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伏俟城惊变(上)
作者:胡田六月即飞雪|发布时间:2024-06-29 00:36:56|字数:37247
子时,布达拉宫已经完全被静谧笼罩。忽然,议事大厅外面的走廊出现了一个黑影,躲在柱子后面小心翼翼的四处张望观看。确认左右无人之后,这黑影迅速进入一个房间,轻轻掩上了门。进去后,这人轻车熟路的掀起角落的砖头,将一份东西放在怀中,悄然出门隐没在了黑暗中。
五月二十六日,辰时,布达拉宫。
一队精锐骑兵在宫门前整齐列队,注视着缓缓走出来的一群人。
今天是张焕离开吐蕃的日子,松赞干布特意亲自前来送行。张焕和松赞干布并肩而行,不时低声笑语几句,在他俩身后是禄东赞和其他大臣们。
出了宫门,张焕停下了脚步,对松赞干布笑道:“赞普,就送到这里吧!”
开放剑南道商贸一事已经成了定局,接下来的一些细节问题,张焕都交给了王玄策,让他去和吐蕃官员商谈。这两天以来,张焕多次和松赞干布畅谈,发现双方对一些问题的看法惊人的一致。抛开其他因素,俩人已经算是半个朋友了。
松赞干布叹息一声:“我尚有很多事情想要和大人探讨,可惜大人时间紧迫!”
张焕也有些感慨:“我也想多和赞普请教一二,可惜皇命在身。若是有机会我会再来吐蕃,赞普若是去长安,我必定扫榻以待!”
“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赞普,那我就告辞了!”
松赞干布右手抚胸,面色真诚的说道:“一路顺风!”
“赞普保重!”
张焕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转头又和禄东赞等人行礼告别。
王玄策低声道:“大人一路顺风!”
王玄策要留在吐蕃,会同吐蕃官员前去剑南道,因此不会和张焕前往西域。
张焕微微一笑:“玄策,长安见了!剑南道的事你要多用点心。”
“大人放心!”
张焕接过纥干承基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之后,再次对松赞干布抱拳一礼,一抖缰绳向前缓缓而行。走出数百步之后,张焕回过头来,还看见松赞干布在挥手致意,张焕挥挥手,转身策马向前奔去。
目送张焕消失在山路上,松赞干布长叹一声,缓缓向宫内走去。禄东赞微微皱皱眉,紧紧跟了上去。
张焕和松赞干布都没有想到,俩人虽然惺惺相惜,不过这一次见面,却是俩人唯一的一次会面!后来吐蕃内乱,张焕才再次踏入逻些,不过见到的却是松赞干布的陵墓,吐蕃也撤销了国号归附大唐。遥想松赞干布的文才武略,张焕还专程做了几首诗,在松赞干布的陵墓前焚烧祭奠。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张焕一行离开逻些不久,一只苍鹰缓缓降落在了纳木错湖边,带来的信件马上就被送到了达延芒的手中。这封信正是达延芒在布达拉宫的心腹送来的,里面只有一句话‘一切正常’。达延芒看完信之后仰天大笑,迅速走出帐篷出去传达命令。
达延芒近来可谓是丧家之犬,先从鄯善撤退到典合城,后来又撤退到吐蕃的沱沱河附近。不过因为和西边的党项人屡有冲突,为了平息冲突,松赞干布将他和部族迁移到了纳木错附近。达延芒占据鄯善的时候,可谓是兵强马壮,吐蕃对他也十分客气。然而自从达坂山口惨败,最后被迫撤离到吐蕃境内之后,吐蕃对待他的态度就冷淡了很多。再加上党项人、羊同人的排挤,达延芒的日子过得很憋屈。
前几天在布达拉宫,见到害得自己如此凄惨的罪魁祸首张焕,达延芒一时冲动提出决斗。可惜被张焕三招两式打倒,更严重的是引起了松赞干布的极大不满。等他醒来之后,禄东赞前去重重叱责了一番,还勒令他向张焕赔礼道歉。
达延芒历来心高气傲,若非走投无路,岂会甘于寄人篱下!对于向张焕道歉的要求,达延芒怒不可遏,差点当场和禄东赞闹翻。禄东赞离开之后,达延芒一怒之下离开了逻些,回到了纳木错寻思报复。
当初吐谷浑分裂的时候,达延芒和宣王慕容翱关系十分紧密,若非威信王和诺曷钵联手,只怕如今占据伏俟城的是达延芒才对。最近一段时间,宣王逐渐失去了诺曷钵的信任,威信王开始掌握更多的军权。宣王自然不甘心大权旁落,加紧了和达延芒书信往来,准备联手夺取伏俟城,将两方部落并在一起,恢复吐谷浑当年的雄风。
达延芒对张焕恨之入骨,三天前得知他的具体行程之后,曾经想过带队袭击。后来冷静下来一想,猛然发现这是一个夺取伏俟城的好机会!一旦张焕到达伏俟城,诺曷钵肯定会设宴盛情招待,威信王也会作陪,防备肯定会松懈。再加上宣王掌握了一部分城防兵马,有他们做内应,攻入伏俟城就有了很大的把握!达延芒强压下对张焕的刻骨之恨,迅速使用苍鹰传信,将自己的计划通报给了宣王。
前天夜里,宣王的回信就到了达延芒手中。在信中,宣王约定了详细的计划,督促达延芒赶紧做好准备,一旦张焕动身,就率领精锐骑兵赶往伏俟城。收到信之后,达延芒迅速召集手下,东拼西凑之后凑够了三万骑兵,就等着张焕的出发消息。
不到半个时辰,达延芒就率领最后的三万精锐骑兵,风驰电掣般向伏俟城赶去。
离开逻些城之后,张焕就下令加速赶路。此去西域,准确的说是去碎叶城,为的就是亲眼看看今年的棉花种植情况。最迟明年秋季,棉花就会派上大用场,时间已经不多了,不亲眼看看张焕实在是不放心。除此之外,张焕也有些假公济私的意思,想要看看图尔坎和一直没见面的儿子。
三天之后的酉时,张焕一行就赶到了伏俟城下。本来按照张焕的想法,和诺曷钵打声招呼之后,就经由阿尔金山小路前去典合城,再转道到达碎叶城。可惜前来迎接的威信王哪肯放他离去,以天色已晚为由死活将他请进了城,前去王宫拜见诺曷钵。
听说张焕要翻越阿尔金山去碎叶城,诺曷钵马上找来几个常年去那边放牧的牧民,作为张焕的向导,同时再三邀请他参加晚上的接风宴。张焕不好推辞,只好答应了下来,跟着威信王前去住处沐浴更衣。
张焕沐浴更衣之后,威信王询问起了去吐蕃的事情。除了辩机和强巴桑德的事情,其他的张焕都没怎么隐瞒,详细的告诉了威信王。
“老弟,听你的意思,并没打听到慕容翱和谁书信往来?”听完张焕的讲述,威信王有些沮丧。
“这个实在抱歉!”张焕歉意的摇摇头,“我只在吐蕃待了四天,怎么可能打听到这事?”
“老弟估计是和谁通信往来?”
张焕不假思索道:“禄东赞或者达延芒,只会是这两人!”
威信王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可惜啊,老弟没当场杀了达延芒。”
张焕笑着微微摇头,达延芒如今是松赞干布的属下,怎么能在布达拉宫杀掉此人?
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不过宣王有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可惜暂时无法让诺曷钵相信这点,只能让威信王多加留心了。一番商议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张焕带着纥干承基和十几个侍卫,跟随威信王一起前去王宫赴宴。
到了王宫,宣王和其他大臣早就到了,见到张焕进来,纷纷上来见礼。宣王第一个走了上来,对张焕态度十分亲热。张焕心头有些奇怪,宣王对自己一直不冷不淡,怎么会忽然亲热起来?张焕正想出言试探一下,诺曷钵大踏步走了进来,只好将这个念头收了回去,转身向诺曷钵行礼。
诺曷钵笑着摆摆手道:“诸位免礼!张大人,今天的酒宴是为你准备的,还专门上了大唐的三勒浆,一定要多喝几杯啊!”
三勒浆是大唐盛行的烈酒,可谓是无人不知,张焕赶紧笑着道了谢。
“诸位就坐吧!酒宴这就开始!”诺曷钵一拍手,一队歌姬鱼贯而入,载歌载舞起来。
宣王第一个上来敬酒,而且还连干三杯,张焕无奈之下只好奉陪。宣王回到座位,看着正在和张焕碰杯的威信王,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转头对身后一个侍卫吩咐几句。那人连连点头,悄悄退到一边,趁着没人留意离开了王宫。
诺曷钵虽然不是明君,不过也懂得平衡之道,伏俟城的城防就分别交给了宣王和威信王。城东和城南,是威信王的手下看守,西门北门则交给了宣王的手下。虽然诺曷钵对宣王的信任大不如前,不过为了避免和宣王起冲突,并没有调整城防力量。
城西和城北,驻扎了宣王的四万兵马,和威信王的手下数目相当。宣王的几个心腹都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事情,因此特意加强了巡逻和防守。
那侍卫出了王宫,就迅速来到了城西,找到了宣王的亲信大将慕容信。听了侍卫带来的消息,慕容信迅速集结手下,同时悄悄将城门打开一道缝隙,派了几个人出城,前去和达延芒接触。
此时王宫的酒宴正进行到热闹的时候,而在伏俟城西五十余里,达延芒和三万手下已经到了约定地点,正在焦急等待宣王的人前来接应。
第二百零一章 伏俟城惊变(下)
达延芒心不在焉的擦拭着手中的弯刀,眼睛一直紧紧盯着东边的道路,借着明亮的月光,可以看到他脸上的急躁之色。在达延芒周围的草地上,三万骑兵席地而坐,随时准备听命出击。
“阿穆柴,还没消息吗?”达延芒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头询问身后一人。
“大王,阿达曷将军已经亲自带人向东去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当初达斯纳兵败达坂山口,回到典合城就被达延芒解除兵权长期关押。替代达斯纳的,就是他的副将阿达曷,虽然能力欠缺了一些,不过阿达曷深得达延芒的信任。
达延芒皱皱眉,将丝巾随意的扔在地上,挽个刀花收刀入鞘,爬上身后的小山坡张望向东张望。丝巾散落在地上,可以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为了确保不泄露行踪,一路遇见的牧民都被抓了起来,询问过消息之后斩杀殆尽。
抬头看看月亮的位置,再看看东边静悄悄的道路,达延芒心急如焚。差不多已经是亥时了,怎么还没有人前来接应!难道慕容翱出了什么差错?正在达延芒急的跳脚的时候,东边传来一阵轻微的马蹄声,不一会儿就到了近前。
前方的暗哨赶紧低声喝道:“什么人?”
“我是阿达曷!大王在哪里?”
达延芒赶紧跳下山坡,大步迎了上去。
“大王,宣王的人到了。”见到达延芒,阿达曷顾不得行礼,直接将身后的两个人推了上来。
“你们归谁统领?”
“回大王,我们是慕容信将军的手下。将军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打开城门迎接大军进城!”
“宣王都准备好了?”
“是的!宣王已经调集了精锐死士准备攻占王宫,一旦大王的兵马进城,就是那边动手的时刻!”
“很好!阿达曷,传令,大军即刻准备出发!对了,将本王的近卫抽调一千人,入城之后前去捉拿张焕贼子,绝对不能让他逃脱!”说到张焕,达延芒不由得咬牙切齿起来。
“遵命!”
片刻之后,达延芒大军全数上马,迅速向东而去。
此时在伏俟城,王宫的酒宴刚刚结束,诺曷钵喝的酩酊大醉,被人搀扶着回到了寝宫。张焕和威信王也都醉得不轻,丝毫没有留意到宣王眼中偶尔闪过的寒光,离开王宫的时候,宣王还亲热的和张焕寒暄了几句。等到张焕和威信王的背影消失不见,宣王的嘴角忽然露出冷冽的笑容,转头对手下低声吩咐几句,脸上哪还有半分醉态。
张焕被纥干承基搀扶回住处,一头倒在床上就不想再起来,还是纥干承基找了两个侍女替他宽衣洗漱。
这次前来,张焕一行还是住在上次小痴养伤的那间院子。因为明天一早就要离开,为了方便起见,随行的四百精锐骑兵没有另外安排,也住在了一起,将整个院子挤得满满当当。纥干承基等到张焕睡下之后,出去安排好值夜的人,也回到房间歇息。
亥时三刻,整座伏俟城都陷入了静谧之中。王宫前面的街道拐角处,忽然冒出一大群人来,看样子足足有八百人之多,为首的赫然是宣王本人。
“宣王殿下,要不要直接杀过去?”看着门口不停走动的几个侍卫,身侧一人低声询问。
“不行!”宣王断然拒绝,“王宫有三道宫门,里面的两道门一般都不关闭。如果不能顺利进入这道门,一旦惊动了里面的人,他们将里面两道门关闭起来,我们就有麻烦了!务必叫开这道门才行!”
“那要怎么办?”
“老三,你带着你的手下跟随本王……”宣王略微一沉思,就有了主意。
吩咐几句之后,宣王大摇大摆带着十几人向王宫大门走去。
“什么人!站住!”见到有人过来,门口的侍卫马上将刀枪转了过来。
宣王低声喝道:“大胆!连本王都不认识了?”
“原来是宣王殿下!殿下怎么深夜前来?”见到是宣王,那几个侍卫赶紧放下手中的兵器。
“本王有要事要和大王说!”宣王说话间就走上前来,身后的十几人不知不觉已经将门口的侍卫包围起来。
“大王醉得不轻,而且已经睡了……”为首的侍卫有些犹豫,“要不殿下明天再来?”
“放肆!”宣王沉声呵斥,“事关重大岂能明天再来!达延芒大军即将进犯,误了大事你担当得起?”
“什么?”听说达延芒即将来犯,几名侍卫都慌了神,都看着为首的那人。
“那请殿下稍等,小的这就进去禀报!”为首那人害怕承担责任,赶紧上前叫门。
听见外面说有紧急军情,里面的人不敢怠慢,赶紧将大门缓缓打开。
门刚打开一条缝,宣王一挥手,围过来十几人忽然拔出兵器,将门口的几名侍卫瞬间刺杀!开门的人听见惨叫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冲进去的人一刀穿心。
宣王见顺利夺取大门心头大喜,拔出长剑对身后一招,其他的数百人急奔而来,跟着宣王杀了进去。
王宫里驻扎了七百多侍卫,不过除了换班巡逻的五十人之外,其他的人都在呼呼大睡。听见大门口传来惨叫声,这些巡逻的侍卫只顾着过来查看,丝毫没有想起来先关闭宫门!面对着八百多人的冲杀,这五十人毫无还手之力,惨呼声中无一脱逃。宣王的人迅速冲进了第二道宫门,同时点起了大火。
慕容信一直注视着王宫方向,看见火起,马上也下令在城头点起火堆。
西门外十里处,焦急万分的达延芒终于见到信号,心头狂喜不已,马上带着手下杀向城门。
短短的十里路程转眼就到,闷雷般的蹄声很快就打破了静谧。威信王的手下大吃一惊,还以为是吐蕃人趁夜来袭,一边派人来城西询问,一边赶紧向威信王禀报。
达延芒大军很快来到城下,慕容信下令打开城门,亲自出城迎接大军入城。
“慕容信恭迎大王!”
“将军免礼!宣王何在?”
“宣王殿下已经攻入王宫!大王,请速速进城,一起去城东和城南,镇压慕容且末的手下!”
“进城!”达延芒放声大笑,挥舞着弯刀率先冲进城,带着千多人向王宫杀了过去。
阿达曷则带着其余手下,和慕容信的部众汇合在一起,向城东和城南杀了过去,伏俟城转眼间就陷入了慌乱之中。
沉睡的张焕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的小船在风雨中飘摇,虽然自己奋力划桨,小船还是不停的左右摇摆,好像随时都会倾覆。猛然间一个大浪打来,小船哗啦一声散成碎片,如水的一瞬间似乎听见有人在大喊,张焕大叫一声睁开眼睛。
“大人!大人!快起来!”见到张焕终于醒来,纥干承基停止了手上的摇晃。
“天亮了?”张焕仍然迷迷糊糊,浑然没留意到纥干承基焦急的脸色。
“大人,王宫起火了!城外也有兵马杀进来,如今伏俟城已经大乱了!”
“什么!”张焕的酒意吓跑了大半,一跟头坐了起来,用力摇摇有些迷糊的脑袋。
“大人,快点穿衣服!”纥干承基来不及解释,伸手递过衣服。
张焕没接衣服,跳下床端起架子上的一盆水,从头到脚淋了下来,头脑顿时清醒了很多。
“肯定是宣王作乱!”张焕抓过衣服,心里已经有了明悟,“杀进城来的会是谁呢?达延芒!不会错,只会是他!”
想到这里,张焕大惊失色,赶紧出了房门观看。此时城中乱作一团,不少房屋已经起火燃烧,马蹄声、惨叫声、怒骂声混作一团,到处都是乱跑乱窜的吐谷浑百姓。张焕第一时间抬头看看王宫方向,却发现王宫的大火越来越大,将半个天空映照的通红,而且还不停的传来喊杀声。
“大人,怎么办?”纥干承基急得跳脚。
“让大家全部上马,趁乱出城!”张焕仅仅犹豫了一下,就断然下达了命令。对方有备而来,此时诺曷钵只怕已经凶多吉少!自己手头仅仅只有四百人,即使想去援救也是有心无力,只能先冲出城去再作打算。
城中骚乱刚起,纥干承基就下令大家做好了准备。因此张焕一声令下,没有丝毫耽误,四百人就迅速冲出了院子。
纥干承基紧随张焕,一出大门就赶紧询问:“大人,向哪边冲?”
张焕毫不犹豫道:“北门!”说完抄起长槊,率先向北门冲去。
北门?那是宣王手下掌控的啊!纥干承基等人大惑不解,不过也来不及询问,纷纷抄起兵器跟了上去。
刚刚拐过街角,迎面而来一队打着火把的骑兵,正是达延芒专门派来抓获张焕的那一千近卫。
“对面就是大唐人!杀!”
一见到张焕一行,对面的人就呐喊着杀了上来。
“放箭!”张焕丝毫不为对方的声势所震,一挥长槊高声下令。
张焕的这四百手下全都携带了强弩,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弩箭的威力远远大于弓箭。只听得一阵急促的嗖嗖声,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吐谷浑人根本来不及躲避,就被强劲的弩箭穿胸而过!
三次齐射之后,吐谷浑人已经有二百余人落马,双方也接近到了数丈之内。
“陌刀出击!”随着张焕一声断喝,五十名陌刀骑兵收回强弩,拔出陌刀冲了上去。
面对身无寸甲的吐谷浑人,这五十人几乎入无人之境,每一刀斩下都会有对手落马,而吐谷浑人的弯刀却丝毫不能破开陌刀骑兵的甲胄。转眼间,最前面的百余吐谷浑人就被斩杀马下,而且几乎全都是被一刀两断,死状极其悲惨。
达延芒的这些近卫还是第一次见到陌刀的巨大威力,心中都震骇莫名。这些人虽然也是精锐之士,不过面对无可匹敌的对手,都提不起丝毫勇气上前厮杀,数百人被五十名陌刀骑兵逼的节节后退。
“杀!”张焕见时机已到,下令全体冲击。
有陌刀骑兵在前开路,张焕一行很快就杀出围堵,向着北门冲了过去。
达延芒杀到王宫的时候,宣王基本已经控制了整座王宫,手下正在四处追杀诺曷钵仅存不多的侍卫。
“王叔,诺曷钵何在?”一见到宣王,达延芒就赶紧询问诺曷钵的下落。
宣王微微一笑,做了个斩首的手势,然后指了一下诺曷钵的寝宫,那儿大火正在四处蔓延。
达延芒大喜,诺曷钵一死,自己就是当仁不让的吐谷浑王!
“这边有劳王叔了,小侄要去追杀张焕贼子!”达延芒撂下一句话,转身就带人出了王宫。
“如此气魄,也想做吐谷浑王?”宣王看着达延芒的背影,忽然冷冷的笑了起来。
张焕一行虽然冲出了围堵,不过身后那数百吐谷浑人一直追着不放,还不时从身后放箭,已经有数十唐军中箭身亡。张焕虽然下令强弩不停地还击,也给对方施加杀伤,不过却阻止不了这些人一路跟随。
张焕一行被这些人紧追不舍,街上又到处都是乱窜的吐谷浑人,花了很长时间才来到了北门附近。
“快出城!”眼看北门大开,而且没有几个人防守,张焕心头大喜,赶紧下令速速出城。
纥干承基挥刀砍飞一支利箭,策马上前喊道:“大人,你先出城,小人断后!”
“不!”张焕断然拒绝,“本将军会最后一个出城,大家都动作快点!快!”
纥干承基无可奈何,只好高声呼喊手下快快出城,自己紧紧护卫在张焕身边。
慕容信率领大军前去袭击威信王所部,因此北门附近仅仅只有百余人看守,被唐军一阵弩箭射翻数十人之后,其他人一哄而上。
张焕带着十几名陌刀骑兵断后,不停的向身后追来的吐谷浑人放箭。见到大伙都已经出城,张焕也拨转马头向城外驰去。
被唐军犀利的弩箭震慑,那些追击的人丝毫不敢靠近,只敢远远的放箭。这时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却是达延芒带人赶到了。火光下见到即将出城的张焕,达延芒怒不可遏,飞马向前本来,同时摘下了手中的强弓,奔跑中连续两箭射向毫无察觉的张焕后背!
即使在一片喧闹中,弓弦的嗡嗡声也显得十分清晰,可见达延芒所用的弓箭是何等强劲!
“大人小心!”纥干承基已经出了城门,回头一看大惊失色,赶紧高声示警。
张焕也听到了弓弦响声,根本来不及回头观看,迅速俯下身子。
第一支箭擦着头顶而过,哧的一声钉在了坚硬的城墙之上!
由于达延芒飞速射出连续两箭,因此只听见一声弓弦响,张焕丝毫没想到身后还有一支箭。躲过这一箭之后,微微直起身子准备拍马向前。
就在张焕直起身子的一刹那,第二支箭已经紧随而来,狠狠地射中他的后心!
张焕大叫一声,伏在马背上喷出几口鲜血,身子软软的滑落马下!
第二百零二章 艰难脱困
看着缓缓滚落地上的张焕,城门内外一阵静寂。紧着接唐军和吐谷浑人同时呐喊起来,不同的是吐谷浑人是惊喜的喊叫,而唐军却是惊怒交加的呼声。
达延芒见一箭中的心头大喜,呼喝手下迅速向前奔来。
纥干承基愣了一下马上回过神来,跳下马背大步上前。只见张焕侧身扑在地上,双目紧闭已经昏迷过去,那支箭的箭头深入后背,伤口附近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霜白在一边打着响鼻,凑到近前舔着张焕的面颊。
纥干承基高声呼唤几句,张焕却没有丝毫反应。纥干承基心急如焚,也顾不得查看具体伤势,抽出腰刀之后左手稳住箭杆,右手一刀斩断箭杆,抱起张焕横着放在霜白背上,自己也跳上马背,右手扶住了张焕,左手用力一抖缰绳。平日桀骜不驯的霜白,似乎也知道情况不对,迈开步子向前奔去。
就在这一会时间,达延芒已经奔到了数十步开外,而唐军也纷纷调转马头,向着城门出冲了过来。陌刀骑兵最后出城,因此率先奔到城门附近,阻挡在了纥干承基和追兵之间。
“纥干承基大人,带着公子先走!我们断后!”错马而过的时候,陌刀骑兵的首领高声呐喊,脸色一片坚毅。
“保重!”纥干承基心头一酸,陌刀骑兵虽然勇猛绝伦,留下断后也是断无生理!虽然一路同行,却连话都没和此人说过几句,依稀记得他名唤李十三。
“杀!”李十三双手握刀,策马向前杀去。
“杀!”虽然只有数十人,却凝聚起凌冽的杀气,紧跟着李十三杀向城门。
纥干承基不敢再耽误,打声呼哨将自己的战马召到身前,在余下的三百多人护卫下,迅速向前方狂奔。奔出几里之后,纥干承基转头一看,李十三所部已经和吐谷浑人在城门口厮杀成一团。
“兄弟们,撤!”纥干承基虽然心头叹息,却不得不高声下令撤退。
“大人,向哪个方向撤退?”
纥干承基微微一思考,很快下了决定:“东边!沿来路返回!”
“不……”张焕忽然微弱的吐出一个字。
“大人,你醒了?”众人见他醒来都大喜过望。
“向北,山路……”张焕仅仅吐出几个字,再次昏迷过去。
“速速向北!”
纥干承基忽然也明白过来,向东地势平坦,一旦追兵前来肯定凶多吉少。只有按原计划向北,进入阿尔金山之后,才有机会借助山脉逃脱。
唐军加速向前奔驰,纥干承基撕下衣襟,紧紧地捂住张焕的伤口,队伍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就在这一会儿时间,城门附近的李十三等人已经陷入重围。
达延芒对张焕势在必杀,眼见区区数十人竟然敢挡住城门,怒吼着下令将挡路之人速速斩杀。虽然已经领教过陌刀骑兵的厉害,不过在达延芒的亲自督战下,那些近卫丝毫不敢露出怯意,前扑后拥的冲了上来。
李十三等人勇猛无比,面对近百倍的对手,还是很快就被冲垮队形,被吐谷浑人包围了起来。
“跟随本王,将张焕贼子斩首!”达延芒丝毫不理会被围的李十三等人,带了人就要继续追杀张焕。
阿穆柴赶紧阻拦:“大王且慢!”
达延芒怒道:“啰嗦什么!再慢就追不上了!”
“大王请听我一言!如今伏俟城局势并未明朗……”
达延芒恍然大悟,若是自己去追杀张焕,宣王在背后捅一刀子岂不前功尽弃!可是若不亲手将张焕头颅砍下,又如何消得了心头之恨!
“阿穆柴,本王给你一千五百人,你前去将张焕的脑袋带回来!”达延芒心有不甘的看了一眼唐军消失的方向,沉声对阿穆柴下令。
“大王放心!兄弟们,跟我来!”阿穆柴大喜,用一千五百人去追杀三百人,无论怎么看都是稳操胜券。阿穆柴带着手下,很快沿着唐军撤退的路线追了过去。
达延芒目送阿穆柴离去,回头看着城门附近,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断后的仅仅数十名唐军,然而被自己数百手下围攻了这么久,竟然还有七八人在奋勇拼杀!领头那人左臂中了一刀,整个手腕软软的吊着,仅剩下一丝皮肉相连,兀自高声呼喊着单手持刀砍杀。
“大唐人,你们都是勇士,投降吧!本王保你们不死!”见到如此勇猛之士,达延芒虽然愤怒,心头也起了敬佩。
“我呸!大唐勇士,宁死不降!”李十三怒喝一声,一刀斩断自己碍事的左手腕,策马向达延芒奔了过来。
可惜李十三刚奔出一步,就被身后一人一枪刺中后心,枪尖穿胸而过!李十三暴喝一声,用尽全力将手中的陌刀掷向达延芒!一刀掷出,李十三气力衰竭,一个跟头翻落马下。
“宁死不降!”
剩下的七八人一声呐喊,疯虎般向身前的敌军砍杀。无奈人数悬殊太大,这七八人斩杀了二十余人之后,也都被吐谷浑人砍翻在地。
达延芒轻易的躲过飞来的陌刀,看着手下三百多具尸体,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凉意。唐军勇猛如此,即使自己占据伏俟城,只怕早晚也会被唐军击破!当务之急,是该和慕容翱商议下出路了!达延芒暂时将张焕抛在脑后,带着手下向王宫而去。
达延芒杀进城的时候,威信王正在呼呼大睡,他的手下群龙无首,又是被慕容信和阿达曷联手袭击,很快就溃散而逃。威信王得知消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当时城中四处火起,王宫更是火势滔天。威信王情知诺曷钵凶多吉少,也根本没有能力寻找张焕,只好带着数百手下趁乱出城向东而去,准备去兰州府向李大亮禀报。
此时的伏俟城,已经完全落在了宣王和达延芒的手中,死忠于诺曷钵的吐谷浑人,也都被宣王的手下逐一清洗。
达延芒径直回到王宫,宣王已经指挥手下开始救火,火势逐渐被控制下来。除了诺曷钵的寝宫那一片,王宫大殿并没受到多大影响。眼见诺曷钵的寝宫成了废墟,达延芒心头没有丝毫悲伤,虽然是亲兄弟,多年争斗下来却只有仇恨。
“你回来了!”一见到达延芒,宣王就迎接上来,“张焕呢?”
达延芒有些沮丧:“被我射中一箭之后逃了,我的手下已经追过去了。王叔,刚才我想了想,下一步只怕还要依靠吐蕃人!”
宣王微笑道:“说说你的看法。”
“如今西域全部被大唐占据,我们已经没了盟友,最有可能的依靠就是吐蕃人。虽然松赞干布和大唐联姻,对大唐已经没什么敌意,不过禄东赞野心极大,不可能心甘情愿臣服大唐!李世民一旦得知消息,肯定会派兵前来。为今之计,只有你我联手牢牢占据伏俟城,同时向禄东赞求助,这才有可能挡住唐军。”
“所言极是!”宣王含笑点头,“明日一早,我们就派人向禄东赞通报消息。”
“诺曷钵的尸体找到了没?”
“在那边!”宣王指指东边的角落,“你要看?”
达延芒点点头,大步走了过去。宣王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抬头看看天空的启明星,也跟着达延芒走了过去。
天空出现第一丝曙光的时候,纥干承基看着前方的山脉,重重的吐了口气,这时才发现全身早已经被汗水湿透。
纥干承基的身后,已经只有五十多人跟随了!
虽然唐军先奔出了十几里,不过只能摸黑奔跑,道路又不熟悉,还是逐渐被阿穆柴追了上来。为了让纥干承基带着张焕脱困,唐军不得不分兵几次,留下来拼死抵挡身后的追兵。幸好越向北道路越狭窄,虽然损失了接近三百人,不过总算到达了山脉附近,逃脱的机会大大增加。
纥干承基刚喘了口气,身后又传来了追兵的马蹄声,回头一看,追兵又到了七八里开外。
“狗娘养的!竟然穷追不舍!”纥干承基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纥干承基大人,请一定要将张大人平安带回去!兄弟们,迎敌!”见到追兵到来,一个队正停下战马,抽出了手中的兵器。随着他的喊声,又分出来了四十人,默默的开始整队。
“保重!”纥干承基郑重的捶胸一礼,在剩下的十来人护卫下,迅速沿着山间小路进发,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中。
那队正将目光从纥干承基身上收回来,怒视着追兵吼道:“兄弟们,让这些狗娘养的吐谷浑人尝尝我们的厉害!”
“喏!”
依托着狭窄的山路节节抵抗,这五十勇士将追兵足足抵挡了半个时辰!阿达曷将最后一个唐军斩杀之后,气急败坏的追了上去。
阿达曷追出几里之后,却发现山路开始分岔,而且似乎每条路上都有马蹄印经过。阿达曷根本无法判断正确的追击路线,只好将手下兵分几路。
随着深入山脉,岔路口越来越多,阿达曷也不得不多次分兵追击。然而即便如此,仍然没有追击到张焕。似乎老天爷眷顾起了张焕,巳时时分,山上忽然下了一场雷阵雨,将唐军踪迹完全抹去。阿达曷无可奈何,只好下令收兵,返回伏俟城去向达延芒请罪。
这一场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停之后,纥干承基发现已经彻底摆脱了追兵。涂抹了大量金创药之后,张焕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却一直昏迷不醒,而且开始发起了高烧。情急之下,纥干承基只好不停地向张焕的头上浇洒冷水,同时加快行军步伐,就连夜里也丝毫不敢休息,而是打起火把前进。
艰难地在山中前进了两天,终于看见了远处的沙漠和河流。纥干承基和剩下的人早已经筋疲力尽,见到已经走出山,大家鼓起最后一分力气向远处的河流走去。
“大人,前面有人!”刚刚走出山,一人惊呼着指着前方。
纥干承基抬头一看,几里开外大概有千余人正向这边缓缓而来,然而此时已经提不起丝毫力气,即使是敌人也只好任凭宰割。
“是突厥人!”到了近前,纥干承基看见旗帜大喜过望,“是自己人!”
前方的突厥人也注意到了他们,十几骑迅速脱离队伍,向这边疾驰而来。
第二百零三章 吐蕃的决定
六月三日,卯时,禄东赞书房。
房间里一片狼藉,书桌和座椅都被掀翻在地,名贵的波斯地毯上散落着许多书籍。靠近门边的墙角,七零八落的散落着一些瓷器碎片,单单看那色泽就知道不是普通货色。门口的几个奴仆战战兢兢的匍匐在地上,丝毫不敢抬头看一眼盛怒中的禄东赞。
禄东赞站在翻倒的书桌前,手里拿着一封信,胸口不停地起伏,脸色如同煮熟的虾一般气的通红。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禄东赞都一动不动,只是盯着手中的信件,喘气声也越来越沉重。
“蠢货!十足的蠢货!”禄东赞喘了一阵气之后,忽然高声怒骂,同时用力的撕扯手中的书信。
可惜这是一封羊皮书信,禄东赞虽然用了很大的力气,书信仅仅撕开一道小口子。禄东赞大怒,一把将书信扔在地上,用力的跺了几脚之后,飞起一脚将书信踢到门边。
“父亲,发生什么事了?”正在这时,外面走进来一个精壮少年,愣了一下弯腰拾起书信。
禄东赞闷哼一声:“你自己看看。”
这少年生的浓眉大眼,不过眉宇间隐隐闪过一丝阴鹜,正是禄东赞的长子钦陵,全名是噶尔钦陵。禄东赞共有五子,其长子早夭,次子钦陵目前排行老大。除了钦陵之外,赞婆、悉多、于勃论三人年纪尚幼,因此禄东赞有意栽培钦陵,很多军机大事都不满着他。
“什么!达延芒和慕容翱竟然杀了诺曷钵,占据了伏俟城!”钦陵只看了一眼就脸色大变,忍不住惊呼出声。
“吵什么!”禄东赞低喝一声,“看完后说说你的看法!”
“是!”钦陵答应一声,一目十行的看完之后,倒吸口凉气道:“父亲,张焕身受重伤生死不明!在孩儿看来,这件事比达延芒和慕容翱占据伏俟城更加严重!”
“何尝不是呢!”禄东赞叹了口气,“张焕身后的关系你都知道,若是他真的出了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父亲所言极是!只怕大唐皇上还会以为是我们指使的,从而迁怒我吐蕃!”
“为父担心的也是这个!”禄东赞叹口气点点头,“以前还可以和突厥人,大食人做交易,如今西域尽归大唐所有,除了和大唐加快往来,我们吐蕃已经没有其他的路可走。钦陵,你有什么对策?”
钦陵沉思一会,凑近禄东赞身前,低声说了几句话。
“此计甚妙!”禄东赞眼前一亮,“即可以除掉不听话的达延芒,又可以向大唐皇帝做个交代!如果运作得当,慕容翱取代诺曷钵也是大有可能的!为父这就去和赞普商议!”
禄东赞说完之后,整整衣冠就向外走去。
钦陵赶紧道:“父亲,请带上这封信。”
禄东赞拍拍额头,回身接过信件向门外走去。钦陵恭送禄东赞离去之后,从书橱里取出一封地图,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数年前,松赞干布就和大唐学习,将两天一次的议事制度改成每日朝议,早朝的时间也提前到了卯时。因为耽误了一些时间,禄东赞赶到布达拉宫的时候,文臣武将几乎已经全都到了。禄东赞对众人的招呼置若罔闻,径直走进宫去。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听说出什么大事啊!”
“不会吧?没出什么大事的话,大相怎么会和以往大不相同?”
“不会是剑南道那边出事了吧?”
众人见禄东赞举止大异于往日,都纷纷低声猜测。强巴桑德听见‘剑南道’三个字吓了一跳,赶紧转头低声询问拓跋赤辞,得知确切回答后才放下心来。为了阻止松赞干布废弃泽当城,强巴桑德等人已经开始暗中运作,若被松赞干布发现只怕大事不妙。
禄东赞进去之后,松赞干布盘膝而坐,脸色十分凝重,见到他进来点了点头,指了指案几上的一封书信。禄东赞虽然敢肯定是伏俟城的事情,还是拿起书信观看,一看之下果然如此。
“大相,有什么看法?”等到禄东赞放下书信,松赞干布马上询问。
禄东赞毫不犹豫地回答:“臣认为,达延芒该死!”
“没错!”松赞干布声音有些疲惫,“达延芒确实该死!不过你应该知道,这件事不是重点。”
“臣知道,最主要的是让大唐皇上相信,我们和这件事毫无关系!”禄东赞也盘膝坐下,“臣以为,最要紧的有三件事!”
松赞干布点点头,伸手示意他将想法说出来。
“第一,马上派人去和慕容翱接触,让他赶紧处理掉达延芒,控制好伏俟城的局势,必要的话可以派兵相助慕容翱;第二,不出意外的话,兰州府都督李大亮已经向皇上禀报了,所以臣要马上去长安城,向大唐皇上解释这件事,最好让公主也写一封信解释一下;其三,根据信中的描述,张焕大人如果逃脱的话,应该去了典合城一带,最好派人前去看看。如果张焕大人安然无恙,这件事就会多一些回旋余地。”
“我也是这么想的!”松赞干布马上点头同意,“不过无论如何,不可向伏俟城派兵!否则就说不清了!至于派去典合城的人,我看就让强巴桑德叔叔亲自去吧。”
“赞普……”禄东赞欲言又止。
“嗯?有什么不对吗?”松赞干布眉毛一扬。
“赞普……”禄东赞犹豫了下,小心翼翼道:“如果不派兵去伏俟城,一旦大唐出兵,慕容翱肯定守不住,伏俟城就会落在大唐手中。如今那样的话,我们的处境……”
松赞干布也皱起了眉头,如今大唐已经完全占据了西域,如果伏俟城也落在大唐手中,那么吐蕃和大唐之间再无缓冲之地。一旦起了变故,吐蕃就要直接面对大唐!可是派兵前往的话,即使占据了伏俟城,和大唐的关系也会一落千丈,而且还不能保证牢牢守住伏俟城。这样一来的话,岂不是两头落空?
“大相,你觉得,现在能和大唐闹翻吗?”松赞干布心思回转,很快就有了决定。
“臣明白了!”禄东赞心头叹了口气,赞普是要放弃伏俟城,彻底奉行亲唐政策了!
“那就麻烦大相,马上带人去长安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赞普放心,臣一定向大唐皇上解释清楚这件事。”禄东赞站起身行了一礼,“臣马上就动身,争取在事态恶化之前赶到长安城。”
“大相一路顺风!”
禄东赞出去之后,松赞干布重重的叹息一声。放弃伏俟城,不但失去了吐谷浑人的支持,而且和大唐再没有了缓冲之地。如今吐蕃西边是波斯、天竺,北边是大唐的西域都护府,东边是大唐的剑南道。南边的泥婆罗虽然即将成为联姻对象,不过实力太弱,而且向南也没有丝毫发展前途。可以说吐蕃除了和大唐永世修好,已经没别的路可走了!
自己这样做,对吐蕃百姓到底是好是坏?松赞干布摇了摇头,不再思考这个问题,传令让众人进来商议此事。
禄东赞回到府中之后,第一时间就派出亲信前去伏俟城,向慕容翱传达松赞干布的指令。
半个时辰之后,俩支队伍几乎同时从逻些城出发。为了加速赶路,禄东赞一人三马向东而去;强巴桑德则带了五百人,准备绕过伏俟城,转道前往典合城打探张焕的消息。
在逻些城居住的吐谷浑人数量不少,为了防止他们知道消息后发生骚乱,朝议结束之后,松赞干布还增加了逻些城的兵力,开始全城戒严,逻些城顿时人心惶惶起来。与此同时,松赞干布还命令钦陵率领三万精锐骑兵前往纳木错,接收达延芒剩余的部众。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笃信佛事的松赞干布特意前去寺庙,举办法事为张焕祈福。此举一来是因为松赞干布十分欣赏张焕,二来若是张焕没死,想必大唐皇上的怒火也会减轻很多。
此时的达延芒志得意满,正在全力筹备登位大典,梦想着成为整个吐谷浑王者的荣耀!
宣王冷眼旁观,表面上积极支持,暗中却开始做手脚。由于担心兰州府的唐军忽然来袭,达延芒和宣王商议之后,准备在大通河一线布置五万重兵。醉心于登位大典的达延芒根本没有察觉,宣王派出的兵马大部分都是自己的部众,伏俟城已经被宣王的兵马掌握。
威信王当日逃脱之后,丝毫不敢停留,日夜兼程赶去兰州府。虽然累死了四匹战马,不过一天半之后威信王就见到了李大亮,将伏俟城的消息详细告诉了这位手握重兵的兰州府大都督。
李大亮知道消息之后大惊失色,然而此时并非战时,没有旨意李大亮不敢私自调动一兵一卒,只好赶紧向李世民禀报。幸好有大唐通信所的存在,这一半年来,阿提力和孙央已经培育出了大量信鸽和苍鹰,如今在大唐大多数地方,传递急件已经不再使用快马,而是全部使用飞禽。
仅仅两天之后,李世民就接到了伏俟城惊变的消息,而此时的禄东赞刚刚进入剑南道,正在日夜兼程的赶往长安。
第二百零四章 苏醒
六月七日,典合城北郊。
一座十几丈高的山丘上,矗立着一颗巨大的胡杨树,这棵大树枝叶繁茂,树干极其粗壮,看这样子三四个人手拉手都不一定能围住。大树下面,堆满了各种祭品,四周都有香蜡纸裱燃烧的灰烬。这棵大树,就是方圆百里的百姓们崇拜的神树,香火一直都很旺盛,据说是有求必应。
平日这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然而今天前来拜祭的百姓们都被一群突厥士兵挡在了山丘下面。虽然不能上前祭拜神树,不过百姓们并没离去,而是抬头看着神树下面正在祭拜的一个盛装华服女子。
这女子上完香之后,跪在一个蒲团上闭起双目,开始低语祈祷起来。许久之后,这女子才站起身来,也许是跪的时间太久,起身的时候身子一个踉跄,身后一个灰衣少女赶紧付了她一把。
盛装女子站定身子,看向山丘北面,在那里,有一条近乎笔直的河流缓缓流过,正是源自昆仑山的且末河。数条支流在且末河汇聚成一条大河,因而这条河被取名且末河,一路流进了蒲昌海。
盛装女子将视线从河面收回来,似乎在自言自语:“你说,这棵神树会听到我的祷告吗?”
灰衣少女赶紧道:“公主,大家都说这棵神树十分灵验,公主的祷告一定会起作用的!”
“是吗?”盛装女子抬起头看了一眼高大的树梢,“但愿吧!这几天,我拜了那么多的神像,他还是不醒……”
盛装女子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哽咽起来,赶紧转过头,不让灰衣少女看见自己眼角的泪花。
“公主……”灰衣少女微叹口气,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回去吧!”盛装女子转过头来,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灰衣少女赶紧牵过旁边的马匹,先后上马下了山丘,在大群突厥士兵的护卫下,向典合城内而去。
“奶奶的,这女人竟然耽误这么久时间!”
“嘘……买买提,你不想活了?那位可是尊贵的突厥可敦!”
“什么!突厥可敦怎么会来这里?”
“这我怎么知道,大概是……”
这盛装女子正是突厥可敦图尔坎,而灰衣少女就是她的贴身侍女丽玛。
二十几天前,图尔坎接到张焕的信件,信中说大概六月初会去西域,第一站就是典合城。图尔坎看完信之后,马上就带着几个月大的儿子阿史那摩拉,离开了疏勒城前来典合城。
达延芒撤离之后,契苾何力抽调了一部分兵马进驻典合城,然而西域的唐军兵力不足,进驻的兵马明显不足。为了确保典合城的安全,契苾何力亲自去了疏勒城,和图尔坎商议之后,又抽调了三万突厥精锐,连同唐军一共五万人驻扎在典合城、且末城等地。
图尔坎来到典合城,开始时心情十分愉快,然而等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张焕的消息。图尔坎心系情郎,索性每天都派人去阿尔金山北麓迎接,终于在第五天上,遇见了刚刚走出山脉的张焕等人。
得知张焕重伤昏迷,图尔坎如同被晴天霹雳击中,她急着前来典合城,除了思念情郎之外,更主要的是想让张焕看看自己的儿子。不料天有不测风云,张焕竟然出了这么大的意外!
达延芒那一箭势大力沉,正中张焕的右边肩胛下方,幸好出发的时候,高阳强行将小痴那件软甲让他穿上,因此才没当场丧命。即使如此,那一箭仍然穿透了软甲,整个箭头都已经入肉,而且撞击力巨大,张焕所受的内伤不轻。
见到张焕的伤势,图尔坎差点哭晕过去,回过神来就下令四处寻找大夫。数千突厥士兵一起出动,几乎将方圆几百里的大夫全都带了过来,可惜已经七八天了,张焕仍然昏迷不醒。最后丽玛出了个主意,建议去拜神明,祈求神明保佑。图尔坎走投无路,也就病急乱投医四处拜神,这几天几乎将附近的各种神明全都拜了一遍。今天听说这棵神树很灵验,图尔坎二话不说就前来祭拜。
回城的途中,图尔坎一直阴着脸一言不发,就连丽玛都不敢和她说话。直到回到城主府,见到正在摇篮里睡的正香的儿子,图尔坎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达斯纳驻守典合城的时候,修建的城主府十分华丽,后来契苾何力调兵过来之后,这里就成了唐军将领薛仁贵的驻地。因为西征有功,在张焕的保举之下,薛仁贵被提拔为正七品上的归化中侯,统领典合城、且末城等地的唐军和突厥将士。图尔坎到来之后,薛仁贵自然要将城主府让出来,随后昏迷不醒的张焕也被带到这里,接受大夫们的治疗。
“摩拉啊摩拉,好想让你爹爹看看你……”图尔坎轻摇摇篮,眼角又湿润起来。
“公主,张大人一定会醒过来的!听薛仁贵将军说,他派人去兰州府寻找名医,估计今天就到了。”
图尔坎似乎没有听见丽玛的话,停止摇摇篮,伸出手在儿子细嫩的小脸上轻轻抚摸。
“可敦,薛仁贵将军求见!”正在这时,外面一个侍女低声通报。
图尔坎随意的摆摆手,丽玛低声对外面吩咐道:“带薛将军去客厅奉茶!公主,可能是兰州府的名医到了,请去见见薛将军吧。”
图尔坎点点头,凑到儿子额头轻轻一吻,站起身手按剑柄走了出去。
“见过可敦!”见到图尔坎,薛仁贵赶紧放下茶杯起身行礼。
图尔坎顾不得还礼,急着问道:“薛将军,是不是名医到了?”
薛仁贵赶紧点头:“正是!而且是李大亮大都督亲自找来的名医!”
图尔坎虽然没有还礼,不过薛仁贵却半点都不生气,反而觉得是理所当然。突厥可敦这个身份并不能让薛仁贵尊敬,不过图尔坎是恩公张焕的女人,这一点却让薛仁贵丝毫不敢怠慢。若非张焕赏识提拔,如今自己恐怕还在执金吾做小头目,怎么可能统兵一方!
“真的?”图尔坎眼睛一亮,“快带我去见见!”
“名医已经在给张大人查看伤势了,这次一定会……”
薛仁贵话没说完,图尔坎已经抬脚就向后院走去,丽玛对薛仁贵歉意的笑了一下,紧紧跟了上去。薛仁贵笑了笑并没跟着进去,而是坐了下来喝茶等候消息。
张焕被安置在了北厢房,那里院中花草最多,靠近房间的地方还有一棵大树,给周围平添了不少清凉。图尔坎进去的时候,一个花白胡子的老翁闭着双眼,正在聚精会神的给张焕把脉,张焕的衣服也已经褪了下来,显然老翁已经查看过伤势。图尔坎不敢打扰,静静地站在一边等候。
许久之后,老翁长嘘口气睁开眼睛。
“他怎么样?会醒过来的吧!”见到老翁睁眼,图尔坎赶紧询问。
老翁起身行了一礼:“老朽张伯益,见过夫人。”
“你也姓张?”图尔坎略微一愣,“免礼!快说说他会不会醒来?”
“夫人,张焕大人外伤虽然很重,不过及时涂抹了上等金疮药,止住了流血,否则的话,大人只怕早就……”张伯益说到这里,见图尔坎一脸怒容,这才醒悟过来说错了话,赶紧道:“虽然流血止住了,不过大人的内伤更加严重,体内十有八九有淤血!再加上受伤之后久经颠簸,还淋了雨发起了高烧……”
“打住!”图尔坎打断张伯益的话,“你只需要告诉我,他到底会不会醒来!”
“这个……”张伯益犹豫了一下,“老朽只有五成把握!”
“五成把握?”图尔坎皱皱眉,“薛仁贵告诉我,你是李大亮亲自找来的名医,怎么这般没用!”
张伯益听她直呼李大亮和薛仁贵的名字,情知身份必然高贵,虽然见她态度不好也丝毫不敢生气,躬身道:“夫人,老朽的先祖乃是汉朝的张公讳仲景,传到老朽这一代,虽然医术大大不如先祖,不过除了孙思邈道长等少数名医,老朽对自己的医术还是很自信的!不是老朽自吹,大人这伤若是换其他人治疗,只怕五成把握都没!”
图尔坎虽然不知道张仲景是什么人,不过张焕可她说起家人的时候,特意提起过孙思邈,盛赞孙思邈是天下第一名医。此人既然敢口出大言,声称医术仅次于孙思邈,想必是真的有本事!
“大夫,刚才是我失礼了!”图尔坎躬身行了一礼,“请一定要让他醒来!”
“老朽何敢当夫人之礼!”张伯益赶紧还礼,“夫人放心,张大人有大功于社稷,老朽毕竟尽力而为!如果大人明天高烧退去,老朽就多了一成把握!老朽这就开方子!”
“多谢!”
张伯益走到桌边,趁着磨墨的时机,最后思考了一下药方,提起笔一挥而就。不等吩咐,丽玛就接过方子快步跑了出去。
“夫人,张大人昏迷不醒,药煎好之后需要喂食,而且不能喂得太急。药服下去二个时辰之后,老朽会再次诊脉,根据情况再做决断。”
“有劳了!来人,给张大夫安排住处。”
张伯益出去之后,图尔坎走到床边紧握住张焕的手,看着他苍白憔悴的面容,泪珠忍不住滚滚而下。
丽玛很快就煎好药带了进来,图尔坎哪里还顾得药汤苦涩,嘴对嘴把一碗药缓缓喂给张焕。这些天以来,图尔坎都是这样喂食张焕稀粥和参汤,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一碗药顺利的喂完,图尔坎轻轻擦掉张焕嘴角的药汁,将自己的脸贴在张焕脸上,泪珠又滚落而下。
丽玛递过一条丝巾,柔声道:“公主,张大人一定会醒来的!”
“丽玛,他一定会醒来的对吗?”图尔坎喃喃低语。
“一定会!张大人肯定也想急着看看摩拉小王子呢!”
“丽玛,摩拉醒了之后,就把他抱过来!”
“是,公主!”
“等等!”丽玛正准备离去,图尔坎叫住了他,从怀中取出印玺递给丽玛,“你派人把这个带给阿史那达莫,让他将疏勒城能调动的兵马全部集结起来,等候我的命令!对了,让纥干承基带着人,去阿尔金山寻找适合大军进发的道路!”
“公主!”丽玛大惊失色,“你准备做什么?”
“做什么?”图尔坎语气冰冷,“万一我的男人有个三长两短,我要让所有的吐谷浑人陪葬!”
“公主……”
图尔坎怒喝道:“还不快去!”
“喏!”丽玛打个寒颤,赶紧出去传信。
张伯益不愧是出自名医世家,这贴药服下去之后,张焕的高烧迅速开始减退,让大家都松了口气。服过三碗药之后,张伯益开始使用金针刺穴,替张焕消除体内的瘀血。次日凌晨,张焕的高烧终于退了,张伯益心头大喜,马上换了一副药方。
眼看着张焕的情形一天比一天好,图尔坎的心情也逐渐好了起来,索性将摩拉也带了过来,母子俩几乎日夜都陪伴在张焕身边。
三天后,六月十日亥时三刻,北厢房。
图尔坎和衣趴在床边已经沉沉睡去,摇篮里的摩拉忽然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之后大哭起来。图尔坎被哭声惊醒,赶紧揉揉眼睛过去查看,原来小家伙尿床了。图尔坎笑骂几句,替他换了尿布,仍旧想要把他放回摇篮。不料摩拉醒了之后再也不想睡觉,只要放在摇篮里就会大哭,图尔坎被他吵得睡意全无,索性将他抱在怀里,坐在床边看着张焕。
几个月大的摩拉,对任何事情都很好奇,看了一会晃动的灯火,将视线投到了张焕身上,定定的看着张焕也不再哭闹。
“摩拉,这是爹爹!”图尔坎微笑着拉起摩拉的手,放在了张焕的脸上。
“夫君,这是我们的儿子摩拉!他可聪敏了,虽然才五个多月,已经认生了哦。呵呵,不过看到你,他似乎很熟悉的样子呢……”图尔坎低声自语,将自己的脸也凑了过去,两张脸和摩拉的小手紧紧的贴在一起。
“夫君,我相信你一定会醒来!儿子出生之后,你还没见过他呢!你也好想看看他的吧?”
“我一直教他喊爹爹,可是摩拉太小了,再过几个月肯定就会叫爹爹了!”
摩拉听着母亲的话,忽然的灿烂一笑,用小手抓着张焕的鼻子,嘴里呀呀自语起来。虽然含含糊糊,不过图尔坎听得清清楚楚,摩拉嘴里发出的,就是‘爹爹’这个声音!
图尔坎心头一喜,正准备夸奖儿子几句,忽然看见张焕的眼角流下一滴大大的眼泪,紧接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二百零五章 吐谷浑的归属(上)
六月八日辰时,伏俟城。
几天前的那场动乱,带给吐谷浑人的是巨大的灾难。除了死伤不下五万人之外,城中六成房屋被焚毁,就连王宫也被烧毁一半。虽然动乱基本已经平息,尸体也被拖到城外掩埋,不过随处可见的残垣断壁、以及地上大片黑色的血迹,无一不显示了动乱造成的惨烈后果。
靠近王宫的大街上,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紧紧拉着母亲的手,跟随着人流缓缓向王宫的方向走去。街道两边站满了杀气腾腾的士兵,不时高声呵斥人群加快速度,和人群中大多数人一样,小女孩和母亲的脸上都充满了恐惧。
拐过街口,看见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人群,小女孩抬起头问道:“娘亲,这么多人要做什么呢?”
“我们要去拜见新的大王!”母亲声音很低,似乎怕别人听见。
“娘亲,我们的大王不是河源郡王吗?怎么又出来一个新的大王?”小女孩十分不解。
“嘘……”母亲赶紧捂住她的嘴,“不要乱说话!等会到了王宫不许说话,跟着大家做就是。”
小女孩懂事的点点头,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王宫。
王宫大门紧闭,围墙上可以清楚看见刚刚修补过的痕迹,大门上也有几处乌黑,那是烧灼留下的印记。王宫前面的空地上搭起了一座高台,近千手握兵器的士兵将高台团团围住。人群到了高台前面十丈,这些士兵就被拦了下来,而在这块空地四周,足足有二万多手持兵器的士兵严阵以待。
今天对于达延芒来说,是一个万分重要的大日子。一个时辰之后,在这座高台上会举办一场重大的仪式,达延芒要在这里成为吐谷浑王,而且是整个吐谷浑的王!
动乱当晚,诺曷钵和弘化公主双双遇难,威信王仓皇出逃。由于失去了首领,诺曷钵和威信王的手下很快就败下阵来,死忠于诺曷钵和威信王的四万多人被斩首,其他的大都选择了投降,向达延芒效忠。
第二天清晨,达延芒和宣王基本控制了伏俟城,随后就开始封锁全城,严禁吐谷浑人出城。宣王还派出兵马,将威信王的族人一网打尽,反抗者一律格杀勿论,其他人全被带进了伏俟城。
局势完全稳定之后,宣王和达延芒向吐蕃派出信使,寻求吐蕃的帮助。
达延芒攻占伏俟城,是一件极其错误的事情!如果是几年前,吐蕃肯定会全力支持他,占领伏俟城和大唐对抗。如今在松赞干布的主张之下,吐蕃全力和大唐亲近,即使禄东赞想要相助达延芒也是有心无力,只能做出抛弃达延芒的决策。
自从宣王暗中和吐蕃接触之后,禄东赞就想要用宣王取代达延芒,控制亲近吐蕃的吐谷浑人。毕竟达延芒实力大减,而且时常自作主张,已经引起了禄东赞的极大不满。达延芒并不知道,宣王已经和禄东赞有些私下协议,只要宣王能将部众带去吐蕃,就会默认他吐谷浑王的身份。因为这个原因,宣王才十分积极的和达延芒接触,策划了这次动乱。在宣王眼中,伏俟城可有可无,重要的是兵马!
可以说,达延芒高估了自己对吐蕃的价值,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在错误的时间,发动了一场错误的变乱!
禄东赞去长安之前,分别达延芒和宣王给写了回信。给达延芒的信中,禄东赞含糊其辞,暗示支持他接任吐谷浑王。禄东赞给宣王的信中,下达了一个简单的命令:随时准备干掉达延芒,带上部众前去吐蕃。
收到回信的达延芒大喜过望,信心百倍的筹备登位大典,满心等着做吐谷浑王。宣王从头到尾都全力支持达延芒,似乎没有丝毫和他争王位的打算,而且事事都为达延芒考虑,完全获得了达他的信任。达延芒将全部事务都交给了宣王,自己一心一意扑在了登位大典上。即使阿达曷灰头土脸的回来,禀报说没有抓到张焕,也并没有影响达延芒的好心情,在他看来,自己那一箭肯定会致张焕于死地。
巳时,从王宫里传出一阵鼓声,不久之后王宫大门洞开,从里面走出一群人来。领头一人正是达延芒,身穿黑色王袍,脸色虽然很严肃,不过眼中却一直带着得色。宣王紧跟着达延芒,脸色十分平静。
“尔等速速参见大王!”见到达延芒出了大门,马上有人对着人群高声呼喝。
“参见大王……”
“大王万岁……”
随着一阵乱七八糟的喊声,人群全都跪了下来。
达延芒手按刀柄,四处看了一眼之后向高台走去,到了高台下面,宣王等人都停下了脚步。达延芒缓缓走上高台,看着下面跪着的十几万人,心中十分激动,许久之后才摆摆手让大家起来。
“大王有令,尔等都起来吧!”
“谢大王恩典……”
又是一阵乱纷纷的谢恩声,人群都站了起来,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向上看。
见到百姓们对自己如此敬畏,达延芒满意的点点头,高声道:“想当年,我吐谷浑先祖何等勇武,征战四方战无不胜,打下了偌大的疆土!可惜后来屡起变故,我吐谷浑逐渐衰弱,诺曷钵更是倒向多年的宿敌大唐,出卖祖先留下的利益!如今本王和宣王联手,诛杀数典忘祖的诺曷钵,为的就是恢复我吐谷浑当年的荣耀!本王举行登位大典之后,就是整个吐谷浑的王者!本王向祖宗发誓,一定会让我吐谷浑重振当年的荣耀!”
达延芒话音刚落,宣王就振臂高呼道:“跟随大王,重振荣耀!”
“跟随大王,重振荣耀……”
在宣王的带领下,十几万人七嘴八舌喊了起来,声势倒也显得不小。等到人群停止呼喊之后,宣王一声令下,登位大典正式举行。
吐谷浑人的登位大典本来很是繁琐,不过达延芒哪有时间浪费在这件事上面,因此仪式过程一切从简。一个时辰之后,宣王手捧黄金王冠登上高台,为达延芒戴在头上,登位大典就算全部完成了。
宣王抚胸行礼:“从即刻起,你就是整个吐谷浑的王了!”
“哈哈,多亏王叔相助啊!王叔放心,我绝对不会亏待于你!”
“那就多谢大王了!”宣王面带感激的再次行了一礼,“参见大王!”
“参见大王……”全场再次跪下行礼。
达延芒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心头得意之际,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宣王恭敬的低着头,嘴角却闪过一丝阴冷的笑容。
登位大典结束之后,人群被下令各自回家,全城继续警戒,等候达延芒新的命令。
“王叔,下一步该怎么办?”回到王宫,达延芒单独找来宣王询问对策。
宣王态度十分谦逊:“大王有什么看法?”
“本王以为,不出意外的话,大唐大军已经在路上了,应该将东边的五万人马调回来,加强伏俟城的防备!王叔以为如何?”
宣王皱皱眉:“大王,以臣看来,当务之急有两件事,其一是征召百姓加固城防,其二是催促禄东赞赶紧派来援军。至于那五万大军,唐军来了再撤退也不迟。”
“王叔所言有理!”达延芒点头赞同,不过也提出自己的疑问,“王叔认为,禄东赞会派兵前来吗?”
“肯定不会派吐蕃人参战!不过派遣党项人或者羊同人前来援助,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就依照王叔所言,我这就写信给禄东赞”
达延芒站起身来,走到桌前提笔就想写信。
“大王,前方紧急军情!”正在这时,阿达曷在门外高声禀报。
达延芒一愣,放下笔喝道:“进来说话!”
阿达曷大步进来,脸色很是着急:“大王,宣王,前方来报,唐军从关内道调集了六万大军,加上兰州府兵三万人,一共九万大军,由兰州大都督李大亮率领,已经过了大通河!”
“这么多人!”达延芒吃了一惊,“如此说来的话,最迟三天唐军就会抵达伏俟城下!”
宣王接道:“大王所言极是,请速速写信给禄东赞,同时下令全城百姓一起加强城防。伏俟城粮草丰厚,足以据城坚守。”
达延芒点点头,走到桌前迅速写好书信,让阿达曷派人快马送到吐蕃。
阿达曷离去后,达延芒沉思道:“王叔,那五万人是否该调回来?”
“大王所言极是,臣这就去传令!请大王下令,征召百姓加固城防!”
“就麻烦王叔一并前去下令吧,稍后本王再去查看!”
“臣遵命!”宣王答应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达延芒整整王冠,站在铜镜前面,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满意的笑了起来。
宣王走出王宫的大门,阿达曷恰好在大门口,见到宣王赶紧走了过来。
“见过宣王!”
“阿达曷将军免礼!”宣王亲切的扶起阿达曷,“信送出去了?”
“已经让阿穆柴用苍鹰送去了,估计晚上就会到达逻些。”
“哈哈,那本王就放心了。阿达曷将军,本王要去给东边的五万大军传达命令,征召百姓加固城防的事就交给你了!这件事十分重要,大王稍后会亲自去查看。”
“宣王放心,末将这就去办。”阿达曷不敢怠慢,赶紧带人去城中传令。
目送阿达曷远去,宣王转头看看王宫的大门,脸上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第二百零六章 吐谷浑的归属(中)
未时,伏俟城。
宣王负手站在城头,目送信使的身影消失在远方之后,从袖中取出一张纸观看,这张纸上只有两个字‘动手!’,下面没有署名,只盖了一个古怪的印章。宣王再次看了一眼那个古怪的印章,缓缓将这张纸撕得粉碎,随手将纸屑撒向城下。
纸屑飞舞中,宣王心头浮现出了刚才和一个人的谈话。半个时辰之前,达延芒让宣王将驻扎在大通河的大军撤回来。然而宣王却没有马上下达命令,而是先在家中见了一个人。此人明面上是驯养猎鹰的行家,实际上却是禄东赞的心腹。此人来找宣王,就是向他转达禄东赞的两封信,这两封信是禄东赞先后前从长安送回来的,两封信送到的时间仅仅相差一天。第一封信简单说了长安的动态,第二封信就是宣王在城头撕碎的那份。
原来禄东赞马不停蹄赶到长安,求见李世民的时候,李世民早已经知道了伏俟城的事情,大唐大军也准备停当,即将向伏俟城开进。对于禄东赞的求见,李世民根本就不理会。
当日威信王是仓皇赶去兰州府的,并不知道张焕的具体情况,因此李大亮的奏折中,隐晦的暗示张焕可能已经遇难。得知这个消息的李世民勃然大怒,马上召集众将领准备出兵踏平伏俟城。短短的两天时间,兵部尚书李绩就调集了六万大军,其中就包括左武卫的三万精锐。本来李靖是要亲自出征为张焕报仇的,不过今年以来李靖的身体一直很差,为了防止意外,李世民坚决不答应,再加上高阳和红拂的劝阻,李靖只得放弃亲自出征。随后李世民任命李大亮为统兵大将,率领九万大军征伐伏俟城,下了死命令一定要诛杀达延芒。同时李世民还给剑南道的牛进达下令,加强剑南道的防御,防备吐蕃的袭击。
禄东赞无可奈何,却又不敢离开,只好每天都前去求见,终于在第三天见到了李世民,此时大唐大军已经开拔了。
一见到禄东赞,李世民就是一番严厉的痛骂,声称诺曷钵是大唐的臣子,达延芒此举是对大唐的严重侵犯!吐蕃若是敢援助达延芒一兵一卒,大唐会立刻和吐蕃开战!禄东赞赶紧解释这件事是达延芒的主张,和吐蕃没有任何关系,再三保证吐蕃这次绝对不会支持达延芒。
李世民其实心中很清楚,松赞干布和路东咋不是傻子,绝对不会在这个时机做这件事。李世民如此强硬的表态,其实还是想要警告吐蕃不许插手吐谷浑的事,以便顺利解决掉达延芒,将吐谷浑的地盘收归大唐。
禄东赞情知李世民的决定不可阻拦,又舍不得十几万吐谷浑人,无奈之下只好耍了个心眼,声称可以诛杀达延芒,将伏俟城完整的交到大唐手中。唯一的要求就是事了之后,准许一部分吐谷浑人投靠吐蕃,禄东赞的解释是这些人都有亲眷在吐蕃,历来一直和吐蕃亲近。
禄东赞的话李世民当然不会相信,不过对这个要求还是答应了下来,毕竟不用大唐将士付出牺牲就能得到伏俟城,无论如何都是划算的事情。再者说了,会投靠吐蕃的吐谷浑人,必然一直和吐蕃亲近,留下他们反而是个隐患。禄东赞达到目的心头大喜,赶紧向逻些和伏俟城送了急件,自己留在长安以安李世民之心。见到李世民的第二天,禄东赞才知道大唐大军已经开拔,赶紧紧急向伏俟城送了第二封信。
宣王知道这些内情之后,这才派人向大通河的大军传达命令,不过命令并不是要大军返回伏俟城,而是让他们在大通河阻挡唐军!宣王此举乃是一石二鸟,既可以消耗达延芒的人马,又可以争取到更多时间撤离伏俟城。
“宣王殿下,大王有请!”阿达曷的声音将宣王从沉思中惊醒回来。
宣王将目光从正在加强城防的人群身上收回来,转过头问道:“大王有何事?”
“这个末将不知!请宣王殿下前去王宫吧,这边的事情交给末将就是。”
“那就劳烦将军了!”宣王点点头,转身下了城墙。
一路走向王宫,宣王都在猜测到底是什么事情,难道达延芒觉察到什么了?如果是那样,只好马上动手了!到了王宫才知道,达延芒是想让宣王出面,邀请此前中立的那些吐谷浑贵族今晚参加酒宴。大唐大军即将到来,达延芒也是为了拉拢更多的人支持自己。得知是这件事宣王心头大喜,今晚酒宴就是动手的最好时机!再三保证一定将那些人请来,让他们全力支持新大王,达延芒哪里知道死期将近,还亲手写了请柬交给宣王。
达延芒前来伏俟城时只带了三万大军,八成都被派去了大通河,统兵大将还是宣王的手下慕容信。如今城中达延芒的兵马仅仅只有数千人,除了王宫掌握在阿达曷手中之外,其他兵马几乎全都被宣王控制。对于击杀达延芒以及掌控伏俟城,宣王有绝对的把握。
戌时末,吐谷浑王宫。
达延芒坐在王座上,笑着观看侍女们的歌舞表演,不时端起酒杯猛灌一口。宣王紧挨着达延芒,虽然端着酒杯却极少饮酒,目光一直打量着周围的人。阿达曷面色通红,正拉着一个武将拼酒,旁边围了好几个人鼓劲加油。
这场酒宴是从酉时开始的,宣王将达延芒要求的人全部请来,而且全都向达延芒效忠。达延芒高兴之余,暂时将唐军抛在脑后,准备喝个痛快。
宣王看时候差不多了,对身边一个黑衣将领使个眼色,那黑衣将领趁人不备,悄然离开了大殿。
“大王,末将有事禀报。”那人刚离开不久,有一将领在外求见。
宣王笑道:“大王,臣去问问,要是有要事的话再传进来,以免耽误大家的兴致。”
“有劳王叔了。”达延芒正喝的高兴,笑着点头答应。
宣王出去装模作样的询问几句,回来对达延芒笑道:“大王,不是什么大事,阿达曷将军的手下在城头发生了一点冲突,不如请阿达曷前去处理一下。”
达延芒摆摆手:“阿达曷,你去一趟!”
阿达曷咒骂几句,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带了十几人跳上马背向城头而去。
等到阿达曷去远了,从两边街道忽然涌出近千黑衣人来,为首的正是宣王派出去的黑衣将领。这群人手持兵器,一言不发向着王宫大门杀来。
“有敌人!”大门口的卫兵很快就发现了这群人,赶紧高声示警。
这群人个个身手不凡,仅仅一个照面,大门口的数十卫士就被斩杀殆尽,在黑衣将领带领下向王宫里杀去。
王宫的卫士掌握在阿达曷手中,而且人数只有区区四百人。如今阿达曷去了城头,这些卫士一下子慌了手脚,丝毫没有抵抗之力,很快就被这群黑衣人杀到第三道大门前。
听见呼喊声和惨叫声,大殿内马上慌成一团,达延芒扔掉杯子,抓起腰刀怒喝道:“慌什么!谁都不许乱动!来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宣王微微一笑,站起身就向大门走去。
“王叔!”达延芒皱皱眉头,“你没听见我的话?”
宣王毫不理会,一直走到大门口,才回过头淡淡道:“达延芒谋杀诺曷钵大王,罪大恶极!今日本王要诛杀达延芒,替诺曷钵大王报仇!”
“慕容翱,你胡说什么!”达延芒勃然大怒,“来人,将慕容翱拿下!”
“喏!”大殿内的数十卫士答应一声,迅速向宣王冲去。
然而还没冲到门口,这数十人就纷纷止住了脚步。只因在宣王身后,忽然出现了大群黑衣人,将宣王团团保护在了中间。
宣王喝道:“本王只杀达延芒,余者只要不乱动,本王不会伤害无辜!杀!”
喝声中,这群黑衣人迅速涌进大殿,那数十卫士还想抵抗,都被乱刀分尸。大殿里的吐谷浑贵族们吓得瑟瑟发抖,呆呆的坐着丝毫不敢乱动。
达延芒想要逃进寝宫,却被黑衣人团团围住。
见到大局已定,宣王缓步走了进来,对着达延芒微笑道:“你束手就擒,本王看在以往的情面上,给你留个全尸!”
“呸!”达延芒向着宣王用力吐了口唾沫,“本王瞎了眼睛,竟然相信你这贼子!可恨本王和诺曷钵争了半天,却便宜了你这个王八蛋!”
宣王偏头躲过达延芒的唾沫,虽然笑容不减,语气却变得冰冷:“既然你不识抬举,本王也懒得和你费口舌!杀!”
宣王说完向后退了几步,这些黑衣人不再给达延芒开口说话的机会,一起挥舞兵器围攻上去。
达延芒武艺也算是不错,不过主要擅长的是战场冲杀,此时被数十人在如此小的范围内围攻,很快左臂、后心连中数刀。眼看又是几刀砍过来,达延芒赶紧仓皇低头躲避,虽然避开了要害,仍然被一刀划过狠狠额角,头上的金冠也滚落地上,这一刀划得极深,鲜血瞬间迷糊了眼睛。
达延芒怒吼一声,右手挥刀乱砍,左臂抬起就想擦拭鲜血。不料手刚抬起来,就觉得手臂一凉,紧接着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原来是左侧一人趁乱出刀,一刀斩断了达延芒的手腕!
第二百零七章 吐谷浑的归属(下)
达延芒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左手已经被砍断,顿时发出一声惨烈的嘶吼。此时的达延芒左手腕处鲜血狂喷,而且披头散发,脸上也被鲜血覆盖,看上去十分可怖,他丝毫不理会对方的攻击,挥动弯刀胡乱劈砍。砍断他手腕那人还来不及高兴,就被达延芒一刀将头颅砍飞,无头的尸身竟然依旧站立。
围过来的这群人虽然都是死士,不过面对状若疯狂,形象可怖的达延芒,竟然全都向后退了一步。达延芒一脚将身前的无头尸身踢翻在地,抬起右手擦了把脸上的鲜血,眼神怨毒的瞪着宣王,嘴里破口大骂。
宣王怒喝道:“尔等干什么?还不快动手!”
“不怕死的就来吧!哈哈!”达延芒暴喝一声,操刀冲进了人群,转眼间又有几人做了他的刀下之鬼。
然而毕竟双拳不敌四手,那黑衣将领看准机会,猛然一刀将达延芒的右手斩断!其他人趁势纷纷出手,达延芒瞬间身中数十刀,全身血流如注。黑衣将领大喝一声,再出一刀将达延芒首级斩下!达延芒的尸身缓缓倒地,那颗人头滚了几滚停在宣王身前,眼睛兀自睁得老大。
宣王厌恶的看了一眼人头,摆摆手道:“将达延芒的首级带去城东,让他那些手下仔细看看!”
黑衣将领答应一声,俯身抓起人头走了出去。
“各位,接下来该说说我们的事情了!”黑衣将领出去后,宣王面带微笑,看向已经吓傻了的吐谷浑贵族们。
“谨遵宣王号令……”有反应快的赶紧表忠心。
“谨遵宣王号令……”其他人赶紧纷纷附和。
宣王摸摸胡须,看着战战兢兢的众人,忽然仰天大笑起来。
“奶奶的,敢打扰老子的酒兴,等会要你们好看!”阿达曷骑在马上不停的咒骂,心中下定决心,到了城头一定要好好收拾那几个闹事的混蛋。
拐过两条街道之后,阿达曷忽然想起来,宣王并没告诉自己闹事的人在哪座城头。总不能绕城去找吧?阿达曷敞开衣襟,正要吩咐手下回去问问,忽然从街道两边涌出来二百余人,将阿达曷和十几个手下堵在中间。
“大胆,连本将军都不认识了?”伏俟城最近一直实行宵禁,阿达曷还以为是巡逻的士兵。
不料这群人毫不理会,忽然用弓箭对准了街道中间。阿达曷这才知道事情不对,赶紧抽出弯刀,大喝一声策马向来路冲去。与此同时,对方的弓箭也开始发射,嗖嗖声中所有的箭矢都向着阿达曷而来。
街道狭窄避无可避,阿达曷又喝了不少酒,挥刀抵挡箭矢的动作慢了很多,还没冲出十步开外,瞬间身中数十箭,轰然声中翻落马下。阿达曷的十几个手下猝不及防,也都被乱箭射死。一个首领模样的人走上前来,割下阿达曷的首级,一群人迅速向城东而去。
达延芒的兵马大部分去了大通河,剩下的大多驻扎在城东军营,由阿穆柴统领。王宫传来动静的时候,阿穆柴就赶紧下令全军集结。此时已经是深夜,大多人正在熟睡中,阿穆柴花了很多时间才将手下召集起来。然而等到他准备带人去王宫的时候,发现军营不知不觉间已经被人团团包围,见到军营里的人想出去,外面迅速点起了火把。借着火把的光,阿穆柴看见为首将领原来是慕容义,此人是慕容信的弟弟,也深得宣王信任。
阿穆柴大喝道:“慕容义,你要做什么?”
慕容义冷冷一笑:“宣王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军营半步,违令者斩!”
“放屁!”阿穆柴大怒,“快快让开道路,否则的话,本将军会去找大王讨个公道!”
“大王?”慕容义打个哈哈,“你不会再说达延芒吧?宣王殿下有令,诺曷钵乃是乱臣贼子,尔等若是识时务,快快放下兵器投降!”
随着慕容义的喊声,外面的士兵都弯弓搭箭,对准了军营大门。
阿穆柴心头一沉,外面不下万人,而且整座城几乎都在宣王掌握中,自己这区区数千兵马如何能挡!而且阿穆柴可以肯定,达延芒已经凶多吉少!若是就此投降,又如何对得起达延芒的信任?正在阿穆柴思忖之际,外面忽然起了一阵骚动,紧接着几个人手持长枪挤了进来,长枪上挑着两颗人头,赫然正是达延芒和阿达曷!
阿穆柴的手下本来就人心惶惶,此时再见到这两人的人头,顿时开始喧哗起来。
慕容义接过一杆长枪,用力一抖将达延芒的人头扔进大门,高声喝道:“达延芒已死,尔等还要负隅顽抗吗?”
不等阿穆柴下令,军营里就响起了一阵叮当声,他的许多手下相继扔下了兵器。阿穆柴长叹一口气,解下腰刀扔到了大门外面。
当天夜里,宣王完全掌握了伏俟城,下令取消加强城墙防备,开始准备撤退时宜。
六月九日午时,大通河西岸。
慕容信将手中的书信揉成一团扔在水中,直到纸团缓缓沉没,才收起目光看向河对岸。
“报……将军,唐军已经到了八十里开外!”这时一匹快马迅速奔了过来,远远就高声禀报。
慕容信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传令下去,全军戒备,务必将唐军抵挡在河对岸,为达延芒大王争取时间。有后退一步者,杀无赦!”
“遵命!”
慕容信看了一眼开始忙碌起来的大军,招手喊来一人低声吩咐一阵,那人迅速上马赶回伏俟城报信。
不到一个时辰,唐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到达了大通河东岸,开始四处寻找搭建浮桥的绝佳地点。在他们身后十几里处,李大亮亲率的大军正在迅速赶来。一个半时辰之后,唐军开始强行渡河,大通河两岸喊杀声震天而起。
九月十日辰时,典合城城主府。
图尔坎放下药碗,伸手擦去张焕嘴角的药汁,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虽然苏醒已经三天了,张焕面色依旧很苍白,就连抬起手都十分困难。按照张伯益的说法,张焕的伤势细心调养的话,半年左右才会康复,在这半年里不能做任何剧烈运动,也不能长途跋涉。这样一来,张焕在今年只能留在典合城调养了,为此张焕已经让图尔坎代笔,向李世民详细说明了情况。
张焕侧过脸问道:“迈儿呢?”
图尔坎嫣然一笑:“睡着了,要让丽玛抱他过来吗?”
醒来之后,张焕就给儿子取了个新名字叫做张迈。
“先不要,等他醒了再抱过来。薛仁贵有没消息传来?”
“没有。”图尔坎摇摇头,“不过有纥干承基带路,应该没什么问题。好了,你好好休息,先别理会这件事,否则我和迈儿都不理你了!赶紧闭上眼睛睡觉!”
张焕苦笑着点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心里却在思忖薛仁贵到了哪里。
前天早上得知李大亮大军进发之后,张焕就命令薛仁贵率领四万大军,由纥干承基带路,经由山路前去伏俟城。
申时,伏俟城北五十里。
薛仁贵站在一处山头山,远眺前方的城池。
“纥干承基,那就是伏俟城吧?”
“薛将军,正是伏俟城!”
“加速前进吧!”
“喏!”纥干承基抱拳答应,迅速下去传令。
薛仁贵再次看了一眼伏俟城,眼中闪过一丝冷色,转身上马冲了出去。
此时在伏俟城,吐谷浑百姓仍然在不停的撤离。撤离是从昨天开始的,不过人数太多,其中大多数又是老弱妇孺,宣王又担心唐军,不敢派遣过多兵马押送,因此撤离速度十分缓慢。
宣王站在城头,看着缓慢的行军队伍,心头十分急躁。慕容信已经来了消息,能够阻挡唐军一天时间,如此说来的话,唐军最迟后天就会抵达伏俟城。区区两天时间,怎么可能让百姓全部撤离!
“慕容义,去下令,动作缓慢者,杀无赦!”宣王越看越焦急,转头下了命令。
随着命令的下达,人群中走得慢的全都被拖出来斩首,顿时引起了一阵骚狂。撤离速度不但没加快,反而因为骚乱更加缓慢。
宣王大怒,正准备再次下达格杀令,忽然从北边传来一阵闷雷般的马蹄声。宣王大吃一惊,赶紧登上城头观看,同时下令警戒。马蹄声越来越近,很快就到了近前,大旗上的‘唐’字已经依稀可见。
“是唐军来了!”
“唐军来了!快跑!”
唐军忽然出现,本来就混乱不堪的伏俟城更是陷入了恐慌,无数人不再理会宣王的命令,开始四散奔逃。
慕容义急道:“大王,怎么办?要不要组织兵马前去迎战?”
“不必了!”宣王瞬间就下了决定,“留下一万人断后,全军南门撤离!”
薛仁贵的兵马很快就赶到了城下,面对混乱不堪的场面,只好先下令收拢百姓。混乱两个时辰之后才缓缓停止,此时宣王早已经带着精锐人马撤离了伏俟城。薛仁贵不费一兵一族,就完全占据了伏俟城,而宣王费尽心机,却仅仅带走了十余万人马。
三天之后,李大亮的大军也抵达了伏俟城。在慕容信的严令之下,达延芒最后的手下几乎死伤殆尽,即便如此也仅仅抵挡了唐军一天时间。
前后不足十天时间,曾经强盛一时的吐谷浑彻底消亡,伏俟城和周边地域完全落入了大唐手中。
一个月之后,李世民下旨在伏俟城设立青海都护府,正式将原来吐谷浑的地盘并入了大唐。
第二百零八章 纺织城的建立
贞观十七年二月十八日辰时,典合城。
从西而来的寒风呼啸而过,风中还夹杂着细微的沙粒,城主府大门口的几个仆人不停地跺脚取暖。这时一辆马车从前方街道缓缓而来,到了大门口停了下来。车帘掀开之后,阎立德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阴云密布的天空,搓搓手哈了口气,紧紧衣襟走上前来。
“阎大人,请进!”最近一段时间阎立德时常过来,城主府的奴仆全都认识他。
“张大人在哪里?”
“张大人在北厢房,吩咐说大人来了直接进去。”
“知道了。”阎立德点点头,径直走了进去。
北厢房里,地火龙烧得正旺,屋内十分温暖。张焕盘膝坐在火炕上,看着手中的一张图纸,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高阳坐在书桌前,正在书写一幅字帖,图尔坎站在她身后,一边观看一边伸出右手,跟着高阳的笔画在空中临摹。
小痴蹲在靠近门边的地毯上,微笑着轻轻鼓掌,在她前方一丈开外,张昭、青青和张迈正在卖力的向她爬过来。
张昭早出生了几个月,要强壮很多,很快就爬到了小痴身前。
“昭儿真有出息。”小痴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
张昭小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弟妹。
张迈虽然年纪比青青小一些,不过小家伙手脚并用,竟然比姐姐爬得更快。青青眼看落后了,忽然一把扯住张迈的裤脚,张迈小手一软,扑通一声小脑袋撞在了地毯上,顿时放声大哭起来。
青青咧嘴一笑,丝毫不理会哭泣的弟弟,趴到母亲身前伸出手要抱抱。小痴假装生气的瞪了她一眼,指了指张迈。青青嘟嘟小嘴,跌跌撞撞走到张迈身前,蹲下来拍拍弟弟的头,嘴里还咿咿呀呀的以示安慰。
张迈抬起头看了一眼图尔坎,见母亲丝毫不理会自己,小脸上满是委屈。青青忽然从衣兜里取出一块糖,塞在了弟弟嘴里。张迈愣了一下,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糖果,自己爬了起来。张昭也走了过来,很是老大的拍拍弟弟的肩膀,还伸手替弟弟擦了擦眼泪,三个小家伙很快又玩在了一起。
看到这一幕,张焕笑了笑,将目光转回到手中的图纸上。
去年重伤之后,因为不能长途跋涉,张焕只好留在了典合城调养。幸好张伯益医术真的不错,又去信向孙思邈讨教了几次,张焕的伤势恢复的十分理想。
当初张焕下落不明,委实吓坏了很多人,后来得知他性命无恙,众人才放下心来。媚娘姐妹整天忙着终南山药厂的事,妙玉要操持家务,苗影又远在扬州,而且还要操心南洋船队的事情,经过妙玉和高阳的商议,决定让高阳和小痴带着儿女到典合城照顾张焕。
听说高阳公主要来,图尔坎十分担心。毕竟高阳是大唐最尊贵的公主之一,而且又是张焕的嫡妻,自己和儿子将来想进张家的门,必须要高阳和妙玉点头才行。为此图尔坎多次向张焕打听高阳的喜好,提前做了很多准备。
去年七月初,高阳和小痴结伴来到了典合城,图尔坎特意出城五十里前去迎接。见面之后,图尔坎毫无半分在张焕面前的强势,态度和礼节都十分到位,给高阳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后来薛仁贵拜见的时候,告诉高阳一件事,他说图尔坎当初调集了突厥全部兵力,准备若是张焕有个三长两短,就要不顾一切血洗伏俟城。得知这件事情之后,高阳心里已经将图尔坎看做了自己人。又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两人关系已经十分融洽,高阳时常教图尔坎写字。
七月底,李世民在伏俟城设立了青海湖都护府,由阿史那社尔任大都督,率领四万唐军镇守伏俟城。随后张焕上书,建议再次从疏勒城调集五万突厥兵马到伏俟城,此举一来是为了加强伏俟城的兵力,二来张焕准备逐渐将突厥人全部东迁,开始缓慢地融入大唐,最终彻底将突厥民族的印记抹去。
李世民询问过契苾何力之后,同意了这个建议。如今突厥主力一分为三,疏勒城大概有四万兵马,典合城三万,伏俟城五万,而且李世民还下令让这些士兵的家眷随行,彻底将突厥主力打散安置。等到他们的后代成长起来,已经完全适应了农耕生活,不会再造成大的危害。
由于西域全都在种植棉花,大唐在贞观十六年的下半年,足足向西域各地调遣了九十五万石粮食,用来补贴棉花种植,不过七成都给了突厥人。有了房屋和耕地,突厥人已经习惯了定居生活,再加上没有战争,生活也逐渐好转起来。在突厥人的带动下,就连突骑施和吐火罗也开始种植棉花,试图从大唐换取粮食和金钱。
去年十月底,西域各地的棉花收获完毕,李世民下旨让契苾何力统计产量和种植亩数。随后得到的结果,让李世民和张焕都大喜过望。得益于张焕派去的那十几个老农的努力,培育出了巨量种子,整个西域棉花种植大概有三百万亩。虽然亩产不足后世的两成,不过也收获了三亿多斤籽棉!这么多的籽棉,足够大幅度推行纺织业了。
张焕出使吐蕃的时候,阎立德已经着手对水力纺织机进行最后的改进,到了八月底,改进后的水利纺织机已经和张焕所知的没什么差异了。李世民随后亲自去了皇家庄园,观看了纺织机的演示,亲眼见到棉花很快变成布料,当即龙颜大悦重赏了阎立德。随后李世民派出重兵,护送阎立德和大量造好的纺织机前往西域,准备就地加工棉花。
典合城水利充足,再加上张焕在这里养伤,随时也可以提提意见,因此阎立德的队伍径直来了典合城。阎立德到来之后,各地的棉花都开始运往典合城,如此大规模的运送,消息很快就传遍天下。很多人都四处打听,这些白叠子到底有什么用处。可惜张焕调集大军,日夜看守着且末河畔的水利纺织机,那些工人也严禁离开工棚,外人根本打听不到半点消息。
“阎大人,今天怎么有空来了?”纥干承基提了一壶酒正向外走,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了阎立德。
“有点事找张大人商议。你又去找薛将军喝酒啊?”
“嘿嘿,阎大人猜对了。薛将军昨天射杀了几只野物,请我过去饮酒。要不要给阎大人带一只过去?”
“好啊!就送到我的住处就好。”
阎立德并没住在城里,而是住在且末河畔,以便随时解决纺织机出现的问题。
纥干承基答应一声,径直走了出去。
阎立德搓搓手,向北厢房走去。
“大人,阎大人求见。”
高阳刚把一副字写完,丽玛就进来禀报。
张焕放下手中的图纸,抬起头道:“请他进来吧。”
听说阎立德来了,高阳三女抱着孩子去了后面,丽玛捧着高阳那副字也跟了过去。
阎立德进来摘下帽子笑道:“这西域的冷风,真是厉害得紧!”
“阎大人请坐!”张焕笑着站起身,替他看了一杯茶,“喝杯茶先暖和一下。”
阎立德道了谢,坐在火炕上喝完一杯茶之后,脸色才转为红润。
“阎大人,今天有什么好消息告诉我?”张焕替他添上茶水,坐下后笑着询问。
“也不算什么好消息。”阎立德笑着摇摇头,“上游的浮冰越来越少,最近的织布速度又提了起来。”
且末河源自昆仑山,每年的十二月到二月,都会从上游夹杂大量浮冰,对水力纺织机的影响很严重。张焕和阎立德想了很多办法应对,不过效果都不明显。
“好啊!”张焕抚掌微笑,“前阵子浮冰太多,再加上过年的缘故,布匹产量大幅度减少,为此皇上还下旨询问过。”
“大人放心,今年五月底,一定交出皇上要求的布匹数量!”
“我相信阎大人会做到!事成之后,阎大人十有八九会被封爵!”
“哈哈,那就多谢张大人吉言了!”阎立德十分喜悦,“今天过来,还想问问张大人何时回转长安?”
“不出意外的话,大概在三月初。”张焕欠欠身,将身前案几上的图纸递给阎立德,“这个东西,还请阎大人试着做做。”
阎立德接过图纸,只看了一眼就惊讶不已,“这似乎是一种床弩!不过看上去十分不同。”
“阎大人果然见识非凡!”张焕笑着赞扬一句,“这确实是床弩,我叫它八牛弩,估计射程可达两千四百步!”
“两千四百步?”阎立德再次吃了一惊,“这可是件大杀器啊!”
张焕郑重道:“还请阎大人秘密研制,这张图纸千万不可泄露。”
前阵子张焕得到消息,高句丽人似乎又不安分起来,和营州都督张俭起了多次冲突。李世民似乎有征伐高句丽的意思,不过鉴于眼下正要进行事关重大的经济战,征伐高句丽一事只好向后推一推。张焕知道辽东城十分难攻,前朝隋炀帝在哪里铩羽而归,最终葬送了隋朝江山。唐军眼下的抛石机和冲车,都不足以完全攻克辽东城,张焕最近无聊,就凭借记忆画出了八牛弩的图纸。如果能造出来,在目前来说就是威力最强大的武器。
“大人放心!”阎立德也知道事关重大,“这件事我会亲自去做。大人,那我就先回去研究这张图纸了!”
阎立德此人不喜欢做官,最喜欢的莫过于稀奇古怪的设计,就因为这样,才和张焕的关系十分密切。如今得到这份图纸,心头早就痒痒起来。
张焕知道他的为人,也不强留,笑着将他送了出去。
三月二日,张焕一行离开了典合城,准备先去兰州府再转道伊州,看看休勒思那边培养良马的情况,再返回长安。
张焕离开之后,图尔坎带着张迈也回去了疏勒城。而阎立德继续留了下来,一边研制八牛弩,一边全力制造棉布。
仅仅两年之后,典合城成为了大唐最大的纺织城,典合城以及周边地区涌进来了五十多万人,为大唐的经济转型立下了汗马功劳。
第二百零九章 筹划征伐高句丽
三月十日午时,太极殿。
李世民正襟危坐,目光停留在案几上,上面有几本打开的奏折,奏折的末尾署名是张俭。这几份奏折,是营州都督张俭刚送来的,内容一如既往的和高句丽有关。
“治儿,你看看这份奏折,说说你的看法。”李世民将目光转到身旁的李治身上,将奏折递了过去。
李治赶紧站起来,接过奏折认真观看。
“高句丽人真是胆大妄为!”李治看完后脸色愠怒,“竟然派人假扮盗贼,打劫我大唐商队,而且还敢囤积重兵于辽水!儿臣认为,应当好好给他个教训!”
李世民笑了笑:“你有什么想法?”
“父皇,儿臣认为叔珩兄的计划即将进行到重要阶段,眼下不宜对辽东用兵。”李治说到这里,见父皇脸色平静,心里松了口气,接着道:“不如让张俭调集重兵,去辽水一线进行军事演习以震慑高句丽人。”
“军事演习?哈哈,这个词是张焕说的吧?”李世民笑着看了一眼李治,“治儿啊,你近来稳重多了,朕十分喜悦。若是放在以往,只怕你第一个叫嚷着出兵了。”
“多谢父皇夸奖。”李治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儿臣时常和叔珩兄讨论,总觉得获益匪浅。”
“如此甚好!”李世民满意的捻捻胡须,“你可知道高句丽近来的情况?”
“儿臣略知一些。泉盖苏文弑杀高建武之后,立了个傀儡高宝藏,如今大权尽在泉盖苏文手中。泉盖苏文和百济、倭国都有勾结,试图联手对付新罗。记得年初的时候,金德曼还派人向父皇求援呢。”
前年秋季,高句丽统兵大将、莫离支泉盖苏文弑杀高句丽王高建武,立高建武的侄子高宝藏为傀儡王,自己大权独揽。随后泉盖苏文要求新罗归还原属于高句丽的汉江流域,被新罗女王金德曼断然拒绝,泉盖苏文大怒,联合百济的同时恢复和倭国的来往,给新罗施加了巨大的压力。
金德曼无奈之下,只好向大唐求助。李世民向高句丽下了严厉的通牒,还向营州抽调了三万兵马。泉盖苏文刚刚掌握政权,需要镇压国内的反对势力,根本不敢和大唐翻脸,只好灰溜溜的从汉江流域撤兵。
不过泉盖苏文表面上对大唐毕恭毕敬,私下里却小动作不断,一直在扩军备战,还大力加强辽东各座城池的防务。除此之外,泉盖苏文还多次派人假扮盗贼,打劫前往辽东的大唐商队,将所获充作军费。更有甚者,为了不暴露身份,劫财之后还将货主全都杀死。
张俭曾经派人渡过辽水调查此事,被高句丽人阻拦,差点就大打出手,最后还是高句丽人服软退却才作罢。最近半年,张俭呈报了二十多起此类事件,被杀的商人足足有八百多人。上个月李世民已经向张俭下令,严禁大唐商人再前往高句丽,不过还是有人私下前往。
“你说的没错!”听完李治的话,李世民面色凝重的点点头,“朕起兵起来,击败了无数敌人,唯一遗憾的就是高句丽!前朝隋炀帝征伐高句丽,竟然将百万大军葬送在辽东,还被高句丽人做成了京观!此仇不报,朕枉为天子!”
李世民说完之后,右拳用力的捶了一下案几,上面的奏折的震得跳了起来。感受到李世民的怒气,李治心头一跳,丝毫不敢劝解。
正在这时,春浩在殿外禀报:“皇上,英国公、卢国公、羽林中郎将觐见。”
“宣!”
李治将奏折放在李世民,回身刚坐下,李绩、程知节和张焕就先后走了进来。
“臣等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
“三位爱卿免礼!坐吧。”等他们坐下后,李世民将奏折递给了李绩,“今天找你们来,是关于高句丽的事情。先看看这个吧。”
李绩看完后皱皱眉头,传给了程知节和张焕。张焕看完后面色平静,对于高句丽人的卑鄙无耻,他早就深有体会了。
“反了天了!”程知节勃然大怒,“皇上,臣愿意领一军踏平高句丽,生擒泉盖苏文和高宝藏献给皇上!”
“哈哈,卢国公一片忠心,朕心甚慰。不过眼下时机不对,先让泉盖苏文得意一阵子吧。朕找你们三个前来,是要你们先做好准备,不出意外的话,明年朕会亲征高句丽!”
“皇上要亲征?”李绩吃了一惊。
“没错!”李世民坚定地点点头,“朕刚才还和太子提起此事,朕一定要为前朝枉死在辽东的百万大军报仇!”
“杀鸡焉用牛刀!”程知节卷起袖子,“皇上,小小的高句丽,何劳皇上亲征?臣保证……”
“卢国公不必再说!”李世民挥手打断了程知节的话,“击败高句丽,是朕最大的愿望!英国公,今年府兵的募集情况如何?”
李绩不假思索道:“十分不错!仅仅是关内道,就募集了十五万大军。张焕将军从伊州带回来了三万匹良马,臣准备再组建一支精锐骑兵。”
三天前,张焕一行回到了长安城。
当日离开典合城之后,张焕等人转道去了伊州,查看休勒思培养良马的情况。当初那些大食良马送到伊州之后,休勒思就全力以赴培育良马,进展十分顺利。仅仅去年一年,休勒思就培育出了两万多匹。不过那些马驹都未长成,张焕这次带回来的,除了一部分壮年的大食战马,其他都是从当地征召的。
“组建骑兵的事情,朕就交给英国公了。左武卫和右威卫刚打过仗,经验比较丰富,而且都驻扎在长安城附近,就把那些关内道的新兵分给卢国公和张焕吧。你俩可有意见?”
“臣没意见……”程知节和张焕齐声答应。
“那就好!朕来年用兵的时候,要看见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李世民看了看张焕,“叔珩,你最近事情较多,将训练新兵的事交给手下就好。”
张焕欠身道:“臣想向皇上讨一个人。”
李世民笑道:“你想要谁?”
“皇上,典合城事关重大,因此契苾何力将军将苏定方调了过去,苏将军将都督府也迁到了典合城。这样一来,原来的驻军将领薛仁贵就闲了下来,臣请皇上将他调到左武卫,主持训练新兵这件事。”
“英国公,你随后用兵部调令将薛仁贵调回来吧。”李世民回忆了一下薛仁贵的模样,答应了张焕的请求。
李绩点头道:“臣等会就下调令。”
“朕已经给唐俭下了令,让他现在就开始征集粮草,先囤积在洛口仓,到时候可以直接运往营州。刚才太子建议,在辽水一线举行一场军事演习,你们怎么看?”
听到军事演习四个字,众人都笑看着张焕,当初就是张焕提出了这个词,如今已经被大家所接受。
“臣认为完全可以。”李绩率先赞同,“此举必定能震慑泉盖苏文。”
张焕也点头赞同:“臣也赞同。不过臣认为,震慑是次要,主要的是搞清楚辽水附近的情况,以便将来顺利渡河。”
“朕会让张俭留意这点。卢国公,你将手头的事情安排下去之后,前去营州吧,张俭毕竟分量不足。”
程知节大喜,赶紧连声答应。虽然是演习,不过总比整天闷在长安城好多了,说不定一不留意,还能有意外的收获。
李世民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正色道:“卢国公,如果高句丽人敢来挑衅,当然要全力迎击!不过目的主要是震慑,不可扩大事端!朝廷正在进行的事情你也知道一些,任何事都要给这件事让步。”
“臣明白了。”程知节很是有些丧气。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张焕留下,朕有事问你。”
李治悄悄对张焕使个眼色,率先告退走了出去,程知节和李绩一边谈论一边跟着走了出去。
“都准备妥当了?”人都离开后,李世民面色严肃的询问。
“回皇上,都准备好了!截止到目前为止,典合城已经囤积了差不多四十万匹棉布!”
“很好!朕会让户部全力配合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张焕想了想道:“根据唐俭大人的说法,等到今年新茶和新蚕茧上市的时候,朝廷掌握的茶园、桑园基本都会脱手,接手的几乎全都是世家门阀。漕帮也开始暗中抛售茶园和桑园,估计最迟两个月后,就可以抛售完毕。所以臣动手的时间,选在新茶大量上市的时候。”
“具体如何实行?”
“臣准备在新茶上市之前,再大大的烧一把火,让那些人以为,囤积茶叶、丝绸会带来暴利!吸引他们投入更多资金,以便朝廷全部抛掉手中的茶园和桑园。时机到来之后,臣会从漕帮商会着手,让他们出面推出棉布交易。”
李世民问道:“可有详细的计划?”
“有的。”张焕答应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份卷宗,捧给了李世民。
这份卷宗很厚,张焕在里面提出了许多方法。这些方法对于李世民来说都十分新颖,甚至很难弄懂,不得不一边看,一边不停地询问张焕。
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李世民才勉强看懂这份计划。
“朕看明白了!”李世民脸色很是兴奋,“这份计划十分详尽,朕确信一定会成功!如此看来,明年征伐高句丽之前,世家门阀只怕只会剩下半口气了!”
“多谢皇上夸奖信任!”
“你将计划留下,朕再好好看看。”
张焕答应一声,躬身行了一礼,快步退了出去。
李世民再次拿起计划书,越看脸上笑容越浓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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