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开仓放粮


  扬州城中轰动了,几十名士兵两两分组拿着铜锣沿街叫喊:“诸位父老乡亲听着,朝廷粮务专使苏大人和咱们府尊宋知府,体念乡亲们饥寒困顿,无以为生,特下令开官仓放粮,每家每户凭户籍册上人丁登记数目每人领取一升稻米,速去保扬湖南官仓凭册领取,官粮数量有限,先到者先得……”
  铜锣哐哐响彻全城,这锣声仿佛是一声声济世的天籁之音,将人们绝望、悲哀、愤怒、无助的内心温暖过来,人们奔走相告,聚集在广场上的百姓们相互打听议论。
  有人表示怀疑,这么多天来,也有百姓请愿要求官府救济放粮,但换来的是严厉的呵斥和官仓无粮的回答,这会子又哪来粮食发放?
  将信将疑中,有的人忽然发现很多拿着米袋前去碰运气的乡亲们居然喜笑颜开的背着沉甸甸的大米喜气洋洋的回家来,这一下事实胜于雄辩,众人不再犹豫,顿时连滚带爬的赶回家中拿户册拿米袋发疯般的往保扬湖南侧的官仓跑。
  许多准备出城流浪他乡的百姓,得到消息之后也跌跌滚滚的跑回来,气都顾不上喘一口,便拿着物事飞奔官仓。
  苏锦站在官仓大院内,微笑的看着熙攘而至的百姓,原本死气沉沉的百姓们,只是因为有了活命的粮食而变得光彩起来,苏锦有些感叹。
  “潘指挥,注意维持好秩序,这么拥挤的话会伤到人的。”苏锦道。
  “专使大人说的是,在下立刻设立隔离带,排队进入,同时增加分发粮食的人手。”潘江也被百姓们欢腾的情绪所感染,大声道。
  苏锦笑道:“辛苦了,天黑之前争取全部散光,让百姓们晚上能都美美吃个饱,做个好梦。”
  “卑职遵命。”
  发粮点增设到十个,百姓们也按照官兵的指示排成十条长龙,每次十名百姓上前领粮食,速度大大的加快了许多;与此同时十名识字的士兵将粮食分发的数量和百姓的姓名一一登记造册,防止有人浑水摸鱼重复领取。
  苏锦满意的看着有秩序的场面,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眼前这道难关终于可以挨过去了,每人一升粮食,只要不浪费,起码可以顶上六七天,到那时,庐州的粮食也该到了,这样正好可以交接的上,然后再腾出手来整顿黑市,将扬州城中数百万石的米粮给挖出来,这个冬天的饥荒之忧便可以完满的解决。
  领到粮食的百姓们自发的朝苏锦磕头大叫:“大人们积善行德,将来必有好报,我等百姓祝愿大人们升官发财家道旺盛……”
  苏锦挥手道:“要感谢的不是我,要感谢便感谢皇恩浩荡,天恩莅临;圣上身在京城,心忧扬州之事,所以特派本官来解决诸位的燃眉之急,你们的府尊宋大人也是把自己的俸禄粮食拿出来赈济你们,所以你们要谢便明日早间去府衙门前给他磕头请安去。”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泪水淋漓磕头高呼:“宋知府,宋青天啊,我等这便去府衙给他老人家磕头去。”
  苏锦呵呵笑道:“莫急,宋知府有要务在办理,不能受打搅,明日一早你们都去府衙广场给他磕头,本官也会和他一起出来见见诸位,如何?”
  “原来如此,使得使得,这位少年大人尊号是……?”
  “什么少年大人?我家大人乃是朝廷钦命的粮务专使苏大人。”一边的王朝喝道。
  “钦命?那不是皇上派的官儿么?苏大人少年俊杰,以后一定是官居极品,多子多孙,福寿满堂啊;小老儿祝愿大人一生鸿福,荣华富贵享用不尽。”那老者连连给苏锦磕头;身后的众百姓也纷纷跪倒一大片高声颂赞,磕头不已。
  苏锦赶紧道:“快快起来,这不是折杀我么?都说了这是皇上的恩典和府尊大人的功劳,我只是代皇上办事,执行宋知府的命令罢了;地上雪寒,家中父母妻儿嗷嗷待哺,诸位赶紧起来回去,今晚好好吃个饱饭,美美睡上一觉。”
  众人这才起身,扛着米,抹着泪去了。
  苏锦心头感叹,这个时代人的要求真的不多,饿了有饭吃,冻了有衣穿,这便是他们最大的幸福了,像赈济之事,其实是朝廷必需要做的事,丰年百姓纳捐税养活统治者们成为理所当然,饥荒年月,统治者们施舍点钱粮便成了恩惠了;民智未开,这些事百姓们怕是从来没考虑过应不应该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了。
  苏锦正自感叹,忽见官仓外气势汹汹的走进来十几个人,为首一人矮胖油光,满脸肥膘,跟周围的百姓形成强烈的对比。
  一位妇人刚领到粮食,背着往外走,身子单薄的她被米袋压着走路踉跄,正好撞到进来的那十几个人面前,米袋一角擦到了那矮胖之人的官服上,顿时擦出一片污垢。
  那胖子怒骂一声,一脚踹去,妇人应声倒在雪地上,米袋散开,粮食洒了一地。
  “直娘贼的泥腿子!走路不戴眼睛么?你知道本官这套新官服花了多少钱新作的么?”
  “大人恕罪,奴家不小心,奴家知错了。”那妇人惊吓不已,连连磕头赔罪,同时将雪地上洒出的米捧着往米袋里送。
  “说的倒轻巧,我这官服料子加做工共十贯三百文,你说咋办?”
  那妇人嗫嚅不敢出声,十贯钱,卖儿卖女也没这么多钱赔,怯怯的伏在冰冷的雪地上身子索索发抖。
  周围的百姓们纷纷看着这一幕,也没人敢说句话,但目光中的怒意却掩饰不住。
  那胖官员似乎感觉到了百姓们的不善的眼光,伸手指着众人喝道:“看什么看?一帮窃米贼,谁要你们来领粮食的?这可是军粮,你们一个个不想活了么?都给我滚蛋,停止分米,这些领了米的人,也要限时将米送回官仓,违抗者要拿他进大狱。”
  百姓们哪懂这些,相顾愕然,怎地有官儿要发米,有的却说这是犯法,这是怎么了?
  地上那妇人趁此机会偷偷的将沾了泥水的米连捧了几把塞入布袋中,扛起来便跑,胖官员伸手颇为敏捷,三步两步赶上,一把抓住那女子的发髻往后一拉,那女子仰天便倒,胖官员兀自不肯罢休,伸脚在她身上乱踢,那女子吃痛哭叫哀求不休,那袋米也彻底的洒了满地,被踩来踩去成了泥糊糊。
  “叫你们这帮偷米贼,居然不经过本官的同意便私自来领军粮,老子打死你们……打死你们。”
  胖官员气喘吁吁,连踢数脚,脚尖被妇人身上的一块骨头给硌了一下,疼的钻心,顿时更加的恼怒,伸手叫道:“鞭子拿来,我要抽掉她一层皮。”
  随从从腰间抽出鞭子交给他,那官员执鞭在手举鞭便打,鞭子带着一股风声朝妇人瘦骨嶙峋的身体上抽去……
  只听‘啪’的一声爆响,那胖官员的脸上从额头到下巴忽然出现一道火辣辣的血痕,血痕由浅变深,由红变紫,紧接着渗出细细的血珠子来。
  胖官员愣了几息,没反应过来,忽然间捂脸杀猪介大叫起来道:“哎吆喂,打死我了,疼死我了……”
  旁边的人看的清楚,那官员的身边站着一个戆头戆脑的大汉,刚才正是他在鞭子下来的一瞬间握住胖官员的手腕一拉,鞭子改变了方向,搂头盖脑的抽在胖官员白面般的肥脸上,不偏不倚,鞭痕将那张脸分割成黄金切割般的两半。
  随同而来的十余名差役和士兵看的真切,一见有人袭击大人,‘仓琅琅’之声大作,纷纷抽出朴刀,围拢上来。
  “拿下这贼人,胆敢殴打本官,他要是敢拘捕,便就地格杀。”胖官员捂脸退后,厉声大叫。
  衙役们得令纷纷挽着刀花逼近,将那黑黝黝的汉子逼得往后连退,眼见一场流血冲突不可避免。
  胖官员咬牙切齿的跳脚,边擦拭脸上的血痕,边催促手下快些动手,连骂带跳,气焰嚣张之极。
  就在此时,胖官员的身后响起一声冷笑:“这位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可惜也脓包的很……”
  胖官员大怒转身,眼前站立着一位眉宇清秀的少年,双手笼袖,正冷冷的看着自己。


第三百零一章 一石二鸟
  龙真赴宴归来,心情极其复杂,大车的事儿已经没多大问题,八百辆大车就算是缺也缺不了多少,但是那唐会长所说的土匪一事倒是如一根尖刺戳在喉咙里,让人怎么也不舒服。
  龙真也算是见过阵仗的人,剿匪也曾参加过几次,京西路房州匪患、夔州路云安匪患,朝廷都曾派禁军前去协助当地厢军进行围剿,虽然都以胜利而告终,但是对于悍匪的骁勇龙真深有体会。
  房州鹿鸣山,土匪仅四百人,硬是杀了近八百官兵,匪首李老顺身中十三箭依旧连杀四人放力竭而死;当时的龙真还是个小小都头,禁军在战场上也不过是缩在后面给地方上的厢军壮胆子,但是那匪首大刀挥舞,砍进士兵的骨头里的刺耳的喀嚓声依旧听得人心惊肉跳。
  朝廷对于土匪的态度很明确,要么招安,要么全杀光,哪怕是被胁从入匪也绝不姑息,家人亲属统统连坐,这样的策略造就了土匪们殊死一博的特性,左右是个死,干一个够本,干两个赚一个。
  龙真想到这些,眼皮子便乱跳,唐会长说的时候含糊其辞,但是从他的语意中,龙真能听得出,这股子土匪定非善类;淮南路的厢兵和庐州府的厢兵合兵围剿数次都没得手,可见这帮土匪的强悍之处。
  土匪的人数经过几次围剿之后或许如唐纪元所说所剩不多,但是这剩下来哪怕只剩三五百人,恐怕也是最悍勇的三五百人,否则朝廷为何不一鼓作气的将之剿灭呢?
  龙真不敢掉以轻心,回到兵营之后,他立刻召集两位都头和几位小兵头儿来商议这事,为了差事拼掉性命他是不干的,但是被土匪吓得不办差也不是个事儿,特别是还不知道土匪会不会出动对他们的进行抢劫便首先当了怂包,朝廷知道了定然不会饶了自己这帮人。
  龙真将情况向诸位说了遍,征求大家的意见,赵都头嚷道:“土匪算个鸟,咱们两百马军,便是来千儿八百也无惧于他。”
  方都头斜睨着赵都头道:“老赵,要拼命你去拼去,我可不为这个连狗日的专使卖命,克扣咱们饷银的时候心狠手黑,这会子谁愿意替他卖命?”
  赵都头愕然道:“那咋办?难不成咱们不动身?耗在这里?”
  龙真摆手道:“那如何使得,咱们已经在庐州耽搁了五六日,若说前番是租借不到车驾还情有可原,这会子商会和车行一下子把大车给咱们凑齐了,再不动身便说不过去了。”
  方都头道:“可是若是真遇到土匪可咋办?”
  龙真皱眉道:“所以才请诸位来商议嘛,我要是能做主,还找你们干嘛。”
  赵都头道:“那八公山离官道甚远,土匪们不至于如此嚣张吧。”
  龙真瞪着他道:“你打包票?你要是敢打包票老子就立刻下令,明日一早便装车动身。”
  赵都头赶紧低头,心道:老子怎么敢打这个包票,你这不是害老子么。
  见赵都头不出声了,龙真收回凶狠的目光对众人道:“怎生想个既不耽误差事,又能保的大家平安的法子,大伙儿跟着我出来办差,钱没捞多少,再把小命搭进去,以后我还怎么混?”
  一名老成点的小队长看出来龙真其实已经有了办法,于是道:“龙指挥,你就拿主意吧,兄弟们都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有一个多嘴的,我马大鹏第一个不饶他。”
  众人忙附和道:“对对,老马说的对,龙指挥自行决定便是,你为大家好,大家都知道,要是有那不长眼的瞎说话,我们活劈了他。”
  龙真呵呵笑道:“兄弟们对我龙真没的说,我确实有个想法,但是也确有些顾虑,本来这事根本想都不能想,更别说提出来了,但既然弟兄们如此的看重咱,咱也不矫情了,说出来,大家觉得好便算是大伙儿的决定,若是觉得牵强,便当耳边风就是。”
  赵都头道:“没说的,听龙指挥的便是。”其他人纷纷点头。
  龙真压住嗓子低声道:“苏锦这小子现在在扬州怕是等咱们这趟粮食等的心焦,我估计不出数日便会派人来催粮,所以咱们不能再耽搁了,明日便将大车汇集在一起,装车运粮出发,教苏锦没有口实编排咱们。”
  众人点头道:“正是,有了车不运粮确实不妥。”
  方都头诧异道:“可是咱们就乖乖的将粮食运往扬州?这小子太不地道,上回咱们说好了要让他的差事泡汤,让他倒大霉,现在还算不算了?”
  龙真微笑道:“你急什么,这不还没说到么?”
  赵都头赶紧报刚才方都头骂自己的一箭之仇,揶揄道:“老方就是急性子,你早这么急,怕是连孙子都抱上了吧,现在可好,连个娘子都没混上手。”
  方都头骂道:“关你屁事,你家倒是有个小杂种,还指不定是你娘子跟谁搞出来的,我看着眉眼就不大像你,倒是有些像老子。”
  “去你娘的……”赵都头气的要命,握拳便打,方都头也不甘示弱,两人眼见便要厮打在一起。
  龙真脸色阴沉喝道:“成何体统,当老子不存在是么?你们两要是再闹,老子可翻脸不认人!”
  赵、方二人虽表面上对龙真无所谓的样子,但谁都知道龙真是个笑面虎,手段阴损的很,真要是得罪了他,怕是比得罪上头的大官更加的危险。
  两人整整歪了的衣服和帽子,相互瞪视一眼重新坐好,龙真哼了一声继续道:“明日咱们动身运粮,这雪后的路必然难走,土匪不来,咱们便慢吞吞的走个十天半个月的,到时候就说雪后道路泥泞,官道上着实难走,这样既能有说辞,也能让苏锦在扬州办不成事儿;最好咱们还没到,扬州城百姓已经将这位无用的粮务专使大人给踢出来了,这样也出了大伙儿一口恶气。”
  小队长赞道:“好,一石二鸟之计,龙指挥真有法子,这样苏锦在皇上面前必然倒大霉;不过若是真的有土匪劫粮怎么办?”
  龙真笑道:“很简单,土匪势大,咱们力战不敌,粮食被劫走了;幸而土匪志在夺粮,咱们又受皇恩眷顾,得以侥幸保的性命。”
  那小队长眼睛发亮道:“你是说,咱们放弃……”
  “住嘴,我什么也没说,我们打不过土匪,难道枉自送了性命不成?”龙真喝道。
  众人相视默然,龙真真够狠得下心来,拱手将五十万石粮食送给土匪,然则苏锦还是要倒大霉,没粮食,他在扬州等个屁啊;但这事也确实够大的,五十万石粮食丢了,朝廷怪罪下来可怎么是好,所以谁也不敢表态说同意。
  龙真看透了大家的心思,微笑道:“土匪抢了我们的粮食,姑且算寄存在他的山寨中罢了,事后我们可去淮南路转运使那里去报案,在他的管辖之内,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猜他会不会不顾一切的派兵将这批粮食给夺回来呢?而且有我们相助,这股子土匪还能保住这批粮食么?一来二去,等粮食夺回来了,黄花菜都凉了,我们将功补过自然没什么大事,有的人恐怕就要掉官帽了,哈哈哈。”
  龙真一番分析丝丝入扣,彻底将众人心中的疑虑打消,这时候还不表态,便是等于将自己往龙真的对立面上推了,于是众人纷纷高挑大指,大赞龙指挥英明,也全部表示同意这么办。
  龙真还不放心,交代了细节,又连吓带哄叫众人将此事烂在心里,这才命令众人回去布置,明日一早便装车运粮。


第三百零二章 专使VS仓司(一)
  扬州官仓大院内。
  一名胖官员和一位身着奇怪的蓝色官服的少年相互瞪视,呈斗鸡之势,周围数千排队领粮食的百姓纷纷侧目,不知道到底这两个官儿谁大,谁能压得了谁,这粮食是能领还是不能领。
  胖官员冷然开口道:“这位着装奇异之人想必便是粮务专使大人了是么?”
  苏锦骂道:“你既已知道,还问这一句作甚?废话当真多。”
  胖官员没想到这少年开口便不善,倒是一愣,平日里官场上迎来送往,哪怕是肚子里恨得转筋,表面上依旧一团和气,哪像这小子,开口便骂,丝毫不落俗套。
  胖官员一股怒气升腾,强自压抑住道:“本官淮南东路仓司苟大胜这厢有礼,本官来扬州巡视仓储市场之事……”
  话没说完,苏锦便一口打断道:“谁耐烦管你是何官职?你来扬州做什么跟我有何关系?不必向本使禀报。”
  苟大胜心头火起,怒喝道:“你这厮当真无礼,本官乃一路仓司,何须向你禀报什么,只是看在同朝为官的面子上跟你说上两句,若是如此,本官跟你没话可说。”
  “没话可说便别说,跟你同朝为官是我的耻辱。”苏锦淡淡道,眼光如鹰隼般锐利,盯着苟大胜的胖脸。
  苟大胜大怒道:“呸,什么玩意儿,你还以为你是多大的官是么?瞧你这身穿戴,哪有你这身官服的样子,你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是么?也不打听打听,官面上把你当笑话看呢,无品无级的小小专使,临时的差事儿,也敢在这叫嚣,真他娘的滑稽。”
  苏锦哈哈笑道:“对,本使便是无品无级的官儿,不过试问,你管得着我么?我这无品无级的蝼蚁小官归圣上管,你倒是个五品大官,不过管你的人一箩筐,你服气么?”
  苟大胜张口结舌一时语塞,憋得脸儿通红才憋出一句道:“你莫得意,你开军粮赈济,已经犯了大忌,我管不着你,可是本官管得了事儿,开官仓须得经过本官的路仓司批准,更何况是开军粮之仓,不但需要路仓司批准,还需上报两府和三司一并协同解决,你死到临头还在得意,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胆子。”
  苏锦微笑道:“好怕人,本使要被你吓死了,本使是皇上钦命的粮务专使,一切关于粮食之事便宜处理,我才不管你什么军粮民粮,还是什么两府仓司,本使办差,你给老子闪一边去,惹毛了我,我可不客气。”
  苟大胜气的要死,跟眼前这个二愣子是没法说了,他大声喝道:“此处守军将领何在?”
  潘江连忙过来见礼,苟大胜怒喝道:“谁允许你私自让他人开军仓济民,你长了几个脑袋。”
  潘江拱手道:“这个……专使大人拿了宋知府的公文来,卑职也是依命行事不敢不从。”潘江委屈的要死,心道:为此事老子还挨了一巴掌呢,这会子又来个问罪的,今天可是里外不是人了。
  苟大胜怒道:“宋知府的公文?他难道不知道下此公文需呈报批准方可行事么?”
  潘江道:“这个小的不知,确实是大人的手笔,还盖着扬州府的大印,卑职如何敢违抗。”
  苟大胜道:“休得跟本官鸹噪,本官命你马上关闭官仓,将这些百姓统统轰出去,另外那些放出去的粮食,你必须一粒不少的给本官全部收缴回来,否则,你麻烦大了。”
  潘江心里怒骂不已,你们两个当官的折腾,教老子夹在中间难做人,说的轻巧,还他娘的全部收回来,百姓们拿了粮食怕是回家就煮了饭大吃,一粒不少拿回来?难道你他娘拿个刀破肚子么。
  但眼见仓司大人怒火冲天,这等话如何说的出口,只得点头答应,回转身大喝道:“关闭仓门,停止发米,众位乡亲请回吧,仓司大人的话你们可听见了,再放米,我等是要掉脑袋的。”
  苏锦大喝一声道:“潘江,你好大的胆子,敢违抗本使之命?”
  潘江愕然道:“专使大人,仓司大人的话您又不是没听见,这……”
  苏锦喝道:“他的话是话,本使的话便是放屁么?”
  潘江摊手道:“那教卑职如何办差,这样,卑职就立在一旁,两位大人协商好了再说如何?”
  潘江一转身,屁股对着两人,自顾自往角落一站,那架势很明确,你们两个咬吧,谁咬赢了我听谁的。
  苏锦点头道:“也好,我来跟这位仓司大人理论理论。”
  说罢迈步来到苟大胜面前看着他胖脸上的一道乌紫色的鞭痕道:“苟仓司,脸上的伤不轻啊,怎地这么不小心将鞭子往自己脸上抽呢,我看着都疼得慌。”
  苟大胜怒道:“那个谁……刚才打我的那个家伙呢?”
  众人四下搜寻,哪里有那汉子的影子,王朝早在苏锦的示意之下闪的无影无踪了。
  “来呀,去拿了那个刺客,袭击朝廷命官,这还了得?”苟大胜大叫道。
  他手下十几个人面面相觑,心道:这上哪去拿人,人家早跑的没影子了,你当是在淮南路治所寿州府么?一呼百应不小半个时辰躲在狗洞里也能揪出来,这里可是扬州。
  苟大胜瞪眼道:“怎么还不去?”
  苏锦哈哈笑道:“蠢材,且不说你们能不能找的到他,就算找到了又怎么样呢?鞭子是你的,也在你自己手中,你打别人结果手艺不精打了自己,这怎么能怪得了他人?人家根本就没碰你鞭子,只是碰到你的手而已,难道仓司大人是未出阁的小娘子,连手都碰不得不成?”
  百姓们轰然大笑,看得出来这位小专使大人是要着意的戏弄这个恶吏了,百姓的眼睛雪亮的,百姓的情感也是朴素的,谁对他们好,他们便向着谁,眼见两人正面对掐,在场百姓自然是全部一边倒的站在苏锦这边。
  苟大胜咬牙喝道:“笑什么笑,再笑剥了你们的皮。”
  百姓们被他凶神恶煞般的摸样吓得赶紧噤声,苏锦冷笑道:“好本事,苟大人欺负起百姓来倒是拿手,官威比皇上的龙威还大嘛。”
  苟大胜道:“这帮泥腿子偷官仓之粮,前几日还啸聚打砸,不拿他们当盗匪看便是便宜他们了,还用得着跟他们客气。”
  苏锦道:“难怪你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下手这么狠了,正因为有你这样的恶吏,我大宋天下才永远不能清明,说白了,你比猪狗尚且不如。”
  苟大胜气的脸上发白,歇斯底里的吼道:“你敢骂我是猪狗?你也是个小畜生。”
  苏锦道:“错了,我没骂你是猪狗,你是猪狗不如也,我是畜生无妨,你连畜生都不如。”
  苟大胜快要疯了,大吼道:“今日你不说清楚,必不与你干休。”
  苏锦看着他变形了的脸道:“你当真要我说清楚么?左右无事,本使便分析给你听;你身上穿的是什么?肚里吃的是什么?你能回答我么?”
  苟大胜怒道:“你当本官是不事稼穑便五谷不分的蠢人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些都是皇上的恩典,皇上给我俸禄,本官替皇上办事就这么简单。”
  苏锦讥笑道:“皇上的俸禄又从何而来呢?”
  苟大胜道:“自然是百姓耕织,朝廷收取税务钱银发放。”
  苏锦微笑道:“说的好,百姓种棉养蚕,日夜纺织裁剪方有你身上之衣,百姓耕种土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呵护小苗,最后辛苦收割才有你这腹中之食,你说你是不是老百姓养着的么?”
  苟大胜被他绕的有些糊涂,眨巴着眼睛道:“是……不过……”
  苏锦打断他道:“你承认算你还有点人性,百姓若是拿这些粮食去养猪养狗,这些猪狗长大之后会反咬他们么?”
  苟大胜道:“当然不会,不过……”
  苏锦道:“你承认就好,猪狗得主人之食喂养不但不会反咬一口,反会对主人有所回报,猪肥了可卖肉,狗大了可看家护院,对主人忠诚无二,可是你吃了百姓的穿了百姓的却反过头来打骂供你吃穿的百姓,你这不是猪狗不如是什么?你也姓狗,狗也姓狗,不过你这只狗却是忘恩负义之狗,丢了你们其他狗的脸了。”
  苏锦说完,全场哄堂爆笑,就连肃立一边的士兵们也憋不住,用刀鞘遮住嘴巴,笑的前仰后合。


第三百零三章 专使VS仓司(二)
  苟大胜挥舞着拳头怒骂道:“牙尖嘴利之徒,枉自为朝廷命官,居然耍这些小伎俩,真教人不齿,本官不屑与你斗嘴,来人,将这些人统统轰出去,关闭官仓,本官要将此事上报转运使,呈报朝廷,凡是参与此次窃取军粮之事的人,将会得到严惩。”
  跟着来的衙役公差们纷纷上前喝骂驱赶百姓,朴刀在空中挥舞,刀光晃得人头晕眼花。
  苏锦大喝一声道:“来人,将这个随意殴打百姓,阻挠本使办差,糟蹋粮食的苟大胜给我拿了!”
  苟大胜一惊,就见苏锦身后闪出一人,二话不说揪住他的衣服将其双手反剪,叉着脖子便推到苏锦面前。
  苟大胜的手下赶忙来救,被马汉砰砰两脚踹飞两个,瞪着眼喝道:“你们再敢上前半步,俺扭断了这肥猪的脖子。”
  说着手上加上劲道,苟大胜只觉得双腕如被铁箍箍住,脖子上的大手硬生生将自己的脖子扭转往一侧,脖子上的骨头喀拉拉作响,吓的苟大胜大叫道:“都别动,不要上前。”
  众衙役赶紧退后,虚晃这刀子不敢上前,潘江吓得脸都白了,两位大人没说几句话便开始动武,特别是这位专使大人,上来便骂,紧接着便是动手,哪里还有半点当官的样子,眼见形势闹得不可开交,赶紧小跑着来到苏锦身边低声道:“专使大人,这……不太好吧。”
  苏锦没搭理他,指着苟大胜喝道:“苟大胜,你可知罪么?”
  苟大胜叫骂道:“苏锦,你胆大包天,居然敢挟持朝廷命官,你……你是不想活了……”
  苏锦伸手在他胖脸上拍了拍道:“不用拿大帽子扣我,本使是在拿犯人而已,你虽为官,但是犯了法还是要和百姓同罪的。”
  苟大胜怒吼道:“本官犯了什么法?你才是违法之徒,本官必将今日之事如实奏报朝廷,你若是识相便放了我,否则教你吃不了兜着走。”
  苏锦呵呵笑道:“你犯了什么法还不知道?阻挠本使办差这是不是犯法?当着本使的面殴打百姓,还将朝廷花钱银购进的官仓粮食抛洒在地上,枉你还是仓司,难道不知道这种时候,这些米粮的珍贵么?”
  苟大胜叫道:“粮食我赔就是,至于说阻挠你办差这无从谈起,本官也是在办差,那妇人若不是碰到我身上,我也不会打她,这叫咎由自取。”
  苏锦一口啐到他脸上道:“碰了你便要打人,你和强盗土匪何异?你殴打他人已是事实,这里上千双眼睛看着,想抵赖怕是难了,我相信到了衙门里自然有众多百姓前去作证。”
  苏锦转向众百姓问道:“诸位乡亲,我拿了这乱打人的狗东西去衙门,可有人愿意作证么?”
  百姓们鸦雀无声,苏锦心头一凉,看来扬州的百姓也和其他地方的一样,被欺负的怕了,不由的叹了口气。
  苟大胜面有得色正欲说话,忽见人群中一人举手道:“草民愿意作证,草民亲眼见到这官儿殴打那妇人,那妇人怕是肋骨也踢断了。”
  苏锦仔细一看,这汉子正是那晚自己和宋铨去寻访慰问的武二郎,倒没注意他也在这里领粮食。
  “你说话可小心着点,诬陷朝廷命官可是要下大狱吃官司的。”苟大胜威胁道。
  “吃官司,下大狱,总好过饿死冻死,草民亲眼所见,难道还昧着良心说话不成?”
  苏锦呵呵笑道:“好汉子,有担当,人无血性一滩泥,好日子是争取来的,不是施舍来的。”
  周围百姓见有人出头,又听了苏锦的话,大受刺激,忽然间纷纷举手高呼:“我们也看见了。”
  “我等愿作证。”
  “我等亲眼看见这狗官打人……”
  百姓的怒吼声响彻云霄,数千人一起呐喊,那气势当真吓人,苟大胜面如土色,只用怨毒的眼睛扫视百姓,嘴里喃喃咒骂。
  苏锦示意百姓们安静,微笑着对苟大胜道:“苟大人,你看到了吧,殴打他人之罪你是跑不了了,咱们再算算其他的帐,你适才说洒落地上的粮食,你会赔上,你打算怎么赔呢?”
  苟大胜怒道:“洒了几升米而已,照价赔偿便是,本官出两贯钱这总够了吧。”
  苏锦哈哈笑道:“两贯钱?苟大人好有钱,洒了几升米,不过数百文大钱而已,你一下子便赔了两贯,这不是吃亏了么?”
  苟大胜道:“吃亏也认了,快放开我。”
  苏锦道:“那可不成,咱们做事当公私分明,干嘛多要你的赔偿,对你也不公平,朝廷也不缺你那点多出来的钱,搞得好像官家占你便宜似的,以后也免得你说嘴。”
  苟大胜被他缠得简直要发疯了,叫道:“那你说怎么办?”
  “很简单,你糟蹋了多少便赔多少,而且不要钱银,只要米粮,这下你总没话说了吧。”
  “公平是公平,不过这地上多少米呢?你给个数。”
  苏锦冷笑道:“本使有多少事要做,有空帮你数米么?自己趴在那儿去数,数出来糟蹋了多少,你便赔多少,多一粒少一粒都不成。”
  苟大胜怒道:“这地上米粮和泥水混杂在一起,怎么数的清?苏锦,你这是成心刁难我。”
  苏锦骂道:“你他娘的到现在才知道我在刁难你?真是头蠢猪,我不管,今儿个要是不数好数目把粮食赔上来,本使绝不会放你出这个院门,你放心,便是到夜里,本使也陪着你在这耗着。”
  苟大胜怒喝道:“苏锦,你这个贼子,胆大包天,挟持侮辱朝廷命官,本官就打了人了,就糟蹋粮食了怎么着?你能拿我怎样?本官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你算那根葱,有种你一刀杀了我。”
  苏锦冷声道:“当真如此光棍?”
  苟大胜豁出去了,他才不信苏锦敢真的动他,苏锦唯一所凭借的便是粮务专使的身份,至于打人之类的案件,根本轮不到苏锦来管。
  苏锦高挑大指道:“有种,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给你看一样东西,然后你再考虑是否将刚才所说的话收回去。”
  苏锦趋步上前,用身体挡住众人的目光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在苟大胜眼前一晃,苟大胜立刻便如同得了老年痴呆一般张着嘴巴傻了半截。
  苏锦一笑,将那物收回怀中,凑在他耳边道:“本来不想让你看,是你逼我的,现在你既然看了,我也就不客气了,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是继续跟我对抗下去,我会用这块皇上赐予的‘如朕亲临’的牌子治你阻挠公务,殴打百姓至重伤,以及浪费官粮三罪,而且会按照最重的标准来治罪,总之你丢官、挨板子、加流放是肯定的了。我知道事后皇上定会责罚于我,不过我不在乎,我一个无品无级的小官根本不在乎丢官,而你就要被我拉下水了,要倒霉咱们一起倒霉。”
  苟大胜咬牙切齿,脸上肌肉扭曲变形,他知道苏锦说的都是实情,只要这块牌子一拿出来,别说是他,便是路转运使大人也要认怂,真没想到皇上居然将‘如朕亲临’的金牌赐给了这个小子。
  苟大胜权衡再三,他当然不愿意就此不明不白被苏锦给拿了,就算事后苏锦也要倒霉,但出于皇家体面,皇上多半不会收回成命,自己只是个小小路仓司,皇上不会为了自己这个草芥般的人物而毁了这块金牌的威严。
  “敢问,第二条路是什么?”苟大胜希望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苏锦一挑大指道:“好魄力,这么快便排除了第一条路,本使倒是对你刮目相看。第二条路很简单,你装作不知道此事,我知道这是军粮,私动军粮是死罪,不妨告诉你,就连知府大人的公文也是我伪造的,所以这件事一旦败露,我便是有九条命也会不保。”
  苟大胜听得心惊肉跳,眼前这小子怕是疯了,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在他说来居然云淡风轻,跟没事人一般。
  “只要你闭上嘴巴,这一切自然由我来担当;庐州府五十万石粮食正在运往扬州的途中,运来之后本使会如数将官仓补足,到时候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一切归于平静,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而你继续当你的仓司大人,还能赢得我的友谊,日后或许还能帮你点什么,岂不皆大欢喜么?”
  苏锦的话颇有诱惑性,但苟大胜知道,这第二条看似是个皆大欢喜之策,实际上却是更加危险的一条路,苏锦是要把自己拉上这条船,船翻了苏锦跑不了,他也跑不了,扬州知府宋庠也跑不了,甚至连路以下一连串的官员都脱不了干系,这个苏锦简直是个害人精。


第三百零四章 专使VS仓司(三)
  苟大胜心念电转,不住权衡利弊得失,苏锦既然敢铤而走险,他绝对不会对自己手软,仗着金牌在手,若是自己不选择第二条路,他会毫不犹豫的将金牌公之于众,将自己就地拿问。
  但是相对来说,第一条路的后果似乎还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丢官获罪但是命能保住。而第二条路则是铤而走险之路,要么安然无恙全身而退,赈济之事完成,还会受到朝廷的褒奖,要么受到牵连,跟着苏锦一起去死。
  苏锦当然知道他的想法,轻声冷笑道:“你也莫要想什么折中之计,你若选第一条路,我保证你会倾家荡产,家中财物妻儿仆役,我要是不扫荡个干干净净,皇上赐予的金牌算是白给我了。”
  苟大胜颤声道:“皇上给你这个牌子可不是用来对付我的,你如此滥用御赐金牌,便不怕皇上怪罪?”
  苏锦咬牙道:“你看我像是怕的样子么?怕有何用?扬州城中再不开仓赈济,怕是将有大祸临头,这么多天来民变不断,你们做了什么?老子来冒着杀头之罪帮你们平息民变,你却来阻挠我,既然如此,大家一拍两散,反正我也动了军粮,犯了死罪,我要是不拉几个垫背的岂不是亏死;总之一句话,你不跟我站在一边,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苟大胜恨得牙根痒,低声哀求道:“苏专使,你放过我如何?我保证不再阻挠你的差事,你爱干嘛干嘛,跟我没有关系;本官连夜赶回治所,此间之事便当从未发生过如何?”
  苏锦冷笑道:“你想的倒美,金牌你也看了,我的所有秘密你都掌握了,现在想抽身而退,那是门都没有,你可以装作不知道离开,但是你必须给我写下字据画押,咱们这也算是攻守同盟,异日若是平安无事便罢,若是有风吹草动,我便将你一起拖下水。”
  苟大胜苦苦哀求道:“苏大人,本官打熬了大半辈子才混上这么个职位,家中几十号人都指望本官的俸禄养活,若非你今日之事涉及本官权限,本官打死也不愿来趟这趟浑水的,就算你积德行善,放过本官如何?本官保证守口如瓶。”
  苏锦怒道:“休得蒙骗与我,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么?你把自己倒是说的与世无争,就凭你刚才对待百姓的态度,我就知道你不是善类,或许我根本不该跟你多啰嗦,直接拿了你才是最大的积德行善;省的你认不清形势,还在此处和我讨价还价,你也不想想,我干的是全家抄斩的事儿,你怕家人受连累,我便不怕么?罢了,拿了你再作计较,事儿反正要办。”
  苏锦说罢转身欲走,苟大胜知道他这一转身便是要亮出金牌调动士兵了,然则再也没有回旋余地,索性把心一横道:“苏专使,且慢。”
  苏锦转身冷冷道:“还有何见教?”
  苟大胜忽然大声道:“继续开仓放粮!本官和苏专使适才有些误会,此番误会冰释,其实这官仓中存放的只是救济粮而已,原本是打算到万不得已之时周济百姓,但既然专使大人认为此时时机正好,本官当然同意。”
  众人欢声雷动,潘江松了口气,连忙吩咐士兵们抓紧时间分发粮食,虽然吃了专使大人一个嘴巴子,但是他对这位专使大人的手段已经是五体投地了,谁不知道仓司苟大人是淮南东路最难缠的一个角色,居然被他治的服服帖帖,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至于这军粮怎么忽然又变成不是军粮,便不是自己所关心的了。
  苏锦满面微笑,转身过来笑道:“果然拿得起放得下,仓司大人前途不可限量。”
  苟大胜没好气的道:“能保着这条命便不错了,能不能叫你这位手下放了我成不成,老是揪着我的脖颈子也不是个事。”
  苏锦忙叫马汉松手,他倒是真的有些佩服这位苟大胜了,自己要他守口如瓶,写上字据做抵押便可,没想到他竟然公开的便跟自己站到一起。
  整件事苟大胜其实想的很明白,即使装作不知道,事情出了还是要被苏锦给咬出来,难逃干系;还不如索性光棍一些,公开的跟苏锦站到一起。
  若命中要死,总归逃不掉;若是因此事而有了小小的功劳,站在明面上显然捞到的好处更多,朝廷嘉奖下来,自己也是当事人之一,总不会被苏锦独吞。
  苏锦呵呵笑着,凑到他耳边道:“仓司大人放宽心,一切有我,你当我不珍惜自己的脑袋么?我提着脑袋办事难道没有半分把握么?这件事很快便会平息,不出六七日庐州运粮队伍必到,到时候往粮仓中一充,神不知鬼不觉;这件安定扬州的大功劳少不了你仓司大人的。”
  苟大胜苦笑道:“还能如何?但愿老天保佑,一切如你所愿。”
  苏锦勾着他的肩膀道:“放心放心,有些事其实想起来很可怕,但实际上他并不那么可怕,这段时间我看你也不用会淮南路,就呆在这里,以免他人询问,节外生枝。”
  苟大胜叹道:“只有如此了。”
  众百姓一边欢天喜地的领着粮食,一边看着这两个奇怪的官儿,不久之前还相互谩骂,动手打架,现在居然勾肩搭背亲密私语,有的人心里骂道:“天下乌鸦一般黑,还好刚才没做出头鸟,否则这两个官儿搞不好心情一坏便合伙来整人。”
  也有人看出来那胖官儿似乎是被逼无奈,但不管如何,只要能领到粮食,这些当官的事儿谁来管,他们吵吵合合,似乎跟自己这小老百姓一文钱关系也无。
  那受伤的妇人也被人搀扶起来,重新领了粮食,苟大胜良心发现给了一吊钱给她治伤,还派了差人帮她将粮米送到家中。
  那妇人对苟大胜千恩万谢,苟大胜倒有些招架不住,扭捏不安,苏锦笑道:“做好事的感觉很好吧,这事要多做,这样你就能获得良心上的安宁。”
  苟大胜翻着眼道:“呸!本官一向爱民如子。”
  苏锦哈哈大笑道:“嗯,好个爱民如子,怕是私生子吧。”
  直到二更将近,粮食发放事宜才算是彻底结束,剩下来零零星星刚刚得到消息的百姓已经不需要大批人在此办事,只需保留一个发放点便已足够。
  十万石军粮,发放了近六万石,人均一升粮食,说明最少有六十万的人领到了救命的粮食,一家子派一个人来领粮食,也有近九万人出入粮仓院落,难怪整个个院子你雪被踩得全部融化,混合着泥土都成了稀粥了。
  眼见大势已定,苏锦满心舒畅,拉着苟大胜道:“苟大人,咱们也该歇歇了,这一天真是够累的,我做东,找个酒家去喝两盅。”
  苟大胜道:“不如叫上宋知府一起去如何?”
  苏锦挤眼道:“宋知府还是不叫了,此刻怕还是在呼呼大睡呢。”
  苟大胜道:“怎么可能,这么大的事,他也不冒个头,但不至于睡大觉吧。”
  苏锦嘿嘿一笑,道:“他想不睡也不行啊。”当下伏在苟大胜耳边将中午骗知府大人喝了蒙汗药酒之事告诉了苟大胜。
  苟大胜胖脸上一阵抖动,唬的差点摔倒,指着苏锦的鼻子道:“你是个疯子,十足的疯子。”
  苏锦笑道:“这回你相信我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了吧,恭喜你做出了正确的抉择,还是那句话,一切在我掌握之中,你放宽心便是。”
  苟大胜叹息道:“说什么也没用啦,上了贼船啦。”
  两人走出官仓大院,看着远处万家灯火,笑语声声,整个个扬州城从前几日的死气沉沉中一下子活了过来,有几处青楼居然也开张了,丝竹声声飘到耳边,便是这淫靡的小曲儿,听在苏锦耳中,也成了仙乐飘飘了。


第三百零五章 运粮
  龙真起了个大早,天蒙蒙亮便命赵都头和方都头将士兵们纷纷赶起来,留下五十人伺候马匹,带足干粮清水,再派五十人去各处车行聚拢大车,剩下的一窝蜂的跟着他来到和晏碧云约定好的城北某处客栈。
  客栈里住的是晏家的一个仆役,他负责跟马军联系事宜,晏碧云不愿意让龙真知道自己是晏家人,所以自打进入庐州城起,就只通过这个客栈跟龙真等人联系。
  那仆役连忙去和丰楼禀报晏碧云,不一会儿,晏碧云蒙着面纱跟小娴儿两人在晏家护院的簇拥下坐着马车赶来。
  龙真上前道:“车辆已经凑齐,小娘子可带我等去粮仓交割了。”
  晏碧云心里的石头放下大半,这几日她也吩咐自家人和苏家各处聚拢大车,可是收效甚微,车行中的大车似乎都被人包下了,她也正为此事犯愁。
  这龙真果真有些本事,居然让他凑齐了大车,看来还是当官的办事好办,多少人家都要给些面子。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早些交割早些上路,晏碧云二话没说带着众人出了城直奔城北藏粮之所,七万八绕走了十余里,这才在两座小山之间的一处密林中发现了一处庄园。
  龙真心道:这般屯粮之处便是有心去找也找不到,这些商家真是疯了,为了赚钱脑子都掏空了。
  在外边看还无所谓,一进里边众人顿时嘴巴都合不拢了,一甩十几间房舍,里边麻包堆得跟小山一般,每一包都是上好的稻米,看起来蔚为壮观。
  龙真一声令下,大车鱼贯而入,过秤装车忙的热火朝天,一直忙到下午申时,总算将五十万石粮食尽数装车,八百辆大车居然还装不下,幸好晏碧云先前搜罗了些车辆,急忙去调来,这才勉强将这五十万石装上车。
  再看这左近的道路上,近九百多辆大车排成一字长龙,绵延五六里之远,光是路上要用的清水和食物,牲口要吃的草料就装了四十多辆车,场面蔚为壮观,一千两百人的队伍,加上上千头牲口,将个偏僻的北郊变得跟闹市区一般。
  龙真登高远望,看的心惊肉跳,这么长的车队,到了路上别说是土匪来抢劫,便是无人来捣乱也是照顾不周;不过这么大的场面自己还是第一次统帅,龙真倒有些豪迈自豪之气从心底升起。
  晏碧云命小娴儿拿出纸笔交给龙真道:“龙指挥,打个收条吧,奴家凭此条去三司结算钱银。”
  龙真还从没有经手过这么大的一物资,问到价格时,晏碧云淡淡道:“价格便不要注明了,只说收到多少石粮食便是。”
  龙真也不多话,这女子冷若冰霜,整天蒙着个布,身段声音虽是绝佳但绝不是自己能驾驭的类型,看她这颐指气使的样儿,自己还是少惹为妙,当下写了收据,签名、盖章、按手印,一切妥当;晏碧云一行人拿了收据便走的无影无踪了。
  龙真下令道:“所有车驾集中到东门广场,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便启程。”
  车驾宛如长龙般浩浩荡荡赶到东门,在东门外的广场上聚拢在一起,闻讯赶到的朱世庸也够仗义,派了三百厢军前来协助看守,这一夜广场上燃起几十堆篝火,照的整个个东城一片红光,广场上人嘶马鸣折腾了一夜,教周围的百姓彻夜不能入眠,骂了足有几万声娘。
  四更时分,一匹快马驰出北门直往寿春府方向而去,城门附近的一座小楼上的窗口边立着三个人影。
  其中一人低声道:“信使出动了,看来知府大人是同意了这个办法了,昨日我们跟他提及,他还呵斥我等,看来还不是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
  另一人道:“老黄,你这话可不是将我们统统骂进去了么?这话应该这么说,如今这世道,脑瓜子活泛,手把子狠点就能活命,咱们这也是迫不得已,知府大人也是迫不得已,有人不让咱们过好日子,咱们便让他没日子过。”
  当先一人轻笑道:“还是会长会说话,这话这么一说,顿时听起来舒坦多了。”
  旁边一个黑瘦的人影笑道:“唐翁怎地不去考功名,就凭这翻来覆去能说出来理的手段,怎么着也能混个知府当当。”
  唐纪元嘿嘿笑道:“老刘,你也来编排我,不过世人都以为当官好,要我说还是捞钱最实惠,知府有什么用?咱们说叫他派人办事,你看这不就轻轻松松的按照咱们的话去做了么?他干知府和咱们干知府有什么区别?还不是要看爷们的眼色行事么?”
  刘会长点头道:“精辟,咱们不屑当官,但是当官的归咱们调度。”
  三人哈哈大笑,一时不慎,声音稍大了些,引得周围的夜犬狂吠,夜鸟纷飞起来。
  ……
  次日一早,东门广场的喧哗声更甚,呼喝声,叫骂声,车辆行驶的轱辘声,抽打牲口的鞭子声,马蹄声,不绝于耳;直到辰时末,寒冬懒起的百姓们探头去看时,之间东门广场上已经是空空荡荡。
  几十堆燃尽的篝火袅袅冒着青烟,广场上一片狼藉,牛屎马溺,遍地都是,引来十几条饥饿的野狗在广场上乱窜,打斗不休。
  官道上两车并排而行,即便如此队伍绵延近三里,龙真命赵、方两人各率三十马军开路断后,剩下的一百余人除了二十步一人外还组织了五个十人队来回骑马穿梭左右,以防不测。
  路上的积雪已经融化,完全没有他想像的那般难走,官道虽然泥泞,但是天气寒冷,土块都已冻结在一起,除了有些打滑和硌牲口脚之外,并没有大的问题。
  但龙真没有催促众人快速赶路,他打算就这么慢吞吞的在路上爬,爬个十天半个月也无妨,只要粮车上了路,几时能到他才不在乎呢,枢密使杜衍的话犹在耳边,苏锦能得罪,晏殊能得罪,顶头上司,大宋的最高军事长官杜枢密可万万不能得罪。
  再说杜枢密允诺的侍卫司指挥使的位子当真诱人,这个位置一旦坐到自己的屁股底下,便等于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之一,今后在三司两府面前也有自己一个位置,多年打拼所为何来,难道是混个温饱平安,玩几个女人么?还不是为了风光八面光宗耀祖么?
  车队爬虫一般的在官道上蠕动,到了中午,三个时辰才行了不到二十里,照这个速度一天最多五十里,近四百里的路程不走个七八天是难以到达了,龙真一点也不着急,很满意这样的进度。
  庐州北一百六十余里有一座叫寿州的大城,这里便是淮南西路的治所所在地,寿州东二十里有一坐山,名八公山;此山的得名颇有些神话色彩,《太平环宇记》中云:“昔淮南王与八公登山埋金于此,白日升天。余药在器,鸡犬舔之,皆仙。其处后皆现人马之迹,犹在,故山以八公为名。”可见这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典故的出处。
  此山高不算高,主峰只有不到四百米高,但是山势险峻,山峦绵延颇广,且草深林密,进出之路皆险峻难行,大队人马根本无法通过。
  正因为如此,土匪啸聚于此,淮南路集寿州庐州两州厢军围剿均铩羽而归,这样一来,八公山匪盗名声大振,左近小股匪徒纷纷入伙,更有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也被裹挟入伙做了盗匪,声势一日胜似一日。
  数月以来,山下数里方圆无人敢单独行走,都怕这股子匪徒悍勇,被害了性命,来往客商和行人均不辞劳苦绕远而行,哪怕是耽搁个三五日,也不能教这帮匪徒给逮了去。
  这一日,山下闲的鸟疼的匪徒的岗哨忽然远远看见了山下大道上有一匹马缓缓前行,马上那人是个公差打扮,看那样子是奔了长路,有些疲劳了,打算让马儿歇息一会。
  匪徒们一下子来了精神,当土匪当到官兵不敢来围剿也怪无聊的,虽然这一人一马看上去没什么油水,但是此人身着差服,定是官府中人,说什么也要拦住他。
  消息树砍倒之后,前面山口的土匪们早已张开口袋,迎接这个倒霉的公差,此君尚不自知,依旧慢吞吞的坐在马背上,手中拿着一卷面饼就着水葫芦吃喝个不亦乐乎。


第三百零六章 土匪也不是傻子
  一炷香之后,送信的官差已经被捆绑的像个粽子一般拖到了匪徒的前沿哨卡,那公差平日里也就是个不太灵光的,否则朱世庸也决不能派他来当这个送死鬼,但凡稍微精明一点,绝不敢从八公山下过。
  山边哨卡小头目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便是一顿拳打脚踢,之后才揪着这差人的发髻问道:“从哪来?到哪去?干什么的?”
  那官差倒也硬气,梗着脖子道:“要杀要剐随你们便,我陈老根才不会告诉你们我是去宿州府送信的呢。”
  众匪徒笑的打跌,感情这家伙是个二愣子,也不知是怎么混到官差队伍中去的。
  小头目忍住笑道:“那你也一定不会告诉我们你送的信放在何处了是么?”
  那官差傲然道:“我是官差你们是匪徒,我才不会告诉你们,我把信藏在马尾巴下边呢。”
  众喽啰肃然起敬,纷纷高挑大指道:“好个有骨气的汉子,天下第一有骨气之人便是你了,俺们也不为难你,你只要不逃跑,好好呆着,定不会给你这位傲骨铮铮的大英雄苦头吃。”
  那官差双目朝天翻白,傲然道:“逃跑?那可不是我的行事作风,你们又没拿到我的信件公文,我逃跑反倒惹你们怀疑,还不如等你们查不出东西自己放我走呢。”
  众人哈哈大笑道:“对对对,我等可不知道你将信件藏在马尾巴下边,我等彻底抓瞎了。”
  ……
  密封着的牛皮纸公文袋被送往山寨大厅,山寨内大当家‘杀人秀才’沈耀祖坐在虎皮大椅子上将信件仔细阅读,陷入沉思之中。
  众喽啰不知信上写的是什么,又不敢打断大当家的思绪,这位大当家的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样子,但是在他面前谁也不敢多一句嘴。
  此人早年读书不第,但是倒是学得了一手骑射功夫;落第后晃荡在亳州城中,出入烟花酒肆之地,倒也逍遥快活,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他跟亳州碧翠轩的头牌小凤莲打得火热之时,那小凤莲却被亳州同知看上,从此便再没他沾手的份儿。
  某一日沈耀祖偷空幽会小凤莲,被那同知撞见,命人一顿乱棍打了出来,腿打折了一只倒也罢了,那同知老爷也忒不地道,居然将他的衣服全部扒光,光溜溜的丢在大街上,成为远近笑谈。
  沈耀祖伤好之后窝在家中三个月没出门,谁都以为他从此将一蹶不振无面目见人之时,他却做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中秋之夜,同知大人合家共赏明月之时,这沈耀祖趁着同知大人府中仆役护院喝醉之际翻墙入内,将同知一家十八口斩杀的干干净净,连两个七八岁的孩童也没能幸免,手段之毒辣残忍,令人发指。
  事了之后,沈耀祖便上了八公山落草为寇,未到半年便设计宰杀了原来的大头领,坐上了第一把交椅,也博得了“杀人秀才”的诨名。
  其人手段多,而且读书习字练剑骑射均精通一二,并不似一般的山大王是些只会好勇斗狠的粗鲁货,也正因如此,山寨在他的经营之下不断的壮大,终于发展到近千人的规模,而且打退官兵数次围剿,威名远播,他在山寨的威信愈加的根深蒂固。
  沈耀祖沉思半晌,开口道:“二当家的在何处?”
  一名喽啰上前道:“回禀大当家的,二当家带人在后山猎山猪呢,二当家的说了,雪后山猪踪迹好寻,躲在洞里又好捉,猎的几头晚上宰了喝酒呢。”
  沈耀祖笑道:“他倒是有心,怕是最近闲的慌,想松松筋骨了,去叫他回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喽啰答应一声转身去寻,半个时辰之后,大厅外一片喧哗,门开处一名五短身材的汉子,头上戴着狗皮帽子,嘴里呼呼的冒着白气阔步进了厅中。
  沈耀祖离座呵呵笑道:“老二好雅兴啊,收获如何?”
  那汉子哈哈大笑,一挥手间,七八名喽啰抬着两头大山猪进了厅来,那山猪獠牙翻卷,身上血迹斑斑,显然是经过一番剧烈的搏斗。
  沈耀祖啧啧赞道:“二当家的好身手啊,这山猪起码三百斤一只,捉住这家伙可不容易,了不起!”
  那汉子拱手道:“便是再难捉也要捉了来,哥哥不是说最近有些寒症之兆么?这两个大猪腰子等下煮了下酒喝,包哥哥寒症去尽。”
  沈耀祖呵呵大笑道:“兄弟有心了,哥哥诚心感谢,你我有缘,能相互敬重相互关心,或许咱们前生是亲兄弟也说不定。”
  一名小罗喽凑趣道:“叫小的说,大当家和二当家前世定是夫妻。”
  众喽啰哈哈大笑,沈耀祖笑骂道:“小兔崽子,消遣你爷们是么?”
  那二当家的也哈哈笑道:“要是那样,我定时夫,大当家的定是妻。”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二当家挥挥手道:“将山猪抬下去刮毛洗净炖上满满几大锅晚上下酒喝,记住那两幅腰花要单独煮了送来给大当家的吃。”
  喽啰们齐声答应,吆喝着将山猪抬了出去。
  两位当家的各自落座,二当家的拱手道:“哥哥叫小弟回来是出了什么事么?”
  沈耀祖伸手将公文递给他道:“山下抓了个公差,在他身上搜到这个,你看看。”
  二当家将公文展开,仔仔细细的读了一遍,眉头紧锁沉吟不语。
  沈耀祖道:“贤弟,你曾在庐州府混过一段时间,据你看这公文是否是庐州府的正式公文呢?”
  二当家拱手道:“数月前我尚在庐州跟着黑七大哥在商会中混日子,商会跟庐州知府过从甚密,官府的公文倒也见过几回,字迹我不敢说,但这章印确实是庐州知府的大印。”
  沈耀祖道:“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庐州府运粮前往亳州是何道理?而且一运就是五十万石,偏偏送公文之人又被我们捉了,你说这其中是不是有些什么猫腻呢?”
  二当家道:“哥哥是怀疑这是官兵的诱捕之策,他们攻不进山里,便想办法将我们诱出山外围剿是么?”
  沈耀祖道:“很有这样的可能,当官的狡诈,咱们不得不防。”
  二当家沉思片刻道:“若是此事当真,咱们岂不是白白丧失了将这五十万石粮食弄到手的机会,这么多粮食,可是一块大肥肉;咱们山寨中再多一倍人马也能养活几年不愁吃喝,放弃了确实很可惜。”
  沈耀祖摇头道:“我们不能轻易涉险,好不容易攒下这点家当,正在风生水起之时,万不能妄动,即便是要吃这块肥肉,也要做好万全准备,消息要摸得准确才行。”
  二当家的点头道:“哥哥说的是,但此公文上说,粮车今晨出发,押解的只有一百马军,而且是侍卫司的马军,那可是京城的禁军,为何要派禁军来押送,这倒是很教人纳闷。”
  沈耀祖忽道:“禁军押解,或许这是军粮也未可知,不过他们那么多的粮食,怕是最少有上千辆大车,行动必然迟缓,咱们还有两三天的时间打探情况,摸清楚了在动手也不迟,若是并无圈套,放过了这批粮食事后你我定然后悔的吐血。”
  二当家的道:“哥哥说的是,山寨缺粮,前来投奔的络绎不绝,眼下来看各处官府都粮食紧张,咱们得了这五十万石粮食,简直是如何添翼,再也不怕他们围山封锁,把我们困死在山里了;咱们最担心不就是这个么?”
  沈耀祖站起身来回踱步,忽然道:“你在庐州不是还有朋友么?可以去悄悄打探庐州驻兵的消息,若是设了圈套,官兵定然已经出动设伏,另外我再去审讯那送信之人,看是否能寻到蛛丝马迹。”
  二当家的起身道:“小弟这便乔装下山,亲自去庐州走一趟,明日一早便快马赶回禀报消息;哥哥可派出探马四下打探,也要看看西边寿州城中驻军有何异动,做到万无一失。”
  沈耀祖笑道:“兄弟放心,如此你便辛苦一趟,一定要小心,庐州城中你熟人太多,可莫露了踪迹。”
  二当家笑道:“就凭他们能拿住我?当日那商会唐老贼要将我们灭口,还不是被我逃脱,当我‘钻山豹’邱大宝的诨名是浪得虚名么?”
  两人呵呵大笑,各自分头行动。


第三百零七章 强盗也有幸福
  钻山豹邱大宝立即动身,骑着快马连夜奔往庐州,幸而新月映着雪光倒也不虞马失前蹄,一夜疾驰,雄鸡报晓之时赶到庐州城北王家屯。
  邱大宝将马儿拴在村外小树林内,将带着的料饼掰开了泡在冰水中让马儿自食,整理好衣服,弄了些泥巴在脸上抹了抹,出了树林悄悄摸进村中。
  村东头一间小院收拾的颇为整洁,邱大宝轻车熟路的越过篱笆的缺口,来到门前,三下两下便将门儿打开,踮着脚摸进西首屋内。
  屋内炭火余温尚在,温暖中带着些许甜香,邱大宝深吸一口气,往床上摸去,触手是一具温香柔软的身体,邱大宝的手冰冷刺骨,将床上那人冰的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张口欲呼。
  邱大宝赶紧上前一步捂住她的嘴巴,凑在她耳边道:“亲亲小娘子,是我,你家亲丈夫来了。”
  那妇人停止挣扎,睁着大眼看着邱大宝,借着微光仔细辨识,丘大宝忙用衣袖擦掉脸上的泥污,那妇人这才认出他来,嘤咛一声投入邱大宝怀中,挥舞着小拳头在邱大宝身上连砸。
  邱大宝一把搂住,凑上去嘴对嘴来了个长吻,急吼吼的脱了衣服上了床,来不及和妇人多说话,扒了她的衣衫便贴肉抱起,往昂然怒起的下身一杵,那妇人啊的一声,轻笑道:“这是饿了多少天呐,死鬼样子,一来就是这事。”
  邱大宝一边把着妇人的嫩腰大力动作,一边喘息道:“可想死我了,小乖乖,这会爷我要把你这小骚货捅个窟窿。”
  妇人呻吟着闭目不语,任由邱大宝狂冲乱突,只是用一双雪白丰腴的手臂紧紧搂住邱大宝的脖子;终于邱大宝一声闷哼,飞流直下,云收雨止,两人搂抱在一起喘息。
  妇人伸手在床边拿了一块帕子帮邱大宝擦拭脸上的热汗,嗔道:“这么多天也不来看奴家,奴家每日都不知道干什么。”
  邱大宝握着她胸前双丸揉捏,笑道:“这不是来了么?最近日子过得可好?可有人欺负你。”
  妇人道:“我一个寡妇人家,难免会有些登徒子打主意,你倒是问的轻巧。”
  邱大宝一骨碌爬起,恶狠狠的道:“谁这么不长眼,敢动我的女人,老子剁了他。”
  妇人忙拉住道:“吼什么?都被我打发了,老娘也不是吃素的;奴家命苦,丈夫死得早,又摊上你这么个冤家,跑去山里当了寨主,又死活不带奴家去山寨厮守,每日孤零零在此,真是没意思。”
  邱大宝道:“妇人之见,你当那山寨真的是长久之地么?朝廷这是没有忙到这儿,一旦腾出手来,这山寨还真能守得住?从现在起,我必须给自己留后路,你就是我的后路;我要是把你也接到山上,日后官兵一剿,一个不慎岂不是连锅端了么?你乖乖在这给我呆着,带来的金银财物好好的藏好了,他日我得了空便改头换面的来寻你,你我一起远走高飞做一对鸳鸯,双栖双飞,不是挺美么?”
  妇人面犯红潮,啐道:“什么双栖双飞,啥时候你也会这些话了,定是从哪个窑姐儿那儿学来的。”
  邱大宝忙道:“天地良心,窑姐儿那些脏身子老子看也不爱看,我家小娘子这么水灵,这么可人,我要是再去逛窑子,还是个人么?”
  妇人轻声道:“这才像句人话。”
  邱大宝起身在衣服中翻出沉甸甸的布袋,掂了掂递到妇人手中道:“好好收着,这是咱们以后的后路。”
  妇人翻开钱袋,满目黄白之物,惊讶的张着小嘴合不拢,邱大宝嘿嘿笑道:“小乖乖,这下你知道为何我要在那山寨中苦熬了吧,无本生意,来钱如流水,等咱们攒够万贯家私,便一起远走高飞。”
  妇人点头答应,邱大宝摸着妇人滑腻的肌肤,忍不住将妇人按倒梅开二度,两人搂抱休息多时,眼见外边人声渐起,鸡鸣狗吠之声不绝于耳,邱大宝方记起有要事要办。
  “你今儿个去城里帮我探探消息,打听打听城中守军是否有异动,在探听探听昨日是否有一大队的粮食发出。”
  妇人惊道:“你们又要抢……?”
  邱大宝瞪眼道:“不该问的别问,速去速回,我在这儿睡上一觉,你将门锁了去便是。”
  妇人忙起身穿衣,烤了两块面饼端了一杯茶来轻轻放在床边道:“吃了再睡,一夜怕是累坏了。”
  邱大宝伸手在她面团儿般的脸上捏了捏道:“我邱大宝总算时来运转,能有这么疼我的一个人儿。”
  妇人一笑,闪身锁门而出,挎着竹篮去跟着赶集的人流往庐州府而去。
  ……
  扬州府衙中,知府宋庠从迷蒙睡意中醒来,只感觉头重脚轻,昏昏沉沉,一瞅天光竟然是红日东升,霞光万道,顿时觉得有些犯迷糊。
  依稀记得昨日那苏专使来谢罪赔礼,自己多喝了两杯醉倒了,难不成这一醉便从昨日下午醉到了今天早晨么?
  宋庠懵懂不已,边洗漱边问伺候的小厮道:“我怎地睡了恁长时辰?你们怎么也不叫老爷起身?”
  那小厮道:“苏专使和少公子吩咐了说老爷身子困顿,醉酒瞌睡,严令我等不准来打搅。”
  宋庠哦了一声问道:“可有人来求见本官么?”
  那小厮道:“那可多了,什么路仓司大人,扬州仓司大人,几位都头,还有同知、师爷等人。”
  宋庠惊讶道:“那为何还不叫醒我?”
  小厮小声道:“少公子一直在这里守着,来了人便说老爷身子不适,昏睡当中不能见客,小人有什么办法?”
  宋庠更加奇怪道:“宋铨在这里挡驾?那是为何,城中可有什么事发生么?”
  小厮喜道:“这倒是有,说起来还要感谢老爷呢,若不是老爷下令开仓赈济,我家里也不能领到八升白米,小的这里谢谢老爷了。”
  小厮纳头便拜,宋庠呆住了道:“等等,什么开仓放粮赈济?说清楚。”
  小厮眨巴着眼道:“老爷下了公文,命苏专使去保扬湖官仓开仓赈济百姓啊,昨日一下午,家家户户都分到了粮食,个个夸赞老爷爱民如子,是青天大老爷呢。”
  “哐当”一声,宋庠洗面的铜盆翻落地上,热水洒了一地,小厮连忙上前收拾,之间宋庠气的面色铁青,浑身颤抖,哆嗦着嘴唇吼道:“快将苏锦给我叫来,还有那个不肖的逆子……”
  那小厮吓得屁滚尿流,还从未见过老爷这幅摸样,乱滚带爬的逃了出来,来到外间,却见齐刷刷七八个人正端坐外间,苏专使、少公子宋铨、还有昨日来见的路仓司苟大人赫然在目。
  苏锦一眼看出奔出来的这个小厮受了惊吓,知道知府大人已经醒来,笑着上前道:“小哥,府尊大人可醒了么?”
  小厮结结巴巴的道:“醒了……醒了,正大发雷霆之怒,要小的去请你和少公子前去呢。”
  苏锦呵呵笑道:“你进去回禀一声,便说我们在外间已经等候多时了,有事向他禀报。”
  话音刚落,就听脚步咚咚响,宋庠人未到,声先至,由于愤怒而变得尖利的怒吼声传了出来:“苏锦,逆子宋铨,你们胆大包天,已经闯了弥天大祸了,老夫……老夫要拿了你们上京请罪!”


第三百零八章 全部上贼船
  布帘掀起,满脸怒容的宋庠已经完全不在乎自己谦谦君子的形象,脸洗了一半,还没擦干,衣服敞着襟口,露出里边的小衣,原本飘逸潇洒的长髯,此刻乱糟糟的被噏动的嘴唇吹得飞起老高,有几缕还粘在湿漉漉的脸上,看来是动了真怒。
  苏锦有些不忍,自己铤而走险,硬是将宋庠逼上绝路,难怪他如此恼怒,于是趋步上前搀扶踉跄的宋庠,口中道:“府尊大人莫要动怒,伤了身体可就是我等无法弥补的罪过了。”
  宋庠一把挥开苏锦伸来的手,指着他的鼻子道:“苏锦,你这个无知的小儿,私自开仓放粮,罪无可恕,本官要将你解送去京城,到皇上面前治你之罪。”
  苏锦连声道:“应该的,应该的,本使此来便是向府尊大人负荆请罪的,府尊大人尽可拿我去京城问罪,本人毫无怨言。”
  宋庠怒道:“你还敢有怨言么?参与此事之人一个也跑不了,本府将你们全部拿问。”
  苏锦忙道:“此事乃是我一人所为,与他人无赦。请你喝蒙汗药酒的是我,假冒公文的是我,开仓放粮的也是我,府尊大人要拿问,只需拿我一人就行了。”
  “什么?你给本官吃的是蒙汗药酒?我说本官怎么一觉睡了一天,原来是你这小人捣鬼,枉我还如此信任你,真是气煞我也。”
  宋庠捶胸顿足,一叠声的叫道:“来人来人,将苏锦立时收押,押解上京。”
  站在一边的宋铨赶紧上前跪倒道:“爹爹,爹爹,不可啊,苏专使是为了我扬州百姓才铤而走险的,您不能因此而治罪于他,再说此事儿子事前也知晓,那公文便是儿子伪造,您的大印也是儿子亲手偷出来的,要拿连儿子一起拿吧。”
  宋庠痛心疾首,咬牙道:“那便一起拿了,莫怪为父的心狠,你们这已经是犯了诛天大罪,此罪别无可赦,说不得也要拿了你们上京了。来人!将此二人一并拿下。”
  门口伺候的衙役们听到老爷发生,连忙跑来,但一听要拿专使和少公子,均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拿呀,还在等什么?”宋庠抄起一只茶盅便朝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衙役班头砸去,状若疯狂。
  班头无奈,只得吆喝上前,只听角落里一个声音道:“宋知府,要拿便连本官一起拿了吧。”
  宋庠扭头去看,只见胖乎乎的苟大胜坐在那里,脸上一片拂然之色;宋庠虽怒火攻心,但并未糊涂,忙拱手上前道:“苟仓司,您不知详情,这二人……”
  苟大胜一摆手道:“别说的,事情经过我都知道,昨日下午我便到了扬州城,来见你时令郎说你染病昏睡便没敢打搅,后来本官去了仓司,苏专使的一举一动本官全程目睹。”
  宋庠跺脚道:“那你干什么不阻止,难道任由他们践踏朝廷法纪,连自家的性命也要不保了么?”
  苟大胜心道:你当我不想啊,折腾了半天,挨了一鞭子,最后还不是被拉上的贼船。
  “是这样,但本官以为……苏专使所为乃是正确的选择。”苟大胜道。
  “什么?苟仓司,你不是在跟老夫说笑吧,动用军粮这等大罪你居然说是正确的选择,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宋庠气急败坏的骂道。
  苟大胜挠挠头道:“宋知府莫要着急,你且听我说来,扬州城中断粮越来越严重,再不行非常之策,怕是百姓们都要饿死冻死,更严重的是酿出大规模的民变来,那可就真的出大事了;事急从权,动用闲置军粮也无不可,再者苏专使说了,庐州运粮队伍不日到达,到时候悄悄充仓便是。”
  宋庠眼泪都快出来了:“庐州运粮队?你信他的鬼话?他连本官都敢下药迷倒,连公文都敢伪造,还有什么他不敢做的,你也不想一想,他哪来五十万石粮食周济扬州?”
  苟大胜被他说得心头发毛,狐疑的看着苏锦,苏锦知道这是关键时刻,这时候要是让苟大胜对自己产生疑惑,那自己和苟大胜之间的联盟会顷刻间瓦解,于是正色道:“本使指天为誓,庐州粮食一事若有半句虚言,叫我不得好死;本使正准备派人前去催促,耽搁日久,想必是因为下雪之故,官道并不好走,上千辆车辆一路上颇费周折,恳请知府大人能否派人前去接应如何?”
  宋庠怒道:“你还待欺骗我等到何时?你乃钦命皇差,却做出这等事来,你对得起圣上对你的信任么?”
  苏锦闻言脸上勃然变色道:“宋知府,好话歹话说了一箩筐,你就是认这个死理,难道任由满城百姓饿死冻毙便是对得起皇上了么?本使来扬州以来,好好的扬州府被你宋知府的不作为变成这幅摸样,你不自省,反倒怪我等尽力救助百姓之人,难道百姓们流离失所饿殍满地,你便能安心的守着你那一仓军粮睡大觉不成?”
  苟大胜伸手拉拉苏锦,生怕他这番激烈言辞在此刺激到宋庠;苏锦一把将他推开,指着宋庠继续道:“既然如此,你便绑了本使去京城问罪便是;本使绝不拖累他人,一切罪责我一力承担,你长着眼睛,张着耳朵,你出去看看,衙门广场上黑压压的十余万百姓跪在雪地里,就是来谢你知府大人之恩,我苏锦死不足惜,这份百姓心中的念想也没贪墨你半点,你若不信便去府衙外看看,看我苏锦是不是说了假话。”
  宋庠听着苏锦的激愤之语,心里也在自省,若说他当真拉的下脸皮来将苏锦、苟大胜、宋铨一并拿问押解进京,他其实也做不到,此事一出,别管你拿了多少当事人,自己总是脱不了干系,刚才怒火满胸,此刻却也慢慢平息下来。
  苏锦说罢,气呼呼的站在那里,梗着脖子咬牙切齿,宋庠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揉着额头叹气;苏锦说的何尝没有道理,自己总想迈出那一步,却又总是畏首畏尾不敢动作,苏锦一来便不管不顾开仓赈济,这份勇气实际上是宋庠心底所钦佩的,只是……这件事如何了局,当真令人头疼。
  衙门里数人不言不语,个个如泥塑木雕一般,但是衙门外的嘈杂声却是越来越大,猛然间百姓自发的发出震天的呐喊,将整座扬州城淹没。
  “专使大人一心为民,我等百姓祝您多福多寿!”
  “知府大人是青天大老爷,出来见我等一面,我等给您磕头了!”
  “仓司大人出来见面,扬州百姓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
  百姓们自发的呐喊声震得屋内茶盅都嗡嗡作响,任谁在这样的阵势下都会难免心生感慨;苏锦倒也罢了,宋庠、苟大胜两人当官经年,谋求升官发财之余,谁不想落个百姓爱戴的官声,只可惜这么多年来不是背地里被人诟病,便是被人谩骂,何曾有过今日,百姓的呐喊声在二人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终于,宋庠缓缓起身,眼睛里居然有着泪花闪动,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慢慢再想办法弥补吧,你我出门去见见扬州百姓,总不能教百姓们再外边受冻吧。”
  苏锦梗着脖子不吱声,心道:老子提着脑袋办事,给你们换来这么大的名声,还要受你言语,真他妈不值。
  宋庠上前来一把挽住苏锦的胳膊道:“专使大人,莫要生气啦,先随本府出去见人在说。”
  苏锦道:“要去你去,我不去。”
  宋庠碰个钉子,老脸一红道:“难道要本官跪下来请你么?”
  说罢朝苟大胜一使眼色,苟大胜会意,赶上前来,挎起苏锦的另一只胳膊,两人半拖半拽拉着苏锦往衙门外行去。


第三百零九章 懵懂无知
  府衙广场上人山人海,小小的广场挤得水泄不通,足足数万百姓聚集在这里,广场四周的大街上也挤满了人,人们提老携幼,纷纷赶来感谢几位大人的救命之恩,官兵衙役们忙的满头大汗的维持秩序,防止有人乘机作乱。
  苏锦、宋庠、苟大胜三人现身府衙门前的时候,人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纷纷高声感谢三位大人的大恩大德,为官多年的宋庠和苟大胜都是第一次见这场面,恍惚间有一种人生若此夫复何求的感慨。
  “青天大老爷,救百姓于危难,扬州百姓深感大恩,祝三位大人事事如意,官运亨通。”百姓们呼喊道。
  “待来年丰收,我等要集资在扬州给三位大人立祠建庙,祷祝三位大人多福多寿!”百姓们流着泪呼喊道。
  宋庠心情激动,跨上一步举手示意众人平静下来,高声道:“诸位父老乡亲,宋庠无能,让诸位受苦了,请受我宋庠一拜致歉。”说罢撩起袍子跪倒朝百姓们拜了一拜。
  众百姓呼啦啦赶紧跪倒还礼,广场上黑压压的跪倒一片,场面甚是壮观。
  苏锦心道:这宋庠还不是一味的书呆子,刚才在里边是一副嘴脸,出了门见了百姓却又这般的会煽情,快赶上后世某电视台的某主持人了,采访某些老艺术家,总是喜欢煽情煽的人家哭鼻子。
  宋庠起身拱手道:“今年大旱之年,本府未能未雨绸缪,教诸位受了许多苦,幸而朝廷派来粮务专使苏大人,若不是他提醒,本府确实是有些束手无策,还有路仓司苟大人,冒着风寒雪滑赶来扬州,你们要感谢的应该是他们。”
  人群振臂高呼:“苏大人!苏大人!”喊苟大胜的却很少,很多人都目睹了官仓中的一幕,对这位仓司大人都不太感冒。
  苏锦微笑拱手,朗声道:“各位父老兄弟,今日其实你们不应该来感谢我们,你们谢错人了!”
  众人一愣,此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家巴巴的来致谢,你却说谢错人了。
  “你们最应该感谢的是身处京城,心忧扬州百姓的当今圣上,若不是皇上高瞻远瞩,知道扬州百姓正在受苦,所以拍本使来协调粮务,我等焉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开官仓放粮,所以我提议咱们面朝京城,跪谢皇恩如何?”
  苏锦说罢,也不顾众人反应,转身面朝西北汴梁方向跪倒在地,宋庠和苟大胜以及一干官员赶忙跟着跪下,宋庠糊里糊涂到也罢了,苟大胜对苏锦可是五体投地了。
  扬州这么大的动静,数万百姓来谢自己三人,传到京城中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抛开私放军粮之事不说,光是数万人朝自己三人跪拜,便足以让人产生诸多的联想,金銮殿里的那一位一向耳根子软,若是信了某人的话,光是这一条便足以让自己三人陷入沽名钓誉的猜忌之中了。
  苟大胜看出来这一点,苏锦也看出了这一点,苟大胜一时没招,但苏锦可不能授人以柄,这份功劳怎么着也要归到皇上头上,一来免灾,二来也给日后放粮之事败露找个台阶下,这台阶不仅是自己的,也是皇上的。
  百姓们跟随苏锦等人面朝东京跪拜,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做足了排场之后,才纷纷起身。
  苏锦高声道:“诸位的心意,本使回京之日定然向皇上传达,天寒地冻,各位提老携幼实不宜在雪地里久待,本人恳请诸位回家,不过本使对诸位有个几点要求,希望诸位能够配合本使。”
  “专使大人,您有话就说吧,我等无不遵从。”
  “是啊,是啊,您是我等的恩人,有什么话就说出来。”
  众人纷纷叫道。
  苏锦一笑,低声跟宋庠和苟大胜商量了两句,取得两位同意之后,方转身道:“如此,我便代宋知府和苟仓司向诸位提出三点期盼,期望能得到诸位的回应。”
  “第一,我们希望诸位回家之后恢复正常的生活,经商的开门迎客,做工的勤快做工,该干什么的去干什么,不要担心粮食之事,此事本使会同两位大人会着力解决。”
  “第二,我们希望诸位停止购买黑市米,让囤积米粮的奸商无利可图,同时我也奉劝囤积粮米的商家,不要抱有幻想,距离朝廷公布的十一月二十日的期限仅有十日,逾期不粜出屯粮,本使将会按照朝廷法令加以严惩。”
  “第三,我们希望诸位能将流浪在外的亲人家眷召唤回来,流浪在外天寒地冻,难保有性命之忧,回到扬州来,扬州官家不会让大家挨饿;即日起在衙门广场搭建粥棚二十座,每日三餐供应热粥,供应无家可归之人,从今日起,本使代表两位大人在此宣布,绝不让扬州城饿死一个百姓。”
  苏锦三条宣布完,众百姓欢声雷动,纷纷高声拥护,在官兵的引导下,百姓们兴高采烈的议论着慢慢散去。
  一个时辰之后,扬州街道上全民出动,拿着扫把、木锨等各种工具开始清理伤痕累累的扬州城,将满大街的枯枝败叶、牛屎马粪、破衣烂衫、泥浆积雪全部扫除拉走,不到半日,扬州城焕然一新,恢复了往日的整洁和秩序。
  中午过后,商铺纷纷开业,歇业的伙计和掌柜的也都个个衣着整洁在店中迎客,虽然客人并不多,但是这种复苏的景象已经让人们心中的伤痕开始愈合,一旦有了事情做,人们的心思越来越平稳和安定。
  宋庠也不得不感叹苏锦有一手了,人心何其的重要,站在百姓的立场,打动他们的内心,跟他们进行真诚的交流,才能引起巨大的共鸣,才能让他们立刻焕发出如此巨大的激情。
  在派出数十小队士兵维护稳定的同时,宋庠也答应了派人前去接应运粮的队伍,由王朝带路,卫都头率领一百厢兵沿着官道前去接应运粮的马军队伍。
  在苏锦的提议下,全城的官仓开始盘点集中,不分军粮官粮还是俸禄粮,一律集中到保扬湖南侧的军粮库中统一存放,重兵把守,虽然即便集中起来也不过六万石粮食,但在运粮队伍到达之前,这六万石便是整个扬州城赖以稳定的最后砝码了。
  前番分发的人均一升米,就算是再节省,也不过能撑个三五天而已,再来一次发放,全城官粮就要告罄,若是到了那时候,庐州的粮食还不到,扬州城将会再次迎来灾难,而老百姓们将更加难以相信官府的话了,那时的骚乱将是致命的。
  所有人的期望都寄托在尚不知是在何处的那五十万石粮食身上,从宋庠、苟大胜、宋铨以及其他人的目光里,苏锦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虽然他表面上笑哈哈的不在乎,夜深人静之时,也不免辗转难眠,暗自祷祝上苍保佑,这五十万石粮食平安快速的到达;不知为何,他一想到龙真那种心有城府,眼神游移的摸样,他便感到一阵阵的不安。
  ……
  八公山山寨中,气喘吁吁的邱大宝咕噜噜的灌下去一壶茶水,在大当家沈耀祖期待的眼神中,大声道:“恭喜哥哥,贺喜哥哥,咱们山寨要发财了。”
  沈耀祖喜道:“怎么说?”
  “庐州驻军并未出动,而且也没有出动的准备,确有五十万石粮食经官道往东而去,而且押解的官兵只有百余人,上千辆大车,他们便是再大的本事也骨头顾不了尾。”
  沈耀祖一击掌道:“果然如此,你出去这一天,我派人去窥视寿州驻军的动向,他们也是毫无出动的意思,而且,咱们又截获了一名信使,这回却是从亳州过来催粮的,两下里一对比,这事九成九是真的了。”
  邱大宝笑道:“这帮蠢材,还当绕弯自往东再折往北,躲开咱们便可以高枕无忧,虽然官道离我山寨百余里,难道我们便不能去一锅端了么?”
  沈耀祖哈哈大笑道:“他们以为前几次围剿把我们打的怕了,打得残了,殊不知老子们壮实着呢,事不宜迟,赶紧传令,那粮车队伍已经走了两天,莫要让他们走的远了,到时候可就无法下手了。”
  邱大宝道:“跑不了,一天撑死走四十里,现在正好离我们最近,咱们连夜出动,将他们一锅端了。”
  沈耀祖大声喝令:“人来,马上杀猪宰羊,让弟兄们吃的饱饱的,今夜咱们要去逮一头大肥牛,这头肥牛逮到手,咱们一年衣食无忧。”
  邱大宝哈哈笑道:“对,三年不开张,开张保三年,只要逮到个傻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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