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4章 阳泉


  曾逸凡自然不急,蓝玉率玉急袭四方堰与白龙岗之后,在两地驻军,堵死了下堡坪魏鑫的退路,而主力则直奔阳泉,准备攻打卫州城的门户,下堡坪成了一坐孤城,曾逸凡何必急着拼命攻打,对手困兽犹斗,必然能爆发出比平时更强的战斗力,拿自己的老本为他人作嫁衣裳,曾逸凡没那么蠢,围住他,慢慢地磨死对手就可以了,不用指望定州军会因为困守孤城而投降,这么多年来,定州军还没有一例投降的先例。
  再过几天,便将何平调下来,换一支部队来打。曾逸凡心情不错地离开了何平的大营。许思宇的二万南军已经追上了蓝玉,与其合二为一,正开赴阳泉,在白龙岗大败而归的戴与诚被狂怒的蓝玉斩首示众,未战而先损大将,曾逸凡摇摇头。
  阳泉守将原本是由从白马渡撤回来的金超担任,金超在白马渡曾在陈泽岳的麾下坚守白马渡长达一年之久,对于守城也有着极为丰富的经验,但在李清改变战略之后,阳泉将要承受的压力变得前所未有之大,年轻的金超便让田丰有些放心不下,正好徐基率领一万芦州援兵抵达,这让田丰喜出望外,徐基也算是一员能将,只不过以前在徐宏伟这位主子手下,难以尽展所长,田丰立即命令徐基统率五千芦州兵进入阳泉,与金超所部混编,而阳泉则以徐基为主将,金超为副将,守卫兵力也达到一万之众。混编之后的两部军队,田丰则希望在定州兵的带领下,芦州兵能尽快地成长起来。
  而撤下来的吕大兵,则驻扎在阳泉与卫州城之间的保康寨,与魏鑫一般,田丰也认为,一支强大的骑兵部队存在于外,比让他们呆在城中威胁要大得多。
  徐基现在是又欣喜又惶恐,虽然是老将了,但此时心中仍然是患得患失,喜得是自己归顺定州之后,第一次得到独挡一面,指挥作战的机会,打得好,这就是自己腾飞的契机,惊的是,第一次指挥作战便面临着如此的困境,作为他这一级别的将领,当然知道李清的整个战略,也清楚卫州城将要经受的困难,而作为卫州城的门户,阳泉所要承受的打击将会比卫州城更凶猛,形式也会险恶许多。
  到阳泉的第一天,徐基便将部队的整编工作完全交给了金超,自己虽然是一员老将,但在定州的资格却不老,而金超虽然年轻,但却是定州辖下迭经血战的功勋之将,这一次自己突如其来夺了他的主将地位,徐基有些担心如何与金超相处,搞好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是不可忽视的一个重点。
  将部队的整编权交与金超,也是表示自己对他的尊重,表示要与其同舟共济共渡难关的意思,而他自己,则在第一时间开始巡视整个阳泉的防守,作为卫州城的门户,阳泉的防守体系是建立的相当完善的,与阳泉相拱卫的两座军寨离阳泉仅有三数里,各自驻扎着千余人防守,而在阳泉的后方数十里处,吕大兵的骑兵驻扎在保康寨,也可对阳泉形成一定的呼应,减轻阳泉的压力。
  以前仅在图纸上见过的定州的立体防守体系,现在徐基终于有了直观的认识,再见识了健全的防守体系以及犀利的各种武器之后,徐基的心情开始渐渐的放松下来。
  现在自己指挥的不是以前孱弱的没有经过风浪的芦州兵,而是武勇冠绝天下的定州兵了,如果自己手里握着这样一支强军,还不能获得胜利的话,那自己还不如找块石头一头撞死得了。
  巡视完各防守地段,回到阳泉城内指挥所,一大堆芦州兵军官已经候在了那里,群情激愤,看到徐基进来,立刻一涌而上,七嘴八舌地诉起苦来。
  看着房中的混乱景象,徐基大怒,“统统给我住嘴!”他一拍桌子,喝斥道。
  看到徐基发怒,房内立刻安静下来。扫视了房内的众将一眼,徐基指着一个年纪较大的军官道:“吴玉波,你说。”
  已经大约五十岁的吴玉波看了身周同伴一眼,踏前一步,大声道:“徐将军,我们不服。”
  “你们有什么不服的?”徐基问道。
  “这一次两军混编,我们芦州兵被打散编制也就罢了,可任什么我堂堂一个将军,居然要接受一名校尉的指挥?”吴玉波气愤地道,“末将吃的盐比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吃的饭都要多,现在居然要接受他的指挥?”
  一听之下,徐基便明白了,一定是金超在混编的时候,所有部队的主官都是以原定州军官为主,芦州军官为副,这才引起群情汹涌,心中不免有些埋怨,芦州兵是弱了一些,但其中也有一些优秀的军官的,怎么搞起一刀切来?但现在,他却只能维护金超的权威,将眼前这些军官压下去。
  扫了众人一眼,徐基森然道:“别人军级比你们低是吧?你们怎么不问问别人的军级是怎么来的?我来告诉你们,能在定州军中做到校尉一级的,那个不是身经百战,腰带上别着上百个敌人的脑袋瓜子的,你们打过几次正儿八经的战争,有过多少拿得出手的战功?说出来与我听听,只要你比你现在主官更强,我马上就可以让你当上这个主官?”
  堂内顿时一片哑然,芦州兵这些年来那里打过大仗,前些年与定州兵的一场战争,基本上是还没有开始就落下了帷幕,被人打得稀里哗啦了。而那些定州兵这些年来却基本上一直在战场之上度过,比这个,那根本就没得比。
  “想要出头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这个心情我理解,但想要得到别人的尊重是靠自己打出来的,而不是别人赏得,只要你们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表现出你们的能力,表现出你们的勇气,你们还怕没有有赏识吗,还怕有人会埋没你们的战功吗?我告诉你们,下去之后好好地配合现在主官,作好战前的一切准备,那个敢在这个时候三心二意,脑袋里还想着其它一些杂其杂八的东西,我的刀先切了他的脑袋。”徐基厉声道。
  “都给我滚下去。”
  被徐基一通怒骂,众将都低下了头不再吱声,垂头丧气地出了房门,刚出房门,便碰到闻讯大步而来的金超,虽然心中有气,但还是躬身向金超行礼。
  金超心中也有怒气,这些芦州军官看起来怎么也不能让人烦心,居然跑到徐基这里来诉苦,心中不由担心如果徐基也为这个事情而与自己有了心隙的话,那接下来肯定会出问题的,此时看到这些人的表情,一颗心倒是放了下来。
  金超虽然对徐基空降而来夺了自己的主官职位而不乐,但定州军严格的军纪,下级必须服从上级的传统却让他并没有与徐基别别苗头的意思,现在正是危急关头,如果不能和衷共济的话,那这仗怎么打?
  “金将军来了!”徐基笑着迎了出来,指了指正往外走的一群官员,“一些不开眼,没见识的东西,被我骂回去了,金将军不心担心,他们不敢出什么幺蛾子的!”
  “多谢将军体谅,金某所为都是为了这场战争,绝无私心杂念!”金超拱手道。
  徐基大笑着伸手挽起金超的手臂,“金将军说哪里话来,来来来,我正有事要与金将军商量呢!”
  哗啦一声,徐基扯开了一块巨大的布幔,呈现在两人面前的是阳泉附近百里范围的大型作战沙盘,“金将军这作战沙盘制作的好,整个阳泉范围内的地形地貌一览无余,有了他,我们即便足不出户,也可以作到对所有地方了如指掌。”
  金超微笑道:“不敢贪他人之功,现在定州各军之中都培养有专业的绘制地图,制作沙盘的专业人员。这都是他们数年来辛苦勘测,制作的成果,徐将军还满意吧?”
  “满意,太满意了!”徐基忖掌叹道:“我们芦州兵现在是各方面都落后于定州各军啊,虽然我也尽心尽力了,但这全方位的落差,却不是短时间内能补上来的。”
  “徐将军不必对此事过于介意,只消打上几仗,芦州兵自然就会成长起来了,其实在我看业,芦州兵并不缺武勇,也不缺能力,他们缺少的是一种精神,一支军队如果没有其独特的精神和信仰,是绝不可能成为一支强军的。”
  徐基叹道:“这我也知道,但想要培养出一支军队其独特的气质,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啊!”
  “说难也不难,说易也不易!”金超笑道:“这事急不得。定州真正闻名于天下的强军如常胜营,旋风营,横刀营,海陵营,他们独树一帜的精神是历经了无数次血战,无数英烈的鲜血才铸就的,徐将军,定州英烈堂中,这几只部队战死的官兵可是位居全军前列,正是他们的牺牲,才有了现在这几支战无不胜,敌人闻之丧胆的强军。”
  徐基伸出手去,“金将军,愿意和我一起打造另一支这样的强军么?”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金超伸出手去,两人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第八百零一章 路上
  戴与诚阵前被斩首,首级遍示三军,让南军上上下下所有将领无不凛然,戴与诚可是南军之中有名的将领,连他都被毫不留情地斩首示众,可见这一次上面对这场战争的重视。戴与诚在攻打白龙岗将欲得手之时,被定州骑兵突然袭击,整支部队被打溃,损失近三千余人,也由不得蓝玉不震怒万分。
  有了前车之鉴,南军所有将领无不小心翼翼,卫州并没有什么高山峻岭,阳泉附近虽然也有一些高高低低的丘岭,但却毫不妨碍对方骑兵作战,一不小心被对方来去犹如闪电的骑兵袭击,部队极易被打溃。
  车保仁领着一支部队在丘岭起伏的道路之上向前挺进,他是南军左路的一支先遣,奉命切断阳泉以北桃子冲军寨与阳泉的联系,如有可能,打下这座军寨,然后向内里挺进,伺机袭击卫州城与阳泉之间的物资运输通道,与其有着相同任务的还有数支部队,正各自挺进自己的目标。
  部队行进了将近一天了,距离他的目标桃子冲军寨已经只有数十里,一路之上平安无事,这让车保仁松了一口气,看来敌军由于军力不足,已是龟缩在军寨之内据寨守卫了。眼见着太阳偏西,车保仁决定先让队伍歇息片刻,然后趁着夜色挥军直进,在晚间进行一次突然的打击。
  天气极其寒冷,很多士兵的脸,手,足都被冻伤,握着刀枪的手上裂开着一道道的血口子让人触目惊心,黄火土在打下四方堰之后,看到对手的装备,只能是摇头叹息,这些定州兵的防寒措施做到了极致,有保护头颅的头套,保护手的手套,士兵在甲胄里穿得是在南方甚至中原还被当做奢侈品的棉服,再看看自己的士兵,车保仁叹了一口气,双方军力的体现不仅仅是在士兵的作战能力和勇气毅力之上呀,良好的装备能让士兵的作战能力得到大幅度的提升,可惜这两地的士兵在遭到攻击之后便烧毁了物资仓库,否则还可以缴获一些防寒物品。
  士兵们席地而座,虽然地上冰冷潮湿,但在寒风之中赶了接近一天路的他们,疲惫不堪,一些士兵走到不远处一条结着冰的小溪里,破冰取水。另外一些士兵则砍来一些干柴,准备生火。
  车保仁坐在一块大石之上,环顾着四周的士兵,这些都是南军精锐,对于卫州寒冷的气候显然有些不适应。“如果有机会的话,应当向蓝大将军进言,士兵的防寒措施不做好的话,会极大的降低士兵们的作战能力,眼看着天气一天冷似一天,这些事情应当做在前面。”
  眼光看向远处,车保仁看着那些枯黄的草丛,半高的灌木,还有不少的常青树木,心中不由生起些许感慨,草生茑飞,这些枯黄之下,想必已孕育着新的生机了吧。
  猛地揉了揉眼,车保仁突地站了起来,手按着腰刀,刚刚一瞬间,他居然看到有一从灌木在移动,对,就是在移动。
  灌木没有长脚,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地移动,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有人在那里,而且是利用灌木在伪装自己。会是定州军的哨探在那里窥视自己吗?
  “来人!”车保仁伸手招来几名士兵,指着那块地方,“去瞧瞧,小心些!”
  吴贵恼恨得以手连连捶地,恨不得将刚刚那个移动的家伙暴打一顿,运气真他妈坏到透顶了,就这么移动了一下,便让人给发现了,眼看着几名南军挺着长矛握着腰刀向这边奔来,吴贵知道,打对方一个突袭是做不到了。
  对方也是运气好,偏生在自己不远不近最为难受的地方停了下来修整,让自己的美梦落空了。“吃了那几个哨探,然后跑路!”吴贵吩咐道,他手下只有五百余人,而对方少说也有一千多,如果来一个突然袭击,打他一个猝不及防,还是有很大的取胜希望,但真摆开阵仗,那自己就太吃亏了。
  几名南军士兵小心翼翼地向前挺进,眼前一片灌木丛毫无动静,再走得十数步,眼前一花,灌木统统站了起来,发一声喊,数十支羽箭便射了出来,几名南军士兵做梦也没有想到这里会隐藏着这么多人,立即被射成了刺猥一般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便一命归西。
  车保仁原以为那里只是隐藏着对方的少量哨探,但眼下却是大吃了一惊,那一片灌木居然全部都是敌人伪装的,人数多达数百,大惊之下,一跳而起,狂呼道:“敌袭,结阵!”
  这些南军也是精锐之师,在几名同伴遇袭身亡的霎那之间,便已经纷纷从地上弹跳而起,迅速靠拢,转眼之间便已结成军阵,然全在车保仁的大声命令下,踏着整齐的步伐越过结冰的小溪,向前挺进,军靴踏进小溪,踩破冰坏,溅起阵阵水花。
  吴贵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对面已结成阵势的敌军,屈指在嘴里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我们走!”数百士兵抛掉身上的灌木,转身随着吴贵便跑。
  “追不追,将军?”一名校尉大声询问车保仁。
  车保仁摇摇头,自己的士兵已经累了一整天了,这个时候再被对手拖着跑上一段路,非得累趴下不可,要是对手突然返身杀来,那可大不妙。
  “不用追了,大家继续休息,远远地派出哨探,打探这股敌人的动向。”车保仁吩咐道。
  几名阵亡士兵的尸体被迅速地埋葬好,做为军人,对这一切已是习已为常,小小地伤感了一阵之后,便将之抛诸脑后,谁知道下一个被埋进这冰冷的土里的会不会就是自己呢?
  这股敌人是从那里来的呢?桃子冲军寨?车保仁摇摇头,根据情报,桃子冲军寨合共便只有千余人,而出现在这里的敌人便多达数百人,桃了冲军寨不可能将寨子里一多半的人派出来打这种突袭,难道是来自阳泉?自己这里出现了,那别的地方会不会也出现了这样的敌人?
  “给将军送出急信,请将军通报友军小心对手的突袭。”车保仁吩咐道,看来阳泉的敌人并不是一味固守,而是选择了主动出击,车保仁心中增添了一丝淡淡的忧虑,这就说明敌人在兵力上是很充裕的。
  既然对方出现在自己前进的路上,那么原来计划的晚上打一下桃子冲军寨的计划便落空了,自己倒是要小心对方的突然袭击,要是对手与桃子冲军寨的敌兵合流,那人数便会与自己持平,而且对手对这里地形的了解远远地胜过自己,打起来,自己毫无胜算。
  夜深人静,吴贵仍是很不甘心地坐在那里生闷气,多好的一个机会啊,就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便全毁了,那个移动位置的士兵居然是因为有一支老鼠从他眼前窜过而吓了他一跳才动弹的,更是将吴贵气的够呛,狠狠地抽了家伙几鞭子。
  吴贵的身份非同一般,他的姐姐便是常宝儿,虽然既不同父亦不同母,但这个姐姐却对他宠爱得很,现在常宝儿更是成了主公的侧妃,水涨船高,吴贵的身份自然也跟着贵重了起来。
  从鸡鸣泽军校毕业的一批军官,如今吴贵的军级最高,已经坐到了鹰扬校尉的位置上,而其它最为出色的同学也不过刚刚做到昭武校尉,这让吴贵听到了不少的闲话,什么靠着姐姐的裙带关系呀什么的,这让吴贵很是生闷气,偏生还发作不得。平常的同仁看到自己都恭恭敬敬的,但恭敬之中却带着疏远,这让吴贵心中很不是滋味。
  这一次率兵出阳泉,伺机打击敌人的弱侧,本来没有他的份儿,无论是徐基还是金超,都不敢派他出来执行这种危险的任务,万一有个闪失,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但吴贵铁了心要做出一份成绩出来给那些冷言冷语的同僚看看,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跑到徐基和金超那里又吵又闹,耍赖扮横,两位主将闹心之余,只能同意让其出来,不过给他配备的可是最为精锐的士兵,金超将参加了白马渡之战的老兵一口气给了他一百人,确保他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
  “吴校尉,接下来我们怎么办?”一名昭武校尉走到他的身边,问道,这人是从白马渡下来的老兵,经验极为丰富。
  “老安,干他们的机会肯定没有了。”吴贵摇摇头,“你经验多,说说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安心笑了笑,说实话,派他出来干这种活儿他不太高兴,跟着这种身份贵重的人不是什么好事,要操的心太多了,想起金超将军的吩咐,心里只能是苦笑。不过跟着吴贵出来十数天了,看着这位贵戚没有什么架子,也肯吃苦,军事素养也极强,跟自己这种从实战之中打出来的不同,吴贵是典型的学院性的,虽有些教条,但这个家伙接受能力极强,也肯虚心学习,倒让安心对他有了不小的好感。
  “打肯定是打不了了,但这股敌人明显是冲着桃子冲军寨去的,咱们也不能让对方安生了。”安心道:“晚上吓吓他,让他们睡不安枕也不错。”
  吴贵想了想,道:“老安,今天我看那员敌将反应极快,部下也训练有素,不会猜不到我们晚上会去骚扰,我看啊,倒要当心他给我们下个套儿呢!你说是不是?”
  安心一惊,这一切他却没有想到。


第八百零二章 相认
  天上没有月亮,仅有几颗星星闪着昏暗的光芒,一堆灌木在地上缓缓地移动,爬行了一段之后,灌木停了下来,一双明亮的眼睛透过灌木的枝叶,小心地打量着四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四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正是大冬天,便连虫蚁的鸣叫声也没有一丝,除了呼呼的风声,四周寂静得令人发疹。
  虽然手脚冻得发麻,几乎已经失去了知觉,但冬瓜却仍是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
  半晌,远处突然闪过一丝亮光,冬瓜一惊,身子伏得更低,半晌之后,才又慢慢地一点点退了回去,直到退到足够远,冬瓜在抖落了身上的伪装,爬起来一溜烟地跑去。
  冬瓜便是吴贵派出来探查对方究竟有没有伏兵的探子,在这里潜伏良久,冬瓜终于发现了在前面不远处,偶有刀矛映着了微弱的星光而出现的反光,若不是冬瓜细心,还真是很难发现,果然不出校尉大人所料,对方下了一个套,正等着他们钻进去呢,如果当真冒冒失失地去袭营,只怕现在这里所有的弟兄就要成翁中之鳖了。
  听了冬瓜的报告,安心不禁身上渗出冷汗,幸好吴贵有先见之明,否则依自己的注意,这损失可就大了。
  “吴大人,就让他们在那里埋伏着吧,老子们好好地先睡一觉。”安心狠狠地道。
  “那有这么便当!”吴贵咬着牙道:“老子没吃着腥,他倒想一口把老子吃了,老安,这小子贼精贼精的,不好算计,但这小子前头来了,后头不还要跟着辎重物资么,咱吃不了他的大部,咱去啃他的尾巴。咬一口便跑,咬一口便跑,总之不能让他安生。”
  安心一拍巴掌,“说得是,吴样尉,咱这就绕过去得了。”
  吴贵摇摇头,“兄弟们也都累了一天了,先睡几个时辰,天快亮时咱们再走。”
  眼看着已是后半夜了,但仍旧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车保仁跺跺发麻的脚,再看看士兵盔甲之上已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站了起来,“撤吧,让弟兄们休息去,对方果然不简单,不会来了。”
  “是!”
  “叫弟兄们把阵仗闹大点,点上大堆的火,不用顾忌。”车保仁吩咐道。
  “这,这不是给敌人一个明确的标示吗?”校尉迟疑地道。
  车保仁笑了笑,“正因为对手心眼多,咱们把阵仗闹大点,他反而更加会疑神疑鬼,越发不会来了。放心睡你的大头觉去,明早咱们去桃子冲军寨。”
  车保仁说得不错,不管他这边目标现在多么显眼,打定了注意的吴贵不为所动,天快亮的时候,吴贵带着他的五百兵绕了一个大圈,准备兜到车保仁的后头去。
  而与此同时,从阳泉出来的另外几股兵马与南军都正面交锋数次,有胜有败,在小规模的数次交战之后,全都退回了阳泉,而吴贵这一拨自从绕到了车保仁的身后,便与阳泉失去了联系,这可急坏了徐基与金超两人,派出数拨人手仍没有找到一点踪迹,面对着大量的敌人已扑了上来,只能先放下这一节,集中精神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
  洛阳,首辅官邸,尚海波隔着窗棂,目不转睛地盯着院子里正在打扫的丑汉仇闻,从正面看,这个人绝对和自己素不相识,但只要一看到那个背影,尚海波的心就一阵阵地颤抖,这个背影,太熟悉了。可是怎么可能呢?他早就死了,无论是职方司还是定州监察院,都已宣布他们都死了。
  紧紧地握着拳头,尚海波冥目片刻,陡地睁开,推开了窗户,“仇闻,你进来一下!”
  院子里下在打扫地面的仇闻身子一僵,抬头看向站在窗口的尚海波。
  “进来一下,我有事问你!”
  仇闻将扫帚靠在墙边,一瘸一拐地向着房里走来。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尚海波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盯视着仇闻。
  “你到底是谁?处心积虑地进到我的府里,究竟想干什么?”尚海波厉声问道。
  “我,我是谁,我是谁?”仇闻盯着尚海波,喃喃地反问道,眼里已满是泪水。
  “实话告诉你,职方司已经去平州调查你的身份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只要有一句是假的,等职方司的人一回来,就会将你抓起来了。”尚海波道。
  仇闻一步步地走到尚海波的书案边,伸手提起了笔,在砚台之中沾满了墨水,只是略顿了一顿,挥笔开始写了起来,边写边吟诵道:“稚子牵衣问,归来何太迟?共谁争岁月,赢得鬓边丝?”
  短短的二十个字,仇闻却提笔如有千斤之重,一字一顿,写完之后,转过身来,尚海波已是泪流满面,嘴唇哆嗦着看着他。
  仇闻卟嗵一声跪倒在地,伏地大哭,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尚海波亦跪了下来,抱着仇闻,“我的儿啊!”
  稚子牵衣问,归来何太迟?共谁争岁月,赢得鬓边丝?这是多年以前尚海波屡试不第,游历归乡之时,尚书桓牵衣而问之时写下的一首诗,外人根本无从知晓,看着那熟悉的背影,听着那久已不闻的诗作,尚海波那里还有不明白眼前之人是谁的道理?
  父子两人相涌而泣,半晌,尚书桓方才扶着尚海波站了起来,坐到书案之后的太师椅上,自己则拖过一个锦凳,坐在尚海波的膝前。
  看到尚书桓走路无碍,尚海波不由惊奇地道:“你的腿?”
  尚书桓笑道:“讨饭嘛,总得装得可怜一点啊!”
  尚海波眼中满是怜意,“脸上是怎么弄得跟真得一样,尽是伤疤?”
  尚书桓嘿了一声,“父亲,脸上可是真的,青阳山中,那一场大火,喜叔毙命,母亲横死,只有我侥幸逃过一劫,但这张脸却是彻底毁了。”
  “李清做事如此绝吗?”尚海波拍案而起,“枉自我为他效力这么多年,将他从一个默默无闻之人扶助成一方霸主。”
  “谁说是李大帅所为!”尚书桓霍地站起,“喜叔,母亲,都是职方司的人杀的,火也是职方司的人放的!”哗啦一声拉开衣裳,露出胸口挨着心口的那一道伤疤,“看看吧,这一刀要不是母亲拼死撞了那凶手一下,我也死了,即便如此,如果不是李大帅的人随后赶到,我不被杀死,也被烧成了灰烬了。”
  尚海波满脸震惊之色,跌坐在椅子之上。
  职方司,袁方埋首在满案的文牍之中,一份份地阅读着各地汇集而来的情报,卫州大战猝起,青州风起云涌,岷州兴州暗流涌动,太多的事情需他处理,一连几天,袁方都只能睡两三个时辰,两眼之中布满血丝。
  袁小四急匆匆地奔了进来,满脸皆是震惊之色。“大人,大人?”
  “什么事?”袁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袁小三跟着他很长时间了,和小四一样,是他得力的干将,都是极为沉稳的人物,很少有这样的时候,可惜小四却死了。
  “关一回来了!”
  “什么?谁回来了?”
  “关一,在海陵被定州监察院抓住的关一回来了。”袁小三低声道。
  “人呢?”袁方霍地站了起来。
  “我已经将他扣了起来,被监察院逮住,还能全须全尾地回来,这里面只怕有些不可告人的东西。”袁小三道。
  袁方丢下手里的文件,“走,去看看他。”
  关一被五花大绑地丢在职方司刑讯室的一角,几名彪形大汉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关一武功在司里赫赫有名,即便上了绳索,也不保险。
  刑讯室的门被推开,袁方大踏步走了进来。众人连忙躬身行礼。被绑着倒在地上的关一也叫了一声袁大人。
  袁方挥挥手,除了袁小三,所有的人立即都退了出去。
  袁方盯着关一,关一也坦然地看着他,两人对视半晌,袁方突然笑了起来,“给他解开绳子!”
  袁小三迟疑了一下,关一已是笑着两手一绷,卡卡连声,拇指粗细的绳索立即寸寸短裂,关一一跃而起,袁小三哗地一声拔出刀来。
  “小三,你干什么?”袁方愠声道。“坐吧!”最后两个字却是对着关一说的。
  “谢谢袁大人。”关一行了一礼,坐到了袁方的对面。
  “说说吧,怎么回来的?”袁方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投降了监察院!”关一似乎在说一件极小的事情。袁小三的刀哗啦一声又拔了出来,但拔到一半,看到关一和袁方似乎都没把这件事当成一件事,又呛啷一声还刀入鞘。
  “小三啊,终究还是欠了一点火候!”袁方叹道。
  “只需跟着大人再磨练几年,便老成了。”关一道。
  袁小三的脸不由红了。
  “你投降了,白狐就放你回来了?”袁方笑道。
  “我把定州,复州,并州的机构都卖给了她。”关一耸耸肩,似乎浑然不知他这一卖可是数十上百条命。
  “卖了便卖了,他们比起你来,我们还是赚了。”袁方摇摇头,“恐怕还不止于此吧?”
  “当然,白狐肯放我,最大的意思便是要我事一个消息给大人,这个消息由我来说,真实度便是百分之百。”
  “什么消息?”袁方身子微微一紧,清风肯放关一这么重要的人物回来,那带回来的消息自然比关一更加重要,由不得他不重视。
  “尚书桓已经进京。”关一道。
  袁方的身子霎时之间便僵硬了。


第八百零三章 恩怨
  “尚书桓?”袁方一字一顿地问道,“他为什么还活着?”
  关一摇摇头,“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尚书桓一介弱书生,挨了一刀,又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但却顽强的活了过来,连我也感到不可思议。”
  “你能确定那是尚书桓?”袁方问道。
  “单从面目之上认不出来,声音也被烧哑了,但看着我那种仇恨的目光,那歇斯底里的情绪,却让我相信了这就是他。”
  “有没有可能是白狐找了一个人替代尚书桓来蒙骗我们?”袁小三道。
  “这种可能性不大,白狐没有这么幼稚,他让尚书桓进京,无非是在打着尚海波的注意。尚海波与尚书桓父子之间,一旦见面,即便尚书桓面目全非,三言两语之下,便见分晓,所以可以肯定尚书桓一定是真的。”
  袁小三悚然而惊,“大人,前一段时间不是说尚海波收了一个人进府么,那个人也是被大火所伤,面目全非,难道?”
  “肯定就是他了!”袁方叹道。
  “那我们在青阳的事情岂不是全让尚海波知道晓了,不行,袁大人,我们必须铲除掉这个人。今天就动手。”袁小三急道。
  袁方摇摇头,“动手,怎么动手,去首辅的府里杀人?”
  “尚海波手无缚鸡之力,他府里又有我们的人,无声无息地杀一个人还不简单?”袁小三信心满满地道。
  袁方失笑道:“杀人容易,但又有何益,徒增裂痕而已!”
  “如果尚海波知晓了真相,会不会反水?”袁小三担心地问道。
  “你当尚海波是三岁小儿么?相比于他宰执天下的理想而言,老妻幼子的死又算得了什么?他不会反水的,他只是会仇恨我而已。”
  袁方笑道:“所以,不用担心,尚书桓如果想劝说他父亲回头,只会徒劳无功。”
  尚海波府,书房内。尚海波已经恢复了平静,看着神情激动的尚书桓,道:“书桓,你不用多说,我是不会回头的,现在我过得很好,我的理想正在一步一步的实现,你的父亲正在改变着天下,无论成败,他都将被载入史册。”
  尚书桓霍地站了起来,“父亲,你忘了母亲是怎么死的了,你忘了喜叔是怎么死得了么,你看看我这张脸,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你就不觉得痛心么?你为仇人效力,就这么心安理得,安之若素么?”
  尚海波闭上眼睛,脸上肌肉痛苦地抽搐了几下,“这些都是袁方所为,皇帝陛下于我并无亏欠,书桓,你放心吧,总有一天,我会把袁方的头提到你母亲的坟前。”
  尚书桓凝视父亲良久,终于无声地摇摇头,“父亲,你没有机会的,洛阳绝不会是李大帅的对手,当李大帅的铁骑踏到洛阳城下的时候,你才会知道,你所想的一切终究是一场空。”
  说完这句话,尚书桓转身便走。
  “你要去那里?”尚海波喝问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走了,我不会等待,我会去找袁方复仇。”
  “书桓,你呆在我府里,便是袁方也不敢拿你怎么样,一旦你踏入府门,那可是步步危机,性命难保。”
  尚书桓咧嘴一笑,“青阳那一把大火早已便将过去的尚书桓烧死了,现在我叫仇闻。”
  门哐当一声关上,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尚海波失态地将书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扫到了地下。
  翌日,太极殿前,尚海波与袁方迎头相遇,两人相距两三步时,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尚海波眯起眼睛,盯视着对方,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仇恨情绪。
  看到尚海波的反映,袁方反而放下心来,向着尚海波拱手一礼,“首辅大人早。”
  尚海波嘿嘿笑道:“是,袁大人也早,看你脸色,昨天好似没有睡觉啊?也莫要太劳心了。”
  袁方笑道:“做我们这一行的,天生就是劳碌命啊,听闻尚大人与爱子重逢,袁方这里先贺喜大人。”
  “还是托了袁大人的福啊。”尚海波冷笑。
  “贵公子可还好?”
  “道不同,不相为谋。”尚海波冷冷地道:“昨天他就走了。”
  袁方微微一愕,点点头,“首辅大人一片赤诚,陛下必然心喜不已。”
  “袁大人,这一笔帐我们终有算的一天。”
  “李清授首之日,袁某人必然给首辅大人一个交待。”
  尚海波拂袖而去,走了几步,回过头来,“袁大人,我不希望他受到任何伤害。”
  当天夜里,尚书桓走出了首辅府的大门后,在街上七弯八拐,在确认不会有人跟踪之后,便直奔安若素的落脚点,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身后,一个蒙面人替他至少清理了数名跟踪者。并一直护送他到了安若素的落脚点后才悄然隐去。虽然在监察院中对尚书桓进行了强化培训,但有些东西不在生死的边缘走上几遭又如何能学得到呢?
  安若素坐在房间内,陪着他的还有几个汉子,看到尚书桓走了进来,安若素站起来笑道:“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尚书桓讶道:“走,走到那里去?”
  边上一个汉子笑道:“这里已经住不得了,必须立刻转移走,尚公子放心吧,我们已经找好了新的住处。”
  全州,遵化,这里的城池在上一次张爱民入侵之后,便开始了大规模的扩建,加高加固,在原有的城墙之外,又修建了一道外墙,通过一道道栈桥,将两城相连,这里,是陈泽岳集团的中心所在,以遵化为中心,陈泽岳所部五万兵力铺开,镇守着全州整个边境。
  消极防守从来不是陈泽岳的个性,即便是当初在白马渡被重重包围的情况之下,陈泽岳所指挥的部队仍然会瞄准所有的时机,展开对敌逆袭,更何况现在无论是兵力还是后勤,陈泽岳都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原来的全州将领徐克兴与钱多现在被编入到了陈泽岳的部下,对于这两个人,陈泽岳还是比较欣赏的,徐克兴属于智勇双全性的将领,这个的人才没有那个将军会嫌多,而钱多虽然有些惫懒,有些贪财,有些好色,但也属于那种丝毫不能吃亏的主儿,到全州之后,陈泽岳听说钱多悄悄潜到全州城刨了廖斌的祖坟,为此还挨了大帅一顿板子,哈哈大笑之余,对这个钱多倒是上了心。
  陈泽岳一直没有放弃对青阳的骚扰和袭击,而主持这件事的便是钱多,钱多是青阳本地人,在本地人脉颇重,对地理也相当熟悉,陈泽岳给了他三千兵后,便放任钱多自行展开对青阳的攻击,怎么打,陈泽岳不理会,但有一条,那就是只能占便宜,不能吃亏。
  而钱多接下这项任务之后,也不负陈泽岳的期望,一年多下来,居然让他在青阳境内建立了好几个或明或暗的据点,让驻守在青阳的廖斌不胜其扰。
  来自京城的胡东带来了洛阳朝廷命令张爱民立即进攻全州,以便声援卫州宁王的消息后,陈泽岳立即召集所有的将领返回遵化,召开作战会议,在陈泽岳看来,自己的这个集团军在目前尚没有受到定州高层的重视,主公下达的命令也是以防守为主,但这一次对手的主动进攻让陈泽岳看到了一个契机,他要向主公,向所有人证明,自己这支部队那怕是新组建的军队,但在战斗力之上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一支定州老牌军队。
  两名亲兵推着轮椅上的陈泽岳走进作战室大门之后,满堂的将军哗啦一声全都站了起来,“见过陈将军。”
  陈泽岳扯了扯蒙在腿上的毯子,微笑着道:“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将军辛苦!”众将躬身道,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兴奋的神色,这个时间将所有将领召集到一齐,自然便是因为有大仗要打了,作为一支新组建的军队,这些将军们最为渴望的就是能立下赫赫战功,成为定州军那些声名显赫的老牌强军,无论走到那里,都会受到其它人的尊重。陈泽岳的麾下,并没有定州已经功成名就的将领,大都是一些怕名不显的人,陈泽岳看着自己的这一帮属下,心里却充满着自豪,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些人的能力了。这一仗过后,这些人的名声也将响彻天下。
  “陈将军,是不是要干岷州了,青阳可得交给我,廖斌那狗贼是我的,谁也不能和我抢!”钱多鼓起眼睛,瞪视着众人。
  满室的将军都笑了起来,钱多刨了人家祖坟,居然还一副委屈的模样。
  陈泽岳哈哈一笑,眼前的钱多与一年多以前的钱多已完全是两个人,原先身上的那一圈肥肉如今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鼓鼓的肌肉,贲张而有力,那所今天穿着厚厚的棉袍,也掩盖不住他魁梧的体形,这一年多来,钱多痛定思痛,勤修功课,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了。
  “钱将军一直在青阳,这第一仗,当然便是交给钱将军来打,不过钱将军,我话可说在前头,真抓着了廖斌,那可不能私下处置的,这个人是主公点名要的。”
  钱多点点头,“命可以留下,不过割点肉烤来吃总不打紧。”
  众人不禁手心冒汗,这个钱多,当真记仇。


第八百零四章 凶险瀚海
  钱多焉能不记仇,一想到自己的舒适豪宅正成为对手的老巢,自己的如花美眷说不定此时正在自己旧时的床榻之婉转呻吟,而在她们白皙柔软的身体上的却是诸如廖斌之类的人物,钱多便觉得阵阵热血冲上脑袋,直想杀几个人来发泄自己的怒火。
  前一段时间的小打小闹完全不能冲淡钱多的怒火,而这些怒火无处发泄的结果便由他一身的肥肉全担了去,一年多过去了,这些肥肉成了牺牲品,成就了钱多现在这一身的疙瘩肉。
  从陈泽岳的行辕出来,钱多兴奋得嗷嗷直叫,率领着扈兵便直奔青阳境内自己的军营,现在他是一刻都等不得了,一年多来的准备和谋划,自己就要打回去了。
  钱多是一个有福气的人,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没受过什么苦,后来当青阳守备虽然被定州军吓了一吓,但福大命大的他居然碰上了定州军越境而过,而定州恰巧又需要一个熟悉当地情况的人来帮助定州稳定局面,于这当年的这个胖子便这样成了定州体系中的一员。而后重重机缘之下,这家伙居然一路混到了现在的明威将军,陈泽岳到了全州之后,给这家伙又升了一级。
  一路奔回自己的军营,乐不平与老安迎了上来,老安大名叫安大海,现在已是振武校尉了,一直便是钱多的心腹,而乐不平在去岁的遵化保卫战之中表现出色,积功升为振威校尉,都已算得是定州军的中级将领了。
  “大哥!”两人迎了上来,钱多身上匪气较重,不喜手下叫自己将军或者大人,倒是对叫自己大哥美得很。
  “去,通知所有的校尉来我这里召开作战会议,奶奶的,终于要开打了,老安,老子们要回去了。”钱多喜气洋洋,将马缰扔给亲兵,大步便向房里走去。
  “几个寨子里的人也要通知回来么?”老安问道。
  “当然,所有校尉以上军官全都回来。不平,一听有劲了吧?是不是比去楼子里干姑娘更有劲?”钱多呵呵地笑道。
  脸上有几道伤疤的乐不平有些害羞地低下头。
  “我靠,乐疯子,你不要在老子面前装成这副模样好不好,很恶心的知道不,咱营里那个不知道,杀起人来你乐疯子最野,偏生一下战场就跟个大姑娘似的,你蒙谁呢?”
  乐不平低着头,红着脸,一言不发。
  “我靠,我靠!”钱多连连摇头,一脸的无奈。“真是恨不得一锤子锤扁了你这张脸。”
  瀚海,一连十数天,天气都是晴朗,虽然干冷干冷的,但在定州兵严密的防护之下,倒也算不得什么,两万人的队伍在瀚海之中延绵十数里长,向着目标挺进。
  但在进入瀚海半个月之后,好运似乎用完,天气陡然变得阴沉起来,厚厚的铅云似乎要压到众人的头顶之上,风也渐渐地大了起来,卷起的风沙打在盔甲之,当当作响,每向前一步,都要付出比平时多数倍的力量。
  向导都露出惶急不安的神色,熟知瀚海天气的他们,知道这样的预兆代表着又一场大型沙暴的来临。
  “主公,不大妙啊!”铁豹仰头看看天,压低声音对李清道。此时早已不能骑马,为了防止沙暴卷起的沙子打坏战马的眼睛,所有的战马都被蒙上了眼罩,由士兵牵着前进,而步兵的驼马就没有这么好的装备了,这两天来,每天都有数十匹驼马受伤之后被杀掉。
  “我们没有退路,只有向前,我们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了!”李清埋着头边向前走,边道。“路在前方,路在脚下,定州军不畏天,不畏地,相信自己,再大的困难也挡不住我们。”
  “是,我将主公的这句话传下去。”铁豹肃然道。
  天气比预料之中的情况更要糟糕,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点打将下来,即便是穿上雨衣,大风卷起的雨滴仍然从脸上,脖颈里钻进去,带来透骨的寒意,而一个多时辰的雨后,天下居然下起了冰雹,开始是米粒大小,接着花生米般的冰雹砸将下来,到得最后,核桃大的冰雹从天而降,士兵们举起盾牌,两手被震得发麻,冰雹声中,不时传来骡马的惨嘶之声。
  “不能前进了,就地扎营!”随着李清的命令,庞大的队伍停止了前进,士兵们数人一组,举着盾牌,将长长的铁钎钉进沙子,开始拉起帐蓬,平时竖起一个帐蓬,也不过只需要半柱香功夫,但现在,每一个帐蓬的竖起,所需要的时间几乎都要近一个时辰,才能在大风和冰雹之中将帐蓬稳住。饶是如此,也有上百名士兵被冰雹砸伤。
  虽然住进了帐蓬,但仍然不得安生,士兵们分成两组轮流值勤,因为谁也不知道这喧嚣的大风会不会将帐蓬刮走,落下的冰雹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将顶蓬压弯,需要立即清理。
  “主公,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一名向导看着李清,道:“这些都可以抗住,也不会有多大损失,最可怕的就是遇到沙暴,主公,您看到过沙暴吗?”
  李清摇摇头。
  向导打了一个寒噤,“大风卷起沙子迎面而来,风力最大的时候,几乎可以将一座沙丘平地移走,凡是遇到了沙暴,最惨的就是被山一般的沙子活埋在地下,沙暴一过,连个尸首都找不着。”
  向导的一番话让帐内所有人眼中都露出了惊惧的神色,“有什么法子可以抵挡么?”
  “没有什么特别的法子,只能迎着沙暴,不停地前进,前进,一刻也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就是一个被活埋的下场。”向导道。
  李清低头沉思片刻,“传令全军,告诉他们,如果遇到沙暴,该怎么应对。”
  李文迟疑了一下,“主公,要是告诉了士兵,士兵们恐慌起来怎么办?会不会军心涣散?”
  李清笑了笑,“茫茫瀚海之上,恐慌又能怎样,他还跑了不成,人多力量大,此时抱团才会有更多的机会,这一点,谁会不明白?再说了,我相信我们定州军不会被沙暴吓倒,通告全军吧,不要真碰上了沙暴反而不知所措,那时损失就大了。”
  “明白了!”
  “我们运气不会这么坏吧?”王琰低声道。
  “抱最好的期望,作最坏的打算。”李清道:“就跟打仗一般,在没打之前,便先要想清楚,如果这一仗打输了会有什么后果,要怎样应对那时的局面,想清楚了这一点,即便输了也还有翻盘的机会,否则,可真就要一撅不振了。”
  李清的运气似乎在出瀚海之后的十几天内全都用光了,王琰期盼的好运气没有来,坏运气倒是如影随形而至,在冰雹打击的三天之后,沙暴来了。
  看着从瀚海的远方那一道袭来的黑线,即便是迎着大风,向导也失声惊呼,声音之大,让人听了诧异之极。
  “沙暴来了!”向导的声音几乎都变了。
  “传令全军,将所有的绳索结在一起,所有士兵扶绳而行,避免失散,告诉所有弟兄们,沙暴未停,脚步不停,一直向前,向前,向前!”李清大声吼道。
  “主公,辎重怎么办?”
  “带上必要的水和干粮,其它的,便算了吧!”
  “主公,就这样扔了太可惜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点辎重,人更重要,更何况,不是还有一些骆驼吗,他们比马要强一些。”
  风已经越来越大,此时说话,已基本靠吼了。而夹杂在大风之中的沙泣已经越来越多了,只消一说话,便会呛半嘴的沙子。
  “前进!”李清一声大吼,牵着自己的战马,半弯着腰,向前迈出了步子。
  以孙泽武为乎的飞鹰抢上前去,三人一排,手挽着手,在李清的前后左右形成一道人肉屏障,向前挺进,尽量地尽少李清面前的风沙,而李文与铁豹两人则一左一右伴随在李清的身边。
  “前进,风沙不停,脚步不止!”
  “前进,风沙不停,脚步不止!”
  同样的命令在大风沙之中不停地响起,渐渐地,每一个士兵都将这十个字大声地吼了一遍。
  天,陡地黑了,铺天盖地的沙子从前方,从头上,从四面八方向着这支行走在瀚海之上的队伍打来。
  不能停下脚步,只消你稍稍停下来站上一点点时间,沙子就会迅速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延上来,士兵们手扶着长长的绳索,艰难地迎着沙暴向前挺进,不时有人摔倒,但马上便有数双手将他拉扯起来。
  长久行走到瀚海之中的骆驼对沙暴不陌生,它们的眼瞳结构不惧沙子的侵袭,战马通灵,虽然蒙上了眼罩,但在骑兵的牵引之下,仍然还是可以向前挺进,但驼马就不行了,沙暴之中,惊惧的驼马四散奔开,或者站在原地悲鸣,前进的士兵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沙子不断地将一些不动的驼马,跪伏在地的驼马慢慢地掩埋,前面的看到的可能还只埋到马腿,而后面的则只能看到一个马头高高昂起了。而更后面的士兵除了看到满地的沙子之外,根本不可能再看到别的。


第八百零五章 酷冬
  今年卫州的冬天也极其奇怪,放在往年这个时节,早已是大雪纷飞,地上积雪盈尺了,但今年天气虽然极为寒冷,却是那种干冷,这种反常的天气也让当地的百姓极为忧虑,如果没有足够的雪水的花,那么明年的收成可就成了大问题,有经验的老人几乎已可以预感到明年将迎来记忆中的大旱灾年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久违的雪花终于飘飘洒洒地落下来,但所有人却没有一点欢喜的感觉,盼望已久的雪虽然来临了,但伴随着大雪的却是漫延整个卫州的战火。兵祸甚于天灾,老百姓们携家带口逃往暂时还显得很平静的卫州城,千里沃野,荒无人烟。
  各地通往卫州城的道路之上,逃难的人群络绎不绝,在大雪之中蹒跚地向前移动,由于阳泉仍在顽强的抵抗,这些道路暂时还畅通无阻,便是偶尔有南军的哨骑渗透过来,对于这些逃难的人群也只是远远的观望一阵便打马而去,这些难民不是他们侦测的目标。
  从大年夜开始到初一,蓝玉与许思宇并没有发动对阳泉的进攻,而是允许士兵们修整两天,营里也特别为士兵加了菜,附近百里之内的百姓几乎都以逃亡一空,不是躲进了阳泉,便是正在逃望卫州城的道路上,这倒是让南军省了很多事,老百姓们遗弃的猪羊鸡鸭便成了南军的战利品,在大年夜摆上了士兵的餐桌。
  而在阳泉城中,同样的故事亦在上演,士兵们穿着甲胄,提着兵刃,过着他们这个注定会记忆很多年的新年节日,饭菜比平时要丰盛许多,虽然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守多久,但是徐基还是尽他所能,让士兵们感受到过年的气氛。便连逃难的人群也每人分得了两个白面馒头,一斤肉食。
  徐基在阳泉已经坚守了十八天。在对手疯狂进攻的这十八天里,阳泉防亡愈三成,现在还有战斗力的士卒已是不足七千了。
  扶着城廓,徐基仰望着天空,看着漫天飘洒而下的雪花,眼中却是露出欣喜的神色,“下雪了,下得好啊,再下大点。”此时,城外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远处南军的大营也披上了银色。
  “的确下得好!”金超抖了抖披风上的雪花,“天气越冷越好,我们好歹还有城墙,房屋遮蔽风寒,他们那薄薄的帐蓬,我倒要看看怎么抵御这严寒。”
  徐基呵呵一笑,“不错,南军生于南方,长于南方,那里气候温湿,与我们这里有极为明显的差异,即便宁王为进攻卫州作了很久的准备,物资再丰富,士兵们对气候的适应也是一个大问题。这对我们极为有利。”
  伸手从城垛之上拂过,此时雪已积有数寸之厚,徐基道:“利用积雪加高城墙,再以水泼之,一夜过后,坚逾钢铁。”
  “以水浇城墙,让城墙宛如冰面。”
  “也可利用雪水制作冰弹,可以节省投石机的石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片刻之间,便想出了若干招数,相对而视,不由都是哈哈大笑。
  城内为下雪欢欣鼓舞,城外的主将却是愁眉不展,虽然对卫州的严寒有所准备,但出身于南方的他们对于卫州的严寒却没有切身的体会,一旦真正事到临头,才发现以前自己的臆想完全不符合实际。
  以为棉衣够厚了,但在这里的寒风之下,只是填充着丝絮的棉衣完全无法帮助士兵抵挡低温,在这一点上,蓝玉与徐思宇对于城内士兵的装备都是无比眼红。这些天来,从或战死或被俘的定州军士兵身上,他们看到了让他们瞠目结舌的装备,在南方还是奢侈品的棉花制作的棉衣,在这里却是一个普通小兵的装备,头套,手套等将士兵保护得严严实实。而这些,在南方,在他们军中,勉强为将领们配备齐全了。
  “李清真他妈的有钱!”与蓝玉一齐巡视军营的徐思宇道。
  “他不是有钱,而是这些东西本来就是由他们率先种植的,我听说这东西成本并不高,只不过运到我们那里,便翻了十几倍来出售而已。”蓝玉摇头道。
  “定州也没有大规模地种植棉花啊!”徐思宇不解地道:“中原限制粮食进入定州辖下,他们为了糊口,所有良田基本上都种植着粮食作物啊!”
  “室韦,不要忘了室韦,听说棉花这东西本身就是从那里发现的,李清控制着室韦,当然会在那里大规模的种植,而且室韦是蛮族,李清可不会管他们的死活,恐怕只要是饿不死他们就行了。”
  徐思宇拉过一名值勤士兵,看到士兵手掌之上裂开的道道血口子,鲜血渗出,片刻之间便会凝结成冰,士兵只能不停地将兵器在手中换来换去,否则便会让手掌与兵器冻在一处。
  “像你这种情况多么?”许思宇痛心地问道。
  “回大将军,多,还有很多弟兄冻伤了脚,都烂了,走路都很困难。”士兵道。
  “蓝兄,情况不妙啊,如果长时间这样持续下去,我们会被天气打垮的。”徐思宇道,“这狗日的卫州,太冷了。”
  撩开一个帐蓬,帐蓬内燃着火,看样子是从附近拆下来的老百姓的门板窗户之内,数十个士兵挤得紧紧的围火而坐,蓝玉摸了摸士兵垫在屁股下毯子,湿漉漉的。虽然有火,但帐内温度依然很低,帐门一掀开,寒风侵入,一些人立即缩起一肩膀。
  “弟兄们,还行么,还握得起兵器,还能杀人么?”许思宇脸上堆起笑容,大声问道。
  一名校尉军官站了起来,“回将军,挺得住,能杀人,就是晚上冷得睡不着,白天便有些精神头不足。”
  “很好!”许思宇拍拍他的肩膀,“我们冷,敌人也冷,而且他们快挺不住了,只要再打上一两次,他们就会垮了,到时候,咱们进城去过冬。有没有信心打垮他们。”
  “有!”士兵们一齐回答道,只不过声音却有些有气无力。
  走出营帐,两人的眉头皱得更紧,“蓝兄,必须要速战速决了。”
  蓝玉点点头,“对方的抵抗意志极强,我也想速战速绝,但欲速则不达啊。”
  “再这样下去,首先挺不住的会是我们,这几天,出去伐木的士兵屡次遭受到吕大兵骑兵的袭扰,损失了上百人。而且附近的树木已基本没有了,再过几天,士兵们连取暖的物事都没有了,而更远的地方却不安全,吕大兵的骑兵着实难缠。”两人一边谈着,一边走到营地的高处,凝望着不远处银装素裹的阳泉城,两地之间的战争痕迹已被大雪淹没,一切都显得那么洁净。
  “看到了么,对手正在利用大雪加高加固城墙,看来他们丝毫没有突围撤退的意思。”许思宇道。
  蓝玉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川字,看着远处城墙之,“那些在城上晃来晃去的是什么东西?”凝目看了半晌,突然大怒,“这是一些尸体,是不是我们战死弟兄的尸体,徐基金超居然如此侮辱战死的士兵?”
  城头之上,一排排悬挂的南军士兵尸体被剥得赤条条的悬挂在城上,早已冻成了冰雕,随风飘荡,撞在一齐居然还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许思宇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这事,咳咳,咳咳!”
  蓝玉疑惑地看了许思宇一眼,奇怪他怎么看起来并不如何愤怒,“怎么回事?有什么隐情?”
  许思宇迟疑了一下,“蓝兄,你没有到第一线去亲自督战,有些情况不太清楚,这事倒也不全怪对手,说来说去,也是天儿太冷了,有的弟兄们忍不住,那个,那个?”
  “到底怎么回事?”
  “阳泉的敌人经常在我们进攻的时候发动逆袭,出城反击,每一次也有不少人战死在外头,有些弟兄们冷急了,便剥了这些战死的定州兵的衣甲,你是知道的,定州兵的装备的确很好。”
  蓝玉一下子便明白了,自己的士兵冷得急了,将城外战死的定州兵剥光衣服抛尸在战场之上,此举激怒了对方,便将攻上城头之后战死在城上的己方士兵也剥光了示众,看到城头之上那亮晶晶的一排排尸体,蓝玉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战争本身就是残酷的,但像这种场面,便是蓝玉也觉得难以忍受。
  “传令军队放开对阳泉以北的包围,我们只打三面,留一个口子让他们撤退,其次,从今天开始,让士兵们开始筑雪台,越高越好。”蓝玉道:“一天之内,我要看到与城齐高的雪台。明天,我们开始发动总攻。”
  “是。”
  “给宁王送信,求援吧,一个阳泉便如此难打,卫州城经过定州经营数年,难度会更大,请宁王殿下发援军吧。”
  “胡泽全将军的人马早已枕戈待旦了。”
  “下堡坪怎么还没有打下来,曾逸凡五六万人马,打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有拿下下堡坪,想必又在打小算盘了,你去信警告他一下。”
  “明白!”


第八百零六章 雪,血!
  呼的一声,高台之上,一架投石机投臂猛地高高扬起,一团黑影撕裂飘雪,带起劲风,划破长空,狠狠地砸在刚刚用冰雪加高的城墙之上,轰隆一声巨响,冰屑纷飞,一大段冰墙破裂,倒塌,大砣的冰块倒将下来,拳着大小的小碎片则四处乱飞,到处砰砰作响。十几名躲在冰墙之下的士兵顿时重则断筋裂骨,小则头破血流。
  随着这一格石弹的落地,数百枚石弹同时飞起,砸向破裂的这一段冰墙,而与此同时,城内数处地方,也飞起石弹,落向离城不远处的雪台,轰隆隆之声不绝于耳,一枚枚石弹或嵌在雪台的前壁之上,深深地镶嵌在其中,震得雪台之上的投石机摇摇晃晃,有的则落在雪台之上,被冻得坚实的雪台将石弹反弹而起,一路蹦跳着向前,直至落下雪台,所过之处,鲜血斑斑。更有的直接命中投石机,将巨大的投石机砸得轰然倒塌,落下近二十米高的雪台,支离破碎。
  随着双方的对射,城下无数的步兵呐喊着冲上来,一些人顺着攻城漫道冲向城池,另一部分则抬着云梯,推着攻城车,前面带着巨大包铁尖木桩蒙冲车,亡命而来。
  城上鼓声隆隆而起,一排排士兵冲上城头,手里握着一品弓,张弓搭箭,向下射出,一箭射毕,立即退后,身后第二排随即冲上,两排箭手交替,不停地向下射着利箭,城下攻城人数如此之多,几乎不用瞄准,士兵的责任只是将手里的利箭射下去就可以了。
  相比与射出利箭,士兵们更大的精力是用来躲避从天而降的石弹或者被石弹击中之后弹飞的碎石冰块,虽然身上甲胄精良,但被这些高速而来的家伙打中,也不是玩儿的,如果运气不好,命中面门,那就只能伸腿了。
  吴玉波矗立在城头,他的麾下负责北面城头,混编之后,吴玉波本来成为一个营的副指挥,但在年前的一战之中,他的定州上司被一枚八牛弩箭射中,身子都断了两截,他便成为了这个营的主官。
  差不多近一个月的战斗,让芦州兵们在战火之中飞速地成长,虽然付出的代价很大,但相比之下,吴玉波更愿意指挥现在这支像狼一般凶狠地部队。
  懦弱,胆怯,怕死,畏战等一系列负面情绪在血战之中,在鲜血喷溅这中,在断肢横飞之间,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绝境之下,彻底消失,有的只是一股狠劲,戾劲。
  芦州兵们学会了面对着劈来的钢刀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狠狠地刺出手中的长矛,学会了在战斗的间隙坐在满地的血泊之中一边大口地喘气,一边嘲笑着同伴刚才的拙劣,学会了坐在敌人的尸体之上大口地吃着伙夫送来的饭食,吃完之后顺手在敌人的尸体之上揩干净手上的油腻,学会了将在满地的残缺尸体之中仔细地寻找着同伴不见了的身体的一部分,然后小心地拼在一起,有一副担架或者一床床单裹着抬下去。
  精兵从来都是打出来的,吴玉波想起了金超转述的李大帅的话,心道这的确是至理名言,不上战场,不至绝境,芦州兵即便训练一辈子,也休想达到眼前这个地步。
  敌人这几天来的进攻出乎意料之外的猛烈,看来严冬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对方,他们想要速战速绝,吴玉波嘴角露出一丝狞笑,城里还有六千多兵力,想要打下来,对方起码要付出数倍于此的伤亡,他们,付得起么?
  刚刚打退了敌人一波进攻,身后,士兵们正在紧张地清理城头,敌人的尸体被扔下城去,同伴的遗体则被小心地抬着运送到城下。不时会传来一两声低微的啜泣声,那肯定是有熟识的同伴战死了,偶尔也会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喊,“还活着,还有气儿,大夫,大夫!”随着喊声总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奔跑声以及兴奋的议论声。
  趁着战斗的间隙,士兵们在抓紧时间恢复体力,而逃进城里的百姓则立刻挑着一担担的冰雪涌上城头,用锹将雪拍在城垛之上,再浇上水,将刚刚被打碎的冰墙修补一次,虽然下一次开战之时,这些冻得还根本不结实的城墙完全挡不住投石机的打击,也受不住八牛弩的冲击,但只要他们还能起到一定的阻挡作用,便能减少战士的伤亡。
  敌人又冲了上来,吴玉波拔出他插在脚边的凝固着鲜血的长刀,大声吼道:“准备战斗!”
  “弓箭手!上!”
  “长矛兵,准备!”
  “投石兵,上!”
  “铙枪,给我推开那些该死的云梯,跌死那些南蛮子!”
  随着吴玉波的命令,城上随即响起一阵阵震天的呐喊声。
  石弹的冲击,冲车的撞击,城墙不停地微微摇晃,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来,但又好像永远会矗立在那里。
  几天前落下的大雪曾让这里洁净无比,但现在,这里还是一片血世界,只是很可惜,此血非彼雪了。
  蓝玉看着城头之上的激战,虽然每一次进攻,南军都能攻上城头,但也仅此而已,到现在为止,南军还没有一次能在城头之上真正的站住过脚,每一次登上城头,除了留下一堆尸体之外,毫无所获。
  雪仍在下,风仍在刮,寒冷的天气却无法掩盖冲天的杀气,打到这个时候,双方已是真正杀红了眼,雪台每一天都在向着城头方向延伸,激烈的攻防战之中,蓝玉没有忘记将雪台一步步向前推进,那怕是用鲜血将这条道路一路铺进,当雪台接近城头之时,南军便可利用优势的兵力突上城头,围歼城内守军。
  “还需要多少天才能将雪台堆到城头?”蓝玉问道。
  许思宇道:“至少还要十天,蓝将军,代价太大了。吕大兵的骑兵已经数次逼近我们的大营,一个不小心,我们便会遭到他们的算计。”
  “对手还是没有撤退的打算啊?”蓝玉咬着牙,道。“加大进攻力度,给他们更大的压力。不计伤亡,推进雪台。”
  城内,徐基和金超也面临着更为艰难的选择,两位将领清楚,如果雪台推进到城头,便是阳泉城破之时,阳泉城破,卫州城将失去最后的门户,直接面对对手的进攻。
  而直到此时,在卫州城的田丰,并没有给他们传来撤退的命令,没有命令,就意味着他们还要继续坚守。还能守多少天呢?
  阳泉守军伤亡率已接近一半,如此大的伤亡率早已过了一支部队能承受的极限,现在的阳泉,就像一支快要绷带的弦。
  “作好最后的准备吧,准备巷战,如果雪台推进到城头,我们便放弃在城头的艰守,退回到城内,利用街道展开巷战,进行最后的抵抗,直至战到最后一步一卒。”徐基道。
  金超点点头,这样的绝境,他并不是第一次碰到。
  “城内已经作好巷战的准备了,所有街道上已经开始修筑街垒。安置弩箭,蝎子炮,即便敌人破城,我们也还可以抵抗一段时间。”
  卫州城,田丰如坐针毡,阳泉的困境他一清二楚,但在阳泉抵抗越久,便越能让对手的意志崩溃,从而更早地吸引更多的南军进入卫州,南军援军不进入卫州,阳泉便不能撤退,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南军援军仍然没有进军的消息,而阳泉的伤亡日渐增大,眼看着便到了最后关头,这让田丰举棋不定,要不要先行撤出阳泉守军呢,对手放开了一条口子,显然便是要逼迫阳泉守军主动弃城,如果撤退的话,当可保存一部分力量。
  俯身凝视着身前的沙盘,阳泉附近一面小红旗显得是那么地势单力孤。而在卫州与芦州的交界处,一面面小红旗代表着李清伏在此处的大量兵力,这时准备反攻之时的吕大临集团,这个沙盘如今还是绝密,除了田丰,整个卫州城中知道此事的人屈指可数。
  卫州知州刘源满脸喜色,一头撞进了房间,“田大将军,大喜,大喜啊!”看着刘源兴奋的脸上发红,田丰心头一动,“南军动了,那一支部队?”
  刘源呵呵笑道:“动了,动了,好大的动静啊,监察院送来急件,辽州的胡泽会部队共计十万余人,两路并进,一路走陆战,另一路利用雪橇走沱江,正在快速地向卫州挺进。”
  田丰长舒一口气,与刘源击掌而庆。“来人,急命阳泉徐基金超,放弃阳泉,全军撤退。”
  “命令吕大兵所部,掩护阳泉守军撤退,防止敌人趁势追杀。”
  “传令卫州所有部队,准备作战吧!”
  “通报吕大将军,鱼儿上钩了。”
  下达了一系列的命令后,田丰笑着转向刘源,“刘知州,我们好好地喝两杯?”
  刘源看着田丰,“可是还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田大将军。”
  田丰一愕,“什么消息?”
  “吴贵失踪了!”
  吴贵!田丰一惊,吴贵也在阳泉,但这些天来,阳泉也并没有传来消息说吴贵出了问题呀,吴贵的身份非同一般,他是李清宠妃常宝儿的弟弟,如果出了什么意外?
  田丰的喜悦顿时被浇灭了一半。
  “要不要上报定州?”刘源踌躇地道。
  田丰摇摇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怎么报?”
  “可是如果他有什么意外,日后常妃责怪下来?”刘源道。
  田丰咬咬牙,“吴贵是一名军人,军人战死沙场,亦是一种荣耀,主公不会怪罪我们的。”田丰只说大帅不会怪罪,而不说常宝儿,自然是知道如果吴贵真死了,常妃一定会记恨他们的。


第八百零七章 弃城
  点点星火在残破的城头之上飘飘荡荡,映着城头上下斑斑的血迹,这两天以来,蓝玉与许思宇即便在夜间也会发动进攻,城内伤亡日增,士兵们顾不得地上的冰冷与潮湿,盘地而坐,兵刃抱在怀里,抓紧时间小息一下,说不定什么时候敌军便会再一次发动进攻。身前,毕毕剥剥烧得正旺的柴火在寒冷的天气之中也只能给人以心灵上的慰藉了。
  日趋逼近城池的数个雪台在黑夜之中犹如一个怪兽,对阳泉城虎视眈眈,白天里,双方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的面容。
  “还需要几天对方就可以直接进攻城头了?”徐基凝视着不远处昏暗的雪台,问道。
  “最多三天!”金超神色凝重,“徐将军,这是最好的情况。”
  “三天啊?能作战的士兵还有多少?”
  “不到五千人了。伤的少,死的多,这一段时间,能上来的都上来了,凑巴凑马,也就五千人了,已经开始组织城内的民壮上城了。”金超道。
  “下堡坪那边情形怎么样?”
  “我们与那边的音讯已被切断很多天了,哨探也渗透不过去,不过没有看到曾逸凡的兵马,下堡坪应当还在我们手中。”金超笑道:“魏将军是我们定州有名的防守大师,对手又是曾逸凡,不会有与我们死磕的心思,相对于我们要轻松一些。”
  “我们这里一旦守不住,他们那里也轻松不了了。”徐基摇摇头,“曾逸凡那里毕竟有五六万人,现在只是没有发力打而已,我们这里一垮,曾逸凡必然会全力猛扑,不然他不好交待。”
  金超默然,半晌才低声道:“不知道主公那边怎么样了?南军主力有没有被吸引过来?如果对手动了,我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徐基笑了笑,“如果对手上了当的话,我们或许很快能接到田大将军撤退的命令。一天没有接到命令,我们就要在这里坚守一天,直到战至最后一人。”
  “徐将军,金将军!”一阵急促的喊叫声传来,两人转身看去,吴玉波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农夫打扮的人。
  “两位将军,卫州来人了!”
  “卫州来人了!”徐基与金超齐声叫了出来,都是一脸的惊喜,吴玉波身后那人向前一步,“监察院军情调查司卢福拜见两位将军。”
  “免礼,免礼,卢福,你带了什么命令?”徐基急切地问道。
  卢福哗啦一声撕开衣襟的夹缝,从中取出一卷纸条,双手呈给徐基。
  徐基急急打开,瞄了一眼,对金超道:“是田将军的信。”
  “要我们干什么?”
  “撤退!”徐基抬起头,“胡泽全大部动了,两路并进,一路自泉城应城而来,一路自沱江而来,田将军命令我们即刻放弃阳泉,退回卫州,吕大兵的骑兵队伍将会掩护我们,刘山也率一部前来接应。”
  金超点点头,“如此一来,可避免让对手咬着我们的尾巴。”
  “不过?”徐基沉吟了一下,“田将军问起了吴贵!”
  两人对望一眼,都是沉默,和吴贵一起出去的几支部队早就返回了阳泉,就是吴贵一人至今杳无音讯,只怕已是凶多吉少。
  城外,南军大营,车保仁一股风般地冲进了蓝玉的营帐,“蓝将军,敌人开始撤退了。”蓝玉霍地站了起来,与许思宇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喜色,“他们终于顶不住了。”大步走到地图之前,看着地图。
  许思宇手按腰刀,兴奋地道:“只要对手一出城,我们就可以扑上去狠狠地咬他们一口,没有了城池的掩护,我倒想看看他们还拿什么与我们对抗?”
  蓝玉想了想,“还是要小心啊,对手既然毫无掩饰地撤退,丝毫不怕我们知道,必然有所恃。”
  “不过就是吕大兵的五千骑兵罢了。”许思宇不屑地道:“这漫天冰雪,天寒地冻的,骑兵部队的威力大打折扣,怕他个鸟。”
  “你以为田丰会这样看着我们吃掉他的这股部队?”蓝玉摇头道:“田丰也是威名素著的老将,咱们贸然行事的话,说不定还会给他倒打一耙。”伸手点在地图之上的一个地点,“对手伤兵众多,走也不会走得太快,天亮之后,我们开始追击,但有一个点,绝对不能越过这个点,我敢断言,田丰必然已经在这里布置了接应的兵力。”
  “杀虎口?”徐思宇道。
  “不错,杀虎口。明天让吕逢春带着骑兵部队先追,车保仁,你率三千步卒紧随其后。”蓝玉道。
  “让吕逢春去?”徐思宇有些迟疑地道。
  蓝玉哈哈一笑,“吕逢春本身就擅长骑兵作战,手下还有二千骑兵,思宇,你再给他补充一千骑兵,让他打头阵吧。”
  “这合适吗?毕竟……”
  蓝玉冷笑一声,“那又怎样?他还是以前的吕逢春么?眼下他只有二千骑兵了,除了为我们冲锋陷阵,还想怎么样?”
  许思宇耸耸肩,两手一摊,示意车保仁下去布置。
  “走吧,我们去看看徐基会搞些什么花样出来?”蓝玉从桌上拿起头盔,对徐思宇道。
  吕逢春接到命令,送走车保仁后,满腔的怒火终于发作了出来,拔出刀来将帐内的椅子一阵狂砍,直砍成了一堆碎木,这才喘着气,拄着刀,停了下来。想不到,现在自己竟然沦落到了一个前锋小将的地位?
  追击溃兵本身是一个油水丰厚的活儿,但问题是,眼下的敌人是主动撤退,而且实力犹存,追击的过程之中必然会遭遇到顽强的抵抗,而且,吕大兵的数千骑兵在一侧虎视眈眈,一不小心便会张开血盆大嘴,将自己一口吞下去。
  “吕帅,他们欺人太甚,我们不理会他们!”一名将领在一边气愤地道。
  吕逢春闭目半晌,长叹一口气,“虎落平阳被犬欺,拔毛的凤凰不如鸡,如今的我们,那里还有资格与他们讲条件?敢违令的话,蓝玉就敢用军法杀了我,如果我手里还有足够的实力,他会如此吗?瞧瞧曾逸凡,在下堡坪磨洋工,蓝玉除了让许思宇去信不轻不重地警戒了一番,连重话也没有说上一句,不就是因为曾逸凡手里还有五六万兵么!”
  “吕帅,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们干嘛要在这里受这闲气?”将领恨恨地道。
  吕逢春苦笑,“我们还能去哪里?李清那里没有我们立锥之地,而且他与我有杀子之仇,夺土之恨,我岂肯向他低头,便是与他共立一片天之下,我也不愿意,而且现在我们手里这点实力,那那里都不会给人瞧得起。”
  “吕帅,咱们就是去占山为王,也比现在快活。”
  吕逢春大笑,笑声之中却多了无数的苦涩,“当山大王,山大王,说不定有一天,堂堂的卫州大帅,吕氏家族会沦落成为一个山大王啊?”
  “吕帅?”
  吕逢春摆摆手,“不要叫我吕帅了,去准备吧,天一亮,即刻出击,追击阳泉守军。”
  徐基与金超完全是明火执仗地在准备撤退,城内灯火通明,城上人影幢幢,吴玉波率领一部精锐已提前出城,奔往徐基预定的第一个点上,预设阵地,而徐基将在第二批出发,在这一批之中,集中了大量的伤员和民壮,金超则率一部精锐断后。
  全州,泉城,胡泽全已经抵达了这个要点,而在沱江之上,无数的马拉雪橇正拉动着无数的物资在沱江厚厚的冰面之上络驿不绝的奔向这里,泉城,将作为南军最大的物资中转基地,由这里,再向前分发,在胡泽全所部进入卫州之后,临兆将成为第二个物资中转要点。
  数年过去,胡泽全须发已是全白,这个大器晚成的将军,如今已是宁王麾下第一大将,手中控制着近十万兵马,这一次倾巢而出,可见宁王对于拿下卫州的决心。
  “泉城,留下五千人留守。”胡泽全对艾拥军道,“挑一个老成持重的将军坐镇。这里不能出一点纰露,他关系着我们十数万大军的安全。”
  艾拥军笑道:“这里是全州,敌人还远在卫州,能出什么事?将军多虑了。”
  胡泽全笑了笑,“是啊!但我不能不多想一点,拥军啊,我们失去了水师,我最担心对方的水师会在这个时候强袭安顺港啊,如果安顺港失守,那么对方的水师陆战队便可以穿插进来了,我们走后,我不认为曾氏留下的那些地方兵能挡得住他们。”
  “庞将军不是坐镇在安顺港么?”
  “水师实力已远远不如对手,如果对手强行来袭的话,庞军不见得挡得住,即便安顺港不失手,我们也得防着对手的部队穿插进来,拥军,你忘了对方的水师陆战队当初曾在三天之内强行行军三百里,还一路打下了数坐府县的事情了吗,小心无大错,我这一辈子,能活到今天,甚少打败仗,就是胜在一个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胡泽全语重心长地道。
  “末将明白了,多谢将军指点。”艾拥军道:“那就让鲁鑫将军镇守泉城吧!”


第八百零八章 巧遇
  吕大兵策马立于一座小山丘之上,身后,吕字大旗迎风飘扬,手持着点钢枪,目视着远处,金超的断后部队缓缓后退,而在他们的身后,吕逢春的骑兵紧紧跟随。
  “姑爷,要不要冲击一下?”脱脱手痒痒地,看着远处的对手,“我们的手下败将又来了。”他的话引起了一阵笑声。
  吕大兵摆摆手,“这家伙的身后还跟着几千步卒,贸然上去,我们讨不了什么好处,这个马蜂窝咱还是别忙着去捅。我们的任务是保护阳泉守军安全撤退,如果对手不打,咱们就不动。”
  “看着敌人就在眼前,却不能去砍杀一番,当真有些憋闷呢!”拉里拉塔策马走了过来,“姑爷,这吕逢春也真狡滑,就这么吊着,金将军那里也难受啊!”
  吕大兵嘿嘿笑了几声,“不要紧,金超这家伙奸诈着啦,他这是想引诱对手干一场呢,这家伙知道我们就在附近,而且在他身后不到二十里地,吴玉波已经设置好了第一处接应阵地,而在杀虎口,刘山严阵以待,他是有恃无恐。”
  “要是蓝玉的大队人马上来了呢?”脱脱有些担心地道,“那我们也得跑路了!”
  “南军这些天冻得够呛,在蓝玉和许思宇看来,阳泉这几千残军跑了便跑了,无所谓,这天气追上来,成功了不过是几千残部而已,万一中了计,吃个亏,可就太不划算了,蓝玉也是名将,知道田大将军肯定会有所布置,他不摸底细,断然是不会动手的,你看那南军步卒,不正拿着吕逢春当试金石吗?可怜的吕逢春啊,沦落到了如此地步,我看着都伤心!”吕大兵一脸的悲悯之色,浑然忘了将吕逢春一次又一次地打到现在这个地步的正是他这个元凶。
  “姑爷,这阳泉一失守,下堡坪可就完全孤立无援,成了一座真正意义的孤城了,那里怎么办?”拉里拉塔道。
  “田大将军已经派人去那里了,他们那儿另有安排,你们瞎操心干什么?打好你们的仗,多砍敌人的头颅,我还等着瞧,钟金到底花落谁家呢?”吕大兵大笑。
  “当然是我!”脱脱与拉里拉塔异口同声地道,紧接着两人便怒目对视。
  看着两个活宝,吕大兵摇摇头,拉转马头,“我们走!”
  而此时,让卫州上下一众高级将领都牵挂不已的吴贵正蜷缩在一个雪洞之中,正用力地咀嚼着一块肉干,不时捞起一团雪塞进嘴里,噎得直翻白眼。
  绕过车保仁,准备去暗算对方一把的吴贵没有想到车保仁的谨慎出乎他的想象之我,在对方屁股后面跟了好几天,毛都没有捞到一根,倒是险些儿几次上了对方的当,本来准备在对方攻打桃子冲军寨的时候却兜对方的屁股,不成想,蓝玉和许思宇的大部队跟了上来,对方的哨骑发现了他们,要不是见机的快,拔腿便逃,现在的吴贵已成了对方的点心了,饶是如此,在狼狈而逃的过程之中,还是折损了百余人,离阳泉已是越来越远,而追击他们的部队仍然阴魂不散,虽然人数不多,但比起他来,却还是大有富余的。
  跟对手捉了大半个月的迷藏,逮着机会便咬一口,咬了便跑,这个追击他的家伙比起车保仁来,明显是差了一个档次,几次下来,倒是被吴贵吃掉了二三百人,终于也变得老实了,但这几次干下来,吴贵手里也只有不到三百人了。
  身边备的一些药品已经耗光,受伤的士兵已得不到急救,一旦受了较重的伤,在这种酷寒的天气之下,很难活下来,这几天,吴贵已经眼睁睁地看着好几个本来不会有事的士兵因为失血,身体抵抗力急据下降而丧生在酷寒之下的兄弟。而受了重伤的弟兄,吴贵也只能流着眼泪,给他们一个痛快,让他们毫无痛苦地死去了。
  雪仍在下,吴贵却发现现在自己当真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这是一片背风的山坡,厚厚的积雪之上,被吴贵的士兵挖出了无数个雪窝,士兵们便在这些雪窝之中休息。
  “吴大人!”冬瓜从外面钻进一个头。
  吴贵用力地咽下嘴里的肉干,“冬瓜,发现了什么?”
  “吴大人,发现了几个家伙正鬼鬼祟祟在出现在我们不远处,看打扮,倒是老百姓。”
  吴贵呸了一声,“什么老百姓,这附近还有老百姓啊,早死得死经,跑得跑了,铁定是探子,拿下来,看看是什么鸟儿?狗日的,这当口,肯定是南军的探子。”
  “是,吴大人。”冬瓜看出吴贵心情不太好,一溜烟地去了。
  锥子是徐基的亲卫,功夫不错,跟着徐基已经有年多了,如今是鹰扬校尉,田丰在跟徐基的信中,同时也有给下堡坪魏鑫的命令,徐基撤退之时,但命令锥子带着两名士兵潜伏下来,想办法到下堡坪,将田丰的命令传递给魏鑫。由于现在阳泉至下堡坪已完全成了南军的天下,所以这一次锥子带来的只有口信。
  避开了南军的部队和游哨,锥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带着两个士兵艰难地跋涉。这里已经远离战场,而且人迹罕至,锥子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放松了心情的他浑然不知,在他身前不远处,厚厚的积雪之下,正有人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冬瓜和安心两人带了十数个士兵,将自己藏在积雪之下,目的便是活捉这几个家伙,此刻离得近了,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这几个人的模样,身上虽然穿着百姓的服装,但脚上的军靴却暴露出他们的身份。
  锥子从身上摸出一张地图,仔细地看了一下,张望了一下地形,确定了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下堡坪已经不远了,只消翻过前面的那道梁子,再向前走个几十里路,便可以看到下堡坪了。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微笑。
  猝变就在此时发生。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两名士兵身边的积雪突然腾起,不等两个士兵有所反应,飞起的积雪之中几个人影便按倒了他们,锥子大惊失色,伸手入怀摸着了刀柄,还没有拔出来,两只脚踝一紧,被人握住用力一拖,锥子仰天便往下倒去,倒下去的同时,锥子已摸出了匕首,背刚一着地,借势便要坐起来的锥子手中匕首便向一侧扎去,手腕之上却传来一阵剧痛,匕首脱手飞去,跟着脖子一紧,一把长刀便架在了脖子上。
  “别动,动就割断了你的脖子!”有人厉声喝道。
  锥子心中一惊,遇到了敌人,想也不想,脖子一挺,便往对手的刀上撞去。落到对手手上,恐怕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果受不过刑吐露出自己知道的军情,那就糟了,还不如现在一死求个痛快。
  咦的一声惊呼声传来,对手显然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但手上却丝毫不慢,刀一缩一翻,已是变成了刀背,跟着啪的一声,刀面敲在了锥子的脸上,顿时将他打晕了过去。
  安心收回了长刀,“狗日的还挺硬气啊,居然想求死,来人啊,给我拖到吴大人哪里去。”
  吴贵看着被死狗一样拖进来的锥子,一伸手,抓着对方的头发便将对方的脸仰了起来,一看这下,不由吃了一惊,“锥子?”他惊呼道。
  与安心这样的低级军官不同,吴贵虽然军级不高,论说也不够资格出乎徐基的大帐,但吴贵另一个身份却让他能够在这些戒备森严的地方来去自如,锥子他自然是认得的。这不是徐将军的护卫么,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吴贵心中顿时浮现出一丝不祥的预感,难道阳泉失守了!
  “快,弄醒他!”吴贵大声道,“这是徐将军的亲兵,唉呀,解绳子,解绳子,不要绑着他了。”
  随手抓了一团雪,在锥子的脸上拼命地揉了几下,锥子悠悠醒转,眼睛一睁,身子一挺,便想扑向吴贵。马上被有防备的冬瓜给死死按住。
  “锥子,我是吴贵。”吴贵大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阳泉怎么了?徐将军他们呢?”吴贵连声问道。
  锥子脸上挨的那一下着实不轻,还印着一道刀痕印子,眨巴着眼睛半晌,终于认出了吴贵,“吴校尉,你在这里,太好了,徐将军金将军都急坏了,田丰将军也特地问到了你,生怕你遭了不测呢?”
  吴贵哼了一声,“老子福大命大,还要做将军呢,怎么会这么早就蹬腿。”
  锥子扭了几下,看着他已经完全清醒,冬瓜这才放过他,锥子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伸手摸摸脸上的伤痕,怒目瞪视着身后的冬瓜,“妈的,刚刚谁暗算老子?”
  安心立刻缩到了一边,锥子可是徐基的亲卫,他可惹不起。
  吴贵拍拍锥子,“算了算了,你这么突兀地出现在这里,我们以为你是敌人的探子呢,快说说,阳泉怎么了,我们的部队怎么样了?”
  “阳泉失守了!”锥子道。看到吴贵的脸色突然变白,锥子接着道:“是我们主动放弃的,现在全军正撤往卫州城。”
  “那你怎么会在这儿?”吴贵问道,心里却在想,这大部队走了,自己可就麻烦了。
  “我本来是去下堡坪传达命令的,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吴校尉你,这可太好了。”锥子笑道。
  “去下堡坪,什么事?”
  锥子看了看四周,欲言又止。
  “说吧说吧,没事,都是好兄弟。”吴贵道。


第八百零九章 突围
  吴贵只要能在战场上活着回去,铁定便是一个要步步高升的人,这一点锥子可是清楚得很,作为徐基的亲兵,他知道许多一般将领都不知道的东西,包括李清对宝儿的宠爱,将来要是宝儿再有了主公的子息,那吴贵的前程更是如花似锦,所以吴贵发了话,锥子虽然知道自己所说的是绝密军情,按理像安心冬瓜这样的人是完全没资格知道的,他也毫不犹豫地便说了出来。眼前可是现在的大腿,只要抱上了,日后飞黄腾达那是完全可期的。没看到吴贵一个小小的振威校尉失踪,上至大将军田丰,下至徐将军,金超将军一个个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么!
  听完锥子转述的徐基的命令,吴贵有些惊讶地道:“怎么是让魏鑫将军往鹰嘴岩方向撤退,这不是离卫州城越来越远了么?”
  锥子笑了笑,“吴校尉,这可是一篇大文章呢!现在魏将军想回卫州城是不可能了,且不说曾逸凡的军队,便是在阳泉,敌人的守军也不是魏将军能闯得过去的,而往鹰嘴岩,却是为了接下来的反攻啊!”
  “反攻?好小子,你到底还知道此什么?能不能一气儿说完啊,这说半截吞半截的,让人难受的很,现在我们那儿的兵力反攻啊?”
  锥子神秘地一笑,俯在吴贵耳边,以只有吴贵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说了几句。
  吴贵的眼睛蓦地瞪圆了,满脸都是惊讶之极的神色,“这,这是真得么?”
  “我在徐将军跟前听了一点点,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吴贵兴奋地一拍巴掌,“我就说嘛,老挨打不还手不是我们定州军的风格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妙,好,主公果然厉害。锥子,你还是按照原计划去下堡坪,我派几个人护送你过去,告诉魏将军,我在城外接应他们,反正现在我也是回不去了,就跟着魏将军去鹰嘴岩那边。”
  “冬瓜,你小子机灵,便随着锥子一起去。”
  “是,吴大人!”
  下堡坪,曾逸凡对下堡坪的攻击仍是不愠不火,每天都在打,但小受挫折便立即退后,而下堡坪城内的魏鑫自然是乐见其成,对魏鑫来说,在定州需要的是时间。不过对方这种打法,魏鑫倒也不好意思出城打逆袭了,一旦将对方打得狠了,对手恼羞成怒,拼起命来,这可不符合眼下的利益,不过这让田新宇很不爽,田新宇如今已是好得利索了,但每日仍然只能观望着这场战争,这种烈度还轮不到他去冲锋陷阵,只急得抓耳挠腮。
  曾逸凡大帐内,看到许思宇写来的信,曾逸凡冷笑一声,将信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脚下轻轻一碾,已是没入泥中。
  “四五万南军打阳泉,不也是没有打下来么?阳泉也只有一万余人,我这里面对的魏鑫兵力比阳泉少不了多少,而且魏鑫还是有名的防守大师,他们有什么脸面来指责我?”
  何平也愤怒地道:“少爷,我们不是他们南军的奴才,许思宇凭什么用这种语气和我们说话?”
  “他们急了!”曾逸凡笑道:“南军久居南方,对于卫州的天气没有足够的认识,哼,我们的士兵虽然没有他们那么好的装备,但是对于这种天气却比他们适应多了,想必蓝玉军中因天气减员很多,指望我们早点打下下堡坪好去支援他们吧!”
  “少帅,得到确切消息,南军胡泽全大军两路进入全州,现在先头部队已经快要进入卫州了。”曾氏悍将钟汉良一步跨入帐中,大声道。
  曾逸凡脸色一变,“胡泽全的部队全来了?”
  钟汉良用力点点头,“驻扎在辽州的十万南军尽数涌入全州,先头部队在胡泽全麾下大将艾拥军已进入卫州境内了。”
  何平看着曾逸凡,“少帅,我们怎么办?”
  曾逸凡双手据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仰天思索了片刻:“何平,从明天起,你部展开对下堡坪的进攻。”
  “怎么打?”
  “还能怎么打,当然是力图在最短的时间内攻下下堡坪。”
  “我明白了。末将这就回去调整布署,从明天起,全军压上,强攻。”
  几乎在曾逸凡下令调整对下堡坪的攻击策略的时候,锥子一行人等潜入了下堡坪。直到此时,魏鑫才彻底明白了李清的整个战略意图,作为一名老将,魏鑫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如果主公当真能占据泉城,应城,切断南军的后路,拥入卫州的近二十万南军与曾逸凡联军便是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在这个严寒的冬季,没有后勤补给,除了死路一条之外,真还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田大将军命令魏将军,穿插到鹰嘴岩一线,在卫州发起反攻之时,李大帅将切断泉城应城,此时敌人必然溃败,而魏将军即率领麾下抢在敌人之前,拿下临兆城,并据城死守。”
  “好!”守住临兆,敌人便将无路可走,唯一的通道便是结了冰的沱江,而主公想必已在沱江之上严阵以待了。不走沱江的话,对手便不得不翻越高达近三千米的横断山脉,对于一支毫无后勤补给的队伍来说,那与自杀无异。
  “传令全军,今晚突围。”魏鑫一拍桌子,大声道。
  田新宇霍地站了起来,“末将愿意为先锋!”
  魏鑫哈哈大笑,“早知田将军手痒痒了,好,就以田将军为先锋,为全军杀出一条血路来。”
  三更时分,整个要塞内已是整装待发,田新宇以三千兵马为前锋,全军还有近五百名骑兵全部被集中了起来,这些人大都是各部的斥候,现在被临时征集组成全军的箭头。田新宇全身披挂,提着他的丈八蛇矛,看了一眼城楼之上的魏鑫。
  “开城门,突围!”魏鑫手一挥,大声下令。
  西城门轰隆一声被打开,一声呼啸,田新宇一把当先,突出城来,在他身后,五百名骑兵齐声呐喊,冲向不远处的曾军营寨。
  西城门边驻守的正是何平的大营,让何平以及曾逸凡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直没有任何迹象要突围的定州军突然之间便开始突围,而且选择的突围地点还是西城,要知道,这个方向并不是前往阳泉或者其它定州军控制方向啊,从这个方向上突出去,是向全主州方向突进。
  何平刚刚调整完军事布署,全军正在埋锅造饭,准备吃饱喝足之后,便开始发动对下堡坪猛烈的打击,刚刚端起饭碗,便听到了如山般的呐喊声,以及哨楼之上凄厉的号角示警声。
  何平扔掉手里的饭碗,几个大步窜出营帐,看到以五百骑兵为先,近三千定州军呼啸而来,直到此时,何平仍然没有意识到这是城内定州军大规模的突围,而以为这是对手的一次逆袭。
  “时机选得真漂亮!”何平咬牙道,“前营给我死死顶住,吹号,全军集结,将这些定州兵给我赶回城去。”
  田新宇纵马飞驰而来,这些天来困坐城中的郁闷不翼而飞,挥舞着丈八蛇矛,感受着凛冽的寒风吹打在脸上,只觉得快意无比。
  “狗崽子们,爷爷来了!”
  田新宇马速奇快,将身后最快的骑兵也甩了数十步之远,刚刚奔到对手营门,对方营方正好打开,一彪骑兵冲了出来,正正迎上田新宇。
  呀呀个呸的!田新宇嗥叫一声,手里的丈八蛇矛第一时间却是当作棍棒自上直劈下来,一声巨响,第一个冲出来的骑兵脑袋立时没有了,胯下的马四蹄一软,竟然吃不住这一劈之力,四蹄跪倒在地。如此神力,让身前身后的骑兵们都直了眼。
  哈哈一笑,蛇矛抖动,田新宇连挑三名骑兵,一头扎进了对方的队伍之中,也正在此时,身后的骑兵呼拉啦地全涌了上来,斥候的装备是极好的,马还未到,手弩已是射了出来,哧哧连声响之中,冲出营来的敌骑纷纷栽倒。
  一轮手弩射罢,定州骑兵们端起刺枪,上身俯卧,发一声喊,两脚猛磕马腹,向前疾冲。
  长长的刺枪借着马速,捅进对方的身体,不论是人体还是马的身体,一感受到枪杆受力,定州骑兵立即枪掉枪杆,这个时机要把握得非常恰当,否则就会巨力就会反噬自身,当然,这对于一名斥候兵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枪杆折断,枪尖却插入了对方的身体,五百骑兵瞬息之间就突入进了对方的大营,在他们的身后,步卒们疯狂地跟着冲了上来。一排排的栅栏被推倒。
  田新宇刚刚将一名曾军的校尉挑上半空,回头看见如狼似虎的部属已跟了上来,大笑道:“杀人,放火!”
  蛇矛一抖,营中的一堆正在燃烧在木柴飞了起来,落在附近的帐蓬之上,火头立时被点燃。
  前军的溃败速度有些出乎何平的预料之外,看到那个在前军之中纵横来去,有如无人之境的敌军大将,何平哼了一声,“田新宇!”
  魏鑫在城楼之上注视着田新宇部的行动,眼见着田新宇以极快的速度便击溃了对手的前军,不由赞道:“田新宇,虎将也。”
  “魏将军,我们出击吧!”李生智大声请令道。
  魏鑫大笑道:“儿郎们,轮到咱们暴熊营出马了,老子被称作乌龟流大帅,连累咱们暴熊营的弟兄都成了乌龟,今天咱们该亮一亮暴熊营的爪子了,别辜负了大帅赐于我们暴熊营的名头。”
  “定州军,万胜!”暴熊营的士兵出一声喊,冲出城来。


枪手一号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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