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8章 夺位(十二)


  攻击城门的侍卫军和铁鹞子军士兵大声欢呼,城门残骸被迅速搬开一旁,全副盔甲的铁鹞子军副统领妹勒斥发出一声从胸腔中蹦出的闷吼,挥动手中长枪往前一指,手下一百铁鹞子重骑兵由慢而快,十骑并列而驰,直奔洞开的城门而去。
  他们的身后,侍卫军队伍也迅速跟上,他们毫不担心自身的安危,城头上的守军无暇顾及他们,而前方又有铁鹞子重骑开路,谁都知道,铁鹞子军所到之处会摧毁一切阻挡之物,即便城门黑洞洞的门洞里窜出来守军,也无法挡住钢铁洪流的碾压。
  门楼上的守军开始集中射击奔袭而至的铁鹞子军,黑暗中可以看见箭支的钢铁射在重甲上发出的叮当之声,伴随的是耀眼的火星四射。就好像是拿拇指大的石头砸大象一般,这样的伤害简直不值一提。
  铁鹞子骑兵以一往无前之势冲了过来,重甲骑兵启动缓慢,但一旦冲锋起来,会越来越快,光是那种澎湃而来的气势,便足以吓得对阵之人屁滚尿流了。
  城上城下的人似乎都有些发懵,连苏锦也毫无反应的眼睁睁看着重骑兵突入城门洞,前面十骑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黑洞洞的门洞内,就听得哐当轰隆之声大作,黑暗中传来战马的悲鸣和士兵在面具中发出的闷哼之声;众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后面的骑兵已经追尾了,十骑又十骑,多米诺骨牌一般的连续倒塌,一直蔓延到城门洞之外。
  重骑兵启动慢,快起来想停下也不容易,一连串的撞击让这一百铁鹞子军滚地葫芦一般的躺了一地;最后面的几名骑兵倒也有机灵,骑术也不错,闻变不惊早早的便勒马减速,但巨大的惯性还是将他们从马背上摔出,腾云驾雾般发出悠长的呐喊,摔牛粪饼一般的拍到城门边的城墙上,虽有重盔保护,也摔得满口鲜血,骨断脾裂。
  “怎么回事?撞邪了?”目睹此状的没藏讹庞惊愕大叫。
  “启禀国相,城门洞被封死了,铁鹞子军直接撞墙了。”
  “怎么可能,短短一个时辰,他们如何封死城门?不可能,他们哪来的人手。”
  “这个……不太清楚,但侍卫军来报,城门确实是封死的,里边黑咕隆东的看不清。”
  “气煞我也,攻城,攻城,城门进不去,便继续进攻城墙,咱们多他们十倍人马,攻不进去岂不是一群废物。”
  “遵命,但……损失不小,是否要休整一番,城下全是大火。”
  “休整?一万人打一千人你还有脸说休整?他们会放火你们不会?弓箭手呢?用火箭射,攻不上去便烧死他们,混账,一群吃白食的废物。”没藏讹庞失态破口大骂。
  形势紧迫,越早占领皇宫便越早取得主动,倒不是急切的想要救什么人,相反当他得知宫中生变的时候,他第一个念头不是救皇上和妹妹,而是希望他们都被杀了,因为那样的话,攻下皇宫之后自己便大有可为了,如果情况允许,他绝不会拒绝自己当皇上,如果形势不允许,他可以随便找个婴儿冒充李谅祚,那自己便是太上皇了,跟当皇帝也没什么两样。
  但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攻下皇宫宰了野利皇后母子控制住京城局势的基础上,如果对方也有外援,拖得越久,便越是不利;自己在京中只能调动这一万人马,剩下的一万多人根本不买自己的帐,这一切都是变数。
  城门楼上,细母嵬名眼巴巴的看着苏锦,正迷惑不解的问道:“苏大人用什么堵住了城门?怎地连铁鹞子军都撞得头晕眼花?也没见您下令搬运土石堵住城门啊。”
  苏锦哈哈笑道:“何须搬运土石?刚刚不是在军械中倒腾出七八台旋风炮么?用来阻挡骑兵的不一定是陷坑和墙壁,长枪是最好的阻挡杀伤之物,只不过铁鹞子军的冲击力过于巨大,寻常木制长枪怕是起不了作用,所以我便命手下的兄弟将旋风炮的铁制桅杆给拆了下来,用军械库中的巨型拒马固定在地面上,将尾部插入砖石之中,斜斜的冲着门洞外;铁鹞子军往里一冲,自然是铁棒碰铁盔,你猜谁会赢?”
  细母嵬名愕然道:“这,如何能固定住?冲击之下岂不是七零八落?”
  苏锦皱眉道:“我很难跟你解释,三角形的稳定性你明白么?”
  “什么三角形……什么玩意儿。”细母挠头道。
  苏锦也挠头道:“这个,我没时间跟你解释,你这么好奇不如你自己去看看,总之,拒马便是利用这个原理,你道为何一个木制的木架子便能将骑兵袢的七荤八素?那还是因为拒马便是一个三角形的稳定结构,地上再用木桩固定住,即便你有千斤之力的冲击,拒马还是能够保持原样不散架,明白么?”
  细母嵬名更加的如坠云里雾里,苏锦也无暇跟他解释太多。
  其实苏锦也是没办法,本来防止城门攻破的最好手段便是彻底用泥石将城门洞封堵,但他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人手布置;本来他是想用这七八根铁棒子抵住城门的,但发觉这样还是不能阻挡冲车将城门分片击碎,于是他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利用军械库中找到的几十只巨型拒马,将铁棒牢牢捆绑在拒马的斜面上,尾部抵入砖石缝隙中,以期能挡住骑兵冲击。
  苏锦也想过,一旦对方是步兵冲锋,这些家伙便毫无作用,于是又在拒马后面堆了一大堆在宫殿中寻到的桌椅柜橱案几,也不管它是楠木香木还是什么其他贵重的木料,都将作为燃火之物阻挡敌人的进攻。
  当重骑兵率先冲锋的时候,苏锦自然不会下令点火,这正是他最想看到的,如果是步兵进攻,火势可以阻挡一时,但绝不可能阻挡步兵的进攻,相反,如果没有拒马在前面,单靠大火阻挡重骑兵的冲击也不现实,对方完全可以凭借冲击之力冲散火堆,付出有限的伤亡便可以打通城门通道。
  目前的情形是苏锦最愿意看到的,重骑横七竖八的挡在城门洞口,披着重甲的马匹一旦倒下便爬不起身来,再加上撞击带来的伤害,这一百多骑兵倒有七八十人起不了身,成了天然的城门口的屏障,对方步兵要是还打城门的主意,那无论如何先要用弓箭阻止,实在不行再点燃火堆,一切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
  “苏大人,他们射火箭了,这是跟咱们学,要烧死咱们呢。”
  苏锦哈哈大笑道:“同一个战场,首先用火攻的是天才,跟着用的是蠢材,这没藏讹庞确实不怎样,天天出入皇宫,难道不知道这正面的皇城内外一片空旷么?烧什么?烧泥巴?哈哈哈。”
  细母嵬名跟着呵呵笑了起来,他真的有些佩服这位汉人官儿了,原先还以为苏锦是野利皇后的某个私宠,倒有些醋意,当明白苏锦是为了阿狸公主来帮皇后的时候,醋意消失了,代之的是蔑视,直到眼见他在敌众我寡之下谈笑风生,十倍于己的敌人面前应对毫不慌张,这才真正的有些佩服。
  对方的火箭铺天盖地的射来,守军们躲在城垛之后躲避,箭支划破夜空落在城内城外的空旷之处,燃烧了一小会便自行熄灭,宫殿自然是射不到,因为距离太远,倒是由于密集的箭雨将几排绿树点了起来,像是一个个火炬,烧的噼里啪啦。
  外边的没藏讹庞等人以为宫殿着火,顿时大为兴奋,号令之下,火箭射的更凶猛了。
  苏锦缩在城门楼背面,等待火箭停息之后的另一场进攻,忽然间他看见大殿侧面两个人影正飞快的朝城墙移动,有人焦急的在后面追赶。
  那两人在箭雨中奔到城楼下,苏锦这才看清一个是野利端云另一个正是多日不见的李阿狸。
  “快去接应。”苏锦叫道。
  王朝提了一柄大盾快步冲出,三步两步赶下去护住两人,随手用兵刃格挡箭支,将两人拉上城楼,苏锦皱眉道:“这么危险,跑来作甚?”
  李阿狸一头扎进苏锦怀里道:“我要跟你一起死。”
  苏锦哭笑不得道:“死什么?这不好好的么?”
  李阿狸道:“母后说皇宫守不住的,咱们都要死在这里了,所以我才和表姐赶来跟你一起死。”
  苏锦呵呵笑道:“怎么会死,别说傻话了,你们来的倒也是时候,你瞧满天的流星雨,难得一见呢。”
  野利端云道:“哪来的流星雨?”
  苏锦手指天空道:“这不是么?没藏讹庞为了庆祝我和阿狸重逢,精心准备了这场流星雨,你们看,漂亮不漂亮?”
  阿狸和野利端云一愣,来的时候吓得要命,满天的火箭咻咻作响,只觉得恐怖,哪里觉得像什么,这时候经苏锦一说,仰头细看,果然是满天箭如流星,璀璨无比。
  三人对视而笑,苏锦一边一个将她们搂在怀中,忘了身在危机之中,靠在栏杆上饶有滋味的欣赏起来。


第九百零一章 夺位(十三)
  流星雨虽美,但那是没藏讹庞凶狠进攻的前奏,疯狂的施射之后,城墙内外已经密密麻麻的全是弓箭,虽无引火之物,但满地的箭支尤带火苗,地上就像铺了一层火。
  好在城垛抵挡了大量的伤害,城墙上的士兵们伤亡并不大,但也被敌军疯狂的气势所摄,一个个缩在死角动也不敢动;城门上方的城楼倒有不少木制门窗,火箭穿堂入室将门窗点燃,让城楼起火燃烧,相较于城墙上的情形似乎更加的糟糕。
  “全部进击,不攻进城楼不准退兵。”没藏讹庞挥刀大喝。
  顿时呐喊声响彻夜空,上万士兵以宿卫军为头阵,朝城墙蜂拥而至。如蚁的士兵们仗着人多的优势,抛弃心中的恐惧,将云梯靠上城墙各处,疯狂的往上攀爬;士兵们学了乖,这回都带了大盾顶在头顶,防止弓箭和从天而降的火网,但奇怪的是,竟然没有遇到一丝一毫的抵抗,守城的士兵连块小石子也没丢下。
  数百士兵率先攻上城墙,跳进城垛的那一刻,他们手舞钢刀做好了肉搏的准备,然而城墙空空荡荡,除了遍地的石块箭支以及横七竖八的尸体之外,连一个活人都没有。
  火光掩映之下,眼尖的士兵们看见城墙下仓皇逃窜的守军的身影,他们正飞快的逃往大殿后方,消失在浓重的阴影里。
  苏锦在箭雨停息的那一刻便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强行守城是不智之举,也根本守不住,目前最主要的不是守住皇宫,而是尽量的拖延时间,从没藏讹庞的大军攻击皇宫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时辰,现在已经近四更天,城里这么大的动静,张元不会不知道,除非他临时反悔,否则应该会提前行动。
  拖延再拖延,这是苏锦的唯一能做的,所以当得知皇城内外苑之间还有一道城墙作为屏障之后,苏锦毅然选择了撤退内苑城墙,虽然在他人看来,内苑的城墙高不过两丈,宽度也窄的多,根本不利于防守,但在苏锦看来,内墙有内墙的好处,好处在于,敌人的优势兵力根本无法在更加狭窄的空间展开,内墙的长度只有皇宫外墙的一半长,亦即是说接敌面更加的狭窄,守起来也更加的容易。
  更何况一旦进入巷战,人数多的优势未必便能起决定作用,比的是灵活机动,苏锦甚至做好了趁着混乱带着王朝马汉等人直接偷袭没藏讹庞的打算,皇城城墙告破,没藏讹庞岂能不进来,在殿宇众多的皇宫内,偷袭他并非不可能。
  苏锦心中有个底线,他告诉自己,坚持到五更天,城中如此的沸反盈天,而五更天援军不至,那便宣告了自己的失败,到那时他只能选择带着众人逃之夭夭,内苑两侧的城墙虽高,外边虽然还有宽阔的护城河,但想逃命还是不难。
  但那是最后的选择,不到万不得已苏锦不会那么做,自己亲手策划的一场政变却以失败告终,夏国落入没藏讹庞手中,不光是皇宫中的这些人,野利全族也将陷入灾难之中,没有救他们反倒害了他们,这将是自己的耻辱。
  没藏讹庞兴高采烈,攻破皇宫的城墙便意味着权力的巅峰即将到来,他满头青筋暴起,嘶吼着道:“立即占领皇宫,将李宁令哥、野利都兰以及参与弑君的所有反叛之人统统绑来见我。”
  手下将领赶紧道:“国相大人,对方占据了内墙城墙还在抵抗,大殿以及各处都搜遍了,没见到一个人影。”
  没藏讹庞挥手给那名将领一个耳光道:“那你还站在这里作甚?还不赶紧攻下内苑?”
  那将领捂脸心中大骂:老子不过来回禀一句,你这老狗便发疯了,诅咒你今夜被乱箭射死!
  那将领赶紧去传令,组织兵马对内墙展开进攻,这一回只能老老实实的搬梯子往上爬,火箭等物完全不能用了,因为没藏讹庞胜券在握,他下令不得毁坏皇宫建筑,因为他已经将这些宫殿殿宇以及后苑的千百嫔妃看着自己的私产了,射杀一个美人儿,烧毁一座殿宇他都心疼,因为碍手碍脚而死掉几百名士兵倒无所谓。
  密集的防守和进攻阵型让攻击内墙之战变得极为血腥,内墙上下到处是蜂拥往上攀爬的士兵和雨点般下落的身体,刀剑相交之声,箭支破空之声,临死前的哀嚎,杀人时的怒吼,刀剑砍入骨头的让人牙根发酸头皮发麻的咯吱声。
  繁星明朗的夜空之下,有的人在酣睡美梦,有的人在纵情欢乐,有的人在对空嗟叹,而有的人却在以死相搏,这一切显得如此的不真实。
  没藏讹庞气的大骂,区区一座耳墙,却久攻不下,这多少让他出乎意料之外。
  “冲车呢,赶紧推进来砸开那道大门,简直都是一群废物!”
  “国相大人,外墙门洞燃起大火堵住了,冲车进不来。”
  “废物,用绳索从墙头将冲车吊进来,留着力气作甚?”
  “是是是,末将立刻去办。”手下将领再挨一顿臭骂,屁滚尿流的去了,没藏讹庞松了口气,缓缓在亲随搬来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远远看着前方攻击的情形,他其实一点都不急,因为无论如何,今晚的赢家是自己,哪怕是两名换一命,宫中的一千侍卫军也会被活生生的消耗殆尽,没藏讹庞已经开始盘算着抓到野利都兰和李宁令哥之后该如何展开下一步行动了。
  占领皇宫之后先要封锁京城,明日召集大臣们宣布李宁令哥和野利都兰的谋反之罪,再公布密诏,寻个襁褓小儿冒充小皇子李谅祚,自己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当个‘太上皇’。从此后大夏便落入没藏家族之手,接着便要清除异己,将野利部落全部灭了,将兵权掌控在手,再往后便可以宰了傀儡皇帝,自己当皇上了。
  没藏讹庞美滋滋的算计着接下来的一步步情形,眼前的厮杀场面已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满目的血肉就像是一片鲜花铺就的大道,等着自己阔步踩上去,走过去。
  “报……!”一个刺耳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吓得没藏讹庞一个激灵。
  “掌嘴二十,一惊一乍的作甚?”没藏讹庞怒道。
  身边的亲卫将那名禀报的士兵拉过来噼里啪啦的一顿嘴巴子,再将他推搡到没藏讹庞面前。
  没藏讹庞眯着眼道:“惊慌失措的作甚?要懂规矩,禀报事务要和声细语,哪有你这么一惊一乍的?”
  那士兵嘴角躺着血沫子,嘴唇肿的像是两片香肠,磕头含糊道:“小的知错了。”
  “说罢,什么事?”
  “禀报相爷,南城门处传来喊杀之声,还有大火燃起。”
  “什么?南城门?知不知道是什么事?”
  “另有兄弟在探听,小的急着来禀报消息。”
  话音未落,又有探报赶到,远远高呼道:“报……!”
  没藏讹庞身边的亲随不待没藏讹庞吩咐,赶紧上前拉住那士兵扬起巴掌便开始打嘴巴,没藏讹庞苦笑不得,赶紧叫道:“事急从权,饶他一次,带来回话。”
  那士兵幸免了二十嘴巴,赶紧趋前回禀道:“回禀相爷,南门失守,大批兵马正由南门进城。”
  没藏讹庞惊道:“谁的兵马,是宿卫军么?”
  那士兵道:“回禀国相,是尹正吴昊率所属衙役捕快偷袭南门,会同外部兵马将南门占领,进来的兵马不是宿卫军,好像是翔庆军。”
  没藏讹庞倒吸一口冷气,吴昊参与,必由张元指使,而翔庆军的统领乃是汉人任敬德,这三个家伙都是自己的死对头,看来必是来救援无疑;一想到翔庆军的五万大军之数,没藏讹庞的腿肚子都软了。


第九百零二章 夺位(十三)
  没藏讹庞心念电转,事情正朝着不利于己的方向逆转,眼下有两条路,要么攻破内苑,拿了野利都兰和太子便可以此为胁,或可保住性命;要么便当机立断立即率兵从北门出城,直奔自己的北方封邑老巢,将密诏公布于天下,再将太子和皇后谋逆之事公诸天下,扯起旗帜开始造反,也许会赢得党项其他部落的支持。
  没藏讹庞在两种办法面前举棋不定的时候,五万翔庆军已经势如破竹一路杀进城中,街道上本来空无一人,但瞬间便塞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脚步杂沓人嘶马叫,让本就惊惧不已的百姓们更是缩在床角柜后瑟瑟发抖。
  张元和任敬德骑在马上并骑而驰,任敬德道:“张中书,是不是先控制宿卫营?免得节外生枝。”
  张元道:“来不及了,皇宫处一定十万火急了,如果皇宫告破,没藏讹庞挟太子皇后号令之下,你我该怎么办?一定不能让皇后太子落入敌手,这也是你我事后的一件功劳,宿卫军中受没藏讹庞控制的必然已经参与围攻皇宫,没有参与的此刻更加不会参与,别去招惹他们为好。”
  任敬德哈哈一笑道:“张中书好算计,传令,直取皇宫。”
  五万士兵沿着大街小巷洪流一般的往北城开进,先头部队很快便抵达了皇宫外围,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目瞪口呆,整座皇宫已经全部着火燃烧,高大的殿宇烧的火光冲天,不仅是外苑几座大殿,内苑的上百间楼阁殿宇也已经烧得红红火火,匆忙赶到的张元和任敬德均心头冰凉,看来皇宫告破了,皇后和太子恐怕不是死了便是落入没藏讹庞之手了。
  可是奇怪的是,火光之中竟然没见到一个人影,守城的和攻城的都不见踪影,只有满地的狼藉和尸体。
  士兵们四下搜索,在殿宇之间的通道上发现了十几名面目全非的伤兵,于是尽数将他们带了过来。
  张元见他们身着宿卫军服饰,于是厉声喝问道:“没藏讹庞呢?”
  伤兵们磕头求饶,一人颤声道:“国相率兵逃出北门了。”
  “皇后和太子可遭了毒手?”
  “这个小人们不知道,国相下令猛攻内苑,内苑告破之后,国相命令我等四下放火,我们跟着头领把所有的地方都点着了,但出来之后,便发现大队人马已经往北门撤退了;我等刚要追上去,被不知何处射来的箭支撂倒几十个人,我们几个幸亏跑的快,这才逃了性命。”
  张元一喜道:“这么说里边还有人?”
  伤兵们连连点头道:“有,有好多,都在后苑荷花池附近。我等亲眼看见有好几百人在那里,我等没敢过去。”
  张元和任敬德对视一眼,眼中充满惊喜,荷花池是李元昊为了欣赏夏日荷花而挖掘的人工湖泊,有亭台建在水上,正是抵挡火势的最佳地点,同时三面是谁,只有一道九曲长廊和岸边连接,正是易守难攻的极佳场所。
  “任将军,下令封锁四城开始宵禁,咱们一起去荷花池恭迎皇后和太子。”张元道。
  “你是说太子和皇后未死?”
  “当然,几百人在那里,说明正是最后守卫皇后和太子之处,没藏老贼定是见我等破城而来孤注一掷,烧毁宫殿各处,能烧死太子和皇后最好,自己抽身而遁逃回老巢了。”
  “定是如此,看来没藏讹庞要叛乱了。”
  “是啊,不过有太子和皇后在,没藏老贼必然无人相助,蹦跶不了几天,先安定眼前局势再说,让他先多活几日。”
  “张中书说的是,咱们还是赶紧去恭迎皇后和太子为好。”
  任敬德一面下令全城宵禁,派兵封锁四城城门,一面和张元两人带着数千士兵绕过烧的红彤彤的宫殿楼阁直往东北方的荷花池而去。
  大火将湖面照的一片赤红,可以清晰的看见湖心亭上密密麻麻的人影,九曲桥上也满是士兵把守,个个身上带着血污,显然是血战之后的幸存者。
  “前面的可是张大人么?”有人高声呼喊道。
  “正是本官,本官和任敬德将军前来救驾,皇后太子可还安好?”
  “哈哈哈,毫毛未伤,两位大人威名所致,老贼望风而逃了。”那人哈哈大笑,张元这才听出来是苏锦的声音,苏锦无恙,张元也莫名的一阵欢喜,他已经对这个家伙有些佩服了。
  野利都兰和李宁令哥在众人簇拥之下走到岸边,野利都兰容颜镇定,李宁令哥脸上惊慌之色还未退去,身子也瑟瑟的发抖,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
  “恭迎皇后太子,我等救驾来迟,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受惊了。”
  李宁令哥道:“你们怎么才来,我们差点被老贼杀了,你们也太慢了。”
  野利都兰蹙眉低喝道:“皇儿住口。”转头对张元和任敬德点头道:“两位辛苦了,两位救驾之功本宫牢记于心,起来吧,太子惊吓过度,莫要放在心上。”
  两人均道:“岂敢!本是为臣子的过错。”
  苏锦暗自好笑,这个李宁令哥好不知好歹,他完全不明白今夜的凶险,从时间上来说,张元起码提前了两个时辰行动,否则不会来的这么迅速,这家伙居然还责怪人家来的迟了;若是按照原计划黎明时分动手,没藏讹庞定然能得手,自己也无回天之力。
  野利都兰抬头环视四周的大火,熟悉的宫殿和殿宇均吞没在冲天大火之中,想想这一天一夜心中有些悱恻,丈夫被儿子杀了,皇宫毁了,似乎连个立身之处都没了,可真是如在梦中。
  张元看出野利皇后的心思,轻声道:“皇后娘娘莫要担忧,宫殿可以再造,只要娘娘和太子殿下安好,便是大夏之福了,眼下要赶紧稳定局面才是。”
  野利都兰吸了口气微笑道:“说的是。张大人,任将军,你们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张元任敬德同声道:“请娘娘吩咐。”
  野利都兰沉思片刻道:“即刻下诏:没藏讹庞弑君谋反,攻打皇宫意图篡位,着大夏各部讨伐逆贼没藏讹庞,即刻搜捕没藏一党党羽,犯有牵连者全部诛杀;皇上新丧,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择日登基,本宫协同听政;擢升张元为国相,翔庆军统领任敬德救驾有功,擢升为枢密使,兼任兴庆府诸兵马大统领,负责京畿内外一切安全,其余有功人员一并酌赏。”
  众人跪倒谢恩,张元和任敬德心中窃喜,赌赢了,一招赢便直达梦想之巅,本来相位和枢密使之职遥不可及,只经过了一夜的时间,便梦想成真了,当真是富贵险中求。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感谢一个人,便是这个大胆的计划的始作俑者苏锦,野利都兰自然不会忘了苏锦,她看着苏锦道:“苏大人不是我大夏人,也不能封赏官职,金银财宝也是不缺,那可如何封赏呢?”
  苏锦笑道:“我要的你还不知道么?”
  野利都兰看了一眼依偎在苏锦身边的阿狸,叹了口气道:“也罢,阿狸便交给你了,不过本宫不能为你们大办婚礼,我要对外宣布阿狸在今夜死于混乱,阿狸能理解母后么?”
  阿狸点头道:“阿狸知道母亲的苦心,这样一来,辽人那边便没理由寻衅了,多谢母后成全。”
  苏锦笑道:“这里已经没我什么事了,我呆在这里一旦身份暴露反倒招致你们夏人的愤怒,我要告辞了。”
  张元愕然道:“苏大人这便要走?不留下来喝杯庆功酒?”
  苏锦笑道:“庆功?你们有的忙了,百官要应付,局势要稳定,没藏讹庞还没死,你们有时间庆功么?张大人,这顿酒你先欠着,有朝一日我会找你讨这杯酒喝的,算是你欠我的。”
  张元拱手道:“随时恭候。”
  苏锦拱手告别众人,带着两女和王朝马汉等人上马而去。
  野利都兰静静的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轻声叹道:“有此人在宋国,我大夏疆域怕是没机会往南扩张了。”
  张元缓缓点头道:“是啊,此子胸中智谋可低百万雄兵啊。”
  任敬德忽道:“干什么不趁机宰了他,既然他这么厉害,除了他岂不是断了宋人的臂膀?”
  野利都兰和张元均转头看着任敬德,眼色颇为玩味,但终没有敢在这样的话题上接茬。


第九百零三章 大势(一)
  大宋庆历五年三月,暨夏天授礼法延祚七年三月,李元昊被太子李宁令哥所诛杀,随后李宁令哥在众臣拥戴之下登基即位,该年号延嗣宁国;于此同时,逃离京城的没藏部落首领,前国相没藏讹庞以元昊密诏公告天下,宣布三皇子李谅祚为正统皇嗣,以此为由纠结北方数部另立朝廷,拥戴尚在襁褓之中的李谅祚为帝。
  随后,皇后野利都兰授意李宁令哥下旨讨伐没藏部落叛乱,双方各纠集十数万人马,在定州以南两岔河展开对峙,战况一触即发。
  四月底双方在两岔河展开首场激战,数日后,没藏讹庞战败逃往定州,南方朝廷大军乘胜追击包围定州城,围城三月之后,定州城弹尽粮绝,城中杀马充饥,随后开始杀人而食;没藏讹庞见大势已去,自刎而死;南方大军横扫北部部落,斩杀叛族三万余,将叛乱平息下来。
  本已经伤痕累累的夏国,经历这场浩劫之后更是国力孱弱,甚至在延嗣宁国元年九月,正是粮食收割之际,居然有十余处州府发生饥荒,虽然平息叛乱,但已经是国如危卵了。
  而引发夏国内乱的始作俑者之一的苏锦,则乘机大发夏国国难之财,不断的将粮食布匹茶叶等生活必需品高价倾销夏国,同时低价掠夺夏国的皮货牲口药材青盐等宋国紧俏物资回国贩卖;仅仅半年时间,获利千万之巨,于此同时明珠城也因有北方禁卖之货而闻名大宋,各地商贾如逐臭之蝇纷纷汇聚明珠城,为了从秘密渠道取得北方货品的批发销售资格,打得头破血流。
  成州铁矿山也于六月投产,铁锭由三司统一收购,除了价钱不太让苏锦满意之外,这一回赵祯倒是没有抠门,钱款倒没有拖欠;到八月初,苏锦已经成功的苏记银庄所挪用的一千三百万贯的大窟窿尽数补上。
  苏锦也命人从京城赎回的众女的嫁妆和私房,物归原主之余,还添加了不少珠宝,也算是了了自己的一桩心结。
  西北各州府以及明珠城的第一批税收已经开始征收,按照赵祯的承诺,西北开支自给自足,如何征税,税率几何都由苏锦自己来定,当然看似是赵祯的大度,其实是赵祯极力压榨苏锦的技巧,几十年来,西北四路就没有不让朝廷养活的时候,税收也只是象征性的做些征收,因为征收的那么丁点钱物还不够倒贴进去塞牙缝的。
  但今年的情形明显的改观,主要是明珠城的商税占了很大的比重,明珠城目前的商家已经近万户,三环之外的四环已经初具规模,苏锦当然不会再像明珠城初建时什么都自己掏腰包,建设商铺都是商贾们自己的事,不但如此,地皮还需向路仓司李重申请购买,大片荒芜的空地如今都成了金疙瘩,而后来商贾们依旧趋之若鹜,谁都想在明珠城这个空前繁荣的奇怪的城市中捞的好处,第一批入驻的商家暗自庆幸自己的眼光,因为他们的商铺地段绝佳,免一年租金之后有优先的购买权,尽管商铺的定价高的惊人,商贾们还是不皱眉头的一掷千金,将自家的商铺买归私有。
  庞大的商业运作积累的资金已经足够西北四路的运转,苏锦也从未停止过继续投入资金建设,也从未放弃过对人们观念的改造;八月十五中秋刚过,明珠城又迎来了一个新鲜事物,顿时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
  以李重牵头,邀请各大学府精英学子,在明珠城创办了第一家报纸《明珠日报》,该报为册装十六开八页,分别刊载大宋内外的最新见闻,各地名家诗词,各处风土民情,以及名人趣事,杂谈怪论等咨询;更为显眼的是,首页首期全幅登载的是苏记煤饼,苏记银庄,苏记各家商号的大幅广告,并配以路使苏大人亲自想出来的绝妙的词句,可谓噱头十足。
  值得一提的是,《明珠报》的印刷字迹清晰,甚至有彩页插画相配,实属一绝,据说是苏大人重金去湖北英山县请来一位叫做毕升的刻字工,给他数月的时间试验,终于发明出的一种叫做活字字模印刷所致,也不知道苏大人是为什么知道这个英山县的布衣刻字工便能发明出这样的东西的,真是教人摸不着头脑。
《明珠报》首印万份,虽定价十文,但该报主编李重当众宣布,此报免费赠送一年,凡明珠城居民,每户一份,无需付钱购买;从此之后,本来一向不理世事的普通小民,从这份报纸上大开眼界,口中谈论之事也渐渐从家长里短的无聊谈资,变成了夏国内战,大宋南征等奇怪的字眼。
  更有精明的商贾很快发现商机,重金要求将自家商号的名号刊登其上,配以专人设计的顺口词汇,这便是扩大商号知名度的绝佳机会。
  远道而来的商贾们也将明珠报带回各地,数月之内,大宋各地都知道了在西北明珠城有一份能知晓天下事的报纸,从中可以得知各地的消息和动向,甚至可以去给自己的商铺打广告。
  主编是李重,而报社最忙碌的人却是李阿狸,苏锦给她起了个头衔叫做首席记者,手下统帅着百余名落第学子,每日骑着高头大马奔波在大宋各地,收集消息和咨询,统一汇总明珠城中;阿狸也自己亲自上阵,利用自己的是夏国人的特殊身份,打探出很多夏国的最新消息,并开辟一个叫做《夏国往事》的专栏,每期都讲述一个夏国宫廷或者民间发生的故事,满足了宋人窥伺夏国的好奇心,同时也让自己名声大噪,每当她坐车游荡在明珠城宽阔的大街上,总有百姓认出她来,偷偷指点说:“这便是路使大人的小夫人,明珠报上那个署名叫往事如烟的专栏才女。”
  苏锦很乐意见到明智的开启,报纸正是人们开阔眼界,将注意力从自家柴米油盐上挪开的最好手段,同时作为一种可以操控的舆论之力,在关键的时候,也可以帮助自己实现某些想法。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百姓们安居乐业的基础上,所以苏锦自然对西北经济的发展不会松懈,当人们真正的不愁温饱的时候,报纸的作用便会更大,起到的引导作用也会更好。
  ……
  伴随着西北四路的活跃,苏锦之名播于大宋,他已经无意间成为广大青年们的偶像,所到之处都是一片颂扬之声。
  远在京城的官员们也都惊讶于苏锦的能力,这家伙也不知玩了什么戏法,将整个西北盘活,当初建城之时,很多人等着看笑话,而事实证明此人胸有丘壑,可不是在瞎胡闹。
  苏锦的府邸开始门庭若市起来,官员们有事没事都喜欢不远千里赶来拉拉近乎,因为他们隐隐感觉到,这样的一个苏锦,不可能在西北呆的时间很长,他的官职或许很快便要再进行调整,而且显然会直入中枢。
  十月初十,苏锦的二十一岁生日那天,赵祯派人送来礼物,并带了口谕要苏锦进京一会;苏锦本不愿再去京城跟赵祯玩心思,但皇上想见自己,不去是不可能的,况且起码赵祯连自己的生日都记得,这说明对自己还是比较看重的,也许这份看重别有意图,但总比将自己遗忘的好。
  苏锦精心挑选了几车礼物,包括送给皇后嫔妃们的礼品,现在自己财大气粗,自然不能小气,京中各位大人们也不能少,甚至连夏竦和杜衍苏锦也带了礼物,没必要跟他们永远保持紧张状态,毕竟在范仲淹等人的贬谪之事上,这两人还是帮了点小忙的。
  缓慢行进十余日后,苏锦一行人赶到阔别近一年的京城,苏家上下除了阿狸和浣娘柔娘留下打理事务,其余人等均随行回京。
  时隔近一年,物是人非,年前离京之时因为范仲淹等人之事还心头郁郁,甚至还因与赵祯发生争执而为自己的前途担忧,如今归来,却是另一番心情。
  只不过,如今的苏锦已经不容易为外物所动,他的心已经逐渐的平静了下来,甚至当大小官员迎接于西城之外的时候,苏锦也没有太过激动,只是有些感叹人之变化无常。


第九百零四章 大势(二)
  次日早朝过后,赵祯按照老规矩在崇政殿接见苏锦,让苏锦意外的是,这次并非单独召见,宰相晏殊、枢密使杜衍、三司使夏竦均在座陪同,气氛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赵祯吩咐人摆了一张红木小几在空地上,拿了几个蒲团和几人团团围坐,抛弃了高高在上的姿态,命内侍沏上香茗,点上香饼,然后挥退内侍。
  苏锦目不转睛的看着赵祯,心中念叨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告诫自己把持住,不要冲动。
  赵祯坐下之后,招手命垂手而立的众人落座,指着茶盅道:“喝茶,这茶你们定然没有喝过。”
  苏锦看那茶叶呈紫红之色,泡出来的汁水却是碧绿,倒是真没见过;杜衍凑趣道:“皇上的茶自然是极好的,但不知是什么茶。”
  赵祯微笑道:“这是吾弟耶律宗真派人送来给朕尝鲜的长白红枫茶。”
  晏殊一愣道:“辽国来使了么?怎地臣等不知?”
  赵祯道:“是朕没宣布,这是朕和耶律宗真的私使,只叙谈些私人情谊,所以你们不知道,朕也非故意瞒着你们,只是朕也要交朋友,也有些私密空间嘛,是不是?”
  三人默默点头,赵祯还不知有多少秘密不为人所知,倒也不必太过惊讶,皇上行事自然有他的讲究。
  “朕这次召见你们几位,是因为耶律宗真在这次给朕的私信中谈及了一桩国家大事,所以朕才请你们几位来商议商议。”赵祯微笑道。
  苏锦心道:倒是挺给我面子的,我可只是地方官,难道……
  赵祯又道:“在谈及此事之前,朕有件事向苏爱卿求证一番。”
  苏锦道:“皇上请问。”
  赵祯道:“最近风闻夏国内乱之事,有人跟朕说,此事跟苏爱卿有关是么?”
  苏锦想了想道:“确实如此,元昊被杀之事乃是臣一手策划。”
  晏殊杜衍夏竦顿时齐声抽气,若非亲耳听苏锦承认,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是苏锦的参与,但三人也同时有些怀疑,苏锦凭什么能挑动夏国内乱,大概十之八九是吹牛皮。
  苏锦心里明白的很,赵祯自己有众多的耳目,当他问及此事的时候,必然是已经有了确凿的消息,这时候还不如爽快承认了为好,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
  赵祯嗔怪道:“既然是你一手策划,建此大功之后为何不向朝廷禀报?逆贼元昊可是朕时刻欲除去之人,告诉朕,你是如何办到的?”
  苏锦道:“臣之所以未禀报,乃是因为臣的初衷并非是除了元昊,而是为了救一个心爱的女人,如此动机如何上的台面?”
  “女人?有趣,说来听听。”赵祯眯眼呵呵而笑,三位大人也睁大眼睛凝神细听。
  苏锦于是毫不隐瞒的将和元昊之女李阿狸之间的事说了出来,坦诚自己是因为救不了李阿狸才铤而走险怂恿李宁令哥杀了李元昊;苏锦知道,李阿狸的身份赵祯也许早就知晓,自己隐瞒倒像是心中有鬼一般,索性伸的直打得轻,合盘托出了。
  “胡闹!”晏殊怒了,这小子花心便罢了,居然为了个女子以身涉险,这该糊涂到何种地步了:“你乃大宋要员,岂能为一个蛮夷女子行此险招?简直胡闹。”
  “确实儿戏。”夏竦也怒目而视看着苏锦,心中大骂:“你这小子,老夫千娇百媚的闺女被你骗到手了,如今你又看上别的女子,甚至不惜以命相救,你倒是风流快活,你若死了,菱儿岂不成了寡妇了。”
  苏锦明白这两位的心情,自己的生死倒是并不太重要,主要是自己娶了他们两家的闺女,却又在外边沾花惹草,这恐怕才是他们愤怒的原因。
  “哈哈,朕倒是觉得是一段佳话呢,舍生救美,何等倜傥风流,而且结果也不错,顺带搞乱了夏国,听说他们打得正热闹,这样一来,他们还有闲心骚扰我西北么?”赵祯抚掌大笑。
  苏锦低声道:“惭愧,惭愧,无心插柳而已。”
  赵祯道:“所以,朕今日才要将耶律宗真的密信告知于你们,便是因为夏国如今自身难保,你们知道耶律宗真在信里说了什么了么?”
  不待众人回答,赵祯便道:“他此番是来邀请我共同出兵灭了夏国的,哈哈,这个时机倒是挺合适的。”
  几人均是一惊,苏锦皱眉问道:“皇上对此事有何看法?”
  赵祯微笑道:“朕觉得可行,如今夏国内乱,国力孱弱,正是灭了他们的好时候;耶律宗真的提议正提到朕的心里去了。”
  杜衍也兴奋的道:“确实如此,两国共同出兵,将是摧枯拉朽之势,夏国绝对无还手之力,总算可以出一口恶气了,西贼滋扰我们那么多年,这回元昊死了,咱们再灭了他们的国家,让党项一族永远消失才好。”
  赵祯看着晏殊和夏竦道:“晏相和夏爱卿觉得时机可以么?”
  夏竦道:“时机绝对可以,若真能联合出兵,夏国必灭。”
  晏殊道:“可是狄青正率十五万大军讨伐侬智高,此时出兵是否合时宜呢?”
  赵祯呵呵笑道:“正因南方有所牵挂,朕才觉得合力出兵才是上策,若非两处用兵,朕又何须跟辽人联手。”
  晏殊点头道:“也是,但出兵之事倒也不是随便一说,这些事该问问西北路使苏大人的意见,西北之兵目前状况如何,粮饷是否充足,是否适合出战,他最有发言权。”
  赵祯笑道:“这便是我为何要将苏爱卿召回来商议的原因之一了,另外的一个原因你们都知道。”
  晏殊笑眯眯的看着苏锦道:“恭喜苏大人了,皇上这次召你回京乃是给你升官了,十几日前,皇上就跟老夫杜枢密夏大人提及此事,我三人也极力支持,皇上要任命你为枢密副使兼户部尚书,西北四路任由你代管,皇上和诸位大人对你可谓是殷之切切了。”
  苏锦愕然,赵祯又给自己升官了,每升官一次,伴随的都是赵祯的一次剥削,这一次升任了枢密副使,还给了个户部尚书,不知道自己又要出多少血了。
  “苏大人,还不谢恩么?”夏竦微笑道,怎么说苏锦也是自己的女婿,自打上次苏锦包庇自己没有将自己陷害富弼的证据公开,夏竦表面不说,心中却是真的感激,小尾巴就捏在苏锦手中,苏锦还是放过了自己,这是因为念及自己是他的岳父之故,夏竦虽然对苏锦还是不待见,但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欲置之死地而后快了,因为昨日夏思菱回京之后,回家看望夏竦的时候,夏竦便已经得知夏思菱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了,米已成炊,木已成舟,自然不能和以前同日而语。
  苏锦咂咂嘴道:“这个,皇上圣恩眷顾,但臣觉得难以胜任,臣西北四路的事务便已经忙的焦头烂额了,更别提什么枢密副使户部之事了,心意我领,但官我不能再升了。”
  赵祯愕然道:“苏爱卿是怕别人说闲话么?你的官职确实升得快了些,但这都是你应得的,以你之功谁会来说闲话?”
  晏殊也道:“是啊,谁不服气,叫他三年内不要朝廷救济,将西北四路百万百姓养活了再来说话。”
  夏竦也道:“更何况夏国之事虽是无心插柳,但其结果是我大宋死敌李元昊授首,而如今我们又能有机会灭了西贼全部,这样的大功谁能建立?”
  苏锦叹息道:“夏大人这么一说,我更觉的无法接受官职了,因为,对于辽国相邀出兵灭夏之事,我的看法和皇上以及诸位大人恰恰相反,我认为此事断不可行。”
  赵祯及其他三人均觉的惊讶,这么好的时机,苏锦又来唱反调,却不知他又有什么高见。


第九百零五章 大势(三)
  “皇上,三位大人,你们可曾想过,辽国为何会选择在此时邀请大宋灭夏?”苏锦问道。
  “这还用问?当然是因为时机合适,夏国内乱,国力进一步衰弱,辽国自然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赵祯道。
  苏锦道:“那么以辽国的实力,以目前的夏国国力,能否抵挡辽人的进攻呢?我说的是在我大宋没有参与的情形之下。”
  赵祯捻须沉思,夏竦开口道:“辽国九大统军司辖下宫帐军、部族军、京州军号称八十万,另有东北属国军可调遣,如此算来,总兵力当有百万之数;即便此数目有所虚夸,辽人近年来修生养息,不像我大宋和夏国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兵力的质量和数量应该也差不了多少;以辽人的实力,灭当下的夏国当在旦夕之间,夏国已经是日薄西山,根本无力抵抗辽国大军进攻,这是很明显的。”
  苏锦笑道:“晏相和杜枢密认为呢?”
  晏殊点点头道:“夏大人所言大致不差,辽人灭夏当无疑问。”
  杜衍也点头附和。
  苏锦道:“皇上,您听见了,以辽人一国之力便可灭夏,却为何又邀我大宋共同伐夏呢?”
  赵祯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辽国主与我有兄弟之谊,两国关系目前甚为融洽,这很好理解。”
  苏锦道:“皇上的意思是,辽国有见财有份的意思,想拉着我大宋分一杯羹是么?”
  赵祯道:“大致是这么意思罢。”
  杜衍插话道:“辽人不敢不跟我们分一杯羹,因为如果他们独吞好处,我大宋岂会坐视,他不怕我们在背后捅刀子么?”
  苏锦道:“皇上仁治天下,把天下人也当成跟我大宋一般的仁义,那是因为君子眼中天下滔滔皆为君子之故,但臣是小人,不妨以小人之心揣度辽人的心思;也许辽人真的诚心诚意跟我宋人结交,所以才会像皇上所想的有好处大家占,那便另当别论;然而事实上这种可能性很小,辽人乃虎狼之国,从澶渊之盟以来,辽人无时无刻不在觊觎我大宋的富饶,他们只会替自己考虑,又怎会让我大宋更为强大。”
  赵祯道:“你也别想得那般的偏激,我大宋讨伐夏国之时,辽人不是没有出兵帮助夏国共同攻打么?”
  苏锦道:“我记得以前便解释过这件事,大宋辽国夏国三足鼎立,故而才有平衡,当初李元昊邀请辽国共同出兵,一来是因为进攻位置的不同,夏可直入汴梁,而辽国却只能在霸州一带牵制,说白了乃是因利益分配不均导致相互间的猜忌;于此同时,辽使前来窥伺的时候,臣故弄玄虚假装有了新式火铳大炮,辽人也颇为忌惮,故而边境集结的三十万大军撤退之后等他们明白过来我大宋已经在渭州一战中击败西贼了,他们联合进攻的时机已过,还怎么来进攻?”
  赵祯微微点头。
  苏锦续道:“宋辽夏三国之间均相互牵制,谁也不想看着另一国过分强大,如果一国吞并另一国,对第三国将会是致命的威胁,辽人之所以邀请我大宋出兵,便是想消除我大宋的顾虑,想来个利益共享的假象,但实际上如我大宋出兵,所得利益极少,辽人屯兵西南已久,一路势如破竹可破兴庆府及西东北大片开阔地带,而南方会州宥州又是夏国重兵集结之处,我大宋只能被夏国主力所牵制不能寸进,岂不是为辽人做嫁衣裳么?难道您还指望辽人占了大片土地地方之后还会吐出来跟我大宋分享么?”
  赵祯吸了口冷气,缓步走到书柜边拿出一张地图摊开,盯着死命的看。
  苏锦指着地图道:“皇上可看清楚了,辽人进攻是由东北而西南,哪里大片的草原荒漠无人之地,离兴庆府很远,防备也很薄弱;一旦开打,我大宋由南而北正好首先遭遇夏军主力抵抗,可别太小看夏国的实力,元昊留下的军队底子可还没损失太多,起码也有三十万可战之兵,我大宋不可能调集所有兵力进攻,最多是西北四路外加增援的部分,总数不会超过二十万,再多的话朝廷也承受不了;三十万夏军跟我们死磕,能不能赢是个问题,即便赢了恐怕也是惨胜;而辽人则可以轻松越过北方的戈壁草原,从腹背直接占领定州和兴庆府,这不是把我们大宋当傻瓜么?”
  赵祯看看晏殊杜衍夏竦等人,众人均微微点头,一旦开战,情形定会如此。
  苏锦道:“更加让人担忧的是战后的格局,如果我西北军损耗过巨,而南方讨伐侬智高之战有未能尽快结束,辽人在此时翻脸攻打我大宋,到时候该怎么办?我们有没有把握能双线开战双线告捷?那才是我们最危险的时候,我在想,那才是辽国的真正意图;他们已经憋得太久了,西北狼饿的太狠了,吃一个人吃不饱,恐怕要饶上我们大宋的部分城池,外加一个屈辱的条约才会收手。”
  赵祯汗都下来了,几位老臣也是面如白纸,这就像是下棋一样,走一步看三步,第一步走错了,后面便步步受制;当西北军力在和夏国的主力对拼的时候损失殆尽的话,便不得不抽调京师禁军补充,而南方又在开战,财力兵力都是极大的考验;战败虽不一定会亡国,但比如苏锦所言,要割地要赔钱,如果西北被占,连京城都要搬迁,那可就是天大的漏子了,这件事想都不敢想。
  “看来朕想的简单了,多亏爱卿提醒,差点中了辽人的奸计。”赵祯伸袖拭汗,小腿肚子有些发软。
  苏锦笑道:“臣也只是推测,臣是小人,自然把人往坏处想,皇上是君子,自然不会想到这些阴暗之处。”
  “虽是臆测,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晏殊叹道。
  “是啊,苏大人剖析的颇有道理,咱们不能不考虑到这一点,以免弄得不可收拾。”夏竦对自己的女婿已经是发自内心的支持了。
  “朕这便回绝了辽人所请,不给他机会。”赵祯道。
  苏锦忙问道:“皇上,您打算以何种理由回绝呢?”
  赵祯道:“师出无名,宋夏已有和议,夏国已对大宋称臣,岂能无故攻打?”
  苏锦笑道:“这个理由倒是不错,不过如果辽人单干,皇上作何打算?”
  赵祯道:“他们会单干么?难道不怕我大宋联合夏国进攻他们?”
  苏锦道:“他们当然怕,但是他们攻打夏国是有理由的,元昊在世时为了得到辽人援助,曾答应将兴平公主嫁与辽靖海王为妃和亲,还答应将北方牧场开放给辽人自由牧马,并承诺国力好转之后,将加倍偿还所援助的粮食和物资;如今元昊一死,野利皇后会遵守李元昊所承诺的这些事么?臣和野利皇后有过多次接触,她是个看似柔弱,但心坚如铁之人,她绝不会遵守诺言,辽人便可借机名正言顺的攻打夏国了,而我大宋则无法出兵相救,因为人家名正言顺,我们师出无名。”
  “怎么师出无名?两国和议说的明明白白,夏国乃是我大宋臣属之国,攻打属国便是攻打我大宋。”赵祯愤然道。
  苏锦摇头道:“说的倒是不错,但大家都知道,所谓属国之称也只是面子上的而已,李元昊还不是照样自称皇帝;另外既然夏国是大宋属国,我大宋便应该督促属国履行曾经的诺言,属国无力履行,咱们难道替他们还?”
  众人大翻白眼,替夏国还账,疯了不成?况且人家的兴平公主早被你偷偷纳为妾室,叫你交出来你愿意么?还不跟踩了尾巴的猴子一般一蹦三尺高么。
  “另外还有个问题皇上必须要考虑清楚,一旦辽人不顾,强行攻打夏国,我大宋是否出兵援助?这是个不能回避的问题。”苏锦严肃的道。
  赵祯再次陷入沉默之中,这是个两难的选择,不出兵,眼睁睁看着夏国覆灭,从此后便面对辽国空前强大的威胁,难有宁日;若出兵,便等于跟辽人翻脸,且合宋夏两国之力也未必便能阻挡辽人的脚步,更是给了辽人直接攻打大宋的理由,好像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左右都棘手的很。


第九百零六章 驱狼吞虎(一)
  见赵祯犹疑不决样子,显然是对这个问题没有准主意,不出苏锦所料,赵祯闷了半天,还是开口说道:“此事众爱卿以为该怎么应对?”
  苏锦心道:“这皇帝当得也太容易了,无论什么事,自己拿不定主意便来一句‘众卿看如何办理’这样的话,完全没有准主意。”
  晏殊和杜衍夏竦等相互看看,在此事上他们的意见完全一致:“臣等愚鲁,请皇上圣裁。”
  苏锦差点笑出声来,皮球踢过去,又被几个老狐狸抬脚踹了回来,这回赵祯该怎么办?
  “苏爱卿,你既考虑的如此周到,想必心中有了计较,何妨说出来,让朕和诸位大人参考参考。”赵祯毫不犹豫的抡起一脚将球踹向苏锦,幸灾乐祸的苏锦顿时傻了眼。
  “是啊,苏大人,你说说看法,咱们也好斟酌一番。”三个老狐狸赶紧附和道。
  苏锦暗骂一声,他不愿意也跟几个老狐狸一样说句‘但凭圣裁’之类的话,实际上在听到赵祯通报此事的时候,苏锦的脑子便没有停止思索应对之道,到此时,已经有些想法了。
  在赵祯和晏殊等人的眼光注视之下,苏锦缓缓起身踱步,眉头紧锁,似乎是一副苦苦思索的纠结模样,倒不是他故弄玄虚,实在是因为脑子里的想法过于惊世骇俗,他在想是不是应该说出来。
  “苏爱卿,可有应对妙策?”赵祯微笑问道。
  苏锦停下脚步,冲赵祯和晏殊夏竦等人拱手道:“皇上,三位大人,我倒是有个想法,不过我怕说出来之后你们会觉得我异想天开,要我说可以,如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或者是不周全之处,你们便当我没说,不要笑话我。”
  “说的哪里话,朝廷大计集思广益之时,焉会如此?很多好的办法都是从一个个不成熟的想法中摘取精华集成而至,正所谓‘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呢。但说便是,我等洗耳恭听。”杜衍笑呵呵的表态,看来这小子今天要出丑,虽然最近因夏竦之故和苏锦之间的关系也趋于好转,但能看到苏锦出丑卖乖还是件赏心悦目之事,只要苏锦信口开河,自己必大大的羞辱他一番,让他在皇上心目中的印象大跌。
  苏锦吁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我便献丑了;我想了想,以目前的两难之局,咱们不应该跟辽国交恶,辽国卯足了劲要攻打夏国,即便是咱们不加入他们也要进攻,既然如此咱们索性成全他们,答应他们一起出兵!”
  “什么?你方才还说三国鼎立唇亡齿寒之事,眨眼间便自己否定自己的话,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杜衍急道。
  “是啊,苏爱卿,对此你如何解释?”赵祯也感到不靠谱。
  “皇上,诸位,听我说完,我才刚刚说一半。”苏锦摆手道:“我们答应他们,但不代表我们真的会出兵,我大宋岂能为辽人所驱使;辽人不是要进攻么?让他们进攻便是,我们在南边按兵不动……”
  “你的意思是,带辽人吸引夏国主力北上迎敌,我军再挥师北上?计策倒是个好计策,只是,怕是难以奏效啊。”晏殊捻须道。
  苏锦道:“晏相误会了,如果我们联合进攻夏国,夏国当然不肯撤兵北上,南方是夏国主要城池所在之地,他们必然会派重兵把守。”
  “苏大人,别卖关子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痛快点说出来吧。”杜衍急了。
  苏锦道:“联合辽人攻夏乃是下策,我们的目的是挑起夏辽之战,但又不能让辽人攻占了夏国,否则便是我所说的唇亡齿寒南北受敌之祸,辽人不是温顺的小绵羊,一旦夏国被灭,我大宋又在南伐侬智高,这样的好机会他们如何肯错过;再加上占领夏国之后,他们有大量的夏国俘虏驱使,更有大批的马匹供应,很可能便会直接跟我们翻脸。”
  苏锦看着众人的脸色逐渐郑重,顿了顿续道:“所以,我们要做的是鼓励辽人攻夏,让辽人没有跟我们翻脸的机会,与此同时,我们要让夏辽这两只虎狼互咬,咬到不可开交,咬到皮破肉烂,而我们以逸待劳适当时机出手,便可趁机收拾他们。”
  众人大惊失色,苏锦的心好大,大到他们根本没有想过这一切,在赵祯君臣的心中,想的是如何自保,如何不让当前的局势恶化,而苏锦这条计策,目标显然是直指辽夏两国,言语中似乎有灭了两国之意。
  “这……这好像有些异想天开吧。”杜衍结巴着道。
  苏锦道:“杜枢密有何疑问?”
  杜衍道:“你的意思是坐山观虎斗,但实际上这种情形不会出现,因为夏国既要防备我们又要防备辽国,本来他们便不是辽人的对手,有怎能如你所愿重创辽人?即便我们按兵不动,辽人也可以摧枯拉朽之势灭了夏国,到那时我们岂不是什么都没落到手?”
  “是啊,朕也有同样的疑问。”赵祯看着苏锦道。
  苏锦摆摆手:“你们理解错了,这不是坐山观虎斗,这一招叫做驱狼吞虎之策,我们答应辽国共同进攻,那是明面上的策略,但实际上我们还有另一种选择,便是秘密跟夏国结盟,这样可以不牵制夏国的南方防御军队……”
  “即便如此,还不是……”夏竦又插话了。
  苏锦打算他的话头道:“杜枢密不能听我说完么?我知道你要说,即便如此夏人还是挡不住辽国进攻,可是你别忘了,还有我们,如今夏国之所以非辽人敌手,无非是粮草盔甲兵器上缺了太多,但党项人之善战勇武,我等均亲眼所见,只要给他们装备给他们粮食,他们未必不是辽人对手;夏国尚有军队近三十万,这三十万兵马一旦跟辽人死磕起来,辽人的日子会好过么?就算辽人最终拿下夏国,起码也要拿几十万兵马的性命来换,到那时,辽人还是我们的威胁么?相反,他们该怕我们才是。”
  赵祯讶异道:“你的意思是……资助夏国粮草盔甲和兵器?”
  苏锦点头道:“正是,我们大可将夏国当成我们的一条狗,喂饱他们,让他们为我们去咬辽人。”
  众人心中的震撼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了,苏锦的心太大了,大到几位当世名臣和自诩圣明之君的赵祯也赶不上他的思维,但不得不说,这个计策既大胆,又极具诱惑力,且似乎有可行性。
  “可是……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光明磊落?宋夏宋辽之间均有和议,而且这等明里一套暗中一套的做法,有失我泱泱大宋之风度呢。”赵祯吸着冷气嗫嚅道。
  苏锦一笑道:“皇上说的是,确实有些不太地道;但是国与国之间为了生存强大又有几个顾及这些呢?当年元昊叛宋,还不是不顾道义不顾大宋对他恩重情隆?庆历元年天下大旱,辽人还不是不顾兄弟之国的道义趁火打劫?渭州之战中,替元昊打造投石车的工匠皆为辽人,虽然后来说是辽国叛将献于元昊,但谁又知道不是辽主主动送给元昊的呢?凡此种种,皆可看出辽人夏人之心,我大宋如同一块肥肉,馋的他们滴口水,如果不是我大宋日益强盛,其后果不言自明。”
  赵祯皱眉不语,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案,难下决心。
  苏锦又道:“如今天下之势不言自明,夏人目前不足为虑,辽人乃是劲敌,我们要做的是如何遏制这个劲敌,或趁其衰弱之时一举歼灭之,当年太祖太宗真宗爷在世均有统一天下之夙愿,只可惜时运未到,未能建功,难道太祖太宗他们伐辽便是不顾道义么?那是因为辽下之土本就是我大宋土地,我大宋袭唐建国,李唐疆域本就该是我大宋国土,此乃理所当然之事;若统一天下之功在皇上手中实现,皇上便是我大宋第一君,堪称千古一帝。”
  赵祯砰然心动,身为帝王,他自然想做个名垂青史的圣君,只可惜国内外形势让他有心无力之感,如真能利用此次机会,或许当真是成就伟业的时候。
  赵祯吸了口气,缓和一下心情,眼光落到晏殊身上,缓缓问道:“晏相,你看苏锦此计可行否?”


第九百零七章 驱狼吞虎(二)
  晏殊面色有些潮红,胖胖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起身拱手道:“皇上,老臣思来想去,认为此计可行,但老夫也认为其中有风险,若是行计不当,或会召来反噬,若意图为辽人所知,难保辽人不会迁怒于我大宋,直接引发宋辽之战。”
  赵祯看着苏锦道:“晏相所言你听到了么?”
  苏锦道:“臣听到了,晏相所担心的不过是辽人洞悉计谋罢了,这也是为何我说要公开答应辽人联合攻夏的原因,夏国那边我来联络,我会亲自同野利皇后商议此事,保证绝对的秘密,而在此之前,我们可以准备为由拖延时间,让夏人提前做好布置,当辽人进攻时,首战必中埋伏,一旦辽人吃了亏,辽夏之间的梁子便算是结上了,辽人岂会罢手?即便知道我们出工不出力,辽人举一国之力也势必要灭了夏国;至于晏相担心我们和夏国的秘密协议被泄露之事,我想只要我们在座的不说,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因为野利皇后面临亡国之境,她需要的是一个坚强的后盾,她绝不会说。”
  “可是援助之物怎么办?这可不是小数目。”赵祯道。
  苏锦道:“皇上是担心没钱援助,还是担心援助的兵器粮食巨大,不能瞒人耳目?”
  赵祯道:“二者都担心。”
  苏锦道:“后者不用担心,这些物资我有秘密渠道运送至野利部落,再由野利部落统一发放;至于前者嘛,皇上肯定是要出钱的,你想啊,你养一条狗咬别人,不给狗喂食那怎么成?没钱也要挤出钱来,因为这点钱跟未来的收益来比,简直不算什么。”
  赵祯当然明白,如果能趁此机会将辽夏收服,那是多少钱也难买的,可是问题是,他哪里有钱。
  “三司库存如何?”赵祯问晏殊道。
  晏殊叹息道:“我这个三司使是当不成了,天下恐怕没有比我更穷的三司使了。”
  苏锦道:“办法总是有的,钱就像是抹布上的水,只要使劲拧一拧总是会滴出来的。”
  晏殊啐道:“呸!站着说话不腰疼,南方打仗,各地用度,你以为三司是造钱的金山?”
  苏锦道:“我西北可没向你要一文钱。”
  晏殊翻了翻白眼道:“你那么会赚钱,怎地不在此事上想想招儿?”
  赵祯立马转头道:“是啊,苏爱卿是找钱能手,何不在此事上在出一把力?”
  苏锦摇头道:“臣无能为力了,西北四路已经让臣焦头烂额了,实不相瞒,为了西北四路的百万百姓的生计,我前段时间才曾欠债一千三百多万贯,差点便毁了我,现在想来心有余悸,臣筹不到钱了。”
  “苏大人还哭穷,新建了一座明珠城,税收商铺银子哗哗的淌,这时候又来哭穷,据老夫看,苏大人该是我大宋首富了。”杜衍揶揄道。
  苏锦斥道:“那城池是为了西北商路贯通所建,没有那座城,便无法吸引商贾去西北,西北百姓的生计就靠这点滴的积存,如果皇上答应恢复西北的救济和兵饷俸禄供给,这次援助的钱便由我来出也自无妨。”
  赵祯苦笑不得道:“那不是换汤不换药么?朕有钱资助,又何须要你掏腰包?”
  夏竦忽道:“莫如这样,苏大人善于理财,也许在三司职权之内能挤出些钱银来,既能平衡全国用度,又能让这件事顺利进行,所以臣斗胆建议皇上,晏相日理万机兼顾三司之职实在是太过操劳,莫如将苏锦任命为三司副使,专管此次援助之事,发挥苏大人之专长,应该不会有纰漏。”
  “什么?”苏锦跳了起来,这不是摆明了坑自己么?给我个三司副使专管此次援助,三司衙门该没钱还不是没钱,但自己却不能不尽心竭力,因为你是三司副使,你专管此事,你干不成便是没本事。
  “好。”赵祯抚掌而笑道:“朕觉得可以,朕准了!”
  苏锦忙道:“别啊,这算什么?”
  杜衍道:“苏大人,三司副使可是二品官职,比你西北四路经略安抚使还高出半级,你还不谢恩么?需知三司乃要害部门,夏大人举荐你,那是对你的极大的推崇。”
  “我推崇你奶奶的腿。”苏锦肚里大骂,甩手道:“臣不能从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臣做不到。”
  晏殊喝道:“苏锦,休得胡言乱语,朝廷重担落在你肩上,岂能淘三拣四的推脱,年纪轻轻正是奋发有为之时,难道你倒要我们这些老家伙们去操劳不成?”
  苏锦看了看晏殊,见他眼神中甚是恳切之意,似乎还有意犹未尽之语,当此情形,推辞是不可能的了,自己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妙策既成,却连结婚带生孩子要自己包办,真是烦不胜烦。
  “苏爱卿,朕知道你有些委屈,朕认为你是国家栋梁之才,今日这等宏大的计策的提出,便可知你心中锦绣万千,朕很是欣慰;此事如果能办成,你将是我大宋第一功臣,朕当着几位老臣之面说话,朕不会亏待于你;所谓能者多劳,晏相和几位爱卿哪一个不是顶着各种压力各种艰难办事,你以为偌大一个朝廷,上上下下的运转都是水到渠成的么?那都是自上而下各级官员尽心竭力的结果;朕知道此事不易,你若办不好朕也不怪你,但请你勉力为之。”
  苏锦有些受不了赵祯说这些煽情的话,皇上亲自求肯,自己实在是没法拒绝,而且苏锦也不希望自己提出的计策在别人手里搞砸了,于是把心一横道:“也罢,臣遵命便是,但臣有个请求。”
  赵祯道:“说。”
  苏锦道:“为了此事,臣或有非常之举,皇上和诸位大人莫要干涉。”
  赵祯道:“但无损朝纲百姓,你自决便可,朕不干涉便是。”
  苏锦再无他言,行礼谢恩,赵祯即刻拟旨,任命苏锦为三司副使,仍兼西北四路路使之职,西北四路路使这个帽子,目前也无人敢戴,朝廷上下都已经知道西北完全是自给自足,苏锦没花朝廷一文钱,虽然看上去风光的很,但看人家吃蚕豆牙齿快,轮到自己怕是一天也坚持不了,没那本事,还是想都不要想。
  其后月余,赵祯和辽兴宗耶律宗真玩起了鱼雁传书,来来往往数趟信函,一番试探揣测和讨价还价之后,双方敲定了共同出兵消灭夏国的细节。
  双方各自出兵二十万,由夏国的南方和西北两个方向同时进攻,一直将夏国彻底占领,由于赵祯入戏太深,讨价还价上做的过于细致,最终在最后的地盘划分上有了分歧,没有达成协议;不知是两国的疏忽还是别的原因,最后居然在这样重大的问题上没有进一步达成协议的情形下便不了了之了。
  耶律宗真睡在梦里都要大笑三声,暗自骂宋人愚蠢,大辽铁骑迅猛南下,将来占据的地盘一定多于宋人数倍,而双方又无地盘瓜分协议,将来谁占的多便是谁的;愚蠢的宋人在南边将承受巨大的压力,损失也必然很大,等自己拿下兴庆府,宋军的二十万军队恐怕也剩不了多少了,到时候别说划分地盘,要是机会得当都可以一举打到汴梁去;可笑宋人还在做着瓜分夏国的美梦。
  两国各怀鬼胎,各自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进攻的时间定在十一月底,虽是严冬,对于打仗不利,但那时候也正是夏国最艰难的时候,寒冬大雪,饥寒交迫之时,再遭遇两国大军攻伐,怕是用不了一个月,夏国便将从世间消失。
  在宋辽两国眉来眼去的当口,苏锦正在为宋夏之间的秘密盟约做着准备,在回到明珠城之后的次日,苏锦便马不停蹄的带着阿狸赶往野利部落的主城,他不能去兴庆府,那样会很扎眼,一切都需要在秘密状态中进行,不但要避开夏国上下,也要避免为辽国在夏国安插的密探得知行踪,战前的一切非常规行为,都有可能造成不恰当的联想,会让整个计划毁于一旦。
  苏锦抵达野利部落中信城寨的第五天,野利皇后以省亲为名回到了野利部落。


第九百零八章 驱狼吞虎(三)
  野利都兰最近忙的不可开交,虽没藏一族尽诛,国力损耗巨大之外,朝廷上下的流言也蜂起,纸包不住火,当日杀李元昊的时候,在场人数众多,事后野利都兰曾下令将无干人等全部灭口,但总有些聪明人目睹元昊被杀之后便立刻趁乱逃走,将所见所闻散布出去。加之没藏讹庞逃到定州的时候,更是大肆宣扬此事,弄得夏国国内舆论如沸纷扬不已。
  野利都兰杀了一大批散布留言者,明面上虽然平息了下来,却只能是堵塞住公开谈论的势头,百姓官员的腹诽却难以遏制;到最后,野利都兰倒也不去管这些,局势已经控制,大夏国内已经渐趋稳定,这件事迟早要平息下去,现在竭力的掩饰,实际上是在推波助澜,只要不理不承认,人们背地里说一说倒也无伤大局。
  国相张元说的对,百姓们其实最关心的还是生计,官员们最关心的是利益和权利,只要做好了这两方面,流言终会自行消失,于是乎野利都兰在平息没藏讹庞之乱后大肆犒赏群臣,普降皇恩语录,大夏官员只要非没藏讹庞一派,几乎都官升一级,重要部门的重要人物犒赏更加的丰厚,借以稳定官员之心。
  而数百万大夏百姓则不太容易讨好他们,内乱之后生计越发的困难,要想稳定住百姓的情绪,首要的是要解决他们的温饱和穿衣,而夏国目前已经无能为力了。
  野利都兰自然而然想到了求外援援助,外援中自然第一个想到了苏锦,以目前和苏锦的关系,求苏锦从宋国援助一批粮食和布匹应该不成问题;进入冬季的时候,野利都兰正打算派人去请求苏锦答应援助此事,没想到苏锦倒主动邀自己在野利部落的中心城寨见面,倒是省了一番事。
  野利都兰如今已经是太后,完全的把持住朝政,俨然一代女皇,回野利部落省亲自然是排场仪仗十足,对野利族而言,这也是个大日子,自两位野利大王去世之后,野利族举族皆哀很少有如此风光的时候,如今太后归来,自然是百姓云集前来膜拜。
  苏锦极为纳闷,打野利都兰到来之后,两天的时间自己居然连面都见不上,而且人山人海的场面自己也不能露面,选择在野利部落城寨见面便是避免行踪泄露,这野利太后倒好,大铺大浪弄得人山人海,到处是人原本还能在城寨中闲逛,如今只能在屋子里憋着了;还好有野利端云和李阿狸不时的来探望说说话,搂着调笑几句,不然怕是要急疯了。
  第二日傍晚,野利太后终于过足了瘾头,派人来请苏锦去觐见,苏锦憋了一肚子气,对来人道:“我不想挪步,太后若想见我便移驾前来,不想见我我便作罢。”
  前来传信的内侍吓了一跳,看看苏锦打扮像个普通的党项牧民,居然口气如此之大,心中暗想:这小子怕是不想活了,你既然不想活我也不拦着,我只要原话奉上,太后必然大怒,当时便砍了这不识相的小子的脑袋。
  内侍果然原话奉上,可奇怪的是,太后非但没有发怒,反倒脸现惊惶之色,不顾劳累吩咐摆驾前去,内侍想半天没想的通,只得照吩咐照办。
  野利太后进到苏锦居住的客舍的时候,苏锦正光着脚,阿狸坐在下首帮他捏脚,野利端云在一边端着茶盅伺候,野利太后见到此情此景心中一阵悲哀,这两个妮子是猪油蒙了心了,放着好好的公主贵胄不当,硬是跟着这小子当使唤丫头,而且苏锦这小子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野利都兰一气之下恨不得立刻叫人将这小子拖出去斩了手足。
  但野利都兰没这么做,非但没这么做,反倒脸上堆起了笑容,也没在意苏锦根本就没起身行礼,挥退随从,上前笼着双手笑道:“听说苏大人生气了,怪哀家没有及时接见你是么?哀家这不是亲自来见你了么?这可有面子了吧。”
  李阿狸端来锦凳请野利太后坐下,野利太后盈盈坐下,笑眯眯的看着苏锦。
  苏锦拱了拱手,算作回礼,屁股却没离开软榻半步,淡淡道:“野利太后,我也不是清闲之人,我手头上事情一大堆,这回从动身到等到您大驾光临耽搁了十多日,太后到来之后却忙于接见他人,混不拿我当回事,难道我不该生气么?”
  野利端云轻声道:“姑母不是来了么?如今姑母也是身不由己,以省亲之名归来,自然要拜祭祖先接见故旧,你别怪姑母。”
  苏锦白了野利端云一眼道:“你可知道我这趟来所为何事?若是寻常的时候倒也罢了,这件事再耽搁下去,你们整个夏国都要亡国,我这是替太后着急,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野利端云红了脸道:“好好好,别发火,我错怪你了行了吧?”
  阿狸也道:“是啊,阿狸给你捏一个月的脚赔罪好不?你怎好不给娘亲面子。”
  野利都兰诧异道:“听你这口气,难道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么?”
  苏锦道:“当然是大事,而且是天大之事,辽人已于上月通知我大宋,要发动对你们夏国的战争,你说这件事够不够大?”
  “什么?”野利都兰身子一抖,疑惑的道:“辽人欲攻我大夏?这怎么可能?我来之前,辽人还派使者去兴庆府朝贺新皇登基,这……怎么会……”
  野利端云和李阿狸也是第一次听到苏锦说出这个消息,两人都吓得睁大眼睛看着苏锦。
  苏锦道:“我只是来告知你事情的真相,你不信我也没办法,非但辽人要攻打你们,辽人还邀请我大宋共同出兵,瓜分你们的土地,时间便定在十一月底;我一路风尘而来便是要告知你这个消息,选择在这里见面乃是为了掩人耳目,以防为人所察;没想到太后居然忙于琐事不屑接见与我。”
  野利都兰已经从错愕变成了惊慌,苏锦既然这么说,那可由不得她不信,苏锦怎会拿这等大事开玩笑。
  “这可是个天大的坏消息了,辽人联合宋国攻我大夏,我大夏怕是要亡国了。”野利都兰黯然无措,手脚发软,说话都没什么力气了:“然则你是来通知哀家一声,顺便接端云他们去宋国避难的是么?”
  苏锦摇头道:“那倒不是,太后闻此消息,可有什么打算?”
  野利都兰道:“哀家哪有什么打算?慢说是辽宋联合进攻,便是任何一国进攻,我们也无力应对;你们选的时候倒是巧妙,正是我大夏山穷水尽之时,这一回怕是在劫难逃了。”
  苏锦微笑道:“太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消极了,这可不是太后的行事风格。”
  野利都兰吸了口气道:“多谢你千里迢迢来告知我消息,哀家知道在此事上你也是无能为力,能秘密前来通知我等,已经冒着莫大的风险了。”
  苏锦道:“太后放弃了么?不打算抗争一番?”
  野利都兰吁了口气道:“也许是天意,大夏的气数到此为止,哀家乃一介女流,实在是难以回天,不过哀家可没打算轻易的便宜了来犯之敌,拼死也要一博,不管是辽人还是宋人,想占我大夏,也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苏锦摇头道:“徒增伤亡罢了,我若是您,宋辽大军进攻之日,便宣布投降归顺,免得生灵涂炭。”
  野利都兰脸色发白,尖声笑道:“你们想的美,想不付一分一毫的代价便取我大夏大好河山,倒打的如意算盘;我们党项人从不畏惧死亡,哪怕是战到最后一人,也绝不会让敌人轻易得手……”
  苏锦摊手道:“可是那样又有什么意义呢?”
  野利都兰指着苏锦道:“哦……哀家明白了,原来你不是来送消息这么简单,而是来劝降的,若非看在你曾有恩于我野利族,哀家当即便将你拿下,苏大人带信给你们宋国狗皇帝,请他放一百二十四个心,我党项人不但不会投降,相反会战至最后一人,趁人之危之事做多了,将来会断子绝孙的。”
  苏锦苦笑不得,还待说话,野利都兰已经站起身来,拂袖要走,苏锦忙叫道:“太后留步,我还有话说。”


第九百零九章 驱狼吞虎(四)
  “你还有什么话?哀家可不听劝降之语。”野利都兰冷然道。
  苏锦正色道:“太后莫要误会,我绝非来劝降的,刚才我的一番话只是试探太后御敌之决心罢了。”
  “试探哀家?你不是来劝降的?”
  “是的,太后岂能对我有所怀疑,苏锦跟太后以及野利部落也算是颇有渊源了,您是阿狸的母亲,又是端云的姑母,当此大难临头之时,我岂能袖手?”
  “你是说,你有办法帮我们?”
  “当然,否则我来此作甚?我大可秘密派人将端云接走避祸,何必亲自前来?就是因为我已经想好御敌之策,唯一欠缺的便是太后御敌之决心了,刚才听太后一番慷慨之语,我便放心了,有太后这般坚决的态度在,夏国一定不会灭亡。”
  野利都兰将信将疑的看着苏锦道:“不是我不信你,两国联合攻我大夏,神仙下凡也难救,你能有什么办法?”
  苏锦道:“太后请坐,听我细细道来。”
  野利都兰重新落座,苏锦道:“我以唇亡齿寒之喻劝说我大宋皇帝放弃与辽人联盟攻夏,但考虑到以夏国之力亦无力抗衡辽国一国的进攻,所以非但不和辽人结盟,我们反倒要和你们结盟,支持你们对辽作战。”
  野利都兰大喜道:“真的么?贵国皇帝同意了?”
  苏锦道:“若不同意我便没必要来了,在大宋,我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再说此举对我大宋也有利,灭了你们夏国有什么好处?辽国乃虎狼之国,一旦他们壮大之后,我大宋北疆还有宁日么?”
  野利都兰道:“确实如此,哀家刚才也在疑惑,贵国怎么会不考虑这一点,辽国其实最想要的还是你们宋国的富庶之地,如今攻我大夏,乃是因大夏国力衰弱易于攻占罢了;然则你们会派兵与我们共同作战么?”
  苏锦微笑摇头:“不会?”
  野利都兰想了想道:“我明白了,你们是想直接从霸州进军辽国,来个围魏救赵之策。”
  苏锦再次摇头道:“更不会了,我们一兵一卒也不会出,相反我们还要进攻你们南方的会州和宥州城。”
  野利都兰愕然道:“那算什么?你是在戏耍哀家么?”
  苏锦道:“太后莫急,我们之间的联盟将是秘密的,不为人所知的,我们只会出兵,但不会攻击,明面上大宋和辽国是联合进攻夏国,但实际上你们所需要面对的只是辽国大军,而无需担心我们。”
  野利都兰道:“那又是为什么?”
  苏锦道:“太后不必刨根问底,宋辽之间一直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两国也以兄弟之国相称,我大宋不愿被世人之责为背信弃义,所以表面上只能如此。”
  野利都兰鄙夷的道:“你们宋人行事当真难以琢磨,就喜欢说一套做一套。”
  苏锦干咳一声道:“这些话咱们以后再说,目前情势而言,我们只能如此。”
  野利都兰想了想道:“即便如此,对我大夏又有什么实际的帮助呢?辽国大军一到,就算举全国之力,也还是难以抵挡。”
  苏锦道:“我当然明白这一点,我只说我们不会出兵相助,可没说我不会出动物力,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们现在缺粮食缺盔甲缺兵器,空有数十万军队,却没什么战斗力,所以我会通过秘密渠道资助你们粮食兵器盔甲,让你们和辽人有一战之力,另外我还会将我们所知道的辽军的动向及时通报给你们,你们要做的便是击败辽军的进攻,我能帮你们的也只有这些了。”
  野利都兰猛地站起身来,满脸的喜悦之色,高声道:“你说的当真?”
  苏锦道:“当然是真的,这些物资将会从走私马匹的通道源源不断的运达这里,你们对外宣称便说是野利族历年所存便是,千万莫要将此事泄露出去,你看,我做好事不留名,这可谓是高风亮节了吧。”
  野利都兰喜道:“如此一来,还惧他辽人若何?大夏尚有雄兵三十万,只要粮草兵器盔甲足够,辽人将铩羽而回。”
  苏锦笑道:“我相信这一点,你们尽可将南方会州宥州的兵马尽数调往西北与辽军作战,我们的军队只会围而不攻,这样你们便可腾出手来狠揍辽人;另外我先送你们个礼物,月底,辽军先锋军将会由夏国西北的贺兰山北麓进入夏境,该怎么做无需我多言了吧。”
  野利都兰咯咯而笑道:“好一份大礼,哀家收了,刚才哀家错怪你了,请苏大人莫要见怪。”
  苏锦摆摆手道:“都是一家人,何必道谢,若非你是我丈母娘,我也不必费尽心机的这么做,但有一点,可不能透露消息,一旦消息败露,辽人势必和我大宋反目为仇,虽说辽宋反目对你们夏国有利,但从此之后你们夏国别想得到我大宋一粒粮食的资助了。”
  野利都兰白了苏锦一眼道:“你放心便是,这个时候哀家岂会多嘴,朝中群臣我一个都不会说;话说我三十万人马的装备粮食兵器资助可不是个小数目,你们宋国皇帝倒是蛮大方的。”
  苏锦叹了口气道:“你当是我大宋皇帝掏腰包么?我提出的援助之策,这些物资都要我来想办法呢,这回我可算是倾家荡产了,估计就要去讨饭了,异日我苏锦没饭吃,带着妻儿老小来到你夏国乞讨,您可不能视而不见啊。”
  野利都兰道:“原来不是宋国朝廷出钱,那这笔人情也不必记到宋国皇帝头上了,哀家只感你一人之情便是,我巴不得你在宋国没饭吃呢,那样你便可来我大夏了,你这样的人来我大夏岂不是我大夏之幸?”
  苏锦哈哈一笑道:“承蒙太后看的起在下,这件事便到此为止,最后还有一点点小小的请求,请太后应允。”
  野利都兰道:“说罢,但我能办到,必然答应。”
  苏锦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野利端云道:“这回我想将端云带回宋国,你们野利部落的族长也已长大成人,老是霸占着我老婆不让她到我身边也不是个事儿,今日太后便发个话,端云也二十岁了,再不嫁人就老了。”
  野利端云没想到话题转到自己身上,羞得满脸桃花,啐道:“你才老了,姑奶奶……”
  野利都兰笑道:“说的是,端云这些年也吃了不少苦头,两位哥哥去世后,野利部落靠她一人独撑,确实操碎了心思,也罢,今日哀家便做主,将端云嫁了你去,这次你归去可带她同去了;便宜你这小子了,阿狸你也占了,端云你也要了,我夏国最值钱的两件宝贝都归你了。”
  苏锦道:“多谢太后了,嫁妆你可不能少,阿狸的那一份你也要补上,好容易娶了两位贵女,结果什么都没捞到,你说你们党项人抠门不抠门。”
  野利都兰连啐数声,也没什么心情跟苏锦磨嘴皮子,得到这么一个惊天的消息,她需要立刻去安排,于是闲聊几句,急匆匆的出门去了。
  苏锦嘘了口气,重新靠在榻上,眯眼道:“阿狸,继续捏脚来,话说你这手艺还真不赖。端云也别闲着,来帮夫君揉揉额头。”
  等了半天却没有声音,苏锦诧异的睁眼一看,只见野利端云和李阿狸两人齐齐站在面前,眼中带泪,看着自己。
  “怎么了你们?”苏锦赶紧起身:“我错了好不好?我不该拿你们当使唤丫头,不过这只是闺房之乐罢了,你们这么介意?”
  “傻瓜……”野利端云泪珠滚下来道:“我们姐妹便是帮你捏一辈子脚锤一辈子背也愿意,你为了大夏出了这么大的力气,我们姐妹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你的恩情,本来我大夏危在旦夕,你能为了我姐妹如此尽心,我们死了也值了。”
  苏锦愕然,原来野利端云和李阿狸将此事归结于自己对她们的爱意了,认为自己是因为爱她们所以才竭力的帮助夏国脱离危险。
  苏锦有心想解释,但见一对表姐妹扑上前来香唇在自己脸上乱啄,顿时将解释的心思抛之脑后,就当自己是为了她们吧,这时候说破有些大煞风景,更何况自己的计划也确实让夏国有了自保的机会,也不能说是受之有愧。


大苹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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