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慕兰节(1)
作者:枪手一号|发布时间:2024-06-29 00:48:44|字数:33957
在定州人看来,上林里都护骆道明大人实在是一个敛财的好手,而在李清眼里,他却实实在在是一个难得的能员,搞经济的一把好手。慕兰节还没有开张,他就已将大把的银子实实在在地搂进了怀里。
先不说他从那些蛮族大贵族那里刮来的银子,这只能算是小头,虽然举办慕兰节,这些贵族们拿钱也爽快,但那里比得上骆道明的手段,他将上林里自抚远之间设下了十个会场,上林里为主会场,每个会场都按位置的好坏明码标价设置广告位,在李清看来,就是广告,但在骆道明那里,却是大义凛然地声称为了帮助商家提高知名度,所以允许他们在这些地方挂上他们商会的标示或者店铺的幌子。当然,这是要钱的,位置越好,钱便越多。
与此同时,骆道明派出大量人员到处宣扬慕兰节的妙处,什么叨羊大赛,蛮族歌舞等等,总之,如何吸引人,他派出的人便如是说,手下吏员不够用了,便跑去找杨一刀从军中借来一群能说会道的军士,换上便装,跑到抚远,跑到定州城里四处宣扬,数天之内,上林里慕兰节便成了定州城中的热点,四处都在纷纷议论之中。
“喂,黄四,听说了么,上林里那个蛮族的慕兰节要开张了!”一个揽工的汉子大声招呼着同伴。
“听说了,听说了,能不知道么,现在城里都在说这个呢!”黄四没好气地说。
“黄四,我可听说了,蛮族女子可都豪爽得很,像你这种光棍汉,不妨去碰碰运气,说不定就能讨房媳妇回来,现在本地女子娶不起啊,不但要房子,还要银子,你老哥也是运气好,早早就娶了老婆,你可就不行罗。”
黄四懊恼地道:“谁说不是呢,前几天隔壁阿娘给我介绍一门亲,上得门去,没说三句话,就把赶出门去了。”
“哪三句?”
“在城里有房子么?”“没!”
“有正式工作没?”“街上揽工的!”
“那还找什么媳妇?”
那汉子听黄四说完,笑得打跌,“黄四啊,大帅啥都好,可这城里的房价未免涨得也太快了,大帅也不管管。我说你啊,找本地女子那是没戏了,不妨去上林里碰碰运气,我可听说,那慕兰节可也是蛮族女子寻找如意郎君的日子,真让她看中了,倒贴也愿意嫁给你啊!”
“你当小弟没动这个心思么,可那骆大人说了,慕兰节是蛮族人的节日,不是蛮族本族人,进去那是要付银子的,这门票如今可是涨到了五两银子一张了,小弟我运气不好,手里的一点银子前几天跟人赌钱输个精光,想进去也没门了。”
“这个骆大人,真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这样吧,黄四,我手里还有三两银子,你再去借借,去碰碰运气吧!”那汉子却很是豪爽。
黄四大喜,“老哥哥,如果我真找着了媳妇,这银子我加倍还你。”
“可别,黄四,可说清了,你找不着媳妇这银子也得还我,你当我藏几个零花钱容易么我?”
“那是自然的!”
这一个故事清风讲与李清听时,却险些把李清笑翻在地,“清风,这是你现编来逗我开心的么?”
“这可是真的!”清风笑道,“我一个手下将这事当笑话在衙门里讲,我听着也觉得开心,你说这骆道明也真是的,先找伯颜肃顺他们敲了一笔,然后又找商家去敲了一笔,临末了,还不忘搞什么门票,又再狠狠地捞上一票,我可知道,现在这票价啊可是涨了好几倍了。轻易还搞不到手哦!”
李清微笑,“尚先生他们怎么说?”
“听说尚先生倒没怎么说话,倒是路大人吹胡子瞪眼睛,大声斥责骆道明有辱斯文,实是欺文败类什么的。”
“骆道明不错,能想出这些个点子就说明此人实在是天纵其才,好家伙!清风啊,能逮着老鼠的猫就是好猫啊!?这骆道明抓经济的确是一把好手啊,轻轻巧巧地就赚了大笔银子进了口袋。”
清风掩嘴娇笑道:“这可不行,我们统计调查司为了安保可投入了大批的人力物力,骆道明只顾自己发财,也不可怜可怜我们,回头我得找他讨要一些辛苦费才是。”
李清大笑,“骆道明还是不够机灵啊,要是换个人,早将银子给你送上门去了。”
两人正说得开心,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笑道:“什么事说得这么开心啊?能不能让我也高兴高兴啊?”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清风的笑容立即敛去,从坐位上站了起来,向着来人微微欠身,“见过倾城公主!”
倾城公主已有六七月的身子,已经非常显怀了,在两个宫女的服侍下,慢慢地走过来,“大帅!”
李清点点头,“今儿怎么出来了?快坐吧,别累着了!”
坐在李清的一侧,倾城看着清风道:“清风妹妹,刚才你和大帅说些什么呢,如此开心,能不能让我也开心一下?”
清风笑道:“公主见笑了,左右不过是一些市井俚语,难登大雅之堂,倒是不敢有辱公主清听,将军,我还要去检巡一下慕兰节的安保,就先告退了!”向两人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倾城看着清风优雅的背影,心里蓦地又冒出一股火来,听到清风叫李清为将军,她便忍不住心头火大,在定州,叫李清为将军似乎成了清风的特权了。
“今儿个出来,有什么事吗?”李清关切地问道。
“我听说过两天在上林里要举办蛮族的慕兰节,我长这么大了,还没有看过这种节日呢,想请大帅那天带我过去!”倾城笑道。
李清有些迟疑,“你身子这么重了,这天气又实在寒冷,定州城去上林里又比较远,不大好吧?”
倾城伸手拉住李清的衣袖,央求道:“驸马,我要去嘛,你知道,我从小习武,身子骨强得很,一点风雨怎么能奈何得了我?”
倾城难得撒娇,李清不好再拒绝,“好,但那天你可得穿厚一点,外头风雪大,天气冷,可千万冻不得的。”
与此同时,在桃园小筑里,霁月也听说了慕兰节的盛况,小妮子在桃园小筑之中闷得久了,静极心动,便想去看看这一年一度的蛮族盛大节日。
“刘强,你去跟大帅说,我要跟他去上林里!”霁月满不在乎地道。
刘强吓了一跳,霁月夫人最多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临盆了,这个时候大帅怎么会让她出去。“夫人,桓神医说了,您的产期就在一个月后,这一段时间,一定要注意保养,大帅怎么会同意让您冒着如此大的风雪去上林里?”
霁月歪着头,想了片刻,点头道:“说得也是啊!”
刘强大喜,知道霁月已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那知道霁月接下来一句话让他直接傻了眼,“那我就自己溜出去,刘强,我们先偷偷去走上一半路,然后在路上等着大帅,你说那时候,大帅总不能再赶我回来吧,还不得带我去?”
刘强苦着脸,心道:“那道是,不过我可就惨了,您没事的话,我也就只是屁股开话,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脑袋瓜子可就要搬家了。这可不行,自己得让人去禀告大帅,让大帅制止霁月夫人胡来!”心里拿定了注意,脸上便轻松起来。
“既然夫人拿定了注意,那卑职我就下去做准备!”刘强道。
霁月一根纤纤食指伸到了刘强的鼻子之下,“刘强,如果这事让大帅知道了,哼,你可不要怪我收拾你。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想下去之后便派人去告诉大帅是吧?你要是敢这么做?哼哼!”霁月威胁地看了刘强几眼。“巧儿,你安排人给我将他们盯紧了,这几天,所有侍卫一个都不离开桃园小筑!”
刘强又傻了。
李清不知道桃园小筑里的这一慕,但清风却知道的清清楚楚,听到从桃园小筑里传来的消息,清风沉默半晌,钟静道:“小姐,霁月小姐马上就要临产了,这出去太危险了,还是去拦下来吧!”
清风摇头道:“不用,只需小心些便好,虎子不是说倾城公主也要去么,到时候便让桓神医也跟着去,就以照顾公主的名义,有他在,霁月出不了什么事?”
“小姐,您不去上林里了么?”钟静问道。
“我不去了!”清风闭上眼睛,“慕兰节,那是我的梦厣,便让纪思尘去那里主持一应事务吧,钟静,过了年,我们两人一起去洛阳。”
“小姐,过了年,霁月小姐就要生了,您在这个时候离开定州?”钟静迟疑地问道。
“我在与不在,又有什么关系呢?”清风缓缓地道。“我总有种感觉,在洛阳有什么人在候着我。再说了,我也想见李老爷子一面,兴州屈勇杰的事情我要当面向他讨教一番,也许他了解了所有情况之后,会给我一个很好的答案。所谓人老成精,像李国公这样的人,吃得盐比我们吃得饭都多,我们想不通的事情,在他那里也许简单得很!”
钟静点头道:“我明白了。把王琦他们带上吧,兴许用得着!”
“这些事,你去安排就好了!年后我们就走!”
第四百零一章 慕兰节(2)
临出发的这一天,天公也似乎很作美,敛去了风雪,多日不见的太阳慢吞吞地从云层中钻出来,懒洋洋地将微不足道的一点热量洒将下来,光线射在冻得瓷实的积雪上,明晃晃地让人睁不开眼。
定州城内,驰道两边的大树之上,偶尔有枝条承受不了积雪的重压,摇晃几下,将厚厚的积雪哗哗地倾倒下来,一片雪粉便簌簌而落,钻进下面正在走路的人的脖领里,冷嗖嗖的,旋即又化成细细的水线,沿着脊梁便流将下去,却是引起阵阵欢笑。
更有一些半大小子,淘气地抱着一些还不够粗壮的树干,趁人不注意,便是一阵猛摇,积雪哗哗落下,他却嘻笑着迅速跑开,正走过的路人瞬间便成了一个雪人,有些茫然地抬头,看见那些淘气的小子,却也只能无奈地摊摊手,耸耸肩。抖落一身雪花,接着赶路。
街道之上,孩子们快活地打着雪仗,雪团飞舞,不时有人被击中,哎哟的叫唤声不绝于耳,但却愈挫愈勇,偶有人实在被打痛了,呜呜的号淘一会儿,在同伴的嘻笑中,抹干眼泪,却是翻身又加入了进去。街道两边,被堆出了无数的雪人,更有一些商铺心思灵动,用雪垒出各种惟妙惟肖的造型,以此来吸引路人。
李清的仪仗队走过街道,隔着马车窗看着这一幅太平景象,李清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曾几何时,定州还是一片兵慌马乱的景象,人人朝不保夕,但现在,在自己的努力下,定州已成为整个大楚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
见到李清的车队,路上的行人赶紧回避,车队所过之处,成人们一个个抱拳一揖到地,连那些孩子们也停止了嬉戏,规规纪纪地排成队列,整齐地站在街道两侧,静候着车队过去。
“这些孩子们站得恁地整齐!倒似军队一般!”马车之中,倾城公主有些讶然地道。
李清不在意地道:“这也没什么,这些孩子现在都在定州的义学之中上学,义学是不收学费的,都有州府供给,每天还给学生提供一顿午餐,但在义学中,除了读书认字之外,还必须进行一定的军事训练,每个义学州里都配备了一到两名退役的士兵担任教官,所以啊,这些孩子虽小,但也算是接受了一定的军事教育,等他们长大了,需要他们入伍的时候,可以省不少训练的功夫,很快就能上手。”
倾城公主啊了一声,显得很是惊讶,这一年多来,她一直深居简出,对于这些政事了解的却是不多,“这是今年才开始的么?”
“当然!”李清点点头,“以前有心也无力啊,一直在打仗,那里能顾得上这些,现在不打仗了,财力上也宽裕多了,当然就有时间和精力来做这些!”指指那些街道两边的孩子,李清朗声道:“他们是定州的未来,我要培养的是允文允武的下一代,把书读呆了不成,以粗鲁为傲更不行。”
倾城笑道:“你就能肯定这些孩子将来个个都能成为定州的顶梁柱,那却也不见得。比起那些世家豪门培养下一代的手法,你这个法子却显得粗陋了些!”
李清哈哈大笑:“我这是广种薄收,定州如今下辖数百万百姓,小孩子不说多,几十万总有吧,这些人中,总有一些人是只要给点阳光就可以灿烂的家伙,不要多,这几十万小孩当中,只要有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能成为顶梁柱就够了。”
“那与你的投入相比,岂不是要亏大本了?”倾城笑道。
李清摇头道:“你错了,怎么会亏本,我赚大发了,这几十万孩子虽然不可能都成才,但个个都知书识礼,做到这一点就赚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的普及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眼下巨大的投入也许到几十年甚到上百年后,才会结出丰硕的果实,也许你我是看不到了,但我却信心,我们的后人总能看到这一天,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听到李清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倾城默然无语,这些话,在她前几十年生涯中,从没有人对她讲过,皇帝哥哥没有,那些教自己读书识礼的大儒们也没有。一双妙目凝视着李清,手却缓缓地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腹。
“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么,要不要叫桓神医过来瞧一瞧?”李清关切地问道。
倾城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心生感触而已,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你这话说得好,我们做父母的的确要将树都栽好了,好让我们的孩子将来能省心一点!”想到父皇留下一个乱摊子,皇帝哥哥心力交瘁,食不知味,夜难安寝,苦心操持,但终究难以回天,不明不白地就死了,心里不由一阵难过,眼里顿时蓄满了泪水,又怕李清瞧见,别转头,假装去欣赏车外的雪景,偷偷地将眼泪擦掉。
说话间,车队已出了城,向着上林里方向,沿着驰道前行,这几天,这条通往上林里的驰道人满为患,大批的人流正涌向这个方向,大都是买着了门票准备去凑热闹的定州人,更有许多商户,赶着马车,带着自己的货物,招牌急如星火地去布置。
因为车队里有着倾城,所以车队行驶的速度很慢,估计要到中午时分,才能赶到抚远,夜里,才能达到上林里,这还是李清车队享有特权,一路之上,所有车辆行人都要让路的结果,其它一些人,恐怕会到的更晚。驰道两边不时会看见身着衙门公服的差役,在路中巡逻,预防有什么争端或事故出现,看到人流虽众,但一切都有条不紊,李清不由赞道:“路一鸣办事果然滴水不漏。”
中午时分,已经看到了抚远高大的城墙,平蛮之后,抚远作为抵抗蛮族的最前沿的功效已经丧失,但李清在抚远依然驻扎了一个营的兵力,其目的不言而喻,在抚远与上林里之间,便是蛮族的聚居地,二十余万蛮族便分布在两者之间数百多公里的土地上,而且在抚远,还有对定州至关重要的宜陵铁矿,匠师营等重要设施,一点也不能轻忽。
驻守抚远的将领魏鑫和抚远县令阮方宇早已迎出数里路,此时正站在道路旁,恭敬地迎候着李清一行人。
李清跳下马车,含笑走到老将魏鑫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老魏,有日子没见了哈,在抚远过得怎么样?”魏鑫感激地一笑,山羊胡子一翘一翘地,“多谢大帅关心,末将现在舒服得很,就是太舒服了反而有些不自在,没仗打得日子更真难熬。”
李清哈哈一笑,“你这家伙,年纪一大把了,还和小伙子们一般血气方刚,放心吧,只要你身体棒棒的,总有你大显身手的时候!”
魏鑫眼前一亮:“大帅,末将虽然年近六十了,可仍是大碗吃肉,大碗喝酒,打起架来,多少小伙了都不是我的对手。如果有仗打,大帅可不能将我忘了!”
李清大笑点头,魏鑫在定州军中被称为防守大师,外号却不大雅,都称之为乌龟流,但在平蛮数战之中,却让李清见识了他在防守之中绝妙的反击,典型的防守反击大师。
看到魏鑫与大帅如此熟络,一边的抚远县令阮方宇眼中露出艳羡的光芒,但他自知无法与魏鑫这等大帅的老部下相比,向前跨出一步,“抚远县令阮方宇,见过大帅!”
李清点点头,“阮方宇,我记得你,你和魏将军配合的不错,治理抚远也着有成效,任如清和许小刀都曾和我说过你,很不错!”
阮方宇又惊又喜,“这是下官的本份。”
李清点点头,“能做好自己的本份便是一个好官了,行了,有什么事我们进抚远城再说吧,夫人身子重,却不耐在城外久呆!”
魏鑫与阮方宇两人脸上却露出一些奇怪的神色,阮方宇看看魏鑫,抬抬下巴,又冲他挤挤眼,好像在摧促魏鑫什么,魏鑫却有些迟疑,欲言又止。
李清看得奇怪,“你们二人还有什么事吗?”
魏鑫吞吞吐吐地道:“大帅,这个,这个,抚远城里现在……现在……”
“什么事,抚远怎么了,难道有什么不方便让我进去的事情么?”李清的话里已有带上了一丝怒意了。
“不是!”阮方宇吞了一口唾沫,“霁月夫人现在正在抚远城里!”被李清一瞪,阮方宇也顾不得让魏鑫来说这事儿了。
“你说什么?”李清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谁在抚远城里?”
魏鑫低声道:“大帅,今天上午,霁月夫人在一队侍从的护卫下,到了抚远城,说是在这里等大帅,要随大帅去上林里!”
“胡闹!”李清勃然大怒,“她现在什么状况,还能这样长途奔波?不要命了么?”
魏鑫与阮方宇两人看到李清发怒,都低下了头,不敢作声。
“走,还楞着干什么?去抚远城。”李清气哼哼地道,“这个小丫头,当真是无法无天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第四百零二章 慕兰节(3)
院门打开,李清满面怒气地出现在门口,正在院子里警戒的刘强等数十名侍卫看到一脸怒色的大帅,哗啦一声,齐唰唰地跪倒在地,李清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服步直奔上房。唐虎紧跟着走进院子,见到刘强,气得一脚便将他踹翻在地,“混帐东西,这么大的事儿,居然不知道吭一声,要是出了一星半点差池,你吃罪得起么?”
房内,霁月正坐在小桌前,捻着一枚点心有滋有味地品尝着,“巧儿,这点心做得倒蛮精致的,滋味儿也不错,你也尝尝!”将一枚点心递到巧儿的面前。巧儿则有些魂不守舍,不时地抬眼看着大门。
吱呀一声,门被推了开来,李清黑着一张脸出现在门口,巧儿头一代,无声无息地跪倒在地,霁月则是一脸的惊喜,扶着桌子站起来:“大哥,你终于来了,我可等了你快一个时辰了!”
一腔怒火冲进来的李清,本来是准备大动肝火的,但一看到霁月那张惊喜的脸蛋,那高高隆起的肚腹,和扶着桌子艰难站起来的态势,一肚子的火一下子便去了一半。
“你怎么这么胡闹?”走到霁月面前,盯着她,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居然敢偷偷地跑出来,要是有个什么差池,可怎么得了?”
转着看着一边的巧儿,“还有你们,夫人胡闹,你们不知道劝谏,反而跟着瞎来,哼,回去了再收拾你们!”
巧儿吓得浑身发抖,伏在地上,“婢子知罪了!”
看到李清疾言利色,霁月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小嘴一扁,大大的眼眶中顿时蓄满了泪水,“大哥,不关她们事,是我自己要出来的,我在桃园里一个人呆了好久了,都闷死了,大哥一个月也来不了几次,我就想出来散散心的。”
仰着脸看着李清,大滴大滴的泪水啪哒哒地便掉下来,见到霁月这个样子,李清又心疼起来,伸手将揽着她的肩头,“好了,好了,大哥不说了,这一次就算放过你了,不过还有下一次的话,可断断不能轻饶!”想到霁月一个人枯守在桃园小筑里,每日唯一的事情便是等着自己,李清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这种日子也亏得是霁月这种性子的,换个人只怕还真过不下去。自己三个女人中,清风性子阴柔中夹带着锋刃,谋算果决,绵里藏针,凡事总是预而后立,而倾城则是一个火爆性子,属于一点就着的类型,典型的男儿性格,不过现在好象有了一些改变,只是偶尔小露一下狰荣,这两个人,在李清看来,都是自己能拿定主意的女子,而只有霁月,是属于典型的小鸟依人型,将自己的男人看成了天,看成了一切,只有依靠着这个男人,她才觉得自己活得有价值。
听到李清如是说,霁月不由破涕为笑,“真得么,大哥,你不生气了,也不会赶我回去了吧,会带我去上林里了吧?”一连串的问题将李清也逗笑了,伸手替她擦去挂在脸上的眼泪,顺带着在她翘挺的鼻子上刮了一下,“都到这里了,还怎么赶你回去,罢了,罢了,我真是被你打败了,去吧去吧,左右我已带了一个孕妇了,一个是照顾,两个还不是一样照顾么,幸亏我有先见之明,将桓神医一齐弄来了,否则现在不乱了阵脚!”
霁月将头依偎进李清怀里,格格笑道:“我就知道大哥对我最好了!”
“哟,这又哭又笑的,是唱的那一出啊?”门边传来倾城的声音,霁月触电般地离开李清的怀抱,红着脸,低下头。
倾城迈步走进了房门,端详了一下霁月,笑道:“霁月妹妹,你也真是的,这马上就要生孩子,还出来乱跑,这也就是大帅宠着你,要换个人啊……”
霁月向前移动了几步,轻声道:“霁月见过姐姐!”
“哎哟妹妹,可别行礼了,看你这模样,能行礼么!”倾城拉住霁月,回头对李清道:“大帅,既然霁月也要跟着我们去上林里,那就让她和我坐一辆马车吧,那车好,平稳,里面的设施也很齐全,一路之上我们姐妹俩也正好唠唠,都是要做母亲的人啦,肯定有不少共同的话题的。”
霁月一听不由一个哆嗦,求援地看向李清,说起马车,霁月的那一辆可也是在李清的要求下,匠作营特意打造的,论起性能来,可不比倾城那辆差。李清想了想,这两个女人总归都要成自己孩子他妈了,像这样两人只见过几面的情形着实也要改变一下,自己征战天下,总不能让后宅不宁,眼下倾城住在候府,霁月却一直住在桃园小筑,两人倒颇有些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这样下去也不是很好。让他们两个人一齐讲讲话,或许能让他们之间的隔膜消除一些,霁月完全是还是一个小女孩性子,不会闹什么事,而倾城总不至于去欺负她。当下点头道:“行啊,你们两个坐一辆车,我骑马走。”
在抚远用过午饭,霁月委委屈屈地被倾城拉上了她的马车,李清骑在马上,特意将桓熙叫来:“桓神医,霁月这个样子,不碍事吧?”
桓熙笑道:“大帅放心吧,我观霁月夫人胎象平稳,不会有事的。”
李清点点头,有了桓熙背书,他放心不小。“桓神医啊,这一路之上还得劳烦你多多费神了。”
“这是老夫的本份,大帅尽管将心放到肚子里去,有我在,绝不会出什么岔子的。”桓熙将胸脯拍得咚咚响。
一路无事,李清骑马走在马车的一侧,也不知倾城用了什么法子,居然将霁月逗得开怀大笑,霁月到底还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孩子,跟谁都能处得好,如果今天换作是清风,恐怕就是电闪雷鸣,唇枪舌剑了。如果倾城真与霁月相处得好的话,倒是可以考虑将霁月接到候府里来,桃园小筑虽然一应设施齐全,但毕竟不能与候府相比,加上霁月又要临产了,自己要呆在候府处理大量的公务,又不能经常去陪他,难免有些寂寞。
心里盘算着,不知不觉中,已是过去了半天,天擦黑的时候,到了上林里,如今的上林里,可不比当年,仅仅是一个军事要塞了,当年的上林里,只有数万军队,再加上移民过来屯垦的半农半兵的一批人,现在近二十万蛮族移民大部都聚居在这里,一个个宽敞的四合院整齐的排列,与定州城不同,这里土地多得是,是以每家每户的房子都宽敞的很,除了主屋之外,还建起了一排排的附属房屋,用来喂养牲畜。整个上林里,已发展成了一个中等规模的城市,不过那牛吼马嘶鸡鸣狗叫之声,又呈现出一派乡村特色,倒是兼具了城乡二者的特点。
骆道明和杨一刀,吕大兵,再加上提前到达这里的伯颜肃顺富森等一行人迎了出来,骆道明是这里的行政主官,杨一刀则是军事主官,吕大兵的身份则有些特殊,他在这里统带着红部富森的数千骑兵,等新年过后,李清已决定要将吕大兵调往罗丰姜奎那边去了,北方战事接近,上林里的蛮族也已平静地接受了定州的统治,再在这里驻扎如此多的精锐未免有些浪费,好钢也要用在刀刃上了。
明天就是慕兰节,整个上林里已提前热闹了起来,大量的人流涌进了上林里城,城里的客栈早已住满了,即便骆道明早有准备,安排了大量的家庭接纳这些外来人住宿,一来是使这些人不至于露宿待头,另外也让上林里的人赚一份额外的银子,但仍然远远不能满足需要,于是在明天慕兰节的主会场里,巨大的火堆便被一个个点了起来,无处可去的这些人便携了酒肉,围着火堆而坐,一边饮酒驱寒,一边讨论吹牛打屁,远远看去,倒也颇为壮观。
“这么冷的天气,不会冻坏人吧?”指着外面露宿的人群,李清有些担心,问骆道明道。
骆道明道:“大帅,下官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的人来,实在是有些措手不及,不过我已准备了大量的干柴,保证这些大火一夜绝不熄灭,另外,也让衙门熬制姜汤等物免费提供,应当不会出现意外。”
李清哈哈一笑,“你赚足了银子,当然得保证他们的安全,骆大人,有没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啊?”
骆道明却兴致勃勃,“大帅,虽然辛苦了一些,但这一次赚的银子不仅足够明年义学的开销,还会有大量的节余,我准备拿这些银子修建沟渠,将上林里河的水引向田地中去,虽然今年这么大雪,明天应当不会出现什么旱情,但丰年之际,却更应该做好这些事情,否则一遇灾年,不免要慌了手脚了!”
“很好!”李清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你做得不错,蛮族百姓刚刚移民过来,对于水利的重要性可能还不如内地百姓那么有切肤之痛,你还要多做宣传,明年开工,以工代赈,剩余的要按工付给工钱,不能让百姓白白地为我们干活。”
“大帅,我明白了!”骆道明道。
倾城指着远处那巨大的木台,问道:“骆大人,那巨大的台子是用来作什么的?”
骆道明微笑道:“回公主话,那台子是准备各族族民表演用的,蛮族歌舞,别有特色,每个部落都有他们的拿手绝活,明天都会在上面展示,便是我们定州本地人,也有乡绅出资组织了大型歌舞,明天也要上台与各部落较较劲呢!”
“我听说还有什么叼羊大赛,那又是怎么回事?”
一边的伯颜笑道:“这是我族的传统节日,勇武的汉子们会在数千米的草场上争夺一只白羊,谁能在这个过程中夺得白羊,谁就会成为族里的英雄。会得到姑娘们的青睐。”
霁月担心地道:“那会不会有危险啊?”
肃顺应道:“危险自然是有的,不过我族族民马术娴熟,每年受伤虽然是避免不了,但却也没有出过什么大事!”
杨一刀笑道:“大帅,明天的叼羊,我的部下也有些跃跃欲试,不知伯颜肃顺两位大人能否则意让他们也一齐下场较技?”
李清笑道:“同场较技,也是一场盛事,两位大人,不妨让他们也去试试?”
肃顺伯颜两人一齐道:“如此甚好,那今年的叼羊大赛可就更有看头了!”
第四百零三章 惊变
在主会场视线最好的地方,早就搭好了看台,以供前来的达官贵人们观看,在看台之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对面的舞台上的表演,重头戏叼羊大赛的主赛道也从看台下经过,坐在看台之上,居高临下,一目了然。至余的百姓,可就没这个待遇了,一排排的临时栅栏将他们拦在赛场之外,使他们只能隔着栅栏观看。赛场内,到处都插满了商家的招牌幌子,这些颇负现代气息的东西让李清一阵眩然,似乎又回到了自己以前那个世界。
今天老天爷依旧很给面子,太阳早早地便爬了出来,高高地挂在空中,虽然只是散发着微薄的热量,却让每个人心里都暖哄哄的。
“李大帅,请!”负责这次慕兰节总体筹划的伯颜向李清微微躬身。一边的肃顺则恭敬地捧着一柄镶金嵌钻的牛角宝弓,一支特制的鸣镝。
李清站起来,双手接过弓箭,这个意思也就和后世的领导人宣布开幕一般,自己射出这支鸣镝,便代表着这一次的慕兰节正式开始了。蛮族以往十数年中,扮演这个角色的都是巴雅尔,如今蛮族归化,这个环节便要由定州的最高统治者李清来完成了。
李清微笑着走到高台的边缘,看到李清出现,赛场之内,做好表演准备的蛮族人轻微地出现一阵骚动,然后一切归于平静,鼓手们高高举起手中的鼓槌,只等鸣镝声响,便将面前的牛皮大鼓重重擂响。
引弓,搭箭,遥指天际,李清三指扣紧鸣镝,缓缓拉开弓弦,手指一松,带着尖厉的啸声的鸣镝冲天而起,与此同时,数百面牛皮大鼓同时擂响。
主会场上,数千名身着民族盛装的蛮族人载歌载舞,在数十名头戴面具,身上插着五颜六色羽毛的人的带领下,边舞蹈边向着场内走来。
“大帅,这是幕兰节的第一环节,祈天,是我族向长生天祈福的舞蹈!”伯颜在一边向李清解释道。
台上倾城与霁月等一干人都看得聚精会神,蛮族舞蹈,虽然没有中原那般细腻精致,但粗犷大气,自然另有一番风韵,伴随着高亢的祈祷歌声,不时让场外的观众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鼓点声变化,场内的舞蹈又起变化,从先前的庄严肃穆一变为欢庆之声,又有数百名蛮族族人手持着冬不拉,马头琴,手鼓等鱼贯而入,在悠扬的乐声中,场中数千舞者不时摆出各种造型,让场外人群看得目瞪口呆,直呼这几两银子花得不冤,这个时代,业余生活是极其贫乏的,特别是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歌舞对他们而言还是一件奢侈品,像这种大型舞蹈更是极少看到,也难怪他们看得如醉如痴。
“大帅,这是在庆丰年!”伯颜又凑了上来道。
李清笑道:“这个舞蹈要排练不短时间吧?”
伯颜道:“那倒也不必,年年都要跳得,族人们都熟得很,只需要让新加入的人稍加练习就可了!这是我族的传统,怎么会忘记呢?”
李清扫了一眼伯颜,笑道:“既然是你族的传统,那以后每年都可以举办嘛,也不必每次都找了,只需要当地官员报备一下也就可以了,不过我看有了这一次后,骆道明食髓知味,你不办,说不定他还来缠着你呢!”
伯颜苦笑一下,“骆大人倒是好手段,我们举行了这么多年的慕兰节,从来都是贴钱,倒是想不到骆大人居然能赚钱?”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李清道:“以前你们在草原上,大家都知道这慕兰节是怎么会事,而在这里,他可是新鲜物事,物以稀为贵,大家都没见过,自然愿意掏钱来看,这节日要坚持下去,等以后天下平定了,会吸引更多的人来看的。伯颜大人,组织好了,你的族人可以从这慕兰节上赚到大把的银子哦!”
两人说着话时,场下的舞蹈又开始了变化,犹如波波浪涛,舞者们一浪接着一浪地向着看台这边涌来,快到看台之时,却犹如碰到了碓石一般,又倒卷回去,井然有序。
“这是颂歌!”伯颜道,“是向最高首领祝福的!”
李清脸上露出笑容,站直了身子,凝视着台下的舞者,而伯颜则悄无声息地向后退了半步。
盛大的开场舞后,便是众人最为关注的叼羊大赛了。随着舞者的退出,一匹匹神峻的马匹在骑士的操控之下进入远处的起点,起点远在数里之外,从看台上看过去,也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些人影而已,而终点却在看台之下,骑士们从远处奔到这里,白羊在谁手里,谁就是胜者。
李清退回到座位上,倾城与霁月一左一右坐在他身侧,倾城虽然看着高兴,但还能压住自己的情绪,霁月就不行了,小脸涨得通红,手掌都鼓红了,看到李清回来,高兴地道:“大哥,太好看了,我这次溜出来太值了!”李清横了她一眼,霁月舌头一吐,心虚地低下头去,一边的倾城淡淡地扫了一眼霁月,嘴角却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
咚的一声,远处隐约传来一声鼓响,紧接着,一声接着一声的鼓声由远而近,瞬间便传到了看台之下,到最近看台的一面鼓声敲响之后,场内原本的数百面大鼓同声敲响。
远处高高竖起的一座哨楼上一道白影闪过,那是上面的人将一只白羊丢下,下面,数百名骑士同时摧动骏马,犹如闪电一般地掠过,混乱之中,也不知是谁拔得头筹,将那白羊一把抢在了手中。
此时骑士们距这里还远着,李清伸手招来杨一刀,低声道:“一刀,你的手下咋样啊,咱不说取得最后的胜利,但怎么样也不能丢脸是不,可别到了终点,一个你的部下也看不着了?”
杨一刀低声道:“放心吧大帅,我选出的十个人在骑术上绝对不输给他们,就是他们不太熟悉规则,恐怕会吃些亏!”
李清点点头,杨一刀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此时,骑士们已奔得近了,众人已看得很清楚,从开始的数百骑,此时已只剩下了百余骑人马,骑士们展现着他们精妙的控马技艺,闪避,夺羊,纵马狂奔,碰挤拉扯,各种手段一齐上阵,不时有人掉落马下,在众人惊呼声中,身后的骑士们却总是在最后关头避开一边,一阵积雪溅起后,只余下掉落马下的骑士垂头丧气地找到自己的马儿,怏怏地退出比赛。
进入主会场,胜负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前面两人正在争夺白羊,而后面的十余骑已经没什么指望了,让李清高兴的是,两个正在激烈争夺的人中,有一个却是身着杨一刀选锋营武官的服饰,虽然说今天这个慕兰节是为了促进两族的融合,进一步地收揽蛮族人心的动作,但这种公平的比赛中,李清下意识地还是喜欢人获胜。
争夺的两人武功相若,控马技巧相差无几,胯也战马也都是神峻不已,一路相争到主看台之下,所有的鼓声戛然而至的时候,还是没有分出胜负,两人一人一只手,将那只可怜的白羊横扯在空中,有些尴尬地互望一眼,却是谁也不肯松手。鼓停,就代表着比赛结束了。
“好,很好!”李清拍手道:“请两位勇士上台!”这个结果最好,两边都不伤和气,又不会丢了自家的面子,同时也让这些蛮族人看到,定州士兵的马术和勇力。
两名骑士上得台来,一个是白族勇士卜易,一个却是选锋营鹰扬校尉何足道。台上早已准备好了奖品,但有些尴尬地是,这奖品却只有一份,谁也没有想到会出现平局的结果,在草原之上,这种局面从来也没有出现过。
李清将象征着胜者的绶带和鲜花挂在了卜易的脖子上,再将奖品亲手递给他,赞道:“好男儿,好功夫,可有从军的想法?”
卜易一怔,眼神不由瞄向一边的伯颜,李清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等你想参军的时候,不妨直接来找我。”
转身走到何足道的面前,道:“奖品只有一份,我给了卜易,你可就没有了!”
何足道激动地道:“能见到大帅便是给我最好的奖品!”
李清乐道:“你倒是会说话,嗯,你也算是今天的英雄啊,我总得奖你点什么!”想了一下,伸手解开自己的腰刀,递给何足道:“这个赏你!”
何足道喜出望外,单膝跪地,双手接过腰刀,“多谢大帅厚赏!”比起卜易得到了奖品,他这个可就要意义大多了,何足道满心地喜悦。犹如喝醉了酒一般,摇摇晃晃地下台去了。
叼羊大赛结束,接下来就是歌舞表演了,这一次首先上台的却是上林里的定州人组织的歌舞——迎春!
看得几场歌舞,已是到了午后,倾城与霁月却是有些倦了,看到两人有些体力不支,李清低声吩咐两句,便让人送他们回城里休息。倾城打头,霁月落后半步,两人都由贴身丫头扶着,沿着十数级的台阶拾级而下,走到一半之时,异变陡起,本来走得好好的霁月忽然一个趔趄,身子陡地向前倒下,而扶着他的巧儿大惊之下,一抓就没有抓住,眼睁睁地看着霁月向前倒了下去,前面的倾城公主听到风声,武艺精熟的她下意识地一闪,霁月便重重地摔了下去,落在地上,在她们身后,一群丫头妈子登时大乱。
看台之上,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的众多官员顿时都惊呆了,李清霍地站了起来,一按面前的看台,飞身而起,几个大步掠到霁月面前,霁月面色惨白,却是已昏了过去,让李清胆战心惊的却是,霁月的下身鲜血淋漓。
“桓熙!”李清大吼起来。
现场顿时大乱。
第四百零四章 临盆惊魂
李清一手伸到霁月腋下,一手托住她的腿弯,就想将她抱起来,桓熙此时已赶了过来,见状大叫道:“大帅,不要妄动夫人!”李清手一颤,顿时僵在了那里。
桓熙扫眼看到身边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大旗,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旗子拉了下来,平铺在地上,“大帅,您小心地将夫人平移到这旗子上面来!”这个时候桓熙的话自然就是圣旨了,李清小心翼翼地将霁月挪到旗子上。
“来四个人,抬夫人回城去!”桓熙叫道。一边急得跳脚的唐虎铁豹刘强等几名亲卫立刻奔了过来,一人抓住一个旗角,将霁月抬了起来,“轻点轻点,一定要保持平稳,千万不要颠着了夫人!”
这四名亲卫都是力大无穷之辈,一人抓着一个旗角,抬着霁月娇小的身子,直若无物,四人迈开大步,一只手稳稳地不让旗面有丝毫颤动,向着城内奔去,李清急步伴在一侧,此时,霁月却慢慢地清醒过来了。
“大哥,我肚子好痛!”伸手抓住李清,霁月带着哭音道。
“没事没事,桓神医在这里呢!”李清虽然心急如焚,却仍然强露出笑脸,安慰着霁月。
骆道明,杨一刀等一众人也是急匆匆地随着李清奔向上林里城,特别是骆道明,此刻一颗心跳啊跳,直欲蹦出腔子来,这慕兰节自己办得再好再成功,但要是让霁月夫人在自己这儿出了事,天大的功劳也要化为乌有。杨一刀则沉静得多,走时回头扫了一眼呆立在原地的倾城公主,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看台之上,瞬间便只剩下了倾城公主一行人和伯颜肃顺等一干蛮族贵族,伯颜凝视着远去的李清等人,慢慢地走到倾城公主面前,叹道:“公主,这一招可就太露骨了。”
倾城霍地转头,怒视着伯颜,“你说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伯颜笑而不语。
倾城恍然,“你认为是我设计在害霁月么?我没有,我不知道,她好好地为什么会摔下来?”
伯颜转过头,“公主,你走在前,霁月夫人在后,霁月夫人的贴身丫头在她的一侧扶着她,但在霁月夫人身后,可全都是公主您的侍女,霁月夫人可不是无缘无故地摔下来的,那是有人从后面踩出了她的裙裾之后又突然松开,霁月夫人这才向前倒下来,公主的反应好快啊,恰到时机的一让,便让霁月夫人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这让一个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女子可是,可是……”
倾城脸色慢慢地苍白起来,“我不知道,我只是下意识地反应。”
忽地抬头怒视伯颜,“你这个蛮子,想挑拨离间么?”
伯颜悠然一笑,“公主,我怎么做无关紧要,我相不相信公主的话也无关大局,重要的是李大帅怎么想?他的文臣武将们怎么想?”
倾城募地身上一阵发凉,杨一刀走时那意味深长的目光让她如坠冰窖。
“是谁?是谁要陷害本宫?”倾城咬牙切齿地叫道。
上林里,骆道明都护府厢房内,戒备森严,霁月躺在床上,正痛得大声哭叫,李清脸上冷汗直流,半跪在床侧,一手握着霁月冰冷的小手,问道:“桓熙,怎么样了?”
“大帅,霁月夫人这是要生产了!”桓熙此时也没有了以前的从容,脸上汗水淋漓。
“你不是说还有一个多月才会临盆的么?”
“今天夫人这一跌,动了胎气,只怕是要早产了!”桓熙咽了一口唾沫,“快去找接生婆来!”
李清回过头,大声叫道:“虎子,骆道明,快去找有经验的接生婆来,快点,都是死人么?快去!”李清已有些失态了。床榻上,霁月的脸色已越来越白了,叫声也有些嘶哑了。
“大帅,接生婆我已经找来了!正在外面候着呢!”骆道明叫道。
“进来,快进来!”李清喊道。
两个接生婆一溜小跑地进了卧室,“见过大帅!”
李清摆摆手,“什么时候了,快准备给夫人接生。”
接生婆怯生生地道:“请大帅和桓神医出去,好让婆子给夫人接生。”
李清一楞,这才反应过来,点点头,“好,你们手脚麻利些,做好了,重赏!”
“大哥!”模糊中听到李清要出去,霁月伸手一把抓住李清的手,“大哥,不要走,我害怕!”
李清轻轻拍拍霁月,“小丫头别怕,我就在门外,一会儿就进来,你努力给我们生个大胖小子出来可好?”
“嗯!”霁月低低应道,无言地松开了李清,李清看了一眼霁月,一狠心转身出了房门。
桓熙一退出来,立即吩咐道:“准备热水。还有,你过来!”伸手招来上林里的一名医官。
“桓神医。”那名医官小跑过来。
“你马上去给我配这些药材过来!”桓熙一口气报了十几种药材,再说了份量,“你是医官,可都记清了?配好药后马上熬制好送过来。”桓熙问道。
房门外,上林里的一众官员们齐聚在外面,个个脸色紧张,李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寒冷的空气让他的头脑慢慢冷静下来,“骆道明!”
“大帅!”骆道明走了上来。
“慕兰节庆祝正值高峰,你身为主官,应去主持,你去吧!”李清道。
“大帅我……”骆道明有些迟疑。
“去吧去吧,不要误了正事!”李清摆摆手。
骆道明无言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一刀,你是军事主官,不能轻离,也随骆道明去吧!”
杨一刀上前一步,欲言又止,李清摇头道:“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你先去!”
吕大兵走到李清跟前,“大帅,我夫人也过来了,她生产过,有经验,让她去陪伴霁月夫人吧!”说话间,一个蛮族盛装打扮的娇俏女子走了过来,“冬日娜见过大帅!”
李清点点头:“有劳你了!”
吕大兵伸手捅捅冬日娜,冬日娜立即快走走向屋内。
屋里的惨叫声时高时低,屋外众人都是焦燥不安,一个时辰过后,孩子仍然没有生出来,倒是霁月的声音越来越低,李清烦燥地在院外走来走去,虽然是寒冷的冬季,但大滴的汗珠仍是不停地淌下来,伸手撕开外袍,手指扣着立柱,李清不停地喘着粗气。
医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一路小跑过来,桓熙接了过来,低声对李清道:“大帅,霁月夫人身子弱,我给她开一了幅提神立气的药,喝下去可以让她暂时长此力气。”
“对孩子有影响么?”李清问道。
“不会!”
“那快送进去!”李清点点头。
看着一个丫头将药端了进去,桓熙低声道:“大帅,别的不怕,就怕霁月夫人刚刚这一跌,生完孩子会,会血崩!”
李清额头上青筋一跳,一把抓住桓熙,“不会的,应当不会的,是不是?”
桓熙吃痛,嘶嘶倒抽着凉气,“大帅,我是医者,只是判断有这种可能。”
李清有些失神地盯着屋内。此时,屋外一阵骚动,众人抬眼,却见倾城正急急地赶了过来,李清眼角不由一跳,倾城径直走到李清面前,“大帅,霁月妹妹怎么了?”
李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没事,眼下正由接生婆给她接生了!倾城,你来干什么,你怀着孩子,这个场合不适应你来,你回去休息吧!”挥挥手,“虎子,送公主回去休息!”
唐虎大步走到倾城公主面前,“公主,请!”
倾城眼圈一红,看了李清一眼,“大帅,我……”
“好了好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你先回去休息吧,别让你也动了胎气,一个就将我弄得焦头乱额了!”李清不耐烦地挥挥手。
房中的惨叫声仍在持续,中间夹杂着冬日娜大声的鼓励声,和接生婆的声音。
“夫人,再使点劲,使劲!”
冬天总是黑得极早,外面已是有些朦珑了,早有侍从将一盏盏的灯笼挂上,将院子里照得如同白昼,屋中霁月的声音已很微弱了,李清风次按捺不住想冲进去,都被桓熙死死拖住,就在李清耐心即将耗尽之时,房中传来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随即几个惊喜的声音传来,“生了,生了!”
李清霍地跳了起来,冬日娜已一阵风般地从屋里卷了出来,“生了,生了,大帅,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霁月怎么样?”李清大声问道。
话音未落,一个接生婆已窜了出来,带着哭腔道:“不好了,不好了,血崩,夫人血崩!”
院子里刚刚因为孩子出生而欢呼雀跃的声音立时戛然而止,李清也惊慌失措起来,一把拉过桓熙,“桓大夫,快去救命!”
桓熙此时也顾不得了,一头便窜进了产房,只看了一眼,脸上便有些色变,“大帅,情况有些不妙,我要用银针来给夫人止血!”
“快去做啊,还等什么?”李清吼道。
“可是,可是这样要接触霁月夫人的身体啊?”桓熙迟疑地道。
“事急从权,命都要保不住了,还管什么其它的,快动针!”李清大吼。
桓熙一咬牙,将随身的针囊摊开,捻起一根银针,猛地揭开了盖在霁月身上的被褥。
第四百零五章 有子安民
屋里屋外,紧张得喘不过气来,除了刚刚出生的那个小生命在巧儿的怀里哇哇大哭之外,竟是听不到其它的任何声音,李清咬着嘴唇,看着床榻上霁月苍白如雪的容颜,心里阵阵绞痛,一时之间,也顾不得去看看自己那刚刚呱呱坠世的儿子。
最后一根银针插进了霁月的身体内,捻动半晌,慢慢地拔了出来,桓熙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身上的衣裳早已被汗浸湿,如此凶险的病情,他行医一生,也是第一次碰到。
“怎么样?”李清低声问道。
桓熙身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恭喜大帅,夫人的病稳住了!”
李清大喜,向着桓熙深深一揖,“多谢桓神医,李清必有厚报!”
桓熙笑笑,身子晃晃,险些倒了下去,却是年纪大了,刚才又费尽神思,一时之间,居然支持不住了。李清赶紧上前,扶住桓熙,低声吩咐道:“来人啊,扶神医下去休息。”
“大帅可唤这上林里的医官进来,为夫人开个方子,熬好了等夫人一醒过来便喂食。夫人经此一事,身体元气大损,只怕以后不会再有子息了。”桓熙低声道。
李清点点头,“我明白了,桓先生放心休息去吧,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了,其它的勿需挂心。”
桓熙被扶了出去,一边的巧儿脸色也是雪一般的白,此时才看出一丝血色来,盯着霁月,却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李清嘘了一声,道:“哭什么,霁月却是没什么危险了,别吵着她休息,来,把我儿子抱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巧儿破涕为笑,将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了一张上脸的孩子小心地递到李清手上,抱着孩子,李清看着那张小脸,许是哭得累了,这些候却是睡得极香,那眉眼五官,却是像极了自己,忍不住低下头去,波的便亲了一口。那刚刚出生的孩儿皮肤何等细嫩,李清精心蓄养的胡须却是扎痛了他,眼睛没有睁开,小嘴却是一扁,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李清喜道:“好小子,声音恁地洪亮!”抱着他,大步便向外走去。
走出房门,一众文武大吏却都还等在哪里,便是肃顺伯颜等人也过来了,见到李清抱着孩子出来,都是涌上前来,大声道着恭喜。
“同喜,同喜!”李清笑得合不拢嘴,今日之事有惊无险,总算平安渡过来了。
“大帅,小候爷出世,是大喜事,却不知大帅有没有为小候爷取好名子?”骆道明笑道。现在他总算是放下心来了。
李清沉吟了一下,“我等生逢乱世,战乱不休,生灵涂炭,一直以来,我便有一个心愿,那就是能济世安民,这孩子,便叫安民吧,安民,李安民!”
众人对视一眼,在场之人,那个不是七窍玲珑之人,便是一件简单之极的事情,在他们转七绕八一想,也立刻要复杂起来,李清为儿子命名,在他看来,是一个极自然的事情,但处在他的地位之上,一举一动,总是会让下属们认为大有深意。安民,从这个名字中,大家似乎都看出了李清的意思,一迭声的赞扬之余,看向这个刚刚出生的孩子的眼光,却是又变了很多。
骆道明心思细腻,早就找好了奶妈,将孩子交给两个奶妈与一群丫头,又嘱咐巧儿细心照顾霁月,李清遣散了众人,独独叫上了骆道明与杨一刀,进了一边的厢房。
今日以来,精神一直高度紧张,李清虽然也感到疲乏,但一双眼睛却仍是炯炯有神,慢慢地喝了一碗燕窝,看着杨一刀道,“一刀,你先前想与我说些什么?”
杨一刀稍微迟疑了一下,道:“大帅,今天霁月夫人跌倒很是蹊跷。”
一边骆道明身子一震,目光在杨一刀与李清身上转来转去。
“你说说看!”李清却似乎没有感到有什么意外。
“出事之时,我站在正后方,就我看来,霁月夫人不是自己没有站稳跌下去的。”杨一刀缓缓地道。
李清没有作声,沉默半晌才道:“一刀,这事你要想好了再说啊,非同小可,一旦属实,那可是有人要掉脑袋的。”
杨一刀站起来,走到李清面前,跪下,沉声道:“大帅,一刀从一介小兵之时便跟着大帅,数年来,承蒙大帅赏识,官至将军,但一刀的心,却仍如当初一般,心中只有大帅,再无其它。”
“你说吧!”李清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当时霁月夫人的状况,肯定是有人在后面踩住了夫人的裙边,夫人被迫停下来后,自然会向前挣一下,身体重心便会向前倾移,恰在此时,后面那人松开,夫人便会跌下去,这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杨一刀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
“杨将军,你可看清楚了,这可不能凭臆测来揣摸的啊?”骆道明惊道。
杨一刀回过头,“我等习武之人,对这样失去重心摔倒的事可是再清楚不过了。事起陡然之间,便是久习武功之人也会难以站稳,何况霁月夫人弱不禁风,又身怀六甲?骆大人如果不信,我们现场马上便可以验证。”
骆道明沉默下来,看大帅的表情,便知道大帅必然是相信了。
“大帅,当时霁月夫人身后站着的人屈指可数,只需拿下一审,真相便可一清二楚。”杨一刀黑着脸道,他对李清忠心耿耿,眼见着大帅的爱姬和还没有出生的儿子险些一命呜呼,心里便怒火熊熊。
李清心里想得可不能这么简单,看到骆道明沉默不语,便问道:“道明,你说说你的意见?”
骆道明有些犹豫,半晌,才道:“大帅,查不如不查!”
杨一刀惊诧地转头看着骆道明,不解地看着他。
“查不如不查,嘿嘿,嘿嘿!”李清神态萧索地笑了起来,“你说得不错啊,道明,你看得很准啊,查出来又如何?难得糊涂!”
两人见李清神色有些异样,显然心中又怒又哀,但这涉及到大帅家事,两人却是不便深说了。
“就这样吧,骆大人,霁月身子虚弱,赶不得路,恐怕要在你这里休养一段时间,我明天还呆一天,后天就要赶回定州去,这段时间里,就要劳你费心了。”
骆道明恭身道:“请大帅放心,下官一定将一切安排的妥妥贴贴。”两人出得房来,杨一也不解地问道:“道明兄,为何你说查不如不查?”骆道明看了一眼四周,小声道:“一刀兄,这还用查吗?真要查出来,岂不是贻笑天下,你放心吧,大帅自然是心中有数的。”杨一刀若有所悟,点点头。
此时骆道明却心中很是兴奋,这件事,自己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大帅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而霁月夫人和刚刚出生的安民至少要在上林里休养一个月甚至更长,这便让自己和小候爷结下了一段香火情,小候爷小不记得,但霁月夫人却不会看不到啊!这对于自己的将来可是大有裨益的。
清晨,停了数日的雪花却又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霁月困难地睁开双眼,一眼便看见坐在床边的李清,正目光炯炯地含笑看着她。眼圈一红,却是流下泪来,李清抓住霁月的双手,笑道:“霁月,你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该高兴才是,怎么却哭了?”
霁月呜咽道:“大哥,我错了,我不该乱跑出来的,以后我再也不敢了!”李清心里一沉,看来霁月多多少少也想到了一些什么,昨夜险死还生,兴许在那生死挣扎之间,她的脑子比什么时候都清楚吧。
握着她的手,李清笑道:“没事,只是一个意外嘛!巧儿,将安民抱进来,给夫人看看她生的小子!”
巧儿笑意吟吟地将安民抱了进来,小心地递到李清手中,霁月挣扎着半坐起来,巧儿赶紧半倚到床边,让霁月靠在自己的怀里。
伸手从李清手里接过安民,霁月的眼睛一下便明亮起来,将安民的小脸贴在自己的脸蛋上,喃喃地道:“大哥,这是我们的儿子。”惨白的脸上,却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两人坐在床上,逗弄了一会儿小安民,桓熙却来了,李清赶紧站起来迎接,对于这位神医,李清现在的态度更是好得不得了。
“大帅放心吧,夫人的病情已完全稳定,剩下的就是静养恢复了!”桓熙笑道。
“多谢桓神医啊,也是霁月命大,这一次幸亏神医也一起来了,否则后果还真是难料啊!”李清道。
“一饮一啄,自有天意,这是大帅济世安民应得的福报啊!”桓熙道。
“大帅,定州城尚路二位大人都来了急件!”外面唐虎道。
“拿进来!”昨天事情一发,立刻便有急信传回了定州,想来这两位接到消息之后,立马便回了信。
拆开信件,李清不由一笑,两人的意思如出一辙,尚海波的回信直截了当,“大帅,查不得!”
而路一鸣则多了一个字,“大帅,难得糊涂!”两人都是字迹潦草,想来仓促之下,挥笔草就,马上就派人送了来。
第四百零六章 出人意料的凶手
中夜,距上林里城数里的雪原中,一辆黑色的马车静悄悄地停着,数十名骑着战马的护卫散在四周,看似无序,却从各个方向上紧紧地将黑色的方车围着。这辆马车在这里已停了近一个时辰。
车内,清风隔着车窗,凝视着上林里城的方向,保持这个姿式已有很久了,一边的钟静将刀横放在膝上,双手抱膝,眼光却注视着清风。
“小姐,霁月夫人母子平安,您可以放心了!”钟静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清风嗯了一声,却没有收回目光。
“要不,我们进城去瞧瞧霁月夫人,还有您那刚刚出生的侄儿吧!”钟静又道。
清风收回了目光,微微一笑,“还是不去的好!”
钟静垂下了目光。
“那孩子叫安民?”清风问道。
“是,大帅当着上林里一众官员当场取的,说要这孩子将来济世安民。”钟静道。
“很好!”清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关于霁月夫人出事的事情,定州路大人与尚先生都来了信。”钟静道。
“他们怎么说?”
“尚先生说不能查,路大人说难得糊涂!”钟静有些不平地道,“难道就这样轻易地放过凶手?”
清风眼中闪过一丝厉芒,“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如果大帅当时问我,我也要说查不得。”
“为什么?”钟静不解地道。
清风眼睛眯了起来,“不论这件事是倾城主使也好,还是她的下人蓄意讨好主人自作主张也罢,不查便只是一个意外,但一查便将牵扯更多的人和事进来,将在定州引发一场地震,现在的定州需要的是安定,需要的是集中所有的精力来应付接下来的逐鹿之战,其它的,都可以放在一边。”
“倒是便宜了这些人!”钟静霍地拔刀出鞘,又狠狠地插了回去。
“倒也未必!”清风冷笑道,“钟静,你瞧着吧,那个凶手活不过今晚的。”
钟静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小姐,你已经有了布置么?”
“不是我有了布置,而是那人身后的人是不会容许他活下去的。”清风平静地道。“我们回去吧,明天启程,我们去洛阳。”
“不是说年后才去吧?”钟静问道。
“原本打算年后去,是想等霁月生产完,我才能放心地走,现在霁月母子平安,我也没有什么可挂心的,年前便去吧,咱们去洛阳过年!”清风道,看了一眼钟静,“怎么,舍不得虎子,要不要去上林里跟他告一个别?”
钟静哧的一笑,“才不呢,回去给他留一封信就行了,小姐,你不跟大帅说一声么?”
“和你一样,给大帅修书一封吧!”清风笑道。
一辆马车,数十骑黑骑,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又消失在上林里外的雪原之中。
上林里,倾城住所,倾城满脸凝重,当天跟着她出席慕兰节的几名丫头老嬷嬷跪在他的面前,低垂着头。
“是那一个做的?”倾城的声音里有着压抑不住的愤怒,昨天那一幕,让她苦心在李清心中树立起来的形象在瞬间轰然倒塌,杨一刀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伯颜那略带嘲笑的话语,李清不耐烦的神色,都如一根尖刺一般狠狠地扎在她的心上。
“不关我们的事,公主!”几个年轻的宫女满面惊惶,连声辩解,谁都知道,这一件事可是掉脑袋的大事情。
几个满面惊惶的宫女之中,却有一个中年宫女满面坦然,仰起头注视着倾城,倾城眼光收缩,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容嬷嬷,是你?”也难怪倾城惊心,这个容嬷嬷从小就陪伴着倾城,几乎是看着倾城长大的,在倾城的心中,容嬷嬷是她极为亲近的人。
“公主,是我做的!”容嬷嬷站了起来,从前面跪倒的宫女中穿了过来。
哗拉一声,倾城伸手拂倒了身旁桌上的所有东西,“为什么,容嬷嬷,为什么是你,为什么这要这么做?”
容嬷嬷看着倾城,眼中充满了怜爱,半晌,整整衣衫,向着倾城郑重地行了一礼,“职方司属下,领参将衔容桂芳见过公主。”
倾城整个人都呆住了,看着容嬷嬷,眼里充满了陌生,“职方司,参将,容桂芳?”
容嬷嬷微微一笑,“公主,从你这么大一点我就抱着你,看着你一步步长大,您一直叫我容嬷嬷,还不知道我的全名吧,其实从我入宫的第一天起,我就是职方司的一员。”
“职方司,袁方,他好大的胆子,居然在我身边安插职方司探子?”倾城忽然愤怒起来。
容嬷嬷向前一步,“公主,其实每一位皇亲跟前,都有职方司的谍探,主要是司职护卫工作。我在公主身边快二十年了,从来不敢做一点不利于您的事情。”
“那现在呢?你为什么做了,你知道你做的一切能瞒过谁去?现在上林里,世人都道是我倾城暗中指使下的手?我会受万人唾骂的,大帅也不会原谅我的。”倾城愤怒地道。
“容嬷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容嬷嬷向着倾城行了一礼,看了一眼四周的宫女,倾城一挥手,“你们都下去!”
房中只剩下了容嬷嬷与倾城两人,“公主,来到上林里后,我突然接到了职方司级别最高的金令,命令我找准时机,除掉霁月夫人!”
“金令?”倾城惊道:“怎么可能?金令只有指挥使司袁方手中才有,而现在袁方应当在兴州……”倾城忽然顿住了,“你的意思是说袁方到了上林里。可他为什么要来与我为难?”
容嬷嬷摇摇头:“公主,袁指挥这不是在与您为难,而是在帮您,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袁指挥绝不会出错的,他一定有更深的意思在里面,只可惜,我功亏一篑,霁月夫人居然逃过了这一劫,连那个孩子也安然无恙!”容嬷嬷脸上露出痛悔的神色,“早知如此,我应当找个时机,直接去刺杀的。”
倾城打了一个寒战,“容嬷嬷,你为什么一定要置霁月于死地?”
容嬷嬷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接到的金令就是这样。公主,如果霁月夫人连同她的孩子一齐死了,不管李大帅会怎么想,都不可能动您和您肚中的孩子,便是现在,他们也不会动您,只不过,霁月活了下来,您以后的日子会更艰难一点罢了。不过我知道,袁指挥一定会来找您的。他会帮助您度过难关的。”
“他来找我干什么?”倾城怒道:“他身为职方司指挥,却连萧氏发动叛乱都不知道,不仅自己被丁玉整得半死不活,连我皇兄也连累了,看到他,我第一件事就是乱刀砍死他。”
“袁指挥行事一向高深莫测,公主,但我知道,袁指挥对大楚,对皇上一直是忠心耿耿的,如果有一天,他来找您,你一定要听他把话说完!”容嬷嬷脸庞抽搐了几下,身子却慢慢地软倒了下来。
“容嬷嬷,你怎么啦?”倾城一惊,眼看着容嬷嬷要摔在地上,赶紧踏前一步,伸手扶住了她。
容嬷嬷此时七窍之中都慢慢以渗出血来,“公主,您召我们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大限到了,我悄悄地服了毒,这种毒药,职方司每个人都有。公主,我死了,大帅也不会来找您的麻烦了。”
倾城心乱如麻,先前痛恨那个暗中下手的人入骨,但此时,看到这个陪伴了自己二十年的嬷嬷就要死去,心里却又难受的要命,“容嬷嬷,你可以不死的,你不是说过么,大帅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你死了也是白死啊!”
容嬷嬷笑了,笑容在布满鲜血的脸上显得分外诡异,“职方司行动,失败了就是一个死字,我死了,还可以使公主解脱,如果大帅问起,您就说是我自作主张,事后畏罪自杀,大帅不会深究此事的!只是可惜,我看不到你怀中的小宝宝出世啦!”手轻轻地抚过倾城鼓起的小腹,停留半晌,猛地垂下,头歪向一边,已是死得透了。
抱着容嬷嬷的尸体,倾城放声大哭起来。在她心中,自皇帝哥哥死后,第二个亲人也离她而去了。
霁月房中,李清正陪着霁月说着话,被奶妈喂得饱饱的小安民躺在霁月身侧,正睡得香甜,半躺在床上的霁月,一手轻轻地拍着安民,一双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清,在她看来,这个时候却是最幸福的了。不管李清在说什么,她都会安静地聆听着。
房门轻轻地敲响,李清站起身来,打开房门,房外暗影中,一个黑影向着李清行了一礼,“大帅,都弄明白了。”
李清走出房门,随手将房门掩上,向院中走了几步,问道,“怎么回事?”
黑暗之中,那个人影小声地将刚刚在倾城房中发生的一幕讲了出来。李清身体微微一震,“职方司?”
“是,那个容嬷嬷叫容桂芳,是职方司参将!现在已经服毒自杀了。”
“死得好!”李清冷笑道。
“大帅,这件事还要继续吗?”
“算了,到此为止,你下去吧!”李清摆摆手,黑暗之中,黑影迅速地淡去。
李清在院中沉默了片刻,大步走回屋中。
“大哥,出什么事啦?”霁月有些担心。
李清笑道:“那有那么多事出啊,不过是我明天要返回定州,他们来问问啥时出发而已。”
第四百零七章 重返洛阳
洛阳西门,今儿个已经是大年夜了,往日暄闹的城门口已是门可落雀,除了几个躲在门洞里借着一个火盆取暖的守城士兵,再也没有一个人影,睛了几天的天气在今天陡然又变了脸,飘飘扬扬的雪花下了一整天,时近傍晚,雪虽然停了下来,但北风却一阵紧似一阵,刀子般地切削着人们裸露在外的肌肉。
夜色渐浓,城门洞里点起了火把,在风中摇曳,风穿过城门洞,发出呜呜的呼声。士兵们虽然尽量地凑近火盆,仍然不是跺脚搓手,长矛都靠在墙根,这鬼天气,矛杆跟冰砣子似的,拿在手里冻得手生疼。
一名校尉走了过来:“弟兄们,到时辰了,关门,关门,门楼子里已准备了酒菜,咱们也过年了。”
士兵们欢呼一声,早就盼着这声招呼了,待在这门洞里,早就冷得受不了了,门楼子里有着暖哄哄的火盆,热气腾腾的菜肴,烫得热热的美酒,众人早已是望眼欲穿。
“关门关门!”乱哄哄的叫嚷着,几个士兵合力推动沉重的大门,准备关闭城门,结束今天一天的差事了。
门刚刚关上一半,远处却传来一阵紧骤的马蹄声,隐隐传来呼喊声,校尉侧耳听了一下,“且慢,好像有马过来了。”
士兵不满地道:“长官,到时间了,谁叫他们不早一点来,关城门,让他们在外面吃一夜风雪吧!”边说边去推另一扇城门。
校尉摆摆手,“等一下,大过年的,都不容易,谁没有个着急的时候,咱们只不过等一小会儿,城门要真关了,这些人可就要等一个晚上了,合着一天都过来了,在乎这一小会儿!”
士兵们停了下来,“也就是长官您心好,换个长官,才不理会他们呢!”
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兵大哥,等一等!”声音也清晰地传了过来,不大会儿,一辆双马挽车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一路狂奔而来,到得城门口,赶马的汉子手上一紧,鞭梢一扬,啪地打了一个响鞭,拉车的两匹马前蹄蹬直,在雪地硬生生地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稳稳地停在了城门口。
“好马术!”校尉脱口赞道。“好马儿!”
赶马的汉子拱拱手,“多谢各位长官行方便,要不是碰到您几位好心的长官,今儿个小人可就要在城外过年了。”
校尉微微一笑,“与人放便,自己方便嘛!不过这位汉子,按规纪,进城可是要检查的。你马车里还有什么人啊?”其实是校尉看到这汉子马术精奇,这样的身手居然只是一个赶车的,心里有些犯疑,而且拉车的两匹马神峻异常,比起自己所骑的战马还要好,用这样的马当挽刀未免也太奢侈了些。
“这个?”汉子迟疑了一下,“长官,实不相瞒,这车里坐的是我家小姐,女眷,这实在是有些不方便啊!”
校尉笑道:“让你们进城已是本校尉心存仁念了,但这进城要检查可是上面订的规纪,汉子莫要使我为难。”
马车里面似乎叫了一声,赶车的汉子赶紧凑了过去,却见马车门打开了一条缝,从里面递出一样东西来,借着火光,校尉匆匆一瞥,一张绝美的侧脸一晃而过,汉子笑着将手里的一面牌子递给那校尉,道:“长官,有这个东西,可以不用开车门了么?”
校尉接过扫了一眼,脸色不由一变,却是双手将牌子还给了汉子,“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了,罪过罪过,请吧!”
汉子将牌子从车门里重新递了进去,却又接过几样东西,道:“我家小姐说了,耽误了几位长官的时间,这是一点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不要推辞。”
校尉微微一笑,也不推托,接了过来:“长者赐,不敢辞,谢谢小姐了!”
看着马车去远,一名士兵好奇地凑了过来,道:“校尉,这又是那一家的贵人哦?”
校尉笑了笑,抛了抛手中的东西,却是几锭成色十足的白银,“张三,你赶紧去城里富贵居,将上好的酒菜弄一桌来,咱今儿也享受一番。”
“好呐!”张三兴奋地接过一大锭银子,“啊哈,长官,还是您厉害,就等这一小会儿,便给弟兄们弄到了一桌富贵居的酒菜。”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校尉笑道。
士兵们正等关门,外面又传来急骤的马蹄声,在士兵们回头之际,两匹马已是一阵风般地卷过城门,“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马上乘客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风驰电挚般地便卷进了城内,两砣东西却直飞向那校尉,校尉大怒之下伸手接住,展开一看,却是呆住了,握在手里的居然是两大锭黄金,看着黄灿灿的金子,士兵们也都呆住了,“今儿个是怎么啦?”
校尉咧咧嘴,耸耸肩,大叫道:“张三,张三,咱不吃富贵居了,你再拿一锭银子,今儿个大年夜,咱们要吃鼎升元的酒席!”
马车雪地上辗过两道深深的车辙,穿街走巷,终于在一个胡同里停了下来,汉子跃下马车,在一间四扇开的大门上用力地敲响了铜环,门打开了一条小缝,一个门子不耐烦地道:“谁呀,这么晚来有什么事?”
汉子笑道:“兄弟,请去回禀丁员外,她在并州的侄女过来了。”
门一下子被拉开了,门子一脸惊喜地走了出来,“原来是丁小姐来了,哎呀呀,员外早就吩咐过了,只是想不到这么晚才到,我们都以为今天进不了城,员外正担心着呢!快快请进来,丁小,你还楞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回禀员外,就说员外一直惦记着的小姐已经到了!”
汉子笑着从车辕上取下一个小杌子,放在车旁,“小姐,到了!”
车门打开,一个丫环打扮的女子跃下马车,回过身小心地扶着一个被狐裘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踏着小杌子走下了马车。门子将两个女子迎进大门,那赶车的汉子却牵着马,走向侧门。
进得大门还没几步,丁员外已是疾步迎了出来。
“叔叔!”穿狐裘的女子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向丁员外福了一福。一边的丫头也弯腰道:“见过员外老爷!”
丁员外似乎楞了一下,旋即大笑道:“好,好,来了就好,我正担心着呢,快快进房去,房里暖和,今天这天气冷得出气,可别冻坏了!”
“丁大,小心照料小姐的马,可要喂饱喝足罗!”丁员外大声吩咐道。
“是,老爷,您就放心吧!”
走进暖哄哄的大厅,门一合上,丁员外立即收敛起了笑容,向着狐裘女子躬身道:“司长,属下是洛阳分部胡勇将军麾下振武校尉丁原,负责调查司在洛阳商界的渗透。”
钟静帮着清风脱下狐裘,清风径直走到火盆边,将冻得有些僵直的手伸到火盆上方取暖,点点头,“嗯,丁原,我知道你,胡勇呢?什么时候过来?”
丁原道:“今儿是大年夜,胡勇将军麾下一大帮子人,他需要将那些人打发了才能过来,可能要晚一点,胡勇将军让我跟司长道歉。”
清风笑道:“他做的是正事,跟我道那门子歉。嗯,他不在,你先与我说说这洛阳的情况吧!”
“是,司长,不过司长一路劳累,我略备了一些酒菜,司长边喝点酒暖和暖和,边听我解说吧!”丁原道。
“也行!”清风点点头。
一直等到快到午夜,胡勇才到了丁原这里,满脸通红的他一看便知道喝了不少酒,一见到清风,便连声告罪。“司长,还请恕末将不恭之罪,实在是末将那儿一大票狐朋狗友,今儿个大年夜,非得灌我酒,您知道,这些人还真是得罪不起,平时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多着呢!”
清风不以为忤,“我不管你喝多少酒,交什么朋友,只要不误事就行,胡勇,刚刚丁原给我讲了你们在洛阳的网络铺设,总体来说,我还是比较满意的,对于洛阳地下势力的掌控,你还要加大力度。”
“是,司长,我一直在努力做这件事,现在可以说半个洛阳城的地下势力都在我的手中,官府做不了的事,我伸伸手便解决了。”
清风微微扁了一下嘴,却没有反驳,“你安排一下,我要尽快见到安国公!”
胡勇稍微有些为难地道:“司长,安国公府现在被萧浩然那厮盯得严严实实,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察觉,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有些难度。”
“所以我才在大过年的时候赶过来,这几天总会比平常稍微松懈一些,你尽量地在这几天安排我进国公府。”清风不容置疑地道。
“另外,你发动你的那些泼皮手下们,给我查查这几个人到了洛阳没有?”清风冲钟静点点头,钟静随即从怀中抽出几张纸,纸上却是画着几个人的头像。
“这,这不是……”胡勇惊道。
“我总是觉得这几个家伙也来了洛阳,去好好察一察,但绝对不要惊动他们!”清风道:“另外,联络一下谢科,看他能不能找到机会与我见一面,如果机会不好,就不要强求了。”
第四百零八章 无心之语
大佛寺的钟一声接着一声的敲响,伴随着浑厚的钟声,是偌大的洛阳城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新的一年在这大雪飘飞之中来临了。洛阳城难得地解除了宵禁,自从天启皇帝死后的一年中,洛阳一直便执行着宵禁的政策,解除了宵禁的洛阳灯火通明,无论是达官富人也好,还是贫民百姓也罢,都在门口挂上了两盏红灯笼,区别也只不过是做工的精细与材质的好劣罢了。
昔日热闹无比的安国公府如今是冷冷清清,一大家子人都去了翼州老家,独留下了安国公空守着偌大的宅院,门口两个红灯笼在风中摇来摆去,老门子早就锁好了大门,袖着手缩回到房里,就着一壶好酒,几碟侍肴,有滋有味地享受去了。
书房中,上好的白炭火烧得正旺,屋里里暖融融的,白发苍苍的安国公独坐在炭火边,腿上裹着一条厚厚的羊毛毯,手里拿着火钳,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翻弄着炭火,在他的身边的案几上,却摆放着一整套茶具,小火炉中,用精檀截成一小截一小截的木柴毕毕剥剥烧着,水壶里的水却是已沸腾了。
书房的门轻轻被叩响,安国公抬起一双有些昏浊的老眼,“来了?进来吧!”
房门推开,清风脸带着微笑出现在门口,跨进书房,向安国公盈盈拜倒,“清风见过安国公老大人!”在她身后,钟静影子一般地也随着出现,默不作声地向着安国公行了一个军礼。
皱纹重叠的老安国公脸上的皱纹一根根舒展开来,笑道:“小丫头这么郑重其事做什么?快进来,坐,今儿老头高兴得很呢,正说要独自守岁,你就来了,妙极,老头儿今夜不寂寞了!”
清风嫣然一笑,移步走到安国公身边,跪坐在小案几后,笑道:“这套茶具是国公爷为我准备得么?”
安国公嘿嘿笑着,“那是当然,前些时日皇帝赏了我二两好茶,我于茶道一事上,却是半通不通,不想糟塌了这等好东西,早就听说你极精茶道,听闻你要来,老头子可就乐开了花,早早就摆好了这套家什,就等你来了。却不想到了这时候才等到你来。”
清风熟练的将茶具一一摆好,开始清洗茶具,“安国公面子大,大过年的外面还层层叠叠的保护着您老人家,想要进来还真不容易呢!”
安国公嘿嘿笑道:“你不还是进来了,调查司神通广大,名不虚传!”
“左右不过是些鸡鸣狗盗之辈,那能入您法眼!”清风一边冲茶,一边道。一双玉腕上下翻飞,转眼之间,就已将四五小盏碧绿如玉的茶水冲好,推到了安国公的面前。
端起一小盏茶水,也不管烫不烫,一口倒进嘴里,在嘴里打了一个转,咕嘟一声吞了下去,“好茶!”安国公赞道,看了清风一眼,“手艺更好!”
清风笑着欠欠身:“多身安国公夸奖!”
伸手又端起一盏,安国公却不急着喝了,眯着眼睛看着清风:“茗烟刚去,你紧接着便入京,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知会老头儿么?”
清风微微一笑,“两件事,一件是喜事,另一件却是清风的一件愁事,百思不得其解,特来请老爷子解惑!”
安国公白眉一掀,“你百思不得其解?以你的才智,如果想不明白,只怕到了老头儿这儿也是枉然哦!”
“我家将军一直说,家有一老,便似一宝,你老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多,过的桥比我走的路还多,在我这里万分为难的事,到了您这里,说不定就不叫事儿了!”清风笑语晏晏。
安国公大笑,“你这小丫头,倒是会拍马屁,好吧好吧,咱先说喜事,什么事让你如此喜上眉梢呢?”
清风整整衣袖,道:“我家将军刚刚和国公爷您添了一个重孙子了。”
“重孙子,好!”安国公大喜,“李氏又添新丁。当浮三大白!”抓起案上的几盏茶水,连接倒进嘴里,“是你妹妹云容所出?”
清风微微低下头,“是,正是舍妹云容所出,倾城公主大概要等到年后三四月份方会临盆!”
安国公昏浊的老眼陡然之间明亮起来,深遂的眼光定定地注视着眼前垂着头的清风,似乎感受到安国公的注视,清风抬起头来,清亮的眼光毫不示弱地与安国公对视,嘴角抿紧,一丝倔强的神色在脸上浮现。
安国公叹了口气,移开视线,看着冒着幽幽绿光的炭火,提起火钳拨弄了几下,“老头子虽不出门,但你们定州的事情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清风坦然一笑,“老爷子明鉴,有些事情清风也是身不由己,阿静经前常跟我说,人在江湖,自不由己,我们都是入觳之人,老爷子是过来人,想必也能体谅!”
安国公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说得倒也不错,不过这其中的分寸却是要把握得恰到好处才是。”
“这个清风省得!”清风毫不犹豫地道。
“好了,好了!”安国公摆摆脑袋,“不说这些事了,你倒说说你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老头儿却是好奇得紧,能将你难住,却勾起老头的好胜心了。”
清风从怀里掏出一叠文件,道:“国公爷,这是我节略出来的一部分材料,还有我的一些分析,你老先看看!”
钟静将烛火移到案边,安国公打开厚厚的一叠文件,只看了数页,脸色就有些变了。抬头看了一眼正重新在那里冲茶的清风,又低下头去阅读那些让他震惊万分的东西。
一个时辰匆匆而过,安国公放下手中的文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是你的判断?”
清风点点头,“后来我与将军仔细戡酌过,都觉得大有可能。如果真如我等所猜测的那样,很多原先不理解的东西就能迎刃而解,但有一点我和将军却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就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安国公眯起了眼睛,“我也想不明白。这完全是没道理的事情。”
“先帝暴毙,以国公爷的身份,应当是见过先帝遗体的人吧?”清风问道。
“你说呢?”安国公笑道:“太极殿一场大火,将所有一切都烧得面目全非,虽然经过宫廷医师整容,但也只能辩给大概了。”
“那些御医想必都已经死了吧?”清风道。
安国公点点头。“从身材轮廓和随身携带的物件,却是先帝无疑,再说了,皇后娘娘是与先帝最熟悉的人了,有她确认,应当不会有错。所以,我认为,你的这推论却是有些站不住脚的。”
清风有些懊恼地甩甩头,“这么说先帝潜行是不可能的了!”
安国公点点头。
“国公爷,如果皇后娘娘知道内情呢,与先帝两人串谋呢?”一边一直默默无语的钟静忽地插了一句。
安国公霍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钟静,眼中满是震惊之色,啪的一声,手中的火钳却是掉进了火盆之中,溅起一大蓬火星。
钟静无意之中的一句话,此时却将安国公和清风两人都惊住了。钟静说这句话,是不知道皇后娘娘的身世背景,但就是这一句无意识的话,却让屋中的两个当世人杰一下子想起了另一个可能。
皇后娘娘姓向,是大楚门阀向氏的女儿,而向氏,正是这一次与萧氏合谋发动宫廷政变的另一大势力,如果皇后娘娘知情,那么向氏就一定知道,向氏知道还发动这一次政变,那这其中的意义就不言而喻了。
“如果真是如此,萧氏危矣!”安国公喃喃地道。
“果然如此,那么天启的目标就不仅仅是萧氏。”清风喃喃地道,“他是要牵一而发动全身,让大楚所有的门阀大族都加入到这一次争夺中来,在无数的战争和死亡之中,将门阀世族扫荡一空!”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骇然之色,如是这是真的,那么李氏也在清洗之列。
安国公站了起来,“先帝有这么大的魄力吗?为了重振皇室,居然连自己的皇位也舍得放弃?”
如今昭庆帝已登位,天启如果真地诈死潜行,暗中谋略天下,即便成功,他也不可能重登皇位,将自己的儿子再废了,毕竟,他已是公告天下的一个死人了。如果他重登皇位,不谛是告诉世人,这些年来的战乱,让整个大楚陷入战火,让百姓流离失所,让成千上万人的人死于非命都是他一手操纵的,如此一来,皇帝的威信照样荡然无存。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将军曾对我说过,天启皇帝绝不是一个糊涂蛋,也许他真得是一个有大魄力的人杰。”清风道。
安国公有些心乱如麻,在书房中转了几圈,天启皇帝当年是他与萧氏等一众门阀一手扶起来的,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天启与宁王相比,众人觉得天启更要容易控制一些,而宁王无论是在才能和魄力上都要出众许多,但现在看来,当年他们一众人等,可都是走了眼。如果天启真还活着,那么预谋这个惊天大局,便做好相应的准备,天启很有可能登位不久便开始筹划了。十年时间,天启有足够的时间布置好一切,算计好所有的可能。
第四百零九章 国公眼中的倾城
安国公在屋里转了几个圈子,情绪稍微平稳了一些,重新坐回到炭火边,理了一下思路。缓缓地道:“如果兴州那人真是先帝的话,那么我们可以肯定,向氏必然是他手中的一枚暗子,萧浩然自以为得计,却没想到在他身后,还有一柄锋利的刀子正对着他的后背。”
“萧氏击败宁王之时,便是萧氏大败亏输之日。”清风补充道。“老爷子,您是军事上的大行家,你来分析一下,要做到这一点,他们会怎么做?”
安国公闭上眼睛,思忖片刻,“萧浩然放弃秦州,金州,诱使宁王大军深入,我估计,萧浩然为了保证一战功成,说不定还会放任宁王军队深入岷州,但也到此为止,在岷州,萧浩然一定为宁王准备了一个大惊喜,假设萧浩然一战成功,击败宁王,宁王大败亏输之际,残兵不仅保不住金州,秦州以得地盘,甚至连盖州,青州也无法保全,萧氏军队大举进攻,反攻入宁王控制区域,宁,登,临,勃。在宁王的老巢,与宁王展开决战,军队损失泰半的宁王将举步维艰,而在萧浩然志得意满之时,异变陡起,兴州出兵,切断萧浩然退路,断其粮道,萧氏军队必然大乱,宁王趁机反败,萧氏难保。”
“而在萧氏后院,后族向氏趁机动手,铲除萧氏根基,彻底将萧氏灭亡,而宁王也在役之中元气大丧,再也无力抵抗兴州屈勇杰与向氏联手攻击,败亡指日可待。”清风接着道,“但他们此计之中,并没有考虑到老爷子的翼州啊?”
安国公苦笑道:“可能在先帝的计划中,屈勇杰与向氏联手之下,翼州要么服软加入他们的行列,要么便是灭亡的结局,你说我会怎么选?”
“此一时也彼一时!”清风冷笑道:“只怕他万万没有想到,将军在定州短短的时间内便发展出如此强横的势力,现在的翼州,恐怕会让他大为头疼吧?”
安国公点点头,“现在的翼州,让他投鼠忌器倒是真的,我想在没有解决李清之前,对于翼州,他只会拉拢我们加入到他的阵营之中去。”
“不错,解决李清!”安国公道:“公主倾城便是一个变数,如果天启真死了,倾城会是一个不错的定州主母,如果天启真的没有死的话,倾城公主就会成为一把锋利的匕首。”
清风不以为然地道:“老爷子高看了倾城了吧?她武功是高,搁在军中也算一员猛将,但想要动摇定州政局,只怕她还没有这个能量吧?”
安国公看着清风,笑道:“清风,你心智谋略,都是顶尖之选,但却有一样缺点,只怕你自己也不知吧?”
清风欠身道:“还请老爷子指点!”
“但凡绝顶聪明之辈,也大都是眼高过顶之人,极少有人能入他们的法眼,你,可能便算是这其中的一个了,在定州,真正能让你赝服的人没有几个吧?”安国公笑道。
清风一笑,毫不掩饰地道:“不错,除了将军之外,也便只有廖廖数人而已!”
安国公点点头,“我想也是如此。不过,你太小看倾城了。倾城到定州,可能在你面前,表现出来的先前是跋扈娇横,后来是屈意奉迎,小心翼翼,但你想过没有,倾城凭着什么掌控宫卫军如此之久?难道仅仅凭她过人的武功?”
“她是故意做给我看?”清风悚然而惊。
“倾城是带着明显的政治目的嫁到定州去的,而定州作为一股新兴力量,在政治架构上是相当稳定的,她如果想有所作为,必然要想法挑起事端。”
“所以有了她在我面前骄横无礼的举动,她想激怒我!”清风脸色难看之极。
安国公看了一眼清风,“你与尚海波之间的争斗,她不必费力便可知道,尚海波对你有防范之心,如果你一怒之下,对她有所图谋,必然会让尚海波倾向她那一边,而她作为定州主母,如果你当真对她下手,则定州集团必然会大部分倒向她,甚至李清对你有所猜忌。”
清风额头上冒出冷汗,扪心自问,深夜无人之时,自己又何曾没有起过这个心思?
“所幸你极为冷静,让定州的权力架构保持着稳定,对尚海波也是一再忍让,当然,私下里你肯定是有小动作的,但这无伤大雅。”安国公笑道。
清风有些尴尬。
“随着天启皇帝暴亡,倾城公主的主要谋士燕南飞被远远地打发走,倾城的态度便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不管从那一方面看,倾城都似乎安心地做她的定州主母了,你,尚海波,路一鸣等人极有可能将其看成了一只死老虎吧?”安国公道。
清风点点头,“如今的倾城公主已无羽翼,唯一的指望秦明虽然掌控着一营武力,但在吕大临的监控之下,也是难有作为。”
安国公拍拍巴掌,“瞧,这便达到她的目的,她从开始的万众瞩目到如今的无人正视。”
“国公说她在暗中还有小动作?”
“这只是我的揣测!”安国公笑道:“盛名之下无虚士,倾城名动天下,可不仅仅是指武功而言,现在的她的确是无爪无牙,但一旦袁方与她取得联系之后呢?以袁方掌控下的职方司的能量,倾城就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清风的神色凝重起来,“但是倾城在如今的定州能做什么呢?我实在想不出来。”
安国公也是摇头,“我只是说某一种可能,至于如何做,怎么做,我不是倾城,我也不知道,但我只知道,她不发动则已,一旦发动,必然是石破天惊的一击,一定是能扭转乾坤的胜负手。要知道,她是定州的主母啊,你设想一下,如果李清出了什么事情呢?”
清风猛地站了起来,“难道她想刺杀将军?”
安国公大笑起来:“清风,所谓关心则乱啊,倾城没有那么蠢,敢这么做,只是自赴绝地而已,假设倾城知道了天启没有死,那她一定会选一个绝好的时机动手,但绝对不是动手刺杀李清。”
清风已经有些烦意乱起来,安国公的推测太过于惊人,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现在她有些感到事情完全脱出了自己的掌控,“国公,倾城当真会如此么做么?她是定州主母,是将军的元配夫人啊!而且马上就要成为将军孩子的母亲了。”
安国公冷笑,“如果天启当真没有死,你就应当知道,皇室中人的做事风格了,在他们眼中,亲情什么的都是笑话,天启一代人杰,倾城何尝不是?”
钟静在一边冷笑道:“一刀杀了,一了百了!”
安国公大笑:“钟将军当真是江湖侠女风范,一刀杀了倾城的确简单,但清风敢动手,立马就是覆巢之祸,甚至还会连累到霁月,试问眼下,你有什么证据说倾城有祸乱定州之事,众人只会联想到是定州内斗,你的司长刻意杀了主母,自己想要登堂入室,如此一来,定州必然产生动乱,再也无力进军中原,只能龟缩西方,那等天启收拾了旧河山,倒可行有余力地来对付李清,他们的目的一样达到了。”
“那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倾城暗中捣乱么?”钟静不服气地道。
安国公摇头,“那倒也不见得,我想既然清风已知道了这些事情,做事就必然目的明确,更加有针对性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眼下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清风点头道:“国公爷说得是,定州眼下图谋北方吕氏,而倾城也极有可能还不知道天启皇帝之事,应当还没有什么大动作,回去之后,我会加强对这一方面的布署,立争防患与未然,不过这事还得与将军商量,否则引起将军误会?”
安国公摇头,“清风,看来你对李清了解的还不深啊,恐怕在有些事上面,他比你要清醒得多,只不过处在他这个位置之上,有时更多地是冷眼旁观罢了。”
清风默然无语,半晌,才道:“国公爷,我们虽然说了这么多,但一切都是建立在推测之上的,实在作不得准,我想请老爷子离开洛阳。如果真如我们所猜想的这样,洛阳就已经不安全了。”
安国公笑道:“回翼州,顺便去一趟兴州,去瞧瞧那个所谓的龙先生?”
清风焉然一笑,“不错,那龙先生不管是真龙也好,假龙也罢,在您老人家的法眼如炬之下,总是掩盖不得的。”
“你想逼他提前摊牌?”
“至少让他对我们提前摊牌!”清风道,“只要您出现在兴州,龙先生就知道事情已经被我们猜出大半,那他除了对我们摊牌之外,就再无其它办法。”
“倒也未必!”安国公笑道:“可是如今我被看得死死的,如何出得京城?”
清风笑道:“老爷子不必瞒我,您想走,肯定是走得了的,更何况我也来了洛阳,如果以统计调查司和暗影的能力,还不能将您从洛阳安然无事地带走的话,那我和李宗华前辈岂不是要羞愧无地了!”
钟静也笑道:“便像老爷子这书房之中一样,看似就我们三人,可夹壁之后却还有两位,一直陪伴了我们这么久。”
安国公呵呵笑了起来,“早知也瞒不过你,李文李武,你们出来吧!”
书房的暗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两个年约四十的中年人走了出来,“钟将军好功夫,一进门就发现了我们兄弟吧?”一个蓄着长须的中年人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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