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上谷
作者:须生|发布时间:2024-06-29 00:40:36|字数:23704
一行人风餐露宿,这一日终于来到了上谷郡。上谷郡作为幽州十一郡之一,始置于秦,沮阳乃是其治所。由于与鲜卑接壤,虽说近二十余年来,鲜卑从未进犯过上谷,但上谷作为曾经的军事重镇,不仅城墙坚固高大,军备精良,民风也是剽悍的很。
由于王信与丁绍激战正酣,幽州的壮丁几乎有半数被征召入伍。偌大的沮阳城空空荡荡的,颇显寂寥。郑强与上谷郡上上下下看来颇为熟悉,在得知是郑家的商队后,守门的士兵顿时连检查都不检查,直接便让他们入城。
安顿好之后,郑强趁武宣不注意,偷偷的和赵平商议了一番行程。由于有郑强的掩护,因此赵平与伊娄真虽然是与他们一路同行,但武宣却始终未觉。
“姑爷,老奴要去拜访上谷郡守吴澄,姑爷若是有意,便与老奴一同前往如何?”郑强恭敬的说道。
赵平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去看看也好,强叔带路吧。”赵平志在天下,对于个州郡的情况自然是极为熟悉,而上谷距并州仅有数百里,赵平自然不会不清楚。对于吴澄的为人以及官声,赵平可谓是了如指掌。
此人倒也是一位能吏,只是平日多受世家掣肘,而施展不开,因而常有怀才不遇之叹。
郑强闻言,对赵平躬身一礼,说道:“只是要委屈姑爷了。若那吴澄问起,老奴便说姑爷乃是老奴的远房侄儿,由老奴带着见见世面。还请姑爷赎罪!”
赵平呵呵一笑,扶起了长揖不起的郑强,和声说道:“强叔不必如此拘礼!如此甚好,走!”
郑强笑呵呵的应了,唤过几名伙计,吩咐道:“快将第二辆马车上的那只红木箱子抬下来,老朽要到吴郡守府上拜望一番。”
几名伙计连忙应了,不大功夫,便抬着一口箱子来到郑强面前,郑强从腰间取下一大串钥匙,打开箱子后,从里面取出一只紫檀小匣后,仔细的检查了一番后,便将箱子锁上,挥手示意几个伙计抬回原处。
见几名伙计去的远了,郑强小心的捧着手中的紫檀小匣,一边往前走,一边对赵平说道:“启程之时,二位小姐以及老爷都曾嘱咐过老奴,沿路上不可怠慢了那些地方官,鲜卑的那些官员更是不能怠慢!因此,老奴照他们的吩咐,准备了一些礼物。”
郑强往四下看了看,见周围并没有什么人,便小心翼翼的将小匣打开,送到赵平面前,“姑爷请看,这是‘如意坊’出品的玉狮!正宗的蓝田美玉,再加上如意坊的金字招牌,这尊玉狮足足花了两千两纹银!”
二人边走边谈,不大工夫,便到了吴澄家中。守门的仆人听说是晋阳郑家,倒也不敢怠慢,连忙进去通禀,不大工夫,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一溜小跑的迎了出来,见是郑强,连忙抱拳说道:“原来是郑掌柜!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大人正在书房等候,请郑掌柜随在下来。”
待看到郑强身旁的赵平后,这管家不由得一愣,指着赵平说道:“掌柜的,这位是……”
郑强将手中的紫檀木匣小心的递给了赵平,一边为那管家引见,“吴管家,这是老朽的远房侄儿,此番出来,便带着他见见世面!”
“哦!应该的,应该的!”吴管家闻言不由得连连点头,“年轻人嘛,就应该出来见见世面!郑掌柜,请!”
吴澄的宅院占地并不大,只有三进院落。书房在第二进,几人到达时,吴澄已经在那里等候。吴澄约四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瘦削,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眉宇间颇有压抑郁闷之色。随便披了一件外衣,正坐在书桌后,批阅着面前的公文。
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吴澄几眼,结合着自己收集的情报,赵平已经对吴澄有了一个大致的评价。这是一个颇为正直的人,由于不肯与当地的世家同流合污,因此多受世家的掣肘,缩手缩脚的施展不开。
因此颇有愤懑之心。赵平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却说吴澄,看到郑强与赵平时,终于从椅中站起,对郑强稍稍拱了拱手,打了个哈哈,说道:“郑掌柜驾临,真是蓬荜生辉!请坐。”
几人分宾主落座,郑强从赵平手中接过紫檀木匣,小心恭敬的放到了吴澄桌上,一边说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大人笑纳!”
吴澄的脸色顿时一沉,怫然说道:“吴某早就告诉过掌柜,不必如此。吴某虽不才,却也不屑做这等搜刮之事!”
郑强闻言,连忙躬身施礼,“大人高风亮节,老朽自是钦佩!”郑强一边说着,一边将木匣打开,“不过,这却是我家老爷的意思,还请大人不弃才是!”
“唉!”看着匣中散发着柔光、晶莹剔透的玉狮,吴澄轻轻的将匣子盖上,沉吟了一番,方才说道:“郑翁的心意,吴某心领了!不过这东西还请掌柜带回去!”
吴澄说着,人已是离座而起,负着手,来回的走动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吴澄满面沉重的看着郑强,沉声说道:“郑掌柜若是看得起吴某,吴某倒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郑掌柜应允!”
见他说得郑重其事,郑强心中不由得犯了嘀咕,虽然不敢贸然答复,却仍是说道:“大人有何吩咐?还请明言才是!老朽也好禀告我家老爷!”
吴澄叹了口气,看了郑强一眼,随即移开目光,沉声说道:“丁绍眼下正在攻打易京,易京之势却是不容乐观!昨日,某自易京得到消息,易京如今缺兵少粮,最重要的是缺乏药物!士卒多有不治而亡者!唉,战火连绵,受苦的却还是百姓。”
听到他这句话,赵平目中不由一亮,更是对他刮目相看。现在的官员,能够有此见地的的确是少之又少!只因如今各州郡中的官员绝大多数都是世家出身,他们只知搜刮剥削,那里肯想别的?
说到此处,吴澄满含期望的看着郑强,“吴某想请郑掌柜帮个忙,郑家如今与赵家联姻,赵家小侯爷此时已将并州纳入掌中!若是由郑翁出面,请小侯爷调派一批药品的话,问题应是不大!”
“不知郑掌柜意下如何?”吴澄满含期望的看着郑强,“价钱倒是好说!请小侯爷尽管开价便是!吴某绝不讨价还价!还请掌柜的从中玉成此事,吴某必有重谢!”
王信现在已经被丁绍打得节节败退!扼守幽冀二州的咽喉易京如今已是岌岌可危!被丁绍攻占只是迟早而已!若是易京失守,失去了屏障的王信将彻底失去与王信一战的资本!幽州即将易手!
第二百零一章 决断
“这个……”郑强闻言不由得大为踌躇,正要下意识的看向身旁的赵平时,却突然醒觉,连忙低下头,做出一副沉思的样。
吴澄急切的看着郑强,满面的期望之色。看的出他的确是着急。
赵平静静的坐在那里,微微的低下头,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心中却在不停的盘桓着事情的利弊。并州如今的军需其实也不富裕,赵家还是刚刚接手并州,根基极为不稳,加之新政的实行,因此根本顾不上其它。
若是再给赵平几个月的时间,吴澄的要求根本不在话下,只是如今却是有些困难罢了!
书房中的几人各有心事,于是一下子静寂下来,气氛十分沉凝、压抑。吴管家似乎受不了这种氛围,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额头不知何时渗出的冷汗。
终于,郑强抬起头,看着吴澄说道:“按说,大人既然看得起老朽,老朽自然不容推辞!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老朽却实在无法做主!还请大人见谅才是!”
吴澄无奈的叹了口气,脸上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不过还是客气的说道:“却是吴某唐突了,请掌柜的见谅,怎奈战事吃紧,吴某方寸已乱,掌柜的莫怪!”
“大人宅心仁厚,心怀前线,郑某佩服至极,只是此事是非老朽所能做主!”郑强连忙从椅中站起,对吴澄躬身一揖,“大人且容几日,老朽这便告知老爷,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吴澄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对郑强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便多谢掌柜的了!吴某敬候佳音!”
眼见也没有什么可说的,郑强便即告辞,吴澄也是无心留客,便让吴管家将二人送出。
走在寂静的窄巷中,郑强刷刷的脚步声使得幽长的窄巷更显空寂。郑强往四下看了看,巷中只有他与赵平二人,郑强终于忍不住说道:“姑爷,您看此事该怎么办?”
赵平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道:“强叔不必着急,回去再说!”
郑强点了点头,这种事情他也帮不上忙,因此索性也不去想他,便住口不言,安心的赶路。
赵平经过一番权衡,对于吴澄所言的求购药品之事,赵平并不反对,非但是药品,只要王信需要,粮草、军械之类赵平都可以提供。甚至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出兵。
毕竟王信与丁绍越是两败俱伤,便越对将来赵平收复二州有利!赵平并不想看到王信在此时便被丁绍击破!两家斗的旗鼓相当,两败俱伤才是赵平期望的结果!
因此,赵平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拉王信一把!
不大工夫,二人已经回到落脚的客栈,回到房中,赵平立即提笔修书,写好书信,赵平交给了郑强,“强叔,立即派人送给思旷兄,他与家父或家岳商议便是,一切皆可便宜行事!”
郑强立即捧着书信来到院中,唤过一名心腹,仔细的吩咐了几句。目送他离开后,郑强转身又到了赵平房中。
赵平见他进来,顺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强叔请坐,坐下说话。”见郑强颇为恭谨的坐下后,赵平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强叔少时去与那武宣商议一下,咱们要在沮阳住上几日。”
郑强闻言,立即应了一声。赵平接着说道:“强叔明日可去找那吴澄,告诉他,书信已送出,咱们特意在此停留几日,为的就是他的事情。”
赵平一边说着,一边从椅中站起,眉头微微皱起,看着郑强问道:“强叔与这吴澄熟悉?”
郑强点点头,说道:“老奴与他认识也有十年了!十年前,他接手上谷,这十年间一直担任郡守一职!”
赵平点了点头,这些情况赵平都是十分清楚,只是这吴澄倒是有些手段!处处受世家掣肘,在如此情形下,还能在上谷立足,且一干就是十年!这足以说明此人绝不简单!
对于赵平来说,既然存了一统天下的决心,那么招揽各种各样的优秀人才则是必须的!赵平此时已经对吴澄起了招揽之心,这吴澄能够在世家环视左右左右,处处打压作对的情况下,十年来非但没有被打压还将政务处理的井井有条,这自然已经说明了他的才能!
于是赵平便起了爱才之心,沉吟了一番后,赵平看着郑强说道:“此人倒是一个人才!留在这里却是可惜了!强叔明日去拜访那吴澄时,不妨探探此人的口风,不过切勿让他发觉!”
郑强先是一愣,不过转眼间便明白了赵平的意思,连忙躬身应是。
时间过的飞快,二人探探说说,转眼间却已是戌时时分,郑强正要起身告辞时,伊娄真推门而入。
看着推门而入的伊娄真,郑强眼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担忧。郑若兮与郑紫衣嫁给赵平,对郑家来说,自然是一件光耀门庭的大事!通过赵平的关系,郑家如今更是水涨船高,事业已经达到了顶点!
伊娄真连门都不敲便进了赵平的房间,这足以说明二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作为郑家的老家人,他自然不希望自家的小姐受到冷落。
如今看这伊娄真与自家姑爷的关系……郑强无奈的在心中叹了口气,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对赵平躬身施礼,说道:“老奴告退,姑爷也要早些休息才是!”说着不由自主的看了伊娄真一眼,眼中的忧色更盛。
他的这点心思自然瞒不过赵平,不过当着伊娄真的面,赵平却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强叔去吧。”
送走了郑强,看着神色黯然的伊娄真,赵平关心的问道:“小真莫非有事?若是有,尽管讲来!”
伊娄真叹了口气,自顾自的在椅中坐下,沉吟了一番这才说道:“方才独孤叔叔言道,我父王当日兵败之时,尸骨已被拓跋派人送到了千里之外的大泽墓群!”
伊娄真长叹一声,目中泪光隐然,终于抑制不住,滚落下来。“我虽然早已料到却总是不敢确定,因此总是抱着万一的希望,如今……”说到此处,伊娄真再也忍耐不住,伏在桌上哀哀的哭泣起来。
赵平虽然有心安慰,却是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开解。的确,作为一个女儿,生不能承欢于父母膝下,就连父母亡故之后,都无法拜祭!这种悲哀,又岂是可以言表的?
伊娄真的哭声终于低了下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伊娄真红着双目,定定的看着赵平,突然说道:“我早已没有了复国之心!现在只希望仓舒你能够灭掉拓跋鲜卑!”说着,伊娄真离座而起,来到赵平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伊娄真虽是女子,却愿充一马前卒,冲锋杀敌,绝无怨言!”
第二百零二章 融合
赵平连忙将伊娄真扶起,正色说道:“小真既然如此说,某也不欺瞒与你,鲜卑,终究要融合!某之目的实非征服,而是融合!小真可明白?”
“融合?”伊娄真皱起眉头,愣愣的看着赵平,突然叹了口气,认真的说道:“我们鲜卑人信仰的是‘噶仙’,用你们汉人的话说就是‘猎民之仙’。以天为被,以地当床,逐水草而居,自由自在。你将如何改变他们这种天性?”
“若是无法改变他们这种天性,仓舒,你这融合,不过是空谈罢了!”伊娄真认真的看着赵平,沉声说道。
赵平微微一笑,将目光投往窗外,缓缓的说道:“小真所言极是,不过某自有计较。眼下说此事还为时过早!待将河北平定之后,再论此事也还不迟!”
伊娄真闻言,嘴动了动,张嘴欲言,却终于还是忍住,叹了口气,对赵平说道:“仓舒既然有全面的考虑,我也不多说了,天色已晚,仓舒早些歇息吧。”说完,也不等赵平开口,转身便出了赵平的房间。
看着伊娄真离去的背影,赵平慢慢的走到门前,将门关上后,这才回到桌前坐好。伊娄真所言,赵平都曾经考虑过,要征服一个民族容易,但若想将一个民族完全融合,这就困难了许多!
鲜卑乃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是他们的天性。拓跋宏近年来大力推行汉制,甚至不惜用高压铁血政策,对于那些反对之人一律格杀。虽然如此,但收效却是甚微。
究其原因,一则鲜卑人千百年来的习惯甚至是天性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改变。二来,鲜卑目前的居住环境根本不适合汉制的实行。
实行汉制,首要的条件是土地与城市。鲜卑的领土虽然广袤!但几乎有三分之一的领土是沙漠,其余的三分之二则以草原居多。
这样的环境使得鲜卑人居无定所,除了占领的云中、五原、朔方、定襄四郡以及首都高柳等几个大城市之外,其它地方根本无法形成固定的聚居点,更别说城市了!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赵平自然清楚,不过,赵平目中闪过一丝坚决,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也要完成!北方这片广袤无边的草原,必须完全掌握在汉人手中!否则,这里便是滋生游牧民族的沃土,华夏将始终处在边患的威胁之中!
若是朝廷强盛,倒也不怕。怕就怕在中国的历史总是陷入一个强势——衰落——取代的怪圈之中,如此循环往复,数千年不休。
若是北方的游牧民族趁中原王朝衰败之机,进犯中原,其后果……赵平自然知道这种结果,东晋的五胡,宋末的蒙古,明末的满族。
这些异族入侵的历史便是华夏民族的血泪史!上天既然让他来到了这个时代,虽然只是一个平行的时空之中,但赵平无论如何也无法坐视这种悲剧的在此发生!
因此,釜底抽薪!将北中国这片广袤的草原,滋生游牧民族的沃土纳入掌握之中,改变他们的习性,用城市和土地束缚起他们,将他们逐渐融入华夏民族之中。
对此,赵平有足够的信心!因为华夏文明是一个同化力极为强悍的民族,任何一个民族,与华夏文明相处的久了,都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同化。
只是那几个软弱的王朝并未创造出同化这些异族的条件而已。
赵平现在做的就是创造出这种条件!
对于要在沮阳休整几天的决定,武宣毫不反对。在他看来,不去鲜卑才是最好的选择!不过既然接受了郑家的雇佣,却也由不得他做主,因此当听到郑强说想在沮阳休整几日时,立即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傻瓜才会不答应,武宣当然不是傻瓜!
“吴大人,”郑强对一脸焦虑的吴澄拱了拱手,“昨夜老朽已差人连夜将书信送回!”
吴澄闻言,不由得离座而起,对郑强一揖,满面感激的看着郑强说道:“多谢掌柜的!不管成与不成,掌柜的心意,吴某铭感五内!”
郑强笑呵呵的抱拳还礼,说道:“大人客气了!老朽已将情况详细的禀告了我家老爷,请大人静候佳音!”
“唉!”吴澄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对了,掌柜的何时启程?若是掌柜的离开,吴某却如何与郑翁联系?”
“大人不必担心!”郑强摇了摇头,“待我家老爷回信之后,老朽再启程也不晚!正好在此间休整一番。”
“这可如何敢当!耽误了掌柜的行程,吴某于心有愧啊!”吴澄心中的感激再也忍不住,“郑掌柜高义!吴某铭感五内!日后若有用得着吴某之处,请尽管开口,吴某决不推辞!”
郑强微笑着还礼,“大人客气了。”
伊娄真面色苍白的坐在屋中,一脸的哀伤。独孤轶着急的走来走去,却是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今天一早,他过来请安时,便发现伊娄真一夜未睡,一直坐在这里。
对东部鲜卑王室忠诚,使得他对伊娄真,这个东部鲜卑王室仅剩的血脉有着特殊的感情,不仅仅是忠诚,更有一种舐犊之情。如今见伊娄真一言不发,暗自神伤的样子,心中极为痛惜。
只是让他与百万军中取敌将首级,自然是手到擒来,但若是让他安慰开解他人,却是找错了人了。因此,独孤轶虽然急的团团乱转,翻来覆去却仍是那几句话,实在起不到开解的作用。
正团团乱转的独孤轶突然一跺脚,转身出了伊娄真的房间,去找赵平去了。
对于伊娄真与赵平过从甚密,独孤轶是持反对态度的。在他看来,伊娄真乃是公主之尊,虽然东部鲜卑已经灭亡,其终身大事却也不能草率!
赵平已是一妻二妾,却将伊娄真置于何地?这些都不论,二人之间的民族差异却又如何弥补?绝大多数的汉人对于鲜卑人都有着莫名的仇恨!两个民族间的仇恨并非朝夕之间形成的,同样,也不是朝夕之间能够化解的。
因此,他总是时常提醒伊娄真,慎重的处理与赵平之间的关系。
对于独孤轶的提醒,伊娄真却也不能不听,而且独孤轶说得也对,赵平已经有了一妻二妾,却将自己置于何地?虽然自己只是亡国之人,不过在尊严与爱情之中,她只能选择其一!
于是,伊娄真选择了尊严!将心中那缕刚刚萌芽的情丝生生斩断。
独孤轶见伊娄真如此伤怀,心中着急,而自己却又没有办法劝解,不得已,只得去找赵平。
对于赵平,独孤轶并没有偏见。之所以要阻止伊娄真,却是出于方方面面的考虑。他们东部鲜卑虽然灭亡,但曾经的荣耀与尊严使得他们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深思熟虑。
第二百零三章 逝去的荣耀
看着急匆匆推门而入的独孤轶,赵平连忙上前相迎:“将军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看着从容淡泊的赵平,独孤轶在心中叹了口气。无论从哪方面说,赵平都是无可挑剔,只是……独孤轶压住心中的烦恼,勉强露出一丝微笑,还礼说道:“公主昨夜一夜未睡,似是……唉,还请小侯爷前去劝解一番,不知小侯爷意下如何?”
赵平闻言,连忙离座而起,对独孤轶说道:“原来如此,将军请带路,某这便去。”
独孤轶对赵平深施一礼,说道:“多谢小侯爷!”说完,当先出门而去。
赵平跟在独孤轶身后,心中也是暗暗叹气,他自然清楚伊娄真为何会如此。作为东部鲜卑王室仅剩的血脉,伊娄真所背负的又岂是沉重二字可以形容的?
便是一个大男人,背负着如此无法承受的重担,也会被这无形的压力压垮!何况伊娄真只是一介女子?国仇家恨,看似简单的四个字,其中所包含的血泪又何足为外人道?
只是赵平也是没有办法劝解于她,这样的事情只能靠时间来慢慢抹平心中的创伤,或许连时间都无法抹平!
这些事情别人完全帮不上忙,只能靠自己去面对。
不大工夫,二人已经到了伊娄真的房中。看着憔悴的伊娄真,赵平与独孤轶对视一眼,独孤轶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出了房中,轻轻的将门带上,屋中顿时一暗。
赵平轻轻上前几步,在伊娄真身旁的椅子中坐下。伊娄真勉强的对赵平露出一丝笑容,想要说话时,眼中的泪水却忍不住流下。
伊娄真转过脸去,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却是越擦越多。赵平只有在心中叹气,却是不知该如何安慰。是的,让赵平说什么呢?
二人不过是萍水相逢,伊娄真被拓跋鲜卑金狼卫的侍卫追杀,赵平无意中出手相救,伊娄真见赵平家世非凡,出于对拓跋鲜卑的仇恨,于是便不计后果的跟定了赵平。只期望能够有朝一日,借助赵平的力量,恢复东部鲜卑曾经的荣耀!
这个想法很单纯。伊娄真当时毕竟只是一个骤经丧乱,连二十岁都不满的女子,之前养尊处优的生活使得她根本没有任何生活的阅历与经验;而在逃亡的岁月中又根本无暇顾及其它。
到了赵家之后,她更是全心身的投入到对武道的追求之上,只是偶尔会兴起复国的念头。她总是刻意压制自己心中的那丝执念,毕竟她一介女子,怎么可能与一个强盛的帝国对抗呢?
虽然心有不甘,国破家亡的仇恨不时的在心头涌起,但每次也不过是徒增伤怀而已。赵平如今的心力全部用在国内,对鲜卑只是战略性的防御。
便是将来赵平开始对鲜卑的攻略,便是将拓跋鲜卑灭亡又能如何?东部鲜卑永远只能是一个消亡的民族,那些荣耀与辉煌只是逝去的黄花,永远不可能再现。
赵平永远也不会更不可能为了她一个人而放弃自己的战略规划。在赵平的战略规划中,“异族”两个字便代表了一切!
至于她对赵平那种朦胧的感情,只是一个美好的梦幻罢了。二人的身份、民族如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横亘在二人面前,永远也不可能有交集的一天。
独孤轶的话说的不错,“你是鲜卑人,而你,却是鲜卑人!流在你身上的血,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伊娄真感觉自己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有的只是沉重的化不开的仇恨与永远也无法解开的结!
遇到赵平,对伊娄真而言,幸与不幸?如今真是无法说清。
二人之间的纠葛恐怕不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之时,永远都不会有一个答案!
看着无声流泪的伊娄真,赵平唯有叹气,却是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是的,说什么呢?对伊娄真而言,推翻拓跋鲜卑,恢复东部鲜卑的荣耀,是毕生最大的追求。
赵平可以帮助他灭亡拓跋鲜卑,这本来就在赵平的战略规划之中。但恢复东部鲜卑曾经的荣耀,却根本不可能!
赵平需要的一个大一统的国家,而不是一个分裂的国家。
或许自己昨晚不应该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伊娄真,虽然最终伊娄真都会知道,但晚一些,总会好些吧?赵平在心中问自己。
面对伊娄真,赵平都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感觉,怜悯是肯定的!虽然作为一位上位者,不应该有这种情绪,但赵平并非那种无情之人,因此根本做不到不择手段,只求结果的功利。
除了怜悯之外,还有一丝丝的疼惜与疼爱,赵平承认自己是个好色之人。对青月如此,对郑若兮如此,对郑紫衣也是如此,与她们相处的久了,慢慢的就生出了怜爱之心。幸好这个时代的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否则赵平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与她们之间的关系。
对伊娄真也是如此。背负着太对沉重的伊娄真在绝大多数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永远只是直爽与开朗,这或许是天性使然,也或许是她刻意如此。不过,这却正是伊娄真与众不同的地方。
作为一个从现代穿越过来的人,对伊娄真这种鲜明的个性,赵平十分欣赏。感觉与现代的女子有着太多的相似。自主、自立、自强,这是这个时代大部分女性所没有的个性。在这个压抑的时代中,伊娄真如此鲜明的个性便如黑夜中的明灯一般,深深的吸引着赵平的目光,令赵平不由自主的生出亲近之心。
赵平拿起桌上的茶盏,却发现早已凉了,看着仍在流泪的伊娄真,赵平心中没来由的也跟着烦乱起来,丝毫不复平时的平和淡泊。
张了张嘴,赵平正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实在是无话可说。说什么呢?他清楚伊娄真想要的,那便是复国,但这恰恰是赵平无法随意应承的。
除了叹气之外,赵平发现自己再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苦笑了一下,赵平端着茶盏离座而起,轻轻的来到门前,将门打开,对守在楼梯旁的小二招了招手,“换杯热茶过来。”
目送着小二快步下了楼,赵平想了想,仍站在门口。正在此时,他对面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中年人走了出来,赵平毫不在意的随便瞄了那人一眼。
第二百零四章 意外的遭遇
由于赵平经过了一番改扮,如今是一副落魄书生的样子,一袭青色的长衫虽然洁净,却也旧了,衣袖处都已经磨破了边,就连束发的布带都已经洗的有些发白,一看便是穷困潦倒的士子。
如今天下动荡不安,那些平时怀才不遇的士子终于有了一点出路,只要能够放下自己的身架,放弃圣贤书中所讲的忠义,便去投靠各路自立的诸侯。这些僭号的诸侯由于对人才的需求急剧增大,因此往往都是来者不拒,只要有真才实学,都会得到重用。
赵平这身打扮,与那些四处追求晋身之阶的士子文人没有任何区别,眼下这种人太多了,因此也毫未在意。虽然看到赵平看向自己,却连眼角都未曾抬,昂首挺胸的下楼而去。
赵平却是心中一动,这人正是无尘!虽然他也换了一身俗家打扮,但赵平与他交过几次手,自然不会认错!当下也不迟疑,见无尘下楼后,直接出了客栈,赵平对伊娄真交代了几句,便追了上去。
听着赵平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伊娄真终于止住了眼中的泪水,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过道,伊娄真怅然一叹,缓缓的站起身来,走到门旁,将门轻轻的掩上。
忽然看到自己身上的汉家衣衫,伊娄真又是一阵黯然神伤,无力的靠在门上,闭上眼睛,脑中一片混乱。
却说赵平,待追到客栈门口时,无尘已经转过街角,背影被墙角挡住,一闪而逝。赵平不敢迟疑,立即加快脚步,紧紧的追了上去。
转过街角,却是一片高墙掩映下的豪宅。无尘正慢慢的走向其中的一家,与守门之人交谈了几句后,无尘被领了进去。
赵平装作路过此地的样子,负着手,慢慢的往前走去,走到无尘进去的宅院前,赵平不动声色的斜眼看去,却见朱漆大门上,高高的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书“关内侯孙府”。
得到了想要的讯息,赵平装作走错路的样子,四下打量了一番后,便原路返回。
回到客栈中,先到伊娄真房中去看了看。见伊娄真已经恢复了正常,起码不再哭了,赵平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轻声劝道:“小真不必想的太多!”
伊娄真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对赵平说道:“多劳仓舒挂心了!我没事,仓舒有事便去忙吧。”
赵平点了点头,对她说道:“先前遇到了无尘!”
“哦。”伊娄真点了点头,神色平静的说道:“怎么又是此人?仓舒定然要安排一下,去吧,不必管我,我真的没事!”
赵平在心中叹了口气,他突然发现,自己这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中叹的气竟然比自己往年中加起来都要多。
不过他也顾不上多说什么,便出了伊娄真的房间。立即找来了郑强,向他打听着这个所谓的关内侯的来历。
质帝晚年时,越来越是昏聩荒淫,大肆册封官员,于是使得后汉一朝爵位泛滥,赵平虽然随时随地都掌握着第一手的资料,但对于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官爵,却也是无法尽知。
“关内侯孙?”郑强听到这四个字时,脸色却是一变!看着赵平问道:“姑爷不曾看错?”
赵平点了点头,“没错,正是关内侯孙府!”看着郑强一脸惊讶的样子,赵平立即知道此事绝非表面那么简单!心中顿时有些不妙的预感。
果然,郑强一脸凝重的看着赵平说道:“小侯爷平时忙于政务,两位小姐自然也没有机会与姑爷介绍。因此,姑爷对家中之事甚少了解!姑爷有所不知,这孙家已与老爷合作多年!”
“哦,竟有此事?”赵平闻言不由得反问道,此事真的是太意外了!这孙家竟然与岳父是合作伙伴!只是为何又与无尘勾结在一起,莫非此人也是鲜卑的奸细不成?
有了王家的前车之鉴,赵平深刻的明白了鲜卑对用间的重视!他们通过各种方式,扶持那些奸细,使他们在中原获得了极高的地位,王家便是一例!如王家这般,由鲜卑扶持起来的家族在中原肯定不会仅有王家一家!
说不定这孙家便也是鲜卑扶持起来的奸细!
虽然以王家为契机,赵平严重的打击了鲜卑在并州的谍报网。但总有漏网之鱼,鲜卑南下中原之心不死,对于中原的渗透便一刻都不会停止,而发展新的细作,自然是鲜卑对中原攻略的重要一环!因此便有了后来玄妙观的卖身投靠!
既然有玄妙观,就会有其他的人或家族,只是隐藏的深了,暂时无法察觉而已。
此事绝对不能掉以轻心,需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行!
似乎是明白赵平心中所想,郑强低声说道:“此人姓孙,名言。封侯也只是四年前的事情而已,只因他为质帝陛下引见了一位据说是半仙之体的道人,逍遥子。质帝陛下龙颜大悦!于是便降旨,便封他为关内侯。”
赵平经郑强这一说,立即想起了似乎有这么一回事。质帝晚年,迷信黄老之术,整日幻想着成仙得道,长生不老。所谓君有所好,下必媚之。群臣为了迎合质帝,纷纷找来一些所谓的“神仙”,介绍给质帝。当年孙言一事闹的沸沸扬扬,赵平也是有所耳闻。
“这孙家原本也是商人出身,虽然后来封了侯,却一直未曾放下家族生意,他们主要经营皮毛与马匹生意,与老爷颇有来往!”郑强将这孙家的来历详细信息的为赵平解说了一番。
却说无尘,进了孙家之后,便在家人的带领下,直奔后院的书房而去。来到书房前,那带路的家人敲了敲门,过了良久却也无人应答,那家人尴尬的看着无尘,正要说话时,却见无尘眉头一皱,抬脚便将书房厚重的木门踹的七零八落!
孙言正在与一名侍妾调笑,忽然听得一声巨响,天光大作,顿时吓得一个哆嗦,一把把怀中的侍妾推开,便要往外跑时,忽的反应过来,这是在自己家中,谁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在自己家中撒野!
想到此处,顿时怒从心头起,厉声喝道:“那里来的狗才!竟如此大胆!”
无尘冷哼一声,肩头微晃,人已经如鬼魅般掠到孙言面前,伸出手,一把抓住孙言的脖子,将他举起。孙言脖子被抓,立刻呼吸困难,嘴里“嗬嗬”做声,顷刻间,一张肥胖的圆脸便憋得通红,手脚在空中胡乱的挣扎起来。
那名带领无尘进来的家人见状,连忙“扑通”一声,在无尘面前跪下,口中不住的哀求:“哎哟,我的爷,您老可是手下留情啊!”
第二百零五章 孙家
无尘冷笑一声,手上一松,孙言顿时摔落在地,如一滩烂泥般缩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那名家人连忙将他扶起,嘴里不停的叫着“侯爷,侯爷,您老没事吧?”
无尘看也不看孙言,径自来到首位上,大咧咧的坐下,对一旁被吓得哆哆嗦嗦、衣衫不整的侍妾冷声喝道:“滚!”
那侍妾早已被吓得怕了,只是不敢跑而已,如今听得无尘发话,也顾不上自己衣衫不整,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刚一出门,便嘶声喊道:“快来人啊!快……”话音未落,突然发出半声凄厉的惨叫,直挺挺的摔在地上。
却是无尘听她呼救,顺手将桌上茶盏扔出,将她打晕过去。
孙言此时已经顺过气来,见无尘如此凶恶,心中虽然有些恼怒,但更多的还是畏惧,抖抖索索的看着无尘,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是何人?”
无尘看了那名家人一眼,那家人被无尘犹如利电般的目光吓得一个哆嗦,连忙识趣的离开了书房,全然不顾主人孙言恳求的目光。
见书房中只剩他与孙言二人,无尘这才冷哼一声,阴森森的盯着孙言。孙言被他盯得浑身发冷,瘫坐在地上,竟然忘了起来。
无尘足足瞪了孙言半柱香的功夫,这才从怀中取出半面参差不齐的铁牌,顺手扔到了孙言面前。孙言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铁牌。一看之下,顿时大吃一惊,连忙将铁牌捡起,连滚带爬的挣扎起来,一溜烟的跑到靠墙的一排博古架前,小心翼翼的拿起一方青铜鼎,从里面取出半块黑黝黝的铁牌,两边一对,立即严丝合缝的合成一块!
孙言恭敬的捧着已经合成一块的铁牌,来到无尘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铁牌高举过顶,恭声说道:“小人见过统领大人!冒犯大人虎威,实在是罪该万死!”
无尘的脸色这才稍霁,接过铁牌,却仍是一副阴测测的样子,冷声说道:“王爷对你孙家十分失望!因此让道爷来督促汝等。”
孙言闻言,脸色更加的苍白起来,却也不敢辩解,只是唯唯诺诺的点头认罪。
终于,无尘语气稍缓,轻声说道:“当然,此事也不能全怪你!王氏败露的太突然!致使并州的情报网几乎毁于一旦,仅剩下几个隐藏的比较好的间谍。你们孙家虽然身处幽州,却也需要小心一点!这大抵是不错的。”
孙言一听,顿时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多谢统领大人体谅!”
“嗯。”无尘满意的点了点头,“起来说话吧。”
“多谢统领大人!”孙言连忙称谢,正要爬起来时,双膝却是一麻,原来是跪的久了,血脉不通。无尘看着他的草包样,厌恶的瞪了他一眼。
孙言知道自己给这位统领大人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差得很,讪讪的站起身来,谄媚的看着无尘,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统领大人此番却是为何而来?”
无尘冷哼一声,斜了他一眼,孙言顿时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心中顿时后悔的要死,一张圆圆的脸上也是阵青阵白,好不精彩。
无尘却也懒得理他,沉声说道:“本统领不便在此多留,你去安排一下,看有没有前往鲜卑的商队,王爷那里盐甚是缺乏,你快去准备!”说完,也不等孙言回话,径自出了书房,扬长而去。
看着无尘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孙言长长的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倒在地,一边用手擦着脸上的冷汗,一边哆哆嗦嗦的喊道:“来人呐!”
赵平将郑强送出房间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却是酉时时分了。看着朦朦胧胧的夜色,赵平心情略显沉重的回到房中。通过方才郑强的介绍,赵平推测,那孙家极有可能也是鲜卑的奸细!
孙家的崛起如并州的王家般,充满了投机与诡谲的感觉。王家还是经过了一番过渡,用了三代人,数十年的时间,才完成了自己的崛起。这孙家却更加的离谱,孙言二十多岁的时候还是一个一文不名的破落户,竟然在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完成了自己的发迹!
这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赵平不得不佩服鲜卑人的远见与决心!竟然如此处心积虑!其狼子野心自然是不问而知!
民族间的矛盾永远是不可调和的,民族之间的斗争,其结局永远只有一个——一方被另一方征服,而征服的手段却只有两种,融合或者血腥的屠杀,不会再有其他的结果。
这虽然残酷,却是人类发展的必经之路。
在另一个历史空间中,以鲜卑为首的五胡不正是通过对汉人的血腥屠杀而稳固自己的统治的吗?若不是冉闵,以及那八十万关中健儿,汉人恐怕将被屠杀殆尽!而华夏民族也将成为一个过去的名词,消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叹了口气,赵平站起身来,走到门旁,轻轻的把门打开。虽然幽州不是自己的势力范围,但鲜卑人肆无忌惮的行为却让赵平十分恼火。而对于那些卖国求荣之辈,赵平更是恨不得将他们杀个干净,永远钉在耻辱的十字架上。
赵平刚出房门,就见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搀扶着一个矮胖身材的中年人上得楼来。看到赵平,其中一名家丁轻声问道:“这位先生,可知并州来的郑掌柜住在那里?”
赵平心中略一转念,便知这些人可能是孙家之人,而当中这名矮胖的中年人极有可能便是孙家的家主,孙言。既然郑、孙两家有合作关系,那么孙家前来拜访自然是理所当然。想到此处,赵平指了指郑强的房间,淡淡的说道:“便在那里。”说完便下楼而去。
孙言气喘吁吁的对搀扶着他的家人说道:“在此等候。”便接过家人手中的礼盒,往郑强的房间走去。
对于孙言的来访,郑强并未感到意外,他虽然被封为了关内侯,但也仅仅是一个称号而已,并无实质的权力,而论及生意方面的实力,便是个孙家也比不过郑家,因此,郑强虽然只是郑家的十二名大掌柜之一,但孙言却是丝毫不敢怠慢,况且,此番他还有求于郑家呢?
“呵呵,孙大人驾临,郑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打开门一看竟是孙言来访时,郑强连忙将他让进房中。
孙言擦了擦额头的汗,对郑强笑道:“掌柜的,某冒昧而来,还请恕罪!”
“大人这是哪里话?”郑强笑呵呵的说道,“大人能够前来,老朽高兴还来不及呢!”
二人寒暄了一番后,孙言干笑了一声,说道:“某此来倒是想请掌柜的帮个忙!不知掌柜的意下如何?”
第二百零六章 防务
“大人有事尽管吩咐便是!你我两家同气连枝,那用如此客套?大人尽管说便是!”郑强却是问也不问孙言想要做什么,直接便是大包大揽。
孙言感激的对郑强抱了抱拳,沉声说道:“其实倒也没什么,只是得知掌柜的要前往鲜卑,某这里正好却有一批货物,想请掌柜的帮忙,若是掌柜的顺路,便为某送往高柳!至于一路所需,孙某自然不会亏待了掌柜的!”
孙言满怀希冀的看着郑强,一双圆圆的小眼睛不安的眨来眨去,生怕郑强不同意。
郑强却是毫不迟疑,立即答应了孙言的请求,“老朽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却只是这等小事!大人实在是客气了,只需差人来说一声便是,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孙言这才松了口气,脸上的笑意终于自然了起来,二人又寒暄了一番,孙言便告辞离去。
总算放下了一半心事的孙言回到家中时,无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那里等候了,看孙言回来,无尘冷着脸问道:“办的如何?”
孙言连忙躬身说道:“托统领大人的福!小的已经与那郑家协商好了,便由他们的车队送往高柳之后,再由小的商号送给王爷!统领大人以为如何?”
无尘脸色稍霁,点了点头,说道:“郑家?嗯,也好!本统领此间事情已了,便与郑家的商队一同回去,你准备了多少盐?”
“六千斤!”孙言低声应道。
无尘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赞赏的点了点头,说道:“你做的不错!本统领回去自会与你请功。”
孙言一听,立即乐的眉花眼笑,不住的对无尘躬身行礼,口中不住的说道:“多谢统领大人!”
无尘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道:“罢了,你去安排一下,本统领便在你家里等候那郑家启程。”
“统领大人尽管在寒舍等候便是,那郑家在沮阳至少要休整个十天八日的,您老好好放松一下,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小的!”孙言唯恐怠慢了无尘,自然是极力的巴结。
见孙言如此上路,无尘不由得满意的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说道:“本统领若有需要,自会去找你,好了,你下去吧。”
却说赵平,由于白天突然发现了无尘,因此也未曾顾得上安慰伊娄真,心中颇为过意不去,等将事情安排完毕后,便来到了伊娄真房中。
不过此时伊娄真已经恢复如常,对于赵平的关心表示了一番感谢之后,二人却突然变得无话可说。
见气氛有些生硬与尴尬,赵平只好告辞,看着赵平离去的背影,伊娄真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悲苦,伏在桌上默默的流下泪来。心中暗道,既然注定二人之间没有结果,那么何不快刀斩乱麻?
赵平回到房中时,郑强正在门外等候,二人进了房中,郑强便把孙言的来意仔细的禀告了赵平。赵平点了点头,对于孙言,他始终是放心不下!总觉得他与鲜卑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想了想,赵平对郑强说道:“强叔这几日切莫与他断了联系!也好探探他的口风。”
郑强恭声应了,二人又闲聊了几句,郑强便告辞离开。
看着窗外的夜色,赵平换了身衣服,打开窗户,纵身而出,他要夜探孙家。
由于丁绍攻打幽州甚急!王信已有不支之势,在缺兵少将的情况下,于是大肆征兵。上谷自然也不能幸免,十室九空诚然有些夸张,但至少比平时少了三人之一的人口。这些人不是被强征入伍,便是不得不背井离乡,或躲进深山,或居家迁移。
因此,沮阳虽然是上谷郡的治所,却仍是十分的冷清,只有稀疏的灯火亮着,甚是冷清凄凉。
不过这也为赵平提供了方便。赵平展开身形,如一缕轻烟般,不大工夫,便已经来到了孙家。稍一打量,赵平便越墙而入。
偌大的孙家却是漆黑一片!赵平无奈的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打草惊蛇,便反身跃下围墙。一时间却也不想回去,便在空荡荡的街上随意的走着。
上谷作为曾经的边陲重镇,其防守地位虽然比不上右北平、代县两地,却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因此城防极为坚固!高近七丈的城墙在夜色中如蛰伏的巨龙般,颇显阴森。
不过如今鲜卑已经基本放弃了对幽州的进攻,而把几乎所有的精力放在了对并州的攻略之上。原因自然很多。
首先,与幽州接壤的地方乃是东部鲜卑故地,虽然拓跋鲜卑利用自己强盛的武力终于兼并了东部鲜卑,但却也是无暇经营;再加上几个原本属于东部鲜卑的部族并不承认拓跋鲜卑的统治,因此这里可谓战火不断。
其二,幽州与鲜卑、高句丽接壤,高句丽自有汉一朝,便是中原的从属国,若是鲜卑攻打幽州,却也要提防高句丽的掣肘。
其三,幽州的矿产远远比不上并州丰富,鲜卑紧缺的盐、铁等物,幽州的产量根本无法满足鲜卑的需求!而并州却恰恰相反,作为中原地区最重要的产盐地之一,并州不仅仅是盐业发达,冶铁业也是极为发达!鲜卑若能攻下并州,一直困扰他们的盐铁问题便可一朝解决!
其三,并州地势险要,进可攻退可守,与并州相比,论及地理,幽州虽然毫不逊色,但若想南下中原,还需越过冀州。而并州却紧邻司隶,若能将司隶一鼓而下,中原大势则尽在掌握之中!
因此,近年来,鲜卑已经渐渐的改变了自己的战略中心,幽州的地位在鲜卑决策层的眼中,已经大不如前,由原来的战略重镇,变成了现在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一般的存在。
因此,虽然王信与丁绍激战正酣,根本无暇他顾,鲜卑却仍是按兵不动。
来到城墙下,巍峨高耸的城墙在夜色中显得更加高大,但守卫的却仅仅是十余个老兵,竟是毫无防备。赵平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鲜卑目前已经放弃了对幽州的攻略,但正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如此松懈,万一鲜卑突袭,却如何能抵挡的住?届时鲜卑铁骑必将长驱直入!其时危矣!
赵平心中暗暗的打定了主意,待回客栈后,还是要让郑强提醒一下那吴澄。
吴澄虽然是一个好官,而且也有一定的能力与手段,但似乎对军事方面并不擅长,所谓管中窥豹,单看沮阳的防务便可知道一二了。
第二百零七章 客栈夜话
赵平溜达了一圈,心情稍有好转,便回到客栈。武宣等通行车行的车夫们正聚在一起聊天,看到赵平回来,纷纷向他打着招呼:“赵先生回来了!”
赵平是以郑强远房侄儿的身份出现在商队之中,虽然是个破落书生的打扮,但由于郑强的关系,这些人自然不敢怠慢,而且这些人都是那些生活不下去的百姓,生性淳朴,并没有什么功利的思想。见到赵平,都是恭恭敬敬的打着招呼。
“呵呵,”赵平笑着和他们拱手见礼,“几位辛苦了!”
“赵先生客气了!”当中一个约三十四五的粗豪大汉排开众人,来到赵平面前,躬身说道:“俺叫崔二,见过先生。”
“崔壮士不必客气!有事尽管说便是。”赵平看着面前的大汉,不由得暗赞了一声!这人身高足有九尺六七,身材极为雄壮!脸上虬髯如针般根根竖起,袒着胸,坟起的肌肉在灯光下透着黑亮的乌光。
“先生,俺想给儿子取个名字,无奈咱们都是些粗人,这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还请先生代劳!”一边说着,一边冲赵平躬身下拜,执礼甚恭。
赵平闻言,连忙笑呵呵的拱手说道:“恭喜!恭喜!”说着,打量了一下这崔二,问道:“令郎怕是七八岁了吧?为何现在才取名呢?”
那大汉赧然一笑,不好意思的说道:“已经九岁了!先生您也知道,咱们这些粗人,也不会起名,只是胡乱叫一个罢了!这次咱们出来的时候,赵家小侯爷在咱们并州开了蒙学,说是只要孩子们愿意,都能去读书!在下便想让他去读书!只是没个正儿八经的名字,嘿嘿……”
“念什么书啊?”旁边的一些武士顿时反对起来,“俺说你这几天老板着张臭脸,原来是为这个!叫狗蛋不是很好嘛。”
“去去去。”崔二一把将一个凑上来的年轻人推开,“你懂个屁!俺娘说,三辈不念书,不如个驴!当年俺也想念书来,不过家里穷,而且那时候念书也没有出路!现在好了!小侯爷的新政实行之后,咱们不仅能吃饱饭了,出路也多了!不让孩子念书,干啥?”
几人打开了话匣子,顿时纷纷议论起来,把起名的事情都忘了。
“这次要是能活着回去,俺就不干这行了!”崔二说道,“凭俺这满身的力气,再去承包些官田!也尽够了!”
“不错,不错,二哥说的是!”崔二的话顿时引来了大家的赞同,“便是不承包官田,咱们分的那些田也尽够了!对,就这么办!这次回去便辞了这刀头舔血的营生,老老实实的种地,才是本分!若是军中征兵,便去参军!到骁骑营去!去杀鲜卑狗!小侯爷为咱们百姓做了这么多,咱们也要报答小侯爷的恩情才是!”
“得了吧你们!”一个不屑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众人的议论,赵平以及崔二等人不由得转头看去,却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这人指着崔二等人说道:“做你的白日梦!你们以为咱们并州的骁骑营是那么好进的?”
众人闻言,连忙凑到了中年人身旁,眼巴巴的看着他,纷纷说道:“四叔,您快说说,这骁骑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进去?为什么不要咱们?”
那四叔慢吞吞的从腰带上取下荷包,将磨得锃亮的铜烟锅装满,凑在火把上美美的吸了一口,顿时烟雾缭绕,一股辛辣的烟味弥漫开。
“骁骑营作为咱们并州的铁军,被称为当世六大精锐之一!”四叔低沉的语气在黑夜中响起,显得分外凝重,那一干车夫也是凝神静听,生怕漏掉一个字。
“六大精锐?”周围的人顿时来了兴趣,纷纷追问。
四叔依旧用他那低沉的声音慢慢的说道:“咱们雁门的骁骑营、冀州的火甲骑,中央军北营玄甲骑、雍凉的黒骑军和幽州的白马卫,并称当世六大精锐!咱们骁骑营的人数最少,但若论战力,却还是咱们骁骑营最强!”说到这里,四叔脸上泛起一丝骄傲与自豪。
“不对,才五个,哪来的六个?”当中一人突然说道。
“唉!”四叔长叹一声,“还有一个便是那鲜卑人的金狼卫!”
赵平微笑着看着他们,却也不走开,凑上了几步,静静的听着。他想知道,“骁骑营”乃至并州军方在并州民众心目中的地位。
这种茶余饭后般的闲话无疑最能代表他们的观点。
“骁骑营只收十三岁到十七岁的后生!”四叔一边吸着烟,烟锅中的红火一亮一亮的,像是在应答一般,“你们多大了?”
“呃……”众人顿时一滞,这个他们倒是未曾听说过,如今乍听之下,却是有些不明白,纷纷询问原因。
那四叔长叹一声,将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沉声说道:“鲜卑人自小便在马背上长大,单论骑术,咱们汉人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他们的!因此,只有通过刻苦的训练,才能和他们一较长短!”
“哦!”众人顿时恍然大悟,纷纷惋惜的摇头叹息。那四叔突然将手中的烟袋种种地一敲,厉声骂道:“你们这些东西,现在倒开始装模作样了,早干什么去了?”
众人顿时被四叔问的哑口无言,一个个讪讪的说不出话来。
赵平仔细的打量着四叔,突然发现他的左臂竟然齐肩而断!赵平心中一动,看样子竟是一位退伍老兵,难怪他如此了解并州军制!
想到此处,赵平上前几步,笑呵呵的对他一拱手,说道:“这位大叔,莫非您以前当过兵不成?”
四叔循声看向赵平,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笑道:“原来是赵先生,不瞒赵先生,李某在雁门当了二十一年的兵!后来这条胳膊被鲜卑人给砍掉了,虽然侥幸保住了一命,却也不能再继续杀敌立功了。”说到此处,那四叔长叹一声,右手轻抚着自己空荡荡的左袖,神色颇为沉凝。
赵平点了点头,叹道:“若非有四叔这些军人,咱们那里能够如此安宁?”赵平一边说着,一边对他躬身一礼,“多谢四叔,以及这万千保家卫国的士兵!”
四叔见赵平对他施礼,顿时十分的激动,连忙站起来还礼,说道:“比起那些死了的弟兄,某已经非常幸运了!”话音未落,语声已是哽咽起来,想是记起了以前并肩作战的战友!
“你们当不得,还有谁当得?”赵平正色说道,脸上一片肃穆!
第二百零八章 货物
四叔脸上泛起一丝潮红,激动地看着赵平,哽声说道:“多谢先生!有先生这句话,咱们值了!”
看着四叔,赵平忍不住叹了口气,一个国家的稳定与和平,永远都离不开士兵们的鲜血!没有他们用生命的捍卫,那里来的和平与稳定呢?
崔二等人也被这种苍凉的悲壮所感染,一个个眼圈微红,满目崇敬的看着四叔。他们平时倒不觉得如四叔这些军人如何如何,人往往是这样,总是忽视一些对自己至关重要的事情。如今经赵平一提,不由得恍然大悟!
的确,若是没有这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士兵,用自己的生命捍卫着国家的安定与和平,他们哪里会如此平静安宁?
四叔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看着沉默不语的众人,突然说道:“崔二,你不是请先生给你儿子起名吗?还不快去!你儿子能得赵先生赐名,实在是你们崔家十世修来的福分!”
崔二连忙对赵平躬身施礼,“还请先生赐名!”
赵平推脱不过,只得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朝以孝治天下,便单名一个‘孝’字如何?”
崔二一听,连忙千恩万谢,对赵平又是打躬,又是作揖,其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众人也纷纷上前凑趣,纷纷道贺。倒也是皆大欢喜。
眼见天色已晚,赵平便与他们告别,回到房中。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辰时刚过,孙言便亲自押送着十辆马车来到客栈中,郑强早在客栈的后院中等候。看到郑强,孙言胖胖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紧赶了几步,远远地就对郑强拱手施礼,一边说道:“货物,某已经送到,劳烦掌柜的送往高柳!”说着指了指后面的三十多人,对郑强介绍道:“车夫、护卫人员,孙某已经准备好了!便一同交给掌柜的,由掌柜的安排便是!”
郑强笑呵呵的和孙言寒暄着,心里却在盘算着孙言的货物是什么。孙言既然不说,郑强倒也不好追问,因此只能自己暗自盘算。
“好说,好说,大人客气了!区区小事,顺路而已!”郑强一边派人协助孙言带来的人将马车停好,一边对孙言说道,“大人若是无事,便与老朽小酌一番如何?”
“呃……”孙言不由得一愣,便要开口推辞,无尘还在他家里等着他呢,他哪里敢怠慢了这个煞星?但对于郑强的邀请,他也是不敢推辞,得罪了郑强便代表着得罪了郑家,如此严重的后果却是他无法承受的!
无尘与郑强,两个都是他不能也不敢得罪的人,一时间倒让他进退两难!
郑强常年来往中原与鲜卑之间,察言观色的本领自然非同小可,见孙言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立即明白过来,对孙言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大人既然有事,便尽管去忙,老朽却要在这里休整几日,我等有的是机会!大人说是也不是?”
“是!是!”孙言顿时松了口气,连忙打蛇随棍上,不迭声的应是,“掌柜的说的极是!孙某今日实在是脱不开身!还请掌柜的见谅,呵呵,见谅!”
“大人如此说岂不是见外了?”郑强微笑着说道,“大人既然有事,老朽也不留大人了,大人请!”
看着孙言匆匆离去的背影,郑强装作无意的扫了一眼他送来的十辆马车。高高的乌棚将车里的货物遮挡的严严实实,仅从外面看,根本发现不了什么。
郑强无法,只得转身回到客栈中。想了想,郑强决定还是去找赵平商议一番。
听着郑强的汇报,赵平只是静静的听着。等郑强说完,这才说道:“那孙家十有八九便是鲜卑之奸细!此番运往鲜卑的货物,如某所料不差,定然是盐的可能性比较大!”
“什么?”郑强闻言顿时脸色一变,“这可不行!姑爷你正控制往鲜卑流入食盐,这孙家如此,岂不是让姑爷白忙活?不行,老朽这便去找他!”
赵平微笑着制止了郑强,说道:“强叔却是多虑了,那鲜卑人口众多,他们又不会制盐,对盐的需求便是一天也需要个数千斤!孙家最多夹带个数千斤过去,也就是鲜卑一日的用量,能干什么呢?怕是连燃眉之急都解决不了!”
“况且,和他们的车辆同行,至少在到达高柳之前不必担心鲜卑人的袭扰!”赵平淡淡的说道。
“呃……”郑强顿时一滞,“不过,若是如此,姑爷与伊娄姑娘的行动便大大不便啊!”
赵平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无妨,某届时自会与你们分头赶路。”
“还是不甚稳妥!”郑强担忧的说道:“若是队伍中突然少了姑爷等人,别说是孙言的人,便是武宣他们,也会怀疑的!姑爷还是……”
赵平打断了郑强的话头,说道:“某已经想过了,此事无妨,待思旷兄那里的书信回来后,某便先行出发。强叔便留在这里,处理此事。我等在白狼会和。”
郑强正要说话,却被赵平止住,“吾意已决,强叔不必担心。这几日强叔可与那孙言多多接触,探听一下他的口风,此人决不可留!”说到这里,赵平目中泛起一丝冷厉!
作为一个曾经的愤青,赵平自然对这些卖国求荣的汉奸深恶痛绝!恨不得见一个杀一个,如今孙言既然撞到了赵平的枪口上,赵平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送走了郑强,赵平静静的坐在那里,计划着自己的行程。孙言的突然出现使得事情简单了很多!因为孙言十有八九便是鲜卑的奸细,因此,若是有他的货物在商队中的话,至少不必担心那些由鲜卑军队假冒的马贼!
虽然鲜卑人已经越来越无法离开中原的各种商品,但贪婪与掠夺的本性却使他们始终无法抗拒心中的那丝贪念,于是,由军队假扮的马贼便应运而生。
他们与真正的马贼唯一的区别便是,一般不会伤害商人的姓名,因为他们也知道,若是做的太绝,中原的商人不再与他们做生意的话,吃亏的还是他们自己,因此,他们极少伤害商人的性命。
赵平原本是打算与众人一同进入鲜卑,然后挤出一点时间,和伊娄真去拜祭她的父母族人。如今却不必如此紧迫,他与伊娄真完全可以先行一步,先行到达东部鲜卑故地,完成伊娄真的心愿。
之后再与郑强等人会和,由于有孙家的商队,危险已经降到了最低!对付那些真正的马贼,武宣等人完全能够胜任!
第二百零九章 白狼
普通的马贼只是由一些鲜卑部族中的青壮年组成,人数也不会太多,一般只有三四百人虽然他们自小便在马背上长大,但却远远不是这些护卫的对手。但由鲜卑军队假扮的马贼,不但人数众多,就连战斗力也是极高!
所幸他们只是劫财劫物,基本不会杀伤人命,因此中原至鲜卑的商路,这么多年来,一直畅通无阻。
做出了决定之后,赵平便在客栈中安心的等待郑裕的回信。他在信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而且,相信以郑裕、徐仲等人的见识,不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因此,即便是如今并州还不富足,郑裕等人也会尽全力完成这一次对幽州的战略支持!
赵平担心的是王信到底能够支持多久?按眼下的态势看来,王信已经呈节节败退之势,若是易京一旦失守,等待王信的除了败亡之外,别无它途!
论实力,王信与丁绍倒也相差无几!只不过王信此人优柔寡断,所用者皆是自家子弟,任人唯亲。而其手下的文臣武将又分为两派,相互之间争斗倾轧不断,无法聚心合力。因此,王信败亡,只不过是迟早之间的事情罢了!
赵平目前所能做的,只是延缓王信败亡的时间,使得并州能够平稳的过渡新政初行时的这段动荡时期而已。
对于未来的战略,赵平有自己通盘的布局,鲜卑是一定要解决的!不论是融合还是血腥的镇压,都要将边患消除!只有没有了后顾之忧,赵平才能开始自己争霸天下的征途!
当然在消灭鲜卑之前,赵平首先要做的便是整合河北三州,以这三州之力,与鲜卑对抗;否则仅凭一个并州,根本无法撼动鲜卑!
三天后,郑裕的书信终于送到,结果倒也是皆大欢喜。由并州运来的第一批药品以及粮食三天后将开始上路!吴澄自然是千恩万谢,这且不提。
却说赵平,嘱托了郑强一番后,便与伊娄真、独孤轶先行上路,前往东部鲜卑故地,拜祭伊娄真的父母族人。
虽然伊娄真的父亲,伊娄博的尸骨被拓跋宏送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泽墓群,独孤轶曾经多次前去偷取,但那里作为历代鲜卑王族的墓地,自然是戒备森严!他独孤轶虽然是天道高手,但在面对数万守卫墓群的士兵以及上百名高手时,也是无能为力,因此只得作罢。
伊娄真此番的拜祭其实也只是形式上的,以求得到心理的安慰而已。
对外宣称赵平等人先去打前哨,武宣等人虽然不明白郑强为何派赵平这个文弱书生去,倒也未曾起疑。几人脚程极快,不过一天的功夫便来到了白狼。
作为东部鲜卑进攻中原的战略要地,虽然经过战火的洗礼,以及东部鲜卑败亡后,拓跋鲜卑无力经营,但白狼仍然保持着军事重镇应有的风貌。
高大的城墙,虽然与中原的那些雄城相比,逊色了很多,但对于鲜卑这样一个游牧民族而言,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建造出这样一座城池已是十分不易了!
如今的白狼处于废弃状态,东部鲜卑的那些遗族无力固守,而拓跋鲜卑却又无力经营。而东部鲜卑败亡后,由幽州前往鲜卑的商队也是锐减,因此白狼,这个曾经的重镇,已经衰落。到处是一片残垣断壁,一派衰败的景象。
就连那些马贼都不会选择这里作为自己的根据地。首先这里靠近幽州,出于安全的考虑,这里自然不是好地方,虽然中原已经陷入内乱之中,根本没有余力攻略鲜卑。
二来,马贼们居无定所,来去如风的战斗方式,使他们根本不需要一个固定的根据地。这里现在最大的用途,便是作为那些偶尔经过此地的客商的落脚点。
看着眼前衰败的景象,伊娄真与独孤轶二人不由得黯然神伤。
他乡生白发,故国见青山。家国之思自来便是最令人黯然神伤的,特别如伊娄真、独孤轶这种亡国之人,曾经的辉煌与荣耀如今都已成为过眼烟云。有的,只有无尽的苍凉与悲哀。
由于久无人烟,城内的房屋多有倒塌,青黑色的城墙上长满了青苔,更增破败。
伊娄真慢慢的走在长满了衰草的长街上,目中蕴泪,神情哀伤。独孤轶默默地随在她身后,他的心情同样难过,只不过已臻天道的他能够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心境而已。
长街上除了他们三人外,便空无一人,踩在已经铺满长街的荒草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应着微微呜咽的风声,天地间仿佛一下子寂寥起来。
伊娄真突然跪倒在地,虔诚的伏地祝祷。独孤轶也连忙跪倒,与她一起祷告。
赵平远远地停下脚步,无言的看着这主仆二人,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感叹。
虽说是非成败转头空,但能够做到如此豁达的人又有几个呢?又有几个人能够挣脱名利的枷锁,见心明性,不惹尘埃?
赵平自问自己便做不到,年少时的那些平淡随着年龄的增长,似乎在一夕之间便消失不见,剩下的却是无穷的欲望。或许赵平可以为自己找到太多的理由,但赵平知道,其实还是自己的心境变了。
突然之间,自己便有了争霸天下的妄念,或许是与赵平前世的记忆有关。赵平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满足那种平平淡淡的生活。
如今的乱世以及虎视眈眈的鲜卑倒是为他提供了一个充分的理由。
罢了,赵平叹了口气,既然已经开始,那便没有半途而废的理由,更没有必要!能够让百姓安居乐业,其实也是很不错的主意!
虽然这是一个漫长而又曲折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之中,会有越来越多的百姓受到战火的波及,不过这种嬗变的阵痛却是难免的!
能够通过几十年的内乱,而换得华夏的一统与长治久安,赵平认为这个代价是能够承受的,也是必须承受的!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赵平突然对这句话有了更深的体会。是啊,为了长远的目标,只能牺牲一些人的利益,虽然这些人都是无辜的,但是历史是不会以无辜与否的标准来衡量一个人或一件事或者是一个时代。
在历史面前,只有发展与前进。只要推动了历史的发展,便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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