彭城,将所有人杀得干干净净。”项羽神情激愤,这一番话说的很是悲壮,也是合情合理,很能引起众将的共鸣。
  “霸王,我龙且追随你日久,今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要是哪一个敢不听从,龙爷可饶不了他。”龙且暴喝一声,一对环眼大瞪着从众将脸上扫过。
  “龙将军说得哪里话来,布一条命都是霸王给的,莫说是熊心那假怀王,就是真怀王来了,我也唯霸王是从。”颜面尽墨的英布稍一迟疑,也是大声说道。
  “我等皆唯霸王之令。”钟离昧等众将也是一并应和,正如英布所言,熊心只不过是有一个身份罢了,从没有与楚军将校同甘共苦过,又怎么可能得到将领们的拥戴,在这一点上,项羽就算不说什么,楚营众将也会被出自己的选择。
  “籍拟尊怀王为义帝,听亚父说,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彭城非故楚之地,又居河流之下,非帝王居所,不如移帝都于长沙郡彬县,以清其心,涤其魄,正其行。”项羽满意的一点头,继续说道。
  在楚军诸将中,忠诚度方面,项羽唯一有些忧虑的就是大将英布,其他人的心思,项羽自认是知晓的,龙且虽然深得他的信任,但就统兵指挥能力而言,英布却要比龙且要胜上一筹,如果英布不同意的话,一场楚军中的内讧将不可避免。

第一百零九章 新移民城市

  乱世争雄。
  实力与运气,两种兼备,才能成为逐鹿的王者。
  在历史的惯性与李原这一突变飓风的相互作用下,秦末之后的天下,已经面目全非,有些惯性的事件依旧如常发生,而还有些,则在悄然发生着质变。
  秦新历元年,八月(公元前206年)。
  距离粟稷成熟还有二个多月时间,关中发生了秦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大饥荒,几十万反秦大军长久滞留,沉重的供给负担让关中父老苦不堪言,自杀者、逃荒者、易子相食者接二连三的发生。
  到八月末,项羽大军已是食无可食,加上联军将卒思乡心切,项羽起兵回转彭城,在那里,还有另外一场争斗正等着他,被遥尊为义帝的楚怀王熊心拒绝前往彬县,这使得想将彭城定为西楚国都城的项羽恼怒不已。
  区区一个牧羊娃,竟然不知死活要与他项氏对抗,也不想想,若不是叔父项梁从山岗上将他救回来了,这会儿,谁认识熊心是谁?
  已经有了思归之心的项羽在咸阳自立为西楚霸王,并纳谋士范增之策,效法西周旧制分封诸侯,范增的这一提议的出发点是为了收买诸侯之心。
  秦国之所以被推翻,除了秦二世的暴政外,还在于始皇帝推行的郡县制约束力太强,天下一统,号令莫从,让习惯了分裂割据的诸侯很不适应。但事实上,范增的这一见解却是极为短视的,他没有预料到,一旦分封,那么诸侯各自为战,中央政权的约束力就会大减,在此情况下,一旦项羽的实力有所削弱,势必会引发新一轮的权力争夺战。
  与历史上项羽分封十八路诸侯王有些出入,这一次,项羽自封的只有十七个王,他们分别是:汉王刘邦、雍王章邯、翟王董翳、西魏王魏豹、河南王申阳、韩王韩成、殷王司马邛、代王赵歇、常山王张耳、衡山王吴芮、临江王共敖、辽东王韩广、燕王臧荼、胶东王田市、齐王田都、济北王田安,秦王龙且。
  十七王中,有不一样的是秦王龙且,原先被封为塞王的司马欣因为李原向范增泄密是刘邦的暗间,被盛怒中的项羽砍了首级,自然也不可能再做什么王,而为了加强对关中的控制,也是为了对付西面李原、南面刘邦的二路威胁,项羽把手下的头号猛将龙且封为秦王,坐镇咸阳,统御章邯、董翳二路人马。
  与此同时,原有的秦军中一大部分降卒被项羽悉数征调到了彭城一带修造楚宫,留给章邯、董翳的军队各不足万人。与龙且多达五万的楚军精锐相比,章邯、董翳莫说失尽关中民心,就是得到支持,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此次分封诸王中,另外一个变化是原先的九江王英布(黥布)被项羽排除在外,英布没有受封的原因一多半是因为他与义帝熊心之间关系暖昧,另外一个原因则是项羽本来想封英布为秦王,坐镇关中牵制李原、刘邦,岂料想在征求英布的意见时,这位一向精明的江中盗寇首领竟然沉默不语。
  沉默即是代表拒绝,项羽自认对英布有救命之情,却没想到这么一个要求都得不到满足,盛怒之下,项羽即取消了英布的封王资格。
  而没有了诸侯王的封号,意味的是也就是管辖区域的财赋控制权的易手,这对于意图扩充实力的英布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而这次分封的后续影响,也将持续很长时间。
  在关中,三王割据,形势与历史看似差不太多,而实际上,却是截然不同,龙且的存在,让关中成为了楚、汉、秦三方争夺的焦点,无论是李原、还是刘邦,要想争夺天下,就必须先跨过龙且这一关。
  新历八月到十月的这段时间,李原的足迹走遍了雍歧、陇西的山山水水,每到一处,他都会命人仔细的临募制图,记录下自己管辖的这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每到一城,他都要习惯性的只带了几名亲从,随意的在大街小巷穿行,听着秦腔的吆喝声,看着河边浣衣的小娘弯腰露出的半截白皙肌肤。
  上邽。
  位于天水河谷的这座陇西郡边城,是秦国的起源地,这里土地肥沃,地势开阔,峰青水旺,水草丰茂,就是牧马养畜的好地方。
  居住在这里的秦人祖先伯益,就因替舜养马繁殖很快,曾得到舜的封土并赐“嬴”姓。到西周时,伯益之后非子又因替周孝王养马有功,受到孝王赞赏。孝王不仅让他继承了舜时伯益的“嬴”姓,还封其地为“秦地”。这也就是秦国的由来。
  李原来到上邽城,自然不会是随意的,作为雍歧、陇西的实际统治者,他现在面临的压力相当的大。
  要想对付龙且这样的猛将,仅仅依靠三万多步骑的实力,势不可能,在地盘、兵员一时无法取得数量上优势的情况下,技术兵种的优势是决定胜负的关健所在。
  西陲是天然的牧马场,也是训练出一支能征善战骑兵的好地方,李原到此,就是到基层来“调研”骆甲骑军的组建整编情况。
  上邽县令侯喜上任半年,从军中一介司马到一座城池的地方官,侯喜的改变是显而易见的,这位三十多岁的秦国低级官员此时正站立在李原的身后,手捧着一卷重重的竹简,逐条逐行的汇报上任以来的情况。
  上级视察,下级诚惶诚恐,仔细的撰写工作汇报,以免出现差错。这是后世共和国官场常见的一种形态。见多了,或许会觉得有些形式主义,但不可否认,它的存在也自有存在的道理。
  就比如现在,听着侯喜仔仔细细的汇报,李原又时不时的插话问询,一直到侯喜被问得满头大汗,在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后,侯喜才始终于结束了这次令他难忘的政绩考核,而李原也对上邽的情况有了初步的了解。
  这座陇西郡的县城,人丁有五千五百六十一户,计二万零八百三十七人,其中男丁七千一百五十一人,而年十七以上、六十以下的适龄男丁二千七百十九人。其余皆为健妇、老弱,幼童。幼童之中,年十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少年又有四千六百十四人,这样的人口分布是典型的新移民城市特征。
  而在最近的几年,特别是少年还未长成的时候,是最虚弱的一段时间,侯喜和骆甲这一对上邽的父母官,也将面临严峻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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