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南征河内(8)
作者:须生|发布时间:2024-06-29 00:40:36|字数:21969
马昕和司马叙相对而坐。其实,眼前的战局固然微妙,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十分的微妙。马昕手下有两万大军,而司马叙则只有一万。本来,照此说来,两人之中应该是以马昕为主,司马叙为辅才是。只是,司马叙终究是本地的地主,马昕则是客,好像又应该以司马叙为主才是。
而当初李效的令逾上也恰恰忘记了在这几路大军之中选择一人为主将。这就导致了马昕和司马叙之间相互并不服气,却也不得不坐下来商量。
只是由于竞争的气氛总在弥漫,这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总也谈不到一起去。好在他们有的是时间,至少一时半刻之间,并州军并没有办法攻到城里来。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来消解误会,统一想法。至少,他们是这样觉得的。
对面的并州军最近除了击退了章桓的那一路援军以外,竟然没有其他任何的后续动作,这很是令他们两个惊讶,同时也有些惴惴。只是,关于赵平的目的,两个人都不是特别的清楚赵平的真实想法,各凭臆测得出来的结论连自己都有些不信,而对方的结论,他们更是难以接受。于是,这两个人这几天时常大眼瞪小眼,却终究是找不到正确的结论。
两个人沉闷地坐在那里良久,还是司马叙想起了作为主人的责任,便率先开口道:“马将军,咱们枯坐无聊,不如遣几个舞姬上来为我们舞上一段,兴许能触发我们心中某些想法,一举勘破赵平的意图,如何?”
马昕本也不是一个吃素的,只是如今身在别人的地盘上,有些事情难以做主而已,只是这些天一来,没有了声色之娱,天天就面对着司马叙这张老男人的脸,他心中早已觉得不耐得很。加上和司马叙一直谈不拢,总是在关键问题上意见相悖,他也有些厌烦了继续纠缠下去。闻言,他巴不得一声,道:“如此甚好!”
司马叙便拍拍手,便见一群舞姬扶摇而上,轻轻地对着二人敛衽一礼,然后便开始在大殿里跳起舞来。这些舞姬实在是训练有素,不仅个个舞姿都堪称曼妙,很有那么点“爧如羿射九日落,娇如群帝骖龙翔。”的味道,但更加重要的是,众人的动作之间还能相互配合,形成一个完美的统一。这使得本就很是不错的个人舞技看起来越发赏心悦目了。
司马叙看得情不自禁,有些动情地抚掌而歌,马昕却感觉心里一阵不舒服。他在暗暗下定决心,此次回去之后,也一定要养起这样一支舞姬队,让人见识见识自己的实力。为了保持面子,他只是淡淡地看着眼前的歌舞,竭力掩饰下心中的震撼。
司马叙自得地笑了笑,向马昕道:“马将军,你看我这舞姬可还过得去?”
马昕淡然一笑,道:“还过得去!”
司马叙怫然不悦,正要出言讽刺,忽见一个家将上前禀报道:“将军,镇守在护城河边的弓弩校尉司马悟求见。”
司马叙心中一动。这司马悟乃是他的堂侄,在他一众亲戚中算是最有能事的。所以也颇为受到司马叙的宠爱,被委以弓弩校尉的职衔。这可是一个肥差,步卒之中,大家最愿意的,莫过于当弓弩手,不必上前和敌人近身肉搏,而且是军中防卫的重心。有时候,有人会为了当弓弩手放弃成为骑兵的机会。
司马叙给司马悟的命令就是死守在护城河边,不是天塌下来就不准离开河边一步。而如今,司马悟竟然跑回来了,这岂不正说明这天还真塌下来了吗?
司马叙连忙喝道:“立即让他进来!”又挥挥手,斥退方才还欣赏得有滋有味的一众舞姬。
随即,司马悟被带了上来。他今年只有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模样还算周正,最难得的是,脸上带着一种是天生的肃杀之气,令人一见之下就像是个当兵的好苗子。因此,能在他这个年纪当上校尉,看来也未必是全然因为堂叔的庇荫,他自己也是很有几分真能是的。
“知义有什么事吗?为何离开护城河边!”司马叙有些不客气地问道。马昕脸上则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暗忖道:“你这侄儿吃不得河边枯等之苦,也想来常常声色之娱,不顾你的命令偷跑出来了,你一定感觉很没面子吧?”
“叔父!”司马悟沉声说道:“侄儿觉得有件事情很是奇怪,便来找叔父说说,以便早做准备。”
司马叙连忙问道:“什么事?”
司马悟脸上现出一丝苦笑之色:“从前日开始,沁水的水位就一直不断下降。开始的时候,侄儿倒也没有注意,只是到了今日,最深的地方也已经下降到了不足一人高了!侄儿觉得此事恐怕有些蹊跷!”
司马叙大吃一惊,和马昕相互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眸中看见了一种叫做害怕的情绪。
害怕,确实害怕,因为这件事实在太可怕了。这种情况出现,唯一的可能就是并州军在上游蓄水。只要他们此时将所蓄的水放下,那虽然未必是万里洪泽,但只要是一点小小的洪水,这沁阳城也是根本抵受不住的。
司马叙和马昕都开始后悔了。其实,他们这两天应该多出去走动走动,观察一下外面的情势的。而事实上,他们却把时间花在了毫无必要的舌枪唇剑上。他们的努力,似乎变成了说服对方,而不是排兵布阵,准备抵御敌军。
怎么办?若是并州军运用水攻,怎么办?人的力量虽然强悍,但他们都不可能抗拒洪水的威力。
“我想,赵平应该不会用水攻吧!”马昕的声音十分迟疑,他的话不但说服不了别人,显然也没有说服自己。不会用水攻?那么蓄水做什么?
正在此时,忽然又见一名家人来报,道:“将军,不好了,外面的士兵来报,敌军开始涉水进攻了!”
原来,这便是答案,屋内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又暗自庆幸。不过,他们也知道,即使是涉水进攻,城内的守军恐怕也极难坚守。沁阳城实在不是一个很容易守住的城池。
第五百零一章 南征河内(9)
并州军的涉水之战已经打响,这次的大战,并州军把所有的步卒都投入了进去,并且是由赵平亲自指挥。
由于此时沁水在最深的地方都只有一人之深,但这沁水乃是一条古河,长期的水流让河水的中心处积累起了不少的淤泥。人踩在这淤泥上,不免要陷进去。所以,正常的徒步还是无法涉水。
因此,在涉水之前,并州军的几万步卒,每个人身上都带了一个沙袋,冲入河里,立即把手中的沙袋丢进河。这样一来,只短短的半个时辰时间内,河面上就形成了一条康庄大道。在对面秦军弓弩手的目瞪口呆之下,并州军开始冲锋。
虽然敌军对面守着五百弓弩手。但这点人,在数万并州军面前,根本形不成任何的威胁。在并州军发动冲锋之前,这些人立即尽数撤回了城内。到并州军真正开始冲锋的时候,便毫无滞碍地冲到了城下。
并州军士气大涨,高声呐喊,在赵平的亲自指挥之下,向城头攻去。巨大的撞城车被推了上来,随着一阵“咚咚”巨响,虽然城内有数百名守军在勉力顶着,却仍旧是改变不了大门一下比一下更加松动的事实。
而城头上的战斗虽然激烈,却也是更加有利于并州军。原因无他,并州军有统一的指挥,而且这次指挥的乃是至今从无败绩的主帅赵平。这对士卒的心理,是一个极大的鼓舞。而城上的秦军则是完全相反,他们的两位主将这些天以来,一直都在为谁为主谁为辅的问题纠缠不休。虽然两个人还算是冷静,没有因为此事而大打出手,而且,这样做的后果,在并州军开始攻城之前看不出来,待得并州军真的开始攻城了,才发现两军之间很难形成默契。虽然两军也想要相互协调作战,却怎么也建立不起相互之间的信任。两方的将领之间也是谁也不服对方。
就在此时,两位主将出于急匆匆地跑到了战场之上。但当他们看清战局的时候,各自都是心理冰凉。以如今双方的战斗力,想要击败敌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如今,沁阳城北攻破已经是近在咫尺的事情。他们两个要商议的,只剩下如何把这损失降低到最小,如何保全性命。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想从对方的眼眸里找出答案。在一个时辰以前,他们最厌烦的还是听见对方的声音,但仅仅过了这一会子功夫,他们最厌烦的东西却变成了最喜欢的东西。他们如今最渴望的,也莫过于听见对方的声音,听见对方的妙策,即使是一条并不算妙的计策也是好的,只要可行。只是,这时候,两个人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就在此时,一直跟随在他们身边的司马悟忽然咬牙道:“两位将军,依末将看,咱们不如——突围吧?”
突围?!
这是一个好的说法,但说白了,不就是逃跑吗?而且是不加抵御地逃跑。这对于司马叙和马昕来说,都是一件很难下决心的事情。守将负有守土之责,弃城逃跑容易,逃避责任却难。沁阳的地理位置何等重要,两位大将心里都是有数得很。丝毫不加抵御就将这座城池让给了并州军,李效就算脾气再好,恐怕也难以留住两个人的性命!若是逃跑就要死的话,还不如轰轰烈烈地战死呢这样至少还可以为自己的妻儿留下一点富贵前程,最低限度不会累及妻儿。
“两位将军,当机立断,若是再不行动,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司马悟再次劝道。
司马叙和马昕相互对望一眼,都想从对方的嘴里先听见这个肯的答案。这样,至少首犯的罪名就由对方承担了。只是,在这种事情上,两个人比谁都精,根本没有陷入对方彀中的可能。
司马悟沉声说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们何须担心罪责的问题。大王本就是命令我军三路大军相互配合作战的。那章桓号称名将,又刚刚在战场上立下大功,面对并州军的攻势,却不动一兵一卒就逃跑了。留下咱们在这里孤军奋战,如何能击退如狼似虎的并州军?若要说责任的话,这个责任应该在章桓身上才是,与两位将军无涉,两位将军何必顾忌着许多?”
司马叙和马昕听得眼前大亮,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是只要逃得罪责便是,至于由谁来担责,他们才不顾忌。当下,他们几乎同时道声:“说得有理!”
但随即,司马叙又说道:“不过,如今两军已经交战在一起,我们的士卒根本撤不下来,如何突围?即使能撤下来,敌军也破城之后,在后面掩杀,我军恐怕也难以抵挡!”
司马悟嘴角闪过一丝冷笑:“两位将军宅心仁厚,到现在才想着将士们。这固然是很好。只是,事到如今,还顾得了这么多吗?反正赵平此人也是一个注重名声的人,就凭他不用水攻来取我沁阳便可看出。我们把将士们留下,他们也不会赶杀殆尽。咱们又何必顾忌这么多呢?”
马昕闻言,有些心疼地看着城头还在拼死抵抗的士兵,忽然断然说道:“不错,咱们确实不能顾忌那么多了。撤吧!”
司马悟阴阴地说道:“既然大家意见一致,咱们就撤!不过,也不必走正门突围了,那样太危险,我的府上有一条密道,可直通城外,咱们从那条密道走,那样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原来,他上任城守之位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自己的城守府和城外的密林之间打一条密道,这样便可以在危机时刻用于偷生。只是,他这只是应急措施,事到居然还真发生了作用。
司马悟和马昕同声应道:“好!”三人不再奔向战场,反向城守府跑去。
而就在他们刚刚离去之际,城外忽然爆发出一阵震天价的欢呼。原来,在不懈努力之下,城门终于被撞开了!
“杀进去!”赵平一马当先,冲进了城内。
第五百零二章 南征河内(10)
难啃的骨头沁阳城就这样被攻下了,并州军本来是有机会立即挥军平皋的。但赵平却命令全军停了下来。原因无他,自从郑行和楼云私自率军前去追击章桓的大军之后,至今仍然没有回归。不仅仅是赵平,全军都产生了一种担心的情绪。若是此时对平皋发动进攻的话,虽然胜望也还是很大的,但没有了骑兵的威慑,敌军四面八方赶来的援军也会对并州军形成很大的威胁。
这也是一个很大的隐患了。
赵平立即把军中大部分斥候都派了出去,向东搜寻郑行和楼云的去向。
谁也不知道的是,其实秦军对于并州军如此迅速就攻陷了沁阳毫无准备,此时,绝大部分的援军还在赶赴平皋的路上。而平皋城内的守军则只有三万人。若是并州军立即发动进攻的话,凭着双方实力和士气的差距,很有可能在短时间破城。
两日之后,斥候的消息终于传了回来,却是一个大喜讯,群军几乎都被这个消息兴奋得手舞足蹈,但赵平听见这个消息之后,却发出了一阵苦笑。
原来,郑行和楼云的骑兵一路衔尾追击章桓,令章桓方寸大乱,军中多有散落的,一个个不是成了并州军的刀下亡魂就是成了并州军的俘虏。这样一路向东追去,追到雍城的时候,由于并州军追兵太急,秦军居然没有时间入城,只好匆匆地从城下经过,又继续向东疾奔。
而雍城的守军见了并州军如此威势,居然不敢发一兵一卒前去援救章桓,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郑行他们往山阳追去。
当这队亡命逃兵奔到山阳城下的时候,终于将并州军甩开了一定的距离。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的马比并州军好,或者他们的马术强于并州军。只是由于他们一路上散落下太多的兵马,并州军老要停下来收拾。
本来,有了这样一个良机,章桓本可以轻松逃出生天的,偏偏山阳的守军不愿开门。他们以为章桓是并州军派来赚城的,不但没开门,反而向城下射箭。好在章桓取出了信物,并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将事情讲清楚了。
但就在城内的守军刚刚放下吊桥,章桓的逃兵刚刚进去一小部分的要命时候,追兵终于赶到了。
前面的兵马自然想要把城门关上,但后面那些尚未进城的士卒哪里肯,他们只存着“要死大家死在一起”的心思,并州军还未杀到跟前,他们自己为了争斗城门倒是先厮杀了起来。这样一来,城门自然是无法关上了,而并州军居然在这紧要关头冲杀了过来,城门大开之下,一下子全部都涌了进去。
山阳本是河内大城,驻有守军四万人。但这样的变化却让他们猝不及防,并州军冲入城内之后,一阵胡乱厮杀,立即把那些根本没有组织起来的守军杀得四处逃逸。很快,绝大部分的守军便逃出了山阳城。
酣畅淋漓的一役,郑行和楼云指挥下的杀人器械们居然斩首近万人,俘虏无数,而自己的折损,才刚刚上千而已,除了“不可思议”,你再难找到其他的词汇来形容这场诡异的战斗。两万五千骑兵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攻破了四万人马驻守的城池。
郑行和楼云一边收拾战场,一边迅速派人前去向赵平禀报战况。
赵平简直哭笑不得,立即向那禀报的士兵道:“你速去传孤的将令,让他们即刻回返。告诉他们,我军此次的目的既不是为了杀敌,有不是为了攻城略地,我们只是要打通一条前往南方的道路而已。若是孤想要攻城略地的话,早就向雍城、山阳那边出兵了,还用得着等他们动手吗?至少杀伤敌军,又有什么意义,伪秦的疆域如此辽阔,兵马如此众多,岂是轻易可以通过杀戮可以消灭他们的?”
那报信的斥候本以为赵平会大喜的,没有想到赵平非但没有丝毫的喜色,反是一脸的不悦。当下,他不敢多言,又向赵平道:“只是,这一路上,还有攻破山阳之后,我军手上已经有了上万的俘虏。不知——”
赵平想也不想,斩钉截铁地说道:“放了,尽数放了!”
“啊!”那斥候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平想了想,道:“这样好了,你去和他们说,他们也未必会听从你的,这样吧,孤派一个人随你一起前去传命,想来他们还是会听从的!”便叫过赵仁来,道:“就你随他去一趟,方才孤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赵仁点点头,道:“小人听清楚了,只是——若是两位将军问起为何要将俘虏尽数放掉,却不杀掉或者押回并州为奴,小人应当如何回答呢?”
其实,这也是他自己的一个疑惑,只不过是借着这样一个机会问出来而已。
而赵仁此言一出,帐内的所有人纷纷抬起头来,望向赵平。显然,众人都存着同样的疑问,只是由于赵平的权威还有对赵平的绝对信任,没有问出来而已。
赵平也不敢怠慢,说道:“杀俘从来都是孤最为忌讳的事情。当年白起杀俘,只是为了从根本上消弱赵国的力量而已,那虽然残忍,却不啻一个明智的选择。若是孤为白起,虽然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却也可以理解那种行为。一旦杀俘,必然重创自己的名声而激起敌人的敌忾之心。以后谁还肯投降,谁还信得过我军?
发往并州为奴本还算一个不错的办法,只是如今咱们无暇纠缠于此。况且,放俘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瓦解敌军的敌意,让他们军无斗志,对我们的攻伐之战,有不尽的好处!”
众将听了,都是信服不已,而赵仁也答应一声,正要出帐而去,却被赵平叫住,道:“你还告诉他们一声,对于那些俘虏,遣散的时候,尽量每个人发给盘缠,伤者多发一点。否则,若是他们手上无钱,遭殃的终究是普通的老百姓啊!孤又岂忍自己的征伐给百姓们带来灾祸!”
众人听得,齐声喊道:“大王仁德!”
第五百零三章 南征河内(11)
两日后,郑行和楼云终于回来了。只是,这两位打了打胜仗的将军虽然都是一脸喜色,但他们却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奖赏。
事实上,当他们接到赵平的命令的那一刻,他们就知道不可能得到什么奖赏了,他们甚至有可能要受到责罚。但在众将苦劝之下,赵平终究还是网开一面了。两个人功过相抵,无誉无咎,既没有受到责罚,又没有得到奖赏。这也算是一个很公平的处置了。
两位将军对他们的行为非但不后悔,反而在心中暗暗欢喜。原因无他,虽然他们自己没有得到奖励,他们的手下却还是按照报上来的军功各有奖赏。有的是赏银,有的则是升官,总之是皆大欢喜。
作为一名主帅,能为自己的部属赚取功劳,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由不得两人不欢喜。
其中功劳最大的,莫过于苟户了。这个赵王当年的敌人在这一次作战中,表现极为神勇,一个人就斩首近三十级,俘虏十余人,为全军之冠。本来,按照他的功劳,是可以升为偏将的,但他却拒绝了,仍是执意回来继续当赵平的亲兵副统领。赵平提出换成赏银五百两,也被他所推辞。他的回答十分的方正:“这都是全军的功劳,小人不敢居功!”
尽管如此,大家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他已经不是一个区区的亲军副统领了,他的实际地位已经可以和不少的大将相提并论了。
此时,斥候来报,就在这两天,平皋城的各路援军都已经到达。这也就意味着,此时即使以最快的速度杀向平皋,也起不到奇兵之效了。而由于并州的鲜卑骑兵都是刚从战场上经过长途跋涉撤下来,直接进攻的话,以疲兵对敌军的逸兵,想要获胜是很困难的,即使真的取胜,也必然更为艰辛。
赵平略略一思忖,便做出了休整三天,三天后再行出发的决定。
以后的三天内,赵平命令取出好酒好肉让大家享用。大军非但没有训练,反而只是组织了一些游乐项目。大军在这硝烟弥漫的战场之上,难得地找到了片刻的安宁。在这三天之内,大家都忘记了战争,仿若只是和平时期的军营一般。
但美好的东西终究还是要打破的。三天的时间一过,随着赵平的一声令下,三军又紧张了起来。随即,赵平宣布,以陈武为前军先锋,以郑行为后军、楼云为中军副将,和自己一起执掌中军。
郑行虽然有些不愿,但被赵平严厉的眼神一瞪,只好委屈地道声:“领命!”楼云和他对望一眼,各自从对方的眼神里看见了无奈。上一次的长途奔袭,倒是让他们两个原本并没有怎么说过话的人成为了好友。这一次,他们又同时被剥夺先期出战的资格,更是同病相怜,心有戚戚焉。
陈武整理好了四万前军,当天中午边杀到了平皋城下。
平皋位于河内和河南两郡的交界处,其南部的成皋、荥阳都是司隶的战略重地。平皋若下,下一步只要拿下成皋、旋门关,便可以一泻千里,直接威胁到洛阳。
沁阳在如此短短的时间之内沦陷,让李效大为震惊,立即从附近抽调了不少的兵马前往。
城内的守军四万人,此时已经完全就绪了。
陈武到了平皋城外,立即将平皋城团团围住,并立即派人将其护城河济水截断。
沁阳是如何陷落的,平皋城内就是普通的百姓此时也已经清清楚楚了,看见并州军截断护城河,城内的军民都惶急起来。
但经过军中一番分析,并州军这番动作,除了吓唬一番城内的军民以外,并没有其他的作用。济水虽然在平皋城的北侧,但并州军根本无需渡河就可以发动进攻,所以,平皋的兵力部署,绝不会如沁阳那般不堪一击。同时,济水并不是沁水那样的大泽,而平皋也比沁阳城高厚很多,在如今这个降水很少的季节,水攻也并不现实。
当然,并州军这番动作,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点作用的。这作用便是截断城内的水源,等待城内断水,军心惶惶之下,再行攻城,那时节,便会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只是,平皋城乃是一座大城,城中虽无很大的河泽,溪流却并不缺乏,能出水的井也颇有几口,除非遇上很大的旱情,单凭截断护城河的水就想造成城内的断水,并不是很现实。
这些的确是合情合理的。但是,这些道理也只有上层的军官们知道,下面的士兵并不甚清楚,而平头百姓们更不了解。他们只是觉得,并州军又开始蓄水了,平皋又要遭殃了,不止军心惶惶,民心也是惶惶。
这些对于陈武来说,就足够了。当他做完这些的时候,赵平的中军也到了,一应攻城器械也完全运抵。但陈武却并不急着进攻,赵平也似乎对眼前的战局毫不关心一般,并不催促,只是日夜要么在营中静坐,要么出来走走,看看附近的风景,甚或是干脆阻止一些士兵来个蹴鞠、骑射等比赛,他自为裁判。总之,关于攻城的事情,他全然交给了先锋大将陈武,自己一点也没有插手。
而城内的军心惶惶,以及赵平的绝对信任也给了陈武足够的信心攻城。第二天早上,他又开始往城内射入了很多宣传性的竹简,上面的主要内容就是对城内的各大将领提出悬赏,封官许愿,无所不用其极。当然,对于百姓,陈武用的是另外一套说辞,那便是介绍并州、新州以及新降的冀州、幽州百姓的安置情况和民生情况,并承诺,若是破城,所有的百姓愿意留在本地的可继续留在本地,愿意随迁的,可以迁往新州或者冀州等地。
百姓们当然不可能因为心动就真的和城外的并州军来个里应外合之类的,但城内的守军却对此不能不防范。而守将们不但要防范百姓,更要防范的,却是自己的士兵。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真的取了自己的首级迁往城外投降呢。要知道,陈武提出的赏格是十分的重的,而且并州军素来在实施赏格的时候,都是十分的爽快,从无食言的记录。这不能不令陈内的守将忌惮不已。
第五百零四章 南征河内(12)
平皋城下,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大军已经聚集完毕,陈武正恭恭敬敬地站在队伍的前列,因为赵平正向他走过来。赵平的手中,正拿着一把带鞘的宝剑。
当赵平来到陈武的面前的时候,忽然把手中的宝剑交给陈武,道:“陈将军,今日一战,就全然仰仗你指挥了,孤会在后面亲自为你擂鼓,此战,必胜!此乃孤平日所用的宝剑,今日孤将之交给你,愿你凭着此剑指挥全军攻破此城,为我并州军民立下大功!”
陈武双手接过宝剑,高高举过头顶,前面的大军立即爆出一阵震天价的欢呼,而且这声音越来越大,直冲云霄,似乎天地之间都被这一种声音所充塞一般。
城上的守军本就因为陈武前面的攻心之战而大受影响,此时很有些心不在焉,闻得城下敌军这般声势,无不骇然,信心就更加不足了。
赵平将剑交给陈武之后,并没有多做逗留,立即转身离开。今天这场大战的主角是陈武,他既然已经决心让他来指挥,便不会抢占他的风头。
陈武眼中闪过一丝自信的笑意,忽然把举起的手放了下来,前面的狂喝之声立即戛然而止。这只是片刻之间的事情,那巨大的声浪本来如旋风一般,在平皋城外的天空之上盘旋的,但须臾之后,这声音就像凭空被抽去了一半,立即消散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在这世界上存在过一般。
平皋城的城守荀璞在城上见了,不由感叹道:“如此军纪,真是令人见之生畏,如何抵敌得了啊!”
旁边刚刚从荥阳率军前来支援的大将李询连忙安慰道:“荀公不必忧心,敌军骑兵太多,能够投入攻城的军队,应该不会超过七万人,还不到我城内守军的两倍,要想在短期之内攻下我平皋坚城,岂是易事?而平皋乃是河内要塞,大王也绝不会轻易看着平皋城陷落于敌军之手,必然会从各处调集重兵继续驰援的。嘿嘿,并州军虽然深入我境,而且连战连捷,以后再想进一步,只会越来越困难,绝不会如当初那般顺利。
再者,敌军战线越来越长,粮饷补充就越发困难,只要敌军还没有灭我的实力,我们就可以和他对耗,耗到最后,倒是敌军必败无疑!”
荀璞回头朝着李询还有其他的几位援军大将说道:“此战就仰仗各位配合了!”
众将纷纷回应道:“荀将军太过客气了,我等必将尽力!”
说话间,下面的并州军阵型开始移动成进攻的姿态了。数面大鼓被抬了上来,赵平亲自来到最中间一面大鼓面前,和其他的鼓手站在了一起。
朝阳照射之下,陈武“刷”的一声拔出方才赵平交给他的佩剑,向前一指,道:“攻城!”
喊杀之声立即响起,并州军如潮水一般,狠狠地向平皋城下冲去。而伴随着这一阵喊杀声,鼓声也开始响起。而将大鼓敲得最响的,自然便是赵平了,他年轻力壮,又武艺高强,加之摆在他面前的这张大鼓比别人的大鼓都要大一号,他敲起来自己素来十分冷静的心情,也变得热血澎湃,于是那鼓声便一声紧似一声,一声高过一声。
那并州军临战,自来都在气势上不输对手,这一次又是赵平亲自在后面擂鼓,众人自然更是效死,冲锋的时候,呐喊之声更是如天雷阵阵,令人听了血脉偾张,对于死亡的恐惧立即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此时剩下的,唯有拼死杀灭敌人的心思。
城上的秦军本来是早已准备好了的,但临敌之际还是有些慌乱,待得并州军冲近,才在各军将领的指挥之下,开始射杀城下的敌军。当然,尽管城楼之上的秦军声势算不得浩大,而军心也有点紊乱,但毕竟占据着居高临下的地利优势,并州军想要在很短时间内攻破城池,可能性还是很小的。
鼓声依旧在继续,城上的厮杀声也还在继续。赵平一边击着鼓,一边回头去往那边的战斗。之间陈武如一尊雕像一般,肃立在刚刚垒起来的一人高的一个高台之上,嘴里不住发出命令,边上的传令兵立即如飞奔下去传令,一切井井有条,看起来脉络分明。
而并州军的攻城之战,也渐渐有了进展。像这种攻城大战的最初阶段,想要攻上城楼,其实是不现实的,此时够攻城的最直接目的,还是在尽力杀伤敌众,令其渐渐丧失抵抗能力,然后再一举攻上城去。
并州军的盾牌兵和弓弩手之间的配合十分的紧密,加上其弓弩射程远甚于秦兵,虽然从下往上射要吃点亏,但却仍是比敌军的弓弩手杀伤力大了不少。这样,在弓弩手的掩护之下,直接攻城的兵马损失就比一般的攻城战要小得多,城楼上的守军在击杀从云梯上爬上的并州军的同时,还要面临并州军弓弩手的威胁,战斗力打了不小的折扣。
赵平忽然看见一面云梯被城上的秦军一翻,顿时向外倒了下来,而那云梯之上,本有一个并州士兵,已经快要爬到顶端了,云梯这样摔下,他也从高空之上重重地摔落下来。他的身子尚未着地,嘴里便开始发出一阵凄厉的长嘶。随即,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声音很快就泯灭了。
其实,赵平虽然年纪尚轻,临战不下百次了,友军的死亡,他亲眼见到的也少说有几千人了,但从来没有一次给他的震撼有这一次这般大。他手上不由鼓足力气,击起鼓来,声音也越发的浩大。
也许是受了赵平鼓声的鼓舞,天空中忽然飞过去一箭,正好射在城楼上方才将云梯掀翻的那守军的胸前,那守军惨叫一声,也翻身坠落,其惨状自是又比前面那并州军惨上多倍。
战斗还在继续,死亡还在重复,场面越来越令人窒息,而天空中的艳阳也越来越恶毒,他在不断地从人的身上抽走水滴,使人越来越疲倦,越来越困顿。但是,双方都还在死拼,谁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时候,与其说是在拼兵力,还不如说是在拼耐力,拼斗志。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并州军的主动的,而秦军则是被动的,并州军随时可以选择收兵,而秦军只能迎战。
但战斗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陈武不断地指挥着大军前进他自己站在那火红的太阳之下,身子也没有一点移动的意思。而赵平也一直在敲着他的鼓,和普通的士兵一样,他也没有动过。
第五百零五章 南征河内(13)
秦军开始咒骂,一边咒骂对手,一边咒骂陈武和赵平。但他们却没有办法把这种怒气发泄到敌军的身上,这日头实在是太毒辣了,已经让他们的身子开始越来越不听使唤了。他们都在奇怪,为什么这太阳似乎总在针对自己这方,对敌军好像没有什么效用呢?
但事实上,这太阳对并州军也是有效用的,而且对并州军的效用不会小于城上的守军。原因就在于,并州军是在攻城,自下往上,体力的损耗自然更大。但并州军却有主将站在高台上和自己一样挨着暴晒,而主帅也是一直不断地在击鼓,这两个人的带头作用巨大。并州军虽然已经累极,但他们却知道,这太阳是公平的,它在照射着自己,同时也在照射着身边的队友和正在后面的主帅、主将,也照射着城上的敌军。因此,虽然不时有人中暑倒地被抬走,并州军却依旧在苦撑。
城上的将领们此时正躲在荫蔽之处,用不住地扇着风。
“真是太混账了,赵平这厮,想要攻到什么时候!”一名战将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咒骂。
附和之声立时在他的两边纷纷响起,这咒骂之声就像有传染之力一般,开始在城上蔓延。
李询没有做声。这里的诸位从外地来援的大将之中,他所辖的兵力最多,而他本人也是这里面最为有名的战将。虽然他也不喜欢在这样的艳阳之下决战,但他却比其他人更加懂得一个道理:咒骂不能杀死对手,反会浪费自己的力气。只是,他和这些大将之间,并没有统属关系,他自然也不能板起脸来训斥其他人。
荀璞也没有作声。他是平皋的城守,能坐镇这样一方大邑的人,自然是在身份和威望上要高人一筹的。他也懂得这个道理,但此时他要仰仗这些援军大将,岂能因为这点小事得罪这些人?若是这些人不忿起来,消极作战,最终受害的,也是他自己。
好在,在这埋怨声中,一天之中最为难熬的那一段时间渐渐过去了。虽然仍有不少的士兵丢下兵器,昏倒在地,但这样的事情发生的频率越来越小了。
但此厄刚过,新劫又来……
大家自从早上进食过后,一直没有来得及吃东西,即使是在平日里,大家都一概感觉到饿了。而今日这一场大战让大家消耗了更多的体力和精力,到而此时早已过了正午,都快要黄昏了,众人无不感觉府中饥饿难忍,方才大家本就被晒得有气无力,再经过这么一番饥饿,更是难受之极。可恨的是,并州军却一点也没有退军的意思,依然是在下面饶有兴味地攻城,似乎这城楼便是一个巨大的馒头一般,只有杀到城楼上,才能取到这食物一般。
而到了这个时候,李询也有些坐不住了,低声地咒骂道:“赵平这厮真是疯了,他该不会连晚饭都不吃,连夜继续攻城吧?你注意到没有,这一段时间以来,咱们的伤亡不在敌军之下哪,若是敌军一直这样攻下去,恐怕情势会对我军越来越不利啊!”
他虽然没有转过头来,旁边的荀璞却知道他这后面一句是对自己说的。但他也无可奈何,只好苦笑道:“这也是无法子可想的,敌军总数有十万人,我们却只有四万,这样我们守城的兵力和对方攻城的兵力伤亡相当,真是太失败了。只是,如今是地方掌握主动,我军只能被动防御,一切决定权都在赵平的手上啊。如今就要看赵平能否在大王派兵前来救援之前攻下平皋了。今天这出动的,还仅仅是赵平的前军,他的中军和后军至今尚未出动,想必也是在防备大王的大军救援了。若是大王派来的大军被赵平所阻,不但平皋堪虞,整个河内落入并州军掌握之中以后,就连洛阳也要震动三分啊!”
李询苦笑道:“外面的大战如何,我等全无决定的能力,只能听天由命了。只希望赵平这厮不要日日这般攻城吧,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恐怕我军之中生出异心的也不会在少数啊,荀城主,这一点你不可不虑及!”
荀璞轻轻地摇着头,不说话!
但好在秦军担心的问题并没有真的发生,到了天色将黑的时候,并州军的后方终于传来了鸣金之声。听得这个声音,城上的秦军简直有放声歌唱的冲动。一种解脱的快感涌上了他们心头。
荀璞终于说话了:“李将军,这样下去恐怕越发不行,你看他们的样子,敌军一撤,便兴奋成这样,待得敌军再次上来,哪里还能有什么精神作战?”
李询赞同地点头:“此言倒是真的,我想,敌军甚至有可能今夜连夜攻城啊,我军倦怠已极,恐怕伤亡会比白天更大哩!”
荀璞苦笑,除了苦笑,他实在想不出可以做点什么别的。
并州军大帐。
陈武有些不满地向赵平道:“大王,末将不明白你为何要选择撤军,我军虽然已经是精疲力竭而且腹中空空,但敌军这种情况比我们更为严重。况且,我军的忍耐心远甚于敌军,再站下去,敌军的伤亡就会很快超过我军,我军只消明日再换一拨士兵以同样的方式攻城。半月之内,末将有绝对的信心攻下此城。大王,您既然将战斗的指挥权交到末将的手上,为何却中途插手?”
陈武并不是一个性烈如火的人,但这一次显然是气极了,他越说越是高声,居然对着赵平大声咆哮起来,这可算得上是前所未有之事了——不仅仅是他个人,所有人,没有任何人敢在赵平面前如此说话,包括秦青那样老资格的大将。要知道,以赵平今日的声威,已经算得上无人能及了,就算是陈武这样的大将对他,都是有一定崇拜心理的。
旁边的诸将见陈武如此状若癫狂,大发雷霆,都不由为他捏一把汗。单凭这个,赵平便是杀了他,也并不稀奇。
赵平并不辩解,待得陈武发泄完毕,才阴着脸,将一张绢帛甩给陈武。陈武拿起来一看,只一眼,整个人立即跌坐在地上。
第五百零六章 莫名撤军
赵平恨恨地在帅案上坐了下来,道:“连夜拔营,撤军!”
“啊!”众将听得此言,大为诧异。要知道,就在今日白天,看了这一场战斗的过程之后,他们对攻取平皋变得极为有信心。他们觉得,明日赵平一定会加大兵力攻城的,或者今夜连夜攻城,但没有想到他们得到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命令。
若是在平时,几乎每个人都会出列来死谏,毕竟如今创下的局面比起当初誓师远征的时候,好太多了,这样下去,说不定凭着这十万大军,还真能对洛阳形成一些威胁呢。可骤然撤军……
只是,大家看见陈武震动的样子,都知道里面必有重大内情,再看赵平罕有的极为阴冷的神情,众人更是惊诧,一个个都不大敢上前直谏了。而赵平静静地在帅案前坐了一阵子,忽然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面。
众人连忙向陈武凑了过来,一个个不住地问道:“怎么回事?”
陈武也不答言,只是将手中的绢帛交了过去,众人看看,一个个面面相觑。
忽地,赵平又转了回来,众人见了,纷纷低下头去,个个脸上都是阴沉得很。
赵平也不走进来,只是站在帐子的门边说道:“我会带上几十名亲兵连夜赶回太原,尔等还是明日早上再行撤军吧!前军的将士攻城一日,太累了。而且,我们也要讲在平皋城下饮恨的兄弟们的尸身都抬回太原安葬。有朝一日,我们还会回来了!”
“是!”众将纷纷应答,也不知道他们所说的“是”,指的是要杀回来的还是应该把死去的兄弟抬回去。
赵平轻轻地点了点头,向身边的苟户道:“立即召集三十名骑术最好的兄弟,各自在军中挑选一匹好马,咱们这就动身赶往太原!”
苟户此时对赵平已经是忠心耿耿了,闻言毫不多言,立即答应一声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并州军的军营里驰出数骑,向北飞奔而去。
却说并州军退军之后,当夜荀璞不敢稍有懈怠,虽然并州军并没有继续进取的迹象,他还是在城楼上布了重兵。但令他还有所有的并州军既意外又庆幸的是,这一夜并州军居然显得极为安静丝毫没有攻城的意思。
而到了第二天早上,令他们更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先是并州军全军集结。这让他们吓了一跳,同时也迷惑不解。并州军此时将这十万大军全部投入战阵的话,对平皋城的威胁固然是很大。但要想在两三日内攻下平皋这样的大城,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与此同时,他们自己却容易腹背受敌,秦军的援兵一旦到来,面对并州疲兵,就算并州军骁勇善战,也难免要遭受败绩了。
以十万人孤军深入,本就危险了,还要行这样的险策,丝毫太不可思议了。
但接下来的这一幕却让城上的秦军更为讶异了,并州军集结完毕之后,居然并没有向平皋城发动进攻,反而向北进发!
他们就这样——撤了?
城上的所有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本来嘛,并州军此战其实胜算还是相当大的,他们有什么理由选择莫名其妙地撤军?而即使他们真的选择撤军,为何不半夜撤军,而是选择在大白天大摇大摆地撤军?
诱敌之计?众人的脑海里同时浮现出这个词来。但随即,他们又都把这个念头熄灭了。并州军中有太多的骑兵,根本不怕衔尾追击。再者,平皋城内只有四万人,昨日一场大战,又死伤了三千多人,剩下的能抽出去追击的,更是少之又少,而并州军虽然号称十万,实际应该也在八万之上,秦军又怎么可能对他们衔尾追击呢?
“我觉得他们那个所谓的新州应该出事了。如今,赵平的治下相对稳定,太原城内几乎每个人都十分支持他,这次留守太原的,又是赵平的长辈和心腹大将,不怎么可能出问题。但新州就不一样了,那里原本是鲜卑人的地盘,赵平只不过是灭了他们的国家,将他们强制安置在一起罢了。赵平若在太原坐镇,他们倒未必敢于动手,但如今赵平孤军深入我大秦境地,鲜卑人对他生出异心,也属常事。”一名大将想了想,忽然率先开口说道。
李询略一思忖,道:“此言有理。如今的并州军若要攻城,最主要的不是要使什么阴谋诡计,而是要抓紧时间。而若是以撤军来诱使我军追击,实在不算是什么良策,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一样很差劲的策略。赵平此人深谙用兵之道,断不会如此愚蠢。”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趁其懈怠,真的率军衔尾追击呢?若是敌军阵势不好,岂不正被我军所趁?”那名大将又说道。
荀璞笑了笑:“问题的关键是,谁去追击?你去吗?”
那大将顿时便不言声了,这种事情说起来简单,谁又愿意真敢冒这个险呢?荀璞目光在众将之间巡视一遍,每个和他眼神相接的将领都下意识地低下头去,避开他的目光。荀璞只好苦笑道:“众位将军,看来这追敌之事,咱们可以不提了。如今,咱们就来说说,咱们以区区四万军马的兵力,逼退了强大的并州军,这请功折子应该如何写就吧!”
一听得这“请功”二字,所有人的眼神都亮了起来。忽然之间,他们发现,这一次前来救援平皋城,是一件极为好的事情。要知道,就算未曾战胜赵平,能击退赵平的秦军大将也是至今未曾出现呢,这也算是破天荒头一遭了。
“荀城守乃是主将,又是统一调配我们大军的,自然是该当首功,这应该是没有异议的,问题是下面——”
荀璞矜持地笑了笑,道:“诸位客气了,大家看得起我荀某人,前来相援已经是厚恩了,某若是还独占首功,实在说不过去。这样吧,我看还是列位和某一起并列好了。这样谁也不亏!”
众将纷纷称妙。
第五百零七章 抵达太原
且说赵平一行数十骑一路疾驰,直奔太原而去。路上他们经过的州县,一概都不停留,只有到了晚上,才随便寻一个地方歇下,沿途各地的地方官吏想要孝敬一下他都没有办法。
这几日之内,赵平除了极为必要的话,几乎便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他的亲兵虽然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知道事情绝不寻常。
却说到了第四日的正午时分,众人终于第一次远远看见太原城巍峨的城楼,纷纷松了一口气。但赵平却是依旧一言不发。只是,他也不再加鞭催马了,而是放慢了马速。
众人的马儿经过这几日的疾驰,着实都累了,赵平这一缓下来,随在后面的马儿都乐得减慢了速度。
几十个人,几十匹马在官道上缓辔而行,竟然似乎并无什么声息。半个时辰之后,众人终于来到了太原城的城门前。
不必问,众亲兵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那太原城的谯楼之上,高悬着一面白幡,那白幡在微风的吹拂下,迎风轻轻地飘动着,看起来是那样的刺眼。
城门外的军士和城楼上的守军,无一不是配着白纱。只有大丧,才会有这般阵仗。太原城内若说宾天配得上这般阵仗的,也就那么两个人,而最可能的也就只有燕王赵麟了。他年齿已经很高,此时宾天也算是合情合理,而且今年以来,他的身体也算不得康靖。甚至赵平也曾经注意到这一点,为他延请了名医,却被赵麟所拒绝。他笑道:“人世福禄本自天定,岂可逆取,天若欲我长寿,自然赐我安康,天若欲我将息,又岂是人力所能阻止?”
赵平当时听得此言,便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但他并不能继续追问下去,他也不愿触及那些禁忌的话题。
但马上,赵麟便又安了一下他的心:“我身子岂是并无甚滞碍,只是老来总有点闲病罢了,我年轻时候,虽然也曾是一个以一当百的汉子,但岁月无情,洗尽铅华,便也和凡人无异了!你不必多为我担心。”
赵平虽是将信将疑,却也不好继续多言了。
这便是此次出师之前,赵麟和赵平的对话,也是两个人之间最后一次对话。赵平想不到天人永隔竟然来得这般快速,他甚至没有一点心理准备。若是早知道如此,他又何必费劲辛苦去攻城略地,什么功名,什么霸业,什么义气,什么守诺,在一个“殇”字面前,都是那样的脆弱。
“赵王回来了!那是赵王!”赵平一行刚刚接近城门,那守城的兵将立即将他认了出来。一个个哀痛的脸上都绽出一丝笑意,高声地叫道。
那出入城门的百姓们今日也无一不是戴着白纱,一个个脸色肃穆,有些更是显得极为哀切,仿佛自家发生了丧事一般。听得“赵王”二字,这些百姓们纷纷停下身子,向赵平的马前涌了过来。
苟户微微皱了皱眉头,正要拔剑阻拦。但却感觉手上被一股大力止住,拔不出剑来,原来,正是赵平伸手拦住他的剑柄。
“不必阻拦,这些都是普通百姓,莫要寒了他们的心。况且,纵使有刺客混迹其间,孤就不相信他们能把孤怎么样!”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赵平眼中露出强烈的自信。
苟户松一口气,他听得赵平的语气,终于确定赵平虽然心中哀痛,却并未丧失自信,丧失王者之气,这便足够了。唯有这样,他才能在哀痛的洗礼中重新站起身来,率领大家复去攻取天下,建功立业!
这时候,那些百姓终于冲到了赵平的马前,七嘴八舌地开始劝慰赵平,就像是劝慰一个熟悉的老邻居一般。而那些城门士兵却只能羡慕地看着百姓们,他们有职责在身,虽然也很想跟过来,但军令如山,容不得他们违抗。更何况,在赵王殿下面前怠慢自己的职守,恐怕赵平殿下用来欢迎自己的,也不会是和颜悦色,而是他手上的马鞭了。
赵平对着这些百姓们一一颔首问好,随口应对了一阵子,终于高声说道:“诸位乡亲,暂请让一让可以吗?平刚刚从战场上退下来,身心俱怠,家中又有大变,况且家中还有妻小在翘首以盼,平也希望早一刻见到他们,请大家让一让好吗?”
众百姓倒也都是通情达理之人,闻言也不多话,纷纷向旁边退开,让出一条道来。赵平的亲兵们本一直都在紧张之中,见此情形,纷纷松了一口气。
赵平拱手道:“多谢诸位了!”忽地一提缰绳,喝道:“驾!”那马儿便飞也似的向城内驰去。赵平亲兵的那些马儿经过一阵子歇息,也恢复了一些体力,见到赵平加快马速,大家也纷纷催马上前,不一会,官道之上尘烟滚滚,几十匹马如一个滚动的黄尘球一般迅速地向前冲去。
好在今日太原城内十分的安静,街上人烟稀少,街市也都已经关闭,那些开着门的人家门口也都挂着白色的灯笼等物。赵平等人虽然马速很快,却偶尔路过的行人却仍是能老远听见声音,早早避开。
很快,赵王府便到了。
虽然赵家祖孙三人同时封王,各自可以建府,但赵家却还是住在一起。所以这府门上虽然题着的是“赵王府”三个字,里面实际住着的,却是三个王。
老远看见尘烟滚滚而来,王府门口的守卫立即瞪大眼睛,手握剑柄,将剑从剑鞘中拔出一半。虽然在这太原城中,有能力也有胆力在大白天袭击赵王府的几乎不可能有,但他们是职责就是守卫赵王府,只要这种可能性还是存在的,他们就必须集中精神,应对所有可能的敌人。
但很快,所有人就明白自己和前面无数次一样,再一次的错了。而这一次不一样的是,来者并不是吊唁的宾客,而是赵王!预计还在班师途中,起码要七八日之后赶到的赵王!
“参见大王!”众人齐声喊道,这声音既激昂,又是悲壮。是的,终于回来了,他们在等的那个人,终于回来了!
第五百零八章 祭拜
马月窈的身子越发沉重了,算起来,大概再过一个多月,她就要生了,时间真是过得好快。赵平离去的时候还可以比较从容地自行走动的她现在走路,都要两个丫鬟左右扶着,才能确保安全,但她还是迎了出来。出生于大家的她始终将礼仪摆在第一位,尽管丈夫很宠爱自己,但她绝不恃宠而骄,反而越发的恭谦越发的守礼,这也让是她不但为公婆所喜,也被姐妹所敬的根本原因。
郑若兮堂姐妹二人则是在相近的时候怀孕的,体态虽然也已经见臃肿,行动其实倒也并无太大的滞碍,只不过出于绝对安全的考虑,她们身边还是都有一个丫鬟扶着。
最让赵平意外的是,公主刘清也在。而随在刘清身边的,是那个刁蛮女卢胭脂,这就让赵平更为讶异。
当初赵平之所以将刘清安置在外面居住,就是担心刘清的身份引起麻烦。
如今的汉国虽然名存实亡,但天底下唯一敢称为天子的,还是刘家的人,就连赵平这个赵王的爵位,也是刘家的圣谕所封,如此算下来,刘清便是赵平所有妻妾之中地位最高的。便是赵业对她也不敢有丝毫懈怠,更不要说一直还在忠诚于汉国的赵麟。
但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讲,刘清终究只是一个妾室,在马月窈、郑氏姐妹面前,她终究还只是小房,对大妇是要行礼,要恭敬的。
这样一来,便形成了一个矛盾。而且一时之间,恐怕也难以解决这样的矛盾。赵平唯有出此下策,让刘清和马月窈、郑若兮,郑紫衣尽量不见面。当然,更为重要的,是不要让刘清和赵麟见面。若是刘清见到了赵麟,还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行礼,应该执何种礼仪了。
而卢胭脂也在,这着实令赵平颇为意外。卢胭脂此女本是世家出身,虽然如今卢家因为上次绑架刘清的事情事发,如今已然失去了东山再起的可能,甚至已经没有再逃离太原的可能。但赵平也难以相信卢胭脂会任由摆布,听从命运的安排。此女本就是一个极为刁蛮的女子。
但眼前的卢胭脂却让赵平极为意外。她身上也披着麻衣,素颜也颇为动人,眉宇之间甚至还带着点哀戚之色,似乎也在为赵麟之仙游而哀伤一般。
在马月窈的带领下,一种妻妾、侍婢纷纷躬身下去行礼,就连刘清也毫无例外。
赵平骤见亲人,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喜是忧,连忙上前扶起马月窈,道:“都起来吧!”
一大裙子麻衣女子纷纷直起身来,向赵平拢过来,拥着赵平向前行去。
进了二门,前面又迎出一群人来,却是沈浩领着一群文武正侯在那里。远远见到赵平过来,众人纷纷下拜,口中喝道:“参见赵王!”
赵平连忙虚扶一下,让他们起来。众人便站起身来,让出一条道来,让赵平和众内眷通过。
再入一门,却见门前站着三位老人,赫然便是秦青、马焕和燕彦。这三个人中,除了燕彦以外,其他二人都是曾直接追随赵麟征战的,心中自是格外悲戚,一个个见到赵平,更是老泪纵横,下拜之时声音都有些呜咽。
按照道理,本应该是这些客人向赵平道“节哀”的,但如今的情形却反了一下,倒是赵平去劝慰他们了。这倒不是由于赵平心中的哀戚比他们少了去,只是他们究竟年长,不比赵平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随后,马月窈便领着一群女眷返回内院,而赵平则被众星捧月一般拥着向正堂而去。
赵业已经等在那里。虽然只是两月不见,赵业逾见苍老了。这也许便是哀戚过度所造成的恶果了。赵业的眼睛深深地陷进去,双眸无神,脸上的哀色十分明显,虽是见到赵平的时候,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喜色,但这喜色里面,却含着更多的哀伤。
赵麟的灵柩就停在大堂的正中,堂上高悬一个“奠”字,让偌大一个大堂显得越发肃穆。
本来一直以为自己不会流泪的赵平见了这般情形,也终于流下了眼泪。
赵业开口说道:“先给你祖父上一炷香吧!”
他的声音已然沙哑难辨,若不是赵平自幼听惯了他的声音,恐也分辨不出他的话。
赵平点了点头,上前恭恭敬敬地跪倒,磕了好一阵子头,然后头顶着地,终于失声痛哭起来。虽说这数日以来,赵平早已调节了自己的心情,他甚至以为自己不会过于哀戚的,但面前这灵堂,面对着灵柩,他的眼泪竟是不论如何也止不住!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往事便如流水一般,一幕幕地在赵平的脑海中流动着。依稀间,他似乎还在幼年,在祖父的怀抱里说着稚嫩的童言。依稀间,他似乎又在祖父的亲自教导之下开始习武,虽然天赋异禀,但赵平的习武之路并非一帆风顺,有时候,他也会因为未曾达到标准而被赵麟痛骂甚至打手心。依稀间,赵平刚开始上战场,赵麟的声声鼓励言犹在耳……
一切,都是过往云烟了,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想到悲切之处,赵平又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那“咚咚”之声在整个灵堂内回旋着,直渗入每个人的心中。所有的人都是满面哀容,尽管他们大多数甚至未曾和赵麟说过一句话,但他们知道,若是没有赵麟,便不会有并州的今日,也不会有他们自己的今日。
赵业见到儿子这般悲戚,自己倒是顾不得哀伤了,上前扶起赵平,道:“起来吧!你祖父若是在天有灵,见你这般悲戚,也不会高兴。你如今应该振作起来,去完成他老人家的遗志,好让他老人家走得心安才是!”
“遗志?”这两个字让赵平的眼睛里绽出了些许神采。的确,如今若说有什么能让赵平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于此的话,那就唯有遗嘱了!
赵业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张绢布来,交给赵平。
第五百零九章 遗嘱(1)
“你祖父走的时候,正值你在前线和敌军对峙。先前,他的身子便已然不豫,但他却不愿召回你,生怕你得知消息之后,茫然无措,至被敌军所趁。便吩咐我将他的遗言写到这绢帛之上,待你回来之后自行阅读。”赵平一边把那绢布递过去,一边沉痛地说道。
赵平双手接过,轻轻打开,看了起来。
这绢布上面并没有什么温情之言,只有几句嘱咐。看起来,吩咐此言的时候,赵麟应该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一些不必要的话,该省就省了。
那绢帛上第一句话便是:“立刘氏子孙为嗣!”
赵平先是愕了一下,但随即便理解过来,这其实是赵麟弥留之际的口误了。他的意思,应该是立刘氏妃子所生之子为嗣。但如今赵平的妃子之中,也唯有刘清是刘氏之人了,本来,若她是正妃,立她所生的儿子为嗣,也是情理之中的。而且,这也有利于收取刘氏宗亲那些遗老遗少的心。
别看如今大汉王朝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事实上,刘氏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到了如今,那主干部分已经是被蛀虫蛀得完全不像话,随时都可能轰然倒塌,但那枝叶部分却依旧在各地枝繁叶茂,掌握着中原很多富庶之地的钱粮、土地、舆论等。若能收拢这些人的心或者至少让他们不起来反对赵家的改朝换代,立刘清之子为嗣,根本不是问题。反正,他虽然有刘家的血统,却还是姓赵,他所要传承的,也是赵家的江山社稷。
但问题是,刘清终于是侧妃,马月窈是赵平的结发妻子,她的父亲又是如今赵平手下数一数二的战将,为赵家立下了汗马功劳,若是不立马月窈之子,马焕会如何想,马月窈本人又会如何想,孩子日后长大了,又会如何想!
就算马月窈所生的不是儿子,郑氏一双姐妹如今也都是有孕在身,她们身为平妻,在家中的地位也在刘清之上,况且。郑若兮的一双兄弟也都是赵平手下得力的文武大臣。郑氏家族也为了并州的安定发展,投入了无数的财帛。若是马月窈有子被立为嗣的话,他们自然无话可说,但若是废嫡立庶,他们岂能甘心!
再退一步来说,这些人都接受了安排,废嫡立庶自古以来便是自取萧蔷之祸的根本原因。春秋战国时期的很多宫廷惨变,都是由于上一代的诸侯或者母妃偏心偏爱引起的。赵平如今还能重蹈覆辙呢?
赵平抬起头来,扫了一眼赵业。事实上,这些年以来,随着他开始掌握并州的军政大权,他越来越少找赵业商议事情了,他已经开始理会了什么叫做“善断者不谋于众”。这并不是独断专行的意思,而是不让别人没有必要的意见干扰了自己的决断。
但今日这件事,委实太过棘手,而且这也并不是赵平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整个赵家的事情。包括赵业在内,这和赵家的每一个人休戚相关。
但赵业给赵平的回答,便是沉默。赵业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赵平,似乎在告诉他:“这一切,都看你自己的!”
赵平有些无奈。加上此时正在灵堂之上,周围又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也不好继续追问,便只好低下头继续看遗嘱。
遗嘱上的第二句便是“不杀士大夫及开国功臣”。这一句话,其实恰好合了赵平的心思。其实,这一句和历史上的宋朝太祖赵匡胤留下来的遗嘱颇有相似之处。当时赵匡胤的遗嘱是“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者”,赵平觉得这也重视士大夫,重视文臣,其实是很好的。以文臣来压制武将,可以保持政治的稳定。文人之间的嘴仗再厉害,勾心斗角再猛烈,也比不上以武犯禁。武将发动的一次朝变,就可能毁灭一个强盛的王朝。
但与此同时,赵平也担心一个和宋朝一样的问题,那便是由于贪赃枉法皆不致死,很多官员都铤而走险,导致官员贪污现象太过严重。当然,这也是可以解决的,赵平心中就存了一个心思,那便是建立官员优胜劣汰机制,严惩贪官,奖励清官等等。但这些,都不是目前赵平可以考虑的问题,他现在所要想,也能想的,便只有如何击败实力更胜于他的李效,至于如何治国,则是他下一步的事情了。
至于上书言事者,赵平自来就没有杀过,而且自己以后也不会杀,而且,他还想要提醒自己的后世子孙,都不能杀。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一个君主若是到了听不见逆耳之言的地步,就离败坏整个国家不远了。这样的人,历史上的例子就太多了,汉武帝、唐玄宗、清乾隆。前者好在最后悬崖勒马,终于幡然醒悟,终于挽狂澜于既倒,而后两者虽然都不是亡国之君,但一个强盛的国家都是自他们手上开始,走向衰败的。
所以,将“不杀上书言事者”列入祖训之中,是十分有必要的,这是赵平很久以前就有的想法。
至于所谓的“开国功臣”,其实就是指武将。历史上的开国武将,罕有好下场的。或是被屠杀殆尽,或是被解除兵权。但赵平自信不必通过杀武将来保证自己赵家政权的安全。这原因很简单,其实历史上杀武将的那些皇帝,都只是名义上的领导者而已,在武略方面远逊于他手下的大将们,所以他们才有危机感,生怕那些很能带兵打仗的大将们出来反对自己。比如汉高祖刘邦、隋炀帝杨坚、明太祖朱元璋等。
而像汉光武刘秀、唐太宗李世民(由于唐朝是在太宗时期一统天下的,所以严格来说,李世民才是开国之君)、宋太祖赵匡胤这些皇帝,都是自己统兵厮杀打出来的天下,手下的将领们都对他们十分臣服,他们自然不必通过杀武将来增加自己的安全感。他们之所以解除武将的兵权,也不过是出于绝对安全的考虑。
赵平深信,以自己在如今并州军中的地位,也是没有其他的战将可以撼动的。即使以后,他一仗不打,全由下面的大将出去搏杀,也一样不必在开过之后杀武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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