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得而复失
作者:诸葛青云|发布时间:2024-06-27 18:00:08|字数:13504
杜人龙知道是谁发话,但猜不出边昌寿还有何种煞手被自己逼得无法施展?侧目一睨台下,只见那位铁指怪仙翁伍天弘,手中执着自己适才甩飞的那根边昌寿成名之物,能伸能缩的所谓“追魂铁杖”。
伍天弘手执铁杖中段,二指微运功力,把铁杖前半截一夹两断,倒出一大堆淡红药粉,向台上叫道:“杜小鬼!这是他杖中所藏的迷魂毒粉,丝毫入鼻,人即昏迷。但还有更厉害的,你要看仔细了!”说完掉转杖尾,虚空遥指。只见空中精光闪处,飕飕连声,“夺魁台”的横匾之上,并排钉着二三十根倒须牛毛细针,前半截针色发青,显系淬过剧毒。
杜人龙确实未曾料到,这边昌寿的追魂铁杖,竟与那西昆仑星宿海黑白双魔门下活尸邬蒙所用的西域异宝修罗棒有异曲同工之妙!果然若非师父绝世杖法招招惊人,使对方找不出丝毫空隙腾手,则真可能在他这根中藏歹毒的追魂铁杖之睛,遭受不测!
惊定生恨,剑眉方自一挑,待向对方问话,边昌寿忽然面向东南,撮唇怪啸!这时东西看棚及台上台下,寂静已极,边昌寿啸声凄厉,摇曳长空。不知他用意之人,均纷纷猜测这百杖争雄大会,是否到此为止?还是另有花样?
铁指怪仙翁伍天弘等边昌寿啸完,业已把他那根追魂铁杖一段一段掐断,然后将那十数段铁杖,暗运神功,合掌一挤一压,成了一块铁饼!眼角微瞟边昌寿,满面不屑之容,撇嘴说道:“你鬼叫什么?你所约的帮手,在东边三十丈以外的那株古树之上,藏已多时,大概是见这两个小鬼太不好斗,我老人家又在此间,所以不想出面,我替你请他现形如何?”
未等铁杖镇西康边昌寿答话,他所指的东边那株古树之上也已连发怪啸,似与边昌寿所发啸声互为呼应,并自树上纵下一条红影,动作迅疾已极,一连两纵,即离台前不远。
铁指怪仙翁伍天弘一声冷笑说道:“老夫十数年未履江湖,想不到竟出了这多倔强人物!我向不与武功过分悬殊之辈过手,你先接得住我这块铁饼,才算有上台资格!”呼的一声,竟将手中那块由边昌寿成名兵刃追魂铁杖硬用掌力揉成的铁饼,向那飞驰而来的红影,劈面掷去。
由铁饼所带风声的强烈程度,便可测出伍天弘这一掷之威,至少在千斤以上!但那红影依旧毫不理会,铁饼飞到当头,身形只微微一慢,便自双手接住。但因这一接,众人方始看清,那红影是个尖嘴削肋、红发红衣之人,目光微瞥伍天弘,竟拿着那块铁饼飞登夺魁台上。
台下大半宾客均识此人,知道今天好戏连场,一齐屏息静看。
铁指怪仙翁伍天弘,却因飞抛铁饼毫未镇住此人,有点觉得难甚,“哈哈”一笑,方待上台,葛龙骧看出来人武功太高,杜人龙近来虽然所获甚多,仍恐临场经验不够,业已先行站立微笑说道:“对付这等人物,哪里用得着伍老前辈出手?葛龙骧不揣鄙陋,先接一阵!”话音才落,未见丝毫作势,青衫大袖微拂,人已如凭虚御风一般,飘然直落三、四丈外的夺魁台上。
伍天弘被他这种自然美妙的轻灵身法所惊,“噫”了一声,自语说道:“这娃儿似乎比那杜小鬼更强!这飘然平步登台,用的像是‘无相神功’与‘乾清罡气’。”
奚沅暗暗佩服伍天弘果然识货,但知他脾气难缠,不敢招惹,全神贯注台上动静。
杜人龙也识得后来红衣红发怪人来历,知道自己可能不是敌手,见葛龙骧人一登台,便附耳低声说道:“葛师兄千万不可大意!这红猴子似的怪人,我在扬州十二圩古寺之中见过一面,他是苗岭阴魔弟子,叫什么圣手仙猿姬元。谷飞英师妹曾与他打了半天,不曾占得丝毫便宜呢!”
葛龙骧对苗岭阴魔邴浩,因在蟠冢山曾获暗传绝艺,并赠药相救柏青青,印象颇好。听说姬元是他弟子,不但不觉紧张,反而减了几分敌意。
杜人龙把姬元来历告知葛龙骧后,转对姬元笑嘻嘻地说道:“火猴子精,你还认得我吗?前年在扬州十二圩的废寺之内,你挨了我师父独臂穷神一掌,又被冷云仙子葛师伯门下谷飞英师妹的精妙剑术,杀得不战而逃,怎的今天又在此出来作怪?我这位葛师兄,是当代武林第一奇人衡山涵青阁主诸师伯门下高徒,弹指神通和天璇剑法,敢说是天下无双!你若能胜得了他,休说是万堡主悬作彩头的毒龙软杖,就连我身边的武林至宝碧玉灵蜍,也可一并奉赠。但动手之前,你最好先把自己仔细衡量一下,看看够不够分量,免得平白出乖露丑!”
杜人龙这番话,一半是对圣手仙猿姬元而言,另一半也等于自报来历,警惕那位硬要收自己作徒弟的铁指怪仙翁伍天弘,叫他知道自己师门正大,不要一意孤行地生出许多事故。
但杜人龙把话讲完,铁指怪仙翁拈髯微笑,依然无动于衷;圣手仙猿姬元则因师父此次回山,严厉告诫在黄山论剑期前,不许无故轻与十三奇门下结怨,所以听得葛龙骧竟是诸一涵门下,已将来时盛气消除大半!
葛龙骧更是吟吟含笑,满面春风,向姬元抱拳施礼说道:“久闻圣手仙猿与火眼狻猊苗疆双绝之名,今日相逢,可称幸会?以邴老前辈的门下高徒,自然不会觊觎我杜师弟历尽万苦千辛所得的身藏至宝。然而姬兄来意,可是为那根万堡主悬作彩头的至宝毒龙软杖吗?”
圣手仙猿姬元见葛龙骧语气这等和蔼,谦恭有礼,文质彬彬,不由更自泯几分敌意。他自扬州十二圩与谷飞英换招过手,觉得冷云仙子门下的年轻女徒,功力竟不在自己数十年锻炼之下,而眼前这位葛龙骧,更是气定神闲,渊渟岳峙,双目神光以及雍容气度,飒爽英姿,令人一看便知身负绝顶武功的内家好手。何况刚才上台时的飘然一纵,先声夺人,姬元何等行家?忖人度己,知道不易讨好,眼珠一转,立意索性卖个人情。也把双拳一抱,和颜笑道:“姬元化外苗人,不敢当葛小侠如此盛赞!我们双方师门虽少渊源,亦无仇隙,姬元怎会妄想夺人之物?连那毒龙软杖,也着实应为以万妙归元降魔杖法冠冕群伦的杜小侠所得。姬元上台之意,不过是请二位不要对我这好友边昌寿,过分逼人罢了!”
杜人龙上次见他之时,觉得这姬元甚为凶横无礼,但想不到如今竟变得这般和善知礼,可谓怪事。
葛龙骧更是敌意全消,微笑说道:“姬兄说哪里话来?武林人物过手动招,胜负太已寻常!我师兄弟怎敢如此狂妄,对边朋友有所留难之处?不过他那根宝杖已损,是件憾事!”
姬元看了手中所接铁指怪仙翁伍天弘抛来的铁饼一眼,嘴角微撇说道:“边兄铁杖,是旁人所毁,葛小侠何必介意?不过这熔金掌力,也算不了是什么了不起功夫。姬元不才,把它还原试试!”说话之间,业已暗运功力,双掌不住揉那铁饼。
姬元掌力亦见惊人,那团铁饼竟自被他揉得越来越圆,越来越细,最后居然被他搓揉得成了一根四尺上下的铁杖!他这把铁饼还原成铁杖之举,无异是向铁指怪仙翁伍天弘示威挑战。依奚沅忖度,伍天弘那种性情,定然暴怒而起。哪知伍天弘竟自毫不为意,只是笑嘻嘻的,向着台上叫道:“杜小鬼!你看看这红猴子似的人,搓了那么一根铁棍,就够资格和我动手吗?”
杜人龙见圣手仙猿姬元,似无与己方作对之意,自然也不肯结此强仇,遂向姬元微一挤眼说道:“姬朋友你这掌上功夫虽然不错,但这条铁杖搓得不足原来长度,粗细也并不一致,比起铁指怪仙翁伍天弘老前辈的精纯功力,仍然差得甚远!毒龙软杖既然承情相让,彼此便图后会如何?”
因铁指怪仙翁伍天弘十数年未出江湖,声威渐弱,故而姬元虽然觉得这个白须黑发老头功力不俗,但绝未想到昔年与武林十三奇齐名的“双魔一怪”身上!如今听杜人龙拿话点醒,暗想自己为遵师命,连葛龙骧、杜人龙这两个十三奇门下的年轻人物都不愿意轻易结仇,却好端端的要去斗这着名难缠的老怪物作甚?正好借机下台,向杜人龙哈哈笑道:“今天冲着二位小侠金面,姬元一切皆不计较。但如若有人不服,可到苗岭九绝峰头,赤苏洞中找我便了!”语音落处,手携边昌寿,已在夺魁台东侧的三丈以外。
铁指怪仙翁伍天弘听姬元已知道自己名头,却依旧把整个人情卖在葛龙骧、杜人龙身上,末后那两句话竟似专对自己而发,不由冷笑一声说道:“苗岭九绝峰赤苏洞,算不了什么龙潭虎穴。邴浩老魔那点声名,更是微乎其微!小辈既然已知老夫来历,还敢如此张狂,我不得不略加惩戒!”双手一按座椅,飘身直起二丈来高,正待追扑圣手仙猿姬元,耳后突然一声高叫道:“伍老前辈且慢,杜人龙有事请教。”
伍天弘对他特别投缘,半空中硬打千斤坠,停住前扑身形,轻轻一跃,便到夺魁台上。把手一扬,止住杜人龙开口,微笑说道:“别的话暂且休提,我要问问大会主人万堡主,这百杖争雄大会……”
独杖神叟万云樵不等伍天弘话完,业已一跃登台,摘下悬挂在台正中的毒龙软杖,双手捧与杜人龙道:“杜小侠万妙归元降魔杖法,压盖群雄,老夫钦佩无已。敬如前言,以这一根毒龙软杖相赠!此杖整整随我七十五年,后二十年虽然置诸高阁,敛尽锋芒,但在此以前,却也成就了不少事业。杜小侠高怀侠骨,年少有为,此杖今日可谓得主!”
杜人龙神色恭谨,双手接杖,庄容说道:“蒙万堡主慨赠奇珍,杜人龙誓仗此杖,尽我力之所能,锄非去恶,扫荡群魔,以为莽莽江湖,扶持正义。”
万云樵呵呵大笑不住点头,把那盛放毒龙软杖的丝囊也一并递与杜人龙,转身向铁指怪仙翁伍天弘一躬到地,赔笑说道:“伍老前辈侠踪高隐多年,想不到突然光降万云樵这归云堡内,委实蓬荜生辉,荣幸已极!还望恕我不知慢待之罪,请至前厅待茶。”
铁指怪仙翁伍天弘抱拳礼笑道:“万堡主休得过谦,你已百岁之人,这老前辈三字大可免去。伍天弘生平惯做不速之客,更谈不到什么慢待!万堡主你与各位嘉宾且请自便,我和这两个年轻人尚有一事未了,少时再到前厅,扰你一杯寿酒!”
万云樵知道对待这种奇人,越随他心意越好,遂答了声:“万云樵敬遵台命!”拱手下台,向中席上的点苍四友、黔灵三真及东西两棚宾客,略使眼色,一齐请到前厅落座。
霎时之间,这夺魁台上下,就只剩下铁指怪仙翁伍天弘与葛龙骧、杜人龙及奚沅等老少四人。
伍天弘向杜人龙笑道:“你不令我追那姬元,有何话说?”
杜人龙知道这场麻烦,终必无法避免,索性笑嘻嘻地问道:“老人家居然如约来此,你真把那黑天狐宇文屏的藏匿之处,找到了吗?”
伍天弘自怀中摸出一条七、八寸长隐泛蓝光的铁铸蜈蚣,含笑说道:“你们看看这蜈蚣可是黑天狐宇文屏之物?”
杜人龙自然不识,但葛龙骧却因在东海荒岛之上,见黑天狐宇文屏对她那旧日情人风流剑客卫天衢加以无边楚毒之时,曾以松枝代箭击落她所发的两条“飞天铁蜈”,故而认得分明,正是伍天弘掌中所托之物!葛龙骧心急父仇,连忙问道:“伍老前辈,黑天狐宇文屏现在何处?”
伍天弘摇头微叹说道:“我与你们自剑门关分手以后,即先到四川省内密行搜查,想不到居然就在邛崃山中,便已发现了宇文屏的踪迹。但那妖妇耳音太灵,并狡猾已极,不声不响地暗暗打了我一条飞天铁蜈,立时挟着另外一人,疾遁而去……”
葛龙骧插口急道:“老前辈就该随后追踪才是!”
伍天弘点头说道:“我自然追踪,但因黑天狐的万毒蛇浆,霸道无伦,也就不敢过于接近。说来惭愧,追到湖北境内,竟自把人追失。万般无奈,而十月初三的约期将届,只得暂时把这条飞天铁蜈带来。须知江湖之大,要寻找一个人的潜踪所在,委实太难!但老夫素来言出必行,你们再与我半年时日如何?”
葛龙骧心想,当初剑门关上,杜人龙不过一句戏言,这位铁指怪仙翁竟当做了真事,若再如此纠缠,何时方了?而且报仇之事,责在己身,也不应该支使人家一个老辈人物,去满天下地乱跑!立意就在此处把话说开,遂抢步当先,向伍天弘深施一礼说道:“黑天狐宇文屏虽与晚辈仇深似海,但不敢再劳老前辈大驾追寻,此事到此为止!至于老前辈垂青我杜师弟一节,本来像老前辈这等泰山北斗人物,武林后辈无不梦寐景仰,渴欲追随!但我杜师弟业已拜在独臂穷神门下,一日为师,终身是父,除奉师命以外,于情于理,皆不应擅自另学他艺。老前辈启迪后学,也不外乎教孝教忠,想不至于欲强人所难的了。”
铁指怪仙翁伍天弘,脸上不带丝毫喜怒之色,静静听完,纵声大笑道:“我知道你们这两个小鬼,倚仗着自是诸一涵、柳悟非门下,多少学了一点鬼门道,根本就瞧不起我这多年未出世的老儿!但我自己未能在剑门关别后,至今日之前的这一段时间之内实现诺言,把黑天狐宇文屏的确实下落探明,自然不会立刻逼着这杜小鬼随我学艺。好在我听说武林十三奇,明岁中秋在黄山始信峰头论剑,到时我也凑份热闹,并亲自向柳老花子开口,叫他把徒弟让我教上七年便了。”
葛龙骧听他竟不再纠缠,心中方自一喜,伍天弘细目微翻,神光电射,注定葛龙骧问道:“当年我便不服诸一涵名冠十三奇,号称武林第一!但机缘难合,始终未能与他相互印证。你既是他弟子,看情形所得还不在少,他镇压武林的弹指神通与天璇剑法,必已均具火候。我想借此夺魁台上,试试诸一涵的得意传人,到底有多大功力?但你尽管放心,老夫点到为止,绝不伤你!”
葛龙骧见一波方平,一波又起,这伍天弘因不服恩师的武林第一名头,竟要与自己过手。因伍天弘话涉师门威望,不便推脱,但又心知凭自己在弹指神通与天璇剑法上的火候功力,恐怕敌不住这等成名老辈人物。剑眉微皱,突然计上心头,不亢不卑,昂然答道:“葛龙骧资质鲁钝,辜负恩师,所得微薄已极!但伍老前辈长者有命,焉敢推脱?晚辈斗胆,敢问伍老前辈,你在多少招内自忖能胜晚辈?”
伍天弘生平最喜欢这种英武少年,见葛龙骧毫无怯意,慷慨陈言,竟然反问自己能在多少招内胜他,比起杜人龙的那种伶牙俐齿,古怪刁钻,别具一种豪朗气概,暗中也自心折,点头笑道:“本来武林之中,除了少数的十几位平辈以外,少有能接老夫十招之人,但你师父名望极高,你本人器宇亦颇不俗,伍天弘绝不加以小视。若能接我二十招,老夫即不战认败。”
葛龙骧微微一笑说道:“像老前辈这样武林奇侠,宛如天际神龙,极所难遇,更难讨教高招!罕世奇缘,葛龙骧不愿轻轻放过,我要再加一倍,在四十招之内勉力支持,老前辈是否笑我过嫌狂妄?”
伍天弘闻言默不作声,双眼精光迸射,盯住葛龙骧,一瞬不瞬;葛龙骧也自昂然卓立,神色不骄不亢,不馁不卑!半天过后,伍天弘叹声说道:“我真不知道诸一涵与柳悟非,从哪里找来像你们这样的两个好徒弟?不过根骨虽然可爱,说话未免太狂。我老头子四十招,岂同小可,你真接得住吗?”
葛龙骧正色吭声答道:“老前辈只管施为,葛龙骧师门重诫,就是不准擅打诳语!”
伍天弘放怀大笑说道:“好,好,好!我不但施为,并还是尽力施为,绝不拿你当做后辈人物看待!”他看出葛龙骧虽然天生傲骨,但极知礼,绝不肯先行进招,遂右掌一扬,轻飘飘地当胸按去。
葛龙骥滑步避势,合掌当胸,来了一式武林后辈与前辈交手之时,以示敬礼的“童子拜佛”。
伍天弘笑声叫道:“这一套酸溜溜的规矩,全免好吗?”右掌一收,左掌突出,招发“浪拍悬崖”,自斜上方带着一片惊风击向葛龙骧左股。
葛龙骧剑眉双剔,一声:“晚辈遵命!”上步拧身,右掌自下往上斜翻,竟以独臂穷神柳悟非所传龙形八掌中的“神龙摆尾”一式,硬行接架。
这一来真把铁指怪仙翁伍天弘吓了一跳。他因为葛龙骧上台之时,轻功甚见巧妙,以为他是用闪展腾挪的速小软巧等功力,与自己缠绕四十照面,但万想不到,第一式尽了后辈礼数之后,第二招便自来个硬打硬接。
伍天弘休看脾气古怪,却极爱才,生怕自己功力太深,葛龙骧要受震伤,竟在两掌交接之时,暗暗卸了两成掌力。双掌一对,各自震退两步。葛龙骧看出对方临时卸劲,已自警惕,伍天弘却不禁骇然,这年轻人在内力方面,居然也会有如此精纯造诣,自己方才便不卸去两成功力,也不见得能使对方有所伤损。照此情形,倘真被他应付上四十招不败,自己颜面却置之何地?好胜之心一起,遂不再留情。长啸一声,右手用指,左手用掌,点、拍、勾、拿,竟自施展出生平仗以成名的“金刚指功”与“大力掌法”。
这一来满台俱见伍天弘的身形飘忽,把葛龙骧圈入了一片掌风指影之内,台下观战的杜人龙与奚沅,不由得胆怵心惊,替葛龙骧暗捏一把冷汗。
葛龙骧见对方放手进攻,起初是以柳悟非所授“龙形八掌”配合师门绝学“弹指神通”应战,但这两股手法的威力大小,是取决运用人本身的真气强弱。葛龙骧虽然禀赋再好,奇遇再多,但这种真功实力方面,却哪里抵得过铁指怪仙翁伍天弘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家真力?十二、三招过后,即感不支。
葛龙骧早留退步,忽地招化“苍龙舒爪”“吸海擎天”一连两式奋不顾身的猛力进扑,略为逼开伍天弘,突然收势凝神,衣袖一垂,倏然而立。
伍天弘见他好端端的这么一来,真被愕住。但转眼便自看出葛龙骧气定神闲,直如一尊拈花微笑的金装如来,宝相庄严已极!不由大吃一惊,知道这定然是一种自己未曾见识过的罕见绝学。因不识高深,未敢贸然进招,单手进推,劈空一掌。
葛龙骧丝毫未加硬接,足下不知怎的随意一滑,伍天弘掌风业已击空,跟着葛龙骧青衫大袖微扬,竟在这夺魁台上,飘飘起舞!伍天弘以为葛龙骧有心相戏,脸上一红,微起怒意,依旧以平生最得意的金刚指、大力掌互为配合的手法进招,更用的是九成以上真力,劲风罡气呼呼乱响,威势较前益见惊人!但他哪里知道葛龙骧此时所施展的,竟是苗岭阴魔邴浩毕生心血结晶的奇绝武学“维摩步”法!昔日在蟠冢山,苗岭阴魔邴浩借过手为名,暗中传授这套绝艺之时,任凭葛龙骧、谷飞英二人以前古至宝“紫电”“青霜”双剑,展尽不老神仙诸一涵与冷云仙子葛青霜威震群邪的天璇、地玑剑法,也未沾上苗岭阴魔的半丝衣袂!此时铁指怪仙翁伍天弘的什么金刚指、大力掌相互为用的手法,当然更自无功。尚幸苗岭阴魔仅传步法,未传变化,葛龙骧也学而未精,防身业已有余,借此攻人却嫌未足,不然说不定还要在葛龙骧手中,受此挫折。
晃眼三十照面。伍天弘见对方身形步法太已奇异,任凭自己动尽脑筋,明明十拿九稳的一掌击去,但总是眼看得手之时,偏偏略差毫厘,以至无功,不由恼怒已极。倏地收势停招,满头黑发一齐倒立,颔下如银长须也根根猬起!两手屈指成钩,在胸前虚抱,目光注定葛龙骧,人如木立当地,一动不动。
葛龙骧前因曾在“朱砂神掌”邝华亭手下见识过这种形态,知道这位“铁指怪仙翁”伍天弘竟然恼羞成怒,大动肝火,凝聚全身真力,意欲拼命相搏!不由暗笑这伍天弘究竟不是规规矩矩的正派人物,这般小题大做,却是何苦?但知他蓄力一击之威,非同小可。正在注意防范,伍天弘也已把真力齐聚,双手渐渐分举,目射神光,引满待发。
就在这铁指怪仙翁伍天弘恼羞成怒,怒极欲拼;葛龙骧虽明知厉害,但仍无法转圜,不肯低头,凝神待敌,千钧一发的紧张之际,台下的杜人龙与奚沅突似同时遭受暗算,“哎呀”连声,双双栽倒,并从夺魁台侧方的围墙之上,飞也似的纵进一条人影。
这种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着实出人意料!葛龙骧师兄弟关情,与奚沅又一路交好甚厚,铁指怪仙翁伍天弘也特别喜爱杜人龙,遂停止过手,一齐目注台下。
只见后来越墙飞入的人影,竟然就是那北道神偷赛方朔骆松年,手中一口耀眼闪亮,但却隐泛暗蓝光华的淬毒苗刀,指定杜人龙胸前要害,满脸狞笑得意之色。
杜人龙与奚沅则不知受了什么暗算,昏迷倒地,不言不动!原来骆松年自会泽城外,被葛龙骧弹指所制,把业已到手的毒龙软杖与碧玉灵蜍两件武林至宝,全被人家搜回,心中自然懊丧不已。气愤难平,贪念仍炽之下,赶到康滇边境,请来那位铁杖镇西康边昌寿,并由边昌寿转约苗岭阴魔的二弟子圣手仙猿姬元助阵,欲在这百杖争雄大会之上,重行攘夺这两般武林至宝。
骆松年既然号称北道神偷赛方朔,自亦甚工心计。他因觉出葛龙骧武学太高,杜人龙、奚沅未曾动手,似乎更不可测!担心圣手仙猿姬元与铁杖镇西康边昌寿再度无功,遂托词自己与葛、杜、奚三人曾经朝相,不便露面,其实暗暗弄来一副用异种毒药淬炼、见血封喉的苗人吹箭与吹毛折铁的锋利苗刀,施展他那神偷身法,在众人不知不觉之下,悄悄掩至会场,比姬元藏得还远。
一直看到不出所料,铁杖镇西康边昌寿终为杜人龙的惊世绝学“万妙归元降魔杖法”所败;圣手仙猿姬元,则更是一见葛龙骧上台,竟自不战而退。百杖争雄大会也告结束,那条毒龙软杖由归云堡主万云樵亲自赠与杜人龙。群雄因惧怯那位铁指怪仙翁伍天弘,不愿沾惹纠缠,齐随万云樵去往前堡。跟着便是葛龙骧以维摩步法,巧戏仙翁。
赛方朔骆松年见有机可乘,遂悄悄掩到夺魁台后侧的围墙以外。这时台上伍、葛二人正在龙争虎斗,台下的杜、奚二人又正在聚精会神注意台上,哪里会想得到还有这样一个么么小丑在窥视,以至均未发觉。
骆松年真会把握时机,乘着台上即将生死一搏,杜人龙、奚沅紧张得呆呆出神之际,竟用苗人吹箭,先行隔墙暗算奚、杜二人,然后甘冒奇险,乘着伍天弘、葛龙骧未明所以的刹那之间,飞身抢过,把淬毒苗刀指定杜人龙要害。有了人质押头,胜券已操,心中才算一宽,额间也沁出一阵冷汗!
葛龙骧看见情形糟到这般地步,不禁剑眉深锁。生怕伍天弘万一暴怒动手,骆松年可能不顾一切先行伤害杜人龙与奚沅二人,遂抢步当先,才往台口微一迈步,骆松年狞笑一声,手中微动,苗刀刀尖业已把杜人龙的胸前外衣挑破。
葛龙骧赶紧止步,扬声叫道:“骆松年!你如此无耻行径,无非是想要那根毒龙软杖,我命杜师弟给你就是!”
骆松年狞笑说道:“一根毒龙软杖,值不得骆大太爷如此费事。他二人业已中了我见血封喉的苗人吹箭,再若迟缓,便告无救!还不赶紧把碧玉灵蜍与毒龙软杖一齐交与骆大太爷。你们二人站在台上,不准稍动,等我跃过围墙,自然会把解药抛给。”
葛龙骧听他如此毒辣,方在暗咬钢牙,那伍天弘却深知苗人吹箭厉害,向葛龙骧低声说道:“苗人吹箭奇毒无比,赶紧救人要紧。东西尽管给他,凭这毛贼,总不会追他不到!”
葛龙骧本来就与他同一心思,遂向骆松年说道:“碧玉灵蜍与毒龙软杖,均在我杜师弟身上,你尽管自取。但不准有伤他们毫发,否则葛龙骧拼着不顾一切,也要把你挫骨扬灰,方消我恨!”
骆松年目射凶光,一声不响,一手仍用苗刀指定杜人龙心窝,一手慢慢摸得碧玉灵蜍与毒龙软杖。仔细看过确是真物,才纳入自己怀中,并摸出一包药粉,向台上的葛龙骧冷冷说道:“这就是医治他们二人所中苗人吹箭的独门灵药,除此以外,别无解救!骆大太爷动身之时,你们不准有丝毫动作,否则我便把这包药粉自行吞服,令你眼见他们毒发惨死!”
葛龙骧因杜人龙、奚沅身在人手,投鼠忌器,空自咬牙痛恨,但无计可施,只得点头应允。
骆松年仍恐葛龙骧不让他轻易走脱,竟把那包吹箭解药噙在口内,表示可以随时吞入腹中,然后得意洋洋收回架在杜人龙心口的淬毒苗刀,稳了稳夺来的碧玉灵蜍和毒龙软杖,从容越墙而去。
葛龙骧顾全大体,极力忍耐,但骆松年去有片刻,仍不见将解药隔墙抛过,不由恍然顿悟,猛然一声:“狗贼太已狠毒!”与铁指怪仙翁伍天弘,齐自台上飞身,纵上围墙。墙外只是一片长林丰草及起伏山坡,哪里还有骆松年的丝毫人影?葛龙骧因杜人龙、奚沅功力均不算弱,一声“哎呀”,人便不能言动,则所中苗人吹箭,其毒可知!如今骆松年背信食言的撒手一走,解药不留,难道眼睁睁看着杜师弟与这位侠丐奚沅,就这样的毒发惨死?
急痛之下,最易使人灭却平素灵智。葛龙骧两点英雄珠泪刚刚落在胸前,铁指怪仙翁伍天弘一掌拍在他肩头之上,说道:“事已至此,伤心何益?让我看看他们所中吹箭淬的是何种毒药,再试试我囊内灵丹,可能挽救?我总觉得这杜小鬼虽然过分精灵,但还不像是个夭折之相。”
葛龙骧被伍天弘一言提醒,不由暗骂自己下山闯荡江湖,业已经历了不少风浪,怎的遇事仍然免不了过分紧张?身边所藏龙门医隐用朱藤仙果和千年鹤涎合炼的解毒灵丹,连黑天狐宇文屏的五毒邪功与金钩毒蝎的那等无伦剧毒全能疗治,难道就治不了这小小的苗人吹箭?悲去颜开,笑声叫道:“伍老前辈但放宽心,我杜师弟与奚沅包管无碍。”
铁指怪仙翁伍天弘,见葛龙骧先前急得那等呆呆失神,泪滴衣衫,此时却又破涕为笑,高叫无碍,真有点摸不清他这葫芦之中,卖的甚药?
葛龙骧赶过杜、奚二人身畔,替他们每人在肩背之间起下一根小小毒箭,伍天弘也帮忙找来清水。葛龙骧自怀中取出仅余的两粒半红半白解毒灵丹,与杜人龙、奚沅半敷半服。神医妙药,果然灵验无比!一盏茶光景过后,两人全都悠悠醒转。
葛龙骧细细说明就里,杜人龙自然愤慨无已。毒龙软杖是新得之物,倒还稍好;那碧玉灵蜍却乃恩师独臂穷神所赐,失而复得已觉惭愧,如今竟又被人自身旁夺去,情何以堪?再加上赛方朔骆松年,无端以苗人吹箭暗算之仇,也在必报,遂催着葛龙骧赶紧追踪骆松年,报复此仇,并夺回失宝。
奚沅低首沉吟半天,忽然向葛龙骧说道:“依我之见,要想追踪这骆松年,我们不如分道扬镳。二位仍依原路,由黔湘返豫;我却北行幽燕,发动丐帮力量,穷索那骆松年的老巢所在。一有消息,立向洛阳龙门天心谷中报信,似乎比较盲无目的地一齐乱追,容易收效……”
葛龙骧、杜人龙均觉得他说得有理,那位铁指怪仙翁伍天弘却在不停审视那苗人吹箭,此时也自插口,截断奚沅话头说道:“奚三说得有理,要不是我老头子好胜,逼着这葛龙骧与我过手,那狗贼也不会有此机会,所以此事算我一份。我看这两根吹箭,好像是苗岭云雾山长苗一族所用。你发动穷家帮徒,密搜幽燕狗贼老巢;葛、杜两个娃儿由黔北经湘返豫,并顺路查缉;老夫却欲闯趟那些吃人不眨眼的长苗巢穴。我们分头尽力,倘老夫万一能够追到狗贼,夺回碧玉灵蜍与毒龙软杖,我也懒得去什么龙门山天心谷,明岁中秋,反正黄山论剑之会大家必到,就在始信峰头交还柳老花子便了。”
重宝被夺,四人均觉脸上无光,也不好意思去向归云堡主万云樵辞行。奚沅路远先走,葛龙骧也陪着满怀气愤的小摩勒杜人龙离去,只剩下这位铁指怪仙翁伍天弘,等三人踪影消失以后,又仔细端详了手中的带血吹箭几眼,一声清啸招来他那头在山林之内徜徉游行、自在觅食的青色毛驴,纵身上骑,双足微夹,便向着黔北苗岭山脉跑去。
※※※
且说这位铁指怪仙翁伍天弘,他因昔年久走西南诸省,认定了赛方朔骆松年用来暗算杜人龙及奚沅的两根吹箭,是聚居云雾山深处长苗特有之物。心中暗自盘算,骆松年号称塞北神偷,明知杜人龙等失了如此重宝,必不甘休,岂会轻易转回幽燕老巢,待人查缉?葛龙骧、杜人龙的顺路察访,更属无边无际,宛如大海寻针!倒是自己所料较为可能。因那骆松年既能借得长苗平日视如生命的苗刀吹箭,则定与长苗一族极有渊源。碧玉灵蜍、毒龙软杖两般武林奇珍到手以后,若想找个隐秘所在,避上几年风头,则云雾山断魂涧后的苗寨,岂不是再好没有的藏身所在?伍天弘越想越觉有理,不断催促胯下青驴,展尽脚程,向着黔北苗岭拼命急赶!他这头青驴乃是罕见异种,脚程之速,绝不亚于一般千里良驹!
入得苗岭山脉,路即极为难走,密莽丛林,更加上时属十月初旬,毫无月色,那些嵯峨古木在微弱星光之下,风摇树影,宛如鬼魅扰人,景色极为可怖!伍天弘打量地形,知道苗岭山脉极为广袤。此处到云雾山断魂涧的苗寨,以青驴脚力,至少还要一个更次。腹中微觉饥渴,青驴因长路飞驰,毫未稍歇,也已略见疲态,遂在一座丛林之内,下骑暂息,人驴同进饮食。
这座树林,黑压压的百树杂生。伍天弘才自吃了一块干粮,林中不远之处,似乎有人极为低沉地一声冷笑。那笑声阴森冷峻得不似出自人口,尤其配合周遭环境,连伍天弘这等人物听在耳中,也不禁有点头皮发炸!两眼盯住发声之处一瞬不瞬,口中发话问道:“林内是哪位同道……”
一言未了“呼”的一声,微弱星光反映之下,似有一段黑影劈面射来!伍天弘不明何物,哪肯贸然便接?微一闪身,那段黑影“叭”的一声,竟将一株大树斜枝打折,鼻端并微闻腥味,好似尚有血花四溅!铁指怪仙翁久经大敌,先不管那段黑影到底是何对象?双睛始终盯住林内适才发声冷笑之处。
过了片刻,笑声又起,这次却低如游丝,但比以前更觉阴森慑人,而且越笑越远,终于消失在林中深处。伍天弘心内一惊,因听出林内人练气成丝的内功造诣极其高明,决然不在自己之下!又静静倾听片刻,辨明确实人已去远,才回头细看方才打来的那段黑影,心中不由又是一惊,因为那段黑影,竟是一只新剁下来血肉模糊的自肘以下人手!看清以后,不觉大惑。想来想去,也想不懂自己久未在江湖行走,无甚深仇,林中冷笑之人拿这只人手来打自己的用意何在?人驴略为歇息,再往前行。
因为这林中过于黑暗,方才又有那奇异变故,伍天弘竟自不肯深入,宁可稍为绕路,沿着林外,策驴前进。但走出四、五里路光景,林中异声又起,低沉凄厉,听不出是哭是笑,入耳惊魂,怖人已极!伍天弘声一入耳,人便下驴,也以“传音入密”的内家气功,向林内缓缓说道:“林中朋友,无须装神弄鬼,请出相会!伍天弘有何开罪之处,敬候指教!”
他空自提气发话,林中哪有丝毫回音?慢慢随着异声寂处,“刷”的一响,又是一段黑影自暗中飞出。
伍天弘天生专门戏弄别人,何曾受过人家如此戏弄?心头自然愤懑已极,但因察出林中人功力不亚自己,林深树密,星光难透,不便循声追寻,只得强忍怒气,再往前行。但在十里之中,又复依样葫芦,自密林之中打出来血肉模糊、不堪卒睹的一左一右两条活人大腿!这一来伍天弘稍悟其意,其中人似是不欲自己再往前行,才隐身暗处,加以恫吓。
想通以后,不禁哂然一笑。暗道林中人武功不弱,但见识何以如此浅薄?难道凭这两条人手人腿,就吓得住我伍天弘不成?越是这样故弄玄虚,我就偏偏不理一切,非斗斗你是个什么怪物不可!
边行边想之间,前面远处异声又作。伍天弘心想,两手两脚均已被你剁完,难道这次是把整个人体当做暗器?但忽然听出,这次异声与先前略有不同,不是在林中作响,而似在前途路中发出,声音也不是那种慑人心魄的哼哼冷笑,好像变成痛苦到了极致,欲嚎欲叫的颤抖呻吟一般。
伍天弘心中一喜、以为对方拦阻不住自己,业已出林相见。
微勒青驴,拢目聚光看去,只见十来丈以外,当路之中,有一极矮黑影似坐非坐,异声便由这黑影口中发出。
伍天弘驴背腾身,纵出三、四丈远,为防对方骤然发难,身在半空之间,业已提足真气,布满周身,发话问道:“朋友既然出面,报个名儿。伍天弘掌下,向来不劈无名之辈!”
那矮得宛如树桩一般的黑影仍不答言,只是口中不停发出那种凄厉声息。伍天弘不禁大怒,星光凄迷,实在看不清对方面目形状,遂以双掌护住面门及胸前要穴,再次两度腾身,落在离那黑影三丈左右。
定睛细看之下,这一惊动是非同小可!原来那矮得像截树桩似的黑影,竟是个双手双足被人剁去,只剩躯干与头,但尚未全死的略有气息之人。口中所发,乃是熬不住这种手足被剁无边惨痛的凄厉惨嚎,周身皮肉也似在不停颤抖。
伍天弘心中一惨,迈步再向前走。
等看清地上那人的惨厉面容以后,却把这位名列“双魔一怪”,几与“武林十三奇”齐名,久走江湖、见惯怪异的铁指怪仙翁伍天弘惊奇得几乎脱口失声,大叫起来!原来这被人剁去手足,身遭奇惨之人,却正是乌蒙山归云堡以吹箭苗刀暗施鬼计,夺去碧玉灵蜍与毒龙软杖的北道神偷,赛方朔骆松年!伍天弘一心只猜度他,携宝遁迹云雾山断魂涧的长劲苗寨,哪里想得到这先后脚之间,他竟被人弄成这样一段树桩模样?微定心神,开口问道:“你被何人所害?那碧玉灵蜍和毒龙软杖,是否又落入别人之手?”
可怜骆松年此时周身皮肉不停抖颤,气若游丝,哪里还会开口说话?只是微睁双目,以一种乞怜眼光,注视伍天弘,好像是想求他加上一掌,早脱这无边痛苦。
伍天弘纵横江湖以来,真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处置人的毒辣手段!知道这骆松年双手双足一齐被剁,加上失血过多,任何妙药灵丹也无法救他不死。心中一惨,刚待挥手替他解除痛苦,突然心头一个冷颤,暗想自己怎的太已糊涂,恐怕大事不妙!这骆松年的双手双足被人剁去,只剩下一段连头躯体,怎会自行跑到这路当中?分明是那藏在林中,以骆松年的手足当做暗器,一路恫吓自己之人所为。从骆松年伤口血如泉涌的情形看来,此人还在近处,倘方才趁自己突见骆松年面目,惊愕出神之际,骤加暗算,自己也真极可能与骆松年遭受同一命运!
想到连自己也身在危机四伏之内,哪里还顾得超脱骆松年?赶紧缩手凝神,抱元守一,目光耳力并用,先行搜索左右两侧林内。但树高林密,只是一片暗影沉沉,哪里听得出和看得见丝毫人迹?伍天弘心中纳闷,看林中人一路情形,对自己颇怀恶意,如今把骆松年残躯当路一摆,分明是要现身相会之状,怎的此时还不露面?
他正揣不透对方葫芦之中卖的什么药之际,身后自己那头心爱青驴突然一声惨鸣。伍天弘赶紧回身,已自不及。好好一头脚程不下千里的良驹的异种健驴,业已脑浆迸裂,倒地死去。
伍天弘对此驴珍逾性命,一见之下,不由急怒攻心,暴声叱道:“林内到底是哪个无耳鼠辈,偷偷摸摸的鬼祟行为,算是什么……”
言犹未了,林内发出一种冷冰冰不带一点感情的声音说道:“伍天弘!就凭你那两手鬼画桃符,狂些什么?我要不是想借你之口,向诸一涵、葛青霜两个老鬼传言,你早就像那骆松年与这只青驴一般命运,哪里还想活到此时?直至现在,我料你仍然猜不出我是谁来。但只一现身,你如敢再行不服,便是有点活得太不耐烦了,自己找苦吃了。”
随着话声,自林中慢慢走出一人。伍天弘看清形状,不禁比骆松年及爱驴被害之事更觉惊心。原来林中走出之人,腰间盘着一条绿色长蛇,手中拄着一根奇形铁杖,正是那位被自己在川中发现,但追踪不果的黑天狐宇文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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