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谁骗谁(下)


  夏日的夜晚总是那么地短,似乎才刚刚闭上眼睛,天色便亮了起来,实际上,宋凯歌一夜几乎都没有睡着,沿着河谷出发的伪装部队已经走了半天,夜时发来消息,就在河谷地带扎营,宋凯歌心中矛盾之极,既盼望着对方被骗,掘堤放水,使自己能解除心中这一最大的隐患,却又心疼自己的那支部队,虽然是后勤辎重和老弱,但那也是一两千条性命啊,大水一来,也不知有几人能逃得性命去。
  候方送过来几块肉脯和清水,默默地咀嚼了几口,却是满嘴的苦涩。抬眼看着候方,欲言又止,要是对方不上当,自己可就在这里白白地耽搁了半天时间。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震动,紧接着,整座山似乎也摇晃起来,宋凯歌霍地站了起来,定睛看向山下,候方惊喜以大叫一声,“将军,他们上当了,他们放水了!”
  似乎在映证着候方的话,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犹如天动山摇之间,他们看到奔腾的河水自原本干涸的河道之上奔腾而下,一路激起丈余高的浪花,湍急的河水将巨石冲得翻翻滚滚,沿岸稍靠近河谷的地方的一些树木瞬间被连根拔起,随着巨浪狂奔向下。
  宋凯歌手里的肉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如此威势,不用说,伪装引诱对方放水的二千部卒如今已成了水底游魂了。
  “成功了,成功了!”候方欢呼雀跃,“将军,我们可以从河谷大道大踏步进军了,对方再也无法威胁我们了!”一脸喜色的候方欢呼了几声,一转头,看到宋凯歌一脸的沉痛之色,这才猛然省起,这一次的成功可是用二千部卒的性命换来的,不由呐呐了几句。
  “将军,每一次的战斗都会有损伤,他们用自己的牺牲为我们争取到了最为宝贵的时间。我们不能浪费他们的牺牲,将军,下令吧,全军进发吧!”候方道。
  宋凯歌点点头,“全军开拔,从河谷大道走,告诉弟兄们,一天,我们要用一天的时间赶到小艾河防区!”
  近两万士兵欢呼着从险峻的山间小道向下,走到河谷大道之上,虽然刚刚大水冲过,泥泞难行,但比起那仅仅尺余宽的山道,却是好得太多,在那种路上,你偶尔一个不小心,便会从高险的山道上滚下去,小命崩的一声就没有了。现在虽然两脚泥,但却可以任意迈开大步,向前挺进。
  小艾河的河水此时已退到了原本的河床之上,离着他们行进的大道足足有数米之远,大道之上,不时会看到被河水冲来的巨石被搁在这里,拦住道路,也有粗可合抱的大树横躺在大道中央,但这对于数万人的部队来说,却只能算是小菜一碟了,开路的士兵在前边将挡住大军前行的这些障碍物一一清除。
  泥浆里,草从中,不时会有士兵从中捣摸出一两条肥大的鱼出来,捉在手中,看到浑身泥浆的鱼儿拼命扭动身体,都是快活的哈哈大笑,“弟兄们,晌午有加餐了,咱们可以喝上鲜美的鱼汤了!”捉住鱼的士兵大叫道。
  宋凯歌骑在马上,沉默前行,看到士气高涨,心中也着实高兴,付出的代价虽然惨痛,但效果却也是立竿见影的,现在军队前进的速度大大加快,以此速度前进,明天赶到小艾河将完全没有问题。
  眼角瞥见草从之中一道黑影,宋凯歌眼角一阵收缩,忽地跃下马来,大步向那里走去。
  “将军!”几名亲兵一惊,赶紧跟了上去。
  伸手拔拉开一堆乱草渣滓,一具士兵的尸体出现在宋凯歌的眼前,这是先前出发诱敌的那批士兵中的一个,双手死死地抓着一根树杈,两眼睁得大大的,盔甲被砸得四处凌乱,浑身伤痕累累,宋凯歌慢慢地蹲下去,伸手到这具死尸的身下,将其托了起来。这名士兵浑身的骨骼都已被砸得粉碎,便似一堆肉泥一般,轻轻地垂了下来,也不知在河水之中被河水夹带的巨石冲击了多少次。
  “将军!”候方也赶了过来,看到宋凯歌托着的尸体,也沉默了下来。他们已在河谷大道之上走了不短的路程,这是第一个被发现的遇难士兵的遗体。
  大道之上所有的士兵随着宋凯歌的动作而安静了下来。
  将遗体安放在一处干爽的坡地上,宋凯歌取下头盔,郑而重之地弯腰行礼,随着他的动作,他周围的士兵都取下头盔,鞠躬致敬。
  “走吧!”宋凯歌戴上头盔,“不要忘了,我们现在能大步前进,都是这些弟兄们拿命换回来的,加速前进,赶到鸦雀岭,活捉李清,方不枉这些弟兄们用生命换来的时间。”
  “打上鸦雀岭,活捉李清!”
  一声声的呼号声在河谷之中响起,惊起满山的鸟雀,呼啦啦飞出树林,振翅直上高空。
  远处一座高山之上,凝目注视着河谷大道上急行的军队,一个黑衣人嘿嘿地冷笑起来,“自家就要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居然还做着梦要打上鸦雀岭,活捉我们大帅,这是今年我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另一个黑衣人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慢悠悠地道:“对将死之人我们要宽容,允许他们有意淫的权利,反正他们也活不过今天了。”
  先前那人点点头,“放吗?”
  躺着的黑衣人手搭着凉蓬,看了看天色,“差不多了,算着时间,应当正好,放吧!”
  一支雪白的信鸽扑楞楞地展翅高飞而起,在高空之中一个盘旋,猛地投向小艾河上游方向。
  宋凯歌所部战意高涨,晌午并没有停下来休息,而是一边走,一边啃着自身所携带的干粮,啃几口,便喝上一口凉水,好在他们临近小艾河,水现在倒是不缺了。
  太阳仍很毒辣,整个小艾河河谷大道在早上被大水冲过,满是泥浆,此时被火辣辣的太阳一晒,水汽蒸腾,人行走其间,极是难受,虽然脚下是冰凉的泥浆,但汗水仍是如雨水一般从脸上,身上,流下来,如果不是高昂的战意支持,早就坚持不住了。
  好在晌午过后,天气却是慢慢地转凉下来,眼见着太阳一点点西斜,众人的心情也是越来越好。用不了坚持多久,就可以宿营,那时,跳到小艾河里美美的洗上一个澡,再喝上一顿鲜美的鱼汤,睡上一个大头觉,等到明天,生龙活虎地就可以上战场杀敌立攻了。
  “宋将军,再走上一个时辰,是不是就得让士兵们宿营了?养精蓄锐,好为接下来的硬仗做好准备,今天士兵们赶了一天的路,虽然士气高昂,但体力着实是有些透支了?”候方道。
  “这个是自然!”宋凯歌点点头,“再向前走上一个时辰,应当就是沙湾了,到那里宿营吧!”正说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响,宋凯歌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天,天空红日高照,“奇怪,这么大的太阳,怎么有打雷声?”
  话音未落之时,更为清晰的轰隆隆之声传来,宋凯歌脸色陡变,候方也在一霎那之间脸色变得雪白。
  大水,大水冲过来了,怎么还会有大水,小艾河早上不是刚刚才经历给一次大水的冲击吗?两人霎时之间,一颗心都坠到了冰窖里。
  “快,快,让弟兄们离开河谷大道,向山上爬,爬到高处去!”宋凯歌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
  不用宋凯歌吩咐,军队之中经验丰富的老兵在听到巨在原水声之际,便在极短的时间里反应了过来,扔掉手中多余的东西,用尽全身力气离开河谷大道,拼命地冲向两侧的山坡。
  漫天的大水在众人眼中先是一道白线,在阳光的照射下,白哗哗的煞是醒目,紧接着那轰隆隆的巨声方才又一次传过来,巨大的洪峰似乎从九天之上倾泄而下,带着震天的巨响,砸将下来。所过之处,荡然无存。
  这一场大水较之早上的一波洪峰声势更为浩大。
  在亲兵的帮助之下,宋凯歌丢弃了自己的战马,狼狈地爬上了一侧的山坡,大水夹带着巨石,树木,挟着风雷之声从他脚下不远处汹涌冲过,宋凯歌瘫坐在山坡之上,无助地看着无数的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洪水席卷而去,水面上满是飘浮的人头和无助挥舞的双手。
  鲜血从宋凯歌的嘴中狂喷而出,整个人无力地瘫倒在山坡之上,两手死死地揪住几缕野草,“为什么,为什么,怎么还会有水,怎么还会有水?”宋凯歌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悄无声息。两万士兵,在这一次突如其来的洪峰面前,能逃生的不过十之一二,大部分都被席卷而去,做了鱼虾的晚餐。
  “将军,将军!”候方也是欲哭无泪,虎亭守军全军覆灭,而他们覆灭的下场还将对整个战局产生深远的影响。
  一连喊了几声,都没有听到回音,候方伸手欲拉起伏在地上的宋凯歌,触手之处不由大惊,猛扑上去,将宋凯歌抱在怀里,却见宋凯歌两眼睁得大大的,正怒目瞪视着天空,嘴角边的鲜血仍在沽沽流出,人却是没了声息。伸手一探鼻息,候方不由大哭出声。
  “将军!”
  虎亭守将宋凯歌急怒攻心,竟然就此一命呜呼了。
  远处的山峰之上,两名黑衣人目睹了两万士兵被大水冲灭这一盛装,欢喜的手舞足蹈,“跟我定州较劲,我呸,让你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跳个什么劲,赶紧的,给过大将军和李锋将军两边的信鸽迅速放出去,大功告成,收网了!现在是我们定州军收获的季节了!”
  “是!”
  两只信鸽冲天而起,分向两个不同的方向飞去。
  小艾河乌头大坝,一名工部官员站在破损的大堤之上,仰天哈哈大笑,乌头大坝,在开筑之初,便被筑成了两级模式,可以分两次放水,这一新式技术,在定州也只是才摸索出来不久,主要用于提升水位,定州所处之地,水资源不足,这一技术大大缓解了这一窘境,首次应用于军事,便取得了惊人的效果,这名工部官员正是这方面的行家,被李清调来主持乌头大坝的修筑,正是为了今天这惊天一击。


第七百零一章 收获的季节(1)
  熊德海所属的海陵营日夜兼程,赶向小艾河,原本在他身后一齐向小艾河运运的姜黑牛与布扬古所属部队已在半道突然转向,突袭虎亭,而此时,宋凯歌的二万余虎亭守军已在小艾河的第二次泄水中化为乌有,绝在部分都是滔滔洪水之中成了水中游魂。便连宋凯歌自己本身也因为气急攻心而命丧黄泉了。
  海陵营绝大部分主力都出自原海陵盐工,这些年来随着战死,退役,原本的第一批战士已经所剩不多,但整个军队的骨架却仍是以原有的那一批人构建而成,当初的第一批加入海陵营的还留在军营中的基本上都已成了军官,而随后招集而来的士兵也大都以盐工子弟为主,这支部队依然保留着最初建军时的特色,个个士兵牛高马大,气力过人,单兵作战能力极强。
  小艾河滔滔河水建立奇功,也使海陵营的士兵的士气高涨,脚下生风,那怕脚下道路泥泞不堪,也丝毫影响不了士兵们急于上战场立功的急迫心情。
  “弟兄们,快点向前啊,翼州营马上就要对敌军发起最后攻击了,我们要是一慢,连汤也喝不上一口了。”熊德海骑在马上大笑道。随着宋凯歌的虎亭守军蛋,憋了这些天的李锋必然会对贲宽所部发起致命一击,将其彻底击散击溃,重新打通鸦雀岭与秦州这间的通道。
  熊德海所料不错,在小艾河滔滔河水第二次汹涌而过这后,李锋的翼州营向前面的贲宽所部发起了攻击。
  这些天的相持,使贲宽有时间修建志了营垒,以营垒为依托,贲宽率八千士卒依营列阵,战车在前,形成第一道防守线,而其后长矛手,盾牌手,弓箭手,依次林立,而在营中,更是布下投石机等远程打击武器作为支援,与翼州营相持这些天,虽然贲宽无力发起反击,但对于守阵,他倒是信心十足,与翼州营打了十几场,也不见得对方便有多厉害。在军阵的两翼,他布置着自己仅有的二千余骑兵,以随时对主阵作出支援。
  从军事角度上来进,他的布置毫无问题可言。
  李锋这些天一直闷闷不乐,自从领兵作战以来,他打的仗大都都是那种猛冲猛杀的场面,像这种磨磨蹭蹭,半真半假的打法让他窝了一肚子的气,这些天来,没有取得会何进展,反而每一次的进攻都要折损不少的弟兄,有些时候明明要取得突破了,却还要假装不支地撤下来,这使得他的脾气这些天格外大,加上又关注着鸦雀岭上的李清的安危,一心挂两肠,脸色便明显地憔悴下来,十几天的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他看上去倒凶恶了不少。
  看着对面严阵以待的贲宽所部,李锋大笑着道:“今天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打一场了,妈拉个巴子的,这些天憋死我了,弟兄们,打垮贲宽,今天我们去鸦雀岭去吃晚饭啦。”
  周围的骑兵一齐放声大笑起来。
  声声呐喊之中,骑兵们纵马而出,为了躲避营垒之中投石机的打击,在宽达上千米的战场正面上,第一拨发动攻击的骑兵们四散而开,没有什么固定的阵形,众人只是拼命地摧动战马,向前狂奔,投石机一旦安装完成,他们的打击面便是固定的,只要越过这一条生死线,这些投石机便完全失去了作用。当然,如果对手有足够多的投石机,弩炮等这些远程武器,布置成梯次的攻击面,可以将这条生死线尽可能多地延伸,增加进攻者的伤亡,但对面的贲宽所部显然不具部这些条件,所以,在双方之间的战场上,从第一千步到第七八百步的跟离上,是最为危险的,越过这个距离,便进入了投石机的死角,而两三百步的距离,对于全速冲刺的战马来说,也就只是两三个呼吸的时间。
  生与死,有时相隔的就是这么短。
  进攻者呼啸而来,防守者却是屏声静气,中原各部缺乏与大规模骑兵作战的经验,但经过这些天与对手的攻防,即便是最普通的战士也知道,步卒想与骑兵相抗衡,唯一的希望就是保持紧密的阵形,迟滞对手的速度,然后再以人海将其淹没,一旦被骑兵打开通道,或者阵形散乱,步卒与骑兵的战事就会变成一场屠杀。所有的士兵都不自觉地挤得更紧,与同伴的身体相依能给他们给他的勇气。
  近两千匹战马同时发动冲锋,四蹄翻飞,踏得地面微微震颤,有的士兵神情专注,死死地盯着对手冲锋的阵形,有的脸色发白,咬着嘴唇,手微微发抖,虽然与这些骑兵打了十数场了,但每一次对手发起冲锋时的巨大威势,仍然让人情不自禁地害怕。
  一千步,九百步,轰隆隆的声响发出,营垒之内,投石机开始呼啸,发射得都是散碎的碎石,以增加打击面,被这些石块击中,或许不会死,但绝对能让人在瞬间失去战斗力。天空中布满了碎石,带着呼啸之声落下,狂奔的骑兵阵形虽然散得很开,但仍有不少人被碎石击中,惨叫着落下马来,骑兵冲锋,落下马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后面冲锋的队友根本无遐顾及能否踩到前边的战友,也不可能顾及,他们伏在马上,尽可能地减少自己的面积,脚上的马刺不停地叩击马腹,不停地摧促着马匹加速。
  八百步,七百步,六百步,不停有人落下马来,但更多的人却在瞬息之间,越过了这条生死线,一旦进入了投石机和弩炮的死角,马上的骑士立即直起腰来,提起马鞍一侧带铁链的铁骨朵,借助马力,在空中舞得风车一般。
  崩的一声声响起,这是八牛弩在发射,带着特有的鸣叫声,八牛弩箭横贯战场,不管碰到的是身着盔甲的战士,还是壮实的战马,都在顷刻之间将其洞穿。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越迫越近。
  士兵们手里汗水涔涔,滑腻异常。
  二百步,一百步。
  嗡的一声声响起,阵列之后,弓箭手开始放箭,仰射向天的羽箭在到达最高点之后,一个返身,便扑了下来,扎向冲锋的骑兵。
  相比于投石机与八牛弩所带来的伤害,贲宽所部弓箭兵们射出的羽箭所造成的危害却极低,这主要是由于定州骑兵装备的盔甲着实结实,只要不是运气太背,命中要害,这些羽箭对战士们的影响是极低的,你甚至可以看到一个骑兵身上零零碎碎地持着十数支羽箭,却仍然生龙活龙地摧马向前。
  五十步,长矛手们在军官在大声命令之下,发出一声吆喝,同时挺矛向前,长矛前升,作好了迎战准备。
  怪叫声中,第一批冲上来的骑兵猛力投出了手中旋转的铁骨朵,十斤重的铁骨朵带着呼啸,拖着长长的尾巴飞向长矛手。长矛拼命在空中搅动,力图将铁骨朵挑飞出去,但翼州营骑兵在越过生死线之后,散乱的阵形便在顷刻之间合并成了数条长龙,十数骑并列冲锋,这使得铁骨朵每一次的打击面几乎都在同一个位置。前面的刚刚挑飞,后面的已经接锤而至,长矛舞动,便露出了破绽,不时有铁骨头从空隙之中落下,清脆的骨裂声响起,不停地有人惨叫着倒地。
  铁骨朵拖着的铁链更是难以对付,一个不小心,铁链扫来,给打中面门的话,面骨立马粉碎。
  前面的骑兵投掷完手里的铁骨朵,一拉马缰,沿着车阵的边缘疾驰而过,绕过一个弧形,回到攻击的队尾。而后面的则立即跟上,手中的铁骨朵呼啸着投出,远远看去,在贲宽的军阵之前,便似有数个巨大的骑兵漩涡,在不停地流转。
  铁骨朵将林立的军阵砸出一段段的空白,战车被击得东倒西歪,有的更是被击打的粉碎,当所有攻击者投出手城的铁骨朵之后,军阵前沿已是千疮百孔。
  “突阵!”第一批突击的指挥官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冲阵的命令。
  骑兵们拔出刺枪,伏低身子,加速冲向残缺不全的阵地前沿。
  防守军阵之中鼓声隆隆,所有人都知道,最为关键的时候来了。
  翼州营的冲阵颇为奇怪,与定州军其它骑兵在破步卒防守时竭力要杀透敌阵不同,他们在冲入十米左右时,便立即转向,从距离切入点数十米的地方拼命地杀将出来,而后面的也是依次办理,这使得他们与步卒的战斗便犹如在剥洋葱一般,一层层地削薄军阵。
  李锋立在大旗之下,凝目注视着对面的战场,道:“第二扬,攻击开始!”
  第二波二千骑兵一声呐喊,跃马冲出。
  贲宽站在营垒的高台之上,脸色沉重之极,这一次对手的进攻与以前十数天完全是两个样子,前些时候,对手一旦遭遇强势反击,便会选择收兵,但今天,直到现在,丝毫没有退兵的意思,自己两侧的骑兵已经投入了进去,对攻击者的侧翼进行威胁,但李锋似乎没有看到他们,任由他们在两旁骚拢,而主力却仍是不管不顾地进行着中央突破,眼见着自己的军阵被越削越薄,虽然对手的损失也很大,但相比之下,自己的损失就要严重多了。
  到底出现了什么变故,使得对手突然不顾一切地开始狂攻自己了呢?是虎亭援军就要来支援自己,使得对手只能不顾一切地希图打破自己的防守?
  两眼望着虎亭守军的方向,贲宽祈祷援军的来临,他清楚地知道,如果按这样打下去,自己的部队能不能坚持到天黑都是一个问题。


第七百零二章 收获的季节(2)
  远处烟尘腾起,烟尘之中,军旗隐约可现,贲宽心中大喜,“是宋将军的部队到了么?”他连声摧问,身后高高的刁斗之中,负责了望的士兵竭力地分辩着烟尘中的旗帜。
  “贲将军,对方打着的旗帜是候字旗。”了望兵大声回答道。
  贲宽喜形于色,“是候方,一定是候方,宋将军的先头部队到了,弟兄弟,给我顶住,我们的援兵到了。”
  “贲将军,后面还有,还有……”了望兵的声音忽地结巴了起来。
  “我知道还有,候将军的后面当然便是宋凯歌将军的大队人马。”贲宽兴高采烈地道。
  “不是宋凯歌将军,不是我们的援军,是定州军,定州海陵营,好多人,好多人!”了望兵显然有些吓坏了,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贲将军,定州军在追击候将军的部队。”
  贲宽一下子呆了。
  烟尘越来越近,透过烟尘,此时交战双方都可以看到,在战场的一侧,一股约两千人的散兵游勇正在拼命地奔逃,说丢盔弃甲还算是抬举了他们,为了跑得更快,他们丢掉了身上一切能成为负担的东西,武器,盔甲,旗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候方稍好一点,身边还拥着数十名骑兵,他的将旗也还在,但给裹在乱兵之中,也是身不由己地向前狂奔。而在他们身后,震天的喊杀声愈来愈近。
  贲宽眼前一黑,险些摔倒在地,自己苦苦巴望的援兵竟然已成了这幅模样,比自己还要不堪上百倍。怎么会这样呢,宋凯歌来援的军队可是有数万人之多啊?即便是吃了败仗,也不应当如此之惨啊,这几乎已算得上全军覆灭了。
  “派左翼骑兵上前去接应候方将军!”贲宽涩声道。
  正面主战场上,军阵正在被李锋一层层地削薄,而候方败军的到来,更是给了坚守的兴州军队重重一击,士气一时之间坠到了冰点,看到对方的援军大批赶到,而己方苦苦等待的援军却已成了这般模样,本来还算坚实的阵脚开始松动,紧密的军阵出现了松散的迹象。
  “退回营寨!”贲宽无奈地下达命令。但在双方胶着的战场上,想要退回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两翼骑兵不得不以短击长,自两胁插入,横向割断战场,使步卒能够脱离对方骑兵的纠葛,步卒是撤了回来,但陷入与翼州营骑兵对战的两翼兴州骑兵却是倒了大霉,在付出约一半人的代价之后,才仓皇退了回来。
  “两万大军全军覆灭?”虽然心中早已有了预感,但这条消息从披头散发的候方嘴里轻口说出来,仍是给贲宽造成了极大的打击。“怎么可能?两万人呐?”
  “不知道对方使了什么诡计,小艾河居然在一天之内,两次泄下洪峰!”说起小艾河那滔滔洪水,候方此时仍是心有余悸。“我们本来用诱敌放水之策,让对手掘开乌头大坝,淹掉我们的疑兵,我们的大队人马便可以及时地通过河谷大道赶到小艾河,可是那里想到,小艾河居然可以一天之内,两次泄下洪峰,贲宽,你说,你说,李清当真是有鬼神相助么?”
  贲宽无语,呆了半晌,才道:“你们败了,我这里也是铁定守不住了,必须要赶紧撤走,否则我们连渣渍也不可能剩下来。”
  “对,走,撤到鸦雀岭军寨之下,与欧阳将军,周将军汇合,我们还可以聚起数万之众,不是没有一搏之力。”候方用力点头。
  “白天是没有什么机会撤走的,必须要等到晚上再说,候将军,你们辛苦了,先去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养精蓄锐,等到晚上,只怕还有一场恶战呢!”贲宽道。
  “如此多谢贲将军了!”候方道谢。
  鸦雀岭军寨,经过十数天的激战,双方基本上都已到了精疲力竭的边缘,此时,都只是靠着一股气在撑着。看着近在咫尺,摇摇欲坠,却又似永远也打不下来的军寨,欧阳刚强和周祖浩从内心里升起了一种无力的感觉。
  这十几天里,他们轮翻上阵,竭尽全力,再也没有什么保存自己实力的想法,三万余部队狂轰乱炸,有时甚至昼夜不停地抢攻,但最大的战果也就只是拿下了左右数个小堡,而鸦雀岭军寨主堡,仍是巍然不动。
  这些天里,李清在这里已经是确然无疑了,不仅铁豹上了战场,他们还看到了李文,李武,在昨天,他们终于看到定州大帅李清披坚执戈,走上主寨城堡,亲手擂响战鼓,定州兵士气大振,一举将攻上寨墙的敌人逐下了城墙。
  城上城下,血流成河,遗尸遍野,酷热的天气之下,整个战场之上臭气熏天,难闻之极。两方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知道这种天气之下,如果爆发瘟役那可不是玩得,于是每战过后,都是不得不花费大量的时间来收集战死者的遗体,集中起来之后,用火焚烧,饶是如此,还是有不少断肢残臂,内脏什么的会被遗留在外,用不了一个晚上,便开始散发出恶臭。
  “关兴龙,横刀师还有多少人?”李清坐在大堂之上,一边擦拭着战刀,一边问道。从昨天开始,他也开始上城防守了。
  “回主公,横刀师除开翼州骑营以外,共有两个满编营,连同后勤辎重菜有一万五千余人,半月激战,抛开阵亡和重伤不能上战场的士兵,我们还能作战的共计有八千余人,整个鸦雀岭军寨上十数个防守阵地,只剩下了五个,其中还有两个被孤立开来。岌岌可危!”
  李清点点头,“真是一场残酷之极的战争啊,对手也真是拼了老命啊,他们的伤亡预估如何?”
  关兴龙傲然道:“让我们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他们怎么会好过,我们有地势,军械之利,对方的损失比我们大得多,如今强撑不去,无非便是指望着虎亭守军以及贲宽所部能及时赶到。”
  李清哈哈一笑,“只怕他们来不了了!”站了起来,将擦得雪亮的战刀呛的一声还归鞘中,道:“这一次倒让我想起了当初我们坚守抚远时的感觉,一万余人应付完颜不鲁六万大军的攻击,但最后赢得是我们,那时我们的条件可远远比不上现在,嘿嘿,我们定州军,永远也不会吃败仗!”
  关兴龙也笑道:“是啊,主公,这一仗,也让我想起了当初在定远啊,那一次可真是打得我魂飞胆丧,几次都以为要殒命沙场了,比起那时候,现在还真不够劲啊!”
  两人大笑着走出去,登上主堡。军塞下面不远处,兴州军又开始整军,看来又要发起一次攻击了。
  “这周祖浩和欧阳刚强倒是有一股狠劲!”关兴龙叹道,“部队伤亡如此之大,他们居然还强撑不去,倒也算是一条汉子。”
  “比起捉住我所能立下的泼天功劳,就算将所有军队都赔上去,他们也会在所不惜。”李清笑道,“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那就让他们再碰一鼻子灰吧!”关兴龙独臂抽出大刀,呛的一声插在地上,“这几天,真还没有杀过瘾,主公,我还是很怀念当初手执大刀,纵横战场,亲手砍下敌人脑袋时的痛快啊,现在,这种日子实在是太少了!”
  “倒也不错,想过瘾,那你可得抓紧了,这一次机会难得,以后像这你这个级别的将军,想上场肉搏,机会是越来越少了!”两人相视而笑。
  “主公,信鸽!”铁豹忽然指着高空,那里,有一只雪白的信鸽正在盘旋,战场之上,浓烟弥漫,那支信鸽显然有些分辩不清方向了,在那里一圈一圈盘旋着。
  “肯定是小艾河那边有消息传过来了!”李清道。
  铁豹撮唇发出一个响亮之极的唿哨,空中的信鸽便箭也似的一头扎了下来,轻盈地落在铁豹身前的墙垛之上,铁豹伸手抓住信鸽,从鸽子腿上取下一个小管,双手递给李清。
  “主公,这就是监察院培养出来用于传递信息的鸽子吗,当真神奇,这小东西能准确地找到我们所处的位置,还能分辩敌我,这是怎么做到的?”关兴龙睁大眼睛,信鸽在军中还没有大量的推广,关兴龙也是第一次看见。
  “说穿了一钱不值!”李清笑道,“不久以后,你们也会配置这玩意的!”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小管,取出你们的密信,展开,扫了一眼,不动声色地递给了身边的关兴龙。
  “宋凯歌全军覆灭,贲宽弃营而逃,小艾河通道完全打通,翼州营,海陵营正兼程赶来!”关兴龙看着这短短的几句话,不由狂喜不已,高举着密信,大声地将密信的内容重复了一遍,身边的亲兵护卫更是异口同声地大声重复着信的内容,军塞之上,欢声雷动,不少士兵狂呼着挥动着定州军旗。隔主寨较远的两个至今仍在苦苦坚守的军寨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但看到主寨之上的欢愉,自然知道不是什么坏事,于是也是大声欢呼,挥舞旗帜。
  看到对方如此狂喜,正准备再一次发动进攻的周祖浩与欧阳刚强都是满腹狐疑,“出了什么事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不明所以。
  “也许是故做疑兵之计!”欧阳刚强道:“昨天,李清都亲自上阵了,看来他们已是到了山究水尽的地步,今天,我们要发动致命一击,老周,老子今天要亲自带队攻城,你给我压阵!”欧阳刚强恶狠狠地道。


第七百零三章 收获的季节(3)
  主将亲自上阵,京师大营官兵自然是士气大振,一鼓作气之下,再一次登上城墙,关兴龙,铁豹,李武等都率兵上城作战,李清的身边便只留了一个李文,而此时的李清,心思早已没有放在眼前的这场战争上了,在他看来,胜负已分,自己已经得到消息,对方没有信鸽传送,但也迟不了太久,剩下的,就是他们如何逃命的份了,秦岭防线在李清的心中已经不存在了。
  秦岭防线被摧毁,兴州再也无险可守,周同必然会收缩兵力到兴州城附近,以兴州城为倚托,构建防线,兴州城附近大军云集,打起来颇费功夫,而且在这个过程中,还得当心青州的南方部队。驻守青州的马塔羌部,战力不容小觑啊!
  陆上自己将占据莫大的优势,相信宁王纵然与天启联盟,也不会傻到替对手火中取栗,而且如果他真有异动,那自己在北方的田丰集团也就不用客气了,现在让李清暗自有些担心的还是海上的战斗。
  邓鹏回师护送周王到定州,路线几乎是一定的,宁王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周王到达定州,这一场龙争虎斗是不可避免,问题是,缺少了一半水师的邓鹏能否挡得住庞军的攻击呢?而且,就算将周王送到了定州,如果丢失了连山岛这些重要的基地,是不是得不偿失呢?
  李清暗自盘算中,在心中一连拟定了针对不同情况之下的数种方案,以备不时之需。
  外面杀声震天,不时会有飞石落在屋顶上,震动之下,灰尘簌簌而落,脚步声纷乱,不时有人在大呼小叫地调兵遣将,似乎对方又一次攻上了城墙。
  抬起了头,看向身边的李文。
  李文微笑道:“主公放心,对方主将,是叫什么欧阳刚强的吧,亲自上阵,杀上了城墙,功夫着实不错,不过关将军已亲自将他逐下去了。鸦雀岭稳如泰山。”
  “走吧,看看去,欧阳刚强,名字很熟悉啊!”李清站起身来。
  “他有一个哥哥叫欧阳健强,是御林军骑军统领,岷兴一战,欧阳健强被过大将军所杀。”李文笑着解释道。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个欧阳刚强是为兄报仇么,难怪如此生猛。”李清笑道。
  李清走上堡顶的时候,正值晌午,双方又激战了一个上午,看看情形,对方却丝毫没有收兵的意思。
  看到李清出现在主寨之上,立即便有一群士兵手持大盾围了上来,团团将李清保护起来,战场之上,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出现,虽然这里相对要安全得多,但保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一颗飞石击过来。
  看着将自己围得水泄不通的士兵,李清苦笑着对李文道:“瞧瞧,现在就是我想上阵厮杀,机会也是少之又少了,我每天还抽一个时间苦练武功,可最大的战果就是劈劈木头而已了。这样下去,我连这一个时辰也会坚持不下来的。”
  李文微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主公只需运筹帷幄之中,便可决胜千里之外,上阵厮杀,自有我等便可。我等是百人敌,主公却是万人斩啊!”
  虽说能以此自慰,但作为一名武将出身的人,不能亲自上阵厮杀,总是有那么一丝丝遗憾。转头看向鲜血飞溅的战场,正值午时,却是一个人血气正旺的时候,一刀断头之际,喷出的鲜血在阳光的照射之下,是那样的妖艳。
  “但愿有一天,这天下再也没有战争!”李清喃喃地道。
  “等主公一统天下之日,自然是天下太平。”
  “是啊,一统天下,我们当然要一统天下!”李清道。
  眼光之中,那个叫欧阳刚强的人又一次攻上了城墙,关兴龙独臂拖着大刀,怒吼着迎了上去。
  双方士兵舍生忘死,在方寸之地中进行着殊死的博杀。
  城下军营中,忽地响起了收兵的金锣之声,欧阳刚强愕然回望,城墙之上,已有多处形成突破,虽然还远远谈不上站稳脚跟,但较之先前,却是要强上太多,正是扩大战果的时候,观阵的周祖浩不在此时持续地派上援军,怎么反而鸣金收兵?
  阵中收兵的金锣之声执拗地,不停地响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欧阳刚强知道,一定有什么意外出现了,否则,以周祖浩的军事素养,不会看不到现在正是增兵的好时机。咬咬牙,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主寨之上的那相有些模糊的影子,凭直觉,欧阳刚强知道,一定是李清在那里,可惜了,虽然近在咫尺,却犹如海角天涯。他一个转身,退了下去。
  猛烈的攻势顿时如潮水般褪去。
  “为什么?”一边向大营内走,一边用力地将自己的头盔重重地扔在地上。
  大帐之内,周祖浩神色惊惶,在他的身前,一个衣衫破乱的将军正在叙述着什么,欧阳刚强跨进来时,只是觉得那员将领非常面熟。
  “出什么事了,怎么了?”将沾满鲜血的战刀锵地一声插在地上,欧阳刚强问道。
  周祖浩眼睛睁得大大地,死死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宋凯歌全军覆灭,贲宽兵败逃亡,如今定州军海陵营,翼州骑营正向我们迫来。”
  “你说什么?”犹如晴天霹雳,欧阳刚强高大的身躯晃了几晃,险些跌倒。“你胡说什么,这是那里来的军情,宋凯歌全军两万余人,怎么会全军覆灭?这其中是不是有诈?”
  周祖浩苦笑,“这位将军是宋凯歌将军麾下副将候方,宋凯歌将军已为国捐躯了!”
  欧阳刚强霍地转身,瞪视着候方,“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宋凯哥有两万人,就算是两万头猪,站在那里让对方砍,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对方全砍死吧?”
  候方双目泪流不止,“小艾河,小艾河水淹三军,全没了,什么都没了!”三言两语,将他们在小艾河的遭遇向欧阳刚强重复了一遍。
  欧阳刚强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抱头,“完了,全完了!”突地一跃而起,“周将军,我们还呆在这里干什么,马上撤退,撤退,否则连我们也要全交待在这里了!”
  “当然只能撤退了!”周祖浩无奈地道。
  铁豹冲进大堂,兴奋地看着李清。“主公,敌人撤军了。关将军正在整顿军马,准备追击敌人!”
  李清站了起来,“告诉关将军,横刀师伤亡很大,这追敌之事,就让翼州骑营和海陵营去做吧,让横刀师好好地休整一下,这些天来,他们可是累得狠了!”
  铁豹点头退下。
  “大帅,横刀师苦战半月,眼下正是收获战果的时候,主公不让他们追击,恐怕横刀师会心有怨气的!”李文小声道。
  李清笑道:“关兴龙不会这么想的,我呆在这里,将自己的安危交在他横刀师的手中,就是对他们最大的信任和褒奖了,岂不是比他们此时去追击对手斩获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战果能比的,一只落水狗而已,让谁去打不是一打呢,又不会带来什么额外的快感!”
  李文一听的确如此,李清孤身至此,便是他们这些人,也都是捏了一把汗,但关兴龙的确没有辜负李清的信任,硬是将数万敌人的狂硬生生地扛了半月之久。难怪当初主公会亲手书横刀立马,唯我关大将军呢!
  李清说得没错,横刀师的确是累得狠了,这些天来,很多人每天都只能睡上一两个时辰,吃饭都是在战斗的间隙当中,眼下敌人退走,压力骤减,获胜的狂喜很快便被无边的疲惫所取代,不少战士就地躺倒在血泊之中,也是鼾声大作。
  走在城墙之上横七竖八躺倒大睡的战士之间,听着他们此起彼服的鼾声,李清笑顾李文,“这是我最喜欢听到的最为美妙的声音!”
  小艾河战事基本尘埃落定,宋凯歌两万大军一去,虎亭便断难守住,在过山风的重兵压境之下,崩溃只是顷刻之间的事情,安福寺全身在王启年的攻击之下,便岌岌可危,虎亭如丢,安福寺守全便也只能全线后撤,秦岭防线到此时,已基本上可以断定被全线攻破了,剩下的,就是等着听好消息了。这场从尚海波叛逃便开始筹划的大战,终于完美地落下了帷幕。李清带着满意的心情离开了鸦雀岭。定州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呢,比方说,准备迎接周王回来的大典。
  岷州青阳县,这座县城是定州军在横扫岷州之后,唯一保留着驻军的县城,这里,也成了定州军钉在岷州的一颗钉子,更是扼守着岷州通往全州的交通要道。
  正值午时,青阳县城平静如昔,守门的士兵缩在门巷之中躲避着炙热的阳光,火辣辣的太阳无情地烧烤着大地,阵阵热浪席卷大地,青草被晒得卷成了绳索一般,有气无力地搭拉着头,大路之上,便连野狗也难得看到一只!
  就是在这种天气之下,突如其来的一阵马蹄之声惊醒了城门洞中昏昏欲睡的守门士兵,刚刚执枪冲出门洞,便看到一骑飞奔而来,更让他们惊骇的是,这个飞奔而来的骑士全身浴血。
  “敌袭,敌袭!”来骑一边用力鞭打着胯下的战马,一手高举着一面号牌。战马在离城门十数米处,两腿一软,轰然倒在了地上,马上骑士飞了出来,在地上滑出去老远,手中却仍然高举着那面号牌。
  守城士兵飞奔而去,扶起那个骑士。
  “我是监察院岷州分部特勤,敌人来袭!”断断续续地说完这句话,这名骑士头一歪,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第七百零四章 突袭青阳县(上)
  城门口为首的云麾校尉看到满身鲜血,背后还插着一根雕翎的骑士,脸色微变,这名特勤身着岷州军军服,显然是潜伏在岷州军中的人,浴血而来,肯定是对面的岷州军有重大的行动。收起腰牌,指挥着手下将死去的这名特勤背进城门洞里。
  城门被迅速关闭,随着城门士兵奔跑的脚步声,高挂于城楼之上的示警钟声猛地敲响,钟声连绵不绝地响起,整个青阳城几乎都可以清晰地听到。
  屋檐之下正在纳凉的狗惊醒了,猛地跳起,随着钟声狂吠起来,慵懒的趴在树杈之上的猫儿立起,浑身毛发倒竖,利爪伸出,死死地勾住树杆,正在菜园之中寻食的鸡鸭咯咯咯嘎嘎嘎地叫着,扑楞着翅膀,向着鸡舍鸭房一路狂奔,正在午睡的青阳县城的百姓也被钟声惊醒,揉着眼睛,打开房门,有些茫然地看着街道上狂奔的士兵。片刻之后,突地反应过来,大叫一声,砰的一声紧紧闭上房门。
  第一声钟声响起的时候,驻守青阳的定州军参将徐克兴只穿了一条犊鼻短裤,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守备衙门后院一株枝繁叶茂的垂柳之下鼾声如雷,警钟声响起,熟睡的徐克兴蓦地惊醒,一跃而起,赤着脚站在泥地上,有些惊诧,连绵不绝的警钟声将他的睡意瞬间赶得无影无踪,大叫一声,他随手提起插在凉床一边,从不离身的战刀,拔腿便向衙门外奔去。
  听到钟声奔来的亲兵捧着徐克兴的衣袍盔甲,正准备前来迎接将军,却见眼前一道影子闪过,直奔大门而去,定睛看时,正是自家参将,几乎赤条条的提着刀向外奔跑。
  “将军,衣服,将军!”亲兵们一迭声地呼喊着,跟了上去。
  第一声警钟响起的时候,青阳知县钱来躺在自己奢华的家里的后花园中,这里亭台楼榭一应俱全,小桥流水,淙淙有声,比起外边的酷暑,这里却是别有一翻清凉。
  作为青阳本地豪族,钱来的生活却是豪富之极。说起这钱来,却也是颇富传奇色彩,原来是岷州军的一个地方守备,当然,这官也是花钱买来的,在张爱民抽走所有精锐进入金州之后,青阳遭受到过山风王启年的骑兵集团奔袭,手下五百士兵瞬间便跑得只剩下一个老兵,本来也想跑路的他,却被神速的定州军给堵在家中,成了俘虏,本来自忖必死的他,却因为定州需要一个本地人来帮助稳定青阳局面,摇身一变又成了定州在青阳的知县,这个知县却是正而八板由上面任命,不再是花钱买来的了。
  战战兢兢地作了一段时间的青阳知县,钱来却发现,随着定州军在战场之上的节节胜利,似乎这天下之争的天平已经在向定州倾斜了,而且定州同僚也没有瞧不起他的样子,合作得倒也愉快,于是这个知县便也愈发地做得有滋有味了,甚至开始幻想自己有朝一日也会飞黄腾达,官居一品的日子。
  金翼一战,岷州军被打得只剩下了一个架子,青阳县似乎稳如泰山,推行定州行政,他这个知县是一窍不通,只能诸事委托定州派来的一些属吏去办,他唯一的使命便是在一张张通告之上盖上鲜红的大印。
  进入酷暑,衙门里的事便也清闲了下来,钱来在酷热无比的衙门里再也呆不下去,便溜回了家中,在美婢俏丫环的环伺之中,悠闲自得。
  定州军统治青阳的这一段时间里,钱来居然长胖了。
  正所谓饱暖思淫欲,此刻的钱来,却正在自家的后花园中白日宣淫。一个身材娇小的丫环被他剥的赤条条的,犹如一只羔羊,正在他的身下婉转呻吟,来自钱来魁武身材的猛烈冲撞,床榻吱吱呀呀作响,丫环身材虽然娇小,但胸前一对玉兔却是格外丰满,随着钱来身体的抽动而上下起伏,丫头星眸半闭,两手死死地掐着身上钱来肥厚的肉块,候咙深处却发出一阵阵销魂的呻吟声。
  床榻两侧,另有几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正红着脸,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替床榻之上正在抵死缠绵的二人打着扇子,身上却是汗涔涔的。
  当!一声钟响!
  当当当!连绵不断地警钟声响起,正在拼命抽动的钱来身体蓦地僵硬,他也在军中呆过很久,当然知道警钟声敲响意味着什么。一惊之下,顿时一泄入注,本来硬挺的小弟弟瞬间便软了下来,身下的女子被这一股热液灌入,却是快活地大叫起来。
  一个翻身,钱来一骨碌爬了起来,手却在微微发抖,他妈的,他妈的,一边手忙脚乱的穿衣一边却在暗自担心,受了这一吓,可别让自己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钟声仍在不停地敲响,府里也乱了起来,钱来瞄了一眼犹自躺在床榻之上宛如水蛇一般扭动的女子,挥挥手,“起来起来,快起来,要打仗了,躲好罗!千万别踏入府门一步。”
  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向着大门外跑去。
  钱来赶到城楼上的时候,正好看见徐克兴站在城楼之上,在亲兵的服侍之下,将盔甲一件件套好,见到徐克兴也是衣衫不整,钱来不由暗自揣泽道,莫非徐将军刚刚也知自己一样,正在行那敦伦之乐?瞄一眼徐克兴那棱角分明的肌肉一块块膨涨着似着在跳跃一般的结实的肌肉,钱来不由大为羡慕。想当年,爷也是这样的啊!偷偷地捏了捏现今自己那松垮垮,软绵绵的肉团,摇摇头。的确是不行了,也难怪喂不饱家里那几个饿虎一般的女人了。
  听说这位定州将军是乞儿出身,后来李清起事,大规模募军之时,为了能吃饱饭,便投身军中,不想就此踏上登云之路,军旅生涯是一翻丰顺,一步一个脚印,只五六年功夫,便从一个小小的大头兵登上了参将的位子。这位苦哈哈出身的将军小时候吃够了苦头,现在也难免也抓紧时间快活了,以前还不知道,现在既然知道了嘛,钱多在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要将家里的美婢给徐克兴送几个过去,只是家里的几个丫关一个个都温宛多姿,送那一个都有些让自己肉疼啊!心里不由纠结起来。
  徐克兴那里知道此时的同僚脑子里转得却是如此龌龊的念头,看到钱来,向他点点头,道:“钱知县,很有可能是岷州军来袭,我们要准备打一场恶仗了,守城我来,安抚民心,整顿秩序,筹备物资,却是你的事了。”
  钱来连连点头,“徐将军放心,我省的。”
  “嗯,对了,钱知县,敌军来袭,青阳县里说不得是有对方的探子的,必会趁此机会作乱,你抓住一个,就砍一个,万万手软不得,我们青阳县只有三千士卒,分摊到整个城池,人手并不充裕,城里可千万出不得乱子。”
  “放心!”钱来杀气腾腾,“有一个杀一个,有两个杀一双!”
  徐克兴满意地点点头,突然道:“钱知县家里只有一些仆役,一打起仗来,难免会有宵小生事,我派几个亲兵来卫护你的安全,另外,你家里我也派几个人去帮你守着,好使钱知县能一门心思地操劳政事,免受家事拖连,可好?”
  钱来嘴里发苦,心知对方这是对自己心有疑虑,却是不敢拒绝,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连连向对方拱手,“多谢徐将军美意,这下我就放心了,下官正准备向徐将军开口求几个人了,这下正好!”
  徐克兴微微一笑,不管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自己都得防范周全罗。敌人来得突然,也不知到底会是多大规模的侵袭,看着城上士兵正自狂奔着将一台台八牛弩布置到位,城后,投石机也正在被迅速组装起来,各种守城器械正在向城上汇集,不由满意地点点头,从接到示警,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本来祥和的青阳县城已变身成为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荒蛮野兽,随时准备着将来袭之敌一口吞下。
  地面微微震颤动,旋即,如霹雳,如风雷,急骤的马蹄之声排山倒海一般传来,一道灰线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迅速接近,岷州军的大旗已是清晰可见,单看骑兵规模,就有上万人之多。
  钱多变了颜色,徐克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迅速接近的敌骑,心里暗道侥幸,要不是监察院特勤得到消息,舍命来报,单是敌人这等速度,抢到城门之前,只怕自己这边还茫然不知所措。
  “准备作战!”徐克兴沉声下令。
  “徐将军,那,我,我下城去了,去我守城筹备物资!”钱多打了一个哆嗦,道。
  “钱县令请自便!”徐克兴摆摆手。
  骑兵就来了一万多人,那么步兵的规横起码是骑兵的数倍之多,看来,岷州军是准备大干一场了,真他妈的奇怪,岷州军上一次被打得那么惨,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又组织起了这么多的部队,真是让人杀不完啊,苦恼!
  徐克兴摸摸腰里的战刀,暗自想道。
  这一天,是李清被困鸦雀岭的第五天,这一天,是王启年展开对秦岭防线之上安富寺守军攻势的第一天。这一天,也是周同下达命令,让虎亭守军增援鸦雀岭的一天。


第七百零五章 突袭青阳县(下——下马威)
  尚在十数里之外,张亮便听到了青阳县城方向传来的警钟之声,不由懊恼之极,这一次的突袭,岷州花费了极大的心思,从极其隐秘的调兵到各种战术欺骗,在大功即将告成之际,自己麾下一名校尉却被发现是定州监察院秘探,虽然竭尽全力拦截追杀,仍然让其逃了出去,听到青阳的钟声,便知道突袭抢城的计划已落到空处。现在唯一指望的便是对手突然遇袭,举止失措,能让自己有隙可乘。
  “加速,加速,今天我们要在青阳县城里过夜!”张亮厉声喝道。
  马蹄踩在被太阳晒得松软的土地上,巨大的灰尘被溅起,形成一条滚滚的灰龙,遮天蔽日,站在青阳县城,看到一匹匹战马从灰尘之中钻出,震天的呐喊声几乎让城上肩关肩站着的人都得大声地喊着说话才能听见。
  “奶奶的,要是打仗靠声音大,这些岷州人赢定了!”徐克兴两手握拳,捶着墙垛,大声笑道。
  城下,一队骑兵气势汹汹纵马而来,直奔城墙之下,人在马上,张弓搭箭,嗖嗖数箭便向城上射来。嚓嚓两声,几支狠狠地钉在墙上,另有几支却是从徐克兴头上飞了过去。
  “他妈的,如此猖獗!来人,备马,让老子教教他们骑兵要怎么打仗?”把头盔往头上一套,大步就往城下走,“备马!”
  “徐将军,大敌当前,您怎么能出城去?敌方势大,我们只能据城死守,以城拒敌。”徐克兴身边的振武校尉,也是他的副手田冲大声反对。
  徐克兴毫不客气地用手里的马鞭敲敲田冲的头盔,“你知道个屁啊?看到了吗,对方气势汹汹,是吃定了我们不敢出城啊,老子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去打打他们的脸。戳一下子老子就会回来,他们只怕连反应都来不及。”
  田冲摇头道:“徐将军,您一旦陷进去,便很难撤回来了,对方会紧慑着您来抢夺城门的。”
  徐克兴拍拍身边的一架八牛弩,指指城后的投石机,再伸手夺过身边一名士兵的一品弓,手指弹着弓弦,铮铮作响,“这些是什么东西啊,你是吃干饭的啊?”
  田冲哭笑不得,“徐将军,你也在下边,我怎么好动手啊?”
  “球!”徐克兴骂道:“敌将要是真有这么厉害,缠住了老子,你就得大义灭亲,不但不要开城门接应我,还得哗啦啦地将石弹砸过来,来一个石如雨下,然后大地一片血红。”
  “您既然知道,干吗还要出去冒险?”田冲气愤地道。
  徐克兴凝视着远方仍在源源不绝冒出来的骑兵,叹了一口气,“兔崽子,你当我是傻瓜啊?莫名其妙地出去逞英雄?敌人来得突然,气势逼人,兵力更是我们数倍之上,只看他们的骑兵数量,就可以算出他们即将到来的步卒数量,我们定州根本就没有想到岷州张爱民会在这个时候动手,都以为他还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呢,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不会有援兵过来的。”
  田冲一惊,“王启年大将军不是有数万兵力驻扎在全州吗?”
  徐克兴摇摇头,拍拍田冲的肩膀,“小子,你不知道,王启年将军的部队早就分批运动到秦州安福寺一带,就在今天,前锋已开始对安福寺发动进攻,全州,现在就是一个空壳子了。”
  田冲的脸一下子变白了。
  徐克兴笑笑,“看看,你也怕了吧?”
  田冲辩道:“徐将军,我不是害怕,我只是担心。我们怎么守得住青阳?”
  “道理就在这里了!”徐克兴道:“我们必须守住青阳,守到秦岭战役胜利结束,守到王大将军,过大将军能腾出手来援助我们。但你看看,我们的士兵都有些害怕是吧?我们手下这些士兵大都是新兵蛋子,经历过大阵仗的不多,所以,我要去杀杀对手的威风,让士兵们看到我们定州人的威风。给他们长长士气。”
  “可是,可是如果徐将军折在外面,岂不是更让士兵们失了士气?”田冲道。
  徐克兴叹道:“兵行险着,无奈之举,如果我真折在外边了,希望我的血能激起士兵们的勇气。我如果死了,你就接手整个城防指挥。注意了,盯着钱多,这小子,我总觉得有些不地道。”
  “徐将军!”田冲哽咽着拉住徐克兴,“将军,让我去吧!”
  徐克兴哈哈一笑,“你小子,从讨饭的时候就跟着我,你有几斤几两我不清楚,你出去啊,那当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我去,还有五成回来的希望。只要你到时候,石头砸得准点,箭射得准点,别让我没死在对手那儿,却被你给收拾了。”伸手捶捶田冲的胸,大步便向城下走去。
  城下一队队骑兵耀武扬威地从城下纵马掠过,马上骑兵呐喊着,不时张弓搭箭,射向城上,城上却是一片沉默,没有丝毫的反应。
  似乎感觉到城上的守军有些吓破了脸,城下的骑兵更加张扬,有些甚至停在护城河边,立在马上,拉开裤裆,向着护池河里尿尿起来,并不时冲着城上做同侮辱的手势。
  轰的一声,吊桥猛然放下,与此同时,城门大开,徐克兴手握着狼牙棒,领着百多骑兵,呼啸着纵马而出,如闪电一般,便奔出城来。百多名骑兵刚一出城,吊桥便拉了起来。
  徐克兴嗬嗬怪叫着,策马狂奔,手中狼牙棒高高抡起,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手起棒落,那个从立在马上尿尿的骑兵便如同一只纸飖,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卟嗵一声,掉落到了河里,溅起的巨大的水花浇了其它人一身。
  显然,正在城外耀武扬威的岷州骑兵没有想到,如此状况之下,对手居然还敢出城作战,没有想到的他们在顷刻之间,便遭到了迎头痛击,如风似电卷出来的百多名骑兵沿着城墙,横扫而过,徐克兴挥舞着狠牙棒,所过之处,张惶四处逃窜的岷州骑兵一个个被击下马来。
  城上鼓声隆隆,采声雷动。
  徐克兴哈哈大笑,高举着狼牙棒打马圈了回来,这一阵冲杀,他已沿着护城河向前杀了数百米之远。
  “回去!”徐克兴喝道。
  百多名骑兵一声呐喊,一齐圈马回头,又杀了回来,来时的路上,四处扑倒着被他们在瞬间击杀的岷州骑兵。
  刚刚赶到的张亮脸色气得煞白,“没用的东西。”马鞭挥处,两队骑兵跃出,一队奔向徐克兴的马队,另一队则奔向城门,准备堵住他的后路。
  “岷州谢进忠!”扑向徐克兴的一队骑兵的首领手挺着长矛,奔向徐克兴,一边挺枪直刺,一边大声喝道。
  “谢你妈啊!”徐克兴泰山压顶,狼牙棒重重地击下,轰地一声,谢进忠两臂一麻,全身剧震,手里的长枪弯成了一个弧形,徐克兴哈哈大笑,往回一拖,狼牙棒的倒钩钩住枪杆,用力回夺。
  谢进忠那肯让对手将枪夺去,瞪圆了眼睛往回抢,徐克兴嘿嘿冷笑,手一拧一转,狼牙棒嘀溜溜一转,长枪杆不住地跳动,谢进忠再也握不住枪杆,弯枪脱手飞出。
  “拿命来!”徐克兴怒吼。手臂一弯一振,狼牙棒猛地弹出,谢进忠大叫一声,整个人倒伏在马上,饶是他夺得快,头盔也被带飞了出去。亡魂皆冒之下,圈马便向外逃。
  “怂包!”徐克兴大笑,跃马而过。
  离城门百多米处,对面已有黑压压的骑兵迎面扑来,徐克兴回首望了一眼跟随着自己冲出来的骑兵,心里暗叹一声,高举狼牙棒,在空中连划了三个圆圈,这是他给田冲的信号。
  城上,田冲紧咬着嘴唇,带着哭音大声下令道:“投石击,覆盖射击,八牛弩,隔断,一品弓,隔断!”
  城上众军都是一呆,看着田冲,手上却没有动作。
  “射击!”田冲疯狂地喊道。
  崩的一声,数十台投石机同时发射,将城下混战的人群同时覆盖,八牛弩带着特有的尖啸这声穿过前方人群,将正在奔来的骑兵射倒,仰射向天空的羽箭飞到最高点这后,返身而落,将敌军后方奔来的援军隔断。
  谁也没有想到城下居然在双方混战之初进行石弹的覆盖射击,徐克兴其麾下诸军却是早有准备,天空之中啸声响起之际,他们已是同时摘下马鞍旁的盾牌,紧紧地覆盖在自己身上,同时策马向前疾冲。
  惨叫之声连绵不绝地响起。
  张亮睁大了眼睛,他万万没有想到敌人竟然如此决绝,行此两败俱伤之举,两手紧紧地抓着马鞍,嘴唇抿得紧紧的。
  一轮石弹过后,毫无心理准备的岷州骑兵死伤惨重,即便是有准备的徐克兴部,也只余下不到半数人马,徐克兴挺身而起,扔掉了手里坑坑洼洼的盾牌,手中狼牙棒一个急舞,哈哈狂笑着策马奔向吊桥。
  “放桥,放桥。”城上,田冲惊喜地大声叫着,吊桥咣当一声放下。徐克兴纵马而上。
  “隔断射击,隔断射击!”田冲兴高采烈地大叫道。
  城上,欢声雷动,旗帜招扬。


第七百零六章 全民战争
  全州,是李清在征伐天下之中,遇到抵抗最为激烈的一个州,先是九刀锋的数场血战,海陵营虽然最后拿下这一险要关隘,但也是损失惨重,后来全州大帅廖斌眼见不敌,想出一个歹毒的计划,将辖区内所有百姓的财产,粮食一抢而光,连房屋也一把火烧成了废墟,留给了占领军一地的废墟和数十上百万嗷嗷待哺的灾民,以此来延迟定州军的进攻。最后廖斌部将陈冲在全州城烈焰焚城,整座城市生灵,百不存一。
  这是李清兵锋所到之处最为惨烈的一幕,以至于李清在占领全州之后,在陈冲埋骨之所立碑,要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并咬牙切齿地发誓,一旦抓住廖斌,全州城死于大火多少人,便要剐廖斌多少刀。但廖斌在阵冲的以死掩护之下,率残余军队投靠洛阳天启,一时之间,李清对其也是无可奈何。
  全州遭此大劫,有对廖斌切齿痛恨的,也有对李清心怀仇恨的,总之,在龙啸天接手全州知州的时候,整个全州百里无声,难见人烟,目力所及之处,尽是断垣残壁,野草从生。
  在全州城的废墟之旁,龙啸天搭起一溜茅屋,安置下他的知州僚属,全州的核心便算是在这里开衙办公了。
  全州受灾严重,而定州这些年来一直用兵不断,对全州的资助也是极其有限,只能在最大程度上保持着全州不要饿死人,每日两顿稀粥,苦捱时光,聊以度命而已。
  龙啸天家中豪富,龙四海为了帮助儿子做出政绩,发动定州商界,以全州财政为抵押,筹集了大量款项,为全州弄来了一大批农具,耕牛,种子,以及度荒的粮食,才使全州能撑到今天。
  紧赶慢赶,总算没有误了春播,带着对未来的希望,龙啸天领着全州子民播洒下种子,看着春苗破土而出,看着禾苗一天天长大,所有的全州百姓都眼巴巴地盼望着秋收的到来。
  接到青阳守将徐克兴的紧急报告的时候,龙啸天正将袍子下摆系在腰间,赤足踩在农田里,与一个老农在攀谈着,两人的喜悦之情都是言于溢表,快要秋收了,看田里的庄稼的长势,今年却是一个难得的丰年。
  龙啸天甚至开始盘算着秋收之后的种种施政之举,一直筹划中的水利建设终于可以在秋收农闲之时开工了,老百姓的房子也都要重修,以前的茅草房可不能再用,在去年冬季,便有大量的茅草房倒塌,压死了不少的人,州里可以为老百姓建房补贴一部分现款。
  至于老爹那里的款项,可以拖一拖,只付一部分的利息,这样多出来的钱还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带着这样喜悦的心情,龙啸天马不停蹄地穿松在全州各地,视察着整个州里的庄稼长势,这可是全州再一次腾飞的希望。
  但是徐克兴的密报,让龙啸天一颗心如坠冰窖。整个人如同一盆凉水从头浇到顶。
  作为定州高官,对于定州的大致方略,他是很清楚的。眼下,过山风集团正在大举进攻秦岭防线,而原驻扎全州的王启年部也被调入秦州,眼下全州竟是没有一兵一卒,除了一点可怜的地方守备部队。
  而秦州,眼下打得正是激烈,战事已进入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候,想从那里抽兵回来,根本不可能。而凭着徐克兴的三千兵马,想要守住青阳,抵挡住来自岷州的猛烈进攻,简直是痴人说梦。便连徐克兴自己也没有信心,在信中充满了与城偕亡的悲壮气息。青阳如破,全州便不再设防。岷州兵便可以长驱直入,不仅是恢复中的岷州要再一次遭劫,岷州兵甚至可以自岷州攻击过王集团后部,对正在秦岭作战的定州军造成极大的威胁。
  “怎么办?”龙啸天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接到密报之后,一路马不停蹄赶回全州。
  全州府衙大小官员也是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任你有锦囊妙计,但手头无兵,面对如此窘境,也是无可奈何。
  “徐克兴将军的第二份报告也送过来了,岷州军以张亮万余骑兵为先锋,步卒主力则由廖斌率领,于三日前抵达青阳,克日便展开了强攻,青阳守军奋力抵抗,力保城池不失,但青阳县城以外,尽皆沦入敌手。”
  廖斌?府衙之内,一时哗然,全州官员之中,有许多是定州军稳定全州局势之后,从当地选拔而出的一批人才,对于廖斌给全州造成的重大伤害,这些人是有着切肤之痛的。
  “怎么会是这个王八蛋?”众人都是愤怒起来。
  龙啸天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们一直以为岷州遭受重创之后,短时间内张爱民很难恢复元气,但天启将廖斌的两万全州兵马直接编入到了岷州军中,并启用他们作为进攻我们的急先锋,这一次我们庙算失策,可谓是被动之极。”
  “如今之计,只能急报定州,请定州调中央集团军来援救。”一名官员大声道。
  龙啸天道:“我在回程的途中,早便如此做了,但中央集团军驻扎定州,离全州路途遥远,即便以常胜营,旋风营的脚力,没有一个月的时间休想抵达,更何况大军出动,又岂是容易事,没有一定的时间来动员怎么能动起来,远水难救近火?”
  “那,那便只能向王启年将军告急了?”
  “秦岭战役已到关键时刻,这关系到我们整个的战略布局,岂会轻易撼动,而且秦岭之战还关系着大帅的安危,王将军岂会在这个时候抽身而回?”龙啸天摇头否决。
  “大帅真在鸦雀岭?”一众官员都是大吃一惊。
  “都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必要瞒大家了!”龙啸天站了起来,“大帅的确便在鸦雀岭。”
  众人都沉默了下来,大帅人在鸦雀岭,王启年为了李清的安危,是决然不会放弃安福寺不打,而抽军返回的。
  “既然如此,我们便只能靠自己了!”一名年轻的官员站了起来,目视着龙啸天。
  “家瑞有何良策?”龙啸天看着面前年轻的官员,这是全州府衙负责刑名的官员,姓乔名家瑞。
  “龙知州,全州百姓对于廖斌,恨之入骨,作为一名全州本地人,下官是感同身受。当年廖斌仓皇逃窜之时,对全州是抢光,烧光,将数十上百万全州百姓置于死地,几乎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要不是李大帅体恤百姓,全州必然生灵涂炭,眼下秋收在即,百姓刚刚看到了希望,这个混蛋却又要回来了,要是让他再一次进入全州,百姓们那里还有活路,所以,我们不妨将廖斌要回来的消息直言相告于百姓,并在百姓之中就地募军,赶赴遵化等地防守,将敌人挡在全州之外。”乔家瑞咬着牙道。
  “以普通百姓去抵抗如狼似虎的敌军,岂不是以卵击石,徒增伤亡而于事丝毫无补?”龙啸天摇头,见惯了定州军强大的军威,对于未经训练的百姓,龙啸天是一点信心也没有。“而且,这个消息一旦公布,会不会引起全州的恐慌,也值得我们考虑啊!”
  乔家瑞大声道:“龙大人,这只是万不得已的计划,不破釜沉舟,如何解眼下危局,青阳三千守军,断难守住青阳,徐将军拼死抵抗,也最多为我们多争些时日而已。如不当机立断,青阳一破,便再无挽回余地了。到时敌军攻入全州,覆巢之下,焉有余卵。”
  龙啸天脸色变幻不定,心中反复权衡,终于下了决断。
  啪的一拍桌子,人站了起来,大声道:“不过一死而已,乔大人,就如你所言,公告全州,廖斌贼子,又想犯我全州,本知州将亲率兵马,赶赴遵化御敌,自明日起,本知州竖旗纳兵,凡有愿随我去遵化御敌者,自带武器,自备粮食,三日之内在我大旗之下集中。”
  “下官愿往!”房内,众多官员一齐站了起不,同声大呼。
  龙啸天大笑声中,一摔袖子,出了房门,“来人,竖起大旗,三天之后,不管有多少人马前来聚集,我们出发!”
  随着龙啸天一张张的公告签署下来,一匹匹快马驶出这片由一间间茅草房组成的,可以说全天下最简易的州衙,奔赴全州各地。
  烈日炎炎,大旗之下,龙啸天一身簇新官服,端坐的椅子边上,插着一柄长矛,龙啸天正襟危坐于大旗之下。今天是纳兵的第一天。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龙啸天的面前,已经开始聚集起一批批的百姓,这些人穿着五花八门,有的甚至赤着胳膊,没有盔甲,没有统一的兵器,这些人大都扛着锄头,羊叉,钎担,默默无语,聚集到了府衙那一片茅草屋前。
  日头偏西,乔家瑞走到龙啸天的跟前,“龙大人,你还是去府衙内歇息一晚吧,第一批一万余人已经出发赶赴遵化了,你在烈日之下坐了一天,这样下去,身子会垮得啊!”
  龙啸天摇摇头,两眼放光,道:“不,本知州将一直在这里,只到三天之后。”乔家瑞摇摇头,挥手令身后的衙役送来吃食。
  暮色之下,影影瞳瞳,还有源源不绝的人在赶向这里,与先前一样,这些人到了大旗之下,便一言不发地端坐在地上。
  而此时,整个全州,都已沸腾起来,父送子,妻送夫,无数人正扛着锄头,钎担,钉靶,拎着柴刀,菜刀,甚至抓了一根木棍,正日夜兼程赶向全州城府衙。
  当年廖斌为了延迟李清进军的步阀,而采取的政策,在今天终于结下恶果,对其深恶痛绝的全州百姓万众一心,要将他挡在全州之外。


第七百零七章 坚守
  徐克兴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城头之上的血泊中,伸手摘掉头盔,咣当一声扔在地上,一边的胳膊挨了一下,剧痛入骨,脸上也被一支羽箭擦过,带去一块血肉,鲜血顺着下巴啪啪地滴在盔甲之上,在沿着光滑的凯甲掉下来,汇入到地上的血泊之中。
  刚刚打退了一波对手的进攻,城头之上横尸累累,敌人,自家兄弟的,纠缠在一起。青阳县城并不高,在优势敌人的进攻之下,根本无法遏止敌人在全面进攻之中,迅速找到弱点,突上城来,而剩下来的,便是徐克兴带着他的预备队四处救火。将攻上城来的敌军再一次逐下去。
  凝视着挂在西边,迟迟不肯落下去的太阳,徐克兴重重地吐了一口浓痰,“他妈的,连太阳都给老子作对,还不肯滚下山去。”天色不黑,敌人还有充足的时间再发动一次进攻,也难怪徐克兴痛恨不已,只是夏日白天本来不极长,太阳即便落下山去,离天黑也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呢!
  “徐将军,我替你裹伤!”军医提着药箱奔了过来。
  止血的药粉敷上去,徐克兴疼得嘶嘶倒抽凉气,“你这厮使得什么药,咋这么疼,比挨一箭还疼?”徐克兴扁着嘴,含糊不清地道。末了又恨恨地道:“也不知是那个王八蛋射了我一箭,让老子逮着他,定要拿箭在他脸上好好地划几个槽槽,老子这一张英明神武的脸,全给毁了。”
  军医哭笑不得,大战之中,天下羽箭多如飞蝗,你能知道这箭是谁射得,再说了,徐克兴一张脸又那里有半点英明神武的样子,满脸横肉还差不多。
  城下鼓声隆隆,一声声呐喊传来,徐克兴一跃而起,“妈的,说来就来了,当真是不消停啊!”脸上的伤裹了一半,半拉吊在脸上,甩来甩去。“将军等一下,马上就好了!”
  徐克兴一把拉掉脸上的裹伤布,“麻烦,算球!”
  天空陡地变得黑暗起来,那是城下数不清的羽箭和投石飞了上来,一个翻滚,徐克兴躲到死角之中,身后却传来一声闷哼,回头看时,刚刚正给自己疗伤的军医已是倒在地上,脑袋却是不见了,一个沾满红的白的物事的石弹正在他身边滴溜溜地打着转。
  “日他娘的,也不知道躲起来!”徐克兴伤感地道,但这种情绪却只在他的脑海之中闪了一闪,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杀气,这两天,这种情形他已经见得太多了。
  探头看了一下城头之下密密麻麻的脑袋,徐克兴咧了一下嘴,活动了一下受伤的左臂,疼痛减轻了很多,提起狼牙棒,挥了挥,还好,影响不大。徐克兴使狼牙检棒,却是受定州大将过山风的影响,便像王启年使陌刀一般,定州军有不少将领便也效仿,不过这两件兵器都太沉重,真正能用的,大都是定州的猛将,一般人,还真使不转这两样兵器。
  狼牙棒的尖齿之上血迹斑斑,有些已变得紫黑,齿与齿之间,还挂着丝丝血肉,几只苍蝇围着狼牙棒,嗡嗡的飞来飞去,似乎激烈的战事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影响。
  太阳西斜,没有了午时那种让人呼吸都感到困难的高温,对手的进攻似乎更加猛烈了。
  城头之上,士兵们往来奔忙,举起石头,擂木,不断地投掷下去,烧得滚开的沸油一盆盆倾斜下去,便有一股肉香夹着不类人声的惨呼声传来,悬在城上的滚木将云梯上的敌人扫泥丸一般地扫将下去,旋即,将敌人来不及斩断绳索的滚木又迅速拉将起来。
  城内的投石机将一枚的石弹投将出去,每一次听到崩的一声响,便意味着有不少的敌人将失去战斗力,可惜,在双方的对射中,对手依仗着数量更多的投石机,硬生生地将城内压制下去,连带着摧毁了不少城内的投石机,双方对射,对方却是不惧损失,失去了射程的优势,又在数量上处于劣势,此时城内的投石机只是聊胜于无罢了。最多还支持一两天,肯定便再也帮不上任何忙了。
  城头传来喊杀声,站在城楼之上的徐克兴看到又有一处地方被突破,便像闻着腥味的苍蝇一般,向那里攻去的敌人顷刻之间便增多。
  “随我来!”徐克兴一声大喝,倒拖着狼牙棒,连蹦带跳地向那边跑去,在他的身后,一百多名亲兵,也是他最后的预备队迅速地跟了上去。
  “呀呔!”一声猛喝,狼牙棒当头砸下,将对面一个敌人的脑袋哧溜一声砸到了脖腔里,飞起一脚将其踢飞,又重重地撞在另一人身上,徐克兴犹如虎如狼群,在被突破点上左冲右突,一步步迫近这一带的城头,只有将城下不断爬上来的敌人隔断,才能将已经爬上城头的敌人围歼。身后的亲兵排成一个圆阵,不断地旋转,每转一次,便向城头迫进一步,而徐克兴位于这个圆圈的核心,依仗着狼牙棒的长度,不停地击杀着敌人。
  眼前突地出现一个碗大的枪花,枪花吞吐之间,几名亲兵倒在地上,跟着枪花旋转,迎上了徐克兴的狼牙棒,当当当连声响之中,对方连消带打,与徐克兴的这等重兵器相撞,依仗着高超的枪术,丝毫不落下风。
  看到对方精美的凯甲和这一手高超的枪术,徐克兴心下一沉,妈的,难缠,要是不迅速解决了这王八蛋,只怕这个缺口就堵不上了。
  大吼一声,狼牙棒蛮不讲理地连劈带撞,想将对手迫下城去,但对手却也聪明得很,知道徐克兴的心事,稳稳地站在那里,不求进攻,只求能堵住徐克兴的去路,两人武艺相若,急切之间,徐克兴那里能进得半步。
  眼见着从缺口处爬上来的敌人越来越我,连自己的亲兵都陷入了苦战,徐克兴心下大急,心里一焦燥,反而被对手抓住了机会,一顿猛刺,反将徐克兴逼退了几步。
  奶奶的,难道青阳今天就要破了么?徐克兴一阵难过,但马上又振奋起来,王八蛋,即便青阳今天被破了,老子也要拉你这个长枪鬼来垫背。狼牙棒挥舞,大呼小叫,着着抢攻,此时横下一条心来,反而心无旁骛,再加之不要命的打法,反而将对手使枪的对手逼得连连倒退。
  但对手着实也是一名高手,片刻之间,便稳住了形式,徐克兴心中一阵惨然,看来城破就在今日了。
  突然之间,身周传来一阵阵激烈的厮杀之声,一批身着捕快服色的人杀入人群,而在这些捕快之中,一个肥硕的家伙穿着明显小了一圈的盔甲,举着一个长柄金瓜锤,手起锤落,连撞带挤,竟是硬生生地杀到了城墙之边。
  “钱多,钱县令!”徐克兴失声呼道。
  “杀敌,杀敌!”钱多满脸肥肉哆嗦着,庞大的身躯步步前移,跟在他身边的有老安等捕快,也有徐克兴派过去监视他的亲兵。别看钱多肉多,平时也是胆小如鼠,但毕竟是一员武将,横下心来,真打起来,一般的普通战士那里是他的对手,被他砍瓜切菜地杀得步步倒退。而钱多的肥脸上沾满鲜血,每走一步,脸上的肥肉便要颤抖几下,鲜轿也随之被甩掉,张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可着嗓怪叫着,便如野兽一般。
  有了这一批人的加入,形式顷刻之间便逆转,爬上城来的敌人一一被格杀当场,城墙重新被定州兵占据,此时,在城上的,便只有这个使红樱枪的敌将在抵抗,但此时形式逆转,敌将心神大乱,背靠着城墙,手忙脚乱地招架着。
  徐克兴嘿嘿笑着,此时放下心来的他,一棒一棒的,好整以遐的调戏着对手,身边的众亲兵抽冷子便是一矛刺过去,更是让那人手忙脚乱。
  打退了这股敌军,钱多拄着他的长柄金瓜锤,不住地喘着粗气,全身都在发着抖,也不知是累得还是怕的。
  当当当当一阵狂响之后,心神大乱的长枪将终于不敌,被逼得硬架对手重兵器,咣当一声,长枪中裂,镔铁枪杆被硬生生地砸断了,狼牙棒凌空击下,那敌将惊怒之下,一个翻身,凌空便向城下落去,竟是宁肯摔死,也不愿被一棒砸成肉泥了。
  “箭!”徐克兴势在必得的一棒落人,眼见对手跳下城墙,当即喝道。
  立即便有数直柄长弓探出城头,一阵嗖嗖乱射,那长枪将在空中长声惨呼,已是身中十数箭,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扭曲几下,便不再动了。
  此时天空中的光明正慢慢地褪去,天地开始变黑,暮色姗姗来迟,城头之下,廖斌,张亮脸色难看之极,数万之众,围攻小小的青阳县城,连打了三天,却仍是没有拿下,今天更是折了廖斌麾下大将庞军。
  “收兵,明日再战!”廖斌铁青着脸,猛地转身回营。
  城头之上,徐克兴放声大笑,笑声之中回过身来,却是向着钱多长长一揖,“今天多亏了钱县令,否则青阳城就要破掉了。”
  钱多仍在抖着,声音颤抖,“不必不必,一根绳上的蚂蚱嘛!”


第七百零八章 夜遁
  徐克兴大笑,“说得不错,一根绳上的蚂蚱。”伸手在钱多的肩上一拍,钱多应声而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倒是把徐克兴吓了一跳,蹲在他面前,“老钱,你没受伤吧?那里受伤了,那里受伤了?”
  钱多把头一阵乱摇,“没受伤,没受伤,就是腿有点软而已。”
  徐克兴瞪圆了眼睛,“我没听错吧,刚刚你可是威风八面,锤子抡起来便砸倒一个,抡起来又砸倒一个,你会腿软?”
  “当时没想这么多,这会儿越想越怕!”钱多颤声道。
  徐克兴一阵气苦,“老钱,你气死我了!”
  钱多脸上肥肉一阵颤抖,“徐将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俩搭伴一年多了,今天你是第一次叫我老钱,听着我舒服啊!”
  徐克兴嘿嘿笑道:“咱是军人,一起扛过枪,一起挨过刀,才是真兄弟嘛,老钱,不瞒你说,以前我是瞧不起你来着,但今天一见,嗬,有眼不识金镶玉啊,早知你如此勇猛,我当初就直接把你拉上城来了。”
  钱多两手乱摇,“别别,要是那样,我现在铁定挺尸了。”
  挨着钱多坐下,靠在沾着血液的墙垛上,徐克兴叹道:“也只是早晚而已嘛。用不了几天,我们都得挺尸。”
  “老徐,我们跑路吧!”钱多颤声道,“青阳守不住啊!”
  “跑路?”徐克兴瞄了他一眼,“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们一步也不能后退,你知道吗?我们身后的全州几乎没有一兵一卒,我们一退,全州必然沦陷。整个州就都要遭殃了。”
  “但我们也守不住几天啊!”
  “能守住一天算一天吧,只要能坚持到主公从秦州抽出手来,大军开过来,便会像碾死一只蚂蚁一肌碾死他们。”
  “可惜我们看不到了!”钱多抖抖索索地道:“可惜了老子一屋子的如花美眷啊,可惜了老子一屋子的金银财宝啊,可惜了老子……”
  “等等,等等!”徐克兴打断了对方的可惜,伸手摸起他的金瓜锤,“我说你小子,这锤子不会真是金子打的吧?”
  “你个锤子的!”钱多一把夺过来,“只不过外面刷了一层金粉而已,瞧瞧,瞧瞧,今天砸死不少人,这金粉都脱落不少,这得多少钱啊?”
  徐克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功夫了,还惦记着钱呢!
  钱多能出现在这里,着实是矛盾了很久,在他的豪宅之中,几经辗转,已经是他心腹的老兵油子老安知道他的心思,“老爷,其实咱不用愁啊!”
  “为什么不愁,都要死了还不愁?”钱多没好气地道。
  “咱本来就是岷州军啊?”老安嘿嘿笑着,“岷州军打进来,也不会把咱怎么着啊,咱换身衣服,不还是一样在这儿当地头蛇?”
  钱多唉声叹气,他可不这么想,自己在定州军来后,投降定州军,成了青阳的知县,替定州军稳定青阳做了不少的事,岷州大帅张爱民不可能不知道,定州李清可以饶了自己,还让自己当官,张爱民可不会这么想,他也不需要自己替他稳定青阳局面,他有大把的人可以利用,抓到自己,铁定是当头一刀,身首分离。
  而且作为一名官员,而且是读过书的读书人,看得自然也要比老兵油子老安要远得多,眼下天下大势,三分天下,李清热力蒸蒸日上,眼下正在进行的秦岭战役一旦获胜,兴州便岌岌可危,定州势力深深锲入中原,李清入主中原的机会更是大增,就算张爱民这一次不杀自己,他日定州军打回来,自己又何去何从,李清还会饶恕一个反复无常的人吗?
  思来想去,拿不定注意,更添痛苦。
  “要不,老爷,咱们就跟着定州军拼一把,要是赢了,不就没事了么?说不定老爷还会飞黄腾达,那老安我也可跟着鸡犬升天了!”老安笑道。
  钱多一翻身坐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道:“对啊,拼一把又如何?反正都是要死的,说不定拼一把还有一条活路,再说城真破了,老子也不一定就死了,老子还可以逃,只要逃到定州,那不就安全了,再说了,李清岂会坐视被张爱民抄他的后路?”
  注意拿定,不由容光焕发,精神百倍,“来人啊,拿老爷的盔甲来,拿老爷的金瓜锤来!”
  抱着搏一把的心态,钱来召集了所有的三班衙役,雄纠纠气昂昂地便上了城,却正赶上城头危急,误打误撞之下,却是解了青阳城破的危机。
  此时听到徐克兴悲观的言论,钱多算是掉到了冰窖里,现在打是打不过了,徐克兴又不肯逃,今天白天自己威风八面,就自己这体形,下面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这一下连最后一条路也断掉了,看来只能陪着徐克兴一条道走得黑了。
  钱多突然跳了起来,指天划天地大声咒骂起来,看得徐克兴莫名其妙,“老钱,老钱,你干啥呢?”
  钱多跳着脚骂了一会儿,一屁股坐了下来,喘着粗气大声喊道:“老安,老安!”
  老安跑过来,“老爷!”
  “去,回府去,叫纤纤,美美,宝宝她们过来,带上乐器,来城上为老爷,不,为弟兄们弹琴唱歌跳舞。”
  “啊?”老安一呆。
  一边的徐克兴也是一楞,片刻之后忽地兴高采烈地道:“妙啊,给弟兄们开工眼界,提提士气,说不定咱们还能再守两天。”
  城下军营,廖斌,张亮等人正在商议明天的进攻细节,一名当值校尉突然跑了进来,“禀二位将军,城上敌军行为极其奇怪。”
  “说,他们是不是要逃了?”二人眼光发亮,这几天来,打得恁苦了点,如果敌人能放弃青阳逃窜而去,那就可以在追击中消灭对手,比眼前进攻坚城要好得多了。
  “不是,城上一帮女人在弹琴,唱歌,跳舞,定州兵也跟着在应和,城上,城上倒似是在狂欢。”
  廖斌和张亮对视了一眼,“走,瞧瞧去。”
  一行人等走出大营,看到灯火通明的城上,一帮女人正自或歌或舞,寂静的夜空之下,琴瑟之声叮叮咚咚分外清晰,而在这群妖娆的女人四周,一帮定州兵正随着歌声东扭西摆,间或有狂放的笑声传下城来。
  廖斌和张亮默默地看着城上狂欢的定州兵,同时叹了一口气。
  “不由指望对手投降或者弃城而逃了,明天咱们准备再打一场硬仗吧!”张亮道。
  廖斌点点头,“只能是这样了。”
  值勤校尉道:“二位将军,现在城上敌军没有什么戒备,咱们可以派人去偷袭一把,兴许就能得手!”
  “蠢才!”张亮骂道:“城上灯火通明,敌军全军都聚集在城上,偷袭,偷袭你个大头鬼!”
  “其实咱们本身就不该抱什么希望,定州军从李清执政伊始,什么时候看到过定州军逃跑过啊?”廖斌知嘲地道。
  两人转身默默回营。
  城上,徐克兴乐不可支,看着妖妖娆娆的舞姿,搂着钱多的肩膀,“你小子,你小子艳福不浅,家里居然有这么多美女!”
  钱多很是不屑,“少见多怪,我钱多再怎么那也是一方世家,家财万贯,养几个美女算什么?只有你老徐,常年呆在军营之中,便是一只老母猪,也会被你看成绝世美女。怎么样,我这几个女人不错吧,有不有中意的,挑一个,今晚就让你尝尝女人的滋味?”
  钱多戏谑地看着徐克兴。
  “滚!”徐克兴怒道:“我徐克兴虽是乞儿出身,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朋友妻,不可戏,再说了,老子要留着力气明天厮杀,那能将气力耗在女人肚皮上!”
  钱多伤感地道:“过了明天就不是我的了,说不定便宜那个王八蛋呢!”
  徐克兴也是惨然而笑。
  “徐将军!”田冲急匆匆地奔来,“全州龙知州传来紧急军情。”
  “拿来!”徐克兴伸出一只手,从田冲手中接过火漆密封的信件,一把撕开,草草看了几行,忽地跳了起来,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老钱,我们有救了!”
  钱多一个挺身,以与他身形不相符的敏捷姿式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徐克兴将信件递给钱多,“我们有救了。龙知州命令我们撤退,全州已在遵化布置了第二条防线,命令我们率军转移,移到遵化与敌再战。”
  钱多仰天哈哈大笑,“我就说了,我钱多是一个福将。”
  “田冲,马上召集军官开会。”
  一个时辰之后,城上已准备齐全,迷惑敌人的所有假象都布置完毕,准备撤退的军队黑压压地聚集到了城下。
  “老徐,我这几个女人带上吧!”钱多央求道。
  “你胡说什么!”徐克兴一口回绝,“你没看见吗,我们必须轻军前进,我们所有的重伤员都只能分散躲到老乡家里去,怎么可能带几个女人走?要知道天一亮,敌人就会发现虚实,知道我们跑了,必然会来追击,敌军有大量的骑兵,我们两条腿要跟四条腿赛跑,而只有大半夜的优势,带上女人,跑得快吗?”
  钱多知道徐克兴说得也是事实,颓然低下头,“也不知要便宜那几个王八蛋。”忽然一跃而起,抓过纸笔,唰唰地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叫来老安,“去,给我贴在大门上。”
  “写着什么呢?”徐克兴好奇地探过头来,“想一封书信便抵挡敌人不踏进你的大门?”
  钱多咬牙切齿地道:“要是他妈的廖斌敢踏进老子的大门一步,老子便去全州刨了他的祖坟,他的祖坟不在全州么,主公不会做这事,你们也不会做这事,老子做得出来。”
  徐克兴愕然看着咆哮的钱多。


第七百零九章 奏效
  清晨,薄雾散去,隆隆的战鼓声中,急攻而上的兴州军没有遇到任何抵抗,轻而易举地登上了城墙,城墙之上,尚燃着的灯笼随着随风摇摆,似乎是在嘲笑着他们上了一个大当。
  稻草扎成的草人身着盔甲,持枪挺立,廖斌手抚着草人,看着张亮,苦笑道:“八十岁老娘老绷孩儿,我们两人征战一生,末了居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给骗得团团转。”
  张亮也是微微摇头,“这个家伙着实狡滑,昨晚居然还弄了那么一出,一副悲壮赴死的慷慨激昂模样,换作是谁,也会上当的。”
  两人都有些颓丧,虽然这仗是胜了,但却象是吞了一只苍蝇在肚子里,恶心的要死,偏生又还不能吐出来。
  军鞘踏在石板街上,两旁的民舍,稍靠近城墙一方的,已是被投石机打得支离破碎,便连大街上,也不时会看到一枚枚石弹,而在每个街口,赫然是一个个的沙袋垒起的障碍,看样子,却是对方准备在城破之后与他们打一场巷战了。
  “看来他们突然撤退也是临时起意!”张亮道,“廖帅,我已经派出数千骑兵去追击,但是敌人已走了大半夜,而且他们是步卒,又可以翻山越岭抄小径,恐怕也是徒劳无功啊!”
  廖斌此时已回过气来,道:“无妨,尚首辅说过,整个全州除了青阳,再无正规军驻守,而王启年又被吸引去了秦岭,我们正好以霹雳之势横扫全州,截断李清的归路,割断定州与中原的联系,让过山风集团被孤立在中原,好方便皇帝陛下出手,这路骑兵正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对手。都说定州铁骑天下无双,这一次却要看看我们岷州铁骑横扫全州了!”
  张亮大笑,“拿下全州,中原兵马源源而入,重兵密布全州,倒要看看李清怎样应付?恭喜廖帅,马上就要重返故乡了!”
  廖斌脸上露出笑容,当年被李清打得兔子一般逃出全州,现在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地回来了。
  “廖帅!”一名亲兵脸色有些古怪地从前方奔了过来,向着两人施了一礼。
  “嗯,不是让你们去点检青阳衙门,缉捕定州余孽吗?”廖斌看着他道。
  来人干咳了两声,“廖帅,前面有一个大宅子,是原青阳知县钱多的府弟,只是,只是弟兄们却不敢随意闯进去!”
  张亮奇怪地道:“这个钱多是青阳本地人,以前还是岷州在青阳本地的守备,后来投降了李清,怎么啦,这样的叛贼府第,你们为什么不方便进去,这个钱多家财万贯,正好拿来以充军资。”
  来人苦笑一声,“两位大人还是先去看看吧!”
  廖斌狐疑地看了一眼对方,要不是眼前这人是自己的心腹,也是自己的老家人,早就一鞭子抽过去打得他满地找牙。
  看完钱多张贴在大门上的便条,廖斌气得两眼发黑,几乎一跟头跌在地上,手里的马鞭哆哆嗦嗦地抬起来,一鞭子便将先前来报讯的那人抽翻在地,“混帐东西,廖某人是何等英雄,岂受这等流氓的威胁。”抬起一脚,咣当一声踹开大门,便要闯进去。
  随着大门洞开,里面传来几声惊呼,显然有人躲在里面,正窥祠着外面的动静。
  张亮也觉得好笑,伸手一把拉住狂怒的廖斌,“廖帅息怒!”
  “怎么啦,你也认为我廖斌会受此人威胁不成?”廖斌怒道。
  张亮微笑,“廖帅何必跟这们一个小混混一般见识,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小混混还真是难缠呢,廖帅的祖坟的确在全州,李清怎么说也是当世豪杰,自然不会去惊动您祖先安息之地,但这种小混混却说不定,真让他偷偷去掘了您先祖阴舍,岂不是令廖氏祖先黄泉之下也不安生?”
  廖斌咬牙切齿,“难道我就真受这王八蛋的威胁,不敢踏进他家一步么?如此,我廖氏先祖在黄泉之下羞也羞死了。”
  张亮大笑道:“眼下青阳已入我手,全州唾手可得,等我们拿下全州,捉住了这个狂妄的东西,你再慢慢炮制他便好,眼下嘛,不如派兵守住这处府第,等拿住此人之后,带到这里来,当着他的面进去岂不可妙?”
  廖斌慢慢地冷静下来,张亮说得不错,君子好欺,小人难缠,当真让那个王八蛋去刨了自己祖坟,自己真是没脸活了,此时倒是很感激张亮给了自己一个台阶,让自己能不伤体面地下得台来。
  点点头,“张将军说得有道理,到时候,我要让混帐后混到这世上来这遭!”这一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廖斌嘴里蹦出来,阴森森的,让张亮也不由寒毛倒竖,心里不由替那个钱多哀悼起来,落到廖斌手里,只怕当真生不如死。眼前这个家伙绝对是心狠手辣之辈,当年李清入侵,他使出的绝户计便让人瞠目结舌,最后的火焚全州城更是连张爱民大将军也大摇其头。
  此时犹不知自己狡计得逞的钱多正随着徐克兴一路狂奔,硕大的身躯骑在马上,高大的马身倒显得骄小起来,边跑边还频频回头,显然还在挂心他的几个小美人。
  “好了老钱,多想也没用,要不了多久,咱们就要打回来了,赶紧跑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看着钱多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徐克兴又好气又好笑,这个钱多,还真是让人看不透。该光棍时光棍得很,但转眼之间,又变成了如此惫懒,一点也不像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好汉子。
  徐克兴等人此行的目的地遵化,已是人山人海,遵化城比起青阳城显得大一些,城墙也高一些,自从龙啸天发布全州动员令之后,每天赶赴这里的人络绎不绝,从在自己的草芦州衙之外竖旗聚兵,至三天后,龙啸天已聚起了五万青壮,当然,里面也有不少的年过花甲的老头,尚未成年的孩子。
  龙啸天毫不迟疑,立即带着这支穿着五花八门,手提锄头,钎担,棍棒,钉靶的大军赶赴遵化,一经到达,立刻开始在城外开挖壕沟,修筑工事,无数的人伐倒巨木,做成拒马,鹿角,整个遵化城内外完全变成了一个大工地。
  无数的石头被击碎,搬上城墙,一根根擂木在城墙之上堆集如山,所有乡舍村居,县城人家的油脂全被搜集了起来,在城墙之后,临时垒起的炉灶上,一口口大锅已是码上。
  无数人家的门板被卸了下来,涂上稀泥之后,竖在城墙之上充作盾牌,整个全州的铁匠几乎都被集中到了遵化,夜以继日的打造兵器,铁料不够,就将所有能搜集起来的铁器全都融了,打制成最为简单的矛头,在后面装上一根木柄,就能充作长矛使用。
  龙啸天坐在城楼之上,焦急地等待着青阳守军的撤回。
  龙啸天从未带兵打过仗,但却为大军负责过后勤,知道那些东西是打仗需要的,他现在只能拼命地筹集这些东西,之所以要青阳徐克兴撤回来,是龙啸天眼下实在找不着指挥作战的将军,而且,这些民壮虽然眼下志气高昂,但一旦见了血,见到了真实战场之上的残酷,极有可能发生崩溃,他也极需要一支真正的军队给这些青壮们作出一个示范,同时也成为一支定海神针。
  龙啸天希望徐克兴能尽可能多地将青阳守军撤出来,这是目前全州唯一一支拥有强捍战力的正规军了。如果徐克兴回不来了,龙啸天才会真的绝望。
  让龙啸天望眼欲穿的徐克兴终于在一个夏日的黄昏出现在遵化城下,看到遵化的场景,徐克兴不由吓了一跳,那里来的这么多人?遵化城已是面门全非了。而看到徐克兴带着军队出现,不仅是龙啸天,便连所有的青壮都是大声欢呼起来,这个时候,一支正规军队的出现,无疑是给这些人打了一剂强心针。
  “我总算把你盼来了?”龙啸天执着徐克兴的手,热切地道:“徐将军,遵化交给你了,你带了多少人回来?”
  徐克兴抽回手,规规纪纪地向龙啸天行了一视,论起位份,他区区一个参将,比起龙啸天可是低多了:“让龙知州担心了,我们在青阳与敌人血战了三天,损失颇大,凡是还能作战的我都带回来了,算上轻伤员,还有两千挂零。”
  “好,好得很!”龙啸天欣慰地道,“这些天我夜不能寐,食难下咽,生怕徐将军在青阳有所不测啊,吉人天象,吉人天象啊!”
  徐克兴笑道:“龙知州,听闻您已在遵化聚集了大军,不知统兵大将是定州那一位啊?”
  龙啸天笑了笑,执着徐克兴的手走上城楼,指着城上城下,热火朝天的青壮,“这就是我募集起来的大军,徐将军,现在遵化已聚集了五万青壮,无不是敢以赴死之辈,你看看,你看看!”顺着龙啸天的手指,徐克兴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依稀看见,还有络绎不绝的人正向着这里赶来。“我敢保证,用不了几天,我们在遵化可以聚集起十万大军。”
  看着眼前这些手扛锄头,钉耙,钎担,提着锅盖,甚至提着一柄菜刀就站在人群之中的青壮,徐克兴一颗心完全沉了下去。
  “这就是您所说的大军?”徐克兴结结巴巴地道。


枪手一号说:

暂无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