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4章 祭


  因为占得功的投降,得以迅速占领洛阳,这使得这座千年古都并没有在战火之中受到多大的损害,如今战事已过去快一个月了,洛阳也迅速从战火之中的惊恐恢复过来,普通的老百姓们最重要的还是居家过日子,至于头上的统治者是谁,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碗里要有饭,缸里有余粮,每天还能挣到钱就好了。至于那些利益受到损害,一下子从高高的位子上跌下来的特权阶层们,必竟人数太少,在有着数百人口的洛阳城中,几可忽略不计。
  所以当李清在侍卫的陪伴下,微服出现在洛阳街头之上时,看到的却是一片繁忙的景象,要不是不时会有一队铁甲士兵列队巡逻,真让人难以相信这座城市刚刚换了一个主人。
  “你们经常在外面游逛,给我说说,老百姓们对我们入主洛阳有什么反应?”李清问铁豹道。
  铁豹嘿的笑了一声,“主公,那自然是欢欣鼓舞,欢迎之极啊!听说主公您回来了,那都是日夜祈祷着您能赶快进城啊!”
  李清斜了他一眼,哧地笑道:“铁豹啊,你拍马屁的功夫还差得远呢,在洛阳老百姓的心目中,我李清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叛贼,杀神,入侵者,你不说我也知道,用得着掩饰么?”
  铁豹尴尬地笑了笑,“是这样的,主公,我们刚刚入城的时候,洛阳老百姓的确是非常惶恐和害怕的,必竟他们不了解我们嘛,但自从我军进城之后,秋毫无犯,军队还帮着那些失去家园的百姓重新修建房屋,城内四处都在赈济,这种反感情绪已经很小了,再者,主公您下令敞开粮仓供应粮食,原先因为战争被切断的粮食输送也恢复了正常,城里的物价也被平抑下来,军队大规模的入城,又提供了极多的就业机会,而且我们可都是按价付钱,绝不拖欠,现在城里的确是很平稳的。”
  李清笑道:“这还差不多,毕竟对于洛阳城民来说,我们是陌生和不了解的,只有从点点滴滴做起,从老百姓最为关心的事情做起,让他们有饭吃,有事做,不必担心明天便会衣食无着,时间一长,他们自然便会忘记前朝的好了,要知道,但凡帝都,历代统治者都是优容有加的。要想让他们归心,是要走一段很长时间的路的。”
  “主公英明,水滴石穿,精诚所致,金石为开,相信用不了多久,这里的老百姓便会知道主公会比天启英明百倍,不,千倍!”
  李清笑着拍拍铁豹的脑袋,“好小子,你拍马屁的功夫还得多加修练方能做到不着痕迹啊,现在略显生硬了一些,不过,我还是挺喜欢的。”
  铁豹嘿嘿地笑了起来。
  “在一刀那里带兵打仗感觉如何?”李清问道。
  “带兵打仗,自然是痛快的。”铁豹道。
  “那好,我准备将你调到陈泽岳麾下去带兵。”李清道。
  铁豹一惊,“主公,您不要我了?”
  李清笑骂:“这是什么屁话?什么叫我不要你了,但在我身边呆得太久了,于你的前程亦不利啊,把你放在一刀的军中,就是要让你去历练一番,我决定定都定州,但洛阳这里毕竟是千年古都,中原第一大城,所以这里我们还是要屯集重兵,加强管理的。我准备让陈泽岳担任洛阳最高行政长官,而你,去他军中协助他管理军事。”
  铁豹点点头,“末将明白了。”
  李清微微一笑,“等我回定州之后,周王也会移到洛阳来居住。而心怡我会封她为洛阳公主,让她也移居洛阳,将来与唐龙成婚之后,便住在洛阳。”
  “洛阳这里有大周宗庙,也有大楚宗庙,以后便让他们照顾吧!”
  铁豹点点头,“主公,周王回来后,让他住在这皇宫之中?”
  李清摇头,“那怎么可能?周王我会封他为周候,将以前的向平的候府赐于他居住,而这个庞大的皇宫建筑么,我却是另有用处。”
  铁豹笑问道:“您是准备将他作为您的行宫么?”
  “那不是太浪费了么?”李清笑道:“我准备把他弄成一个博物馆外加公园,让洛阳本地人和从外面到洛阳的人都能进去看上一看,去瞧瞧皇家的生活,皇家的起居,皇家的花园,当然,这是要收钱的。铁豹,你说,一两银子一张票贵不贵?”
  铁豹咋舌道:“主公,你让百姓能随意地进出这皇家之地啊?”
  “为什么不可以?老百姓历来都觉得皇帝神秘得很,让他们进来瞧个明白,便觉得也没什么了不起了,况且还有大把银子可收。”
  铁豹笑道:“要是如此,别说是一两银子,便是十两银子,只怕也会有人挤破头想进来看上一看,开开眼界。”
  前面街上,人头攒动,从一家宅院之中突然传来一阵哀乐之声,身前身后,不时有长袍绾巾的士人匆匆向前,脸上都是带着哀伤之色。
  “主公,前面人太多了,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铁豹道。
  李清奇道:“这是谁去世了?怎么来得全都是读书人,咦?”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景角,心中恍然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铁豹,派个人去问问,前面正在办丧事的是不是林府?”
  铁豹一愕,能让李清记住的林府在整个洛阳也只会有一家,他点点头,伸手招来一名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侍卫转身便随着向那个方向涌去的士子们一齐挤了过去。
  站在一柱大树之下,李清看着涌动的人潮,脑子里不由回想起自己那一次深夜带着清风来时的情景。
  片刻之后,那名侍卫匆匆转了回来,“主公,是林家,林家的老爷子今天早上过世了,这些士子都是来吊唁的。”
  李清沉默片刻,那个老顽固,他摇摇头,想不到却在这个时候去世了。“铁豹,回去后给清风修书一封,告诉他这个消息吧。”
  铁豹点点头,“是,主公,不过以监察院的实力,相信此时这个消息已经在路上了。”清风虽说与林府决绝,但想必对于林府,也不会漠不关心。
  李清瞪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铁豹立即低下了头。
  拔脚欲走的李清忽地又停了下来,“怎么说我也算是晚辈,这位老爷子虽然冥顽不灵,但到底是清风霁月的爷爷,是安民的太公,走吧,我去拜祭一番。”
  铁豹大惊,“主公,那里人太多,也太复杂了,您即便要去,也得等我将护卫都调集去了才能去啊,再说了,总得先通知他们,这样闯进去,只怕也要惊着他们了。”
  李清冷哼道:“人太多又怎么样,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能把我们怎么样?走吧!”不容置疑地迈步便行。
  铁豹脑袋上冒出汗珠,赶紧叫来一名侍卫低声吩咐了两句,看着那侍卫一溜烟地去了,这才赶紧跑了几步,追上了李清。
  几名孔武有力的大汉挤开涌动的人群,护卫着李清向前面走去,这些人都是军中好手,身手极为矫健,硬生生地在人群之中开出了一条道路,当然,也召来了不少的咒骂。
  终于挤到了大门前,抬头看着林府两个大字,李清不由感慨万分,恍眼之间,便已过去了十年了。
  “这几位客人,还请留步,这里面是款待老爷生前好友以及各位大能大家的,实在是已经没地方了!”林老爷子贵为清流领袖,儒林大能,他去世,自然是汇集了各地的名人大腕。
  铁豹向前跨出一步,在那名身着孝衣的管事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那名管事的脸色不由苍白起来,看了一眼仍旧出神地看着林府两个字的李清,脸上显出惧怕的神色,“我,我马上去禀报,家主,家主马上便出来迎接!”
  李清摆摆手,“不用了,我自进去便是!”抬腿便跨进了林府的大门,十年前,自己费尽心机,终是没有让清风跨进这道大门。
  侍卫排成两排,毫不客气地将在前面的人群一一拔拉开,护卫着李清向着灵堂前进。
  “天啊,是李大帅!”院子里的人自有不乏见多识广者,甚至还有一些原大楚的官员,看到李清出现,不由骇然叫出了声。
  本来哀声一片的院子里,灵堂里顷刻之间鸦雀无声。
  李清走到了灵堂前,目视着那巨大的棺椁,跪在地上一身重孝的林海涛抬眼看着李清,整个人都傻了。
  铁豹递给李清一柱香。
  手持着香,李清走到灵位前,双手过头,向着灵位揖了一揖,将香插在香炉之中,“可惜了,可惜了!”李清这意义不明的可惜了三个字让灵堂里所有的林氏族人都是害怕震惊不已。
  外人或许不知,但林府自己可知道他们与李清之间的恩怨纠葛。
  “孝孙孝孙还礼!”不知是吓得呆了还是怎么了,司仪拖着变了调的嗓子忽然来了一句。倒是将屋里屋外的人都吓了一跳,从呆滞中醒过神来。
  来人是谁?那可是定州李大帅,不久以后这片大陆的统治者,新的皇帝。
  哗啦啦一片跪地的声音,所有人都以头触地,不敢抬头。
  “多谢,多谢!”林海涛连连叩头,声音呜咽,说起来,眼前这个应当还算是他的女婿,但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是有多尴尬有多尴尬。
  李清扶起林海涛,低声道:“往事以矣,老爷子已经去了,如果您愿意去定州,便举族搬往定州吧,云汐云容都很想念你们,还有,安民也已经快十岁了,还没有见过外公呢!”
  外面响起了马蹄声和士兵的斥喝声,很显然,是得到消息的卫队赶过来了,李清冲着林海涛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第一千零一章 他从遥远的地方归来
  定州统帅,这片大陆现在的主人,不久之后的皇帝,李清,竟然微服前来祭奠已故大儒林老爷子,这个消息随着大批卫兵的赶到而在满街前来吊唁的士人之中传了开来,看到在卫兵的护送之下离开的那个人,众人的眼中都是露出复杂的神色。
  李清可能没有想到,他一时的举动,倒是为他在这些士人之中赢得了不少的加分,而且今天到场的人之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可是在当今士林之中享有盛誉的大家。
  李清没有想这么多,他只是在想,顽固透顶的老林头一命呜呼,清风与霁月两人回归林家,认祖归宗的可能性便大大增加了,如果林海涛也不识时务,说不得到时候自己来个霸王硬上弓也不是不可以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李清再一次被文牍所淹没,在定州大军的威压下,以前附属于洛阳政权的一些州郡在最后时刻都倒向了定州,现在战事结束,但这些州郡的统治者手中还握着相当一部分军队,这才李清的军队国家化的规划之中是不能容忍的,所以,这些人的兵权是不能保留的,但好言相劝不见得有效,所以还是实际一点,直接派出军队进驻这结州郡,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要么解除兵权,要么去地下与天启搭伙儿,这样效率更高。
  何平,周叔闻,梁翼,李善斌这些原宁王部属都被派去干这个活计,想必他们也知道该如何做,他们本身投奔定州较晚,功劳不多,要想在新朝之中有一个好的前程,那这便是他们最后的立功机会了。
  而在洛阳,以陈泽岳为首的十万军队驻扎策应,亦不怕有什么变故。杨一刀与萧远山率军退回了幽燕,中央集团军除了在幽燕驻扎一部之外,剩余的都将撤回到定州本土,田丰留驻宁州,吕大临驻辽州,定州数大集团军各自驻守的范围便已基本确定。
  而政事更不需要李清操心了,定州的政事学堂这些年已变化一年一期,让其中的学员在学习了定州的基本政策和立国之本之后,便立即放出来在地方上任事,上他们在实际的操作之中逐渐地学习积累经验,现在看来效果不错。洛阳虽然刚刚打下来,但路一鸣已经派来了一批相当有经验的,已经在各地任过一段时间实职的官员前来,稳定目前的局势是没有问题的。
  这些天来,每隔上两天就会接到一份周王的禅位诏书,言辞愈来愈恳切,甚至于卑躬屈膝,大有李清不答应,便要去死的架式,李清不由大笑,这些诏书周王是断然写不来的,能有如此文笔的,在定州只怕还只有卫刚一人。
  在接到第九份诏书之后,李清决定不再玩下去了,自己也是该返回定州的时候了。
  李清传檄天下,接受周王的禅让,改国号为唐,定都定州,改定州城为长安城,赐封周王为周候,驻留洛阳,将在洛阳为其兴建周候府。(枪手喜欢大唐,这是一个中华文明与版图奠基的时代,也是一个兼容并蓄的年代,那个时代的文化至今仍是深深影响着我们炎黄子孙,呵呵,这是我的一点小意趣吧!)
  通告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传遍天下,在定州原本的辖区之内,欢声雷动,他们终于盼到了他们敬爱的首领登上了最高宝座,尤其是定州人,不,现在是长安人了,他们从以前的一个偏远军州,一跃而成为天下脚下的臣民,更是欢欣鼓舞。
  定州的文臣武将军们高兴,他们十数年的血与汗,终于换来了开国功臣这个巨大的荣誉,可以想到,只要不犯大错,这份荣光可以荫照他们数代子孙。
  商人们高兴,因为李清在定州之时,便推行以农为本,以商兴国,大幅度提高商人的地位,第一次使他们在政治上有了发言权,成为了定州固有的势力之一,而随着李清登上皇位,想必会进一步刺激工商业的发展。商人们在看到李清的公告之后,兴高采烈地斥资数万两白银,在定州城郊外连放了三天的烟花,让烟花这个本来还很稀罕的物件连续三天在夜空中绽放,足足让定州城的百姓过足了瘾。
  商人高兴,农民们自然也很高兴,定州的一项基本国策就是严利打击土地兼并,使耕者有其田,尽量大地提高农民的生产积极性。而定州本土当年的那些大地主们在李清政权的引导下,已经开始逐步转型成为了工商业者,当他们发现做这一行钱财来得更快的时候,当初被强行买走土地时的不满已经渐消云散了。
  当然也有不高兴的,但是在定州冠绝天下的兵锋压制之下,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夹着尾巴,屁也不敢放一个,有牢骚话也只敢窝在被窝里小声地抱怨几句,要是被定州监察院内情司的人侦知,那可是不死也要褪层皮的。
  定州,桃园小筑,一间静室内,清风披麻戴孝,静静地跪在地上,看着供着桌面上爷爷的灵牌,缓缓地向面前的火盆里投放着纸钱。
  门轻轻响动,霁月牵着安民出现在门边。“姑姑!”安民小声地叫道。
  清风没有回头,“安民,过来,给你太姥爷跪下,叩头!”
  “哦!”安民乖巧地答应了一声,走了过来,跪在清风身边,砰砰叩了几个响头,从一边抓起一迭纸钱,学着清风的样子投到火盆里。
  “姑姑,灵牌上的是谁,我为什么要向他叩头?”
  “这是你的太姥爷,也就是你母亲和我的爷爷。”
  “那为什么我没有见过他?”
  “太姥爷住得很远很远,离这里有好几千里路呢,太爷爷年纪很大了,不能走远路,所以不能来看安民。”
  “姐姐,要不是当初他将我们拒之门外,我们怎么会步步艰难,姐姐你又何曾会落到这一地步,如果不是他当初那么绝情,现在王爷的正妻就是你,我也不会这样如履薄冰,苦心积虑!姐姐,你不恨他么,你为什么还要给他叩头,他说过,林云汐和林云容早已经死了!”霁月扶着门框道。
  “住嘴!”清风霍地转过头,喝道:“过来,跪下!”
  霁月呆了一呆,虽然满心的不服气,仍是低着头走了过去,跪了下来。
  “为长者讳,为尊者讳,云容,子不言父之过,爷爷纵有万般不是,也轮不到你来指摘他,更何况,人死为大,他老人家已经去了。”清风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就不能想想他老人家以前的好呢?至少,我们有十几年的快乐时光是他老人家给的不是吗?”
  “姐!”霁月喊道。
  “叩头,给爷爷上香,烧纸!”清风喝道。
  霁月嘟着嘴,无奈地叩了几个头,点上香。
  “姐姐,王爷现在已经是皇上了,安民的事情,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现在,我可只有您这一个指望了,李氏现在被王爷打压得根本喘不过气来,只有您能帮我了。”
  清风默默地投了一叠纸钱到火盆里,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清风幽幽地道:“霁月,这一件事,我想了好久,也许,现在这个情况,让安民去海外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如果有可能的话,把整个林氏宗族都迁到海外去,这样,安民也不会孤单寂寞了。”
  “姐姐!”霁月霍地站了起来,“你在说些什么?安民是王爷的长子,是你的侄儿,你就忍心看着他去海外那苦蛮之地受苦么?”
  “海外并非苦蛮之地,大陆也不见得就是乐土。”清风缓缓地道:“霁月,这一件事情就这样吧,如果将军决定了,那就让安民去海外,这对于安民来说,说不定是一件好事。”
  “我不同意,我决不同意,姐姐,你知道一个母亲的心吗?你了解一个母亲是怎样爱她的儿子吗,你没有做过母亲,你当然不了解,我决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安民被放逐到海外去的。”
  清风身子一颤,整个背都似乎佝偻了下去,眼泪扑娑娑地掉了下来。
  “云容,你好自为之,你去吧!”
  “姐姐!”霁月慢慢地走到清风跟前,伸手扶起清风:“姐姐,求求你了,现在真得只有你帮我了,王爷现在不喜欢我了,他讨厌我了,只有姐姐你还能帮到安民。”
  清风叹了口气,正想慢慢地对霁月解释,外面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小姐,小姐!出事了!”是夏雪的声音。
  清风霍地抬起头,大步走到门边,拉开房门,“夏雪,出什么事了,是哪里出了乱子吗?”
  夏雪摇摇头,看了一眼房中的霁月,欲言又止。
  清风回过头来,“云容,你先去吧!”
  “姐姐,我亦是定州的王妃,有什么要回避的?”霁月不满地道。
  清风脸色一端,“军国重事,你懂什么,你去吧,你的事情我会考虑的。”
  “那就多谢姐姐了!”霁月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那我等你的好消息了。”牵着安民这才离去。
  看着霁月远去的背影,夏雪轻轻地道:“刚刚传来消息,王琦带着念清已在返回定州的途中。”


第一千零二章 疑惑
  清风看着夏雪,似乎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两眼有些发直。
  “小姐,王琦带着念清回来了,人已经到了上林里。”夏雪又重复了一遍。
  清风身子一软,整个人顺着门框边向下溜去,慌得夏雪赶紧一步跳过去,两手插到清风胁下,将她生生地架住。
  清风急促地喘着粗气,脸色煞白,手脚颤抖,嘴唇一开一合,却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
  夏雪抱着清风走到屋里,将她放在椅子上,轻轻地替她推宫过穴,半晌,清风才噢的一声缓过气来,两手死死地勒住椅子的扶手,“王琦他想干什么?我不是说过永远也不要带念清回到定州么?他,他想干什么?”声音都变得有些尖厉起来。
  “小姐!”夏雪轻声道:“王琦也是一片好心,他是想着小姐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过念清了。必定想念得很,这一次他正好奉召回定州来参加主公的登基大典,但带着念清回来让你瞧上一瞧。”
  清风声音颤抖,“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念清在室韦还好,没有什么人见过他,但他出现在定州,总会有人瞧出破绽来的。告诉王琦,让他马上把念清送回去。”
  夏雪一呆,小姐这是急得有些糊涂了。“小姐,王琦是让念清冒充他的儿子回来的,人都已经到了上林里,这个时候突然派人将念清送回去,岂不是让人徒生怀疑?只要我们安排妥当,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小姐也可以见念清一面,等王琦一参加完主公的登基大典,便立即让他带着念清回去。”
  关心则乱,清风紊乱的思绪慢慢地冷静下来,是啊,这个时候突然让王琦莫名其妙地送念清回去,的确会让有心人注意的。王琦本身就是自己的心腹,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呢!
  无力地摆摆手,“告诉王琦,千万小心一些,不要露出半点马脚,我会想办法见他们一面的。”
  “是,小姐!”夏雪高兴地道:“我让秋萍先去打点安排了,在王琦的外围我们先布上几个暗点,看看有没有人在关注他,再者王琦出来的时候,也可以适时地为他打打掩护。”
  “去吧去吧!”清风闭上了眼睛。无数次在梦里浮现出来的那张模糊的小脸依稀清晰了一些,念清,你到底是象我多些呢,还是像你爹爹多些呢?
  十月底,李清带着常胜营,旋风营,以及自己的亲卫营,踏上了自洛阳返回定州的途中,而此时,在大陆之上,每一条官道之上都是车辆马匹络绎不绝,各地镇守的将军,知州纷纷向着定州进发,准备去参加李清的登基大典,去,当然是不能空着手的,总得准备一些象样的礼物,驰道之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车辆。
  在这些人群之中,有时会有一队队盔甲之上伤痕累累,破旧不堪的军队从中走过,这些士兵走在衣着光鲜的人群之中,丝毫没有自惭形秽之感,相反个个都是意气风华,昂着胸,唱着军歌,大步向前挺进。
  这些人都是从各部之中选出来的功勋军队,集中到定州之后准备在李清的登基大典之上进行操阅。参与检阅的军队除了定州的老牌部队常胜营,旋风营,天雷营外,其余的全都是从各部中挑选出来的老兵,他们所打着的旗帜每一面上都是凝结着他们所属部队无数人的鲜血。而这些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如果脱下衣甲,这些将士的身上无不是布满了伤痕,而这些伤痕就是他们的军功章。
  这些部队所过之处,知情者纷纷为其让路,让其先行。
  此时的定州城,已经易名为长安,虽然离李清登基还有一月有余,但路途较近的各州知州将领已经纷纷抵达,本来就繁华的长安城这个时候更是显得热闹无比,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城里的酒楼就没有个关门的时候,特别是一些有名的,几乎都是日夜在营业了。
  这些从各地返回的大将以及文官们,在定州城谁没有几个亲朋好友,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自然是要庆贺一翻,亲热一把,这可就让酒楼饭馆的老板笑眯了眼睛,价钱翻了个儿的往上涨,还是挡不住如潮的客人涌来。
  驿馆之中,王琦和丁萝两人陪着念清在院了里玩耍,十一月的定州,已经存上了厚厚的雪,裹着狐裘的念清咯咯笑着,在厚厚的雪地上蹒跚着走着,两手各握着一团冰凉的雪,迎着有些苍白的阳光向天上洒去,纷纷洒洒地落将下来。
  王琦靠在立柱上,微笑着看着念清快活地在院子里玩着,丁萝则有些提心吊胆地看着念清,生怕他一不小心将自己弄跌倒了。
  自从到了定州,王琦便深居简出,尽量地不与熟人见面,其实他的熟人也不多,而且大都在监察院中,而这些人都得到了监察院的警告,不允许他们前来探望王琦,虽然有些奇怪,但根植与监察院每个人心中的绝不问不需要自己知道的事情的原则,没有一个人敢去打听这些事情。
  小姐已经安排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明天就可以带着念清去与小姐见面了,王琦很是高兴,想必小姐见了念清,心情会更好一些,听秋萍讲,自从小姐离开室韦回到中原之中,便一直郁郁寡欢。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王琦回头看去,一个拄着拐的老人走了出来,王琦心中一惊,这人他却是认识的,说起来还做过他的上司,监察院前任院长李宗华。
  “见过李院长!”王琦赶紧上前行礼,一边的丁萝也躬身福了一福。“李院长是什么时候到的?”
  “是王琦啊!”李宗华呵呵笑道:“我是昨天晚上到的,咳,人老了,不中用了,这大雪天的,却也不敢出去东游西逛,咦,王琦,你们怎么也呆在这儿不出去走走啊,你们离开定州也有好几年了,这里变化可是极大的。”
  王琦笑道:“我们来得较早,出去逛过了,逛过了。”
  “哦!”李宗华笑了笑,他是人老成精,只看一眼便知道王琦在说谎。但他一个退了休的老人,管这些做什么呢?眼光转向院中的念清,脱口赞道:“好一个漂亮的小娃娃!”
  王琦心中一震,向着丁萝示了一个眼色,道:“这是犬子,犬子。”
  李宗华拄着拐走过去,大笑道:“你个王琦,五大三粗的黑大个,居然生出了这么一个标致的娃娃,嘿嘿,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呢!”看了一眼丁萝,道:“看来还是像他妈多一些。”
  丁萝笑着抱起了念清,“谢谢院长的夸奖,李院长,院子里风大,小孩子不禁吹,我抱他回房去了。”
  “等一下,等一下!”李宗华笑道:“见着了就是缘份。我这里却有一个小礼物送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玉饰,“这小娃娃我一见就很喜欢,来来,这个小玩意送给他!”
  王琦两口子那里肯收李宗华的礼物,两边正在推让,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宗华,今儿个兴致咋就如此高呢?这是在干什么呀?”
  王琦身子一僵,回过头来,看见的却是李清的父亲,已经卸去五军都督府职务的李牧之正大步走来。
  “来接我的,接我的!”李宗华趁机将那个玉饰塞到念清手中,笑道。
  “见过李候爷!”王琦和丁萝无奈地上前见礼。
  “是王琦啊!”李牧之点点头,“起来吧,不用多礼了。”
  “谢候爷!”
  一边的李宗华笑道:“王琦这个黑大个,生个儿子倒漂亮,我一见之下便喜欢得紧,送给小玩意儿给这小子,偏生王琦却生份得紧,竟是不肯收!”
  李牧之闻言一笑,转眼看向丁萝怀中的念清,这一看过去,不由得一楞,这小眉眼瞧着竟然熟悉得紧,好象自己许久以前便是见过的一般。
  向前走了两步,想看个仔细,王琦已是暗暗叫苦,千算万算,怎么也算不到李牧之老候爷会到这驿馆来,这可是念清的爷爷,血脉相通,要是猜出个端倪来可怎么办?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呀?”李牧之问道。
  王琦抢上一步,道:“候爷,他叫超儿,王超,是末将的犬子。”
  丁萝也赶紧后退了两步,“两位大人,外面风大,小儿惧冷,这便告辞了!”抱着念清匆匆而去。
  “是啊是啊,外面风大,别把小家伙冻着了!”李宗华笑着一拉李牧之,“我们走吧,可别让弟兄们等得急了!”
  李牧之虽然心存疑惑,但想想也觉得不可能,不由摇摇头,冲王琦点点头,与李宗华相偕离去。
  身后,王琦摸了一把脸上,都已经出汗了。
  马车吱吱呀呀的离开驿馆,李宗华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出来了么?”他问道。
  “看出什么了?”李牧之道。
  “王琦两口子在撒谎!”李宗华淡淡地道。
  “撒谎?撒什么谎?”李牧之不以为意。
  “那个娃娃,我没有出来之前,那个小家伙在雪地之上已经玩了小半个时辰了,你一来,这小娃娃便怕冷了?奇怪,王琦为什么要撒谎呢,倒是很怕你似的。”李宗华奇怪地道。
  李牧之听着李宗华这话,先前的疑团蓦地翻了起来,身体不由一震,“你能确定他们在撒谎?”
  李宗华笑道:“你忘了我干了一辈子什么,我这双眼睛,怎么会看错?”
  “这个娃娃有什么值得他们两口子撒谎骗我们的?”两个老家伙对望了一眼。
  “除非这个娃娃不是他们的儿子。”李宗华道。
  “能让王琦这么做的,只有一个人!”李牧之道。
  “清风!”李宗华脱口道。
  两人都是脸色大变,不敢置信地互看一眼,“如果这个娃娃与清风有关系?”
  “那岂不是说他,他……”李牧之一跳而起,“难怪我看他有些面熟?回去,回驿馆去。”
  李宗华一把拉住他,“牧之,事关重大,千万不要燥动。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第一千零三章 扑空
  整整大半个晚上,在定州的李氏本宗为李宗华接风的宴上,李牧之是食不知味,勉强与众人应酬着,要不是几十年的养移体,居移气,他早就已经冲出去找王琦查问个究竟了。直到曲终人散,拉着李宗华,李牧之迫不及待地便回到了自己的宅子。
  “老爷回来啦?”看到李牧之踏进大厅,裘氏与温氏都迎了上来,两人化解了往日恩怨之后,倒也能和睦相处,不过相互之间的关系倒是倒了一个个儿,现在温氏为大,裘氏为小。不过温氏心肠好,也从不为难裘氏。
  “六伯也过来了?我去给你们熬醒酒汤!”裘氏看到李牧之向她使了一个眼色,立马便乖巧地找了一个借口离去。
  裘氏一出大厅,李牧之便迫不及待地问温氏道:“玉环,你还记得清儿小时候的样子吗?”
  温氏一惊,看着李牧之,却被他这一席话勾起了满腹的心酸,眼眶一红,“我能不记得自己儿子小时候的样子吗?你问这个干什么?我倒是想问你,你记得清儿小时候的样子么?”
  温氏这一反问显得有些无礼和责怪,李牧之却是也无法发作,谁叫他小时候对李清不大管呢,任由李清大候府之内受苦受罪,以至于最后隐姓埋名出去自己挣前程呢?
  李宗华咳嗽了一声,知道要是让温氏诉起苦来,那可不大好,毕竟这是李牧之的家事,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自己毕竟隔了一层,当下接着道:“弟妹,是这们的,我们今天碰见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牧之他心存疑惑。”
  “什么事?”温氏讶异地问道,李宗华开了口,她也不好意思再在往事之上纠缠,反正现在自己的苦尽甘来了,再想过去的事情只不过是徒乱心意,扰得家宅不安罢了,自己可不能给清风添闹心的事情,再说了,李锋这个娃儿还是挺不错的。
  李牧之神色郑重,“我今天在驿馆见到了一个小孩儿,一岁半的样子吧,好像与清儿小时候一个模样,只是我映象中清儿的模样有些模糊,你也知道,当年我很少在家的。”
  “你在家的时候又何曾多看过他一眼?”温氏埋怨道。
  李牧之苦笑着看了一眼李宗华,李宗华的眼睛却看在另外的地方,似乎在打量着屋里的陈设,温氏也发觉到了众人的尴尬,心中不由大是后悔,家丑不可外扬,这让老爷在六伯面前去了份,心中必然不快。“小娃娃们小时候长得都差不了太多,你在那里看到了与清儿小时候很象的娃娃,这可真是缘份呢!该不会是你看错了吧?”
  李牧之摇头,“我怎么会看错,清儿毕竟是我的儿子,虽然见得不多,但那小模样我还是有映象的,今儿见着的那个孩子真得很像他。”
  温氏兴奋地道:“真得吗?那明天老爷能不能将这个孩子和他的父母都请来,让我见一见,果真是这样,倒可以当做亲人走一走,这是难得的缘份啊!”
  李牧之与李宗华对视了一眼,“这孩子的父母身份极不一般。”
  “是谁啊?”
  “定州大将王琦的儿子!”李宗华道。
  温氏扁扁嘴,“那有怎么样?如今我们家是什么身份,难道跟和他当亲人走,他还不愿么?”
  李牧之摇摇头,对李宗华道:“六哥,她不懂这些,我还是对他说得直白一些。”
  “什么叫我不懂?”温氏不高兴地道。
  李牧之道:“夫人,我对你直说了吧,我和六哥都怀疑王琦这个所谓的儿子是清风的。”
  “你说什么?”温氏像被一条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清风不是清儿的人么?怎么可能与这个什么王琦生个孩子?”
  李牧之哭笑不得。
  温氏一句话说完,蓦地也醒悟过来,如果是清风与王琦生个娃儿,怎么又会像李清呢?
  “老爷,你是说这个孩子有可能是清风与清儿生的,但清风把他藏了起来是吗?”
  李牧之点点头。“王琦当年是清风在统计调查司的绝对心腹,对清风死心踏地,正因为如此,清风才将他调往室韦,而提拔任用了威望能力都不如他的孙泽武担任监察院特勤的头头。而最为关键的是,在前年春上,清风曾失踪了一段时间,李清儿也说不清他到底去了那里,监察院那边说她去了宁州十万大山之中,而在那边也确实出现过清风的踪迹。”
  李宗华看着温氏不明白的样子,接着道:“以监察院的实力,要弄这样一个障眼法是很容易的,清风本身就是其中高手,如果把这个孩子与清儿失踪的时间对应起来的话,刚好可以对上。”
  温氏脸色苍白,“如果这孩子是清风与清儿的,她为什么要把他藏起来,这不是好事么?”
  李牧之摇摇头,“这个孩子生下来是什么身份?清儿是什么身份,清风是什么身份?而且夫人,我说句难听的话,如果那时我们知道清风有可能有清儿的孩子话,那事情可就大不一样了。”
  “有什么大不一样?”
  “清风要么与我们李氏站在一起,要么她就得死!”李宗华寒声道。
  温氏用力地摆摆头,“你们说得这些,我反正是搞不懂的,既然你们说这个孩子有可能是清儿的,那你们现在就带我去,只要我看上一眼,我便一定能分辩出来。”几句话说完,迈步便向外走。
  李宗华赶紧道:“弟妹且慢!这件事太大了,千万不能随意,这么晚了,您这么赶过去,岂不是告诉外人这里有事吗?那是会生出大事来的。”
  “那你们要怎么办?就这么在这里猜着,想着?把那王琦抓起来一问不就得了。”温氏喊道。
  “王琦那是于国有功的大将,连他的夫人也是定州的将军,岂是随意抓得的?”李牧之摇头道。
  “弟妹,我看这样,今天我回去盯着他们,明天一早,你与牧之一起过来,便以探望我的名义,咱们找个机会再与他们偶遇一次,你便可以看个清楚明白了,是,那我们心中就有底了,如果不是,那正如弟妹所言,与那王琦结个善缘也是不错的。”李宗华道。
  “六哥所言大善!”李牧之拍掌笑道:“如此便可不动声色地将这件事情搞清楚。夫人。你稍安勿燥,不过多等半夜罢了,夜下已是三更天了,天一亮我们就去,六哥,那我就不留你了,我派人先送你回去。”
  匆匆回到驿馆的李宗华那里睡得下,悄悄召来自己的随从询问了一下,得知王琦一家并没有出门,也没有什么其它异常的反应,这才放下心来,吩咐手下死死地盯着王琦所住的房间,自己则泡了一杯浓茶,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等着天亮。
  几个时辰是如此的令人心焦,终于等来了天边曙光初现,李宗华吁了一口气,拄着拐站了起来,只觉得一双腿都麻了。
  迈出门外,便看见驿馆的官员急匆匆地奔来,“李大人,李候爷与夫人过来拜访你了。”
  李宗华大笑道:“快,快情,我腿脚不便,你还不替我迎进来。”
  李牧之与温氏两人快步走了过来,温氏一双小腿,居然还走在李牧之的前面,“牧之,弟妹,快,快请进!”
  李宗华冲着两人点点头,使个眼色,将两人迎进了房间。
  “六伯,怎么样?我们可以去见他们了吗?”温氏迫不及待地道。
  李宗华召来了随从,问道:“怎么样,那边起来了么?”
  那随从躬身道:“回老爷,应当是起来了,我听见丁将军早上在唱着儿歌,似乎是在哄孩子呢!”
  李宗华点点头,“那应当快出门了,小孩子正是玩闹的时候,那耐得在房里久呆,我们等一等,他们一出门,我们便也出去,制造一起偶遇。”
  三人枯坐房中,都是默然无语,一盏茶喝成了白水,王琦一家三口仍是没有出门,李宗华再一次召来了那随从,“怎么回事?”
  随从脸上冒出了汗,“丁将军还在唱歌功颂德”
  李宗华霍地站了起来:“你这个没用的东西,盯个人都盯不住,坏了!走,牧之!”拄着拐,匆匆地奔出房去。
  王琦的房中,丁萝的声音时断时续,李宗华在门中长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敲响了房门。
  “谁呀?”屋里传来丁萝的声音。
  “丁将军,是我,李宗华!”
  “啊呀,是李大人,这么早?”细脆的脚步声传来,大门大开,丁萝笑着出现在门口,“见过李大人。”
  李宗华眼睛梭子般向屋里扫了一下,“王将军呢?”
  “李大人是问我当家的啊?”丁萝笑道:“超儿起得早,闹着要出去玩,王琦天还没亮便带着他出去逛了,定州城可当真不比室韦,火树银花不夜天,繁华得紧,也难怪超儿闹着要出去呢!”
  李宗华深深地看着丁萝,半晌,才幽幽地道:“丁将军,能让我们进房么,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丁萝脸色一变,在门口呆了片刻,终于点点头,“请吧,李大人,李候爷,温夫人!”低着头让到了一边。


第一千零四章 审问
  李牧之,李宗华,温氏三人走进房中,前两人脸色严峻,后一人则是满脸的热切中又带着一些焦燥看着丁萝。
  李宗华盯着丁萝看着,两眼有如刀子一般,丁萝虽是武将,但在李宗华的目光注视之下,终于有些不安地低下了头。
  “丁将军,你亦是定州股肱,希望下面我问你的话,你能说实话。”李宗华缓缓地道。
  丁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李大人请问,末将知无不言。”
  “昨天我们看到的那个娃儿是你和王琦的儿子吗?”李宗华紧紧地盯着丁萝的眼睛。
  丁萝身体微微一震,“是,当然是。”
  “你怎么这么紧张?”
  “末将不紧张。”
  “那是你的儿子?”李宗华再一次问道。
  “是!”这一次丁萝已经镇定了下来,抬起头,直视着李宗华的眼睛,“李大人如是问,是什么意思?”
  李宗华摇摇头,对于他而言,丁萝第一次的反应已经证明了很多问题,他知道在丁萝身上问不出什么,丁萝出身统计调查司特勤大队,这个大队里的人都经受过严格的训练,你很难从精神上将他们打垮,让他们回过神来后,即便从言语之上难以找出破绽。他决定不再浪费时间了。
  “王琦去了哪里?”
  “他带着儿子去玩了,我不知道,如果李大人,李候爷要见他,我马上就出去寻他!”丁萝道。
  “王琦是不是去见清风了!”李牧之忽然问道。
  “不是!”丁萝断然道。
  李宗华哼了一声,“是与不是,一会儿便知,丁将军,既然你如此说,我也不难为你,请你与我们一起去监察院吧。”
  “我已经派人问过了,清风昨天就在监察院没有回桃园小筑,王琦在不在哪里,一去便知。”李牧之道。
  李宗华,李牧之,温氏三人站了起来,向外走去,丁萝低头在屋里沉默片刻,也相随着走出了房间,刚刚跨出房门,便有两名李牧之的卫士一左一右站在了她的身边。
  天色已然大亮,监察院衙门口异常热闹,整个定州为了李清的登基忙得不亦乐呼,而负责安保的监察院更是忙得脚不点地,凡是在定州的人员全部都被调集了起来,除了暗地里不易露出的暗探之外,所有公开身份的人员天还不亮就要到监察院点卯,然后分赴各处去处理一天的事务。
  李宗华,李牧之和温氏等一行人出现在监察院衙门口是,正是监察院各人员应完卯向外走出来的时候,他们中的很多人不认识李牧之,但却不能不认识李宗华,这可是他们的前任院长,看到李宗华出现在这里,都是纷纷上前施礼。
  也有院里的老人认识丁萝的,看到丁萝一左一右各站着一名孔武有力的男子,不由眼露诧异之色。
  李宗华摆摆手,“罢了,今儿院里谁当值?”
  “回大人,今儿院里是纪思尘纪大人,不过茗烟副院长也在。”
  “清风院长呢?”李牧之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人眼神有些茫然,“回李大人,末将不知道,院长应当回桃园小筑去了,今天还没有来吧?”
  李宗华点点头,大步跨进了院内,得到消息的纪思尘与茗烟已经迎了出来。
  “见过李院长,呀,见过李候爷,见过老夫人!”看到这样三个人联袂来到监察院,纪思尘与茗烟都是一怔,隐隐之中有种不好的感觉。
  “清风院长呢?”李宗华问道。
  纪思尘与茗烟对望了一眼,“回李大人,昨天晚上我们议事议到很晚,小姐并没有回去,应当还在院子里,今天色还早,应当还在休息吧,我去叫小姐。”茗烟站直了身子,转身向后走去。
  韩勇从外面跨进门来,看到院子里人头攒动,不由怪道:“今天是怎么啦,大家都不用干活吗?”
  众人一齐回头,韩勇立马看到了李宗华和李牧之夫妇二人,脸色不由大变,急走两步,向三人行礼道:“韩勇见过李候爷,老夫人,李大人。”
  直起身子,看着被挟持着的丁萝,眼里露出询问的神色,丁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易察觉地摇摇头。
  李宗华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丁萝动作虽小,但却仍是被留心的他看在眼里。
  “奇了怪啦,小姐不在房里,她的贴身护卫秋萍和夏月也不在,小姐什么时候出去啦!”茗烟急匆匆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丁萝!”李牧之突然厉声吼道:“你还不肯说实话么?王琦到底去了哪里?他跟清风在哪里见面?”
  丁萝脸上神色不变,“候爷,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清风院长去哪里,我怎么知道,又与我当家的有什么关系?”
  李牧之突然发作,顿时让院子里的人都傻了眼,怔怔地看着李牧之三人与丁萝。
  “丁萝,你还不说实话吗,你要知道,这可是牵涉到不少人的人命?他们到底去了那里?”李宗华问道。
  “我不知道李大人在说什么!”丁萝昂着头,倔强地道。
  李牧之大怒,手里的马鞭啪的一声,狠狠地抽在丁萝的身上,将她了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
  茗烟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但看到对面三人的神色,便是再蠢,也知道出了大事了,但清风小姐与王琦私下见面到底是为了什么?即便他们要见面,王琦以前也是监察院的部属,是清风小姐的手下心腹,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为什么眼前三人却大动肝火。
  眼光扫向韩勇,却看见韩勇正在一步步退向后面的人群。
  “韩勇!”茗烟道。
  “末将在!”韩勇大惊,猛地一挺身子站直,大声应道。
  “昨天晚上院子里一直是你当值,小姐出去,谁都可能瞒过,但却瞒不过你,说,小姐什么时候走的,去了那里?”茗烟厉声道。
  “末将不知道!”韩勇飞快地答道。
  “放屁!”茗烟罕见地冒出了一句脏话,“小姐什么时候出去的,你再不说实话,我扒了你这身军服!”
  韩勇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副院长!”
  “你要是不肯说实话,我马上就脱了你这身军服!”李牧之阴沉沉地道。
  “末将,末将……”韩勇吞吞吐吐,“我只知道小姐是三更天时候与夏月和秋萍两人通过密道离开的。”
  “他们去了那里?”
  “这个,末将真不知道。”韩勇道。
  李宗华握了握拳头,看那韩勇的神色,他铁定是知道,但他要了解,韩勇与王琦丁萝一样,亦是清风的铁杆心腹,“来人,带韩勇进房,其它人等,先行散去!”李宗华沉声道。
  房间里只剩下了茗烟,纪思尘,丁萝与韩勇以及李牧之等三人,看着跪倒在屋子中央的丁萝与韩勇,李宗华问道:“韩勇,去年三月间,你去了哪里?”
  “末将陪着小姐去了十万大山,筹划马兰花所部事宜。”韩勇低声道。
  “你在撒谎。”李宗华道:“清风根本没有去十万大山,你们去了室韦,是吧?”
  韩勇身子一抖,眼中闪过惊慌的神色,强自镇定道:“李大人这是说什么话?末将的确陪小姐去了十万大山,当时十万大山里见过小姐的人可不少,李大人要是不信,尽可去调查。”
  李牧之厉声道:“韩勇,我也不与你啰嗦,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可想清楚了再回答,清风是不是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是清儿的骨肉,你们将他藏在室韦了,是不是!”
  纪思尘与茗烟都是大惊失色,腾地站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李牧之,“是不是?”李牧之吼道。
  “不是!”一边的丁萝突然道:“李候爷,昨天你们见过的孩子是我与王琦的儿子,与小姐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清风去哪里了?”李宗华不理会丁萝,紧盯着韩勇,韩勇脸上汗出如浆,眼神之中的慌乱怎么也掩饰不住。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韩勇摇着头,连连道。
  李牧之大怒,跳了起来,手中的马鞭劈头盖脸地抽了下去,“他们去那里了,去哪里了?”
  韩勇脸上顷刻之间便多了几条鞭痕,但却硬挺着一动不动,紧紧地咬着嘴唇,不再吐出一个字来。
  “老爷,别打了,便算他们不说,难道王琦他们不回来了么,清风她不回来了么?总是能问清楚的!”一边的温氏看到被抽得鲜血淋漓的韩勇,忍不住站起来劝阻道:“我们就在这里等着清风回来。”
  李宗华点点头,“你们死不开口,也只能这样了,茗烟,派人去驿馆守着,王琦一旦回来,立刻扣押!”
  “是!”茗烟点点头,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房门刚刚打开,内勤司的司长陈家勤一溜烟地从外面急奔过来,脸上的喜色怎么也掩饰不住,看到茗烟,大声道:“副院长,副院长,我们发现钟子期和周下的下落了,他们一直潜伏在定州城,我们找到他们的踪迹了。”
  茗烟惊喜不已,今天出乎意料的事情太多了,“在那里?”
  听到外面的声音,纪思尘也呼地跑到门边。大声问道:“钟子期在哪里?”
  “回二位副院长,昨天晚上,我们一直没有动的几个宁州的死谍突然动了起来,我们的人跟着他们,发现了钟子期与周玉的踪迹。”
  “他们现在在哪里?”李宗华也闻声走了出来,钟子期与周玉可是给他留下了满身的伤痛。
  “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去了竹山,我们的人已经跟着去了。”
  屋里,韩勇突地一跃而起,嘶吼道:“竹山,怎么是竹山,快去,小姐在哪里,小姐在竹山,钟子期与周玉一定是冲着小姐去的。”


第一千零五章 竹山之上
  被鞭子抽得满头满脸鲜血的韩勇这一声大叫,顿时让屋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众人都转过头,楞楞地看着他。
  “快派人去竹山啊,小姐在竹山,她只带了夏雪和秋萍两个人,如果钟子期和周玉的目标是小姐,她们两个是绝对挡不住周玉的,小姐就危险了。”韩勇吼道。
  “小姐去竹山干什么?”茗烟问道。
  韩勇一滞,欲言又止。
  “这个时候你还不肯说实话么?”李宗之喝道。
  韩勇心一横,大声道:“小姐去竹山是去见王琦!”
  李宗之,李牧之包括温氏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温氏脸色唰地就白了,“你,你是说,王琦的那个孩子真的是清风与清儿的儿子,是不是,清风是去见他了,是不是?”
  “是!”韩勇大声道。“快派人去啊!”
  茗烟和纪思尘两人撒开大步便向外边奔去,“来人,所有特勤,快马奔赴竹山!发警讯,飞鸽通知离竹山最近的监察院人手和军队,立即上竹山!”
  韩勇和丁萝二人飞奔出门,抢出门外,解下两匹战马,飞也似地打马奔向竹山。
  “老爷,老爷,快派人啊,快派人去竹山啊,那是你的孙子,你没见过面的孙子!”温氏大声哭了起来。
  “六哥,你照顾玉环,我去竹山!”李牧之大步走向门外。“来人啊,通知唐虎,让他带人去竹山,快,要快!”
  一队队的黑衣监察院特勤风一般地卷出长安城,紧接着不久,便又看到一队队隶属守备军的骑兵快马奔出城去,而领头的,竟然是有名的独眼虎将军,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不由都是窍窍细语起来,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令这个部门竟然如此着忙?
  马车压在积满厚厚雪花的竹林道路之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路两边的竹林披着厚厚的雪花,不进会有枝条在抖动,簌簌地落下纷纷的雪花,在这条路的尽头,有一间尼庵,而在尼庵里,倾城的灵枢便一直停放在那里,除了几个守卫的老兵,并再没有了旁人。
  车身微微一震,清风睁开了双眼,耳边传来夏雪轻轻的声音:“小姐,竹庵到了!”
  清风点点头,走下了马车,看着眼前这间并不大的尼庵,一直以来,她还从来没有到过这里,对于永久躺在这里的倾城,清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庵前打扫得很干净,没有积雪,看得出来,这里的几个老兵还很尽心,他们都是当初跟着倾城的残存下来的几名宫卫军,倾城事败之后,他们跟着秦明到了草原之上,后来尽数被擒,现在绝大部分都已死去,而这几个却是因为残废而留下了一条命来。
  “秋萍将那几个老兵都点昏了,没有几个时辰醒不过来!”夏雪道。
  “走吧,进去!”
  推开紧闭的庵门,昏暗的灯光之下,倾城巨大的棺椁放在正中间,清清冷冷,寂寂静静。清风慢慢地走过去,看着倾城的灵枢,凝视着灵枢之间已经熄灭的香火,棺下清冷的火盆,半晌,忽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从供桌上拿起一柱清香,点燃,插在了香炉之中,又捡了些纸钱,点燃后放在火盆里。
  屋里明亮了一些,一缕清香扶遥直上。清风敛衣行了一礼。
  “我们两个,都是可怜人!”清风长长地叹息。
  “但你比我幸运,你曾经拥有过,你曾经幸福过,你还有济世和心怡。”轻轻地抚着冰冷的棺材,冰冷一直渗透到了清风的心里,收回双手,她瑟缩着双肩,“而我,什么也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倾城,我羡慕你。”
  “你活得比我单纯,比我纯粹,你想了,做了,哪怕为此付出了代价,而我,却永远在得于失之间犹豫不决,在生与死之间苦苦煎熬。这种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我知道你讨厌我,甚至嫉妒我得到了将军的心,你却不知道,我有多么的羡慕你啊!”清风喃喃低语道,“倾城,你真傻啊,我知道,你是喜欢将军的,但你去生生地将自己逼上了绝路,爱人与家族,你选择了家族,活着与死去,你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死亡,其实你可以走另外一条路的。”
  “我要诚心地向你道歉,如果当年我肯出手,你的日子会不同的,你便没有机会去做那些事情,当然你也会幸福地活下来,与将军,与济世和心怡。倾城,当初我作出这个决定,虽说主要是要尽力替将军铲除大楚政权在定州打下的烙印,让将军彻底与洛阳决裂,让你不可能呆在那个位子上对定州施加影响而让将军投鼠忌器,但我不得不承认,在我内心深处,何曾不是希望将你赶走呢?何曾不是因为对你的忌恨而要置你于死地呢?顺势而为,借刀杀人,一举两得,嘿,倾城,你如果地下有知,你一定在感叹我的狠毒吧!”
  “但我从来不后悔,那怕我没有从你的死中得到任何好处,反而是得到了无穷的质疑和戒心,但我不后悔,正是因为你的动作,你的死亡,终于让将军认识到了和大楚在最根本上的矛盾,两者之间只有你死我活这一条道路,从而迫使将军下定了决心,今天,将军成功了,马上,他就要坐上那把龙椅,所以,我值了。我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一看将军穿着龙袍,戴着皇冠坐在龙椅上的样子呢!”
  夏雪轻轻地走到了清风的跟前,“小姐,王琦到了!”
  清风霍地回过头来,门外传来脚步声响,王琦抱着念清出现在门口,弯腰将念清放在地上,“小姐,我将念清带回来了!”
  清风没有说话,两眼直直地看着站在门口,不停地打着哈欠,小手不断地揉着眼睛的念清,眼泪不可抑止地流了下来。
  王琦蹲下身子,指着清风道:“念清,过去啊!”
  念清疑惑地看了一眼念清,又看了一眼王琦,小手一张,扑到王琦的怀里,两手紧紧地抓着王琦的衣领,将头埋在他的怀中,却又忍不住回头偷偷地瞄着清风。
  看到念清认生的样子,清风不由掩脸而泣。
  “念清,这是妈妈,这是你娘!”王琦抱着念清,走到清风面前,双手将念清递到清风手里。接过不断挣扎的念清,清风紧紧地将他搂在怀里。
  王琦与夏雪退出了房间,掩上了房门,里面,传来念清的哭喊声和清风呢喃的安慰声。
  王琦叹了一口气,“念清根本就认不得小姐。对于他而言,小姐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看到念清这个样子,小姐不知有多么伤心。”
  夏雪和秋萍擦了擦红红的眼睛,“不要紧的,自古父子连心,刚开始或许认生,呆一会儿便好了。”
  王琦点点头。
  “明天我得想办法把念清送走,明天不巧,在驿馆里碰到了李宗华与李都督,看李都督的样子,我怀疑他有什么疑心,毕竟念清是他的孙子啊!”
  夏雪与秋萍一下子紧张起来,“怎么会这样,如果你将念清送走的话,岂不是更惹人怀疑?”
  “顾不得这么多了,我便说丁萝带着念清回她的老家去看外公外婆了,让丁萝半路改道,返回室韦去,找不到念清,他们也便无可奈何。”
  “但让李大人他们起了疑心的话,只要用心探查,即便是在室韦,也是藏不住的啊!”
  “先过了这一关,以后的事,小姐想必是会安排妥当的。了不起我弃官不做了,带着念清泛舟海外去。”王琦道。“只要让他们找不到念清,便没有理由向小姐发难。”
  三人都沉默不语,事情出了这样的意外,的确让人想不到。
  屋里念清的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
  竹山之上,竹海之中,几个人影聚集在一起,为首的正是钟子期。
  “清风的确上山来了。一起来的只有夏雪和秋萍,后来又来了一个,是以前清风的部属王琦,奇怪的是,王琦还背着一个一两岁的孩子。”周玉道。
  钟子期挥挥手,“不管那么多,周玉,你有把握收拾掉这三个人么?清风,我要亲自去杀,我要为思宇复仇。”
  周玉道:“王琦有些扎手,夏雪和秋萍两人好对付多了。”
  钟子期点点头,对身边的另外两人道:“你们两个,去杀了跟在我们身后的尾巴,记住,弄出点动静来,引开王琦,周玉,两个女人就交给你了。”
  “好!钟大人,身后既然有尾巴跟上来,我估计监察院不久之后就会有大队人马赶来,所以我们要快!”
  钟子期咬着牙,嘿嘿笑着,“当然会很快,清风一个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我虽然是个书生,却是个男人,杀她需要很长时间么?”
  “行动!”钟子期一挥手,四个人分成两拨,消失在竹林之中。
  竹林之中,两个监察院探子小心地向前一步步前进着,忽地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两人甚至来不及叫喊一声,翻身倒倒在地上,身上插着几支弩箭。随着这两人倒下,两个人影出现在他们左侧,“好了,搞定了,现在我们去与钟大人汇合!”其中一人道,两人转身奔开。
  倒在地上的一个探子身上中了数箭,但一时却还没有死去,挣扎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管子,艰难地打着火折子将其点燃,一声尖锐的响声,小管子飞上半空,砰的一声炸开,一格鲜红的小刀模样的礼花在竹林上空炸开。
  放了这枚信号,探子刚准备着挣扎着站起来,后背上突然一痛,“兄弟,你的事情做完了,下面轮到我们了解”身后传来阴阴的声音。
  两名刺客将死人拖到竹林之后,伸手弄了些鲜血抹到脸上,回到先前的地方躺好,两人叠在一起,两只被掩藏在身后的手中,却是握着两柄压满弩箭的连发弩。


第一千零六章 我愿意(上)——大纲设定结局
  鲜红色的烟花示警在刚刚露出一丝鱼白的夜空显得是那样的夺目,伴随着刺耳的啸叫声,竹山庵里的王琦,夏雪以及秋萍都骇然抬起头来。
  “是你们带来的人吗?”
  “王琦,你怎么还带了人过来?”
  两边异口同声地发问,又同时震惊地沉默下来,呛呛几声,三人都同时拔出刀来。
  “你们在这里卫护小姐与念清,我去瞧瞧!”王琦沉声道。
  “不管是谁,不必留情!”夏月低声道。
  “我知道!让小姐准备撤离吧!”王琦点点头,转身如飞一般离去。
  看着王琦消失在竹林之中,夏雪转身走到门边,轻轻地敲了敲门,“小姐,出了点意外,我们必须马上离开了!”
  “知道了!”屋里传来清风的回答。
  夏雪与秋萍两人一左一右,横刀立于大门旁,大门拉开,清风抱着念清出现在门口。
  “我似乎听到了院里的示警通信,怎么一回事?”清风问道。
  “还不清楚,王将军去看了,不知道是不是竹山周围的探子发现了什么异常,不管怎么样,小姐,我们尽快离开吧,警信一发,不久之后,附近的监察员人手和驻军都会闻讯而至的。”
  “我们走!”清风跨出了殿门。
  竹林之中,突地传来一声冷到极处,恨到极处的怨毒之声:“你们走不了了!”
  两个人影从竹林深处走了出来。
  “钟子期!”清风脸现惊容。
  “周玉!”夏雪和秋萍两人骇然失色。
  钟子期手里提着一个箱子,得意地大笑,“清风,你想不到吧,想不到我会出现在这里吧?真不容易啊,想要抓住这样一个机会,我苦苦守候了大半年,天可怜见,天不负我啊!”
  清风脸上的惊容转瞬即逝,“你倒是用心良苦。”
  周玉沉声道:“钟大人,不要废话了,我们没有多少时间!”
  “动手!”钟子期大喝道。
  夏雪猛一扬手,那是一枚与先前飞上高空的示警烟花一般无二的竹管,她想将王琦召回来。
  夏雪知道,凭自己与秋萍,是断然难以挡住周玉的。
  周玉自出现以来,便一直紧紧地盯着夏雪与秋萍,见夏雪一扬手,周玉一直扣在手里的弩箭也是紧跟着飞出,那竹管刚刚飞起,便被击落,掉在地上,不停地转着圈子,烟花喷出,却再也无法起到示警的作用。
  击落竹管,周玉已是飞身扑来。
  “小姐退回殿里去!”秋萍大叫一声,反手将清风推回殿中。与夏雪一齐,死死地堵住门口,迎向飞扑而来的周玉。
  周玉剑光圈转,将两人瞬息都包围在剑光之中。
  周玉武功高过夏雪和秋萍两人不止一筹,在他的全力施为之下,即便夏雪与秋萍亡命攻击,根本不管自身安危,便仍是被逼得一步步离开殿门。
  提着箱子,钟子期狂笑着走向大殿,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清风牵着念清的小手,站在棺椁之边,看着钟子期,面色虽然平静,但牵着念清的手却在不停地颤抖,显示着清风此时内心真实的心境,清风不怕死,但今天却还有念清在身边,一时之间,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却没有一个能解开眼下的危局。
  钟子期瞪视着清风,大步走到供桌前,伸手将供桌上的东西抹到地下,砰砰砰砰一阵乱响,溅起无数香灰,念清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念清,别哭,你爹是盖世英雄,你岂能如此无用!”清风虽然厉声喝道,但却将念清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用身体将期掩护了起来。
  钟子期打开箱子,先是从里面掏出一块灵牌,恭恭敬敬地供好,灵牌之上骇然用鲜血写着好友许思宇之灵位。供好灵牌之后,钟子期再掏出一样东西放在供桌上,这一次便连清风也变了颜色,那是一个人头,用石灰和一些不知什么药材保管着,面目狰狞,栩栩如生,竟然是早已经死去的许思宇的脑袋。
  钟子期回过头来,狞笑道:“思宇死都死了,你连他的尸体都不放过,砰的一声,思宇便只剩下了这样一个脑袋了,我一直带在身边,就是期待着有朝一日,他能亲眼看到你是怎么死的,嘿嘿嘿,哈哈哈,他今天马上就要看到了。”
  清风的手慢慢地伸到怀里,握住了藏在怀里的一柄黑色短匕。
  王琦犹如弹丸一般,踩着竹巅,竹枝轻轻一弹,他便向前弹出,向着刚刚发出信号的地方飞起,心里却在想着到底是那里出了疏漏,以至于让人跟了上来呢?
  脑子里陡地灵光一闪,王琦身子一震,停了下来,身子随着起伏的竹巅上下晃动,不对,如果是监察院发现了自己与小姐的踪迹,他们断然没有这样示警的道理,就算他们知道了念清是小姐与主公的儿子,最大的可能就是李氏宗族与定州的内阁大臣们联袂而来,将自己与清风堵在竹山庵中,来个人赃俱获。
  如果仅仅是监察院的人手,他们有什么道理在发现了自己的最高首领出现在这里之后而示警的道理?
  王琦忽地觉得身上凉嗖嗖的,陷阱,敌人。他蓦地回头看向竹山庵方向。
  毫不犹豫地转身,向着来路奔去。
  离他不远处,两个躺在地上,蓄势待发,直等王琦赶到,前来检视浑身鲜血的他们的时候,趁机射出手里的弩箭的家伙眼睁睁地看着王琦转身离去。
  大殿之前的空地之上,夏雪与秋萍两人已经成了两个血人,周玉剑光裹住两人,不停地痛下杀手,生死存亡之际,夏雪与秋萍也暴发出了骇人的能量,虽然摇摇欲坠,但却硬挺着不倒,而周玉在两人的亡命搏杀之中,身上也多了几条伤口。
  砰的一声,秋萍被一脚踢中胸口,身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撞在大殿门口,软软地滑落下来,紧接着夏雪手中钢刀也被一击而飞,看着周玉的拳头迎头击下,夏雪咬牙挥拳迎了上去,砰的一声闷响,夏雪的身子也飞了起来,左臂软软垂下,臂骨已是断成了数截。人紧跟着跌在了秋萍的身边。
  两拳相交,周玉痛呼一声,缩回了左拳,刚刚两拳相交,大力将对手击飞,但自己的左拳拳面之上却也是传来一阵剧痛,眼睛扫上去,却是三个并排的小洞,小洞之中此时流出来的尽然是黑色的血液,伤口周围已是肿了起来,一股麻痒不停地从伤口传到心里。
  “贱人,你手上戴的是什么?”周玉怒吼道。
  夏雪不停地咳着血,“咳咳,你想知道么?”伸出右手,将软软垂在边上的右手举了起来,手指之上,一个弹出三个小小尖刺的戒指闪着幽幽的光芒。
  “定州第一兵工厂特意打造的,专门用来对付你的,周玉,你身上开始痒了吧,那上面是有剧毒的,嘿嘿!”
  “你想要解药吗?没有解药,用不了一个时辰,你就会死了!”夏雪道:“周玉,只要你肯投降,便有解药给你。”嘴里胡扯着,心里却在死命地盼望着王琦快快回来。
  “杀了你们,照样有解药。”周玉冷笑,举步向她们走来。
  “这是专门用来对付你的,我会将解药带在身上吗?”夏雪冷笑,“来吧,杀了我,你照样得不到解药,一个时辰我,便来给我陪葬吧!”
  秋萍在夏雪的身后,轻轻地蠕动了几下,吃力地从怀里摸出一枚短弩,努力地睁开血糊糊的眼睛,透过被撞开的大殿,她想看到钟子期,然后将他一箭射死,但此时她的眼中,尽是一片血红,怎么也看不清楚殿里的情形。
  手上的麻痒感不停地传来,周玉咬着牙,“即便死,有你们相陪,那也不错,更何况,里面还不清风呢,我不赔!”
  挺着手里的软剑,向着两人走来。
  呜的一声,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在周玉的身后,一柄弯刀呼啸而来,径自击向周玉的后背,周玉猛地转身,软剑迎上去,当的一声交接,弯刀嗖的一声又飞了回去,竹林之中,一个人影猛地扑了过来。
  “周玉,受死!”王琦终于在最危险的关头赶了回来。
  大殿之内,钟子期看着清风,冷笑道:“你的手下到是对你死心塌地,可惜啊,她们不是周玉的对手,而你的其它部下并不知道你到这里来吧,真是让我好奇,这个娃娃是谁的呢?王琦带来的,莫不成是你与王琦的私生子?”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清风冷冷地道,手从怀里拿了出来,黑色的短匕在灯光之下闪着寒光。
  “我明白了,这是你与李清的私生子,却是见不得光的,对不对?可惜啊,这么小个娃娃,今儿也要陪着她的母亲一块死了,啧啧!”钟子期从箱子里又拿出了一包东西,“知道这是什么吗?我费了好大的劲在弄了这么一包,这是炸药,你们定州发明的好东西啊!我点燃它,砰的一声炸开,你,还有这个娃娃,一齐便要上天了,哈哈哈,只是不知道,你的脑袋有没有思宇的硬,还会不会留下来让李清抱着痛哭呢?”
  钟子期胜卷在握,得意非凡,尽情地倾泄着心里的仇恨,他不但要清风死,还要她痛苦地去死。随着夏雪与秋萍的倒下,他脸上的笑容更是浓了。
  “我将你们捆在一些,让你们在黄泉路上作伴好不好?我很仁慈吧?”钟子期哈哈大笑,举步向清风走去。
  屋的外面传来了王琦的怒喝声,钟子期脸色一变,“这个王琦,倒是精明得很,居然赶回来了,不过又有什么用呢,他难道是周玉的对手吗?”
  他逼向清风,清风护着念清,步步后退,片刻之间,身体便靠到了墙上,再也无处可退了。
  “清风,你死在倾城的棺木之前,这就是报应啊!”钟子期哈哈大笑。
  屋外突地传来了周玉与王琦两人几乎异口声的惨叫声,钟子期回头看了一眼外面,脸色一变,猛地扑向清风。
  几乎在同时,清风手一推,将念清推到了殿角,挥舞着短匕,也向着钟子期扑去。


第一千零七章 我原意(中)——大纲设定结局
  清风本来已经绝望,周玉的武功,她很清楚,在十万大山牛角寨上,夏雪,秋萍再加上韩勇,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而自己为了隐藏念清的存在,又没有带上更多的护卫,今天是一个必死之局。抬头看着倾城的棺椁,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因果报应么,这是倾城在九泉之下报应自己,让自己死在她的面前?
  就在这个时候,钟子期犯了一个错,他不该提起念清,不该说要让念清陪着清风一起去死,一个母亲对儿子的那种深沉到了骨髓里的爱瞬息之间便让清风爆发,她不顾一切,抽出了那柄从来没有用过的黑色匕首,像一只雌豹一般,凶狠地尖叫着扑向钟子期。
  在钟子期的映象中,清风虽然狠毒,狡滑,但却的确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清风骤然之间的爆发让他大吃一惊,脑子里立刻便反映过来自己那里出了问题,清风这是要拼命了,但脑子里想到了,同样是一个文弱书生的他手脚却是反应不过来,清风狠狠地撞了上来,猝不及防之下,他手里的炸药飞了出去,落在供桌之上,他只来得及伸手扭住了清风的手腕,阻挡住了那枚黑色匕首插进自己的身体,两人人扭作一团,倒在地上,翻翻滚滚地斗了起来。
  清风疯狂地与钟子期打在了一起,也不知从那里来的力气,手碗被钟子期抓住,黑匕无法插下去,清风便用头撞,用牙咬,嗬嗬地叫着,宛如一个疯子,两人在大殿的地上滚来滚去,身上沾满了污垢,香灰,不时有点点鲜血溅出。
  而殿外,所有的人都倒下了。
  王琦作为统计调查司第一任的特勤大队的队长,长期与钟静共事,他的武功自然比夏雪与秋萍要高得多,而且长期从事的艰险的工作也让他的战半经验比起她们更是要丰富得多,虽然比起周玉来,他还是差了一大截,但幸运的是,在前面的搏杀中,周玉也受了伤,而且最后夏雪的拼死一击,更是让他中了毒,两相一扯,双方的距离顿时拉近了不少。
  夏雪与秋萍此刻动弹不得,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地调息着自己的内气,希望能够尽快地让自己能够移动。
  王琦挥舞着弯刀,与夏雪和秋萍一样,此刻他也是不要命了,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架式,作为与唐虎同一时代的大将,这些人都牢牢地记着李清当初所说的疯狗精神,要想战胜比你更强的人,你只有先把自己当成一个死人。
  王琦正在这样做,但他的脑子此刻却异呼寻常的清醒,虽然周玉此刻大不如从前,但自己仍然不是对手,长时间斗下去,自己必败无疑,而且自己也没有时间拖下去,大殿里,钟子期猖狂的笑声正传出来,而在殿门口,夏雪与秋萍完全动弹不得。可惜,王琦叹了一声,如果不是要蒙骗李宗华,丁萝不得不留在了驿馆,那现在的局面就会大不一样了,丁萝的武功比自己差不了多少,两人联手,便能稳胜此时的周玉。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王琦叹了一口气,死便死吧!但愿夏雪与秋萍两人有一个能动起来。
  周玉此刻也焦燥了起来,自己被王琦缠住,如果那两个女人任有一个能动,那殿内的钟子期就完蛋了。
  不顾身上此时的麻痒已经很厉害了,周玉用尽浑身的解数,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了王琦。
  王琦也是作如是想。
  蛇形软剑刺来,弯刀迎上,王琦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刀剑即将相接的霎那,弯刀突然落了下去,王琦张开双臂,迎着软剑,扑了上来,在周玉的惊骇的眼色中,软剑透体而入,王琦长臂伸出,在那短短的一时间,左手抓住了剑柄,将周玉猛地向自己身前拉来,右手手腕一沉,嗖嗖连声,手腕里连接射出三枚小小的弩箭,而落下的弯刀在将要落地的瞬间,王琦一脚踢在刀柄之上,弯刀猛地昂起,直刺周玉的小腹。
  周玉大惊失色,右手被王琦抓住,那三支小箭来势奇快,大吼声中,他的上身猛地侧转,侧转幅度之大,让人咋舌不已,浑身的骨头都在那一霎那格格地响了起来,三枚小箭两枚擦前身体飞了过去,带起两抹血痕,另一枚却是深深地钉在他的左肩之上。
  但是王琦真正的杀招是他脱手扔掉的那柄弯刀,这三箭只是为了扰乱周玉的耳目而已,在周玉躲开三箭的时候,昂起的刀头哧的一声扎入进了周玉的小腹。
  周玉惨烈地大叫起来,弯刀的大半截刀身都刺入进了他的小腹,他脱手仍掉了数十年来从没有离过手的蛇形软剑,一拳击在王琦的身上,王琦被打得飞了起来,身上还穿着那柄蛇形软剑,在空中翻翻滚流地撞进竹林,又被猛地弹了回来,落在了地上。
  周玉低头看着小腹之上的弯刀,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两手握住刀柄,想要拔,却又不敢拔。慢慢地,他的眼神开始涣散,终于砰的一声跌到了地上。
  大殿之中,清风终究是女人,力气抵不过钟子期,在翻翻滚滚之中手里的匕首被钟子期夺了过去,匕首刺入清风胸腹的时候,清风反手拔下了头上的一支簪子,这支簪子前端极为尖锐,在匕首透体而入的瞬间,簪子也是疾挥而下,狠狠地扎进了钟子期的左眼之中。
  钟子期长声惨叫,猛地掀开清风,长长的簪子大半插入到了他的眼中,深及脑骨。
  清风跌到一边,胸前鲜血沽沽流出,但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嘿嘿笑着,“没有人能伤害我的儿子,没有人!”
  钟子期停下了嘶吼,独眼看到了一样物事,那是那包炸药,扎得紧紧的,长长的引线裸露在外,就在他的身前,他大笑着,伸手抓起药包,反手在棺下的火盆之中点燃,大笑道:“死吧,一齐死吧!”
  清风尖叫一声,她知道这种炸药的威力,如果爆炸,屋中的念清必死无疑,她从地上一跃而起,疯狂地扑向钟子期,整个人扑倒在钟子期的身上,将炸药顶在她和钟子期的中间。两手胡乱地抓挠着,突地摸到了那根插在钟子期左眼上的簪子,猛地拔出,再一次插下,无巧不巧,这一次又扎进了钟子期的右眼。
  钟子期已经放弃了挣扎,他期待着那轰隆的一声,然后大地一片白芒芒真是干净,他竭力保持着自己的清醒,但那声巨响始终没有传来。
  那包炸药的引线被清风身上狂流的鲜血完全浸湿,已经熄灭了。
  “为什么没有响呢?”这是钟子期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他,死了。
  大殿内外,血迹斑斑,大殿门口的秋萍此时终于看清了殿内的情况,几近油尽灯枯的她看到一动不动的清风,听着念清哇哇的大哭声,头歪向一边,停止了呼吸,而在大殿之前的地上,王琦躺在地上,蛇形软剑插在他的胸口,周玉的最后一击更是让他的胸骨尽数击碎,也早已死去了。
  竹林之间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那两个伪装袭击王琦不成的原宁州谍探出现在场中,夏雪抚着墙臂慢慢地站了起来,堵在了门口,伸手从怀里掏出了黑色短匕,瞪视着他们。
  看到场中的惨景,两名谍探都是呆在当地,看着血迹斑斑,站在门口,右手握匕的夏雪,他们竟是没有勇气向前再走出一步。
  隆隆的马蹄声响起,两名秘谍大惊,定州的援兵来了,两人拔腿就跑,在他们的身后,韩勇与丁萝策马狂奔而来,在他们的身后,更多的骑兵滚滚而来。
  韩勇急追而上,手中弯刀两闪,两名秘谍已是身首异处,看到韩勇他们到达,夏雪手中的匕首当的一声落在地上,人也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当家的,当家的,王琦,你醒醒,你醒醒啊!”丁萝翻身下马,扑到王琦的身上,失声痛哭起来。
  唐虎赶了过来,李牧之赶了过来,茗烟,纪思尘都赶了过来,看到惨烈的场面,众人都是骇然失色。
  唐虎和李牧之大步走进殿内,清风伏倒在钟子期的身上,身下血水仍在不停地流出,唐虎小跑几步,轻轻地将清风翻转过来,惊喜地大叫起来,“小姐还活着,还活着,赶紧准备马车,通知桓熙大夫,救人啊!”抱起清风,唐虎站了起来,飞起一脚,将钟子期的尸体踢得飞了起来,落在一个角落里,李牧之则赶紧奔到殿角,抱起仍在号淘大哭的念清,低声安慰着。
  一行人迅速回返,前面早有人飞马去找桓熙及桓秋等一众大夫。
  这一仗,只余下了清风和夏月还有最后一口气。
  自定州返回的李清车驾已经抵达了奇霞关,休息了一晚之后,大队人马拔队起程,开向定州,而李清不知道的是,此时正有数匹快马向着他的部队飞奔而来。他们是定州的信使。


第一千零八章 我愿意(下)——大纲设定结局
  李清距离过去的定州城,现在的长安已经很近了,留守长安的文武百官忙得不可开交,以尚海波为首的内阁为了筹备李清的郊迎以及登基大典,忙得脚不沾地,燕南飞和卫刚更是被派去了奇霞关迎候李清,要向他讲清楚这些仪式上所有的礼节,尚海波估计对于这些礼仪上的事情,李清根本就是一窍不通。
  今天尚海波刚刚出门,便得到了清风遇刺,性命垂危的消息,整个人顿时都蒙了。迷迷糊糊地到了内阁值房,整个人还没有缓过劲来。
  所有的大臣们都聚集到了内阁值房,清风的位置特别,是定州的核心高官之一,在这个时候出了这样的大事,足以让天下震动。
  “怎么会这样?”路一鸣怒道:“清风院长身边一向戒备森严,怎么在这个时候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现在清风院长怎么样了?”
  骆道明搓着手,他们两人在值房的内房里,而外面的大间里,则聚集着文武百官,看了一眼路一鸣,他低声道:“我派人去问了,是,是清风院长去竹山私会她的儿子,身边根本没带几个人,才会为钟子期所乘。”
  路一鸣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清风的儿子?”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骆道明点点头,“是,叫林念清,已经一岁半了,一直藏在室韦,由王琦与丁萝两人照管。”
  “是主公的?”路一鸣呐呐地问道,话刚出口,便觉得自己问了一句愚蠢的话。
  骆道明看着路一鸣,“首辅,怎么办,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知道主公会震怒成什么样子,郊迎以及登基大典是不是照常举行,要不要先请示主公之后才决定怎么做?”
  路一鸣霍地抬起头,“不行,郊迎,登基大典何其重要,清风院长位置再高,在主公心里再亲近,也无法与此事相比,大典照常进行,我相信燕南飞那边也会阻止主公的异常举动的。道明,你带表内阁去桃花小筑探视一下清风院长,清风院长一直以来的心愿便是看到主公坐上龙椅,带上皇冠,相信她不会对我的这个安排有意见的。”
  “是,首辅大人!”
  长安城外,巨大的郊迎台已经搭好,文武百官开始有序地向着城外进发,预计在中午的时候,李清的车驾便会抵达了。而从这里到长安城,前来观礼的百姓更是人山人海,每一个人都想亲眼目睹李清登基的风彩。
  长安守备部队全部派了出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出了钟子期这一档子事,守备军的防卫更加严密,而监察院的密探,特勤更是全员出动,整个长安城欢快之下,却是透露出另一种紧张,与百姓单纯的高兴不同,这些人骨子里更是紧张,因为这样的时候,也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
  “陛下,还有两个时辰,我们就可以抵达了!”燕南飞兴高采烈地道,他已经换了对李清的称呼。
  “是啊,快到了!”李清微笑着,十年生聚,十年征战,今天终于要落下帷幕了,而从今天以后,等待自己的又将是另外一场战争,前十年,自己是与敌人打,而以后的十年,也说不定是数十年,自己却是将要和自己人作战了,推行自己的治国理念,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李清知道,自己要做的事,在这片土地之上千古未有,到时候迎面而来的阻力,只怕比拿刀拿枪的敌人更大,也更难对付,因为你不能简单地像对付敌人那样,直接砍倒完事。
  所以对比燕南飞的兴高采烈,对比跟随着自己的每一个人的狂喜,李清只是感到稍稍有些高兴,万里长征,自己才走了第一步呢!
  前面的驰道之上传来急骤的马蹄声,几匹快马有如离弦之箭,直直地对准着李清的车队奔来,亲卫营中立刻分出数十匹战马迎了上去,而在李清身边,也立即围上了一批人,将他牢牢地护在了中间。
  “我是吴贵,有重大事情回禀陛下!”奔来的骑士在马上大声呼喊着,一边用力地勒着马匹,减慢速度。
  “吴贵,出什么事情了?”李清认出了吴贵,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从吴贵的表情上,他看出了不好的讯息。
  翻身下马的吴贵大步流星地奔到了李清面前,单膝下跪行了一个大礼,“陛下,末将奉唐虎将军之命,有重大事情禀告!”
  “说!”
  “今日凌晨,监察院清风院长于竹山庵遇刺,性命垂危。”吴贵大声道。
  所有人顿时安静了下来,场中连一根针跌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够听清楚,所有人的目光一齐汇聚到吴贵的身上。
  “你说什么?”李清在马上俯下身子,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谁遇刺,你说谁性命垂危?”
  吴贵看着李清的脸色,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陛下,是清风院长,清风院长于竹山遇刺,性命垂危,所带护卫秋萍当场阵亡,夏雪也在不久之后离世,殁于当场的还有王琦将军,行刺者是钟子期与周玉以及另两名宁州谍探,四名刺客亦被当场格杀!”
  李清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看周围的人,呐呐地道:“你开什么玩笑?”
  “末将不敢!”吴贵道:“桓神医以及桓秋大人现在正在桃花小筑竭力抢救。”
  李清楞怔片刻,忽地大叫一声,一鞭子抽在马股之上,便要奔出去,一鞭下去,马儿吃痛,却没有动弹,却是燕南飞死死地扣着战马的嚼子。
  “陛下,今天是您的登基的日子,您这个时候不能去探视清风院长啊呀!”燕南飞陡闻清风遇刺,虽然震惊,但还是保持着清醒,与路一鸣一样,他们认为清风将死与李清登基这件大事是无法相比的。
  “松开!”李清吼道。
  “陛下!”燕南飞却是毫不退让。
  李清猛地举起手中的鞭子,燕南飞却一梗脖子,竟是准备硬挺着挨鞭子,也要拦下李清。
  李清高举着的鞭子没有落下,而是腾身而起,跃下身边一名亲卫的战马,那名亲卫见到李清跃来,立即翻身下马。
  落到那匹战马之上,李清没有再给燕南飞说话的机会,两腿一夹马腹,战马长嘶一声,舒展四蹄,如飞奔去,身后的亲卫赶紧跟上。
  燕南飞懊恼地狠狠地跺着脚,“走,快点,跟上陛下!”
  刚刚还欢声笑语的队伍一下子变得沉重之极,每一个人都埋头摧促着战马,追赶着李清。
  长安城外,郊迎区域,以路一鸣为首的文武百官们都是盛装肃立,站在道边,等待着李清的到来。
  “来了!”有眼尖的指着远处战马奔腾腾起的道道雪龙,随即,一匹匹战马,一面面旌旗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附近观礼的百姓顿时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起来。
  路一鸣也是脸露喜色,看着马队慢慢地奔近,突地,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此时,马队已经愈来愈近,按照规矩,这个时候应当停下来,李清也应当下马了。但马队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而奔在最前面的看身形竟然就是李清。
  “虎将军,拦住陛下!”路一鸣立刻明白出了什么事情。
  唐虎一楞神,“首辅,我怎么敢拦陛下?”
  “拦住,陛下这是要甩下这里的登基大典,去桃园小筑。”路一鸣喝道,大步走到道路中间,吼道:“所有人都站到我身边来,拦住陛下!”
  虽然有些害怕,但有了路一鸣带头,一帮子文武百官都是排着队站到了道路中央。唐虎叹了一口气,也走了过去。
  “让开!”马上的李清怒吼道,身边的亲卫已经减慢了马速,按照他们这个速度冲过去,前面的文武百官非得交待一大半不可。
  “陛下留步!”路一鸣跪了下来。
  唐虎一个箭步跃上去,在李清的战马奔来的一瞬间,猛地伸手,勒住战马的马嚼子,那马长嘶一声,唐虎使得的是一个巧劲,那战马便牵引着转了半个圈子,马上的李清险些被摔了下来。
  “陛下,请留步!”路一鸣扑上去,一把抓住李清的衣服。
  “唐虎,给我将路大人搬开!”李清喝道。
  啊!唐虎独眼看了看路一鸣,呆在了当地。
  “陛下,今天是你登基大典,你现在不能抛下大典去桃园小筑啊,清风院长也不会愿意的,您应当知道,清风院长最希望的就是看到您穿上皇袍,戴上皇冠,坐上龙椅啊,陛下,您是想让清风院长失望么?”路一鸣大叫道,他知道,此刻唯一能拦下李清的就是清风了。
  李清果然安静了下来,看着路一鸣半晌,突地大叫道:“唐虎!”
  “虎子在!”唐虎一个大步跨了过去。
  “去,将龙袍,皇冠给我拿来。”
  “是!”唐虎转身便奔向不远处的高台。
  路一鸣顿时也傻了眼。
  李清从唐虎手中接过龙袍,三下五除二穿在身上,又胡乱地套上皇冠,俯下身子,对着路一鸣道:“路大人,抱歉。有什么仪式,以后再补吧!”
  一抖马缰,向前奔去。唐虎也赶紧翻身上马,紧紧地追了上去。
  身后留下路一鸣发了半天呆,然后跺着脚,也是骑了马,紧紧地追着李清而去。
  准备了好长时间,起了一个大早来抢一个好位置,想好好地看一下皇帝登基盛典的百姓们目瞪口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皇帝盛大无比的登基役式么?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到,只看到一个身着龙袍,头戴皇冠的人骑在马上,如飞而去。
  这个别开生面的登基场面,数十年后,还有长安市民津津乐道,其间不免要感慨几句,感情丰富的还会掉下泪来,咱们的皇帝可真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啊!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清风好端端地去竹山干什么?”李清问唐虎。
  唐虎憋了半晌,道:“陛下,小姐给你生了一个儿子!叫念清!”
  战马长嘶,李清猛勒战马,战马受力之下,人立而起,紧跟在身后的若不是马上技术极为精湛地亲卫,这一下便铁定要撞在李清身上,唐虎冲出去数步,这才勒住战马,圈了回来。
  “你说什么?”
  唐虎道:“我也是小姐遇刺之后才知道的,小姐给您生了一个儿子,可是不知为什么,却不肯让你知道,而是将他藏在了室韦,由王琦照管着,这一次王琦带着念清回来,为了避人耳目,小姐便去竹山见他,这才为钟子期所乘,陛下,陛下!”
  唐虎还没有说完,李清已是又狂奔而去。
  骑兵风一般地卷进桃园小筑,随后而来的定州文武百官们都在桃园小筑门口下了马,步行进去。
  房内,清风脸色煞白,人事不省地躺在床上,念清坐在床上告墙的枕边,眼巴巴地看着她。床前,桓熙满头大汗,正在为清风扎针。钟静坐在床边,握着清风的脉搏的手无力的松开,无语地垂下泪来。
  外面传来一声长长的马嘶声,一直昏迷不醒的清风此时却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看着身前的钟静与桓熙,嘴唇微启,“将军他回来了!”
  话音未落,房门哐的一声被撞开,李清闯了进来,怔怔地站在门边,看着床上的清风和枕边的念清。
  桓熙慢慢地站了起来,向外走去,走到李清身边,低声道:“对不起,我尽力了!”
  钟静也向外走去,眼眶中的泪水唰唰地掉了下来。
  脚下宛如有着万斤重石,李清一步步走向床边。
  清风费力地转过脸来,看着身穿龙袍,头戴皇冠的李清,眼中蓦地闪过一丝神彩,脸上也浮起了一阵红晕。
  “将军,你穿这身衣服,真好看!”清风费力地,断断续续地道。
  李清坐到床边,伸出手去,握着清风冰凉的手,垂泪道:“云汐,我回来了!”
  清风脸上浮起笑容,“对不起,将军,我要走了。”
  “不,你不会走的,你会好好地活下去的,我们还要在一起过完后半辈子呢!”李清哽咽道,“你没事的,桓熙会治好你的。”
  “治得病,治不了命啊!”清风缓缓地道:“将军,对不起,我又骗了你,这是念清,这是我们的儿子。”伸出手去,握住念清的小手。
  “云汐!”李清紧紧地抱住了清风,眼泪唰唰地掉了下来。
  “将军,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你说,我什么都答应你!”
  “不要将念清留在定州,让他回室韦去,让他远离政治,远离杀戮,快快活活地过一辈子,好吗?”
  “好,我答应你,云汐,你会好起来的,我,你,还有念清,我们都会过得很好的!”
  清风脸上陡地浮现出一层淡淡地光晕,说话的声音中气也足了许多,“我好盼望啊,蓝天白云之下,你带着念清骑马射箭,而我,在厨房里为你们准备饭菜,然后,我们坐在一起吃饭!吃完饭,你和念清看书练字,我在厨下涮碗,将军,是不是很美丽的一副图画?”
  “是!”
  “将军,还记得在合欢树下,你曾经给我唱过一首歌吗?那时我们还在崇县呢,我刚刚十八岁。今天,我已经二十八了,您能再唱一遍给我听吗?”
  李清闭上了眼睛,还是遏止不住眼泪狂流。抱着清风,拉着念清的小手,李清哽咽着低声哼唱了起来: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形,无声又无息,出没在心底,转眼,吞没我在寂寞里,我无力抗拒,特别是夜里,想你到无法呼吸,恨不能立即朝你狂奔去,大声的告诉你,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怀里,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怀里的清风眼中神彩慢慢地淡去,嘴唇轻启,微弱的声音慢慢地和着李清的歌声。
  “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到天际,只要你真心,拿爱与我回应,什么都愿意,什么都愿意,为你!”
  “将军,好多的合欢花,合欢花开了!”李清怀里的清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李清紧紧地搂着清风,失声痛哭。
  房门外,听到李清的痛哭声,钟静泣不成声,慢慢地跪了下来,在她的身后,监察院的茗烟,纪思尘,韩勇等都跪了下来。
  路一鸣,燕南飞,骆道明等人深深地躬下了腰,向着房里的清风施礼送行!


大结局之二——我愿意之和你一起慢慢变老(大团圆结局)
  天空之中红色的小刀示警烟花触目惊心,王琦三人拔出刀来,神色凝重。
  “你们二人在这里卫护小姐,我去瞧瞧!”王琦道。
  “是,王将军,不论是谁,不必留情!”夏月道。
  看着王琦转身没入竹林之中,夏月走到大殿门口,轻轻地敲响房门,“小姐,出了意外,有人发现我们了,我们得马上离开。”
  房门轻轻地被拉开,清风抱着念清,出现在门口,“我们走吧!”
  三人刚刚走出两步,黑暗之中,一个得意之极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谁都走不了了!”随着这个嚣张的声音响起,两个人从竹林之中转了出来。
  “钟子期!”清风诧异地道。
  “周玉!”夏月与秋萍两人骇然色变,在十万大山的牛角寨之中,两人曾与周玉交过手,深知自己武功绝非自己二人所能敌。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钟子期大笑道:“清风,你不好好地呆在监察院里,居然跑到这个清冷的地方来,哈哈哈,我等这一天可是等了太久了。”
  周玉手中的蛇形软剑持在手中,犹如灵蛇一般游动,钟子期砰的一声,将手边上的一个箱子放到地上,从中取出一个面目狰狞,却又栩栩如生的人头,“思宇,你看到了吗,今天我便让这个贱人来给你做牛做马。”
  念清陡地看到这么一个恐怖的人头,不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好孩子,别哭!”清风轻轻地拍打着念清的后背,小声地安慰着。
  “清风,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念在我们相识一场,我会把你的遗言相法子告诉李清的,哈哈哈,这个娃娃莫非是你的私生子,难怪你要跑到这个地方来偷偷相会?”钟子期大笑。
  清风也不着恼,看着有些得意忘形的钟子期,慢慢地道:“钟兄,还记得七八年前,我们曾在洛阳寒山馆那一会么?”
  钟子期脸上笑容慢慢敛去。
  “那一天,我为你弹奏了一首十面埋伏,向你示警天启将对宁王展开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可惜啊,你的反应慢了一些,最终没有挽回来,让宁王从此一撅不振。今天,我还是愿意给你弹一首十面埋伏,不知钟兄还有心思听么?”
  钟子期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看着清风,脸色渐渐地难看起来。
  清风咯咯的大笑起来,笑声之中,身后的大殿里走出一个人来,赫然正是在定州养伤已久的韩人杰。
  “周玉兄,好久不见了!”韩人杰笑容可掬,肥胖的脸上眼睛笑得只剩下了一条缝。
  随着韩人杰走出来的,是十数名原监察司特勤大队的高手,也就是王琦在室韦的手下,大殿的窗户哗拉一声被推开,一柄柄一品弓探将出来,破甲箭上闪着寒光。
  “陷阱!”钟子期脸上似哭似笑,慢慢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十万大山被破,宁王余部或死或降,唯独你钟兄不见踪影,对于你这样的人,我怎么会轻忽大意呢?不将你擒而杀之,我怎么能放心离开呢?钟兄,你是一个极有本领的人,我是绝不会放任你在这片土地暗地里搅风搅雨,祸害将军的大好将山的。你现在也算是国破家亡吧,你没有能力再掀起大的风浪,但你手中还有周玉这柄利刀,那么,让我们最难受的是什么,当然是刺杀,刺杀一些重要人物,而这些有资格让你刺杀的人,我想必是你的不二人选。所以,我得给你这个机会啊!”清风笑意盈盈地道。
  “其实我给了你好几次机会,不过你太小心了,钟兄,在我返回定州城的那一天,你是不是就是暗处窥伺我呢?你要知道,为了引你上钩,我可是不遗余力呢,这个世间,能让我如此费心力的可不多见。”
  钟子期脸色灰暗,自己与眼前这个女人斗了十余年,终究还是一败涂地,他缓缓地抱起了箱子上的许思宇的人头,紧紧地搂在怀里,“许兄,我要来陪你了!”盘膝坐了下来,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是充满笑容,“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清风,我先走一步,你也不见得能快活得了多久,哈哈哈,这个娃娃是你与李清的孩子吧,过了今天,他还能藏在黑暗之中吗?我甚至可以预见到,李清之后,必然是一场惨烈的皇位争夺大战。你想要获胜,所要付出的代价必然不菲。”
  清风冷哼了一声,“劳你挂心了,钟兄,不妨告诉你,我也要走了,感谢你来为我送行,你的出现,让我有了一个上佳的理由。你所想的绝对不会发生,因为我要带着我的儿子离开了。”
  钟子期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半晌才道:“佩服,佩服!”
  清风抱着念清,转身走回殿中,她跨进殿内的那一霎那,凄厉的箭啸声旋即响起。
  周玉拼命地舞着蛇形软剑,想要护住钟子期,但对面射出羽箭的无一不是高手,特别是还有韩人杰在其中,只是稍稍抵挡了片刻,钟子期便身中数箭,一声不吭地垂下了头。
  周玉大叫着腾身而起,想要脱身而去,刚刚飞起,身后便飞出一柄弯刀,在空中与其重重交击,又将他击了回来,落地的瞬间,韩人杰射出的羽箭恰到好处的在他最虚弱的时候命中他的大腿,痛哼一声,周玉跪倒在地,不等他做出第二反应,数十支羽箭如飞而至,将他射成了一支刺猬。
  王琦带着几名特勤从林中现身而出。
  “小姐,那边的人快要到了!”
  清风抱着念清,转头看了一眼定州城方向,而后义无反顾地向着竹山的另一头走去,“按计划行事吧,小心一些,不要留下蛛丝马迹。”
  “是!”
  看着清风离去,王琦向韩人杰一拱手,“韩先生,多谢了,我们也要就此别过,以后只怕相见无期了。”
  韩人杰笑着拍拍他的肩,“去吧,去吧,你老婆孩子怎么办?”
  王琦微微一笑,“我走之后,丁萝便会辞官而去,过个几年,再去与我们会合。这些事情,还请韩老先生烂在肚子里啊!”
  韩人杰呵呵笑道:“放心吧,我还在养伤呢,伤没有好,连大门都没有迈出过,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情!就此别过。”
  “就此别过!”
  韩人杰肥胖的身躯灵巧的弹起,踏着竹巅,一溜烟地消失了。
  唐虎领着守备军,与李牧之等人一齐,狂奔向竹山,战马刚刚踏上竹山,山顶之上,突地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大惊失色的唐虎猛地勒停战马,惊骇地抬头看向竹山之上,那里,熊熊大火冲天而起。
  一声爆炸,一场大火,将所有的痕迹消除的一干二净,除了周玉的那一柄蛇形软剑和被炸得烧得不成模样的武器,以及一些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骸骨,竹山之上什么都没有留下。
  二天过后,悲痛欲绝的李清出现在竹山之上。
  赶走了身边所有的人,李清一人独自在这片废墟之上呆了整整一天一夜,只有李武等贴身侍卫能隐隐听到李清伤心的痛哭声。
  李清建国,国号大唐,以路一鸣为内阁首辅,设内阁大臣十一人,彻底分权。宝儿,济世两人在建国后不久,便在王启年与姜奎的卫护之下,各率一万士兵远赴海外。嫣然,霁月,宝儿分别被封为皇贵妃,而皇后一位却一直空缺,所有人都知道,在李清心中,这个位置是留给那一个不在人世之人。
  接下来的数十年中,李清不遗余力的推动政治改革,设立上下议院,下议院由大唐数十个本土州以及海外领土的百姓共同推举而出,士农工商每州各一人,长安,洛阳等重镇则多出一名代表,上议院则由官僚贵族构成,但凡大唐国策,如不能得上下议院一齐批准,便不得实施。
  皇权被一步步弱化,而内阁因为上下议院的成立,也不能一家独大。随着时间的推移,司法,立法,行政形成了各自鲜明的色彩,在大唐,三权分立慢慢成形。
  在开放的政治制度之下,路一鸣等内阁重臣们当初所担心的内乱并没有爆发,整个国势反而蒸蒸日上,以定州第一兵工厂为龙头的各种民用军用工业迅速发展。
  李清即位第三十年,采用大唐钦天监所制定的新的历法,以李清即位第一年为元年。在这一年之中,第一台蒸汽车在定州第一兵工厂被研发而出,并以此掀起了整个大唐的工业革命。
  李清成了有史以来最为清闲的皇帝,但大部分的时间,这位皇帝并没有呆在皇宫之中,而是住在以前的桃花小筑,如今的清风山庄之中。
  公元三十六年,已经六十八岁的李清正在挥汗如雨,伺候着他精心培植的一片瓜果,而在他的身边,独眼的唐虎也是白发皓首,正相陪在一侧。
  “陛下!”一名亲卫走了过来,“安保局茗烟局长求见!”
  “茗烟啊,让她进来吧!”李清笑着直起身子,从田中走了出来,在脸盆中洗了手,又拿起唐虎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
  “喝茶,陛下!”唐虎递给一杯茶来。
  瞄了一眼杯中的茶叶,李清苦笑道:“虎子,这都多少年了,还是这副德性?”
  唐虎嘿嘿地笑道:“陛下,如今我也很少陪在您身边了,难得给您泡杯茶呢!我已经七十了,只怕给您是泡一回便少一回了。”
  李清神情黯淡,“是啊,老人们一个接着一个都去了,先是路一鸣,燕南飞,接着便是田丰,昨天南方来信,吕大临也不行了!”
  茗烟走了过来,二十年前,神医桓熙便撒手而去,如今的茗烟也早已是白发苍苍,虽说还掌着大唐安保局的总舵,但实际上已不怎么管事了。
  “陛下!”
  看到茗烟要向自己行参拜,李清连连摆手,“算了算了,都是老友了,你也一把老骨头,就别来这套虚礼了。”
  茗烟却是神色郑重,“陛下,今天我来,是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向你汇报。”
  “什么事啊?如果有有关国家的事情,你应当先向内阁通报吧!”李清不以为意。
  “是有关清风小姐的事情!”茗烟道。
  正在喝茶的李清霍地抬起头来。唐虎也震惊地看着茗烟,数十年来,这个名字是一个禁忌,无人敢在李清的面前提起。
  “我怀疑,小姐当初并没有死,而是借机离去了。”茗烟一字一顿地道。
  “茗烟,这可是不能乱说的!”唐虎大声道。
  “陛下,今天,有一个以前的监察院老人找到了我,这个人退役之后,被一个海运商人找了去任职护卫首领,前段时间,因为遭遇风雨,他们漂流到了一个岛上,而在那里,这个人居然看见了应当早已随着小姐死在竹山的秋萍将军与夏雪将军。”
  李清腾地站了起来。
  “有没有可能认错了!”李清颤声道。
  茗烟缓缓摇头,“我也这样怀疑,反复询问此人,但他确认,虽然过去了几十年,但当初此人一直在监察院本部担任警卫,对于秋萍和夏雪熟悉得很。绝对不会认错。”
  李清身体颤抖,不停地在地上走来走去,半晌,一挥手,“茗烟,查,去查个一清二楚。”
  “是!”
  “不要惊动了他们!”李清突然道:“要是让清风知道了,他打定注意又跑的话,我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我老了!”
  “臣明白!”
  公元四十年六月,即皇帝位四十年的李清突然宣布禅位于三子世民。
  七月,李清在唐虎,钟静等人的陪伴之下,带着数百名护卫,于复州秘密上船出海。铁甲般翻起层层碧波,在浩淼的黑水洋上乘风破浪而行,这是大唐最新式的铁甲战舰,上面装备着大唐还没有列装军队的后膛大炮,虽然只是一艘,但其战斗力却已是几乎可以匹乱以前的一支舰队。
  “陛下,前面就是了!”一位老人指着视野尽头,一个葱葱郁郁的岛屿。
  太平岛,远离大唐本土,是一坐百余平方公里的大岛,这里四季如春,气候极其宜人。岛上,一座庄院之内,王琦,丁萝,夏雪,秋萍四个已经白发苍苍的老家伙围坐在葡萄架上,正是兴致盎然地打着麻将。
  “王琦,你可不能与丁萝再打默契牌了,再这样,我和秋萍可也要联手了!”夏雪笑道。
  “联手便联手,有什么可怕的,我们夫妻心意相通,你们能比得了吗,哈哈哈!”王琦得意地狂笑,伸手从葡萄架上揪了一串葡萄,丢进嘴里大嚼,在他的面前,已经堆了一大堆的银裸子。
  “各位真是好意趣啊,我能不能加入一个?”一个声音突地传来,四个白发苍苍的脑袋一齐转过来,脸上表情却瞬时间僵化。
  李清慢慢地走了过来,“王琦,丁萝,夏雪,秋萍,你们好啊!你们好!”
  四个人身体僵硬地站了起来,半晌,才反应过来,一齐扑地跪倒,“陛下!”
  伸手拿起一枚麻将牌,李清看着四人,“云汐呢?她还好吗”李清脸上平静,心中却是波涛翻涌,清风一向身子骨弱,四十年过去了,她还好么?
  王琦抬起头来,“陛下,小姐此时正在山顶望夫亭小息!”
  “望夫亭?”李清默默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夏雪,带路!”
  夏雪站了起来,低头引领着李清向后山走去。王琦三人正待跟上去,唐虎已是大步拦在了他们前面,“王琦,还认得你虎爷么?好小子,骗得老子好苦!今儿个可是要好好地教训你一番!”
  山顶之上,一座四角八檐的凉亭周围,种满了合欢花树,如今正值花季,合欢花开得正旺,时有微风吹来,丝丝合欢花随风而落,将整个亭子便笼罩在花雨之中。
  亭子正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躺在摇椅之上。
  夏雪正想移步向前,李清已是拦住了他,自己则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在梦中见过无数次的背影。
  走得近了,一阵低低的歌声忽然传来。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形,无声又无息,出没在心底,转眼,吞没我在寂寞里,我无力抗拒,特别是夜里,想你到无法呼吸,恨不能立即朝你狂奔去,大声的告诉你,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怀里,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李清忽地热泪盈眶,他站在原地,用历经沧桑的嗓音接着唱了下去。
  “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到天际,只要你真心,拿爱与我回应,什么都愿意,什么都愿意,为你!”
  亭子之中,躺在摇椅之上的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陡地转过身来,看着李清,缓缓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到天际,只要你真心,拿爱与我回应,什么都愿意,什么都愿意,为你!”
  两人轻轻地哼唱着,慢慢地彼此走近,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颗白发苍苍的脑袋,远处的夏雪鼻子一酸,掩面落下泪来。
  “云汐,我来了!”
  “嗯!”
  “从此以后,我为你再唱一首歌,好吗?”
  “什么歌?”
  “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可是我们已经老了!”
  “不,我们还才刚刚开始,我们还要一齐过很多年呢!”
  “那你现在就唱给我听好吗?”
  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
  听听音乐聊聊愿望
  你希望我越来越温柔
  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
  你说想送我个浪漫的梦想
  谢谢我带你找到天堂
  哪怕用一辈子才能完成
  只要我讲你就记住不忘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
  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
  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后记
  一年又五个月,到今天,戛然而止,马踏天下完本了。
  有些依依不舍,又有些如释重负。这是紧张的一年半,这是充实的一年半,这是快乐的一年半,这也是痛苦与心酸的一年半。
  枪手是一个业余写手,这一年半以来,所有的业余时间全部搭进了这本书里,夜深人静之际,在老婆孩子酣然入睡之后,枪手坐在健盘前,在嗒嗒的健盘敲击声中,一点点的成文,一章章的发出,然后在带着满足与兴奋进入梦乡。
  有过初期的失落,那是屡次申请三江遭拒,有过签约时的高兴,因为这表明着某种程度的承认。
  马踏经历过让枪手兴奋的高潮,一个星期超过六十万的点击量。
  马踏也惨遭读者痛骂,至今还有读者声称枪手是起点挨骂最多的作者。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挨骂最多的作者,但我却了解也许挨骂最多,是因为读者们爱之切,责之狠。
  经历风雨之后,马踏进入平稳期,我也渡过了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而以一种更加平稳的心态开始自己的创作。
  突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好像有一肚子的话,但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时候枪手的眼角有些湿润了,一个大老爷们,哭鼻子真是有些丢人啊!
  这一路行来,有太多的人要感谢,感谢你们的激励,感谢你们的支持,感谢你们精辟的评论,每当枪手疲惫和焦燥的时候,想到你们,我便又有了继续下去的勇气。
  叶子,冬瓜,少年不来一发吗,书友100122220343059,红旗下的蛋蛋,我想你是爱我的,tiananmen,风晓月明泪,波波为期,锻心斋,游金,阿布小虎,邀人来看书,jeff880,仙气冲云宵,太多了,我实在难以一一列举,只在这里,向所有的喜爱马踏的朋友们鞠一个躬,发自内心深处地说一声,谢谢!
  枪手还会继续写作的,有了马踏这一年多的积累,相信枪手会成熟许多,但这一年多来,枪手实在太累了,所以七月,我决定给自己放假,七月底或者八月初,应当便会再一次披挂上阵了。希望和大家再一次相会在枪手的新书中!
  再见,我热爱的朋友们!再见,给了我勇气的朋友们!
  我们八月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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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手一号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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