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吐谷浑人的溃败
作者:胡田六月即飞雪|发布时间:2024-06-29 00:36:56|字数:49143
“公子,小人无能!”见他出来,李铁赶紧躬身请罪。
张焕摆手道:“和你有什么关系?李铜,你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小痴!有李铁李银保护我就是。”
李铜一脸不乐意,被李铁一瞪眼赶紧点头答应。
就在张焕给小痴治伤的时候,苏定方又带人击退了吐谷浑人一次进攻。见他出来了,赶紧过来禀报情况。
张焕道:“伤亡如何?”
“大人,伤亡过半了!”
王玄策也道:“大人,你也说过,粮秣再金贵,也比不上人命重要!准备突围吧!”
“那些民夫怎么办!”
苏定方怒道:“竟然敢行刺大人,将他们全部斩首都不为过!”
“大人,不关我们的事啊。”
“求大人别抛弃我们!”
“我等不认识那三个人啊!大人明鉴!”
苏定方声音极大,那些民夫听见他如此说都惊骇莫名,不少人赶紧跪下求饶。
张焕高声喊道:“诸位都起来!本官相信你们,也绝对不会抛弃你们!敌人已经是强弩之末,还望大家和将士们一起,加一把力气彻底击溃敌军!”
“多谢大人不罪!”
“大人不抛弃我等,我等誓死追随!”
“弟兄们,抄家伙和吐谷浑人拼了!”
这些民夫都是被征用来服徭役的,地位极其卑贱,故而苏定方丝毫不将这些人放在心上。此时服徭役,特别是在军中服徭役,往往是有去无回,因此很多人为了逃避徭役背乡离井。
对于这些民夫来说,被大军抛弃也是理所当然之事。没想到张焕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仍旧要同生共死,如何不心生感激!当下不少人抄起阵亡唐军的兵器,也有人抄起扁担木棍,纷纷大喊着向城墙走去。
苏定方张大嘴道:“没想到这些贱民……”
“苏校尉!”苏定方话未落地,就被张焕喝止。张焕接道:“都是我大唐百姓,如今同生共死,难道在你心里,还有高低贵贱之分吗?皇上都说过,民为重,君为轻!你可曾记在心里?”
苏定方身子一震,躬身道:“多谢大人教诲!末将知道错了!”
王玄策也抱拳道:“大人英明!”
“我等上下一心,必然能击退吐谷浑人!”
“上下一心,击退吐谷浑人……”
唐军将士和民夫齐声呐喊,士气再次大盛!
小痴躺在屋里,听见外面一片呐喊声,知道张焕又在鼓舞士气。想起当日在朱雀门前的事,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听见唐军再次高呼,山下的达斯纳满脸沉闷道:“唐军又在玩什么把戏?”
“将军,唐军将民夫也召集了起来!”
达斯纳紧锁眉头,再有一个时辰左右天就要黑了,难道真的要栽在这里不成!
“阿达曷呢?叫他来。”
“将军找我?”阿达曷气喘嘘嘘,衣衫褴褛的跑了过来。
“阿达曷,儿郎们整天没用饭,如今士气低迷兵无战心,如何是好?”
阿达曷叹气道:“将军,末将也没办法了!末将担心的是,拖得时间久了,只怕我们回不去了!”
“什么意思?”
“将军,诺曷钵得报后,一想就知道我们从阿尔金山而来!到时候山路被封锁,我们怎么办?”
达斯纳悚然一惊道:“以你之见如何?”
“将军,若是天黑之前攻不下城堡,只有撤退!即使回去后被军法从事,也比全军覆没的好!”
达斯纳虽然勇武,这几年一直做典合城守将,不免骄奢淫逸起来。单单是这两年纳的女人,就不下二十几个,如何舍得去死。如今听阿达曷说得严重,心里也有些慌了。一边下令强弩之末的手下殊死一搏,一边却错误的让亲卫队准备撤退。
殊不知这道命令很快传了个遍,主将都准备撤退,难道还指望疲惫不堪的手下送死不成?一时之间,虽然有督战队在后,吐谷浑人大多出工不出力,再也没有一丝发起冲击的勇气。
张焕见吐谷浑人忽然松懈下来,虽然心中奇怪,却也欣喜不已。他并不知道,这主要源自于达斯纳的愚蠢命令。当然,整天没吃一口饭,而且士气低迷的吐谷浑人已经处于崩溃边缘,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时间一点点流逝,眼看天色逐渐暗下来了,吐谷浑人仍旧在城墙下徘徊。达斯纳已经不抱任何希望,此时满心都是回去后如何向达延芒交代!
就在这时,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阵马蹄声,很快马蹄声就犹如闷雷一般。
达斯纳大惊:“哪来的骑兵!难道诺曷钵这么快就到了?”
阿达曷连滚带爬过来道:“将军,听这声势不下四万骑兵!不管是谁,都不是我们可以抵挡的!还是赶紧撤吧。”
听见马蹄声,吐谷浑人早就停止了虚张声势的进攻,一窝蜂的撤了下来。
达斯纳见手下个个面无人色,都在期盼自己下令撤退,没有一个人还想去进攻,不由的重重叹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城堡,心里无比的憋屈。
“呜……呜……”
听见远处传来的进攻号角声,达斯纳不再犹豫,迅速下达了撤退命令。
看着吐谷浑人潮水般的撤离,张焕抬头看了一眼天边初升的一弯清月,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苏定方道:“大人,要不要追击?”
张焕淡淡道:“严守城墙,等待来人!”
“喏!”苏定方答应一声,脸上有一些失望。
远处进攻的号角停息后,仍旧不见有人前来。山下的吐谷浑人全都撤走之后,远处才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缓缓的靠了近来。
“大唐大人,你们没事吧?”火把到了山下,一人高声向城堡喊话。
借着火光张焕发现,这哪里是诺曷钵的军队,竟然是此前帮助唐军搬运粮秣的牧民!为首的正是那个热心的老翁艾迪力,人数虽然不少却都是些牧民。没想到这些人玩了一手疑兵之计,却成了压倒达斯纳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焕高声道:“本官没事,老丈请上来说话。”
艾迪力等人一路上来,只见遍地人马尸体,地上到处都是血迹斑斑,不少折断的兵器还插在泥土里。两侧山坡上,也横七竖八躺着很多尸体。特别是几道围墙前后,那些人的死状更是凄惨无比。有几个牧民刚走了几步,就蹲在路边呕吐。艾迪力当年也上过战场,倒是镇定自若地走了上来。
张焕微笑道:“多谢老丈!若非你们,达斯纳撤退的还没这么快!”
艾迪力躬身道:“大人说哪里话,都是为了给我们牧民送粮食,你们才会陷入危险。那达斯纳是典合城守将,十分骁勇善战,没想到却被大人击败,小人十分佩服。”
张焕笑容不减:“河源郡王那里,信带去了吧?”
“回大人,昨天就带去了!不出意外的话,大王明日就会赶到。”
“如此甚好!本官有些事想请老丈帮忙。”
“大人尽管吩咐。”
“我军伤亡不小,可惜药物缺乏,可否请老丈让族人带一些伤药过来?对了,还有烈酒,越多越好!”
张焕忽然想起来,冷兵器时代很多将士伤势很轻,却死在了伤口感染之上。若是有烈酒清洗下伤口,想必会挽救不少人的生命。随军医师药箱中虽然有药酒,却是杯水车薪,只好请牧民帮忙了。
牧民别的没有,烈酒是常备之物。而常年在外,受伤也是家常便饭,家家都有伤药。听说张焕要这两样,艾迪力二话不说就吩咐人赶紧去找。
这次运粮只带了四名医师,显然是忙不过来。张焕又请艾迪力再找一些通晓医术的牧民,前来帮唐军和受伤的民夫疗伤,艾迪力也爽快的答应了。
张焕对王玄策道:“玄策,你带人清点下阵亡将士,将名字都记下来!”
“喏!”
“苏校尉,你将这些民夫召集起来,将这附近清理一下,残破的围墙再修复一下,以防敌军复返。还有,不要放松警戒,让探马前出三十里地,以防达斯纳去而复返!”
艾迪力吩咐族人去找东西之后,忽然想起一事,走过来道:“大人,刚才我们过来的时候,见到一队人形迹可疑,就将他们抓了起来。这些人自称是兰州府的商人,不过老汉见他们都携带兵器,还是都捆了起来。大人要不要见见?”
张焕笑道:“多谢老丈!明天早上再见见吧,如今还请老丈带着族人,帮助我受伤将士。”
“大人放心,小人一定全力帮忙。”
张焕再次道了谢,见大伙都有条不紊的忙碌着,这才转身走向小屋去看小痴。
见他过来,李铜躬身道:“公子!”
“小痴没什么事吧?”
“没有。”
张焕点点头,拉开门走了进去。小痴本来一直看着房门,见他进来赶紧转开目光。
张焕低声道:“敌人退了!”
“嗯……”
“现在感觉如何?还是很疼吗?”
“嗯……哦,不,好多了。”
张焕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柔声道:“小痴,可以对我说说你的事情吗?”
“我有什么事情……”
“我感觉得到,你心情似乎很矛盾!”
小痴身子微微动了下,手指绞在一起沉默不语。张焕笑了笑弯腰掖了下褥子,也不再说话。
“我娘死的时候,我才两岁多点。”过了许久,小痴忽然说了一句话,眼中已经泪光闪动。张焕替她擦去眼角的泪花,将她冰冷的手握在自己手中。
“那天我看见娘流了很多血,吓得只顾着大哭。娘告诉我,她要去见我爹爹了,以后不能照顾我了!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哭,还要娘带我一起去找爹爹!”
“娘笑了笑告诉我,她不能带我去!要我好好练武,将来好好保护自己,同时一生都要守护雯儿!”
“我说我不要练武,我只要娘陪着我!”
小痴说到这里,已经是清泪满面。张焕心里怜惜不已,取出丝巾轻轻地擦去她的眼泪。
“娘临死之前哭着说,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给爹生下一个儿子!要我发誓,长大后要是嫁人,一定要让我的儿子姓公孙!继承爹爹的香火!我还没发完誓,娘就去世了!”
小痴语气哽咽,身子也不停地抽动。张焕担心伤口崩裂,赶紧柔声劝她伤好后再说。小痴紧握张焕的手,过了很久情绪才稳定下来。
张焕笑着转移话题道:“没想到你和高阳公主很小就认识,难怪感情很好。”
小痴点头道:“是啊,我们是一起进毓秀宫居住的。”
张焕一愣:“什么意思?你们以前不住在皇宫吗?”
小痴自知失言,只好支吾几句掩饰过去。
张焕知道有内情,见她不愿意说,笑了笑不再询问,反正迟早都会知道。
小痴定定看了他一会,忽然有些忐忑道:“我对娘发的誓言,你怎么看?”
张焕不假思索道:“这个没关系的啊,跟谁姓都一样。”
张焕心里根本没有什么宗族观念,更不认为父系血亲就必须是主导,所以这句话虽然回答的仓促,语气却十分真诚。他并没意识到此时让孩子跟娘姓,差不多就算是入赘了。
小痴和他在一起也有些时日了,知道他这句话确实是发自真心,并非敷衍自己,心里的忐忑一下子烟消云散。再看向张焕的目光,已经多了几许柔情爱意。
张焕微笑道:“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只是我家中的事情你也清楚,只怕会很委屈你的。”
张焕初见小痴时,并不喜欢这个冰冷的女子。随着逐渐接触了解才发现,小痴只是用冰冷保护自己罢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似乎不再是纯粹的友情。直到今天小痴舍身相救,张焕想要再装傻,也没法装下去了。
小痴淡淡道:“你不要忘记刚才那句话就是!”
张焕握紧她手:“放心!只是你是高阳公主的亲密侍卫,要她答应只怕有些难度。”
“傻瓜!”
“嗯?”
“我累了,想要睡觉。你不要出去!”
“好,我哪都不去。”
小痴嫣然一笑,眼睛缓缓的闭了起来。第一次见到她笑的这么开心,张焕心中充满了怜惜和柔情,伸手轻抚小痴苍白的脸颊。小痴并未睁开眼,脸色一片宁静安详。
张焕伸出手,将小痴的头放在他的臂弯里。小痴微微动了下,伸手指指身边。张焕微微一笑侧身坐下,以便让小痴感觉更舒服点。张焕坐下不久之后,眼皮也眨巴起来。
“大人还在里面?”迷迷糊糊间,张焕听见苏定方在外面询问。
“是!估计在休息。苏校尉有事?”
“没什么要紧的事,那就让大人好好休息吧。”
张焕听见苏定方的脚步逐渐离去,眼皮也愈加沉重,终于支撑不住缓缓闭了起来。
第一百零一章 迟来的诺曷钵
“呜……呜……”
持久悠扬的号角声,将张焕从沉睡中惊醒过来。睁开眼睛看了眼小窗户,却发现阳光已经透了进来。
张焕忽然想起小痴,赶紧转过头一看。小痴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见他看过来脸色微红转过头去。
张焕坐起来道:“你醒了,伤势怎么样?”
小痴低声道:“还好。外面可能有事,你去看看吧。”
张焕忽然俯下身子在小痴脸上亲了一下,才转身出去。小痴摸摸被他亲过的地方,苍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红了起来。
“公子,你醒了。”
“嗯,李铁,谁在吹号角?”张焕看了看日头,估计已经辰时末了。
“河源郡王已经到了百里开外,那些牧民吹着号角前去迎接了,苏校尉也派了一百人前往。”
“苏校尉呢?”
“在那边屋子里,王主薄也在。”
张焕点点头,信步走了过去一看,还没进去就听到一阵阵呻吟声,原来这屋子里都是伤号。见到他进来,大家都出声招呼,苏定方和王玄策一起走了过来。张焕见到满屋伤号,脸上虽然笑着向他们打招呼,心里却十分伤感。
苏定方道:“大人,七百多伤号,包括一百多民夫,都已经妥善救治了。”
张焕低声道:“死了多少人?”
王玄策脸色一暗:“兰州府兵死了九百多人,玄甲骑兵死了四百多人。”
张焕叹口气,几乎都伤亡过半了!
“粮秣损失多少?”
“大概烧掉了八千石,不过桐油几乎全用光了。”
苏定方道:“大人,敌军伤亡不下六千人,不管怎么说都算是大胜。将士难免阵上亡!大人不必过于伤感。”
虽说如此,看着一些断手断脚的将士,张焕心里还是很难受。这些人回去后,只怕生计都成问题!苏定方随着他的目光,也叹了口气。
张焕走到一个断了左臂的士卒身前,低声道:“家里还有什么人?”
这士卒咧嘴一笑:“家里除了老娘还有个妹子,今年就要出嫁了。”
“如此一来,以后生计岂不很艰难!”
“嘿嘿,大人放心,小人还有右手,还能种庄稼。再说了,朝廷也会抚恤的。说起来小人已经很幸运了,和我一起的十几个人都死了。小人能活着已经知足了!”
张焕眼眶瞬间就湿润起来,想要安慰几句,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王玄策赶紧道:“河源郡王即将到来,大人要不要准备下?”
张焕单膝跪下,对这些伤号行了个大礼,转身走了出去。
“大人……”伤号们面面相觑,感动之余都有些手足无措。
见张焕这般,苏定方和王玄策愣了一下之后,也相继行了一礼之后,才跟在张焕身后走了出去。
“大人不如去洗漱下,换身衣服静待河源郡王。”
张焕摇头道:“先去看下将士们!玄策,你再辛苦下,将手脚伤残的将士列个单子交给我。”
“诺!”
昨天敌军退去之后,苏定方仍旧让将士们轮番警戒。很多人到了天明时,才开始休息。张焕一路走过去,见不少将士东倒西歪躺在地下,还在发出鼾声。
“起来起来,大人来了!”
张焕道:“不要打扰他们!去取一些空的粮袋过来,替他们盖上。”
“诺!”
昨天敌军伤亡不下六千,即使分摊在每个人头上,也是一笔巨大的战功。因此将士们虽然疲惫,精神却很是不错。见到张焕,也都很兴奋的打招呼。
巡视一圈之后,张焕洗了把脸,令李铜去吩咐火头军煮点稀粥,自己提着热水走进了小屋。小痴见他进来,脸色忽而又红了一下。
张焕笑道:“该洗脸了。”
小痴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张焕给她擦干净脸之后,从行李中翻出一瓶药来,正是当初小痴送来的那瓶。走的时候妙玉随手放了进去,没想到此时刚好用上。
“换下药吧,伤口好得快。”
小痴一脸羞涩,将头转了开去。张焕将她衣襟褪到肩头,小心翼翼的揭开白布一看,见伤势并未红肿恶化,心里十分喜悦。
换完药之后,张焕见小痴衣服上满是血迹,从行李中翻出自己一件衣服来,准备给她换上。
小痴脸色绯红道:“这个……衣服就不换了吧。”
张焕微笑道:“如今你我之间不必计较这个了吧。”
小痴啐了一口,还是在他帮助下换上了衣服。换完衣服后脑袋埋在褥子里,丝毫不敢抬起来。
这时李铁在门外道:“公子,稀粥熬好了。”
“好,带进来吧。”
李铁将东西端进来之后,躬身下去关上了门。张焕看了下,除了几个面饼,还有刚才吩咐做的稀粥。张焕忽然想起还有一盒糕点,就去找来泡在稀粥里。
小痴低声道:“我自己吃吧。”
张焕柔声道:“你手臂不方便,我喂你就是。”
不由小痴反对,就盛了一勺稀粥,轻轻吹了几下之后喂给她。小痴眼中有些晶莹,微微偏过头将稀粥吃了下去。张焕微笑着将俩碗粥都喂完,又喂她喝了一碗水,自己才拿起一个面饼啃了起来。
小痴忽然低声道:“你会不会一直对我这样好?”
张焕一愣:“当然啊!”
“比起她们,你会不会对我特别好些?”
张焕没有马上回答,踌躇一会才道:“小痴,我不想骗你!玉儿她们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并没有厚此薄彼的意思。当然,如今还有你!我只能说,对她们怎么样,就一定会对你怎样!”
小痴淡然一笑:“你能对我说实话,我很开心!”
张焕看着她歉意的笑了笑。小痴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
“你先躺着啊,我有点事和苏定方商量。”张焕吃完面饼之后换了身衣服,又亲了亲小痴的脸,将空碗拿着走了出去。
小痴微笑自语道:“雯儿,他真的不错,值得我们托付……”
张焕走出门之后,将苏定方和王玄策找来,说了自己一个想法。
苏定方讶然道:“大人的意思是说,在城堡前立一块石碑,宣扬我大唐将士的英勇?”
“不错!若是不为死去的将士们做点事情,我心里十分不安!对了,玄策,伤残将士的名单弄好了没?”
“大人,已经好了!”王玄策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单,郑重的递给了张焕。
“这么多!”张焕看了一眼,就惊讶的低呼一声。
苏定方和王玄策对视一眼,都低下头去。
张焕来回踱步,过了一会道:“玄策,你去告诉这些将士们,回去之后每人发下抚恤金五十贯!”
苏定方十分吃惊:“大人,伤残将士的抚恤金,一般都是五贯钱左右。大人一下子升了十倍,朝廷只怕不会答应。”
王玄策闻言,迈出的步子也收了回来。
张焕淡然道:“我家中还有些积蓄,这些钱我来出!”
“大人,这个……”
“玄策,去宣布吧!你们放心,我会借皇上的名义发下抚恤金的,不会落人口实。我张焕在此发誓,总有一天,要让抚恤金提高十倍,百倍!”
“诺!”王玄策恭敬的行了一礼,转身下去宣布。不一会时间,那间收容伤号的房间就传来了阵阵欢呼声。
苏定方抱拳道:“大人此举,令末将万分敬佩!”
张焕淡淡道:“若非这些将士们英勇杀敌,说不定此刻你我都已死了!为他们做点事情,有什么值得敬佩的!你下去问问,牧民中有没有石匠。”
“诺!”
苏定方下去问了不久,就带回来了一个粗壮汉子。据这汉子所说,曾经在兰州府做过石匠,不过并未携带工具。若是需要的话,半个时辰后就可以将工具取来。
张焕让李铁取来十两金子,给这汉子做工钱。这汉子推辞不过,勉强将金子收下,飞马回去取工具,顺便找几个帮手。
几十天之后,这块高一丈二尺,宽三尺多的石碑才完工。并且按照张焕的吩咐,将这次战斗的过程刻在了上面,阵亡将士的名字也都刻在上面。
碑成之后,诺曷钵还特意派使者前来祭奠。而后来张焕也专门来了一次,祭奠死去的将士。十几年之后,在战役发生地刻凿石碑,颂扬大唐将士的英勇,已经成了军队中的一种传统。
“苏校尉,让将士们收拾下,准备迎接河源郡王。”
“诺!大人,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了。”
“哦?”
“早上艾迪力去迎接河源郡王之前,来问末将昨天抓的人怎么处置。当时大人正在休息,我就让回兰州府报信的将士们将那伙人先押回去,确认下身份。”
张焕随口问道:“可曾询问为首者的姓名?”
“为首的叫金浩。”
“叫什么?”
“金浩!”
张焕让苏定方将相貌描述了一番,确实是金浩,心里十分惊讶。准备回到兰州后,再亲自去询问金浩。
“大人,有什么不对吗?”苏定方见他沉思,忍不住出口询问。
“没什么,只是认识那人罢了。你去召集将士们,让他们好好收拾一下,让河源郡王看看我大唐将士的风采!”
“诺!”
张焕进屋去看了下小痴,陪她说了会话出去后,将士们已经将盔甲擦得铮亮,在山脚下列好队伍。不少轻伤的将士们也站在了队列中,张焕见士气高昂,心里十分满意。
半个多时辰后,远处传来了阵阵马蹄声,不一会大队骑兵到了几里开外。这些骑兵和达斯纳手下装束一模一样,都是一身灰衣。
这时苏定方派出去迎接的百余玄甲骑兵脱阵而出,向城堡飞驰过来。
“大人,河源郡王到了。”
“诸位,准备迎接吧。击鼓!”
鼓声中,张焕带着将士们缓缓向前走去。
对面的骑兵到了百步开外时停了下来,大概三百多人簇拥着一个头戴圆帽,身穿锦袍的汉子策马走了过来。到了近前,张焕见这人狮鼻阔目,一脸粗犷之气。周围的牧民都纷纷跪下行礼,态度十分恭敬。
张焕抱拳行礼道:“下官鸿胪寺少卿张焕,率领手下将士,拜见河源郡王。”
诺曷钵大笑道:“张少卿无须多礼,本王该多谢谢你们才是!”
张焕惊奇地发现,诺曷钵的大唐官话比自己说的都好。诺曷钵笑声中翻身下马,扶起了张焕。
“谢郡王……”
“张少卿才名远播,本王远在千里之外都听到过,没想到却如此年少,令本王钦佩啊!”
张焕抱拳道:“多谢郡王夸奖,此次张焕率队押运粮草,却损失惨重,还望郡王不要见怪。”
诺曷钵道:“张少卿以三千之众,击退达斯纳三万人,还杀伤数千人,令本王十分敬服,何来见怪之说?”
张焕道:“此乃是麾下将士用命,我张焕没有半点功劳!此外,多亏了郡王手下牧民帮忙,将达斯纳一举惊走!”
诺曷钵微笑道:“达斯纳啊?张少卿不久就会得到他的消息了。”
张焕一下子明白过来,诺曷钵只怕得到消息后,就派人去断达斯纳的后路了。张焕又将苏定方等人介绍给诺曷钵,寒暄几句后领着诺曷钵向城堡走去。
虽然尸体都清理过了,不过道路上的泥土都被鲜血浸泡成了褐红色。到了城墙附近,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再加上偶尔可见的残肢断臂,都让诺曷钵暗自心惊,免不了又要夸奖几句唐军英勇。
进入城堡后,诺曷钵也去看望了伤号,还许诺会发下赏赐。
张焕将王玄策整理的账目让诺曷钵看了,言说损失的部分会重新请皇上调拨。顺便将要立石碑的事情说了,诺曷钵慨然答应了。
事情忙完之后,张焕兵分两路,一路由苏定方带着伤号返回兰州府。另一路自己带着,陪同诺曷钵押运粮秣去伏俟城。
苏定方带着伤号离开之后,张焕向诺曷钵要了一辆车,准备将小痴带到伏俟城去,以便亲自照顾她。
车子备好之后,张焕走进屋子准备将小痴抱到车上去。却见小痴一脸涨红,神情似乎十分难受。
“怎么了?”
小痴红着脸,嗫嗫半天才低声说了一句话。
张焕闻听恍然,一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见小痴脸色憋得通红,此时又没有侍女,只好关上门取出一只陶盆,走过去将她轻轻抱了起来。小痴羞涩难当,将头埋在他的脖子后面,丝毫都不敢睁开眼睛。
第一百零二章 伏俟城(上)
十天后,伏俟城。
伏俟城位于布哈河南岸,向东不远就是青海湖。城周围水草丰美,是绝佳的牧场。伏俟城模仿中原建筑,也建筑了内城和外城。而且像长安的朱雀大道一样,也有一条大街作为中轴线将城市一分为二。而在城北,就是诺曷钵的王宫。
三天前,诺曷钵盛大的婚礼就在王宫里举行。如今在城里,还处处能看见狂欢庆祝留下的痕迹。
在王宫附近一栋院子里,不时传出一声呼喝。初升的阳光懒洋洋的洒落下来,院内繁花似锦,无数蜂蝶在花间翩翩起舞。一只银白色的小鸟停在花枝上,正想捕捉一条小青虫,忽然被呼喝声一惊吓,赶紧展翅飞出了院子。
花间小路上,张焕正在舞剑,身边花瓣不停的掉落地上。自从亲手杀人之后,张焕练起剑来,已经多了一丝冷冽的杀气。
小痴缓缓的从屋里走出来,静静地看着他。一套剑法练完,张焕收剑入鞘走了过来。
“伤口刚长好,跑出来做什么?李铜,你也不拦着!”张焕走到小痴身前,语气有些责备。
李铜挠挠头,一脸的无奈。
小痴微微一笑:“不怪他。屋里很闷,我想出来晒晒太阳。”
自从城堡那件尴尬事情之后,小痴面对张焕的时候已经随意多了。此前冷冰冰的表情也消失了,脸上时常浮现出笑容和温柔。
张焕扶着小痴坐下,倒了杯茶水递给她。自己也倒了一杯,端起来一口喝干。
小痴嗔道:“也不慢点喝!”说完取出丝巾,替张焕擦擦汗水。
李铜想起她以前的冰冷,再对比此时的小女儿姿态,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痴有些恼怒:“笑什么!”
“咳咳……没什么,公子我们出去逛逛。”李铜敷衍一句,拉着两位兄长跑了出去。
张焕笑道:“这小子,真是顽皮!”
小痴撇撇嘴:“似乎人家比你还大两岁!”
“是吗?我怎么感觉他比我小几岁才对!”
小痴伸出手指,在脸上划拉了几下,讥笑张焕不害羞。
张焕也不理会,又喝了一杯水之后,低声道:“昨天英国公找我谈话,似乎很快就要离开伏俟城了。”
“回长安吗?”
张焕摇头道:“不是,因为达延芒放弃了鄯善,撤退到了典合城。前往高昌相对安全了,英国公准备让我带人去高昌传旨。”
达坂山口城堡之战,对大唐来说是一次意外。然而此战之后,却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对后来进军西域创造了更良好的条件。
当初诺曷钵接到报信后,一边带人驰援达坂山口,同时令手下大将威信王率领五万精锐,前往阿尔金山堵截达斯纳。
威信王不负重托,顺利的将达斯纳堵了个严实。此战毫无悬念,疲惫不堪士气全无的达斯纳所部,几乎没有抵抗就大部投降。达斯纳在阿达曷和数百亲兵拼死护卫下,勉强逃回了典合城。
当天晚些时候,达延芒在鄯善就得到了消息。据说达延芒怒火冲天,当即无故鞭笞死了几个侍女。冷静下来之后,达延芒就开始考虑对策。
达延芒将王帐设立在鄯善,一来便于联合联合高昌,增加一个盟友对抗大唐;二来隔着大沙海,也不会受到瓜州、兰州唐军以及诺曷钵的攻击。至于东边的伊州、伊吾等地,虽然名义上也是大唐属地,实际上却控制在回纥人石万年手中。石万年手中兵力并不多,达延芒丝毫不放在眼里。
达延芒历来亲近吐蕃,若是被诺曷钵或者唐军攻占了典合城、七屯城等地,在鄯善的达延芒和吐蕃之间的联系就会被切断。有这个重要原因,再加上王帐受到的威胁极小,达延芒就将精锐布置在了典合城,以确保典合城、七屯城的安全。
不料达斯纳前去劫粮一败涂地,如今典合城精锐尽丧。若是诺曷钵依样画葫芦,也从阿尔金山来一出突袭,只怕典合城就会瞬间易主。
达延芒思来想去,足足考虑了三天,才在一个意外消息之下,决定将王帐迁往典合城。
原来兰州府接到战报之后,李绩等人敏锐地感觉到,这是一次宣扬大唐军威的好机会。李大亮借口演练,大肆宣扬之下,将兰州府数万精兵派往瓜州、敦煌一带转悠了一圈。
在达延芒眼中,这是大唐军队即将翻过莫贺延碛的先兆。
惊慌失措之下,达延芒不顾高昌王鞠文泰的苦苦劝阻,借道焉耆顺着孔雀河而下,将王帐迁到了典合城。同时派出人手,向吐蕃大相禄东赞报信。
达延芒动手之前,并没有通知吐蕃。禄东赞接到报信之后,十分的气恼。吐蕃一直在谋求向大唐求亲,如今达延芒却弄出这档事,岂不是又得罪了大唐。可是基于多方考虑,吐蕃又不能放弃达延芒。
禄东赞和松赞干布商议之后,决定先缓和一下和诺曷钵的关系,然后再去长安向李世民说明情况。于是在诺曷钵大婚之前一天,禄东赞亲自前来伏俟城道贺。
几年前,吐蕃一口咬定吐谷浑破坏和大唐的和亲,因此多次前来攻打,甚至打到了伏俟城下,双方关系十分紧张。直到诺曷钵得到大唐支持之后,吐蕃人才没有时常来进攻,双方关系也略微得到一些改善。
诺曷钵虽然依附大唐,也不敢过于得罪吐蕃。这次禄东赞亲自前来,诺曷钵也十分给面子的大加欢迎。
在婚礼上,张焕也见到了这位名震一时的吐蕃大相。不过当日人多嘈杂,而且张焕官职太低,禄东赞并未留意到他。婚礼一结束,禄东赞就迅速赶去了长安,张焕竟然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我和你说话呢,在想什么呢?”小痴伸出手,轻轻掐了张焕一下,将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嗯?你说什么?”
小痴嗔道:“我说,我要和你一起去高昌!都说几遍了!”
张焕皱眉道:“你伤还没完全好,留在兰州养伤吧。”
“我伤早就好了,不信你看。”小痴站起身来,轻松自如的转了几圈。
“好好,我答应你,还不赶紧坐下!”张焕赶紧站起身,拉着她坐了下来。
小痴微微一笑,顺从的坐了下来。
张焕忽然想起一事,笑问道:“小痴,当初代替你送信的那个孙央哪里去了?”
“你问他做什么?”
“英国公早就将达坂山口之战上报皇上,至今还没收到旨意。若是信鸽往来,早就该到了吧!”
小痴摇头道:“也不尽然!一般战报都很长,鸽子太小背负不起。再者若是遇见猛禽,信件很容易丢失。所以在军中,一般只有短距离信件往来才使用鸽子。上次给你传递公主的信件,毕竟不是重要的东西,所以才使用鸽子长途传送。我听说在辽东和西域,都有人使用大鹰传递信件,十分快捷安全。你要是有兴趣,回去后让孙央驯养大鹰。他家中世代驯养禽鸟,想必没什么问题。”
张焕恍然:“原来是这样。”
想来也是如此,此时环境没受到破坏,猎鹰鹞子之类的到处都是,鸽子确实难以长途安全飞行。张焕一时兴起,就和小痴讨论了起来。
这时王玄策快步走进来道:“叔珩,河源郡王在王宫设宴,邀请你去一趟。”
小痴微笑道:“你去吧,我在这晒晒太阳。”
“不许乱跑!”张焕低声吩咐一句,跟着王玄策去了王宫。
诺曷钵对弘化公主非常宠爱,这几天一直陪着公主,平时的王宫议事都暂时搁置了。今天举行宴会,乃是因为李绩等人准备离开的缘故。
“张少卿,请坐。”一进大殿,诺曷钵就笑着招呼。
“谢郡王。”
诺曷钵本来就十分感谢张焕,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下护住了粮秣。后来李绩隐约告诉他,张焕后台很硬之后,诺曷钵对他更是十分亲切。
等他坐下后,诺曷钵道:“宣王,请替本王敬各位一杯酒。”
“诺!”坐在诺曷钵下首的那官员答应一声,站起身提起了酒壶。
听见这个称呼,张焕心里一跳。此前只知道这人是吐谷浑高官,没想到就是后来阴谋绑架弘化公主和诺曷钵,试图投靠吐蕃的吐谷浑丞相宣王!
知道这人身份之后,张焕就偷眼仔细打量。这人面相英武,一脸正气,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奸臣。张焕摇摇头,心里有些不确定起来。
宣王一脸笑容,从李绩开始敬了一巡酒。到了张焕时,还和他谈论了几句诗词,水准还不错,让张焕有些惊讶。
宣王敬完酒之后,大将威信王又来敬了一轮。这人身材高大,一圈络腮胡子,左脸上还有一道狰狞的伤疤,看上去十分凶恶。
到了张焕身前,威信王笑道:“张少卿以数千之众,力敌达斯纳三万人,让本将十分敬佩!前几天一直忙碌大王婚礼,竟然没顾得和少卿道谢,本将先干为敬向少卿赔礼!”
张焕起身道:“将军为何要向我道谢?”
威信王道:“若非少卿,达斯纳岂会军心涣散,被我捡了个便宜?说起来,功劳应该记在少卿身上才是!请!”
张焕笑道:“看将军也是豪爽之人,何必这么客气?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顺便亮了下杯底。
威信王一拍大腿:“好!本将就喜欢爽快之人。来,满上!”
三杯过后,威信王低声道:“听说少卿是卫国公传人,可有此事?”
张焕讶然;“不错,将军怎么知道?”
“嘿嘿,偶然听见的。本将最好兵事,可否抽空讨论一二?”
张焕本想拒绝,忽而想起宣王,就笑着答应了。威信王见他答应大喜,迫不及待的约定宴席散了之后就去找他。
见到威信王和张焕似乎很谈得来,宣王眼中寒光一闪,瞬间恢复了正常。
程知节和苏定方只顾着饮酒,并未注意这边。倒是李绩嘴角带笑,很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张焕。
诺曷钵却丝毫没发觉什么,一脸笑意的和李绩闲聊。
酒过三巡之后,诺曷钵朗声道:“承蒙大唐皇帝恩典,将公主下嫁本王,而且还赐下诸多贵重之物。本王遥敬大唐皇帝三杯酒,祝愿大唐皇帝福寿安康,万岁!”
众人都起身向着长安方向,口称万岁饮了三杯酒。
张焕敏锐地注意到,宣王口称万岁的时候,眉头紧皱了一下,迅速恢复了笑容。
“诸位请坐!多谢诸位不远千里护送公主前来,还带来了我们最需要的粮秣!本王感激不尽!”
李绩笑道:“如今我大唐和吐谷浑是一家人,所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郡王无需太客气才是。”
诺曷钵也笑道:“英国公此言也十分有理,来日有机会,本王一定去长安,朝拜大唐皇帝陛下!”
李绩点头道:“皇上一定十分欢迎郡王。郡王,如今婚礼大典顺利完成,我等计划三天后离开伏俟城,返回兰州府。”
“三天?不如再多留几日?”
“多谢郡王好意,不过皇上另有旨意,只好辜负郡王了。”
“既然皇帝陛下另有安排,本王也不好多留。三日后,必定倾城相送诸位。”
李绩点头道:“那就先谢谢郡王了!郡王,末将还有些重要事情和郡王相商……”
第一百零三章 伏俟城(下)
李绩话说到一半,淡淡的看了一眼周围的大臣们。
诺曷钵点头道:“宣王、威信王留下,其他人先退下吧。”
“谨遵王命……”其他吐谷浑大臣都纷纷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李绩道:“张少卿留下,你们也都退下吧。”
苏定方等人行了一礼,退出了王宫。
诺曷钵微笑道:“英国公,有何要事尽管说来。”
李绩道:“郡王对如今的西域局势,有何看法?”
诺曷钵笑容一敛,开始沉思起来。大唐即将对西域用兵,可谓是天下皆知。诺曷钵深知李绩此言,其实是在询问自己能否出兵相助。
自从吐谷浑分裂之后,再不复往日的强大。如今虽然依附大唐,自身实力仍旧很弱小,时时要受到吐蕃的威胁。
诺曷钵内心十分羡慕大唐的强大,但是让他带兵参战的话,却又怕吐蕃和达延芒趁虚而入。可是自己刚刚做了大唐的女婿,若是不派兵参战又怕得罪李世民。一时之间,左右为难起来。
李绩见他犹豫,淡淡一笑端起酒杯,也不催问。
威信王对于跟随大唐出兵一事,十分的热心,一脸期盼诺之色。宣王脸色阴晴不定,见张焕看着自己,瞬间又恢复了笑容,对张焕点了点头。
“英国公,禄东赞虽然前来修好,不过吐蕃人时常背信弃义,实难令人相信!再者,达延芒如今到了典合城,本王也不得不防。你看这事……”
李绩点头道:“郡王所说都是实情,末将也完全可以体谅。不过若是将来有事,还请郡王全力牵制达延芒所部,这个没问题吧?”
出发之前,李世民和李绩就这个问题商谈过。都认为要让诺曷钵出兵,以便牵制达延芒所部。不料达坂山口城堡一战,却意外地让达延芒将王帐迁到了典合城。如此一来,诺曷钵只需要调动兵力到阿尔金山南麓,根本不需要出兵参战,就能牵制达延芒。
诺曷钵听说不用出兵参战,心头大喜道:“这个自然没问题,请英国公回报皇帝陛下,本王一定做到!”
李绩抱拳道:“那就多谢郡王了!”
威信王听了一脸失望,宣王却松了口气,微笑着附和诺曷钵。
最重要的出兵问题得到了解决,接下来的一些细节,更是在一团和气中得到了妥善解决。
宴会散场之后,已经巳时末了。
“叔珩,老夫有点事问你。”出了王宫之后,李绩叫住了张焕,低声询问了几句话。
张焕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有意结识威信王,竟然被李绩看出来了,当下笑着点了点头。李绩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眼中颇多赞许之意。
这时程知节走过来,大大咧咧道:“老李,又在蛊惑年轻人?叔珩啊,老李这人很阴险,你别跟他学。”
李绩笑道:“滚一边去!谁不知道你程知节满脸忠厚,一肚子坏水?”
这俩人当年在瓦岗寨就是生死兄弟,说话随意的很,张焕这几天见得多了,也就不以为怪了。玩笑几句后,张焕对程知节说了刚才的事,又隐晦的提了下宣王。
程知节脸色一整道:“婚礼大典当天,老夫喝多了想出去吐一下,却看见那鸟丞相和禄东赞在外面眉来眼去,可惜没听见他们说什么。”
李绩道:“真的?”
“废话!老夫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李绩点点头,低下头沉思不语。
程知节又和张焕闲扯了几句,就和李绩一起离去。张焕目送二人离去后,也回到了居住的院子。
小痴早已经用过饭,正百无聊赖的在树荫下坐着。张焕忽然童心大发,想要吓唬一下她,就悄悄从后面绕过去。
“回来了啊?请坐!”刚走到小痴身后,小痴头都没回来了一句,倒是将张焕吓了一跳。
“咳……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小痴浅浅一笑:“那么明显的脚步声,以为我听不见啊?决定什么时候离开?”
张焕坐下道:“三天后回兰州府。李铁他们呢?”
“我让他们去买些这里的东西带回去。”
俩人正说话间,李铁兄弟带着大堆东西回来了,顺带着还将威信王带了回来。张焕让小痴先回房间去,自己起身走了过去。
威信王笑道:“恰好遇见少卿的三个从人,就一起来了,还望少卿不要见怪。”
李铁三人时常随着张焕出入,也已经被很多人熟悉,故而威信王在街上见到三人,一眼就认了出来。
张焕抱拳道:“将军言重,请进去叙话。”
进入房间落座之后,威信王就迫不及待和张焕谈起了达坂山口城堡之战。张焕淡淡一笑,就将那一战前后过程说了一遍。威信王一边听一边提出疑问,张焕都一一告知。
言谈中张焕发现,威信王并非像外表那样是一个粗鲁武夫,其实粗中带细,而且对中原兵法也有些了解。
得知这些之后,张焕心里很是高兴。有这样一个智勇双全的人护卫诺曷钵夫妇,如果再提醒他一下,将来如果宣王谋反,想必也不会轻易成功。
谈论中威信王拐弯抹角询问起了李靖的兵法,看样子很是期待张焕传授一些。张焕并未一口拒绝,而是挑选一些浅显的告诉他,至于核心的内容却一个字都没说。即便如此,威信王也是赞叹不已,征求张焕同意之后,取来纸笔记了下来。
“大唐朝廷上下一心,令人万分羡慕啊!”就在张焕思考如何提起宣王的时候,威信王写完东西,忽然来了一句。
张焕微笑道:“将军似乎别有所指啊?”
威信王叹息一声道:“少卿可知道我吐谷浑为何屡遭吐蕃进攻,却只知道一味退让?”
张焕眉毛一扬:“未知,请将军指教。”
“这件事,还要从当初我吐谷浑分裂时说起!当初分裂之时,我一力支持大王,而宣王慕容翱却有些摇摆不定。后来见部族大都愿意跟随大王,才跟着一起来到了伏俟城。由于宣王也是王族,而且部族众多,因此深得大王信赖,将军国大事几乎都交给他。”
威信王说了一大段话之后,借喝茶的机会观察张焕的表情。张焕面无表情,却在心里嘀咕,看来诺曷钵此人徒有其名,并非雄才大略之主。
威信王见他面色沉稳,接着道:“非是我诽谤宣王,只因这几年宣王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向吐蕃买好。大王不明所以,却认为他老成谋国!”
张焕道:“我是外人,将军和我说这些不妥当吧?”
“少卿拼死护卫粮秣,对我吐谷浑人有大恩,在我心里早就将少卿看做自己人了。再者少卿是我最佩服的卫国公的传人,对我来说就更加不是外人了!”
张焕心头暗笑,只怕这最后一句话才是真心话。若非自己是卫国公传人,而卫国公在唐军中影响巨大,威信王只怕也不会来找自己。
张焕想到这里微笑道:“将军既然说不是外人,何必口口声声少卿,岂不见外?直接称呼我的字叔珩即可!”
威信王拍掌道:“叔珩果然爽快!既然如此,也别一口一个将军了,我名慕容且末,痴长叔珩几岁,若是不弃不妨称呼一声兄即可。”
张焕讶然道:“没想到且末兄竟然也是王族,失敬了!”
威信王咧嘴道:“不算嫡系,没什么了不起。”话虽如此,脸色却十分自豪。
“且末兄过谦了。刚才你说宣王向吐蕃买好?”
威信王愤愤道:“不错!两年前吐蕃来袭,若非我和几个重臣全力主战,只怕宣王就会蛊惑大王投降吐蕃人了!”
张焕一脸惊讶:“河源郡王若是投降吐蕃,不但王位不保,只怕性命都难以保全!而宣王投降吐蕃,肯定会尽享荣华富贵!宣王此举,无异于卖国啊!”
威信王抚掌道:“叔珩所言极是!宣王此举,真是令人愤怒!”
“且末兄息怒!不过说到这个,婚礼大典当晚,禄东赞确实和宣王有过短暂密谈。”
威信王十分惊讶:“此言当真?”
张焕肃然道:“千真万确!乃是卢国公无意中所见。”
威信王脸色愤怒:“王宫守卫尽在宣王掌握中,因此这件事情我丝毫不知情,多谢叔珩相告。不知可否请叔珩帮一个忙?”
“且末兄但请吩咐。”
“我若是专程去拜见英国公,势必引起宣王注意。因此想请叔珩私下将英国公请来,商议一些事情?”
张焕正要答应,外面李铁轻轻敲了敲门。
“什么事?”
“公子,英国公来了。”
“且末兄请稍坐片刻,我去迎接下英国公。”
“叔珩请便!”
张焕走出房间之后,却见李绩正在园子里观看花卉,赶紧快步走了过去。
见他过来,李绩淡然道:“听说威信王来了?”
“正是。他正想让我去请大将军,没想到将军就来了。”
“威信王乃是吐谷浑第一战将,我不来只怕你分量不够。他和你说了什么?”
张焕言简意赅,将威信王的话告诉了李绩。
李绩微笑道:“果然如此!走吧,去见见威信王。”
唐军猛将如云,不过其中的佼佼者,除了李靖之外,就数李绩名气最大。威信王见到李绩进来,态度恭敬的抱拳行了一礼。
李绩笑道:“将军请坐,听叔珩说你有事找我?其实你和叔珩说,让他转告我也是一样的。”
威信王闻言大喜,没想到张焕能被李绩这般信任。刚才听张焕的口气,似乎有意相帮,如此一来,自己要说的事情成功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
张焕道:“且末兄有话尽管说,周围绝对没有外人靠近。”
李绩见他和威信王兄弟相称,愣了一下后微微一笑。
威信王道:“英国公,叔珩,我慕容且末说的话绝对没有私心,还望二位明鉴。”
“将军忠肝义胆人所皆知,我李绩绝对相信将军没有私心!将军有话只管明说!”
威信王肃然道:“不瞒二位,我虽然名义上是吐谷浑军队统帅,其实能指挥的将士仅有一半,还必须有大王的命令才行。而宣王手中掌握的一半兵力,却随时可以调动。若是不加防范,将来只怕会有祸事!”
张焕闻言暗自点头,这威信王果然不像表面那样粗豪,其实暗藏心机。
李绩道:“不知将军有什么想法?”
威信王道:“敢请英国公指点一下,如何削弱宣王的权势?以便让大王掌握更多的权力!”
张焕皱皱眉头,诺曷钵十分看重宣王,这件事似乎很不好办。
不想李绩微笑道:“此事易耳!”
威信王大喜:“请指教!”
李绩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将军不妨暗中联络一些亲近大臣,整日在河源郡王耳边鼓吹宣王的功劳即可!”
威信王和张焕一听就明白了,所谓功高震主,一旦满朝文武都开始鼓吹宣王,诺曷钵心里也要好好掂量一下了。
李绩接着道:“回京之后,我会奏请皇上下旨表彰宣王的功劳!”
张焕心中暗笑,旨意下达之后,诺曷钵肯定会想‘大唐皇帝都知道宣王功劳巨大,难道我这个大王反而不如他不成?’。再加上威信王等人的鼓吹,诺曷钵只要不是傻子,就一定会有动作。
威信王叹道:“英国公果然妙计!这事我回去后就安排下去。”
李绩笑道:“将军忠心耿耿,又能征善战,有将军大力辅佐河源郡王,皇上也会安心不少。”
李绩此言,隐晦的表明皇上会支持威信王掌握大权,威信王闻听大喜过望,赶紧连连道谢。
张焕暗叹一声,李绩这才叫老谋深算,几句话就将宣王放在火上烤。虽然承诺会支持威信王,其实质却更多的是为大唐考虑。有威信王这种主战派对抗吐蕃,大唐也会减轻不少压力,最多就是付出粮秣兵器罢了。
果然,威信王很快就向李绩提出,想要‘购买’一些精良兵器,以对抗吐蕃和达延芒。李绩满口答应,言说回去后向李世民禀报之后,就着手办这件事。威信王又提了其他一些要求,李绩都慷慨地答应了。
威信王本来目的轻易达到,还有了意外之喜,商议好事情细节之后,就满心欢喜的告辞离去。
威信王离去后,张焕叹道:“英国公睿智,下官佩服!”
李绩微笑道:“雕虫小技罢了!你且说说你的看法。”
张焕道:“从目前来说,一个强大一点的吐谷浑能抵挡吐蕃,对我大唐十分有利。因此全力支持威信王,实际上就是避免宣王带着吐谷浑倒向吐蕃。”
李绩道:“吐蕃近来一直态度恭敬,想要和我大唐和亲,叔珩为何一直防备吐蕃人啊?”
张焕不知道李绩是随口一问,还是另有深意,一下子有些踌躇起来。毕竟除了自己,没有人知道吐蕃人会攻入长安烧杀抢掠。
张焕沉思一会道:“这次弘化公主的嫁妆里,有不少书籍和能工巧匠,其中不乏建筑、冶炼、农具制造等技术。吐蕃地处高原,资源匮乏,工匠更是少的可怜!参照弘化公主的嫁妆,若是吐蕃求亲成功,将这些先进的东西陪嫁给吐蕃,岂不是养虎为患?”
“依你之见,不可和吐蕃和亲?”
张焕肃然道:“大将军,历来的和亲,可曾真的有用?前有汉朝年间的匈奴,虽然多次和亲,一旦汉朝羸弱就前来攻打!如今的吐蕃何尝不是?为了和亲,甚至派兵攻打我剑南道,试图威胁皇上!难道大将军也以为,吐蕃大功干戈仅仅是为了一个公主?还不是看上我大唐的先进技术,以及想要开放边境贸易,获得更多的东西罢了!如此狼子野心,岂能轻易答应和亲!”
李绩笑道:“老夫随意一问,没想到你说了这么多。以你的意思,是绝不能和吐蕃和亲了?”
张焕沉声道:“正是!不是真心归顺我大唐的外族,岂能随便答应和亲?再说了我大唐的安全,岂能靠女人献出身体来换取?”
张焕连续两个反问句,使得李绩也沉思了起来。
李绩沉思之后,严肃的对张焕道:“这些话先打住吧,不要再和别人说起!”
“是!”
李绩又随意询问了几句学习兵法的情况,就起身离去。张焕将他送到门口,才回来和小痴说话。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七月二十一日一早,诺曷钵就率领满城百姓,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欢送仪式。仪式结束后,诺曷钵亲自将大唐送亲队伍送到城外三十里地,才依依不舍的分别。
张焕的行李中,除了小痴吩咐买的东西之外,意外的多了两只小鹰。
这是前天张焕去拜访威信王时,见到他喂养了几只鹰,一时兴起就讨要了两只小鹰。威信王不但慷慨的给他两只小鹰,还耐心的教了不少驯养鹰的诀窍。
这是两只小苍鹰,据威信王所说还不到两个月大。张焕将两只小鹰带回去后,小痴立刻被两个小家伙吸引住了,整天都逗它们玩耍喂食。张焕想要和小鹰玩玩,都时常被小痴拒绝。
“好了小痴,上车再玩吧!”
“我不要!我要骑马,你来追我啊。”
小痴翻身上马奔出,洒下一片银铃般的笑声。张焕笑着摇摇头,拍马赶了上去。
第一百零四章 长安近况
长安,太极宫。
李世民大笑道:“哈哈,既然众位爱卿都赞同,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皇上圣明……”
李承乾虽然随声附和,眼中却怒色一片,转头看了一眼侯君集。侯君集也是满心愤怒,心中暗骂那几个刺客都是饭桶。
原来为了表彰张焕达坂山城堡之战的功劳,刚才李世民下了旨意,将张焕封为云骑尉。这个云骑尉是实实在在的功勋,和此前那个散骑常侍有天壤之别。
除此之外,李世民还准备等张焕回来后,官职改为从五品的上府果毅都尉。
虽然只是从六品官到五品,张焕这一步迈的却十分巨大!要知道,五品以上的官员才可以佩戴银鱼袋,算是基本进入了权力中心,很多人一辈子熬到头,都不能踏进这个门槛。
这个果毅都尉更是耐人寻味,因为这是武官官职!李世民此举,是明显的想让张焕转入军中。看得更长远一点,李世民说不定是想再出一个卫国公!
虽然心思不一,不过满朝文武都知道,在李靖力挺之下,张焕的崛起是迟早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他就立下了大功,以三千之众力敌三万人,还杀伤敌军六千余!
李世民将想法说出来之后,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就马上出言赞同。魏王李泰也出言赞同,直接导致魏王系全面支持张焕升官。李承乾和侯君集虽然满心反对,却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面,只好也随声附和。
“父皇!”散朝之后,李世民刚回到寝宫,一个可爱的小脑袋就凑了上来。
李世民抱起她道:“乖宝贝,又是来给你姐姐打听消息的吧?”
兕子微笑道:“父皇真聪明!今天雯儿姐姐要带我去找妙玉姐姐玩,就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好消息。”
李世民笑道:“父皇刚给张焕升了官,这算不算好消息啊?”
兕子歪着头想了会道:“那么张大人什么时候回来?我想听他讲故事!”
“这个朕还真不知道,现在张焕可能还在兰州府吧。”
“嘻嘻,这样啊。父皇,那我和姐姐去玩咯。”兕子跳下地来,一溜烟跑了出去。
“等等……朕问你件事……”李世民话还没说完,兕子早就不见了人影。
李世民笑着摇摇头道:“赵胡缨!”
“诺!”
“雉奴最近也总是往张焕家里跑,你可知道为什么?”
“这个……”
“直说无妨。”
“晋王殿下最近和武家小娘子似乎很是亲近。”
“嗯?怎么回事,仔细说说。”
“诺!事情是这样的……”
此时在东宫,李承乾正在大发脾气。贺兰楚石一脸苦笑,垂手站在一旁。
“你不是说陈国公都安排妥当了,怎么张焕反而还立了大功?难道孤王养的那些死士,都是吃白饭的不成!”
贺兰楚石道:“殿下息怒,这件事情卑职并不知道具体情况,稍后家岳来了想必会有解释。”
李承乾冷哼一声,端起茶杯刚喝了一口,就将茶杯扔到地上怒喝道:“谁倒的茶水?想烫死孤王吗?”
一个宫女战战兢兢走过来道:“奴婢罪该万死,请殿下恕罪!”
“既然知道罪该万死,何必请求孤王恕罪?来人,拉下去杖毙!”
“诺!”两个卫士走上前来,将这宫女拖了下去。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啊!”求饶声变为惨叫声,一会儿时间就沉寂下来。
周围的宫女和内侍都两股战战,自从花称心死后,李承乾已经因为芝麻小事杖毙了七八个人。如今在东宫,下人们可以说人人自危。
贺兰楚石暗自叹息一声,张了张嘴想要劝谏,最终什么都没说。
“殿下,陈国公到。”
“请他进来!”
侯君集见到杖毙的宫女,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快步走了进来。李承乾点点头,示意他自己坐下。
侯君集坐下道:“微臣办事不利,请殿下治罪。”
李承乾面色难看:“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想想法子如何补救!崔伯老很是不满,最近来信问过几次了!”
侯君集道:“微臣当初一共派了三名死士,其中一人还是有名的游侠儿,武艺十分高强,自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让张焕逃脱了性命。微臣最近一直忙于和崔伯老约定的兵器交易,直到前两天才知道那三人失手了。随后微臣就在考虑这个问题,已经有了法子。”
“说来听听!”
“殿下,如今张焕远在千里之外,根本没办法下手。若是等他回到京城,更加没什么机会。只有趁他回京的时候,找人半路截杀!微臣准备派人假扮马贼,在兰州和秦州之间埋伏,到时候把责任推给马贼就是。”
李承乾皱眉道:“张焕回京,最少也有百余人护送,岂能轻易得手?”
“西边一带,马贼时常数百人出没,派几百人去就是!”
“若是从长安派人,父皇马上就知道了!哪来的几百人?”
“殿下,派利州的人过去就是。”
李承乾一怔:“不会出问题吧?”
侯君集笑道:“利州的人,都是微臣精心挑选的,不但可靠而且武艺都不错。只要得到张焕回京确切的路线和时间,绝对不会出问题!”
贺兰楚石道:“利州到兰州府距离很近,多放信鸽就能确保消息准确传达。”
李承乾道:“这次不但要杀掉张焕,还要确保利州的人不要暴露身份!”
“殿下放心,老臣敢担保不会出问题!殿下,崔伯老那边的兵器交易情况,你要不要看看账目?”
李承乾不耐烦的摆手道:“这些事情,你做主就是!孤王只要他们的支持!好了,你们下去吧,孤王想安静一下。”
“微臣告退……”
一出殿门,贺兰楚石就低声道:“殿下最近脾气越加暴躁,时常杖毙下人,岳丈大人为何不让我劝谏?”
侯君集冷笑道:“楚石,你是自己人,老夫也不怕告诉你!若是殿下登基后做个明君,老夫还能掌握更多权力吗?你可知道,老夫最崇拜的人就是曹孟德!”
贺兰楚石悚然一惊,没想到侯君集竟然想做曹操!不过如今和侯君集是一家人,若是他真能做成曹操,未尝不是件好事!想到这里,贺兰楚石赶紧恭维几句。侯君集捻捻胡须,一脸得色的离开了东宫。
李承乾做梦也没想到,至始至终侯君集就没有真心忠于过他!
侯君集二人离去后,李承乾呆坐一会后心情烦躁,索性出了东宫,准备去西内苑散散心。不想刚走到西内苑外面,李治从里面出来,恰好一头撞见。
见到李承乾,李治眼中闪过一丝惧意,赶紧低声打了个招呼。
“雉奴,做什么呢?”
“大哥,小弟没做什么。”
“整天不务正业!孤王听说,前几天你去李泰家里了?”
“大哥,四哥硬要我去,小弟无法拒绝啊!”
“叫你去做什么了?”
李治嗫嗫道:“这个……前阵子有大臣上书,劝谏父皇让皇子去封地。四哥找我去,是想要我和他一起上书父皇,请求不去封地!”
李治说到这里,见李承乾脸色一黑,赶紧又道:“大哥放心,我没答应四哥!只要父皇下了旨意,我一定去封地!”
李承乾冷哼一声道:“少和李泰搅在一起!否则的话休怪孤王不念手足之情!”
李治打个寒颤,低眉顺眼道:“谨遵大哥教诲!大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
李承乾傲然点点头,转身走进了西内苑。李治等他进去后,擦把汗水离开皇宫,前往张焕家中。
刚进大门,就听见一阵笑声。进了院子一看,原来兕子、钱兰儿和武银儿正在玩猜拳游戏,输掉了的要向脸上贴纸条。敏月笑嘻嘻的拿着一堆纸条,谁输了就赶紧跑过去贴一张。媚娘在一边笑着观看,高阳和妙玉却在低声说着什么。
自从张焕出了这个点子之后,几个小家伙玩游戏的时候,输了的都这样‘惩罚’。今天看样子武银儿输得最多,满脸都是纸条。见到李治进来,武银儿赶紧将纸条全都取了下来。
敏月嘟嘴道:“小姨赖皮!”
武银儿故意板着脸道:“敢说我赖皮?改天不带你上街玩了!”
“嘻嘻,小姨最好了,我才不怕呢!”
高阳见李治脸色不好,似乎有什么事,笑着道:“好了,你们几个在这里好好玩。雉奴,你来一下。”
李治对武银儿使个眼色,跟着高阳三女进了房间。进了房间后,李治也不客气,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雉奴,你有什么心事?”
李治一怔,赶紧掩饰道:“我哪有什么心事?”
高阳微笑道:“真不说?”说完站起身来,搓搓手指向李治走去。
李治赶紧捂着耳朵道:“我说!其实也没什么,是被大哥骂了几句罢了。”
高阳回身坐下道:“你做什么事情了吧?”
李治苦着脸:“四哥请我去了一趟,不知道怎么的被大哥知道了。”
高阳微微叹息一声:“前几天有大臣上书,言说皇子应该去封地。依姐姐看来,你不妨自请去封地吧。”
李治犹豫道:“这个……”
高阳看了一眼媚娘,淡淡道:“你的心事姐姐知道,会让你满意就是。”
李治大喜:“真的?有姐姐出面,父皇必然不会反驳。”
妙玉也看了一眼媚娘,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高阳道:“自然是真的!对了,你今天不是有功课吗?跑来做什么?”
李治一拍脑袋:“哎呀,差点将正事忘了!刚才在西内苑,我偶然听见老赵对父皇禀报,说叔珩兄在达坂山口城堡之战时,再次遇刺!”
“什么!”三女都是一惊,定定的瞪着李治。
“呃……不过叔珩兄没事!倒是小痴受了点伤。”
高阳松口气道:“说话不说完整,想吓人啊!小痴伤势如何?”
“不清楚……”
“还听到什么?”
“没了!刚听到两句就被老赵发现,父皇马上将我赶了出去,所以才会和大哥撞个正着。”
“真没用!”高阳赶苍蝇般摆摆手,“你出去吧,别打扰我们说话。”
李治闻听一脸笑容,点头哈腰的出去关上了门。
妙玉皱眉道:“他在信里没说遇刺!”
媚娘低声道:“想必是怕我们担心,才有意隐瞒的。”
高阳点点头:“他肯定这样想的!我担心的是,那些人屡次三番出手都无功而返,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还会暗中下手。”
妙玉十分焦急:“这可如何是好?”
媚娘道:“姐姐先别着急。依我看来,相公如今远在千里之外,那些人鞭长莫及,想必不会马上派人下手。依我看,在兰州府有大批官兵在应该不会有事,就算有几个刺客,小痴等人在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在回来的路上,说不定会有意外。若是相公能和大军一起回来,就会很安全的!”
高阳皱眉道:“不可能的!英国公和卢国公已经启程回长安了,他回来的时候又不可能让兰州府兵相送。照你这么一说,回来的路上还真不安全!等等,我有办法了。”
妙玉和媚娘齐声询问道:“什么办法?”
“我会去找卫国公商量,你们放心就是!”
妙玉道:“有卫国公帮忙,我们当然放心。对了,刚才晋王说起魏王,我才想到魏王在你来之前,送了一份厚礼过来,说是祝贺相公升官的。你看怎么办?要不要把礼物退回去?”
高阳淡然道:“不必退回去。回一封信,就说等他回来后再去拜谢就是。”
“那就这样办。”
高阳道:“媚娘,雉奴那件事就交给你了。”
媚娘抿嘴一笑:“公主放心,我娘不会反对的。”
“那就好!我这就去拜访卫国公,晚点过来接兕子回宫。”
两人将高阳送出门外,看着她的马车拐过街角才进了大门。
媚娘看着几个小家伙玩闹,微笑着轻抚了一下小腹,抬头看看西边的天空,双手合什在心中默默地为张焕祈福。
第一百零五章 玉门关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后人的这首诗读来令人倍感苍凉,同时十分形象的说明了玉门关的险要。
七月二十六日未时,当张焕站在这座赫赫有名的关隘之前时,心里也是感慨良多。
最早的玉门关,是由汉武帝开拓西域时,在敦煌西边建立的关口。当时汉武帝派遣十万民夫,修筑了酒泉到玉门的长城,以抵御匈奴入侵,当时玉门关的规模十分庞大。
到了武德年间,由于商道发生了变化,玉门关迁到了敦煌东边的瓜州晋昌。关隘的规模也大大减小,不复往日的风采。
张焕策马转了一圈,发现玉门关城墙并不高,很多地方都不足三丈高。不过刚好位于山隘之上,地势十分险要。
此时的玉门关东通酒泉、西抵敦煌、南接瓜州,而北边就是前往高昌必经的伊州。虽然西域商道堵塞严重,不过仍旧有不少商队往来。同时又是大唐西去的最后一道险关,因此玉门关里驻扎了兰州府兵四千余人。
玉门关每月逢五才会开关,不过张焕一行一百多人前来,早就引起了关上士卒的留意,不一会就有人策马出关前来问话。得知是前往高昌传旨的钦差,很快由巨木建造的关门就缓缓打开,飞马奔出一队人来。
张焕整整衣冠,驻马静候。
到了近前,为首一将领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末将玉门关守将,果毅都尉孙德禄,拜见钦差大人!”
张焕道:“孙都尉请起!”
孙德禄起身道:“谢大人!昨日就接到了李大将军的信,没想到张大人来的这么快。请关内说话。”
张焕等人跟着孙德禄进去后发现,里面的房屋大都是土坯房,而且看上去十分简陋。孙德禄介绍说西边是军营,西北边是校场。孙德禄将自己的房间让给了张焕,也就是几间较大的屋子罢了。
张焕此行,李大亮派出了一百五十名骑兵跟随。都是乡党,所以孙德禄准备亲自带着这些骑兵下去军营安置。王玄策想了想,也跟着去军营住宿。李铁三兄弟帮着小痴将行李放好后,关上门去了隔壁房间。
“喝点水吧。”人都出去后,小痴倒了杯水递给他。
张焕喝完水,伸个懒腰爬在了床上。骑了半天的马,早就腰酸背痛了。小痴走过来,默默地给他揉捏肌肉。
张焕叹口气:“骑马还真是累!”
“那是你还不习惯长期骑马,再说了你也不习惯现在这匹马吧。”小痴手上不停,嘴角却有些笑意。
“那倒是,还是尉迟宝林兄弟送的那匹马温驯。”说起这个,张焕就十分怀念那匹温驯的马儿。
小痴撇撇嘴:“那匹马啊?只能算是玩具!你现在这匹马,才是真正的战马!没想到金浩家中还有大宛马,让我都吃了一惊。”
张焕微微一笑,不由回想起前几天在兰州府的事情。
从伏俟城一回到兰州,张焕就对李大亮提出,要见见金浩。不想李大亮告诉他,金浩忽然在狱中自尽。不止如此,金县尉得知这件事之后,也在家中服毒自杀。
张焕心里十分疑惑,金浩贪生怕死,怎么会自尽?而且好巧不巧,恰好押回兰州之后就自尽!张焕可以肯定,这件事情十有八九有人在暗中操纵!不过没有丝毫证据,也只好就此作罢。
金县尉父子死后,家产都被充公。其中有几匹上好的大宛马,却被程知节偶然看见了,不由分说就牵走了三匹。自己留下一匹之外,剩下两匹分别给了李绩和张焕。李大亮十分舍不得,却敌不过程知节的无赖嘴脸,只好自认倒霉。
小痴见他半晌不出声,柔声问道:“又在想金浩父子的事情啊?”
“是啊!我得罪的人很多,太子、世家、侯君集等人。不过按理说,这些人都不会和金浩父子扯上关系,那到底是谁呢?”
小痴笑道:“想不通就不想!藏在暗处的人,迟早回来露出狐狸尾巴。”
“你说得对,我自己小心就是。”
李绩和程知节都说过,战马一定要亲自喂养,才能增加默契。张焕疲乏稍减,就起身出去准备喂养。
这匹马通体雪白,只有四只蹄子周围有一圈淡淡的黑色,张焕当初一眼就喜欢上了它。小痴还特意给这匹马取了个名字,叫做‘霜白’。
经过这几天的喂养,霜白已经熟悉了新主人。见到张焕近前,就将脑袋凑过来想要舔他的脸。张焕笑着摸摸它的脑袋,将上好的精料倒在了食槽里。霜白打个响鼻,低头吃了起来。
“张大人这匹马,似乎是大宛名驹啊!”孙德禄安置好将士们,回来后见到张焕在喂马,忍不住赞叹一句。
“哦?孙都尉很懂相马?”
“久在西域边陲,总是能见到一些好马,说不上太懂。”
“听孙都尉这话的意思,在玉门关待了很久了?”
“已经五年多了!”
“既然如此,孙都尉肯定十分熟悉西域的情况,可否请教一二?”
“张大人客气了,有事尽管问。”
“孙都尉,请进屋叙话!”
“张大人请!”
进屋坐下后,张焕就向孙德禄问起了西域的情况。这孙德禄久居玉门关,果然对西域各地的情况了如指掌,但有所问,无不一一解答。从他嘴里,张焕知道了不少东西。
原来近几年以来,鞠文泰不但时常打劫大唐商队,还一度东进到了伊州附近。典合城、七屯城是达延芒经营的重中之重。而在这两地,回纥人最多。伊州刺史石万年就是回纥人,达延芒并不想得罪回纥人,因此鞠文泰东进时并没派兵参与。
鞠文泰虽然气焰嚣张,高昌兵本身战力却十分低下,被石万年设下伏兵大败而归。从那以后,鞠文泰再也不敢东进。
十几天前的达坂山口之战后,达延芒仓皇将王帐迁到典合城。鞠文泰趁虚而入占据了鄯善、蒲昌等地,不过兵力十分薄弱,其主力还是驻扎在高昌城。
“高昌西边的情况如何?”听了孙德禄的介绍,张焕对高昌以东、以南的情况都有了了解,接着询问西边突厥人的情况。
孙德禄喝了一口茶水,说起了高昌西边的事情。
当初突厥人分裂之后,东突厥被大唐所灭,而西突厥却在其可汗乙毗咄陆带领下西进。乙毗咄陆骁勇善战,连续击败高昌、突骑施和吐火罗等强大的西域国家。高昌战败后,和突厥签订了城下之盟,年年向突厥人进贡以保平安。突骑施和吐火罗两国,也默认了突厥人在西域的存在。
乙毗咄陆趁势大肆扩张,将西域大部分都收入囊中,可汗王帐设立在了西边的怛罗斯城,和大食人也有勾结。如今西起怛罗斯城,东到焉耆、高昌都是突厥人的地盘。乙毗咄陆为了加强对西域的控制,在碎叶城、疏勒城布下重兵,以震慑其他国家。碎叶城和疏勒城的兵力,由突厥王族、大叶护执失突利执掌。
张焕听到怛罗斯城这个名字,心头莫名的一颤!
要知道,高仙芝兵败怛罗斯城之后,大唐在帕米尔高原以西之地全部丧失,这一带的伊斯兰势力开始全面崛起,大唐最终失去了对西域的控制。可以说,怛罗斯之败是大唐逐渐衰弱的导火索。
张焕暗下决心,一定不会让怛罗斯之败发生!
稳定情绪之后,张焕接着问道:“孙都尉,前往高昌,有几条路可走?”
“说起来有两条路,不过可走的只有一条,那就是向北翻过莫贺延碛到达伊州,再向西到达高昌,这条路也是商队往来的路线。”
“另一条路呢?”
“那条路早已经荒废!”
“说来听听!”
“过了沙洲再向西,到了七屯城东边几百里处再转而向北,穿越大沙海也可以到达高昌。不过一路都是沙碛沙漠,十分难走,只有在蒲昌海可以补充水源。”
蒲昌海?张焕依稀记得,蒲昌海就是罗布泊。找出地图一看,果然如此。
“那就走伊州那条路吧,还请都尉找几个向导。”
“没问题!张大人一路劳顿,不如先去用饭,饭后再商量事情。”
“那就有劳孙都尉了!”
因要招待张焕,孙德禄特意吩咐厨下做了烤全羊、手抓饭和烤馕。张焕近些日子在伏俟城和兰州府吃了很多羊肉,因此只是浅尝即止,倒是喝了不少西域产的葡萄酒。
用完饭后,孙德禄询问张焕是否要到处看看。
张焕笑道:“我想去军营看看,不知是否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大人请跟我来。”
到了军营却发现人并不多,问起值守的将士才知道,都去了西北角的校场。
孙德禄道:“张大人有所不知,在这玉门关驻守十分无聊,将士们时常在校场比武摔跤打发时间。”
张焕来了兴趣:“且去看看。”
“请跟我来!”
离校场还很远,就听见一阵阵呼喝声和加油助威声,随之而起的是漫天的尘土。进去后发现,两个膀大腰圆的士卒正在角力,见到张焕和孙德禄进来,都齐齐住手行礼。王玄策正在看热闹,见到张焕进来也走了过来。
张焕笑容和煦:“你们继续!获胜者,本官赏钱百贯!”
“大人此言当真?”
张焕点头道:“当然!”
“大人,除了角力,其他的比试行不行?”
“是啊,我擅长骑射,可否也比试骑射?”
“不如骑射、角力、拳脚都比试一番!”
张焕话音刚落,众将士就喧哗起来。
孙德禄喝道:“休要无礼!”
张焕摆摆手:“孙都尉,不碍事的。就让本钦差看看将士们的真本事吧!李铁,将钱拿上来!”
李铁闻声上前,取出一个大钱袋来,哗啦一声倒在地上,十两一个的小金锭足足有十几个。
“哇……”众将士见到金子,都惊呼起来。
张焕高声道:“不管哪一项,只要获胜者都赏钱百贯!”
将士们闻听,个个摩拳擦掌准备一显身手。张焕微微一笑,将比试的事情交给孙德禄安排,自己坐在一边观看。
小痴道:“又乱花钱!”
张焕低声道:“奖赏将士们,怎么会是乱花钱?”
王玄策笑道:“叔珩恐怕别有深意吧。”
“算是吧!孙都尉告诉我,玉门关的将士们半年才能轮换一次。这里的情况你们都看到了,实在枯燥无味!我出一点小钱,却能让他们十分开心,何乐而不为?”
“叔珩所言极是!刚才我和将士们聊天,也都这样说。虽然饷银多一点点,受的苦却多很多。叔珩不妨向李都督进言,请他酌情增加玉门关将士的饷银!”
张焕摇摇头:“若是英国公没回京,请他说还差不多。我官职低下,如何能说这事?玄策,你为什么不换个角度去想?”
“叔珩是何意?”
张焕沉声道:“撤掉玉门关不就行了!”
王玄策一愣,低声道:“玉门关是我大唐西边最后一道关隘,岂能轻易撤掉?你没开玩笑吧!”
张焕淡然道:“将西域甚至更西的地方全部收入我大唐版图,还要玉门关何用!”
张焕语气虽然淡然,却带着一股坚定!
达坂山口之战,张焕亲眼见到了数千人的生死,还亲手杀了人,心里也起了巨大的变化。可以说,那一战彻底激起了张焕建功立业的决心!
小富即安,多娶几个美女混日子这种想法,如今张焕想想就感到惭愧!
这种想法,岂能对得起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岂能对得起李靖的殷切希望!岂能对得起达坂山口死去的将士!
小痴看着他,一双妙目中满是欣赏和情意。
王玄策张大嘴愣了一会,抱拳对张焕深施一礼。
张焕微微一笑:“开始了,看将士们比试吧!”
平心而论,玉门关的将士们武艺都很一般,不过张焕却一直在鼓掌助威。
因为参加的人太多,天色暗下来仍旧还在继续。张焕见将士们士气高昂,索性和孙德禄商量了下,打起火把继续比试。
这一场比试耗费了好几个时辰,直到戌时末才完全结束。张焕言而有信,给所有的获胜者亲手发下了十两金锭,又引起了一阵阵喧哗。到了角力获胜者时,张焕发现这人竟然不是大唐人。
孙德禄介绍道:“他叫阿提力,是回纥人,在高昌住过五年,对高昌城的情况了如指掌,前年才举家迁到兰州府。阿提力对西域各地也十分熟悉,大人要向导,下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对了,他还擅长驯养鹰。”
张焕一下子来了兴趣,将威信王所送两只鹰的情况告诉了阿提力,询问他该如何驯养。阿提力汉语说得很好,说起驯鹰来头头是道。张焕大喜,心里想着等回来时,向孙德禄讨要此人。
孙德禄又找了另外两人,都是以前跟着父亲在西域各地行商的,对西域道路十分熟悉。其中一人叫胡德茂,另一人叫韩旭,连同阿提力一起给张焕做向导。
向导安排妥当后,孙德禄请张焕回去安歇。
“孙都尉自便就是,本官想看看玉门关的夜景。”
孙德禄摇摇头,玉门关的夜景有什么好看的!当下令阿提力三人给张焕带路,自己告退下去歇息了。
“阿提力,这附近可有高处?”
“大人请跟我来。”
阿提力带着张焕等人,登上了关隘后的一座小山。
此时满天星光,夜空一碧如洗,一弯残月洒下了朦胧的光辉。微风不时拂过,带来一阵阵淡淡的花香味。举目四处眺望,能看到远处的点点星火,令人不由得升起一种梦境般的感觉。张焕看了看东边的夜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亲人。
小痴喃喃道:“真美!”
王玄策一脸赞同:“确实很美!只觉得一眼望过去全是辽阔的坦途!”
张焕笑着摇摇头:“这不算什么!玄策,以后有机会和我出海!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一望无际!”
“必当追随!叔珩,如此美景,何不赋诗一首?”
李铁递上酒囊:“公子,饮酒以助兴。”
张焕接过酒囊,痛饮几口后只觉得畅快淋漓非常!忍不住抬头长啸一声!啸声一落,张焕就大声吟诵起来。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吟完之后,张焕伸手摘过李铜的弓箭,挽弓搭箭一箭射向西边的夜空!只见一道白羽瞬间消失在眼前,落在了远处的草丛中。
第一百零六章 前往高昌
碧蓝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太阳火辣辣的照射下来,天地间迷茫着一层似雾非雾的灰气,看上去就像地上着了火一般。看守伊州城门的几个士卒躲在阴凉处,懒洋洋的打着哈欠,眯缝着眼看着远处成群结队的牛羊,都觉得十分困倦无聊。
伊州地处瓜州和沙洲之间,是一大块水草肥美的绿地。东汉年间抗击匈奴,就曾经在此地屯兵,后来一直屯田驻兵,不过当时的名字叫做伊吾。
贞观初期,现任兰州府大都督,当时的西北安抚使李大亮前去招抚。伊吾城主石万年接受了招抚,连同周围几座小城市一起投靠了大唐。随后大唐就在此地设立州府,仍旧让石万年担任刺史。
“都他妈的精神点!”这时从城门里走出一个小头目,见属下无精打采,高声训斥起来。
“头儿,整天都没几个人来往,何必这么认真啊。”
“是啊头儿,昨天还有一队波斯商人经过,今天连个鬼影都没。这没了外快,弟兄们哪里打得起精神啊?”
小头目还想骂几句,忽然隐约听到一阵马蹄声从南边传来,不一会时间一小队骑兵就出现在了远处,耀眼的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小头目惊呼道:“他们穿的是明光铠!是唐军来了!”
“要不要关城门?”
“胡说八道!快去通知城主大人。”
“诺!”
几个手下连滚带爬跑进城去,禀报伊州刺史石万年。城外的牧民们见到唐军,也都十分稀罕的观看。自从突厥人到了西域之后,就很少见到大唐的将士了。
这一小队骑兵来势很快,转眼间就到了伊州城下。
小头目上前道:“敢问可是大唐来的大人?”
为首一人道:“大唐使节张焕,奉旨出使高昌。伊州刺史石万年何在?”
小头目赶紧拜倒在地:“参见张大人!小的们已经去禀报城主大人了,想必马上就到。”
这人笑道:“起来说话!我乃副使王玄策,并非张焕大人。”
小头目腹诽一句爬起来,偷眼看这队唐军衣甲鲜明,个个都是精悍之士,赶紧低下头去。
这时一个骑白马的少年上前道:“本官张焕,有几句话问你。”
小头目抬头见这少年文官风度翩翩,坐骑也是神骏非常,忍不住在心里暗赞一声,赶紧躬身道:“请大人只管询问,阿木勒知无不言。”
张焕一脸和煦:“原来你叫阿木勒?如今伊州有多少百姓?”
“回大人,伊州有三万多百姓。”
“听说以前高昌兵来犯,被轻易击退。如此说来,石大人手下将士看来十分英勇啊!”
阿木勒抬起头,满脸骄傲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回纥人天生就是战士,岂是高昌人可比的!”
王玄策喝道:“大胆!怎么对大人说话呢?”
阿木勒一惊,赶紧低下头去。
张焕摆摆手:“无妨!阿木勒,伊州百姓日子过得可好?”
“回大人,以前商道通畅时,来往客商很多,伊州百姓很是富裕。后来突厥、高昌和达延芒堵塞了商道之后,生活大不如前了。”
“原来如此!伊州百姓们可怨恨突厥人和高昌人?”
“大人,那是肯定的啊!谁都想过好日子不是!”
“百姓们都这样想吗?”
“可不是嘛!大人,若是皇上发兵攻打高昌、突厥,我等肯定誓死相从。”
张焕点点头,心中若有所思。这时城门里一片喧哗,紧接着涌出一群人来。走在前面那人头戴圆帽,身材粗壮高大,鼻梁高挺,眼神看上去很威严。
走到近前,这人高声道:“伊州刺史石万年,恭迎大唐天使。”
“石大人,请接圣旨!”
“大唐皇帝万岁!”石万年愣了一下,赶紧拜伏于地。
这份圣旨是数天前才送到兰州的,圣旨中大大赞赏了石万年一番,同时还赏赐了不少财物。张焕读完之后,上前把圣旨交到石万年手中。
石万年小心翼翼将圣旨的收在怀里,这才和张焕见礼。石万年礼数十足,一口大唐官话说的字正腔圆,张焕心里暗自惊奇。石万年和李大亮时有书信往来,早已经得知达坂山口之战的情况。得知他就是张焕,也吃了一惊,态度愈加亲热起来。
入城之后,张焕发现这边的建筑以砖木为主,有明显的汉朝风格。石万年的刺史府,更是和长安城内官员的住宅没什么区别。询问过石万年才知道,自汉以来,伊州附近的百姓建造房屋时都沿用汉朝风格,数百年没有改变过。
进入刺史府之后,石万年召来侍女,服侍张焕等人先去洗漱换衣。
洗漱完毕被请到大厅后,宴席早已经摆好了。石万年盛情相邀,张焕推迟不掉只好坐了首席。
石万年举杯道:“大人远来辛苦,本官先敬大人三杯。请!”
“石大人请!”
酒过三杯之后,石万年摸摸胡子:“张大人年纪轻轻,就在达坂山口立下大功,本官十分佩服。”
“石大人太客气了!在兰州时,李都督就经常说起大人英勇善战,多次击退鞠文泰的兵马。”
石万年呵呵一笑:“那是李都督过誉了!当年就是他前来招抚,本官才率众归附大唐的。前阵子李都督率兵出兰州,到了瓜州、敦煌一线,本官刚想去拜见,不想大军又回转兰州了。真是令人扼腕叹息!”
“石大人此言似乎意有所指啊!”
石万年点点头:“不满张大人,我伊州虽然是绿洲,水草也十分肥美。不过商道堵塞之后,最近几年伊州百姓日子开始艰难起来。伊州百姓无不盼望皇上出兵,恢复商道畅通!这次大军出兰州,本官很是兴奋,不料却……敢问张大人,皇上可有出兵的打算?”
“这个……敢问石大人,可有伊州和附近的地图?”
张焕虽然没明说,不过询问地图,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了。石万年大喜,马上取来了几张羊皮地图。
这些地图都十分简陋,石万年指着地图一点点的讲解,张焕才勉强看懂。从地图上可以看出,纳职、柔远等几座小城,将伊州围在了中间。而向西过了天山支脉,就是蒲昌、鄯善等地,情况和孙德禄说的差不多,不过石万年说的更加详细。
“石大人,有没有大沙海那条路的地图?”
石万年脸色很惊讶:“张大人要那个做什么?倒是有一张很早之前的地图,不过那条路早就荒废了。”
“一时好奇罢了,还请石大人取来看看。”
张焕这话到不是敷衍石万年,确实想着等西域平定了,去看看千年前的蒲昌海。
石万年不再追问,又去取来了一张羊皮地图,这张地图虽然残破不堪,路线却画得很清晰。张焕道了谢,将地图交给李铁收了起来。
石万年笑着拍拍手,一溜烟进来了七八个衣着暴露的胡姬,进来后行过礼就载歌载舞起来。
这些胡姬跳的是西域最流行的胡旋舞,舞姿十分狂野。一时之间,眼前只有裸露飞舞的美腿腰肢,张焕和王玄策都看得有些发呆。小痴冷哼一声,张焕回过神来,讪讪的转过头去喝酒。
石万年一怔,这才发现小痴竟然是个女子。这位张大人气度不凡,不想也风流不羁,出行都带着侍女。这侍女似乎还很厉害,难道是家中夫人的安排不成?想到这里,石万年心头不免暗笑起来,本来还准备让几个胡姬服侍他的,看来是用不着了。
宴席结束后,张焕请石万年安排下房间,想先去休息下。石万年笑着询问,是否要胡姬服侍。听见这话,小痴再次冷哼一声,张焕只觉得身边冷风飕飕,赶紧出言谢绝了。
倒是王玄策跃跃欲试,等到侍女将张焕和小痴带下去后,向石万年讨要了一个胡姬服侍。
张焕沐浴之后,倒在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夕阳西下时,张焕伸个懒腰睁开眼睛,却见小痴在身边睡的正香。张焕吻吻她的小脸,起身走了出去。两人最近虽然晚间一直在一起,不过也仅仅只是亲吻拥抱一下,并无其他动作。
张焕出了城主府,信步去了城头。
这伊州真不愧绿洲之名,四周都是青青的草场,间或不少绿树,还有几条河流缓缓绕城流过。远远望去,星罗棋布的牛羊点缀在草场上,就像在绿色的毯子镶嵌了无数宝石一般。
到处转了一圈回去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石万年见他回来了,又吩咐人准备晚饭。
张焕不见王玄策,有些疑惑的询问李铁。得知原因后,张焕不禁莞尔一笑。上次洪韬讥笑王玄策去西域的目的是为了异族美女,没想到还真应验了。
晚饭摆好之后,王玄策才姗姗来迟。张焕见他脸色有些发白,自然免不了打趣几句。王玄策嘿嘿一笑,也不和他争论,不过晚饭后却又向石万年讨要了两个胡姬。
第二天一大早,张焕一行就辞别了石万年,离开了伊州向西而去。
达延芒去了典合城之后,此前到处乱晃的马贼小队也销声匿迹,再加上有阿提力等人带路,一路行去十分顺利。
当晚夜宿天山,张焕又领略了一番天山风光。次日巳时,就到了鄯善城外数十里地。
天山以西,景色一下子改变了很多,在伊州等地时常可见的低矮绿树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的胡杨树。
一直到了鄯善城外十里地,才见到路上有行人经过。见到张焕一行,都是惊奇万分,在身后指指点点。
鄯善城头上的人,也早就看见这一小队唐军,不等张焕等人到城下,就将城门关闭起来。
到了近前,张焕见城头空无一人,皱皱眉头令人上去喊话。
“大唐天使至此,城上还不快快开门!”
连喊几声,城头上才站起一排人,正中一个少年衣着华贵,身上满是金银珠宝,看上去十分的俗气不堪。
“快开城门!”
这少年一脸傲慢,不但不开城门,反而用小指好整以暇的挖耳朵,斜着眼睛看着张焕等人。
王玄策大怒:“兀那小子,还不快开城门,迎接大唐天使!”
那青年轻弹手指,一脸不屑:“什么时候大唐人也敢来鄯善了?尔等必然是冒牌的!来人啊,给我弓箭伺候!”
话语刚完,就听见嗡的一声,一支箭瞬间将这青年帽子射飞,笃的一声钉在了后面的城楼上,羽箭还在不停的摇摆!
“我的娘啊……”这少年惨叫一声,身子一软就瘫倒在地。
原来是小痴见他出言不逊,忍不住出手教训。张焕向她微微一笑,赞扬她做的好。
“王子,你没事吧?”城上的士卒见这青年倒地,都大惊失色。
王子?张焕等人闻听,却有些啼笑皆非,这样的人竟然是王子!不知道是否就是鞠文泰的儿子。
这少年回过神来,嘶声喊道:“奶奶的,给我射死这些大唐人!”
“且慢!鞠智利,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何况我高昌并未和大唐开战!来人,打开城门,迎接大唐使节!”
城头的士卒正想放箭,被一个黑粗大汉高声喝止。这人虎背熊腰,面色十分凶狠。听见他下令,城门卒赶紧打开了城门。这黑粗汉子下了城楼,率先走出城来。
“本将鄯善守将高德,请问何人是大唐使节?”
张焕策马上前,朗声道:“本官张焕,就是大唐使节!”
“张焕,这名字似乎很熟悉!”这汉子闻听,心里嘀咕起来。
这时城头那少年怒喝道:“高德,你不要仗着自己是太子王兄的人,就敢胡作非为!今日回去,本王一定要在王叔面前告你一状!”
高德猛然想起来,此前达坂山口之战,唐军主将就叫张焕,传言说就是一个少年官员。
高德回头怒喝道:“鞠智利,你要去便去,本将怕你不成!”
鞠智利气的满脸发青,却对高德无可奈何,只好跳着脚斥骂。
高德也不理他,快步上前道:“敢问可是达坂山口唐军主将张焕?”
“正是本官!那人是你高昌的王子?”
高德脸色尴尬,挠挠头道:“不错,那人是我王侄子。”
“原来如此!”张焕点点头,忽然大喝道:“鞠智利,高昌乃是我大唐属国,你既然身为高昌王族,也是我大唐臣子,为何见了大唐天使竟敢不拜?你可知罪!”
鞠智利一愣,竟然忘记了斥骂高德。
张焕接着怒喝道:“不拜大唐天使,形同谋反!鞠智利,你要谋反吗?”
高昌历来就是中华属地,这一点即使是鞠文泰也无可否认。因此虽然亲近突厥,打劫大唐商人,暗地里小动作不断,不过鞠文泰从来没有对大唐宣战!
这鞠智利依仗鞠文泰的宠爱,屡次三番行不法之事,还和太子鞠智胜时常起冲突。高德乃是鞠智胜的人,因此虽然见张焕言辞犀利,也只是皱皱眉头,并未出言声援鞠智利。城头上的将士见主将不出声,也都默然不语。
鞠智利还想叫嚣,见周围人除了亲信,其他人都默然的看着自己。心头又气又怒,不过他也清楚,鞠文泰据对不会公开宣称反对大唐,无奈之下马马虎虎行了一礼,恨恨的一跺脚离开了城楼。
“高将军,请问此去高昌城,还有多远?”张焕脸上怒气一敛,含笑询问高德。
“若是快马,两个时辰左右就可以到达。”高德心里叹息,这张焕言辞锋利,果然有些本事。
“原来很近了!高将军,既然如此,我等就不停留了,直接去拜会高昌王即可。”
王太子鞠智胜内心亲唐,作为鞠智胜心腹的高德自然十分清楚。又因为达坂山口之战的胜利,张焕在西域已经小有名气,因此高德对他十分亲近。见他们执意要赶路,高德特意令人取来新鲜瓜果招待。
张焕道了谢,让将士们都下马吃了一些新鲜瓜果,就起程赶往高昌城。
鞠智利一脸阴骛,等到张焕一行离去后,也带着亲信随从匆匆离开鄯善,紧随其后向高昌城而去。
第一百零七章 高昌王宫
高昌城在吐鲁番市以东百里附近,位于火焰山南麓。西汉时,大将李广利就在此地屯田驻军,此后一直就是中华属地。丝绸之路开通后,高昌就一直是丝路名城,因此道路十分发达。
这时的高昌城周围,还是一片绿洲,河流湖泊众多。张焕一行离开鄯善,一路行来只见道路两边高大成群的胡杨树比比皆是。
越靠近高昌城,路上各色行人越多。只因高昌宗教盛行,佛教、道教、甚至波斯的拜火教都十分盛行,所以这些行人衣着打扮都大大不同。
未时三刻,张焕等人来到了高昌东南的小城柳中。这柳中说起来是城,但是城墙低矮,面积也不算大,还不如说是一个集镇更确切点。
达延芒的势力撤离后,在这里驻扎了二千多高昌兵。这些高昌兵装备和军纪都极差,明知是大唐使节,竟然上来讨要好处。
“列队,举刀!”
张焕一声令下将士们铿锵声中拔出兵器来,开始整齐列队。这些高昌兵十倍于唐军,见到唐军刀枪森严,竟然不敢再纠缠,赶紧闪开路来。张焕哭笑不得,没想到这些人这么胆小,赶紧下令队伍前行。
张焕等人离去后,鞠智利很快就赶了过来。听说这件事后大怒,将柳中守将暴打一顿后,才气哼哼的跟着赶往高昌城。
张焕等人继续前进了不到半个时辰,远远看见一座城池。这座城池虽然和中原的大城比起来远远不如,不过比起伊州、鄯善等地,却算得上是大城了。
阿提力上前告诉张焕,这就是高昌城。胡德茂也说,这座城和中原城池一样,也分为内外城。内城就是鞠文泰的王城,高昌兵力大都布置在内城。而宗教聚会、商人交易等等都在外城举行,只布置了几百人维持秩序。
到了近前只见外城城门大开,不过因为天气酷热的原因,进出行人很少。
“你们是什么人?”见到张焕等人,一个城门小吏一脸稀奇,带了几个人上来询问。
王玄策喝道:“大唐使节张大人,奉皇帝陛下之命,前来给高昌王鞠文泰传递圣旨!尔等还不快快去通报!”
不料这小吏放声大笑,还一边笑一边指着王玄策。
王玄策怒道:“笑什么!”
“哈哈!哪来的骗子,竟然冒充大唐使节!要知道,我在这城门守了几年了,都没见到过大唐使节。尔等快快老实交代,到底是何人?”
王玄策手指旗帜:“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那是我大唐的军旗!”
这小吏起先没注意,这时才看见军旗上果然大书一个‘唐’字,顿时有些惊慌失措起来。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却是鞠智利一行回来了。见到是他,这小吏点头哈腰迎接上去,小心的给鞠智利擦去靴子上的灰尘,将刚才的事情告诉了他。
鞠智利瞪了小痴一眼之后,趾高气扬的打马奔进了城门,竟然没理会张焕等人。
鞠智利进了城,回头高声道:“大唐人,等着我王传召吧!”
王玄策大怒,就要出言喝骂。张焕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着急。那小吏见鞠智利这般作态,也懒洋洋的退在一边打起盹来。不料鞠智利进入内城后,内城城门竟然缓缓关闭起来。城内百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都出来围观,指着张焕等人议论纷纷。
鞠智利进去后竟然再没了音信,张焕等人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仍旧没有人前来迎接。此时围观众人也散去了大半,张焕虽然汗流浃背,却依旧端坐马上。其他将士见状,也都个个昂首挺胸。那小吏见这队唐军在太阳下晒了一个时辰,仍旧阵型严整,心里也吃惊不小。
王玄策过来低声道:“大人,你要不要去树荫下休息会?这些王八蛋!”
“不必了!鞠文泰越晚派人来,说明他心里越害怕罢了!通知将士们,保持军容!”
“诺!”
又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内城忽然城门大开,随着马蹄声走出千余骑兵,簇拥着一个华服青年缓缓向这边而来。这华府青年相貌依稀和鞠智利很像,不过多了一些书生气质。
张焕轻咳一声,将士们腰杆挺得更直,目不斜视的望着前面。华府青年已经在城头观看多时,心里既敬佩又担心。大唐将士这般精悍,难怪将突厥人打得丢盔弃甲。自己小小的高昌,如何是大唐敌手!
华府青年心思复杂,到了近前抱拳道:“本王高昌王太子鞠智胜,敢问哪位大人是大唐使节?”
得知是高昌王太子,张焕心底暗笑,看来这鞠文泰是坐不住了!策马上前道:“在下就是大唐使节!皇上有旨意给高昌王,高昌王为何不前来接旨?”
“父王有些身体不适,委托本王子前来迎接使节,还请这位大人不要见怪。”鞠智胜见大唐使节竟然是个风度不俗的少年,也在心里暗暗称奇。
张焕淡淡道:“高昌王病的可真巧!”
鞠智胜脸色微红,伸手在背后暗暗打个手势。手下千余骑兵马上分列两边,各自手按兵器瞪着张焕一行。
“这位大人,父王在王宫等候,请!”
张焕接过李铁递上的专使符节,右手高举过头,一夹马腹率先向城内走去。
鞠智胜使个眼色,那千余骑兵猛然间大喝一声,齐齐抽出兵器高高举起来。小痴等人赶紧策马上前,将张焕围在中间。
“虚张声势罢了!”张焕淡然一笑,胯下马丝毫不停继续向城内走去。
给大唐使节队伍一个下马威,这是鞠文泰的主意,哪想到人家却不予理会。鞠智胜暗自苦笑一声,也策马向里走去。
张焕忽然暴喝一声:“皇上威武!大唐万胜!”
“皇上威武!大唐万胜!”手下将士齐声高呼,将鞠智胜吓了一跳。
高昌人纷纷大怒,都看着鞠智胜等他下令。鞠智胜微不可查的摇摇头,策马赶上张焕并肩而行。
进了城门之后,张焕微笑道:“王太子这样迎接上国使节,本官还是第一次听见!回京之后,倒是要和史官们讨教一二。”
鞠智胜脸色尴尬,想要辩解不是自己的主意,无奈这是父王鞠文泰的意思,只好低头不语。
高昌城是用土坯砖石所建造,不过房屋却大都是木质结构。除了宗教建筑,其他建筑物几乎都是汉朝风格。张焕心中思量,这十有八九是因为李广林在此地屯田,本地人逐渐接受并喜欢上了汉朝的东西。
“本王子疏忽了,还没请教使节高姓大名?”鞠智胜脸色恢复了正常,在马上微微一抱拳,询问起了张焕姓名。
“本官鸿胪寺少卿张焕!”
“哦?可是‘问世间情为何物’、‘醉里挑灯看剑’的扬州才子张叔珩?”鞠智胜一脸喜色,急急地追问。
张焕有些惊讶:“没想到王太子竟然知道在下!”
“果然是你!张大人有所不知,本王子历来喜欢中原文化,更喜欢诗词,多次派人前去大唐购买书籍诗词。去年有大唐人前来,将张大人几首诗词带来,令人叹为观止啊!此后就一直想着,能做出那种佳作的该是何种样人?没想到竟然能见到大人本人,真是可喜可贺!”
鞠智胜似乎真的有些激动,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张焕一愣,没想到这位王太子竟然喜欢中原文化,也就改变态度,面带微笑和他攀谈起来。
谈论了一会诗词,不知怎么的说起了长安,张焕告诉鞠智胜,长安城有十几个高昌城那么大,而且人口有几十万人。鞠智胜闻听赞叹不已,脸上羡慕之色悄然一闪。得知大唐百姓如何富庶,国力如何强大时,鞠智胜心里更是赞叹不已。
到了王宫前,鞠智胜还有些意犹未尽。本想开口邀请张焕晚点再谈,思来想去后还是暗叹一声,带着张焕和王玄策走了进去。小痴等人则被拦在外面,虽然有些担心,却只好眼睁睁看着张焕走进王宫。
王宫里文武大臣齐聚一堂,见到张焕两人进来,都齐齐望了过来。
张焕见王座上坐了个矮胖汉子,一脸的富态,不过脸色有些不好。鞠智利正站在这汉子身后嘀咕什么,知道此人肯定就是鞠文泰。
鞠智胜上前躬身道:“父王,大唐使节到了!”
鞠智利早就加油添醋,将鄯善城的事情告诉了鞠文泰。这时见到张焕二人,鞠文泰只是鼻子里哼了一声,上下打量起了张焕。
鞠智胜瞪了一眼鞠智利,知道肯定是他捣鬼。鞠智利被他一瞪眼,赶紧转过头去。
鞠文泰打量过张焕之后,脸色傲慢:“大唐没人了吗?怎么派了个小子前来!”
王玄策怒道:“高昌王,你敢对大唐天使无礼!”
鞠智利跳脚道:“大胆!竟然敢藐视王叔威严!来人啊,将这两个大唐人抓起来!”
闻听鞠智利此言,就有几个卫士走上前来。
张焕看着鞠文泰,大笑道:“没想到高昌王如此可笑!”
鞠文泰挥手令卫士退下,皱眉道:“你且说说,本王有何事可笑?”
张焕淡淡道:“原来在高昌王宫,谁都可以当家做主的!”
鞠文泰一愣,抬头看了一眼鞠智利,眼神十分不满。
鞠智胜平静的看了一眼鞠智利,心中却怒火熊熊。这个堂弟仗着父王宠爱,一向胡作非为。如今竟然在王宫发号施令,何曾把自己放在眼里!
鞠智利半晌才反应过来,指着张焕喝道:“你……”
“退下!”鞠文泰一拍座椅扶手,喝退鞠智利,转头对张焕道:“大唐皇帝若非无人,岂会派你前来?”
张焕淡然道:“不知大王可听过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晏婴出使楚国,楚王见其身材矮小,讥讽齐王无人可用。晏婴答曰‘齐命使各有所主,其贤者使使贤主,不肖者使使不肖主,婴最不肖,故宜使楚矣。’高昌王以为然否?”张焕说完话后轻拂衣袖,傲然看着鞠文泰。
鞠智胜听见张焕提起晏婴,就暗叫不好。可惜张焕语速极快,鞠智胜还没想出对策他已经把话说完了。鞠智胜叹息一声,心里更是怨恨鞠智利事先挑拨。
鞠文泰反应迟钝,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脸色不由得阵青阵红起来。
这时一个华服老者起身道:“徒逞口舌之力,算什么本事!我王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罢了!”
张焕也不生气,笑着问道:“敢问阁下何人?”
“老夫李世豪,乃是高昌国丈太师。使节想用口舌之利,让我高昌臣服吗?”
“原来是国丈!失敬了。国丈似乎是汉人?”
李世豪冷笑一声:“是汉人又怎样?那是以前的事了!如今我李氏一家,都是地道的高昌人。”
张焕笑容一敛,高声斥道:“李国丈此言真是荒谬不羁!”
李世豪脸色发黑道:“竖子,如何敢口出狂言!老夫哪里荒谬了?”
张焕厉声喝道:“汉朝李广利大将军在此地屯田,其后才有高昌国!由此可见,高昌历来就是中华属地!本官何须靠口舌之利让尔等臣服?高昌本来就是大唐臣子,理当臣服!李国丈既然‘以前是汉人’,难道忘记祖宗留下的史书怎么说的了吗?正因为高昌本来就是臣子,皇上仁慈,才给尔等最后一个机会!若非如此,兰州、凉州以及关内道已经聚结的二十万大军,早就踏平你这小小的高昌城!”
张焕此言一出,王宫顿时沸腾起来,鞠文泰更是吓得脸色苍白。
此前李大亮的兰州府兵前出瓜州、敦煌一线,就让鞠文泰寝食难安。若真是如同张焕所说,关内道还集聚了兵马,小小的高昌如何能够相抗!
王玄策赶紧低下头,以免被人发现在偷笑。兰州、瓜州兵力加起来,也不过七八万,再者关内道兵马从未调动,何来的二十万大军!
鞠智胜走上前去,低声对鞠文泰说了张焕的身份。鞠文泰一怔,没想到眼前这少年就是张焕!若非是他,达延芒也不会仓促撤往典合城了。知道眼前这人是张焕,鞠文泰对他的话没有产生丝毫怀疑,心里更是惧怕起来。
鞠智胜道:“父王,还是先请大唐使节宣读圣旨吧。”
“啊?哦,不错。臣高昌王鞠文泰,恭聆圣旨!”鞠文泰身子一颤,赶紧起身伏地。
“臣等恭聆圣旨……”见鞠文泰拜倒在地,众大臣都纷纷起身拜伏于地。
张焕面色沉静,从袖中取出圣旨缓缓宣读起来。
李世民在圣旨中严厉斥责鞠文泰,令他将扣押的大唐商人全部释放,断绝和突厥人的往来,不再堵塞商道。同时严令鞠文泰,年内必须去长安觐见。若有违抗,大军一到,玉石俱焚!
鞠文泰战战兢兢的接过圣旨,让鞠智胜先将张焕二人请下去歇息,待商量之后再给回话。
张焕一脸微笑,跟着鞠智胜出了王宫。小痴等人见他安然无恙,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鞠智胜亲自将张焕等人安置在驿馆之后,告了个罪匆匆赶回了王宫。
王玄策这才忍不住开始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向小痴几人叙说刚才在王宫的情况。听见张焕竟然虚言恫吓鞠文泰,小痴也不禁莞尔。认识张焕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说谎。
王玄策笑完后,脸色严肃道:“叔珩,你刚才态度强硬,我也觉得很解气!不过我一直在担心鞠文泰一气之下,真把我等关进大牢!”
张焕放下水杯,一脸严肃道:“有时候,态度越强硬,效果反而越好!国与国之间,更是如此!国家大事一味的退让,是得不到别国尊重的!刚才若是软语相求,只怕此时我等都在大牢里了!”
王玄策暗自点头,将张焕的话牢牢记在了心里。可以说,王玄策后来屡次出使都大获成功,即使身处逆境也从来不低头,与张焕这番话有着直接的关系。
第一百零八章 好男儿当效班定远!
张焕等人悠闲自在的在驿馆喝茶,高昌王宫里却吵翻了天。众位大臣各抒己见,有建议鞠文泰和突厥断绝关系,赶紧向大唐示好的;也有请鞠文泰马上斩杀大唐使节,向突厥求救的。两派互不相让,一时之间争吵不休。
鞠文泰只听得心烦意乱,伸出肥胖的手掌轻揉两边额角。这时鞠智胜快步走了进来,众大臣看了一眼王太子,又开始争吵起来。
鞠文泰一拍扶手,站起身怒喝道:“都给我住嘴!智胜,大唐使节安顿好了?”
众大臣见鞠文泰发怒,这才相继闭嘴不言。
“父王,已经安顿在了驿馆。”
“大唐使节有没有不满之处?”
“没有!儿臣将大唐使节安排在了城东驿馆,比起其他几个驿馆,那儿是最好的。”
鞠文泰一屁股坐下,擦擦汗水道:“智胜,你有什么看法?”
鞠智胜道:“我高昌是中华属国,这点无法否认。大唐近些年无暇西顾,突厥人才得以在西域横行霸道!我高昌也不得不依附突厥人,向他们年年进贡。突厥人胃口极大,贪得无厌!大唐皇帝可从来没要我高昌进贡巨量财物!如今大唐皇帝既然要向西域用兵,儿臣看来,正是一个和大唐修好的机会。”
鞠文泰皱皱眉头,相比起来大唐确实宽厚多了。
这时李世豪高声道:“王太子此言差异!我高昌既然已经依附了突厥,若是朝三暮四岂不被人笑话?再者,大唐远在千里之外,而突厥重兵就在碎叶、疏勒,数日及至!若是出尔反尔,只怕祸事将至!”
鞠智胜摇头道:“国丈岂不闻张焕所说,大唐大军就在陇右道集结?突厥虽然强大,如何是大唐的对手?须知就是大唐把他们赶到西域来的!”
李世豪一愣,梗着脖子道:“依老臣看来,那张焕只是危言耸听罢了!若真的有二十万大军集结,前者达延芒撤离鄯善,只怕唐军早就杀过来了!”
鞠智利附和道:“国丈大人所言甚是!王叔,那张焕肯定是虚张声势!”
鞠文泰本来倾向于鞠智胜所言,这时又开始犹豫起来。
鞠智胜见父王犹豫不决,暗自叹口气道:“父王,无论如何眼下不能得罪大唐使节!突厥人的使者应该快来了,不如先看突厥人如何决定再作打算吧!”
达延芒撤离鄯善之后,鞠文泰派人就向乙毗咄陆求助。算算日子,突厥使者从怛罗斯城过来,也差不多该到了。
鞠文泰语气疲倦:“那就这样吧!智胜,听说那张焕文采飞扬,这几天就由你陪着他吧!”
“谨遵父王之命!”
“鞠智利,不许去找大唐使节的麻烦!”
“哦……谨遵王叔之命!”
鞠智胜本来还想和鞠文泰好好谈谈,不想鞠文泰十分疲惫,说了两句话就把他赶了出来,让他去陪大唐使节。
鞠智胜心中叹息,父王总是优柔寡断,只怕将来高昌的命运十分堪忧!不想走出王宫后,却看见鞠智利和李世豪一起消失在了街角处。鞠智胜紧皱眉头,本来想派人跟上去,思来想去之后还是摇摇头去了驿馆。
进了驿馆,鞠智胜就邀请张焕几人去自己府中赴宴。张焕欣然答应了,带着王玄策几人去了太子府。席间鞠智胜几次想要谈谈国事,都被张焕巧妙地避开了,只是和他谈一些风花雪月之事。
酒宴直到戌时才结束,告辞的时候张焕道:“王太子,我还是第一次来西域,不知明日可否四处看看?”
鞠智胜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反正高昌城附近也没什么值得保密的东西。
次日一早,鞠智胜就前来邀请张焕出城去游玩。张焕并未带护卫,只带了小痴几人一起前去。
不得不说,此时的高昌城附近景色真的很美。又正值盛夏,绿树成荫百花争艳。绿洲上,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牛羊。
张焕留意到,在城西有一条大河流过,就提出去上游看看。鞠智胜告知说这条大河叫做交河,河水主要是天山积雪所化,是方圆几百里最大的河流。
张焕心中一动,对鞠智胜笑道:“不知王太子可见过黄河长江?”
“不曾得见!仅仅从书上看到过,说实话很想去看看!”
“呵呵,在我看来,这条河只能算是小溪罢了。王太子有机会不妨去我大唐,看看气象万千的黄河长江!”
张焕虽然没有明说,却有把这条河比作高昌,把大唐比作长江黄河的意思。鞠智胜想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心中不免有些恼怒。
张焕不等他生气,接着道:“王太子饱读诗书,想必也知道中原朝廷的强大之处。历来和中原对抗的周边民族,几个有好下场?前者有匈奴,后者有突厥,都曾经和中原相抗!如今匈奴安在?突厥人又是何等情况?一旦我大唐西进,乙毗咄陆的覆灭指日可待!”
情知张焕所言是真,鞠智胜叹息一声,怒气也迅速消失。
张焕语气转为柔和道:“还请王太子好好劝劝高昌王,和突厥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鞠智胜默默点点头,心中更多的却是无奈。要想劝服鞠文泰,除非是突厥人忽然抛弃高昌,否则的话只怕很难。
被张焕这番话所动,鞠智胜心情一直不好,勉强陪着张焕逛了一圈,太阳刚升起来就带着张焕回到了高昌城。
接下来连续几天,鞠智胜都整日相陪,也从不限制张焕等人的自由。只是每当张焕问起鞠文泰的情况,都被他塞搪过去。
张焕也不着急,将高昌城附近的地形牢记在心里后,索性向更西边去看了一圈,到了银山脚下才回转。银山西麓就是焉耆,根据张焕了解的情况,焉耆王此前也向大唐进贡称臣,后来才倒向了突厥。
经过这几天的四处查看,张焕对高昌城以及周边的情况基本已经了解清楚。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张焕就准备再去见鞠文泰一面,然后不管什么情况都回长安去。不料八月六日一大早,鞠智胜就拉着他去交河上游打猎。
鞠智胜这些天可谓鞍前马后,一国王太子能做到这般,张焕也不好拂了他面子,就备好弓马去了交河上游狩猎。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了。刚走到城外十里地左右,就听见西边传来一阵马蹄声,不久之后尘土飞扬,一队百人左右的骑兵从两里开外疾驰而过。
阿提力见到来人装扮,策马上前低声道:“大人,是突厥人。”
张焕心中恍然大悟,自己在查看高昌城周围地形,同时鞠文泰也在用缓兵之计,以等待突厥人的到来。
见到突厥人到来,鞠智胜脸色很不自然,刻意拖延了一阵子,等到突厥人都进城后才带着张焕等人回城。张焕冷眼旁观,也懒得说破。
回城之后,张焕就要立刻去见鞠文泰。鞠智胜百般推搪,最后被张焕逼得无奈,只好答应最迟明天一早就带张焕进王宫。张焕心头冷笑,想必鞠文泰要和突厥人商量之后,才能下决定。
回到驿馆,张焕就令阿提力去打探一下,那些突厥人去了哪里。不久阿提力回报说,突厥人被安置在了城北驿馆。看来鞠文泰也知道,若是双方见面,只怕会马上起冲突。
鞠智胜离去后,并没像往日那样再来驿馆相陪,整天都不见人影。除此之外,虽然还是没限制张焕等人的自由,不过有人外出马上就会被人跟上。
见到情况有变,王玄策等人都忧心忡忡起来。张焕心里也有些后悔,早知道如此就该强行离去,想那鞠文泰也不敢阻拦。
到了天色暗下来时,不但没有人来安排晚宴,驿馆对面还忽然多出来了五百兵丁,明目张胆的监视着张焕等人。
“鞠文泰想做什么?难道想把我等交给突厥人不成!”王玄策出去看了一圈,回来后脸色凝重。
张焕脸色也很难看:“这件事是我的疏忽!小痴,你去打探下情况。把那副软甲穿上,小心点!”
小痴平静的点点头,去房间换了衣服,从驿馆后面翻墙而出。
小痴这一去,竟然一个时辰左右都没回来。张焕心中焦虑,不停的在房中踱步。王玄策赶紧劝慰说,小痴武艺高强,肯定会没事的。话虽如此说,张焕仍然很自责,若非自己疏忽大意,怎么会陷入这种境地。
直到戌时,小痴才悄然回来。
张焕上前握住她手急道:“你没事吧?怎么去了这么久?”
小痴淡然一笑道:“我没事!领头的突厥人叫执失穆,是执失突利的侄子。我去的时候,鞠智利和李世豪也在城北驿馆。从他们的谈话得知,执失穆一来就去见了鞠文泰,知道我们在这里,执失穆就要鞠文泰将我们抓起来交给他。鞠文泰并未马上答应,只是说会好好考虑。”
王玄策有些惊讶:“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鞠文泰不会这么做吧?”
张焕摇头道:“我倒是认为大有可能!小痴,鞠智利和李世豪去找执失穆做什么?”
“这两人是去向执失穆买好的,信誓旦旦的保证明天一定说服鞠文泰,将我们抓起来。为了讨好执失穆,刚才鞠智利将他请到了家中玩乐,李世豪并未前去,似乎还有事情要办。”
王玄策怒道:“那两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叔珩,不能再坐等了!”
张焕点点头正要说话,守在门外的李铜走了进来,说是有人送信过来。张焕打开一看,偌大的一张纸上只有两个字——抱歉!张焕愣了一下,马上就明白这是鞠智胜的信件,心里隐约有些感激。
“谁的信件?”
“鞠智胜的,没什么要紧的。”张焕将信件收起来,低声对李铜道:“你出去和你大哥说下,把驿馆里的高昌人全都控制起来,不要惊动了门口那四个人!那四个人暂且不要动,留意着就是。”
“是!”
“玄策,去通知将士们聚集在一起,不要弄出声响,我有话要说!”
“喏!”
在驿馆里的高昌人,大都是仆役下人,很快就被李铁带人绑了起来,丝毫没有惊动门口的四个侍卫。
王玄策也进来回报,说将士们都集结在了后院。张焕换上铠甲,将宝剑悬在腰间,面色沉静的向后院走去。
将士们已经被王玄策打过招呼,因此都十分安静的在后院等待,见到张焕过来,都齐齐看着他。
张焕手按剑柄,在将士们身前走了一圈之后,沉声道:“大家可能还不知道,突厥人派来了使者,鞠文泰准备明日将我等抓起来交给突厥人!”
张焕此言一出,将士们满脸惊讶之色,低声议论起来。大唐和西突厥仇恨滔天,若是落到西突厥人手里,只怕不死也会去半条命!
“本官一时疏忽,在高昌城多留了两天,导致如今这等局面,本官先向各位谢罪了!”张焕握拳捶胸,躬身行了一礼。
“大人说哪里话来!该如何做,大人只管吩咐!在达坂山口都能击败十倍敌军,岂会惧怕这小小的高昌城!”张焕话音刚落,就有一人低声接口,却正是张焕答应保媒的那个王二虎。
“王二虎说得对,大人,我们都信任你。”
“大人,请下令就是!”
张焕点点头,心里却很是感激李大亮。要知道李大亮派给他的这一百五十人,大半都是和他在达坂山口并肩战斗过的,彼此都很信任。
“好,那就让本官带着大家,突出高昌城!”张焕语气虽然低,却十分坚定。“只是若就此离去,岂不让高昌人和突厥人笑话!好男儿当效班定远!本官准备趁夜袭杀突厥使者!一来趁乱出城,二来也要给鞠文泰和突厥人一个颜色看看!”
班定远就是汉朝的定远侯班超。
当年汉朝准备攻打匈奴,班超奉命出使鄯善,准备拉拢鄯善,再者也有探路的意思。
起先鄯善王态度很亲切,后来匈奴人也派了使团前来,鄯善王态度大变。眼看情势不妙,班超连夜带三十六勇士,顺风纵火冲杀进匈奴使团驻地,将匈奴使团斩杀殆尽!鄯善王大惊失色,赶紧归附了汉朝。
班超也因此事一举成名,最终得以封侯,班超的事迹一直在西域流传,兰州府兵自然全都知道班定远是谁。如今见张焕准备效仿班超,前去袭杀突厥使者,若是成功一定会名留青史,而且还能制造混乱趁机出城。当下人人士气高涨,纷纷用目光盯着张焕,等待着他分派命令。
第一百零九章 大闹高昌城(上)
张焕见将士们士气高昂,心中也油然升起一股豪气。点点头不再废话,马上开始分派命令。
“王玄策,你先带人将战马处理一下。”
“喏!”
王玄策低声答应了,带了数十人去将马蹄裹上厚布,嘴里也放上马嚼子。如此一来,战马行动的时候就不会轻易发出声响。
“小痴,后院这面围墙外面有高昌兵看守吗?”
“没有,可能是因为这道围墙很高的缘故吧!”
“围墙后面是什么?”
“是一条小巷子,十分的偏僻。”
张焕点点头走到围墙下面,拔出佩剑在墙上敲击几下,只见泥土飞扬,原来这面围墙虽然有三丈多高,却都是黄土筑就的。
张焕大喜,令人取来水浇在围墙上仔细的观察。见到他这样做,很多头脑灵活的马上就想到,张焕是想用水将围墙弄湿,然后悄无声息的将围墙挖穿!
果然,张焕根据围墙渗水的情况,选定了靠近街角的一处,令王二虎带上十几个人轮番取水,将靠近墙角处的围墙弄湿之后,再用兵器小心的挖出一个足以让战马通行的大洞出来。不过张焕特意叮嘱,先留下薄薄的一层,等到亥时末行动时再将这个洞挖通。
“小痴,鞠智利家在王宫哪个方向?”
“北面!”
“李铜,李银!”
“在!”
“你俩轻身功夫不错,现在就潜入高昌王宫,见到北面火起,就在高昌王宫开始放火!无所谓火势大小,只需要让王宫乱起来就行!然后迅速赶去西城门,和我们汇合!”
“诺!”
小痴低声道:“为何去西城门?我们该从城东回去才对!”
“我自有主张。”张焕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小痴的疑问,接着下令道:“其他人将水囊全部灌满,再将驿馆里能带走的食物都包起来带走,不可发出声响!”
“诺……”将士们见张焕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士气更加高昂。
“小痴,李铁,你们跟我来一下。”
张焕这几天也留意到了,门口的卫士每隔四个时辰轮换一次,子时就是轮换的时间,所以只能在子时之前动手。驿馆里轮换的卫士已经被控制起来,若是被外面那四个人发现,计划马上就会暴露。因此张焕准备让身手最好的两个人出手,悄然杀掉那四个人,再摆弄成正常打盹的样子,以迷惑对面的高昌兵。
这种小事对于小痴和李铁来说,毫无半点难度。李铁答应一声,就下去监视那四个人。小痴则看看张焕,忽然撇撇嘴。
“怎么了?”张焕有些疑惑。
“哼!上次京城驿馆事件时,你不许我动手,说事后会告诉我真相,到现在都没告诉我!刚才问你为什么让李铜兄弟去西城门,你又不告诉我!”
张焕拍拍脑袋,握住她手笑道:“那件事我都忘记了!其实是媚娘的主意,尉迟敬德将军是我找来的!”
“原来是这样!”小痴恍然大悟,“还亏得我为你担心,原来你早就安排好了!”
“我心中可是一直感激你的!至于这次为何去西城门,原因很简单,一旦城中乱起来,鞠文泰马上会想到是我们动的手,肯定会重兵封锁东边,防止我们原路返回。若是去东城门,只怕是自投罗网!这几天我到处逛,再对照地图发现向西翻过银山,再沿着孔雀河向东而行。有河流指引,应该不会迷路。到了蒲昌海之后,大概三四天就可以穿过沙海,再沿着阿尔金山回归敦煌!”
小痴点点头,也想明白了原路返回几乎是不可能的。
张焕捏捏她的脸笑道:“你还记得,在伊州我向石万年要过大沙海的地图吧?当时没想那么多,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门口那四个人解决之后,再让李铁带几十个人潜去西门,伺机夺去城门!我们一定可以回去的!”
“嗯,我相信你!”小痴张开手臂,第一次主动拥抱张焕。
张焕微微一笑,也伸出手将她搂在怀里,不让她看见自己眼中的一丝忧虑。虽然已经安排妥当,张焕心里还是很不踏实,毕竟是在高昌的都城!两人静静的搂在一起,倾听着彼此的心跳声。许久之后,直到王玄策在外面敲门,两人才相视一笑松了开来。
“大人,战马已经准备妥当!”
“什么时候了?”
“亥时二刻了!”
张焕沉声道:“差不多了!”
小痴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李铁正在监视门口那四个人,见到她出来,两人低声商议几句后悄然接近了大门。
此时夜风十分凉爽,那四个人都抱着长枪靠在墙边打瞌睡。对面的高昌兵大多在休息,只在街边站了几个人,偶尔向驿馆大门看几眼。
小痴和李铁趁着对面那几个人转头的机会,闪电般分别扑向两人。
左边一人歪着头正在打盹,忽然间若有所觉,刚刚睁开眼睛就觉得咽喉一凉,想要喊叫却只能发出低沉的嗬嗬声。这人勉强转动脖子,依稀见到一个黑影向右边的同伴扑去,紧接着眼前的一切就完全黑暗下来。
小痴和李铁赶紧利落的将四人击杀,摆弄成继续打盹的样子,迅速退回到了大门里。由于动作太快,丝毫没有引起对面高昌人的留意。
张焕和王玄策藏在门后,见两人干净利落就一举得手,心中都十分激动。
“辛苦了!玄策,去通知王二虎等人,迅速打通围墙!”
“喏!”
“李铁,围墙打通之后,你带八十人分散步行潜去西门,将全部箭矢都带上,见到北边起火就迅速夺取城门!无论如何要坚持到我们赶到为止!”
“喏!”
“一定要夺取城门!”张焕上前一步,重重一拳擂在李铁肩头,收回拳头静静的瞪着他。
能否夺取城门,关系到整个队伍能否顺利突出高昌城。李铁面色凝重的点点头,眼中一片坚毅。
到了后院,王二虎等人已经迅速将最后一点泥土挖掉,在墙角附近露出一个高一丈,宽丈二的大洞来。
张焕探出头一看,后面是一条十分偏僻的小巷子,仅仅能容两匹马并排通过。地上满是杂物,显然很久都没人走过了。再向巷子两边看看,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王二虎,你带几个人,分别守在巷子两边,一旦发现有人靠近就地格杀!”
“喏!”王二虎答应一声,带了几个人悄然去了巷子两边。
“李铁,出发吧,万事小心!”张焕等了一会,见巷子附近仍旧十分静谧,低声对李铁下了命令。
李铁郑重的一抱拳,由胡德茂和韩旭带路,八十三人鱼贯而出,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张焕回头见将士们都已经整装待发,脸色大都十分激动。战马也从马厩里牵了出来,微微有些骚动,好在没有发出大的声响。
“将士们,准备出发吧!和达坂山口一样,本官会一直和你们在一起!”
剩下的数十将士握拳捶胸,低声喝道:“誓死追随大人!”
张焕做个手势,将士们牵着战马,缓慢有序的一个个走了出去。
张焕忽然想起一事,命令几个人去将油灯里的灯油倒掉大半,只留下浅浅的一层,留下的灯油量也多少不一。如此一来,油灯就会接连熄灭,以便麻痹对面的高昌人。
人都出去后,张焕牵着霜白,最后一个走进了巷子里。走出巷子时,张焕淡然看了一眼驿馆的围墙,挥手令将士们跟在阿提力身后,专挑偏僻的巷子向城北而去。
与此同时,驿馆对面的高昌人也抬头望着驿馆。大门口那四个人似乎还在打盹,而就在这时驿馆里的油灯接连熄灭了几盏。那边的人没有丝毫怀疑,只看了一眼就转过了目光。
阿提力不愧是在高昌住过五年的人,所挑选的大都是偏僻巷子。虽然耗费了不少时间,不过却安全的到达了城北,来到了鞠智利的府第附近。
张焕已经从小痴嘴里得知,鞠智利家中大概只有二十几个侍卫。而执失穆前来玩乐,也只带了几个随身卫士。若是小心行事,可以说稳操胜券。
张焕让队伍停止前进,只带了小痴和拐过街角查看。借着门口灯笼微弱的光线,可以看见大门紧紧关着,并无人看守,门前的街道上也十分安静。张焕心中一喜,对小痴做个手势。小痴迅速靠近大门,倾听一会后翻身上了围墙。
原来本该看门的两个人正靠在门后睡觉,浑身都是酒气。小痴灵猫般一跃而下,先后将这两人悄然刺于剑下,停了一会后见周围没有异常,轻轻打开了大门。
张焕在街角看见大门已经打开,正准备带人过来,猛然听见一声梆子响。张焕吓了一跳,赶紧退了回去,同时打手势让将士们别乱动。小痴也虚掩上了门,从门缝中向外观看。
原来是一个更夫正缓缓从街上走过,一边走一边敲梆子,嘴里喊几声‘小心火烛’。张焕松了口气,原来是虚惊一场。
这更夫离开后,张焕留下三十几人看守马匹,自己带着剩下的人沿着墙角阴影,迅速走进了大门。小痴反手轻轻将门关上,提着沾血的宝剑率先向里走去。
穿过天井进了内院之后,就听见一阵阵如雷鼾声。小痴探头一看,却见满地都是酒坛子,石桌附近还横七竖八躺了十几个人,个个酒气冲天沉睡不醒。
小痴一招手,将士们悄然涌上,将这些人掩住嘴唇,或刺杀、或勒死于昏睡之中。除了两个人略微挣扎了下,发出低微的呻吟声之外,其他人临死都毫无反应。一时之间,院子里充满了血腥气和屎尿臭气。
张焕微皱眉头,转头见左边有一条回廊,回廊前面的大厅里还有微弱的灯火,隐约还能听见轻笑声。张焕指了指左边,小痴点点头,率先踏上回廊走了过去。
这条回廊是明显的汉朝风格,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根柱子。吊在回廊里的灯笼大多也已经熄灭,光线十分昏暗。小痴蹑手蹑脚拐过回廊,探头一看却发现大厅的门紧闭着,借着里面的灯光可以看见,门口没有人看守。
小痴回头低声道:“我先去看看!”
这时大厅里又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就是一阵销魂的呻吟声。张焕一愣,马上反应过来里面在做什么,伸手就要拉住小痴。不料小痴动作很快,话音刚落就跳下回廊,绕到了大厅左边的窗户下面。张焕苦笑一声,也赶紧跟了过去。
小痴伸手沾了点唾沫,轻轻捅破窗户纸,凑了上去观看。却见鞠智利浑身赤裸,正压在一个女子身上不停地耸动,那女子眼睛半睁半闭正在不停地呻吟。小痴轻啐一口,赶紧转过头来,却看见张焕到了身后,脸色顿时发烫起来。
张焕并没注意到小痴的异常,也凑了过去观看。看到这幅活生生的春宫图,张焕也心头一荡,赶紧吸口气收敛心神,仔细打量房间内的情况。
看清楚房间内的情况之后,张焕抽出宝剑,缓缓拨开了窗户栓子。停顿一下见里面毫无察觉,张焕轻轻推开窗户,攀上窗台跳了下去。
鞠智利听见身后似乎有异常,回头就看见一个人影飞扑向自己,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被张焕一剑柄重重敲在头上。鞠智利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眼皮一翻就晕了过去。
张焕打晕鞠智利后,他身下的女子才反应过来,张嘴就要高呼。张焕迅速伸手捂住她的嘴,反手将宝剑架在她脖子上。这女子感受到剑刃的冰寒之气,一脸惊骇之色,眼珠子也滴溜溜转个不停,满是乞求之意。
这时小痴也从窗户跳了进来,打开了大厅的门,将外面的将士们都放了进来。这女子见到这么多人,更是惊吓欲死。
张焕随手拉过地上的衣衫,盖在这女子身上,低声道:“你老实回话,我不会杀你!”
这女子倒也机灵,赶紧连连点头,嘴里也呜呜出声。张焕松开手,剑刃却仍旧压在她的脖子上。
“这位公子,你要问什么?”这女子掩住嘴唇低声询问,生怕惹得张焕生气。
“执失穆在哪里?”
“在那边屋子里。”女子指指大厅右边的一道门,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王子殿下特意给他找了俩个处女相陪,他们进去很久了。”
张焕点点头:“委屈你了!”一掌切在这女子脖子上,这女子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把她拖到院子里去,把鞠智利绑起来带出去,准备引火之物!”
张焕自己提了宝剑,和小痴一起轻轻打开那道门一看,原来后面又是个小院子。正中那间房灯火大亮,里面不时传来一阵急促的呻吟声。小痴脸色又是一红,退到了张焕身后。
张焕上前一脚将房门踢飞,大步走了进去。进去后却见床上并排躺了两个少女,床单上血迹斑斑,一个少年正压在左边那少女身上动作。
听见砰的一声响,这少年赶紧回过头来,见到张焕一身唐军打扮,大惊之下赶紧抓起衣服披在身上,伸手就去拿桌上的弯刀。
张焕微笑道:“我要是你,就不会想要拿刀拼命!你是执失穆吧?”
这少年刚抄起弯刀,就见几只弩同时对准了自己,只好将弯刀扔下,颓然点了点头。
“乙毗咄陆要你来做什么?”
执失穆昂头道:“要杀便杀!我乃是突厥王族,岂会被敌人威逼!”
张焕本来就要斩杀此人,以震慑突厥人和鞠文泰,听他如此说也懒得再问,直接挥手指向执失穆!只听得嗖嗖声响,十几支弩箭同时射中执失穆!
距离很近,唐军弩箭的威力又大,执失穆被巨大地冲击力撞得踉跄后退,直到在床沿阻挡下才颓然倒地,眼神中满是不信之色。可能他至死都没想到,唐军将领竟然真的杀了自己。
“枭首,将尸身扔到大门口去!”张焕皱皱眉头,还是沉声下令将执失穆的首级割下来。
王二虎率先答应一声,一脸兴奋的走上前去。能割掉一个突厥王族的脑袋,回去后可是大肆吹嘘的资本。
床上那两个少女早就吓得瑟瑟发抖,竟然都忘记了尖叫。这儿马上就会燃起大火,小痴于心不忍之下,让这两人穿了衣服自己逃命。
“放火!”张焕退出房里之后一声令下,众人迅速打起火折子,四处放起火来。刚才已经找了不少引火之物,还有人找了几桶桐油到处泼洒,因此火势瞬间就冲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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