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十六)
作者:胡田六月即飞雪|发布时间:2024-06-29 00:36:56|字数:34653
张焕从李世民大帐里走出来的时候,下意识的向城头看了一眼,恰好听见城上传来阵阵欢呼声,依稀听见不少人高喊着金泰庐的名字。从欢呼声中可以听得出来,唐军配合金泰庐演的这场戏显然是大获成功,其结果就是金泰庐一下子成了英雄。只要泉男生和金熙泽不是笨蛋,就肯定有办法让金泰庐继续把守北城,而且会从这件事中寻求到足够多的好处。
“看来高句丽人对金泰庐这个‘英雄’十分尊崇啊!”张焕有些嘲讽的喃喃一句,然后打个大大的哈欠,大踏步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城头上发出这么大的欢呼声,原因和张焕的猜测其实有些出入。
金泰庐‘逃’回城的时候,确实引起了一些高句丽人的欢呼和尊崇,这可是第一个从唐军身上取得‘胜利’的高句丽将领,着实不易啊!不过当时大多数人都在震惊之中,而泉男生又马上带着金泰庐准备离去,因而一开始并没引起过多的骚动。随后欢呼声之所以那么大,是因为金泰庐和泉男生悄悄嘀咕几句之后,走到城墙楼梯中途忽然转过身子,向城墙上的高句丽人喊了一番话,一下子引起了更大的欢呼和骚动。
“兄弟们!俺老金虽然偷袭唐军营寨侥幸成功,却损失了数千兄弟!刚才大伙儿都看见了,最后时刻为了掩护俺老金逃回来,仅剩的数百兄弟也死在了唐军手里,俺有何脸面接受兄弟们的欢呼!那些兄弟们对俺老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一定要守住城池,确保他们家人的性命!俺老金当着诸位兄弟们的面对天发誓,一定不会辜负死去兄弟们的期待,哪怕是死也要死在这座城头上!还望诸位兄弟们以后和俺老金齐心协力,牢牢守住北面城墙!”
金泰庐近乎声泪俱下喊了这番话之后,城墙上以及附近的高句丽人几乎全都被他感动了,这才喊着他的名字大声欢呼。
张焕听到的欢呼声,正是在这个时候传到城外的,若是张焕在此,肯定会感慨金泰庐此人做将领肯定是不行,若是改行去作戏子必然会大获成功!和张焕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泉男生,看见金泰庐如此逼真的演戏,泉男生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不已,若非他事先就知道事情真相,肯定也会被金泰庐的演技所迷惑。
“好了,别太过火了,走吧!”泉男生瞥了一眼正在下城墙的泉武,低声对金泰庐喝了一句。
听得泉男生的低声叱喝,金泰庐赶紧抹了下眼泪,对周围的高句丽人抱拳行了一礼,跟着泉男生下了城墙楼梯,上了泉男生的马车向泉府而去。
刚才正是接到泉男生的授意,金泰庐才忽然说了那番话。泉男生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让金泰庐取得北城将士们的支持,等下面见泉盖苏文的时候也好运作,有更大把握让金泰庐继续担任城北守将。
泉男生和金泰庐自始至终都没和泉武说一句话,明显对泉武十分的恼怒。只是泉武的脸上却并没有丝毫愤怒之色,眼神中反而透着许多疑惑不解,等到二人上了马车,泉武对一名手下低声吩咐一句,那人迅速翻身上马抄近路回泉府报信。泉武也快步走下城墙楼梯,策马跟在后面向泉府回转。
往日最多在亥时末,泉府里面的灯光就会黯淡下来,整座府邸也会陷入安静之中。然而今天却不同,自从天黑到现在,府邸里的灯火就一直没有熄灭过半点,而且不时有人飞奔进来,前去书房向泉盖苏文禀报最新的情况。泉盖苏文虽然足不出户,却对城外的情况了如指掌,随着一拨拨人前来禀报,他眼中的神色越来越是喜悦。
根据回报的情况来看,金泰庐在城外闹腾的动静不小,完全达到了泉盖苏文的意愿,想必天亮之后再大肆宣扬一番,肯定能提起城中的士气。在泉盖苏文看来,金泰庐最好还是死在城外,那样的话可以更好的激励军心民心,还可以顺理成章安排新的城门守将。
泉盖苏文此时对泉男生和金熙泽的怀疑减轻了不少,心里微微闪过一丝愧疚,毕竟金泰庐也算是泉男生的人,就这样派出去送死明显对泉男生很不公平。不过泉盖苏文这一丝愧疚瞬间就消失不见,转而考虑如何更好的利用这件事提高士气,以及任命谁为北城新的守将。
“启禀大莫离支大人,泉武统领让小的来禀报,金泰庐校尉带人逃回来了,如今城头上一片欢腾鼓舞,大公子带着金泰庐正在来见大人的路上!”正在泉盖苏文低头思忖的时候,又有一人走了进来,语气很是急促地禀报。
“你说什么!”泉盖苏文豁然站起身来,“他怎么可能逃回来的?即使没死在唐军手里……”泉盖苏文说到迅速醒悟过来,安排泉武制止金泰庐回城这件事,如何可以对外人说?当下一屁股仍旧坐下,脸色也恢复了平静,耐住性子向这人询问起了详细情况。
“金校尉成功偷袭唐军营寨之后,遭到唐军的猛烈攻击,他带着数百人拼死才杀出了重围!后来为了阻挡追兵,那数百人几乎全部留下断后,金泰庐只带着几十人逃了回来!”
“竖子倒是命大!”泉盖苏文心里咒骂一句,“泉武呢?金泰庐回来的时候他在哪里?”
“金校尉逃回来的时候,泉武统领担心唐军趁机夺取城门,下令阻止金泰庐进城……”这人说到这里咽了口口水,偷偷看了一眼泉盖苏文的脸色,见他脸色并什么变化,这才接着道:“当时金校尉留下的那数百人也正在奋力阻止的唐军追击,豁出性命的想要保住金校尉回城,而唐军距离城门还有很远距离,不可能趁机夺取城门,因此城头上的将士们都鼓噪起来,纷纷请求让泉武统领开城放金校尉回来……”
泉盖苏文听到这里截断话头,冷冷问道:“所以泉武就开城门放人回来了?”
“并非如此!泉武统领并未下令,而是大公子忽然赶到……”这人心里一颤,赶紧把泉男生到达后的情况详细描述了一遍。
泉盖苏文听完后皱起了眉头,泉男生怎么会刚好出现在那里?这个时机也太巧了吧!难道会有什么阴谋在里面?想到这里,泉盖苏文很是烦躁的摆摆手:“你下去吧!告诉泉武暂时先不必回来,让他去找姜炫燮,办好老夫此前交代的事情。”
这人躬身退了出去,泉盖苏文的脸色瞬间阴沉起来。金泰庐能逃回来确实打乱了他的安排,但是却并不足以让他感到愤怒,使得他很愤怒的人是泉男生!泉盖苏文刚刚消除了一些对泉男生的怀疑,没想到泉男生就做出这件事情,他这种人最喜欢的就是掌控一切,而泉男生做的这件事却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让他不得不再次分出心思去提防泉男生和金熙泽。
泉盖苏文越想越是生气,抓起身前的茶杯狠狠摔到地上,只听得卡擦一声,那只精致的茶杯被摔得粉碎。
摔碎这只茶杯之后,泉盖苏文悻悻的坐下,开始思考如何处理这件事。
“启禀大人,大公子带着金泰庐校尉在外面求见!”泉盖苏文并没等多久,外面就有人低声禀报。
“让他们进来!”泉盖苏文对外面喝了一声,揉揉脸颊让面色恢复平静。
不一会时间房门就打了开来,泉男生和金泰庐相继走进来。泉盖苏文抬眼一看,金泰庐全身上下狼狈不堪,身上的盔甲七零八落披在身上,头发不但披散开来而且还被烧掉了一些,脸上也划了几道口子,依旧有细微的鲜血不断渗出来。
“孩儿参见父亲大人(小的参见大莫离支大人)!”二人进来后就赶紧行礼,不过泉男生只是躬身一礼,而金泰庐却屈膝跪地行了个大礼。
“金泰庐,你做的很好!站起身吧!”泉盖苏文点点头让金泰庐起来,然后询问泉男生:“男生,你先给为父说说金泰庐回来时的情况。”
泉男生微微欠身道:“启禀父亲大人,自从金校尉带兵出城之后孩儿就很是担心,生怕他不能完成父亲大人交代的命令,反而白白牺牲将士们的性命,因此听见城外喊杀声四起就忍不住前去观看。没想到孩儿刚到城墙上,就看见金校尉带着数十人逃了回来。
唐军当时却离得很远,而且被金校尉仅剩的数百手下挡在几百步开外,绝对不可能趁机袭取城门!而当时泉武统领拒不开城,使得城上将士们大为愤怒,孩儿不忍心金校尉作为功臣却白白送死,更会引起将士们的寒心,这才越俎代庖下令开城门放金校尉回来!孩儿恳请父亲大人责罚泉武统领,否则如何安抚将士之心!”说到最后几句的时候,泉男生语气十分愤慨,脸上也充满了愤怒。
泉男生直接说出为何会出现在城头,同时也解释了为何放金泰庐回城,反而让泉盖苏文无处发火。金泰庐如今是‘功臣’,如果泉武拒不开城而让他死在外面,势必会大大打击将士们的士气,只怕事后泉盖苏文也要让泉武当替罪羊,才能安抚躁动不安的军心。从这点来看,泉男生不但没有做错什么,反而消除了泉武带来的隐患。
“泉武的事情稍后再说!”泉盖苏文当然不可能责罚泉武,淡淡的推脱了一句,“男生,你这件事做的也不错。金泰庐,你且说说出城之后的情况。男生,给他一杯水!”
书房里就三个人,泉男生只好亲自倒了杯水,递给了金泰庐。
金泰庐道了谢,双手接过去一饮而尽,然而把出城之后的情况描述了一遍。金泰庐把自己和手下说得十分英勇,如何悍不畏死的冲击唐军营寨、如何抵挡住唐军冲杀四处放火,说的绘声绘色而且十分真实,只听得泉盖苏文心里很是惊讶。泉男生却越听越觉得好笑,赶紧略微低下头,以防被泉盖苏文看见他眼神中的笑意。
“金泰庐,你这次立下了大功,老夫一定要重赏你!这样吧,你受了伤也需要静养,老夫赏赐你黄金三百两,你先回家养伤去吧,伤好后老夫提拔你为巡城游击将军,你看如何啊?”
泉男生心里一沉,泉盖苏文这明显是釜底抽薪,想让金泰庐明升暗降从而卸去城北守将这一职位!如此说来,父亲对自己和金熙泽的疑心一直都没有消除!只是金泰庐如果答应了,城门守将一旦易手肯定会影响计划,而泉盖苏文的理由很冠冕,泉男生虽然着急却不好提出异议,生怕引起泉盖苏文更多的疑心,只好以目示意金泰庐让他先开口推辞,若是被泉盖苏文拒绝,自己也就顾不得太多了,必须坚决支持金泰庐留任北城守将。
金泰庐对泉男生的目光了然在心,忽然双膝跪地,语气铿锵道:“大莫离支大人的好意末将心领了!只是小的伤势并不重,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小的岂可因小伤而放弃职守!为了掩护小的回城,数千手下死伤殆尽,小人唯一的侄子也被唐军所杀,此仇不共戴天!”说到这里,金泰庐语气哽咽起来,擦擦眼角叩了个头接着道:“死去那些兄弟们唯一的期望就是能守住城池,保住他们家人的性命!小的能侥幸逃回来,就绝对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因此小的刚才在城上已经发了誓言,誓死也要和兄弟们一起守卫住北城,请大莫离支大人成全小的这点卑微心愿!”
泉盖苏文听了金泰庐这些话,心里竟然有些感慨起来。
自从开战以来高句丽屡战屡败,泉盖苏文抱以极大希望的梁万春和孙代音相继投降,国内可谓是哀鸿遍野,没有一个将领敢主动出战!金泰庐这次出战不管战果如何,总算是鼓舞起了将士们一些士气,若是一意孤行把他从城北守将的位置上拿下来,换一个人上去的话,只怕刚刚鼓舞起的士气又会一落千丈!看来继续让金泰庐留任才是最好的选择!
“男生,你怎么看这件事情?”泉盖苏文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决定,还是开口询问泉男生的意见,想要试探一下大儿子的心意。
“大莫离支大人,关于这件事下官有话禀报!”
泉男生微微皱皱眉,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从书房门外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第三百零一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十七)
听见门外忽然传来金熙泽的声音,泉盖苏文父子都有些愕然,紧接着俩人的眼神都起了一些变化。泉盖苏文眼中忽然闪过浓厚的警惕,飞快的瞥了一眼正看向房门的泉男生,眼神随即又变为一片平静。而泉男生眼中先是掠过一丝喜色,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的喜色瞬间隐去,取而代之的是重重忧虑。
在泉盖苏文父子心思转换的时候,金熙泽快步走了进来,先向泉盖苏文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参见大莫离支大人,下官贸然前来是有要事禀报,还请大人恕下官唐突之罪!”
泉盖苏文摆了摆手,淡淡道:“金大人不必多礼,既然你有要事禀报,本大人又为何会责怪于你?这倒是巧了,本大人也正好在和男生说一件要事,你先说说你的事情吧!”
泉男生心里一跳,泉盖苏文虽然嘴上说不会责怪金熙泽,不过话语间对他擅自前来明显表达了不满之意。若是金熙泽说的事情并不重要,或者恰好说的是金泰庐的事情,恐怕反而会适得其反!泉男生想到这里,忍不住想要对金熙泽使个眼色,没想到金熙泽根本没看他这边,只好悻悻的收回目光。
金熙泽很是平静地道:“启禀大人,下官要说的是金泰庐的事情!”
金熙泽话音刚落,泉男生就在心里长叹一声,果然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直恭敬站着的金泰庐脸上却闪过一些喜色,满心欢喜地认为金熙泽肯定会为自己说话。
泉盖苏文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语气平淡道:“金大人不妨仔细说说。”
“遵命!启禀大人,金泰庐此次出城虽然立下了些许功劳,跟随他出城的数千将士却损失殆尽,可谓是过大于功!然而下官却听见许多人都在称赞金泰庐,认为他此行狠狠打击了唐军的士气,大莫离支大人理当大加褒奖!下官觉得这种言论十分不妥,身为金泰庐的长辈更加应该是非分明,这才赶紧过来面见大人,请大人不但不要奖赏金泰庐,反而要加以惩治才是!”
金泰庐一直很期待的看着金熙泽,没想到他却说出这番话来,一下子张口结舌愣了起来。
泉男生先是一喜,心里为金熙泽这一招以退为进叫了声好,瞬间反应过来又开始担心起来,这一手以退为进自己都能看得出来,一向精明的父亲怎么可能看不明白?按照泉盖苏文的脾性来看,最厌恶属下在面前玩弄心眼,但愿金熙泽还有后话要说,否则的话金泰庐十有八九会失去城北守将的位置!
果然,泉盖苏文脸上露出了一些不悦,沉声道:“金大人对自己说的话,可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金熙泽看了看金泰庐,欠身道:“下官恳请大人让金泰庐先回去,好好包扎一下伤口。”
泉盖苏文知道金熙泽有话不想让金泰庐听见,看向金泰庐道:“金校尉,你先回去包扎伤口,然后好好休息一下,对于你刚才说的话老夫会好好考虑!”
“小的告退!”金泰庐有些不情不愿的向三人分别行了一礼,拖着步子慢慢走了出去。
书房门再次关上后,泉盖苏文端起茶杯,很是悠然自得的品起茶来。
金熙泽知道他在等自己开口,轻声道:“下官确实有以进为退之意,只是班门弄斧让大人见笑了!下官要说的话肯定会触怒大人,先请大人准许下官把话说完。”
泉盖苏文抿了口茶水道:“不管你说什么,老夫都会让你把话说完。”
“谢大人!如今我高句丽危在旦夕,只有上下一心拖到严冬到来,再去向唐军屈膝求和,才有可能保住江山社稷!”金熙泽说完这几句话,停了下来看了看泉盖苏文。
泉盖苏文放下茶杯道:“你说的都是实话,继续说吧。你的真实意思其实在‘上下一心’四个字上吧?”
“大人英明!”金熙泽随口拍了记马屁,“大人深知,下官一直和大公子走得很近,一心期望大公子将来继承大人的基业,甚至能再进一步……”
大莫离支想要再进一步,只能是自立为王了,金熙泽说到这里略微停了下,泉盖苏文父子却同时在心里叹了口气。
泉盖苏文当初弑君夺权,意图就是在合适的时机自立为王,只是后来一直在整合国内实力,而大唐又一直在施加压力,只好暂时停息自立为王的念头,一心一意想要继承人成为高句丽之王!无奈如今形势岌岌可危,高句丽随时都有灭亡的可能,即使侥幸迫使唐军退兵,高句丽又还能剩下多少势力范围?对于雄心勃勃的泉盖苏文来说,指望有生之年建立更加强大、足以谋图中原的高句丽王朝这一期望已经破灭,心里当然无比沮丧。而泉男生虽然也在心里叹气,心情比起泉盖苏文却好了很多,且不说已经决定投靠大唐,即使如金熙泽所说泉氏能再进一步,只怕也没自己的份!
“你是想说男建的事情吧?”泉盖苏文心里虽然很愤怒,不过只是语气略微变冷了一些,脸上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金熙泽久在泉盖苏文身边,知道他这般模样已经十分恼怒,只是为了达到继续让金泰庐掌控城北的目的,只好硬着头皮道:“大人明见万里!下官正要说二公子的事情。近几年来,随着二公子年纪渐大,而大人对二公子一直宠爱有加,不少同僚们察言观色都投靠过去,使得大公子的声望受到严重削弱,朝中同僚们也因此分成两派互相指责,大大削弱了一致对外的心思,此举实为不智!我高句丽虽然一直和中原朝廷为敌,然而数百年来一直学着中原立嫡立长,大公子这些年为人处世毫无错处,在百姓和军中都有不小的威望,是大人当之无愧的继承人!在此危难之际,下官恳请大人明确大公子的继承人之位,只有这样才能上下齐心抵挡唐军!下官不否认自己有私心,然而更多的却是为我高句丽的江山社稷考虑,为大人家族将来再起辉煌做考虑!下官的话已经僭越了,请大人治罪!”
泉男生一直提着心,听到这里总算勉强松了口气,以他对泉盖苏文的了解来看,金熙泽这番言论虽然有些僭越,也确实有私心,但是更多的确实是在为泉氏着想。因此泉盖苏文即使不采纳这个建议,也不会对金熙泽加以降罪,更不会怪到自己头上。
果然,泉盖苏文沉思良久之后,缓缓道:“金大人直言快语,说的又都是实话,老夫岂会责怪于你?这件事确实是老夫欠考虑了,结果导致朝中诸位大臣心思不齐,局势沦落到如此地步只怕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男生,你可敢当着为父的面向天发誓,若是能击败唐军继承大位,绝对不伤害你的手足兄弟!”
泉男生大喜,倒不是为泉盖苏文许下的‘大位’欣喜,而是听父亲如此说话,显然是接受了金熙泽的说法,最少金泰庐的城北守将之位是必然能保住的!当下泉男生虽然心里冷笑不已,却依旧双膝跪地,面色恭敬地向天发下了毒誓。
泉盖苏文听完誓言后长叹了口气,似乎放下了沉重的心事,若是他知道泉男生的真实想法,只怕会当场被气得七巧流血而亡才是!不得不说金熙泽选择了个最恰当的时机,如果在唐军大军压境之前说这种话,他唯一的结局就是被罢职问罪,甚至会祸及泉男生和家人。
“金泰庐这次率军出城,成功偷袭唐军营寨而且击杀唐军无数,沉重打击了唐军的士气,可谓立下了极大的功劳!天亮之后,老夫会全城通告此事,同时任命金泰庐为游击将军,依旧镇守城北!泉武贻误战机,差点导致功臣枉死,令其自领二十杖责,同样通报全城!至于男建……暂时就让他继续守着王宫吧!”
“大人察纳雅言,真是无比英明!”
“父亲大人英明,孩儿多谢父亲大人!”泉男生和金熙泽同时大喜过望,相继行礼称赞了一句。
“好了,这件事就这样吧。男生,你回去好好休息下,天亮后你去城头上发布为父刚才的命令,同时要严加提防唐军吃了大亏会猛烈攻城!金大人,你那边也要做好准备,一旦唐军攻城务必确保守城器械不出任何问题!”
“遵命!请大人(父亲大人)放心,我等告退!”泉男生和金熙泽掩饰住喜色,躬身退了出去。
出了书房门走出几步开外,俩人互相看了看,悄无声息的同时笑了笑,随即并肩走出了泉府。
等到二人出去后,泉盖苏文忽然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低声喃喃道:“男建,为父这次算是委屈你了!只是如今形势所迫,为了凝聚所有力量抵抗唐军,不得不暂时安抚你大哥一党!如果你大哥将来做出意外之事……为父自然会给你个交代!否则的话,你就安心和你三弟一起做富贵王吧!”
泉盖苏文自始至终都没完全解除对泉男生和金熙泽的怀疑,只是迫于形势,再者金熙泽所说确实有道理,这才暂时忍耐下来,等待将来再看罢了。
第三百零二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十八)
深秋的清晨很是寒冷,空气中也笼罩着淡淡的白雾,偶尔有风吹过,白雾会被驱散一些,不过转眼间又会再次聚集在一起。晨曦也来得很晚,当暗红色的阳光从远处的山岭后面探出头,清冷地照射在平壤城上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三刻了。
城墙后面的避风处,到处都横七竖八地躺着熟睡的人,城头上随处可闻鼾声如雷。昨晚这些高句丽人几乎一夜未眠,时刻提防着唐军趁夜攻城,没想到一直等到天亮唐军都没有任何动作。这些人暂时松了口气,也顾不得天气寒冷,和衣靠在城墙后面就沉沉睡去,城墙上一时变得一片寂静。
这片寂静并未保持多久,差不多辰时末的时候,从城中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几十匹快马很快出现在城墙下,为首一人正是泉男生。城墙上的士兵们此时睡得正熟,只有少数人被马蹄声惊醒,揉着惺送的睡眼看了过去,当看见是泉男生的时候,这些醒来的人赶紧坐起身来,同时纷纷伸手摇醒附近的同伴。
“大家不必行礼!也别摇醒他们,让他们多再睡会吧,昨晚大家都辛苦了!”泉男生快步走上城墙,见到眼前这般情景,马上出言阻止摇醒其他人。
一名黑衣校尉赶紧拍了记马屁:“大公子体恤属下,小的敬佩万分!”
“将士们为国效力,本公子理当予以关怀。张泰周,传令下去,如果唐军不攻城,就不必叫醒他们。”泉男生随口吩咐一句,举目向城外唐军营寨望去。
那名叫张泰周的黑衣校尉答应一声,赶紧四处前去传达命令。
此时空气中的白雾已经完全被阳光驱散,几里开外的唐军营寨一览无余。泉男生记得很清楚,唐军搭建营寨的速度虽然快得离谱,但是建成后的营寨却十分大气坚固,当时他看了都十分惊叹。然而此时的唐军营寨却有些面目全非,北面数里长的栅栏和围墙被完全焚毁,到处都是烧焦烧黑的痕迹。大概有两三千民夫正在清理废墟,更远处还有不少民夫正在大量砍伐树木,同时用大车向这边运送,明显是准备修补这个大豁口。营寨外围,足足有六千骑兵面向城墙严阵以待,似乎随时提防城中的再次袭击。
“唐军做戏做得真像,竟然舍得烧掉那么长的一段围墙栅栏!”泉男生看到这里,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大公子,今天唐军会攻城吗?”这时张泰周传完了命令,凑过来有些不安的询问。
张泰周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旁边很多人都竖起了耳朵,眼中都有着重重忧虑。
泉男生看了看周围,知道他们担心的是昨晚金泰庐偷袭唐军营寨成功,今天唐军会不会发起猛烈的攻城加以报复。泉男生心里很清楚,唐军最少今天绝不会猛攻城池,最多就是像昨天一样用抛石机打击士气,只是对张泰周的这个问题,泉男生却只能找个借口推搡过去。
“金校尉昨晚立了大功,大大振奋了我军心民心,不过同时也激怒了唐军,因此今天唐军肯定会发起攻击。不过本公子以为,唐军刚吃了大亏,最多就是试探性攻击,大家不必太过忧虑!”
周围众人听见泉男生这么说,心情明显轻松了许多。随后就有人谈论起了昨晚的事情,对金泰庐及其所部的‘英勇不畏死’敬佩不已,还有人向泉男生询问金泰庐的情况,认为理当由金泰庐继续守护北城,这才能大大提高军心士气。
泉男生忍住心头笑意,肃然道:“金校尉受了些伤,因此大莫离支大人让他先回去包扎伤口,休息好之后再来城上。大家放心,金校尉不但还会是城北守将,而且已经被升为游击将军,大伙儿再见到他的时候,就该称呼将军了。”
泉男生话音刚落,周围就响起一阵欢呼声。接着更多的人被惊醒过来,问清楚原因之后欢呼声更加响亮,还有人喊出了‘万人敌金泰庐’这个称号,没想到竟然引起很多人附和,闹腾到最后简直把金泰庐吹嘘成了战神再世,似乎他只要伸伸手就能灭掉唐军一样。若是张焕在此肯定会啼笑皆非,看来很多事情都是有传统的,毕竟在某个时空里,金太阳就能‘用一颗手枪子弹击落一架战机’。
“诸位兄弟,快看,金校尉……不,金将军向这边来了!”正在闹腾的时候,有人忽然激动地喊了一声。
包括泉男生在内,数千人齐刷刷转过头去,只见金泰庐脸色憔悴的骑在马上,在几名亲兵护卫下正向城墙而来。
只听得轰的一声,城墙上一下子炸开了锅,许多人嘴里喊着金将军,一窝蜂迎接上去。
“大公子,这……”权西建一直没说话,这时只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向泉男生喊了一声。
泉男生也皱了皱眉有些不乐,不过马上就想开了,自己已经不再想要继承泉盖苏文的位置,那么金泰庐名声闹腾得再大都没什么影响,反而更利于自己和金熙泽控制城北才是。想到这里泉男生微微一笑道:“我们回去吧,向父亲大人禀报唐军营寨的情况!这里就交给金泰庐,让他好好出出风头吧,这种机会绝对不会再有了!”
泉男生说完话,带着权西建等人下了楼梯,快步向城下走去。这时金泰庐也走在楼梯中间,俩人擦身而过的时候,泉男生低声说了几句话,金泰庐连连点头,也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随后泉男生在众人恭送下策马离去,金泰庐则到了城头上,和众人大笑着寒暄起来。
泉男生离开城头的时候,张焕却站在营寨附近的一座土丘上,向着城头上眺望。城头上的欢呼声和嘈杂声四起的时候,张焕嘴角露出了一些讥讽,想必是开战以来高句丽人一直大败亏输,如今金泰庐恰好‘立下大功’,这才一下子被追捧起来。
纥干承基听见欢呼声皱了皱眉,低声道:“公子,不知钱衡今日能否传回消息?小的昨晚应该多派几个人跟着金泰庐回去的。”
“那倒是不必!”张焕摇了摇头,“金泰庐带回去的人本来就不多,若是派去的人多了肯定会引起怀疑。我看钱衡十分机灵,再者还有李掌柜等人帮衬着,应该没什么问题。等下佯攻的时候,你让人趁乱再放几只信鸽进去。”
“请公子放心,小的等下就去安排。再过半个时辰,就该发起佯攻了,公子该回去安排了。”
“好吧,这就回去。”张焕走出几步忽然笑了笑:“耀武扬威这种事就交给程处默去办吧,他对这事十分喜欢也十分顺手。”
纥干承基也笑了起来,整个左武卫的将领里面,要说最喜欢出风头的必然是程处默。像这种炫耀武力的机会,让他出面是绝对不会错的。
半个时辰后,唐军营寨传出沉闷急促的战鼓声,程处默率领俩万余人,带着抛石机和出了军营,缓缓向着城墙逼近。
金泰庐到了城墙上之后,一直被众星拱月包围着,各种阿谀之词滚滚而来。金泰庐虽然明知道是假的,心里也不免有些飘飘然,口沫纷飞的叙说起了昨晚的‘惊险’,只听得周围人群不时发出惊叹声。猛然间听到唐军战鼓声响,金泰庐下意识的双腿一颤,随即意识到自己如今和唐军是‘自己人’,也就没了惧怕之心,一脸勇武的抓起兵器凑到城墙前观看,又引起一阵喝彩声。
唐军前进速度并不快,到了三百步开外程处默高高举起兵器,队伍缓缓停了下来。
这时只见程处默单人匹马向前冲了百余步,对着城头喝道:“兀那金泰庐,昨晚竟然敢偷袭我军营寨,真是卑鄙的小人!如今本将军前来挑战,可敢出城一战?”
城上许多人都认出了程处默,都对他前几天那一箭记忆犹新,听得这一声大喝心里都打了个颤,齐齐把目光投向金泰庐。
金泰庐举了举手上兵器,对着程处默喊道:“兵者诡道也,尔等不识兵法,才被本将军袭击营寨导致伤亡惨重,本将军何来的卑鄙?你若是自持勇武,不妨来攻城试试,本将军一定要让你铩羽而归!”
程处默故作愤怒,举起兵器一指金泰庐喝道:“金泰庐,待得城破之后,本将军一定将你碎尸万段!”说完奔回本阵,下令开始攻城。
战鼓声和号角声中,唐军迅速架起了抛石机,同时弓箭手开始大踏步向前,随时准备向着城头放箭,数千唐军扛着冲车和云梯,飞速向城墙冲了过来。
金泰庐吓了一跳,原以为唐军只是做个样子,没想到似乎玩起了真的,下意识的嘶声下令弓箭手做好准备,随时准备迎敌。下令完毕之后又有些后悔,万一杀伤太多唐军,岂不影响自己的将来?只是这时唐军抛石机已经开始投掷大石,而弓箭手也开始纷纷放箭,金泰庐来不及后悔,赶紧在亲兵护卫下向城墙后面躲避。
第三百零三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十九)
巳时末,平壤城北。
正当空的太阳一改早间的清冷,光线变得强烈了很多,照射在人身上竟然微微有些火辣之感。站在城墙上的金泰庐伸出袖子,用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然后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把疲惫的目光投向城外。在城外两里处,唐军正随着鸣金声缓缓退去,队形和来的时候一样齐整,看上去刚才那场攻城战根本就没有消耗掉唐军将士们太多精力。
金泰庐有些无意识的摇了摇头,把目光投到了城墙附近。城墙下面以及稍远处的开阔地上,堆满了各种杂乱的箭矢、檑木滚石以及其他各种杂物,城门附近一架唐军冲车依旧在冒着黑烟,整个车身已经烧毁了九成。从眼前的情景来看,刚才的攻城战似乎十分猛烈,不过城外却看不见一具唐军的尸体,就连地上也看不见太多血迹。
“金将军,唐军的攻城可真是猛烈!小的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猛烈的进攻!”这时一人喘着粗气凑了过来,语气中似乎有些惊魂未定,脸色也有些苍白,正是校尉张泰周。
金泰庐点了点头,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他心里其实十分疑惑,唐军刚才的进攻到底是佯攻还是真的进攻?如果佯攻都有这般猛烈,可想而知唐军全力攻城会有多可怕!如果唐军是真的进攻,为何每次一遇到城上的阻击就迅速后撤,以致于撤退之后地上都没多少血迹?思来想去之后,金泰庐更加倾向于唐军是佯攻,心里更是倒吸几口凉气,幸亏自己做了正确选择,否则一旦唐军全力攻城只怕瞬间就会死亡无葬身之地!金泰庐忽然感到有些后怕,唐军虽然是在佯攻,发射来的箭矢和大石块却没长眼睛,万一刚才被铺天盖地而来的箭矢石块命中,岂不白白葬送了小命?
“真希望大公子尽快动手!”金泰庐在心里嘀咕一句,又对张泰周吩咐几句,自己下了城墙,策马向泉府而去。
此时在唐军大营,张焕正站在自己的营帐外面,看着一队队唐军相继回到军营。看见将士们脸上轻松的笑容时,张焕微微笑了一下,对左武卫这些精锐来说,刚才那场佯攻简直就是在闹着玩,就当是一场演练罢了。
“末将参见大将军,此次攻城我军受伤一百四十余人,其中三十七人伤势比较严重,九人被流矢射中不幸身死。”程处默策马到了近前,翻身下马过来禀报。
张焕皱了皱眉:“怎么死伤这么多人?”
“这个……”程处默挠挠头,顺手抓下头盔拿在手上,脸色讪讪道:“将士们都太过勇猛,虽然明知道是佯攻,一听见战鼓声响还是按耐不住向前猛冲,末将一时控制不住,因此……”
张焕闻听默然,也不好再责怪程处默,摆摆手让他亲自安排救治,尽量不要让重伤者再死一人。程处默带好头盔,抱拳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鸽子放了吗?”张焕看着程处默走进远处的帐篷,转过头询问纥干承基。
“放了,为了确保鸽子的安全,李德禄带着人去城西山林处放飞的,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带了许多鸽哨。另外这次放飞的都是来过平壤城的鸽子,想必李掌柜他们很快就会收到。”
“这件事你多加留意一下,有消息回来马上来报。我去见皇上,禀报一下这边的情况。”
“公子放心,一有消息小的马上会去向公子禀报。”
张焕点点头,大踏步向中军大帐走去。纥干承基等他走开后,带着几人出了大营,向着平壤城西边进发。
平壤城内,随着击退唐军猛攻的消息传递开来,死气沉沉的城池似乎一下子恢复了生气,街道上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高句丽人在一起低声谈论。巡逻的兵丁也和往常不一样,不再前去驱散这些讨论的人群,而是也跟着热烈的讨论,久违的笑容也出现在了他们脸上,似乎击退唐军这次进攻就获得了一场大胜。
这件事主要是因为泉盖苏文在推波助澜,金泰庐禀报情况之后,他马上派人四处传扬金泰庐及其麾下的勇猛,再三声称有这些高句丽勇士在,唐军绝对攻不进来,平壤城一定能支撑到严冬到来之际。可怜这些高句丽人开战以来,一直听到的是坏消息,又没有经历过辽东城攻防战,大多数人都对泉盖苏文这些话信以为真,因此很多人才走上街头欢欣鼓舞。
北城那座小院子里,张账房把院门轻轻拉开了道缝隙,凑到门边看了一会外面的街道,关上门叹了口气。
“张兄为何叹气?”李掌柜坐在院中的石凳子上,手里端着一杯茶水,听见张账房叹气,放下茶杯面带笑容的询问。
张账房面带忧色,走过来低声道:“你听听外面的欢声鼓舞,难道我军真的攻城损失惨重?”
“怎么可能!”李掌柜有些好笑地摇摇头,“事先就说好的是佯攻,我军自然不可能忽然变成强攻!再者说了,你我来这里时间也不短了,高句丽人是什么德性难道你还不清楚?如今正是他们士气低迷之际,这件事肯定是泉盖苏文哗宠取宠罢了。”
张账房拍了拍额头道:“李兄说的极是,是在下有些多虑了!按说钱衡应该回来一下才是,怎么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消息?难道张大人没派他回来?”
“咕咕……咕咕!”
李掌柜正要说话,只听见一阵扑楞楞的翅膀声,紧接着连续三只鸽子咕咕叫着相继降落在院子里,其中一只似乎就是上次连夜回去的那只。李掌柜先是一喜,紧接着脸色忽然紧张起来,对张账房指了指鸽子,弹起身大步走到门边,小心的向外观看。张账房愣了一下,紧接着明白了李掌柜的意思,脸色也有些发白,赶紧过去把鸽子脚上的竹筒取下来,然后把鸽子们关在笼子里,拿着竹筒走到李掌柜身边,紧张的看着他的脸色。
“还好!还好!”李掌柜连说了俩声还好,转过头的时候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张账房松了口气,小声询问:“没人留意鸽子?”
“运气不错!门外那群高句丽人正在向前面街道而去,并没人留意到鸽子的到来。”
“李兄,这件事不对啊!”
“有何不对之处?”
“上次泉盖苏文全城捕杀鸽子,我们的鸽子几乎损失殆尽,还为此损失了不少人手。张大人生性谨慎,自然不会忘记这件事,这次怎么会大张旗鼓放出鸽子,而且仅仅我们这里就来了三只?”
“嗯?你说的没错!”李掌柜也反应过来,“快看看信里面写的什么!”
张账房三两下打开一只竹筒,从里面取出一张小小的纸卷,递给了李掌柜。
李掌柜展开纸卷一看,脸上的神情显得十分纳闷,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忽然笑了起来:“这件事看来有些蹊跷……你先看看另外俩封信。”
张账房虽然有些疑惑,还是依言打开另外俩个竹筒,看了第一张纸卷之后惊讶的‘咦’了,赶紧三俩下打开另外一个纸卷,只瞟了一眼,就讶然道:“这是什么意思?这两封信件不但内容一样,而且都没有用暗语,万一落在敌军手中,岂不是……”
“嘿嘿,以某看来,张大人只怕是故意这样做的,为的就是让这些信件、或者说让某一只鸽子落在敌军手中!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倒是个疑问。”
“二位老大,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忽然从墙角传来一个声音,张李二人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是钱衡的声音,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张账房脸色愠怒道:“钱衡,和你说过多次了,不要总是神出鬼没的出现,怎么屡教不改?”
“嘿嘿,张账房休要生气!休要生气!”钱衡照例嬉皮笑脸走上来,想要拍拍李掌柜的肩头,却被对方一巴掌把手打开。
钱衡也不生气,再次嘿嘿一笑,快步走到李掌柜身前时,面色已经正经起来,抱拳道:“李掌柜,小的已经顺利见到了张大人,张大人托小的告诉大伙儿,我们的家人都很好,这俩年兄弟们隐姓埋名,离乡背井前来高句丽,替朝廷立下了不小的功劳!等回了长安,张大人会奏请皇上加以褒奖,死去的弟兄们也会厚加抚恤……”钱衡越说语气越激动,转述完张焕所说的话之后,眼眶已经红了起来。
李掌柜和张账房眼中也湿润起来,又向钱衡仔细询问了面见张焕的细节,以及纥干承基等人的情况,齐齐唏嘘不已。
“可惜啊,眼看高句丽灭亡在即,那些兄弟们却看不见了!这事说起来某和李兄也有些责任,没有提前下道命令,导致很多兄弟们因为对鸽子的疏忽而丧命,某这心里真是……唉!”张账房转头的时候,一眼看见了墙角的鸽笼,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李掌柜跟着感叹了一句,猛然想起刚才钱衡回来时说的那句话,赶紧问道:“钱衡,张大人这次大张旗鼓,到底是为何原因?”
“这件事是这样的……”钱衡笑了笑,低声说了起来。
钱衡在向李、张二人叙说原因的时候,泉男生正阴沉着脸,大步走向泉盖苏文的书房。权西建跟在泉男生身后亦步亦趋,手里还提着一只蒙着黑布的笼子。
第三百零四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二十)
泉盖苏文脸色阴沉地坐在书桌后面,右手用力捏着额头,似乎想要把额上的皱纹都抚平一般。泉男生站在下首,脸上表情看上去很愤怒,不过垂着的眼神中却充满了喜色。权西建站在房门口,手里依旧提着那只笼子,不过罩在上面的黑布已经被掀了开来,俩只黑色的鸽子静静地依偎在笼子一角,四只小眼睛中充满了警惕。
“唐军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件事的?”过了许久,泉盖苏文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语气十分冰冷的询问。
泉男生稍微抬起头道:“回父亲大人,攻城开始之后陆续发现的。”
“抓到了多少只鸽子?多少个大唐奸细?”
“今日唐军是四面发起进攻,因此将士们忙于四处守城,没能够及时发现这件事,街上巡逻的将士们也一直忙着向城头运送东西,也没留意到这件事。直到刚才有百姓抓住鸽子之后去衙门报信,才引起平壤知府权丙浩的注意,他一边派出差役四处搜寻,一边向金熙泽通报。金熙泽也不敢怠慢,赶紧派人带着鸽子来向父亲禀报。孩儿奉父亲之命去城中巡视,当时恰好经过那附近,就主动把这件事接了过来。”
泉盖苏文一拍书桌,语气愤怒道:“也就是说不但没抓到一名大唐奸细,连鸽子都没抓到几只?真是一群饭桶!”
泉男生也一脸愤慨道:“孩儿也很愤怒,这才主动接过这件事情,希望和父亲大人商量一下对策!不过请父亲大人暂且息怒,唐军趁着攻城的良机开始放飞鸽子,下面那些人也确实很难留意。只是前阵子的暴乱之夜,唐军奸细的可怕之处几乎人尽皆知,若是不能控制好这件事,一旦传扬开来,金泰庐拼死才挽回的一些军心民心只怕又会涣散!”
“依你之见如何?”
泉男生略微犹豫了下,低声道:“父亲大人高瞻远瞩,孩儿想先听听父亲的指点。”
“你大可不必如此!”泉盖苏文脸色缓和了下,“有什么良策只管说出来,难道为父还会妒忌你的才能?”
“如此,孩儿就说点浅见。自从开战以来,父亲大人多次下令抓捕奸细,也确实抓不到了不少人,不过请恕孩儿直言,唐军奸细绝对不可能被全部抓完!而这次唐军忽然使用大量鸽子传信,而从截获的几封信件内容来看,都是向城中的奸细们下的命令。虽然命令中没有明确说要做什么,不过必然是造谣生事、刺杀破坏、以及帮助唐军夺取城门这些事情。”泉男生说到这里,停顿下来看了看泉盖苏文。
泉盖苏文微微点头示意赞同这个说法,伸手做了个继续说的手势。
“从唐军这个举动来看,绝对还有不少奸细藏匿在城中,在等待机会再次发生动乱。如今的形势不比当初,若是再发生一次暴乱,只怕城池转眼间就会被唐军攻陷!也许城里的大唐奸细并没有那么多,但是我们不敢冒险,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发生那样的动乱!因此孩儿向父亲大人请命,请准许孩儿带人前去捉拿大唐奸细,一旦确认是奸细,格杀勿论!”泉男生说到后面几句的时候,语气显得十分激昂愤慨,还带着一些杀气腾腾。
“不必确认!”泉盖苏文冷着脸摇了摇头,“只要有嫌疑是大唐人,不必确认当场处死就是!危难之时你能出头做事,主动替为父分忧,老夫对你的心意很是感动。不过这件事并非你的擅长,你的身份又尊贵,万一捉拿奸细的时候出了些许差错如何是好?这件事还是让别人去办吧。”
泉盖苏文话说的虽然客气,却婉言拒绝了泉男生的请求,其原因依旧在于他不想让泉男生手中掌握更多的力量。
平壤城现在的守卫力量大致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守城的接近八万兵力,是高句丽仅剩的精锐军团,由泉盖苏文亲自统领,肩负着守城的重任。
第二部分是守备府衙门及其下属,有巡城、捕盗、戒严等职能,大概有俩万余人,这支兵力由知府权丙浩掌管,人数虽然不少,平日做的最多的却是欺压百姓、敲砸勒索这类事情,真的派去办正事是绝对不行的。再加上知府权丙浩能力平平,只是其母是泉盖苏文的乳母,因此很得泉盖苏文信任,才被任命为平壤城知府,是个尸位素餐之徒,指望他去办事明显不可能。
第三部分就是泉氏家族的亲信侍卫,这部分人人数最少,大概只有三千五百人,却是精锐中的精锐,而且对泉氏及其忠心。泉盖苏文想要顺利捉拿到大唐奸细,就必然要让这支人马出面,他又不想让泉男生掌握这一股最值得信任的力量,只好婉言拒绝泉男生。
泉男生皱皱眉,张口想要争辩,话到嘴边忽然眼珠子一转跪倒在地:“父亲大人,如今事情迫在眉睫,孩儿不得不禀报一件事情,还请父亲大人责罚!”
“嗯?”泉盖苏文愣了一下,摆摆手让权西建出去,沉声问道:“你做了什么事,要为父责罚?”
泉男生叩了几个响头之后伏在地上,语声呜咽道:“启禀父亲,这几年二弟咄咄逼人,孩儿为了自保,不得不扩充人手,如今明里暗里掌握的已经有一千七百多人了!如今形势危急,孩儿只有豁出去斗胆直言,父亲也许是因为对孩儿有了疑心,不想让孩儿掌握家族的那支亲信力量,这才不许孩儿出面捉拿奸细!孩儿再次向父亲大人请命,不必派出家族那支精锐亲信,孩儿愿意派出自己的人手前去捉拿大唐奸细,若是不能顺利捉拿到大唐奸细,孩儿甘愿受父亲大人重罚!”说完这番话后,泉男生的脸色看上去十分忐忑不安,微微抬起头,不停地悄悄打量泉盖苏文的脸色。
泉盖苏文不但没有勃然大怒,而且忽然笑了起来,笑过之后语气十分平淡:“你三年前开始暗中招募人手,当年就拥有了四百亲信,随后俩年又招募到了一千多人。你和权丙浩交情不错,就由他出面做了安排,这些人一直挂名在守备府名下,平时就由权西建兄弟暗中操练,可是这样?”
“父亲大人你怎么会……”泉男生猛然抬起头,脸上的神色显得十分震惊。
“为父怎么会知道这些?”泉盖苏文再次笑了笑,看向泉男生的眼神中有了一些暖意,“平壤城大大小小的事情,有什么事情为父不知道的?不止是你,男建、男产也在做这种事,为父这些年之所以睁只眼闭只眼,目的就是纵容你们暗中争斗,只有争斗获胜者才有资格继承大位!现在你能亲口说出这件事,足以表明你对为父和家族的忠诚,为父又怎么会怪罪于你?”
“父亲大人明见万里,孩儿钦佩万分!”泉男生语气惊叹,再次叩了几个头,似乎真的对泉盖苏文敬佩万分,然而他看向地面的眼神中却充满了惊喜。
泉男生刚才也是冒险一搏,他心里十分清楚,自己暗中招募人手的事情泉盖苏文肯定知道!因此在再次请求的话出口之前,泉男生忽然决定以退为进,主动坦白这件事,若是能够获得泉盖苏文的完全信任,进而掌控那支家族亲信侍卫那是最好,即使不能掌控那只力量,退而求其次也更容易让泉盖苏文答应由他出面捉拿大唐奸细。泉男生此举虽然看似冒险,其实其实却是因为对泉盖苏文的脾性太过熟悉,这才故意这么说,泉男生知道若是坦白了,即便是不能完全获得信任,依照泉盖苏文自持能掌控一切的性格来看,也绝对不会责怪自己。
泉男生这时听见泉盖苏文如此语气说话,怎么会不暗中惊喜?
泉盖苏文站起身走过来,扶起泉男生,拍拍他的肩头道:“你我父子一体,理当齐心协力共度难关!既然你有这心思,为父就答应你就是。为父会给泉武下令,让他拨给你一千人,再加上你自己的人手,马上开始搜捕大唐奸细!另外为父会警告男建和男产,不许他们在这件事情上作梗!这件事有些危险,你要小心从事!”
“多谢父亲大人信任关怀,孩儿一定不负重托!”泉男生躬身道了谢,看着泉盖苏文斑白的两鬓以及脸上的关怀之意,心里一瞬间竟然动摇了起来,差点说出不合适的话,赶紧把这一丝情绪按捺下去。
泉盖苏文握拳轻轻擂了一下泉男生的肩头,慢慢走回书桌后面坐下,闭上眼睛摆了摆手道:“你去吧,为父累了!”
“请父亲大人好生休息,孩儿告退,一有好消息马上就来禀报!”泉男生躬身一礼,目光复杂地看了几眼闭目养神的泉盖苏文,轻轻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房门刚关上,泉盖苏文就蓦然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伸手摸了摸上唇的胡须,接着喃喃低语了几句。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似乎有些疑虑,又有一些欣慰,还有一些别的意味。
泉男生出了房间就一直没有回头,直到走出大门才站住身子,转过头看了看门楣上‘泉府’俩个大字,黯然叹了口气,快步向身前的战马走去。
第三百零五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二十一)
未时,平壤城西边山林。
夕阳散发出最后的热烈,透过稀疏的枯叶照射在一座山头上,给这清冷的秋日带来了一些淡淡的暖意。山头上的树林里,李德禄带着数十名暗刺正时刻不停地向着天空张望,好几个人脸上已经有了焦急不耐之意。纥干承基坐在稍下面一点的一棵大树下,用懒洋洋的目光看向远处的平壤城城墙,偶尔也抬起头看看天空,看不出来有丝毫焦急之意。
“纥干承基大人,已经三个时辰了,不会是出什么岔子了吧?刚才多次发现有鸟儿经过,却都不是我们的鸽子!”又等了盏茶时间依旧没有任何发现,李德禄抹了把汗水,忍不住走过来询问纥干承基。
“这次公子为了协助泉男生,几乎放出了所有的鸽子,此举必然会引起高句丽人的警觉!李掌柜他们想要传出消息,肯定会需要更多的时间。让兄弟们慢慢等着吧,不要放松注意,也许过会儿就会有动静,万一因为疏忽错过了鸽子,我等将无法向公子交待。”
“大人这点请放心,绝对不会出问题!”李德禄话语中充满了自信,“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在下在城四周的各处山头上都安排了人,每一拨人都带着几名大唐通信所的士卒,他们都是积年老手,又携带了许多鸽哨,若是鸽子出现肯定不会错过。”
纥干承基点点头不再说话,从腰间取出水囊喝了几口,收好水囊微微闭起眼睛养起神来。
李德禄抱了抱拳也没说话,转身就向刚才的位置走去,走出几步开外忽然回过头来问道:“以大人看来,还需要多久才能攻占平壤城?”
“嗯?”纥干承基张开眼睛,带着疑问看着李德禄,平时李德禄从来都是只管做事,绝对不会询问其他事情的。
“嘿嘿,昨天收到了家信,在下的娘子生了个男婴,在下十分想要尽早见到他!只是如今大军囤积城下却不攻城,在下难免心里有些疑惑。”
“皇上体恤将士性命,这才没有正式发起攻城,准备先等等泉男生的消息,否则的话我等如今已经在平壤城了!既然你问起来了,某就给你透漏点消息,皇上只给了三天期限,三天后如果泉男生没有成功,就会马上发起攻城!因此你不必再着急,最多再过一个月你就能回到长安,还能赶得和家人过个年。”
“在下明白了,多谢大人相告!”李德禄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脚步轻快的走到同伴中间,大声呵斥让大家不可懈怠,鸽子一出现就要立刻吹响鸽哨云云。
纥干承基眼中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依旧闭起了眼睛养神。
“大伙儿快看,那边又有鸟儿来了,是从东边来的!”大概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一人忽然指着东边的天空喊了起来。
纥干承基闻听瞬间睁开眼睛,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在三四里开外的天空上,一个小黑点正急速向这边而来,黑点越来越大,很快就到了山头前方不远处,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出是一只鸽子。纥干承基一跃而起,动作迅速的走到李德禄等人身侧,哪还有半点懒洋洋的模样子。
李德禄这时也从喜悦中惊醒过来反应过来,赶紧大声喊道:“快吹鸽哨!快吹鸽哨!”
其实没等到李德禄喊叫,俩名大唐通信所的士卒已经吹响了鸽哨,急促刺耳的哨声迅速传到了很远开外。
天空中那只鸽子显然听见了哨声,飞行的速度一下子减慢了下来,到了山头上面不再向前继续飞,缓缓盘旋几圈之后,收起翅膀降落下来,稳稳地停在一名大唐通信所的士卒手臂上面。
众人都松了口气,齐齐看向那名士卒。这名士卒熟练地从鸽子脚上取下一只小竹筒,把竹筒递给纥干承基,然后把鸽子放进笼中,麻利的取出食物和水加以喂养。
“我亲自去给公子送信,你带着兄弟们继续留在这里,说不定还有鸽子从这个方向回来!”纥干承基对李德禄交代一句,也不等对方答应就快步奔下山头,从山脚下的一棵树解下缰绳,翻身上马飞速向唐军营寨奔去。
“兄弟们,打起精神啊,回到长安我请大家去家里喝酒!”看着纥干承基逐渐远去,李德禄笑着喊了一句。
“老李,你也太不厚道了,嫂夫人给你生了儿子,这是何等大的喜事,仅仅在家里请一顿酒就完事了?”
“是啊是啊,王虎儿说的没错,最少也要去拥翠楼喝顿花酒!”
“一顿怎么够!最少三顿!”
“是极是极!理当如此!”
众人七嘴八舌打趣起了李德禄,直说的李德禄脸色通红,对众人的要求全盘答应这才作罢。
纥干承基自然不知道身后众人在打趣李德禄,只顾着策马飞奔,很快就回到了大营外面。守卫大门的士卒都认得纥干承基,赶紧打开门准备放他进来。不等大门完全打开,纥干承基就从门缝隙中策马而入,随即翻身下马,大踏步向张焕的营帐走去。
张焕正在和薛仁贵、程处默、柴令武以及房遗爱四人闲聊,众人谈笑风生,气氛十分的轻松。众人正说起回到长安后的打算时,外面有人通报了一声,紧接着纥干承基快步走了进来,先向众人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张焕身前,躬身递上了那只小竹筒。
薛仁贵等人齐齐精神一振,都把目光投向张焕手中的小竹筒。
“到现在就收到这一封信?”张焕并没急着打开,先询问了一句。
“回公子,可能是城里的动静闹腾的太大,因此到现在只收到这一封信。估计黄昏时分,才会有更多信件送回来。”
“也许是这样!你不必再去李德禄那边了,就在大营门口等着,若是有新的信件送回来,马上拿来给我看。”
“喏!”纥干承基抱拳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程处默急不可待道:“叔珩兄,快看看信里说了什么!”
张焕笑着点点头,轻车熟路的打开竹筒,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纸卷,展开后扫了几眼,对众人笑道:“这封信是李掌柜手书,里面说泉盖苏文已经答应让泉男生抓捕‘大唐奸细’,泉男生认为时机已到,准备在明天晚上就发动。李掌柜请求皇上定下确切的计划,依旧用鸽子送回去,然后再由钱衡转告泉男生。此外,为了确保鸽子能顺利传递信件,泉男生已经暗中派出了数百心腹手下,把我们的人严密保护了起来,此举还顺带着提防附近的高句丽人发现鸽子前去报官。”
程处默听完后,揎拳掳袖大笑道:“如此说来,明晚就可以大干一场了!叔珩兄,这次你可千万要给俺一个露脸的机会啊!”
柴令武马上笑着开了口:“程大郎,你已经露脸好几次了,这次机会不如就让给房俊吧?房二郎自从出征以来,一直没有多少立功的机会,这次就让他一次可好?”
“不行!”程处默马上红了脸,梗着脖子断然拒绝,“其他什么都可以让他,只有这事不行!出征之前俺也在公主面前夸了海口,一定要立个大大的功劳回去,此行虽然露了几次脸,却根本算不上大功,哪里拿得出手?这次攻占平壤城可是最后的机会了,若是还不能立下足够的功劳,回去如何面见公主?”
柴令武十分不悦:“程大郎,当真不让?”
程处默拨斜着眼看着柴令武,撇撇嘴道:“当然不让!柴大郎,人家房二郎自己都没说什么,你何必跳出来找事?”说完似乎觉得不该对柴令武如此说话,又看向张焕莫名其妙来了句:“柴大郎,你要怪就怪你的妹夫吧!若不是他,俺也不必急着立功。”
张焕更加莫名其妙,瞠目道:“管我什么事?我可是一句话都没说。”
柴令武等人也都有些莫名其妙,都看向程处默等他解释。
程处默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清河公主老是说高阳公主的驸马起于微末,却屡立大功名声显赫,俺出生公府之家却功劳不显,若是这次征伐高句丽再没有显赫功劳,回京后就别再上她的床了!房二郎又没成婚,却没得这般烦恼,又何必和俺争功?”
“哈哈……哈哈哈!”
程处默说完后,张焕几人同时大笑了起来,就连刚才还十分恼火的柴令武也笑得前仰后翻,一下子忘记了刚才的不快。柴令武名利心很淡,听人称赞张焕不但不妒忌生气,反而对有张焕这个才能出众的妹夫十分自豪喜悦。房遗爱生性憨厚,也不善于和人争执,这时只顾得大笑,根本懒得开口和程处默争立功的机会。
程处默摊了摊手,很是无奈道:“你们说,这事儿是不是该怪叔珩兄?”
“行了,我才不和你胡扯八道!我现在去见皇上,定下计划后再做决定。”张焕懒得和程处默瞎扯,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出了营帐。
“别啊,什么叫‘定下计划再做决定’?这事儿就交给俺老程不行啊!”程处默大急,站起身就想追回张焕。
“且住!”柴令武一把拉住程处默,“叔珩说的没错,先等皇上定下计划再说吧!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由我们左武卫做这件事,何必发生争执?话说回来了,若真的让我们左武卫担任夺城重任,你想做主将也不够格吧?且别说叔珩,就算是薛礼也比你够格吧?”
程处默想了想,一下子泄了气,闷声道:“这话倒在理!柴大郎,你这人诡计多端,可有什么法子让俺老程大大露脸?”
柴令武嘿嘿一笑,反而不再开口说话,而是看了看身前空着的茶杯。
程处默无奈的走过来,提起茶壶替柴令武满了一杯茶,悻悻然退在一边,等待柴令武开口说话。
第三百零六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二十二)
张焕出了营帐,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去见李世民,而是在军营中随意地四处走走看看。仅仅接到了一封信件,并不能完全确认城中的情况,张焕当然不可能就凭这一封信就去见李世民。刚才之所以那么说,只是因为不想和程处默扯皮,程处默除了爱出风头,嘴上扯皮的本事也颇有些‘家学渊源’,比起程知节来也不遑多让,一旦胡扯起来就连张焕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不知不觉间,张焕就走到了大营南边,伤者以及病患都住在这里的营帐中。到了营帐大门附近,守在门口的士卒们赶紧行礼,张焕随意问了几句,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声,于是马上收回脚步,快步走了进去。
“将军!”
猛然间见到张焕进来,里面的伤者和患者愣了一下,纷纷开口打招呼。
“大家不必多礼!”张焕摆了摆手,按住身前一名准备坐起来行礼的士卒,看了看周围的伤者,招手让一名郎中上前,低声问道:“情况怎么样?”
“将军,不少兄弟们伤势都很严重,虽然没有性命之虞,伤好后却难免有或多或少的伤残。”
对此张焕也十分无奈,只好对郎中嘱咐了几句,缓步在营帐中到处走动,不时和伤者以及病患们亲热的闲聊几句。走了一圈之后,张焕忽然发现这里病患很多,竟然足足有四百余人,心里感到十分吃惊,马上找来刚才那郎中询问原因,出了营帐之后询问原因。
“回将军的话,前日扎营的时候,这些兄弟们都赤膊上阵,结果一热一冷之下受了风寒,这才导致病患很多。”
张焕皱皱眉道:“情况很严重吗?”
“倒不算严重,只是随军携带的药物主要是伤药,治疗伤寒的药物十分不足,因此治疗的效果并不算很好。不过请将军放心,早上小的已经向柴令武校尉说了这事,他已经派人去白岩城和安市城征集药草了。”
“药草不足啊……”张焕沉吟了起来,忽然想起一事,在卑沙城的时候无意中看了下缴获清单,里面有山一样的一堆药物,当下赶紧问道:“卑沙城那边药物十分充足,路途也不算很远,你看能让这些患病的兄弟们去那边治疗吗?”
这名郎中想了想道:“这几日天气一直很好,若是把牛车蒙上篷布再运送他们的话,小的认为完全可行。毕竟征召药草再运送回来的,最少也要七八天时间,还不如按照将军的想法去做。”
“那就这么定了,你去安排一下病患,对了,能移动的伤者也跟着过去吧,那边毕竟各方面都方便一些。本将军会马上去找阎钢,让他调集几十辆牛车,再蒙上篷布就是。”
“将军拳拳仁爱之心,小的钦佩万分!将军放心,明日一早必定安排妥当。”
张焕点头道:“你去安排吧!”
郎中躬身行了一礼,走进了营帐。
张焕也调转身子,向自己的营帐走去,虽然脚下不停心里很是感慨,这些患病的将士们大都已经三四十岁了,很多人当年都跟随过平阳公主南征北战,是左武卫当之无愧的老臣子!自从当日张焕进入左武卫,高阳公主亲口表明他是自己意中人的那一刻起,这些老家伙们就对张焕十分尊敬亲热,完全把他看做了平阳公主的继承人,从当初西征到如今征伐高句丽,只要张焕一声令下无不勇往直前。即使后来张焕大力提拔薛仁贵和程处默等人,大大削弱了何潘仁以及李中文等几名老将领的影响,这些老兄弟们也一如既往的支持着张焕。而张焕对这些将士们也十分亲近,能够叫出很多人的名字,因此看到这么多的兄弟们患病,他心里十分焦急,这才猛然想起卑沙城有着大批药草。
张焕走到大营正中位置,想了想还是没回自己的营帐,而是向营寨大门口走去,准备看看有没新的信件。
刚走过几座帐篷,纥干承基拿着一个小竹筒迎面而来,见到张焕躬身递上那只小竹筒道:“公子,刚收到第二封信,正准备给你送去,没想到你亲自来了!”
“这封信是从哪个方向送来的?”
“还是李德禄那边。”纥干承基语气似乎有些忧虑,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鸽子也是他放进城中的一只,由别人再放了回来。”
张焕点了点头,对纥干承基的心思很是清楚。连续两封信都是从同一方向送出,而且送信回来的鸽子全都是早上才放进城里去的,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张焕此前安排在平壤城中的人手损失十分惨重,以至于没有更多的人送出回信!纥干承基虽然性格有些冷淡,但是那些人毕竟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要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承基,这件事先别想了,破城之后你再带人四处找找,说不定能从高句丽的牢狱中找回一些人。我回去了,你还是去大门口等着吧。”
“小的多谢公子安慰。”纥干承基道了声谢,转身向大门口走去。
张焕看着纥干承基消失在几座帐篷前面,向再次熟练地打开竹筒,取出纸卷展开看了起来,看完后才走向自己的营帐。
回到营帐中,张焕意外地发现程处默竟然亲自提着茶壶,笑嘻嘻的在给柴令武倒茶。薛仁贵和房遗爱二人各自端着茶杯,里面也倒满了茶水,正笑吟吟的在一边观看。
“哎呦,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成?程大郎竟然向别人敬茶了啊!”张焕笑着讥讽一句,走到主位坐下。
“叔珩兄,你这话可不厚道啊,难道俺老程以往就那么不知礼数?来来来,给张大将军也满上。”程处默随手给柴令武满上,然后嬉皮笑脸凑过来,硬是给张焕也倒了一杯。
“程大郎倒茶可真是难得,这杯非喝不可!”张焕打趣了一句,笑着端起茶杯品了几口,还故意咂咂嘴,然后看向柴令武,“兄长,程大郎可是有什么事求你?想必是程大郎忽然想起来,即使房俊兄长不和他争,他也争不过小弟和仁贵吧!”
“可不是这样!”除了程处默,其他三人异口同声笑着来了一句。
“嘿嘿……嘿嘿……”程处默摸摸脑袋,咧着嘴跟着笑了起来。
张焕笑着问道:“兄长给他出了什么主意?”
柴令武摸摸下巴上的几根短须,得意的道:“很简单,为兄让程大郎去说服卢国公,只要他能让卢国公答应,不让右卫大军和我们左武卫抢功劳,这件事必然落到我们左武卫手中。到那时为兄保证出面说服你,让他和房俊一起领军前去夺取城门。”
张焕哦了一声,继续面带笑容询问:“卢国公可是最喜欢出风头的,即使是程大郎,恐怕也不容易轻易说服他吧?莫非兄长还替程大郎出了说服卢国公的主意?”
“正是!”柴令武故意肃然脸色,颇有些高人意味的点点头,“本山人确实替程大郎出了条妙计,保证可以说服卢国公。”
“是何妙计啊?”张焕一下子来了好奇心。
程处默讪讪道:“嘿嘿,这个不说也罢……”
柴令武却不理会他,喝了口茶笑道:“卢国公最怕夫人,而程夫人最想要的就是子孙开枝散叶。叔珩,明白了?”
“明白明白!”张焕恍然大悟,“因此兄长就给程大郎出主意,若是不能立下大功,回京后清河公主不让上床,当然就不能开枝散叶,到时候程夫人问起了,就说是因为卢国公和儿子抢功劳所致!是这样吧?”
张焕一边说一边笑,说完后已经笑得前俯后仰。
薛仁贵和房遗爱早就憋不住了,这时见张焕开怀大笑,也跟着大笑起来。唯有柴令武一脸‘得道高人’的模样,很是费力的强忍着没有笑出来,不过脸色也憋得有些微红。
程处默脸皮极厚,只是讪讪地愣了下,也没脸没皮的咧嘴跟着大笑。
这时帐篷门帘一响,纥干承基再次带了一封信走进来,进来后见到里面笑作一团,脸上露出一丝愕然,走过来把信递给张焕道:“公子,又有信件送到了,这次是从南边而来,也就是直冲我们大营而来的。”
张焕取出纸卷,看完后扬了扬手中的纸卷道:“这封信和刚才那封内容完全不同,里面主要说了一些城墙上的防御情况,不过看上去有些语焉不详,想必是因为不能过于靠近城墙的缘故。至于刚才那封信还是李掌柜所书,内容和第一封信没什么大的变动,都是敦请皇上定下确切计划的。看来情况就是这样了,指望获得更多的禀报恐怕没什么希望了。我这就把信件带去给皇上,请皇上做决定。”张焕说到这里停顿了下,笑嘻嘻的看着程处默,“程大郎,卢国公那边就看你的了!只要你能替左武卫争到这份功劳,我就按照令武兄长刚才所说,让你和遗爱兄长一起领军,不过由你做主将就是。”
“没问题!”程处默用力拍拍胸脯,“柴大郎的计策虽然损了点却肯定管用,兄弟们就等我的消息吧,我先去见俺家老头子去了!”
众人的笑声中,程处默咧着嘴走了出去,策马向右卫大军营寨而去。
张焕则带上三封信件,径直去见李世民。
第三百零七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二十三)
张焕走进中军帅帐的时候,李世民正在翻阅着几本奏折,还不时提起朱笔认真地批示几笔。见是张焕进来,李世民也没说话,只是用笔头指了指坐席,然后继续把目光投到了奏折上。张焕走过去正要坐下,却发现李世民身前的茶盏已经空了,就先提起小火炉上煨着的茶壶,替李世民倒了一杯茶水,这才回身坐下。
“你给自己也倒一杯吧。”李世民头都不抬,淡淡的说了一句。
张焕低声道了谢,自己也倒了一杯坐下慢慢品尝起来。
张焕一盏茶喝完,李世民也批阅完了奏折,揉了揉两鬓之后把奏折叠放在一起,端起茶杯缓缓喝了几口,眉宇间露出一些忧虑之色。
“敢问皇上,可是有什么坏消息传来?”张焕站起身替李世民添满茶水,回身坐下后开口询问。
“确实是几个坏消息!”李世民点了点头,指了指那几本奏折,“刚从京城收到的,陇右道和西域一带的寒冬提前来临,而且比起往年更加寒冷,已经下了两场大雪,雪厚已经及膝,冻死了数十万头牛羊牲畜,还冻死了数千百姓。”李世民说到这里放下茶杯,微微叹了口气,“这还是二十多天前的奏折,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还有没有继续降雪,如果有的话后果堪忧啊!”
张焕也吃了一惊,赶紧问道:“太子殿下以及各位大臣已经有了处置吧?”
“李大亮和契苾何力同时上了奏折,请求发下粮草衣物赈灾。朕离京的时候有过旨意,此等事情可由监国太子决断,因此太子和几位重臣商议之后,决定就近从典合城征调五十万件衣物,只是粮草等物却只能从关内道征调。从长安到陇右道倒不算太远,只是到西域不但路远而且路途难行,运送大批量草谈何容易!西域各族刚刚归顺,此事若是处置不好,民心难免会再次浮动,朕心里十分忧虑!”
“皇上不必太过忧虑,其实这件事对我大唐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哦?此言何意啊?”李世民一怔,语气微微有些不悦,遭灾了怎么会是好事?若非知道张焕从不信口开河,只怕马上就要开口斥责了。
“皇上,突厥人归顺之后垦荒耕种,同时舍弃帐篷而大量建造房屋,彻底放弃了游牧骑射,对我大唐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好消息。皇上还下了旨意,褒奖了突厥可汗等人,同时还鼓励西域百姓开荒种地定居下来。只是西域少数民族众多,并非人人都像突厥人这样做,难免有些民族倔傲不逊,甚至明里暗里和各地都护府作对!这次寒冬暴风雪忽然提前来临,那些不肯定居下来的人肯定受灾最重,臣认为,若是借着这次赈灾的机会好好宣扬一下,必然能让更多的少数民族改为定居耕种,这么一来隐患会大大减小,更加有利于我大唐在西域的经营。”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李世民听完后眼中的一丝不悦消失不见,还赞许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如今在西域一带,突厥人和吐谷浑人算是全心投靠我大唐,至于焉耆、龟兹等几个小国却难免有些阳奉阴违。朕决定采纳你的建议,这件事就让契苾何力去做吧。”
“皇上圣明!契苾何力将军去做这件事再合适不过,想必今年寒冬过后,会有更多少数民族效仿突厥人。”张焕点点头称赞了一句,接着旧话重提:“不过从这件事也可以看出来,我大唐对西域的控制力实在有些不足,归根结底还是皇上刚才那句话‘路途遥远而且路途难行’!因此臣再次谏言,请皇上征召高句丽民夫前去修建一条直道!”
李世民似笑非笑道:“若非朕对你知根知底,肯定会怀疑你和高句丽人有深仇大恨,否则为何屡次三番提起这件事?”
张焕心头一跳,看来自己对高句丽人的厌恶全落在了李世民眼中,赶紧分辩道:“非是臣和高句丽人有深仇大恨,而是这件事一举数得,原因臣已经说过了就不再赘言。臣屡次就此事谏言只是为我大唐利益着想,在臣内心里,衷心希望我大唐能够永远强盛不衰!”张焕说到最后几句,想起另外时空的一些事情,不免有些动了感情,语气显得十分的真挚。
“你的忠心朕都知道,刚才只是和你戏言罢了,不必放在心上!”李世民对着张焕笑了笑,接着面色转为严肃,“这件事朕已经向京城去了信件,请房玄龄、魏征和长孙无忌等人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其实在朕心里,十分清楚你这道谏言对我大唐有百利而无一害,只是若是朕下达了这道旨意,朝臣和百姓会如何看朕?会不会认为朕行事暴虐?千秋百年之后史书上又会如何评价朕?每当想起这件事,朕就会想起当年的始皇帝修建长城,至今不依旧是毁誉参半?”
李世民连续几个问句,似乎在问张焕,又似乎在问自己,语气中充满了犹豫不决。对李世民来说,如今已经是功盖寰宇,最看重的莫过于名声了,若是听从张焕的谏言做了这件事,不管目的如何只怕都会被史官重重抹黑一笔。
“皇上言重了!臣以为,皇上下这道旨意,完全是为了大唐江山社稷永固,朝臣和百姓心中自有明鉴是非,绝对不会不分皂白对皇上加以毁谤!再者说了,皇上并未从大唐征召民夫,百姓们又怎么会歪曲皇上的用意?臣斗胆再问一句,即使会引来一些非议,然而皇上的名声和大唐的强盛不衰相比,孰轻孰重?”
李世民苦笑着摇摇头:“好了好了,朕被你说的头都大了,似乎不答应你的谏言朕就会成为罪人!这件事先放着,回京后再做决定也不迟。你来见朕,有什么事吗?”
“请皇上看看这几封信。”张焕站起来走过去,从袖中取出信件放在李世民身前。
李世民看完后问道:“现在泉男生身边有你安排的人吗?”
张焕知道李世民是想询问信件内容的真实性,点点头道:“是的,那人叫钱衡,忠诚绝对不会有问题。他跟着金泰庐再次回城之后,就一直在泉男生和我们的人之间传递消息。这封信件臣也再三确认过了,绝对是我们的人手书。”
李世民笑道:“看来泉男生倒是选了个好时机,朕刚决定三天后攻城,他就准备动手了!叔珩,你心里可有计划?”
“皇上,金泰庐再次掌管城北防卫之后,威望也随之水涨船高,又有泉男生和金熙泽的协力相助,在合适的时机打开城门应该没什么问题。臣以为,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把水搅混,以便于泉男生他们浑水摸鱼。”
李世民马上明悟,笑道:“从今天晚上开始,朕会下令和当初攻打辽东城一样,从四面日夜不停地发起佯攻!等到明天晚上,再发起真正的攻城,力争轻松一战而定!不过这次攻城要由右卫大军出马了,此前卢国公就再三请命,这次攻占平壤城,一定要让他做主将,朕也答应他了。”
“皇上,卢国公求见!”李世民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内侍春棋尖细的声音。
李世民打个哈哈:“真是经不起念叨,看看,这不就来了!请他进来吧!”
很快帐篷门帘一响,程知节大踏步走了进来。只见他脸色一片通红,进来后向李世民抱拳行了一礼,面对张焕的行礼却闷哼一声,马马虎虎还了一礼,紧接着狠狠地瞪了张焕一眼。
张焕有些纳闷,忽然想起刚才柴令武给程处默出的主意,心里一下子了然,赶紧费力的忍住笑,端起茶杯放在唇边,借以掩饰嘴角的一丝笑意。
李世民更是奇怪:“咦?卢国公,叔珩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程知节拍拍大腿,哭丧着脸道:“皇上,你可是不知道唉!张叔珩给犬子出的那叫一个馊主意,他竟然让犬子……”说到这里猛然醒悟过来,赶紧闭上嘴,再次恨恨地瞪了一眼张焕。
张焕瞪大了眼睛:“卢国公,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啊,那主意可不是末将出的啊!”
程知节眼珠子一瞪:“放屁!除了你张叔珩,谁还能想出那种馊主意?还有谁能让处默那混小子用这种馊主意?”
“到底是什么馊主意?”李世民也来了兴趣,“说出来朕听听看。”
“这个……皇上……那馊主意就不说了吧!”程知节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几句赶紧改变话题,“老臣来找皇上,是想说说攻城的事情。”
“这事儿还有什么好说的?”李世民瞪大了眼睛,“朕已经答应你率军伺机夺城,叔珩刚才也答应了不和你争,你只管做好准备就是!”
程知节脸色更加通红,指着张焕吼道:“好你个张叔珩,竟然和老夫玩这一手!真是气死老夫了!”
张焕只好继续无奈苦笑道:“这真不是末将的主意!”
程知节怒哼一声,哪里肯相信,向李世民抱拳道:“皇上,臣恳请皇上收回此前的旨意,这次主攻交给左武卫就是,老臣的右卫大军甘愿摇旗呐喊加以助威!”说到‘摇旗呐喊加以助威’这八个字,程知节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眼睛也一直瞪着张焕。
李世民十分惊讶,更加想要知道程知节嘴里的‘馊主意’到底是什么。只是程知节不想说李世民也不好逼问,更不好当着程知节的面询问张焕,只好勉强按耐住好奇心,清清嗓子准备说说明晚的作战计划。
第三百零八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二十四)
“既然卢国公执意要把主攻让给左武卫,朕就把夺取城池的重任交给张焕了。”李世民清清嗓子之后笑着说了一句,然后打开一张地图摊在案几上,手指一边移动一边说道:“金泰庐前日详细说起过平壤城的兵力布置情况,城北和城南人数最多,城北有三万人马而城南有二万二千人,城西和城东因为地域狭窄,只分别驻扎了一万余人。泉盖苏文还布置了一支一万两千余人的兵力在守备府附近,随时可以四处增援救急。大致情况就是这样,两位将军有何看法?”
这张地图十分的详尽,就连平壤城中的大小街道都赫然图上,更别说城墙以及瓮城等要害部位了。能得到这么详尽的地图,李掌柜等人功不可没,正是他们到处仔细观看之后认真绘制,才在半年前完成了这张细致无比的平壤城地形图。
张焕对着程知节笑道:“卢国公,请!”
程知节对张焕回了个白眼,微微欠身向李世民说道:“皇上,不是末将说大话,若非皇上体恤将士性命暂时不许强攻,末将都敢立下军令状三天破城!前次金泰庐出城的时候,泉盖苏文的亲信侍卫控制了城门,因而没有更好的机会趁机夺取城门。如今城池情况和敌军兵力一目了然,泉男生又有了借口调动那些侍卫,在末将看来,顺利夺取城门理当没有什么问题。”
李世民微微笑道:“卢国公未免有些轻敌了,须知苍鹰搏兔尚需全力,难道你认为就没有需要留意之处?”
“若是说需要留意之处,末将认为该留意俩件事。其一,要在不惊动大批敌军的情况下,悄然迅速地接近到北城门之下;其二,我军开始夺取城门的时候,泉男生那边也要同时发动才好。”
张焕闻听点了点头,泉男生等人只能勉强控制城北,若是引来太多敌军注意肯定会影响夺取城门,不过这点李世民刚才也说过了,会从今晚开始连夜不停的发动佯攻,其他各处的敌军疲于应付,肯定无法兼顾城北的情况。程知节说的第二点才是关键,若是时间没有把握好,泉男生发动了唐军却没动,仅凭泉男生掌握的力量来看,泉盖苏文一旦反应过来很快就会镇压住叛变;若是唐军动了泉男生却没有及时发动,必然又会泄露这次计划,唐军不但浪费了几天的时间,还会失去轻易夺取城池的大好机会。
李世民也点点头道:“卢国公说的没错,这俩点确实是关键之处。不过在你来之前,朕已经和张焕商讨过了你所说的第一个问题,朕决定从今晚开始就连续不停地用抛石机和弓箭手向城内发动袭扰,让其他城墙处的高句丽人疲于奔命,无暇兼顾城北的事情。至于你所说的第二个问题,倒是有些难度!毕竟城内的情况泉男生并不能掌控多少,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况。叔珩,泉男生那边就交给你了,哪怕损失所有的鸽子也在所不惜,尽量和泉男生之间多互通消息。”
张焕抱拳郑重道:“皇上放心,末将一定安排好这件事!末将相信,我们在城中的人能做到这点。”
“朕也愿意相信他们能做到!”李世民摸摸胡须说了一句,看着程知节嘴角忽然带起了一丝笑意,“卢国公,既然你心甘情愿让出主攻之位,那么这件事就交给左武卫了,稍后你回去军营就安排佯攻事宜,你没什么异议吧?”
李世民对‘心甘情愿’四个字咬重了语气,显然是想和程知节开个小玩笑,毕竟刚才的情况一目了然,程知节绝对不是‘心甘情愿’让出主攻之位的。
“末将并无异议,请皇上向张焕将军下达命令就是,末将这就回去安排佯攻的事情,就先告辞了!”程知节有些不情不愿地点头答应,起身向李世民抱拳一礼,又气哼哼的瞪了张焕一眼,大踏步走出了营帐。
李世民也没拦着程知节,等到他走出去之后忽然笑着问张焕:“叔珩,你到底给处默那小子出了什么主意,竟然能让卢国公放弃主攻?”
“这个……”张焕面色有些尴尬,若非涉及到自家的小姨子清河公主,这件事并没什么不好说的。如今涉及到了清河公主,虽然不是自己出的主意,难免会让李世民认为自己轻浮无状,竟然任由程处默按照柴令武的主意前去行事。
李世民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你尽管说就是,不管是什么主意朕都不会责怪!快说说,这么多年了,朕只看见卢国公抢功劳的,却从没见过他推卸功劳的!”
张焕有些哭笑不得,当初李世民和房玄龄去自己家的时候,因为感觉到妙玉和杜枝娘对房玄龄态度很不一般,一下子起了八卦之心,很快就开金口直接向房玄龄询问。没想到如今李世民又起了八卦之心,又对程知节父子的事情有了好奇心!只是李世民话都说到这一地步了,张焕怎能不如实禀报,只好言简意赅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李世民听完后差点放声大笑,幸好想起张焕就在面前,不能失了仪态,赶紧按耐住笑意,板着脸道:“令武这小子怎么出这种馊主意,真是该罚!你也是的,怎么就不阻止呢?”
李世民的语气看似在训斥,眼中的笑意却暴漏了他的真实想法。因此张焕也不替自己和柴令武争辩,只是唯唯诺诺的点头认错,心里却难免对李世民腹诽几句。
“咳咳……”李世民看见张焕这般模样,实在有些忍不住笑意,只好轻咳两声掩饰过去,接着正色道:“朕这次就把攻占城门的重任交给你们左武卫了,至于具体怎么安排朕并不插手。朕只有一个要求,后日天亮的时候,朕要进入高句丽王宫!”
张焕抬起头,抱拳语气坚决道:“末将领命!请皇上放心,后日天亮之后,皇上一定可以顺利进入高句丽人的王宫!”
“朕相信你,相信将士们!好了,你下去安排吧,朕还有事。”
“末将告退!”
张焕刚刚离去,李世民就忍不住笑了个前俯后仰,却把闻声进来的内侍春棋吓了一大跳。
“好你个张叔珩,给老夫站住!”张焕走过中军几座营帐,正准备回自己军营,忽然听得一声大喝,紧接着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张焕只好无奈的停住脚步,苦笑道:“卢国公,那主意真的不是末将出的。”
“你说不是你就不是你啊?”程知节瞪起眼睛,活脱脱一个青皮模样,“退一步说,即便不是你出的主意,总归是你那些手下出的,俺家处默老实忠厚,是绝对想不出这种坏主意的!老夫没说错吧?”
程处默……还老实忠厚?张焕心里不停地腹诽,却不敢驳斥程知节,只好陪着笑点头附和。接着心里却哀叹不已,惹到谁也别惹到这位老青皮啊!脸皮厚到能揎起袖子和孔颖达老夫子‘单挑’的猛人,岂是自己能招惹的?
“那好,既然这件事你担下了,怎么说都欠老夫一个人情吧?”程知节见张焕点头附和,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狡猾之色,可惜张焕只顾着嘴上敷衍,根本没留意到程知节的眼神。
张焕有气无力道:“就算是末将欠卢国公一个人情好了。”
程知节再次一瞪眼:“什么叫就算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难道老夫还会逼着要你欠个人情不成?”
张焕苦笑不已:“是是是!末将欠卢国公一个人情,不知卢国公准备何时索要这个人情?又准备如何索要?”
“哈哈,你承认了就好!”程知节大喜,放开张焕抚掌大笑,“既然你这么急着还人情,老夫若是不答应岂不辜负你一片好意?”
张焕心里忽然升起一阵警觉,自己似乎被这老不要脸的算计了一把?
“卢国公,话先说好啊,若是末将做不到的事情,你说出来末将也只能说抱歉。”张焕心生警觉,也准备耍一次无赖。
“嘿嘿,怎么会做不到呢?对你来说举手之劳罢了!”程知节阴阴一笑,凑到张焕耳边,叽里咕噜低声说了一通。
“这事,似乎有些难办啊……”张焕听完后皱起了眉头,忽然换了个话题,“卢国公,你早就知道那主意不是末将出的吧?”
“那是自然!”程知节洋洋得意,“处默那小子哪敢在老夫面前隐瞒,早就说那是柴令武那小子……咳咳!”
猛然间被张焕一诈,程知节一时不备说了实话,虽然及时反应过来却也迟了,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那么厚的脸皮竟然也憋得通红,嘴角带着尴尬的笑容看着张焕。
张焕脸色一沉,一拱手道:“末将还要去安排要事,就先告辞了!”
“哎呀,叔珩休要生气,休要生气,都是老夫的错!是老夫的错!”程知节刚才的得意一扫而光,赶紧再次拉住张焕,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张焕冷着脸道:“卢国公,你可是真不厚道啊,明知道不是末将出的主意,却故意让末将产生内疚,不得不点头答应你那个条件,这有些欺负人了吧?”
程知节陪笑道:“哎呀,叔珩消消气!这件事是老夫不对,你说吧,要怎么样才能消消气?”
张焕依旧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心里却已经乐不可言。程知节刚才说的那件事,对张焕来说确实是举手之劳,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刚才被这老青皮唬得不轻,怎么说也要找回一点损失不是!张焕看似在思考程知节的话,其实却是在盘算着,如何从这老青皮的手里弄点好处……
第三百零九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二十五)
张焕的营帐之内十分热闹,程处默手上端着一只茶杯,正在唾沫纷飞地吹嘘如何‘说服’程知节让出主攻之位,里面的茶水早就冰凉了也没来得及喝一口。柴令武坐在程处默左侧,一边笑着喝茶一边不时出言嘲笑几句。薛仁贵和房遗爱为人都很老实忠厚,虽然明知道程处默是在吹嘘,也只是笑着倾听并没说什么。张焕远远就听见程处默的大嗓门,走进营帐看见的就是眼前这一幕,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咦,叔珩兄,这柄长槊好生眼熟,看上去似乎是俺老爹的那一柄?”张焕顺手把手上拿的放在门边,向上首主位走去的时候,程处默这才发现他放下的东西十分眼熟。
张焕坐下后嘿嘿一笑道:“处默兄好眼力,这柄长槊正是卢国公赠送与我的。”
“什么!”程处默闻听眼睛顿时瞪得铜铃般大小,指着那支长槊一脸的不可置信,“那支长槊是俺老爹的宝贝之物,是当年故友送给他的,一向视若珍宝,就连俺开口索要了几次也没给,怎么会送给你呢?”
张焕神秘的一笑:“这件事是我和卢国公的秘密,岂能轻易告知别人?处默兄想知道,直接去问卢国公吧。”
程处默一下子泄了气,摇摇头道:“罢了罢了,俺老爹把那么珍惜的武器送你,肯定是有不能说的理由,某去问他,岂不是自找不自在?叔珩兄,皇上怎么说?答应让我们左武卫主攻城门了吗?”
薛仁贵三人听见程处默问起了正事,都把目光投向了张焕。
张焕笑容一敛,正色道:“皇上确实把攻取城池的重任交给了我们左武卫,但是也限定了时间!后日天亮之后,务必夺取城池!”
“后日!”薛仁贵三人同时惊呼一声。
“正是后日!”张焕郑重的点了点头,“虽然说如今万事俱备,我们还是不能有丝毫大意!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已经让纥干承基去调动所有人手和鸽子,力争和泉男生之间保持消息畅通。皇上这次并没拟定任何计划,把一切都交到了我们手中,不过从今晚开始会四面发起佯攻,袭扰城中军心,以便明晚我军能顺利接近北边城门。我的意思是在城中泉男生发动的同时,由程处默和房遗爱带领两千精锐前往夺取城门,而薛仁贵率领三千人紧随其后,一旦城门顺利打开,务必牢牢守住城门,以便我后继大军能杀入城中。三位务必牢记,只要控制住城门就是大功一件,切不可胡乱行事导致城门出现差池!”
程处默三人赶紧起身抱拳道:“请大将军放心,我等一定不会莽撞行事!”
“坐下说。”张焕摆了摆手,等三人坐下后接着道:“适才在皇上面前,卢国公说了俩点,其中最主要的一点就是时间的把握,只要能和泉男生同时发动,平壤城可谓是囊中之物。不过这件事虽然看似简单,我们却不能随意对待,毕竟皇上定的时间只有俩天,容不得出半点差错!几位都说说,看还有没有疏忽的地方?”
柴令武率先道:“某倒是认为,这件事的关键不在我们,而在于城内的泉男生身上!”
“末将也这么认为!”薛仁贵马上出言附和,“我们得到的消息确实十分有利,然而泉盖苏文老奸巨猾,又在平壤城经营多年,万一泉男生出了岔子,我们的计划就会半途而废!以末将看来,应当给与泉男生更多帮助才是。”
薛仁贵的话给张焕提了个醒,他摸摸额头开始沉思起来。如今形势确实是一片大好,泉男生看似也取得了泉盖苏文的信任,掌控了泉氏的亲信侍卫,一旦泉男生借故调走泉氏的亲信侍卫,金泰庐就能顺利控制下城北,唐军也就能顺利攻进城中,因此就连李世民和程知节也都觉得夺取城池没什么难度。
只是问题的关键正如薛仁贵所说,万一泉男生出了差错,或者露出破绽被泉盖苏文察觉,都会导致这个计划直接夭折!一旦泉男生和金熙泽失手,金泰庐肯定抵挡不住泉盖苏文的反扑,到那时就唯有强行攻城这条路可走了。
“仁贵说的极是,我确实没把这点放在心上!我虽然嘴上在提醒大家,其实心里也不免低估了泉盖苏文!只是如今时间紧迫,如今能给泉男生帮助的只有李掌柜他们了。我这就下一道命令,让李掌柜召集城中剩下的所有人手,全力帮助泉男生!”张焕说到这里微叹一声,有些内疚的摇摇头,“只是此前我已经向他们去了命令,让他们伺机而动,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尽量避免伤亡,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出尔反尔,真是愧对李掌柜他们!”
柴令武道:“叔珩不必过于内疚,想必李掌柜他们能够体谅你的心思,再说了也不一定就会有太大危险,只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张焕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薛仁贵,程处默,晚上佯攻袭扰的事情就交给你二人了,你们这就去做准备吧!”
“喏!”二人起身抱拳答应,先后走了出去。
程处默走到门边的时候,忍不住再次看了看那柄长槊,心里十分的好奇。
“叔珩,你用了什么手段,才让卢国公把视若珍宝的长槊送给你?”程处默出去后,柴令武急不可耐的询问。
“呵呵,事情是这样的,刚才我去皇上那里……”张焕笑了笑,向柴令武仔细讲述了起来。
此时在平壤城城外西边的山林中,依旧是那个山头,纥干承基正目送十几只鸽子相继升空,展翅向着平壤城的方向而去。
“大人,第一批十八只鸽子已经全放飞了,按照大人的吩咐,鸽子携带的信件都是密信,不怕落在高句丽人手中!”
“下一批鸽子什么时候放飞?”
“一个时辰后放飞。”
纥干承基抬头看了看空中迅速远去的小黑点,头也不回的喝道:“李德禄!”
李德禄赶紧上前抱拳道:“小的在!”
“今明俩日十分紧要,你要四处看紧一些,万万不可懈怠!若是收到信件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务必马上呈送给公子!”
“请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全力以赴,只要看见有鸟影子飞过,都会让人吹响鸽哨!”
纥干承基闻听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再次把目光投向了前方的天空。此时在几里开外的天空中,一群小黑点已经微不可见,看样子马上就要到达平壤城上方了。纥干承基收回目光,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也不和李德禄等人打招呼,大步走下山坡,策马向着营寨狂奔而去。
几乎是在纥干承基上马飞奔的同时,那十几只鸽子已经飞临到了平壤城上空,正在缓缓盘旋着寻找降落地点。这么大一群鸽子忽然飞到头顶,一下子引起了城里许多高句丽人的注意,经过泉盖苏文前阵子的闹腾,平壤城内的高句丽人都知道,来的这些鸽子看似可爱,其实却是唐军派来传递消息的!当下不少人对着天空指指点点,也有反应快的赶紧飞跑着去向衙门报信,若是能够顺着鸽子的落脚点抓到大唐奸细的话,报信的人可是能拿到三十两银子赏钱的!
“快看!那边又有鸽子飞来了!”
头顶上的鸽子还在盘旋,不知是谁忽然喊了一声,一下子引起更多人的注意,纷纷抬头望着别处的天空。只见从其他几面也飞来了数十只鸽子,和此前那十几只汇合后一起开始盘旋起来,一时之间只听得咕咕声不绝于耳。又过了一会儿,陆续有鸽子找到了地方,开始收起翅膀准备降落,又引起高句丽人一片骚动。
“闪开!闪开!别挡着路,他娘的!别挡着俺们抓大唐奸细!”正在这时,从前方街道上涌出来一群人,骂骂咧咧的推搡着围观的高句丽人。
这群人都穿着褐色衣衫,腰间佩戴的兵器看上去十分精良,一点都不同于守备府衙门那些差役手上拿的破烂货。见到这伙人出现,所有的高句丽人都纷纷躬身躲在一边,几乎每个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当做大唐奸细抓起来。谁都知道这伙人可是泉盖苏文的亲信侍卫,对普通小百姓说抓就抓说杀就杀的,这些人如何不惧怕?这群人出现之后驱散百姓,开始分散在街道上,看样子随时准备前往鸽子落脚点。
“快看,那边几只鸽子降落了!”
“来几十个人跟我过去!记住,不管那些鸽子降落在哪里,都要把那里及其附近的所有人抓起来,敢反抗者格杀勿论!”一名侍卫头领模样的人喊了一声,率先策马向鸽子降落那边而去。
一群人迅速分出几十个来,跟着这名侍卫头领一窝蜂向那边儿去,其他人则继续抬头看着天空,等待着下一批鸽子的降落。
谁都没注意到,在街角处有几个高句丽打扮的人虽然低着头,却将眼前的情况看得十分清楚。等到第二批鸽子开始降落的时候,这几人悄然离开了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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