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别闹


  李岩、红娘子在十数族簇拥下夹在乱军中正往黑风岭风向逃遁时,此起彼落的呼喝声忽然从后面响起,负责断后的李俊回头一看,却是身披火红战袍的大队官军骑兵在乱军中横冲进撞,少说也有四五百骑。
  这数百骑官军就像一柄犀利的手术刀,轻易剖开了溃败的乱军,并且很快发现了李岩等人。
  “看见前面了吗?”
  “就是那个女人。”
  “将军说的穿红衣服的女人就是他。”
  “追上去,杀光她身边的所有人……”
  数百骑官军迅速四散开来,向着李岩的十数骑撵了上来。
  “驾!”
  李俊狠狠策马,疾步追上红娘子,大声道:“嫂子,你身上的红衣服太显眼了,还是披一件寻常百姓的衣服吧。”
  红娘子心头一动,对李俊道:“七弟,嫂子带几个人引开追兵,你护着将军退回黑风岭。”
  李俊断然反对道:“嫂子,这太危险了。”
  “只能这样了。”红娘子急道,“要不然大家一个也走不掉。”
  说罢,红娘子就带着几名亲兵调转方向,向着北边疾驰而去,果然,红娘子一调转方向,在后面穷追不舍的数百骑官军也立刻调转了方向,风卷残云般追了上去,不到片刻功夫,数百骑兵就在旷野上消失得干干净净。
  李俊急策马追上李岩,急道:“大哥,嫂子有危险!”
  李岩脸色阴沉,对李俊的话竟是没听到似的不予理睬。
  李俊以为李岩没听到,又大声重复道:“大哥,嫂子有危险!”
  “驾!”
  李岩还是没有理睬,而是狠狠一摧胯下坐骑,风驰电掣般冲着黑风岭去了。
  乱军中,数百骑官军已经撵上了红娘子和她身边的数骑亲兵,几声惨叫,红娘子身边的那几名男性亲兵已经全部倒栽马下,死在了追兵的乱刀之下,只有两名女兵依然护在她的身后,不过官军骑兵已经渐渐越过她们,很快就把她们逼得停了下来。
  “驾。”
  “哈。”
  “嗬哈……”
  数百骑官军呦喝着,围着红娘子主仆三人飞速转起圈来,一边转圈一边厉声大喝道:“放下武器,下马投降!”
  “休想!”红娘子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娇叱道,“有种你们就上来,老娘手里的宝剑可不是吃素的。”
  红娘子对王朴的感官的确很复杂,里面掺杂了太多的因素,可对王朴手下的这些官军却没什么好感,杀王朴她下不了手,杀这些官军她却没有一点心理上的负担,毕竟她是土匪出身,和官军一直就是死对头。
  “杀!”
  一名官军把总暴喝一声,拍马从大队骑兵中冲了出来,舞刀直取红娘子。
  红娘子娇叱一声亦拍马相迎,两马堪堪相交只听当的一声,那官军把总已经被红娘子一剑挑落马下,当即死于非命,他的咽喉已经被挑开了。
  “还有哪个不怕死的,尽管上来!”红娘子引剑娇叱道,“老娘带你们一块上路!”
  这时候的红娘子已经完全恢复了昔日的飒爽英姿,跨骑在马背上就像一头威风凛凛的母豹,让人见之胆寒。
  “将军,这娘们太厉害了,乱箭射死她得了!”
  “对啊,杀了她算了!”
  “不行,将军说了,不能伤了这娘们,谁他妈的敢放暗箭伤了这娘们,将军饶不了老子,老子也不会放过你们。”
  官军中泛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有几名骑兵大声提议道,当即被领军的将领喝止了。
  “狗官军,给老子让开!”双方正对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把炸雷般的大喝,“师妹,师兄救你来了!”
  “师兄?”红娘子粉脸色变,娇声大喝道,“师兄不要,你千万别进来……”
  红娘子急坏了,她知道王朴不会杀她,就算被官军重重包围也是安然无恙,可师兄荆茂成就不一样了,王朴不会下手杀她红娘子,可杀她的师兄却不会有一点心慈手软,荆茂成这时候冲进来不是送死外加添麻烦么?
  然而已经晚了,这时候荆茂成早已经带着几骑亲兵冲进了官军阵中,这厮也是刚刚从乱军中逃脱,眼见红娘子被围,就不顾一切冲过来救援。
  百余骑官军骑兵风一样迎了上来,把荆茂成团团围了起来,他们接到了王朴的军令,不准杀害那个穿红色劲装的女人,可对于她身边的男人,王朴的军令却只有一条,不许放走一个,死活不论!
  “杀!”
  为首的官军把总一声令下,数十条套马索扔了过来,跟在荆茂成身后的几骑亲兵立刻就被掀落马下,没等他们爬起身来,数百只铁蹄早已经从他们身上疯狂地践踏而过,这几名流贼顷刻间被踩成了肉泥。
  荆茂成不愧是悍匪出身,武艺高强。
  凭借出色的马术和强悍的武术,荆茂成接连砍翻了三名官军,不过他的好运也仅止于此了,当他抖擞精神迎上第四骑官军骑兵时,两枝冷箭闪电般攒射而至,荆茂成于马背上疾演蹬里藏身,堪堪避过了那两枝冷箭,却再避不开迎负斩至的马刀。
  只听噗的一声,荆茂成的右肩背上已经被拉开了一道血口,顷刻间右半边身子就感到一片麻木,右手握紧的马刀也再拿捏不住,光当一声掉落在地,急促的马蹄声中,又一骑官军拍马杀到,雪亮的马刀高高扬起,照着荆茂成的颈项恶狠狠地斜劈下来。
  眼看荆茂成的人头就要被斩飞时,已经冲到不远处的红娘子见状大急,但她被十几名骑兵挡死,冲不过来,情急之下把手里的宝剑飞掷而出,击中了那名官军骑兵斜劈下来的马刀,只听光的一声,马刀被掷歪,几乎是贴着荆茂成的头皮斩过。
  红娘子这一掷虽然救了荆茂成,可把她自己给搭上了。
  十数骑官军骑兵瞅准机会同时掷出了套马索,在马背上把红娘子套了个结实,没等她挣脱就已经被拖倒在地,这些套马索打的都是活结,红娘子越挣扎就捆得越紧,很快,她就再无法动弹,只能躺在地上任人宰割了。
  ……
  滁州。
  白莲贼兵溃败之后,除了派出五百骑兵追杀李岩,王朴并没有下令全军追击,结果溃败的白莲贼兵得以从四门从容遁入滁州城内,袁时中在城内收拾败军一清点,十几万老幼妇孺损失不大,可他列阵于前的三万精壮却损失不小。
  最让袁时中感到气愤不已的是,李岩、宋献策都扔下他们跑了。
  事实上,早在开战之初,袁时中就已经没再看到过宋献策,现在想想,这家伙似乎早就料到今天这一仗必败无疑,所以抢先一步溜了,种种迹象表明,李岩和宋献策这两个家伙从一开始就没安什么好心,他们只是想拿他袁时中的人马当炮灰。
  要是能打赢,功劳就是李岩和宋献策的,要是打输了,死的也是他袁时中的人马!
  感到自己被人戏耍了的袁时中暴怒不已,一面严加把守四门,一面下令在军中搜索李岩和宋献策的人,找到之后一律就地斩首,仗打到这份上,袁时中自知来日无多,去河南投靠李自成是绝无可能了,再不有怨报怨,以后就怕没机会了。
  混迹白莲贼兵中逃回滁州城的几百名流贼可就倒了大霉,糊里糊涂成了刀下鬼。
  ……
  滁州城外。
  待白莲贼兵全部退入城中,王朴才驱动大军围了上来,这一次可不只是在东门外扎营了,而是分兵包围四门,在四门外分别扎下了四座大营,还下令环城挖掘一道壕沟,再搭建一道栅栏,打算把整座城池围个水泄不通。
  当天下午,四门大营才刚刚安顿好,追去追杀的五百骑兵就回来了。
  除了几十颗血淋淋的人头,还有红娘子和荆茂成两个活口,其中荆茂成身负重伤,已经昏迷不醒,王朴当即令随军郎中对他进行包扎医治,又令人把红娘子带到了自己的中军大帐,然后又屏退了所有人,包括吕六和嫩娘。
  等所有人都离开了,王朴才上前替红娘子松了绑。
  红娘子揉了揉被捆得生疼的玉臂,忍不住回眸掠了王朴一眼,问道:“王朴,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不会。”王朴迎上红娘子的美目,微笑摇头道,“我知道你不会杀我,就像你知道我不会杀你一样。”
  红娘子芳心一颤,赶紧移开视线。
  的确是这样,对王朴红娘子的确下不了手,她甚至不愿拿他当人质,这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因素,尤其是两人还有过两次肌肤之亲,一想到荒岛上那段离奇荒涎的遇合,红娘子到现在都还会感到脸红耳赤,同时还感到深深的罪恶和负疚。
  王朴走到行案后面坐了下来,问道:“李岩呢?”
  “他走了。”红娘子不敢回头,轻声应道,“我带人把你的追兵引开了。”
  “嘿,失策。”王朴拍额懊恼道,“我早该想到这点才是。”
  “王朴。”红娘子忽然回眸望着王朴,凝声道,“你要是敢动相公,我现在就杀了你。”
  “那你就杀了我吧。”王朴夷然道,“李岩我是非杀不可。”
  “为什么?”红娘子急得嗓音都变了,颤声道,“在大同的时候你们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现在却非要以死相拼呢?”
  如果让红娘子选择一件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那绝对是李岩和王朴在战场上以死相拼,一方面,她依然爱着李岩,可另一方面她却和王朴有了一段孽缘,不管最后怎样,她都不愿意他们两个出事,更不愿看到他们以死相拼。
  王朴道:“在大同的时候我们能相安无事,是因为我需要他,他也需要我,可是现在却不是这样了,对我来说李岩现在是最大的威胁,对李岩来说,我则是他实现自己抱负的最大障碍!就像李岩会不择手段杀我一样,我也会不惜代价去杀他!”
  “那你先杀了我吧。”红娘子闭上了美目,有两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悄然滑落,“只要有我在,你休息伤他一根毫毛。”
  “唉。”王朴叹了口气,柔声道,“红姑娘,你让我很为难。”
  红娘子美目紧闭,默然无语,芳心里却没来由地涌起了一股悲苦,老天爷呀,这究竟是怎么了?难道是她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所以上天才会这么惩罚她,罚她这辈子夹在两个男人之间,左右为难?
  “好吧。”王朴犹豫良久,长叹道,“你走吧。”
  红娘子有些愕然地睁开了美目:“你要放我走?”
  王朴叹息道:“你走吧,回李岩身边去吧,告诉李岩,让他别再打江南的主意了。”
  红娘子问道:“荆师兄呢?”
  “荆茂成?”王朴摇头道,“这个人不能放。”
  “那我也不走。”
  红娘子转了个身,背对着王朴。
  红娘子执意要求王朴把荆茂成也放了,其实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假如她就这样一个人回到李岩身边,她该怎么向李岩解释?当时她被数百骑官军包围、甚至是生擒,可是有不少溃逃的弟兄看到了的。
  回去后怎么跟李岩说?
  王朴皱紧了眉头,沉声道:“荆茂成真不能放,要不然我无法向手下的弟兄们交待。”
  红娘子不知不觉就撅起了小嘴,以微带娇嗔的语气说道:“那你把我放了,就不怕无法向弟兄们交待?”
  “你……”王朴语塞,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别闹。”
  ……
  黑风岭大寨。
  宋献策神色阴沉地坐在聚义厅上,面前站着同样神色阴沉的李岩、李虎兄弟,滁州一战不但损失的不仅仅只是白莲教的十几万大军,还有李岩从河南带来的三千火枪队,不过让宋献策和李岩最不能接受的,却是他们永远失去了鼎定江南的机会。
  李岩侧头问李虎道:“虎子,荆茂成和、李玄还有山里豹子兄弟呢?”
  “唉。”李虎叹了口气,说道,“听逃回山寨的弟兄说,李玄兄弟和山里豹子兄弟都死了,荆茂成想去救嫂子结果和嫂子一起被官军活捉了。”
  李岩又问道:“弟兄们的伤亡如何?”
  李虎黯然道:“只逃回来两百多人。”
  李岩的眉头霎时蹙紧了,三千火枪队却只逃回两百多人,几乎就是全军覆灭了,还损失了红娘子、李玄和荆茂成,这次江南之行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亏大发了。
  李虎道:“大哥,军师,现在怎么办?”
  李岩不答,回头望着宋献策。
  宋献策叹了口气,颇有些丧气地说道:“王朴的火炮太厉害了,我们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回河南吧,回去后本军师一定尽力说服少将军发动大军南征,先灭了凤阳的马士英,然后再来收拾王朴。”
  “可是大哥……”李虎急道,“嫂子还在王朴手里呢,得把她救回来。”
  “李岩将军。”宋献策凝声说道,“不要意气用事,尤其不要为了女人而意气用事。”
  李岩目光深沉,低声应道:“末将明白。”
  宋献策点了点头,说道:“此地不宜久留,传令下去,让弟兄们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就动身回河南。”
  ……
  滁州城外,官军大营。
  张和尚疾步进了大帐,向王朴抱拳作揖道:“将军,卑职幸不辱命。”
  “和尚!”王朴惊喜道,“你回来了?”
  “回来了。”
  “五千贼兵精锐呢?”
  “已经带到浦子口,现在就驻扎在那里。”
  “好。”王朴喜道,“和尚你又立功了,回去后本将军一定重重有赏。”
  “将军,卑职不要赏赐。”张和尚肃然道,“卑职只有一个请求。”
  “说。”王朴大声道,“什么请求?”
  张和尚诚恳地说道:“请将军放了荆茂成。”
  “什么!”王朴皱眉道,“放了荆茂成?”
  “将军。”和尚凝声道,“和尚是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将军说,可和尚以为荆茂成兄弟是条好汉!真正的好汉他就是好汉,不管是匪还是官军,他都是好汉,和尚以为像荆茂成这样的好汉不能杀。”
  王朴皱眉不悦道:“不杀他也可以,只要你能说服他投降官军。”
  “将军,你知道这不可能。”张和尚肃然道,“要是荆茂成愿意投降,那他就不值得,也不需要和尚替他求情了。”
  “那你他还废什么话?”王朴拍案怒道,“和尚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弟兄死在他手里?今天要是把他放了,将来又会有多少弟兄死在他手里?”
  “这个和尚知道。”张和尚道,“可他杀我们的弟兄跟我们杀他们的人一样,都不过是各为其主,这中间没有私人恩怨,和尚还是希望将军能放了他,就算将来有一天,和尚会在战场上死在他手里,也毫无怨言。”
  “不行。”王朴断然道,“这事没商量。”
  “将军……”
  “滚!”
  张和尚还想再劝,却被王朴不由分说轰出了帐外。
  等张和尚走了,王朴眸子里却忽然浮起了一丝狡猾的笑意,当初在大同的时候,王朴让张和尚刻意去接近荆茂成就没安什么好心,他早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张和尚和荆茂成出身相同而且脾气相投,就一定会惺惺相惜,引为知己。
  很快,吕六就进帐禀道:“将军,和尚径直奔着关押荆茂成的帐蓬去了,要不要派人去截住他?”
  “不用了。”王朴摇头道,“随他去吧。”
  “可是……”吕六急道,“万一他把荆茂成给放走了呢?”
  “没听清我的话吗?”王朴皱眉道,“随他去!”
  吕六赶紧低头应道:“是。”
  ……
  荆茂成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和包扎过了,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精神却好多了,就是手腕和脚踝都被捆住了,行动不便,为了不让他逃走,王朴还特意派了几十名官军进行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看守。
  当张和尚大步走进营帐时,荆茂成正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舔食饭碗里的饭食,荆茂成和张和尚都是一样的草莽性格,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只要一刻未死,他们就一刻不会放弃生的希望,绝食求死在他们眼中那是赌气,这种傻事他们是绝不屑做的。
  “和尚兄弟?”
  荆茂成直起腰来,把嘴角的两粒米饭舔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张和尚没说话,上前端起饭盆送到了荆茂成嘴边,荆茂成便张开了嘴巴,老实不客气地开始狼吞虎咽起来,直到吃饱喝足了,才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斜眼望着张和尚,朗声说道:“和尚兄弟,谢了。”
  张和尚转身望着帐中肃立的几名官军将士,冷然道:“你们都出去。”
  几名官军将士为难道:“将军,这……”
  张和尚作色怒道:“滚!给老子滚得远远的,谁他妈的胆敢靠近帐蓬一步,休怪老子手里的刀不认人!”
  几名官军将士不由变了脸色,灰溜溜地出了帐蓬。
  等官军将士都走了,张和尚忽然抽出匕首,上前挑断了荆茂成手腕和脚踝上的牛筋绳子,荆茂成目光一凝,沉声问道:“和尚,你什么意思?”
  张和尚还是没有吭声,只是飞快地卸下身上的战袍和铠甲,然后反手把匕首扎进了自己的右胸口,血光崩溅,张和尚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皱紧了眉头。
  荆茂成急抢上前来扶住张和尚,急道:“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茂成兄。”张和尚指了指地上的铠甲和战袍,低声道,“你我长得有七分相似,只要你换上这个,就没人敢拦你。”
  荆茂成凝声问道:“兄弟,你要放我走?”
  “没错。”张和尚道,“你我兄弟意气相投,我不能看着你死。”
  荆茂成不忍道:“我走了,你怎么办?王朴他不会饶你!”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荆茂成道,“将军他最多赏我一顿鞭子,他舍不得杀我。”
  “可是……”
  “别可是了。”张和尚急道,“换上衣服铠甲,快走!”
  荆茂成深深地望了张和尚一眼,凝声道:“兄弟,哥哥欠你一个人情!”
  说罢,荆茂成就开始飞速披挂起来,不到片刻功夫就穿好了张和尚的衣袍和铠甲,两人身材相似,长的也有七分相似,再加上又是晚上光线不好,乍一看还真像。


第二百零一章 哀怨
  黑风岭山寨。
  已经是后半夜了,李岩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他正在灯下轻轻抚摸一枚铃铛,这枚铃铛还是当年红娘子来杞县卖艺时飞掷给他的定情信物,回想起当初两人相识的情形,李岩心里不由泛起一丝温馨,但是很快,这种温馨就被噬心的痛楚所湮没。
  自从白登山回来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说到底,李岩是个典型的儒生,他虽然投靠了李自成,可信奉的始终是儒家理学,三纲五常的伦理道德观念已经在他心里根深蒂固!红娘子被别的男人玷污这个事实就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里。
  在以三纲五常为核心的伦理道德观念中,妇人的贞节无疑是很重要的,李岩根本无法容忍他的夫人有过别的男人这样的事实,不管她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只要她被别的男人玷污了,她就不再是个贞节的女人。
  如果可以选择,李岩宁愿红娘子选择自杀以保住她的贞节!可红娘子没有这么做,她选择了苟且偷生,这才是李岩怨恨红娘子的主要原因!自从白登山回来之后,李岩就再没有和红娘子好好说过一句话!
  不过这一次,李岩相信红娘子是无法幸免了,为了救他李岩,红娘子牺牲自己引开了官军,李岩是逃回了黑风岭,可红娘子却被官军活捉了,现在的情形和大同的时候不一样,李岩不认为王朴这次还会放过红娘子。
  想到红娘子是为了救自己才落到官军手里,李岩对她的怨恨霎时就变得淡溥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哀伤把他笼罩,其实,不管李岩心里有多怨恨红娘子,一个无可否认的事实就是,他依然深爱着她。
  “唉。”
  李岩幽幽叹了口气,正赌物思人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旋即有李俊的声音响起:“大哥,荆将军和嫂子回来了。”
  “当啷。”
  李岩手中的铃铛掉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大哥。”李俊再次以微带激动的声音重复道,“嫂子和荆将军回来了!”
  吱哑一声,李岩推开了房门。
  出乎李俊的预料,李岩脸色阴沉居然没有一丝喜悦之色,李岩一眼就瞧见了李俊身后的荆茂成和红娘子,荆茂成身上还裹着白布,隐隐有血迹涌出,红娘子更是神色踌躇,不敢正视李岩冷漠的眼神。
  荆茂成拱了拱手,喘息道:“参见将军。”
  李岩侧过身让开了房门,脸色终于恢复了平静,淡然道:“进来再说。”
  ……
  滁州城外,官军大营。
  张和尚被人架着进了行帐,王朴神色阴沉坐在行案兵面,两侧分别站着唐胜、刀疤脸和赵信,三人脸上都流露出担忧之色,本欲上前搀扶张和尚,可回头看看王朴阴沉的脸色,三人又不敢轻易造次。
  这次出的纰漏可不小,荆茂成逃走也就罢了,他还顺手救走了红娘子!
  王朴治军素来严厉,敢以身试法的都没什么好下场,如果荆茂成真是张和尚放走的,那这次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怕也救不了他了,现在张和尚要想活命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咬死荆茂成是刺伤了他然后趁机逃走的。
  “和尚。”王朴沉声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张和尚撇了撇嘴,应道:“卑职……”
  “和尚!”王朴突然打断道,“你可要想清楚了,欺瞒上司等同违抗军令!”
  “是。”张和尚像泄了气的皮球瘪了下来,低声道,“人是卑职放走的,这一刀也是卑职自己刺的。”
  唐胜和赵信勃然失色,刀疤脸更是懊恼地大叫道:“和尚你傻了?”
  “将军。”张和尚抬头望着王朴,大声道,“这事是卑职做下的,将军尽管按军规治卑职的罪,是杀是剐卑职绝无怨言。”
  “吕六!”王朴拍案而起,大喝道,“军规七大条,念!”
  “是!”
  吕六答应一声,抢前两步高声念道:
  违抗军令者,杀!
  对自己人行凶者,杀!
  奸淫大明妇女者,杀!
  抢掠大明百姓者,杀!
  聚众耍钱者,当众鞭笞八十!
  私藏缴获者,当众鞭笞八十!
  践踏庄稼者,当众鞭笞八十!
  王朴霎时蹙紧了眉头,厉声道:“从今天起再加一条,私纵敌寇者,杀!”
  “是!”吕六大声应道,“私纵敌寇者,杀!”
  “和尚。”王朴瞪着张和尚,厉声道,“念你纵敌在先,本将军订立军规在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着当众鞭笞八十,以儆效尤!”
  说罢,王朴即拂袖而去。
  站在边上的唐胜、赵信和刀疤脸赶紧抢上前来把张和尚扶了起来,刀疤脸更是回头恶狠狠地瞪着吕六道:“小六,你他娘的给老子听好了,待会让你的人下手轻点,要是把和尚打伤了,老子饶不了你。”
  吕六虽然是王朴的卫队长,可他更知道刀疤脸和王朴的关系非同一般,赶紧赔笑道:“疤哥你放心,小的心里有数。”
  ……
  黑风岭山寨。
  红娘子低着头站到了李岩身后,一如往常的样子,可李岩却连正眼都没瞧她一眼,皱着眉头问荆茂成道:“荆师兄,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荆茂成应道:“将军,是和尚兄弟放末将回来的。”
  李岩问道:“张和尚?”
  “对,就是他。”荆茂成道,“在大同的时候,我们就挺对脾气的,张和尚这个人是条汉子,讲义气,够爷们,不过王朴治军素来严厉,这次他私自放了末将,怕是罪责难逃,斩首也许不至于,吃一顿苦头却是难免了。”
  李岩点点头,说道:“荆师兄,你赶了这么远的路再加上身上有伤,还是先下去休息吧。”
  “是。”荆茂成应了一声,走到门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李岩说道,“对了将军,夫人也是末将救出来的,她原本关在末将旁边的帐蓬里,末将冒充和尚恰巧经过,就借口王朴提人把她给救出来了。”
  “知道了。”李岩点点头,挥手道,“荆师兄快下去休息吧。”
  等荆茂成走了,李岩才缓缓回头,用一种莫名的眼神望着红娘子,好半晌才冷幽幽地说道:“张和尚为了江湖义气放回了荆茂成,我信!王朴把你关在荆茂成边上,还让他顺手把你也救回来……我却不信!”
  红娘子心中凄苦,无言以对。
  “说。”李岩冷然问道,“是不是王朴放你回来的?”
  红娘子闭上美目,颤声应道:“不是。”
  “不是?”李岩冷冷一笑,接着又问道,“我军突袭五里桥的前一天晚上,有人看到你半夜从后崖上来,那天晚上你干吗去了?”
  红娘子使劲摇头,却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红娘子是有口难言啊,那天晚上她的确是去五里桥见王朴去了,可最终她并没有和王朴相见,更没有泄露义军偷袭五里桥的计划!
  “说呀!”李岩扳住红娘子肩头使劲摇晃起来,“那天晚上你究竟干吗去了?是不是去五里桥向王朴通风报信去了?”
  “没有。”红娘子清泪长流,凄然摇头道,“奴家没有通风报信。”
  “还说没有!”李岩的情绪突然失控,歇斯底里地大吼起来,“你这个贱人!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白登山上玷污你的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建奴,而是王朴那王八蛋!对不对?对不对!你这个荡妇,贱人!为了救你那野汉子,所以才半夜三更跑去向他通风报信,所以我们义军的偷袭计划才会功亏一篑,你你你……我杀了你!”
  “铿!”
  盛怒之下,李岩翻手拔剑往红娘子的咽喉刺来。
  红娘子不躲不闪,反而紧闭美目,以白皙的玉颈向李岩的长剑迎了上来,这一刻,红娘子的芳心里充满了哀怨,她真的想一死了之,要是真能死在李岩剑下,那就是一了百了,所有的愧疚、惆怅、恐惧、彷徨都将随着她的香消玉殒而烟消云散……
  ……
  滁州城外,官军大营。
  白莲教主幽幽醒来,只见自己躺在专门用来救治伤兵的行军帐蓬里,烛台上燃着两支红烛,有幽幽冷风顺着缝隙吹送进来,红烛便迎风垂下两行烛泪,宛似伤情别离的佳人,凭栏垂下两行红泪。
  “噗。”
  触景伤情,白莲教主张嘴又吐出一口血来,殷红的血珠滴在洁白的被褥上四溅开来,就像一朵绽开的血莲花,凄美得让人心疼。
  “师傅?”
  帐帘掀处,卞玉京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看到白莲教主又吐血了,霎时粉脸色变,放下脸盆上前扶起白莲教主,疼惜地问道,“师傅你怎么了?”
  “玉儿。”白莲教主虚弱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师傅没事。”
  “还说没事。”卞玉京撅起小嘴,担心地说道,“你都咯血好几回了。”
  “傻孩子。”白莲教主伸手抚住卞玉京的如花娇靥,柔声道,“师傅不过是受了点内伤,真没什么大碍,玉儿,你去帮师傅把王将军请来……”
  “不用了。”白莲教主话音方落,王朴已经踏帐而入,微笑道,“小弟已经来了。”
  白莲教主附着卞玉京耳畔轻轻说了几句,卞玉京轻轻颔首起身去了,帐蓬里便只剩下了白莲教主和王朴两个人。
  “好姐姐。”王朴在白莲教主床边一屁股坐了下来,关切地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白莲教主道,“你的随军郎中医术不错。”
  “当然。”王朴不无得意地笑道,“他可是神医李时珍的后人。”
  “李时珍后人?这就难怪了。”白莲教主略显苍白的粉脸上忽然浮起了一丝莫名的苦涩,深深地凝视着王朴,低声说道,“臭小子,你老实说,李青山、袁时中他们知道自己没有中毒,是不是也是你暗中捣的鬼?”
  王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反问道:“好姐姐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呢?”
  白莲教主凝声道:“这天下,除了名医李时珍的后人,怕是没人敢断言‘天下没有定期发作的毒药’,唉,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当初你拿假的毒药来骗我,我就该知道你已经识破了这个骗局。”
  王朴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
  白莲教主长叹一声,幽幽说道:“不知道有多少男人被姐姐玩弄于股掌之间,到头来却反过来被你这小坏蛋玩弄于股掌之间,更为可笑的是,姐姐居然对此还懵然不知,仍然傻傻地想着要把你留在身边,逼你为圣教统兵,其实从一开始你就算计好了,对吗?”
  “呵呵。”王朴微笑道,“这些不愉快的话题就不说了吧。”
  “不说就不说罢。”白莲教主黯然道,“你不说姐姐也能猜得出来,姐姐本想利用你替圣教筹钱筹粮再练兵,可你却反过来利用了姐姐不在滁州的空档,先设法让李青山、袁时中知道了没有中毒的真相,接着又在暗中散布流言,逼迫他们反水……小坏蛋你成功了,圣教已经瓦解了,而且是彻底瓦解,没有十几二十年的经营,怕是很难恢复元气了,现在你一定很得意吧?”
  “不。”王朴诚恳地说道,“如果姐姐认为白莲教的瓦解是小弟一人之力,那你可真是抬举小弟了,事实上白莲教内部本来就有隐患,李青山、袁时中和刘霸刀他们反水是迟早的事,小弟只不过是把这过程提前了而已。”
  “你不用替自己开脱。”白莲教主颇有落寞地说道,“就算白莲教是你一手瓦解的,姐姐也绝不会怪你,再说了,就算姐姐要怪你又能怎样呢?现在不但姐姐落在你手里了,就连玉儿她们也都落在了你手里,白莲教是生是灭,就在你一念之间。”
  “姐姐,请你相信小弟。”王朴深深地望着白莲教主,凝声说道,“小弟绝没有灭亡白莲教的意思,小弟这么做只是希望白莲教能够获得新生,从歧路重归正途,成为和道教、佛教并驾齐驱的宗教门派。”
  白莲教主美目里掠过一丝莫名的震动,颤声道:“你……说什么?成为和道教、佛教并驾齐驱的宗教门派?”
  “对。”王朴肃然道,“白莲教并不缺乏信徒,既然有那么百姓选择信仰白莲教,就说明白莲教拥有道教、佛教一样的感召力,不过遗憾的是,历代白莲教的教主都不甘心于教务,而是致力于蛊惑百姓造反,试图以教治国,这才使白莲教不容于历代统治者而惨遭禁毁,到现在为止,白莲教甚至连一座正规的寺院都没有。”
  白莲教主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柔声道:“好弟弟,就算你只是随便说说骗姐姐开心,姐姐心里也感激你,不过你说的是不可能实现的,大明朝立国之初就把白莲教列为邪教而加以禁止,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南京提督,怎么可能废除洪武帝的禁令呢?”
  “事在人为。”王朴深深地望着白莲教主,眸子里流露出坚定不移的意味,凝声道,“假如有一天小弟成了大明朝的曹操,你说小弟有没有能力废除洪武帝的禁令呢?”
  “什么?”白莲教主愕然道,“你要成为大明朝的曹操?”
  “怎么,不相信?”王朴眸子里忽然流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反问道,“你见过像小弟这样的大明臣子吗?”
  “倒是真没见过。”白莲教主的眉梢眼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媚态,微笑道,“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臣子,娶个风尘女子当正妻就已经够惊世骇俗的了,到了京师居然还敢当殿拒绝狗皇帝的赐婚,然后又为了手下去劫法场……”
  王朴微笑道:“这算什么?”
  “是呀,跟后面的事情比起来,这些的确不算什么。”白莲教主脸上的媚意更浓了,“回了大同你就和流贼明里勾搭,还圈禁代王,一点也不把朝廷尊严和皇家颜面放在眼里,要姐姐说呀,你要么不落到狗皇帝手里,你要有一天落到了他的手里,怕是得和奴酋皇太极一样被押赴菜市口千刀万剐呢。”
  王朴怪笑道:“好姐姐你多虑了,崇祯帝要想活剐了小弟,那得先问问南京大营的六万将士答不答应,嘿嘿嘿……”
  “你呀。”白莲教主媚声道,“行事处世倒果然有点曹操的样子,不过长得白嫩了些,像个专门哄骗女人芳心的小白脸,嘻嘻。”
  “呃……”王朴以手扶额,叫屈道,“天地良心,小弟可没有欺骗姐姐你呀。”
  白莲教主心结既然解开,很快就恢复了放荡形骸的妖冶模样,一指戳在王朴额头上,风情万情地嗔道:“还说没有?姐姐的芳心早就被你这小坏蛋骗得死死的了,要不然怎么会相信你这些荒诞不经的话?说吧,要姐姐和圣教怎么帮助你?”
  “好姐姐。”王朴涎着脸坐到白莲教主身边,搂住了她不堪一握的小腰,笑道,“你可真是冰雪聪明,其实也没啥大事,要是姐姐能利用各地堂口的兄弟姐妹搜集一些信息,那小弟一定会感激不尽的。”
  “小坏蛋,你这是往哪摸呢?”白莲教主伸手狠狠掐住了王朴腰部的软肉,娇嗔道,“这还不算大事?姐姐要是答应了你,那就不但把自个卖了给你,还把整个圣教都给你当了嫁妆,你要是有良心,姐姐和圣教还能落个好,你要是个没良心的,到时候姐姐连哭都找不到地儿。”
  王朴赶紧从白莲教丰满的雪臀上缩回毛爪子,求饶道:“哎哎哎,好姐姐你轻点,会疼。”
  帐外忽然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听脚步声是卞玉京回来了。
  白莲教主赶紧松手,还不忘整理一下有些揉皱了的罗裳,王朴也赶紧从软榻上站起身来,故意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君子模样,白莲教主忍不住又在王朴的大腿内侧轻轻掐了一把,低笑道:“瞧你,不认识的还以为你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呢。”


第二百零二章 情报秘书
  白莲教主话音方落,卞玉京已经掀帘入内,她手里还抱着一只古色古香的锦匣,一看样子就知道里面装的一定是贵重之物。
  王朴略显尴尬地说道:“那个……小弟要不要先回避一下?”
  “不用。”白莲教主摇了摇头,媚声道,“除非你不愿意和圣教有瓜葛。”
  王朴微笑道:“那小弟倒是非要留下来不可了。”
  白莲教主嫣然一笑,回头对卞玉京说道:“玉儿,请圣物。”
  “是。”
  卞玉京恭应了一声,把那史锦匣在行案上放好,然后启开匣子,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样宝物,借着幽幽的烛光,王朴看得正切,那竟然是一朵美奂美仑的玉雕白莲花,雕工精致,晶莹剔透,更难得的是足有篮球那么大,一看就是无价之宝。
  卞玉京把那朵玉雕白莲花在行案上放好,又请了香案,上了三柱香。
  “王将军,扶本座一把好吗?”
  白莲教主回眸望着王朴,神情肃穆,王朴乍一眼还以为看错人了,没想到这个放荡形骸的妖女居然也有圣洁的一面。
  王朴哎了一声,上前扶起白莲教主。
  白莲教主在王朴的搀扶下走到行案旁边,对卞玉京道:“玉儿,还不快跪下。”
  卞玉京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惶然道:“师傅?”
  白莲教主肃然道:“跪下。”
  卞玉京不敢违抗师命,只好在供着玉雕白莲花的行案前跪了下来。
  白莲教主便伸出右手虚按卞玉京头顶,肃容道:“历代祖师在上,弟子柳轻烟自愿脱离圣教,把教主之位传于教中弟子卞玉京,圣物为凭,大明南京提督王朴为证,自今日起卞玉京即为圣教第一百三十九代教主。”
  卞玉京凄然道:“师父……”
  柳轻烟道:“玉儿,现在你可以宣誓了。”
  卞玉京幽幽叹息一声,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历代祖师在上,弟子卞玉京今日遵师命接替教主之位……定把圣教发扬光大。”
  宣誓完毕,卞玉京回头抱住柳轻烟大腿,泣声道:“师傅,你是不是要离开了?”
  “傻丫头。”柳轻烟爱怜地抚摸着卞玉京的螓首,柔声道,“为师虽然不再是圣教的人了,可你还是为师的好玉儿呀,其实为师也不想让你接替教主之位,为师多想你能找个好人家嫁了,从此做个幸福的小女人,可谁让你是圣姑呢,丫头,这是你的命啊。”
  “师傅。”卞玉京泣声道,“弟子情愿一辈子守着您。”
  “哎,等等。”王朴总算回过味来,急对柳轻烟说道,“这是怎么说的,敢情你要脱离白莲教?你刚才不还答应帮助小弟来着,要动用白莲教的力量替小弟搜集消息?”
  “你还说?”柳轻烟回眸白了王朴一眼,嗔道,“姐姐让出教主之位,又牺牲了玉儿的终身幸福,可不就是为了帮你?”
  “呃……”王朴扶着柳轻烟在软榻上坐下来,挠头道,“这小弟就不明白了。”
  “唉,这么跟你说吧。”柳轻烟幽幽叹了口气,说道,“圣教立有教规,教主是不准事人的,为了帮你,姐姐只好脱离圣教了。”
  “事人?”王朴怦然心动,色眯眯地问道,“好姐姐,你是说……”
  “想得美。”柳轻烟又白了王朴一眼,嗔道,“姐姐说的事人只是替人做事,可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王朴有些讪讪地说道:“你们白莲教的教规可真不人道,其实不管是佛教、道教还是你们白莲教,大伙都是人对不对?既然和尚可以娶老婆,道姑可以嫁人,你们白莲教的教主当然也可以事人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柳轻烟嗔道,“和尚什么时候可以娶老婆,道姑什么时候可以嫁人了?”
  “呃……”王朴挠头道,“现在不行,不等于以后也不行呀。”
  柳轻烟娇哼一声,回头望向卞玉京时眼神再度变得柔和,说道:“玉儿,现在你该以新的身份去和师弟师妹们见面了。”
  “是。”
  卞玉京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收好玉雕白莲花,然后抱着锦匣出帐去了。
  等卞玉京走了,柳轻烟才回眸望着王朴,媚声问道:“现在你说吧,打算怎么安排姐姐?”
  王朴整理了一个思路,说道:“小弟现在是要兵有兵,要粮有粮,唯独缺少一个搜集情报的机构,而姐姐你恰好在这方面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所以,小弟想利用姐姐的势力组建一个情报局,专门替小弟搜集敌对势力的内部情报。”
  柳轻烟笑道:“那姐姐算是你的什么人?”
  “情报秘书。”王朴涎着脸笑道,“怎么样?”
  “情报秘书?”柳轻烟眨了眨美目,问道,“什么是秘书?”
  “呃……”王朴呃了一声,说道,“这个秘书,就是说要和我形影不离。”
  “哟。”柳轻烟白了王朴一眼,嗔道,“和你形影不离?那晚上岂不是还要陪你睡觉?什么秘书,你就直说是你的情人得了。”
  “嘿嘿。”王朴笑道,“这么说也不是不行,这秘书和情人的确没什么区别。”
  “让姐姐当你的情人?你想得倒是美!”柳轻烟嗔道,“姐姐可警告你,你要敢起什么坏心,就让你当不成男人。”
  说完,柳轻烟还露骨地瞟了眼王朴的裤裆。
  王朴激泠泠地打了个冷颤,本能地伸手护住了裤裆,赔笑脸道:“嘿嘿,那个,说笑,说笑而已,好姐姐你千万别当真啊。”
  ……
  “当啷。”
  李岩手里的长剑落地,他下不了手。
  “相公。”红娘子泪如雨下,凄然道,“你杀了奴家吧。”
  “想死?没那么容易!”李岩冲来攥住红娘子的双臂,咆哮道,“你把话说清楚,那天晚上你究竟干吗去了,是不是去五里桥见王朴了?”
  红娘子美目凄迷,哀哀地望着李岩,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呀!”李岩嘶吼道,“那天晚上你究竟干吗去了?说呀!”
  红娘子抿紧了樱唇,依然一语不发。
  “不说?不说就是默认了!”李岩怒从心头起,一耳光扇红娘子脸上,吼道,“你这个贱人,荡妇!”
  红娘子嘤咛一声仰面倒在了软榻上,轻轻啜泣起来。
  李岩的目光不可遏止地落在红娘子鼓腾腾的酥胸上,一股莫名的暴虐突然涌上了他的胸际,在心里唾骂了一千遍贱人,一万次荡妇,然后狠狠扑到红娘子身上,双手隔着衣裳已经粗暴地抓住了红娘子胸前那对高耸的玉乳。
  红娘子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没有挣扎,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黯淡。
  李岩的目光落在红娘子脸上,那痛苦的模样让他想起了新婚之夜破瓜时的红娘子,倏忽之间,李岩又接着想起了婚后两人夫唱妇随的幸福时光,在胸际翻滚激荡的暴虐就像冰雪见了烈火,迅速消融。
  李岩从红娘子身上颓然退了下来,怅然道:“走吧,你走。”
  “相公。”红娘子睁开了美目,凄然道,“奴家是你的娘子呀,你让奴家去哪里?”
  “你不是我家娘子,我家娘子早死了,在白登山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李岩步履蹒跚地走出了房间,头也不回地走了。
  红娘子如遭雷噬,呆呆地望着李岩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美目里逐渐浮起绝望的神色,李岩虽然没有明说,可他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他男人的尊严已经受到了亵渎,只有红娘子的死才能洗涮他的耻辱。
  “相公,奴家走了,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呀……”
  红娘子凄然摇头,弯腰捡起李岩遗弃在地上的长剑,反手就往脖子上抹去。
  “叮!”
  危急时刻,一枚飞镖闪电般射了进来,堪堪撞在红娘子手中的长剑上,只听一声脆响,飞镖和长剑同时落地,此时的红娘子心乱如麻,十成武功不到平时的一成,居然连有人欺近门外都懵然不知。
  “嫂子!”
  李虎身形如电,飞一般冲了进来,急道,“你好糊涂啊!”
  “虎子。”红娘子美目凄迷地望着李虎,黯然道,“嫂子已经没脸再活在这世上了,你把剑给嫂子,让嫂子死吧……”
  “不,绝不!”李虎急道,“大哥他犯浑,小弟可不能跟着犯浑!嫂子你不知道,副军师怀疑是大哥向王朴泄了密,正准备暗中禀报少将军呢!你要是就这样死了,以后谁来保护大哥,又靠谁来洗涮大哥的冤屈呢?”
  “虎子你说什么?”红娘子激泠泠打了个冷颤,凝声问道,“宋献策怀疑你大哥泄了密,还要暗中禀报少将军?”
  “是啊。”李虎急道,“所以嫂子你不能犯糊涂啊。”
  红娘子心念电转,心忖自己如果就这样死了,那岂不就成了死无对证?
  宋献策更有理由认定是她红娘子私通官军,把义军偷袭五里桥的计划泄露出去!她红娘子和李岩是夫妻,李岩说他对此毫不知情,又有谁会相信呢?这样一来岂不是把李岩也连累了?想到这里,红娘子不由吓出一声冷汗,暗叫一声好险。
  “虎子,你说的对。”红娘子的美目很快就恢复了清明,凝声道,“至少在查出是谁泄密之前,嫂子绝不能死!”
  “呃……”李虎脸上忽然略过一丝尴尬之色,隐隐还有一丝慌乱,低声道,“嫂子能这么想就对了。”
  “虎子。”红娘子的目光忽然柔和下来,缓声道,“你能帮嫂子一个忙吗?”
  李虎道:“有什么话嫂子你吩咐就是了。”
  红娘子柔声道:“嫂子不在你大哥身边的时候,你和七弟可要照顾好他,你大哥他身体不好,要记得让他按时吃饭,睡觉前记得用热水泡脚,遇到行军打仗的时候,你和小七要寸不离地跟着他,别让敌人的暗箭伤着他,还有千万别让他去冲锋陷阵……”
  “嫂子。”李虎惶然道,“你……你要走么?”
  红娘子点了点头,凄然道:“虎子,有句话你一定要转告你们大哥,嫂子不是个好女人,更不是个好娘子,可我从来就没有背叛过他,从来就没有。”
  说罢,红娘子纵身一跃已经从窗户里穿了出去,修长健美的身影在夜色里几下腾挪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
  滁州城外,官军大营。
  “还是言归正传。”王朴收起嬉笑之色,对柳轻烟正色说道,“姐姐的情报局除了搜集情报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功能,那就是暗杀!必要的时候,替小弟定点清除一些目标人物。”
  柳轻烟眨了眨美目,说道:“要刺探消息相对容易,如果要定点清除目标人物,怕是没那么容易呢。”
  “当然。”王朴点了点头,说道,“今后,小弟会让小七训练一批影子杀手,必要的时候姐姐你可以调用小七的人!不过有句话小弟必须说在前头,没有小弟的许可,姐姐你最好不要滥杀无辜,譬如那些只是多看了你两眼的男子。”
  “哟。”柳轻烟白了王朴一眼,嗔道,“你以为姐姐是嗜杀成性的女魔头呀?”
  王朴微微一笑,转移话题道:“现在再说另一件事,滁州的战事必须尽快结束,因为城内没有粮食,要是围城久了,那些被挟迫从军的老幼妇孺就该遭殃了。”
  “说吧。”柳轻烟媚声道,“要姐姐我怎么帮你?”
  王朴道:“李青山、袁时中他们虽然清除了军中的大量异己,不过白莲教的人不可能被清除干净,小弟想请姐姐设法联络上这些人,策划一场暗杀把袁时中干掉,只要袁时中一死,小弟就能兵不血刃迫降城里的十几万贼兵。”
  “然后呢?”柳轻烟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那十几万人?砍了首级去邀功请赏?”
  “姐姐说笑了。”王朴摇头道,“这十几万贼兵大多是些无辜的老幼妇孺,他们都是被挟迫从军的,小弟又不是丧心病狂的屠夫,怎么可能滥杀无辜?再说了,就算小弟有心邀功请赏,又该向谁去请赏?”
  “这倒也是。”柳轻烟媚声问道,“那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王朴道:“我大哥在松江经营丝绸、棉布生意,到时候他会出银子买下滁州的庄田,然后调来十几万人过冬的口粮,帮助他们恢复家园,但这不是无偿的,这十几万人得替我大哥做事,帮着种植桑田、棉田。”
  “看来出来呢。”柳轻烟眨了眨美,媚声道,“你还挺像个奸商呢。”
  王朴嘿嘿一笑,应道:“这世上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是呢。”
  柳轻烟编贝似的玉齿轻咬诱人的红唇,用一种很暧昧的眼神望着王朴,好半晌才媚声说道,“就像姐姐我,为了圣教将来能和道教、佛教一样成为光明正大的宗教门派,就得把自个儿送给你做情人呢。”
  王朴忍不住又是一阵心动,心忖这妖女真是太会勾人了。
  柳轻烟扭着纤腰走到王朴跟前,脉脉地凝视了王朴一会,忽然又伸手搂住王朴的脖子一屁股坐了下来,丰腴的肥臀就压在王朴的大腿上,虽然隔着两层衣裳,可两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肌肤上传过来的热意。
  王朴不堪如此亲密的接触,闻着柳轻烟身上传来的体香,很快就有了男人本能的反应。
  柳轻烟媚眼如丝,一边以丰腴的翘臀在王朴大腿上轻轻厮磨,一边凑着王朴的耳朵媚声说道:“王朴你听好了,你要是个骗子,我一定让你后悔一辈子!不过你要是说到做到,姐姐就让你做这世上最有艳福的男人,到时候呀连天上的神仙都会妒嫉你……”
  “咳,那个……”王朴怦然心动,涎着脸问道,“能不能先预支一点艳福?”
  “想得美,咯咯。”
  柳轻烟伸指轻轻戳在王朴额头上,就在王朴刚刚探出爪子的时候,她已经咯咯一笑穿花蝴蝶般飞了开去。
  ……
  滁州,贼兵大营。
  一阵冷风把袁时中从睡梦中惊醒。
  袁时中急翻身坐起睁眼瞧时,只见屋里漆黑一团,不过借着透过门窗缝隙透进来的隐隐月色,他还是发现榻前站着一道黑影!袁时中霎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反手从床头抄起腰刀厉声大喝道:“谁?”
  “沙。”
  一枝火捻子从黑暗中轻轻擦亮。
  借着摇曳的火光,袁时中惊恐地发现,站在他床前的赫然就是白莲教主柳轻烟!一股莫名的恐惧霎时就把袁时中笼罩,一骨碌从床上翻到地上,以头叩地颤声道:“属……属下,参……参见教主。”
  柳轻烟轻哼了一声,冷然道:“袁时中,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教主饶命,饶命啊。”
  袁时中叩头如捣蒜,不经意间却从地上突然弹起,手里的腰刀已经化作一道寒芒,直刺柳轻烟酥胸,柳轻烟俏丽的嘴角霎时绽起一丝冷冽的杀意,健美的娇躯鬼魅般一闪就已经失去了形迹,袁时中这一刀就刺了个空。
  下一刻,袁时中便感到自己轻轻地飘了起来,然后从空中倒了过来,然后他就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还好端端地站在地上,只是脖子上已经没有了头颅,敢情飞起来的只有他的人头……
  次日,袁时中被他的心腹们发现时,脑袋已经和身体分家。
  袁时中既死,滁州城里的十几万贼兵群龙无首,很快就冰消瓦解,潜伏在贼兵中的白莲教徒趁机打开了城门,官军兵不血刃进占滁州城,王朴一面张贴安民告示,宣称贼兵只要放下武器就一律既往不咎,同时严令进城的官军不得扰民。
  两天后,吏部委派的新任滁州知州陈岚到任。
  陈岚是崇祯十三年进士,按说翰林院里等着外放的进士一大堆,怎么也轮不到陈岚这个新科进士来当滁州知州,不过陈岚这个人为人圆滑,暗中走了内阁首辅周延儒的门路,再加上滁州境内有白莲教为患,来这里当官随时都可能因为弃城失地而掉脑袋,所以一来二去这知州就落到了陈岚头上。
  随同陈岚前来的还有松江富商王榉,并带来了五千石粮食。
  ……


第二百零三章 军事改革
  滁州,王朴行辕。
  王朴正设家筵招待大哥王榉,酒过三巡,王朴关切地问道:“大哥,滁州甫经战乱,田地荒芜,几十万百姓流离失所、衣食无着,难民们可都等着大哥你的米下锅呢,不知道大哥有没有准备足够的粮食?”
  “老三你就放心吧。”王榉道,“你交待的事大哥怎敢不放在心上?十万石粮食已经准备好了,漕帮的人也已经雇好了,半个月内启运,两个月内运毕,有了这批粮食,够滁州数十万难民吃半年了。”
  王朴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好。”
  王榉道:“三弟,庄田这事有没有谱?”
  “当然有。”王朴道,“新任知州陈岚已经带人清丈去了,虽然结果还没出来,不过小弟估计怎么也该有五十万亩无主庄田!要是这五十万亩庄田全部种上桑苗,明年产的蚕茧就足够织出二十万匹丝绸,按市价卖给国内的丝绸商人也能获利一百八十万两,卖到西洋那就是整整三百万两哪!要不了三年,桑苗成了林,产的蚕茧至少能织出四十万匹丝绸,那就是六百万两白银哪!”
  “呵呵,帐不是你这么个算法,这丝绸一多就未必能卖出好价钱了。”王榉笑道,“不过三弟,五十万亩庄田可不是个小数目,朝廷会不会干涉?”
  “朝廷?”王朴冷然道,“大哥你就放心吧,干爹和万岁爷有约在先,只要两年后上缴朝廷的税赋翻倍,在浙直两省怎么弄那是我们的事!”
  “老三,那贩卖丝绸所得的利润怎么分配?”
  王榉毕竟是商人,虽然和王朴是亲兄弟,可在商场上有句话叫亲兄弟明算帐,王朴虽说是王家的人,可他现在的身份毕竟是官家人。
  王朴道:“四六分成吧,六成归小弟的官仓,四成就留着给大哥你做本钱,以兼并更多的庄田,扩大作坊的经营规模!”
  王榉想了想,点头应了,他事先已经了解过江南各丝绸、纺织、铁器、制盐等官营作坊的利润分配比例,一般都是官家占八成甚至九成,最少的也占七成!王朴只要了六成已经算是很客气了。
  更何况其余六成利润只是进了王朴的官仓,又不是国库,王朴的官仓和王家的银库事实上没多大区别,假如王朴急着要用银子,王榉就是变卖全部田产也得凑足银子给他,毕竟是一家人啊,不是吗?
  王榉又道:“老三,你留在松江的那批人参、东珠和黄金已经变卖得差不多了,扣除我们王家的两百万家资,还剩下三百七十多万两银子,老这么放在银库里也不是办法,你看什么时候派兵去押回来吧。”
  “那敢情好。”王朴道,“现在燕子矶大营已经招募了五万新军,上半年还得再招募五万新军,这十万人的吃、穿、用可都得向小弟伸手,还要给他们发装备、发军饷,每个月的开支可都不是个小数目,有了这笔银子怎么说也能顶一阵子了。”
  王榉想了想,说道:“要不,大哥从王家的家资里匀出一百万两给你?”
  “不用了。”王朴道,“那一百万两还是大哥你留着做本钱吧,尽量把我们王家的生意做大做强,当务之急是招徕懂得经营之道的人才,对于真正有能力的人,大哥你可以许以厚利,譬如一年给他开支上千两甚至上万两薪水!”
  王榉点头道:“这个大哥知道,现在山西兵荒马乱的生意不好做,许多掌柜和学徒都吃不上饭了,大哥已经从山西老家网罗了不少人才,其中有好几个都是能独挡一面的人,而且人品厚道,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
  “嗯,用人方面大哥你自己斟酌就是了。”王朴道,“总之大哥你要想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扩大我家王家的生意,将来我们王家的生意绝不会局限于纺织和丝绸,我们还会涉足茶叶、瓷器和盐铁行业!”
  “瓷器盐铁?”王榉道,“老三,那可是官营垄断的,我们王家就是有天大的本钱也插足不了啊。”
  “官营?”王朴冷笑道,“大哥你等着吧,要不了多久,浙直两省,甚至是全国的所有官营作坊就会全部转为私营作坊。”
  “官营作坊转私营?”王榉道,“老三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王朴道,“不过现在的时机还不成熟。”
  “哈哈。”王榉大笑道,“要是官营作坊有朝一日真的能转为私营,那可真是天下商人之福了。”
  作为一个商人,就算是生活在明代的商人,王榉也能敏锐地感觉到官营作坊的弊端以及私营作坊的好处,相对私营作坊来说,官营作坊受到的约束太多,缺乏灵活性,还有个最大的弊端,就是容易导致官商勾结而催生腐败,最终损失的是国家的税收。
  譬如皇帝直派各地的矿监、盐监和织造太监,简直就是叮在官营作坊身上的一只只吸血蚊子,最终结果就是大量税银落入了各级太监的私囊,皇帝本想绕开户部直接把银子收归内帑,可结果却导致了国家税源的大量流失。
  不过王朴也知道,转官营为私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可以想象得到,这一举措将受到既得利益集团,尤其是宦官集团的全力阻击!在王朴拥有足够的实力收拾宦官集团之前,他是绝不会轻举妄动的。
  ……
  时间转眼间就来到了崇祯十六年(1643年)的二月。
  经过半个多月的激战,潼关终于被流贼攻破,总兵官猛如虎战死,驻守潼关的两万官军全军覆灭,潼关即下,关中大地就像是剥光了衣服的少妇,完全敞开了她的胸怀,李自成的五十万流贼大军终于可以长驱直入了!
  盘踞在延安府的刘宗敏听说李自成的大军已经攻陷潼关,顿时惊得屁滚尿流。
  刘宗敏自知踞关中自立的愿望已经无法实现,只好率领十余万骑步大军沿洛水昼夜南下,赶到华阴与李自成大军汇合。
  李自成明知刘宗敏有过拥兵自立的念头,却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对刘宗敏勉励了一番之后依然视为心腹,然后两人合兵一处杀奔西安而来!困守西安的陈新甲和贺人龙闻讯急以八百里加急向京师告急,请求崇祯帝速派援军。
  李自成在关中呼风唤雨,张献忠却在湖广走了麦城。
  襄阳一战,张献忠被左良玉杀了个落花流水,遭受重创的张献忠既不敢去河南、关中跟李自成抢地盘,又不敢回头跟左良玉决战,只好收拾残兵败将转战四川。
  关外,知道崇祯帝诛灭了自己十族之后,洪承畴终于断了回归大明的念头,死心塌地开始替建奴卖命,多尔衮知人善任,洪承畴尽心尽力,在这个铁杆汉奸的精心治理下,朝鲜很快就恢复了农业生产,成了建奴最大的粮仓。
  在阿济格、多铎的鼎力支持下,多尔衮终于扳倒济尔哈朗当上了首席摄政王。
  雄心勃勃的多尔衮重新组建了汉军八旗,另外还征调了两万朝鲜人组建了朝鲜八旗,再加上六万女真八旗和八万蒙古八旗,建奴的总兵力又恢复到了鼎盛时期的十八万!在见识了王朴火枪队的威力之后,多尔衮也试着在八旗军中建立了十五个牛录的火枪队,还用人参、东珠从日本人手里换回了五千支火枪。
  缓过手来的建奴重新进军辽西,包围了锦州和松山,锦州总兵祖大寿急忙以八百里加急向京师求援。
  ……
  北京,紫禁城乾清宫。
  看着几乎是同时呈送到御案前的两封急加塘报,崇祯帝急火攻心,大叫一声吐血昏厥在地。
  左右太监急上前扶起崇祯帝,又是灌参汤,又是传太医,总算把崇祯帝弄醒了,苏醒过来的崇祯帝根本顾不上休息,连夜把周延儒、贺逢圣、谢升、张四知、陈演、魏照乘、李邦华等大臣召进了宫。
  可这些“国之干城”议来议去也没议出什么好的办法来,所提出的无非是调大同总兵姜镶去关中剿灭流贼,或者调南京提督王朴的新军去关外抵御建奴,可姜镶和王朴早就放出话来,没有粮饷他们绝不会出兵。
  倒是张四知提议迁都南京与流贼划长江而治,以避免两线作战的不利困境,可这个提议立刻遭到了周延儒、李邦华等人的激烈声讨,最后甚至上升到了卖国求荣的高度,把张四知拿来和秦桧做比较,最终张四知被当殿革职,发与刑部论处。
  崇祯帝召集这些“国之干城”的本意是为了商讨救国之策,可这次廷议最终却成了张四知的批斗大会,大明国势已经岌岌可危,这些“国之干城”想不出什么救国之策,可排挤打压起同僚来却还是那样积极,绝不放过任何机会。
  崇祯帝又急又怒,再次吐血昏厥!
  ……
  南京,浙直总督行辕。
  两封塘报已经摆在了案头,孙传庭、王朴父子俩相对而座,神色凝重。
  凭心而论,王朴很想发兵去关外抵御建奴,要是真让建奴进了关,遭殃的就是北五省的大明百姓,不为崇祯帝不为大明朝,就为了北五省的百姓王朴也该发兵去救,可现在的确还不到时候,因为新军还没有练成!
  假如现在就匆匆发兵去救,一旦战败,最后遭殃的就不只是北五省的大明百姓了,只怕整个大明的百姓都有可能沦为建奴的奴隶,正所谓事有轻重缓急,为了大明国祚的延续,为了皇汉文明的延续,王朴只能按兵不动。
  “唉。”孙传庭叹了口气,黯然道,“儿子,真的不能出兵吗?”
  “爹。”王朴苦笑道,“你认为现在我们能出兵吗?”
  孙传庭不说话了,王朴说的对,现在的确不能出兵,因为新军还未练成,而且装备也极度匮乏,假如把这样一支缺乏训练又缺乏装备的军队拉去关外和久经战阵的建奴交战,结果可想而知。
  “唉。”孙传庭又叹了口气,黯然道,“可以想象得出来,万岁爷现在一定是气坏了,你我父子在他心里怕是已经成为乱臣贼子了!为父不怕被万岁爷冤枉,可眼睁睁地看着大明朝的国土被建奴一点点蚕食,我这心里真不是滋味啊。”
  “这只是暂时的。”王朴劝道,“总有一天我们会把失去的国土夺回来。”
  “好吧,不想这些了,反正想也没用。”孙传庭用力挥了挥手,仿佛想借这一挥手的力量把建奴叩关的消息从脑子里挥去,回头对王朴说道,“我们说说新军的事吧,你刚才说的军事改革是怎么回事?”
  王朴道:“主要是两个方面,第一,新军要统一换新军装,以前的铠甲头盔加战袍造价高昂不说穿戴还繁锁,已经无法适应将来的战争需要了,儿子已经让人设计了新军装的样式,你先看看吧。”
  说着,王朴把一张图样递给了孙传庭。
  孙传庭瞄了一眼,皱眉道:“就这布衣布帽的,怎么抵挡建奴的刀箭?”
  “爹你多虑了。”王朴笑道,“经过几次改良之后,我军火枪的射程已经远远超过了建奴的弓箭,更何况我军还配备了射程更远、杀伤力更大的火炮,将来真要和建奴打仗,没等建奴冲到跟前放箭,他们就已经全被摞倒了,所以,没必要再给将士们配备以前那样沉重的头盔和铠甲了,光这一项就能省下一大笔开支。”
  孙传庭道:“万一让建奴冲到了跟前呢?”
  “那也不怕。”王朴道,“儿子已经试验过了,只要长枪营的将士竖起长枪阵,再让前排的将士竖起橹盾就能挡住绝大部份箭矢。”
  “哦?”孙传庭欣然道,“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王朴接着说道:“第二,现在的营哨制不够灵活,指挥不便,新军的编制也要改革。”
  孙传庭道:“怎么改?”
  王朴道:“这样,步兵营和骑兵营的人数还是五千人,设参将;下辖五个哨,设千总;每哨下辖五个大队,设大队长;每个大队下辖五个中队,设中队长;每个中队下辖五个小队,设小队长,再下面就是士兵了。”
  孙传庭道:“那炮营和辎重营呢?”
  王朴道:“每个炮营标准配置二十门红夷大炮,四十门佛朗机炮,大车一百二十辆,骡马两百头,炮兵五百人;每个辎重营配大车两千五百辆,骡马三千头,辎重兵五千人,战时皆为刀盾兵。”
  “好。”孙传庭点头道,“军事方面老子不如你,你说了算。”
  王朴道:“现在的难题是兵器作坊的生产能力太低了,每个月只能生产一千支新式火枪,照这样的速度,需要五年才能生产出六万支火枪,才能装备起十二个火枪营,可我们无论如何都等不了这么久。”
  孙传庭道:“你有什么办法?”
  “这个难题要靠能人来解决。”王朴道,“你马上以浙直总督的名义把江西分宜县的教谕宋应星请来南京当你的幕僚,要想提高兵器作坊的生产能力,非此人不可!”
  “宋应星?”孙传庭道,“你怎么知道江西分宜的教谕叫宋应星?”
  “这个你就别管了。”王朴道,“你要是相信我,就马上把他召来南京。”
  “好吧。”孙传庭道,“老子这就修书一封,明天就派人去江西。”
  “还有。”王朴又道,“你能不能上书朝廷,把翰林院检讨方以智调来南京,当我的参军。”
  “方以智?”孙传庭皱眉道,“方以智可是复社中人,你一向不是挺讨厌复社的人,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要把方以智调来当你的参军?”
  王朴道:“我讨厌复社的人是因为他们只会空谈误国,可方以智却不是这样的人。”
  孙传庭道:“那老子就试着上一道奏疏看看,不过万岁爷未必就会答应,毕竟这次我们不发兵,已经令万岁爷寒了心哪。”


第二百零四章 阳明书院
  说起复社,王朴又想到了另外一件大事,这可是真正关系到今后大明兴衰荣辱的大事。
  王朴道:“爹,募兵的事要抓紧,可另外一件大事你也该着手去办了。”
  孙传庭道:“你是说阳明书院?”
  “对。”王朴道,“立即在阳明先生的家乡余姚龙泉山创办阳明书院,再邀请信奉阳明心学的博学鸿儒长驻讲学,把阳明先生的心学发扬光大。”
  “嗯。”孙传庭点头道,“这事就让绍兴知府黄炯去办吧。”
  王朴道:“爹,创办阳明书院可是件大事,一定要当成和编练新军一样的大事来抓,绝不能只是小打小闹!你说的这个绍兴知府黄炯是何许人,人品如何?”
  孙传庭道:“这个黄炯是老夫故交之子,人品不错,难得的是他也信奉阳明心学。”
  “那就好。”王朴道,“先拨五十万两银子交给黄炯,让他筹划阳明书院。”
  “什么?你说什么!?”孙传庭失声道,“五十万两银子?儿子你没搞错吧!先不说上哪弄这么多银子,就算真能弄到这么多银子,办个阳明书院用得着这么多银子吗?不就置几间房子,再请几个先生么,一万两足够了。”
  “一万两?”王朴反唇相饥道,“你办私熟呢?”
  孙传庭道:“阳明书院就算不是私熟,顶多也只是个府学吧,你总不成还想把他办成国子监?”
  “嘁。”王朴冷笑道,“国子监算个屁!”
  “咦?”孙传庭道,“小子你口气倒是不小。”
  “爹,我们先不说这个。”王朴道,“秦国商鞅变法、宋代王安石变法以及本朝张居正变法可谓史上三大变革,为何商鞅变法能够世代延续,而王安石变法和张居正变法却是人死政废?爹你能说说这其中的原因吗?”
  孙传庭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王朴道:“别转移话题,你说这是为什么?”
  孙传庭道:“其中原因很多也很复杂,不过老夫想最主要的原因是稿鞅的变法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而王安石和张居正的变法虽然利国利民,却损害了绝大多数勋戚豪强的利益,所以他们死了之后,新法就被废除了。”
  “只说对了一半。”王朴道,“商鞅变法能成功的原因是商鞅培植了一个足够强大的既得利益集团,所以就算商鞅死了,可他的新法却仍旧拥有足够强大的支持,所以才能一直延续下去,最终帮助秦国横扫关东六国。”
  孙传庭皱眉道:“既得利益集团?”
  王朴道:“所谓的既得利益集团,就是说从新法中获得好处并且身居高位能够影响国家大政方略的那一群人,商鞅让秦国的上卿士大夫集团获得了足够的好处,所以就算商鞅被车裂了,可他的新法却能够继续推行。”
  孙传庭道:“那王安石和张居正呢?”
  王朴道:“王安石和张居正没有做到这一点,他们推行新政的初衷是为了江山社稷,可在实际推行的过程中,新政却成了他们打击政敌、把持朝政的工具,他们并没有致力于培植一个强大的既得利益集团,而是热衷于排斥异己、互相倾辄,所以在他们死后,新政因为失去了强有力的支持就轻而易举地被废除了。”
  “你说的好像有些道理。”孙传庭点头道,“不过这跟拨五十万两银子去创办阳明书院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王朴道,“而且关系大了!”
  “哦?那老夫倒是要洗耳恭听了。”
  孙传庭眸子里不由掠过一丝异色,他再次惊异于王朴的奇特见解,这个臭小子隔三差五就会提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观点,颇有些让孙传庭应接不暇的意思,不过得承认,王朴的观点的确有些道理。
  王朴道:“现在不在浙直两省推行新政只是暂时的,对不对?”
  “嗯。”孙传庭点头道,“等我们手里有军队,有了足够强大的实力,就势必要强行推行新政,这是肯定的。”
  王朴道:“那你想过没有,因为你我父子手里把持着强大的军队,所以新政得以在浙直两省强行推行,可假如有一天你我父子死了,或者军队变节了,投向了我们的政敌,结果将会怎样呢?”
  孙传庭道:“这……”
  王朴道:“结果显然和张居正一样,人死政废对不对?”
  孙传庭默然无语。
  王朴道:“所以我们要学商鞅,培植出一个强大的既得利益集团,以确保我们死后新政还能继续推行!什么是既得利益集团?就是一大群从新政中获得好处的士绅豪强,并且有不少人身居高位,能够影响国家决策!”
  “那么问题又来了,该怎么去培植这个强大的既得利益集团呢?王安石和张居政就没有培养过接班人吗?当然不是,事实上王安石和张居正也培养过自己的接班人,可结果很遗憾,他们都失败了。”
  “王安石和张居正为什么失败?因为他们培养的既得利益集团太弱小了,弱小到根本不足以和强大的敌对势力对抗。”
  孙传庭恍然道:“你是说……以阳明书院的学生为基础培植新政的既得利益集团?”
  “对!”王朴大声道,“爹你也看见了,只会引经据典、皓首穷经的理学儒生一旦上位,他们只会热衷于官场倾辄,很少有人会想着替朝廷办事,替大明办事,替百姓办事!理学误国必须废止,只有心学才能拯救大明!”
  “所以,阳明书院的规模必须足够大,招收的学生必须足够多,而且教给学生的知识必须包罗万象、无所不有,只有这样才会在不远的将来形成一股强大的势力,他们中间不但要有上位当官的,还要有钻研物理的,更要有经商的和带兵的,他们既能影响大明的国策,又拥有强大的经济实力和军事实力,足够支持新政的推行。”
  孙传庭道:“那也用不着五十万两银子吧?”
  “怎么用不着?”王朴道,“阳明书院的目标是每年至少招收三千学生,这三千学生的衣食住行一律由学院提供,这笔开支可不会小;还要给书院建造一座庞大的图书馆,图书馆里必须搜集足够多的书藉,天文、地理、算术、物理、兵法、军械、食货无所不包,这又是一笔庞大的开支;还要设立四夷馆,专门请人翻译西洋学术著作,把西洋的学说引进大明,这又是一笔开支……”
  “打住。”孙传庭急道,“照你这么个搞法,五十万两只怕也不够。”
  “当然不够。”王朴道,“这五十万两只是前期投入而已,老头,有句话说得好,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教育是国之根本,从眼前看的确是只见投入,不见产出,可是从长远看,却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大计哪,这笔银子,我们倾家荡产、砸锅卖铁也得出!”
  孙传庭道:“可问题是我们上哪去弄这笔银子?”
  王朴道:“银子的事交给我,多了没有,可五十万两我们王家还是拿得出来的。”
  孙传庭道:“创办阳明书院是国家大计,怎么好让你们王家出这笔银子?”
  “这你就别管了。”王朴道,“但你必须和绍兴知府黄炯说清楚,他要创办的阳明书院是个综合性的书院,它的目的不只是教学生怎样做文章去参加科举挣取功名,更是为了替大明朝培养大批各行各业的人才!”
  孙传庭道:“既然是这样,那创办阳明书院的事就由老夫亲自主持,黄炯协办。”
  王朴道:“这样最好,老头你办事我放心。”
  “臭小子。”孙传庭笑骂道,“到底你是总督还是老子是总督?老子怎么觉着是在你小子手底下当差呢?”
  “嘿嘿。”王朴笑道,“你我父子还分这么清楚干吗。”
  两人正说笑时,孙茂成进来禀道:“总督大人,将军,镇海卫守备施琅将军来了。”
  “施琅?”王朴大笑道,“正等他呢,快让他进来。”
  “是。”
  孙茂成领命去了。
  王朴把施琅从一个小小的水师把总直接擢升镇海卫的守备官,孙传庭是知道的,不过孙传庭的用人观点和王朴非常相似,都主张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王朴认为施琅这个人有能力,把他从把总直接擢升为守备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到片刻功夫,施琅就昂然进了大堂,抱拳作揖道:“卑职参见总督大人,参见将军!”
  孙传庭神情威严地摆了摆手,说道:“免了。”
  派施琅乔妆海盗去掳掠建奴、朝鲜和日本的事,王朴并没有隐瞒孙传庭,事实上这事也是孙传庭点了头的,所以当着孙传庭的面,王朴就急切地问道:“施琅,这次出海有没有什么收获呀?”
  “有。”施琅道,“收获还不小。”
  “哦。”王朴道,“快说。”
  施琅道:“这次出海,卑职的船队先去了辽东,把建奴水师大营里的两千多艘大小船只全给打沉了,盖州、复州、金州的水师大营也让弟兄们全烧了!打野战,我们大明的军队也许不是建奴的对手,可要说水战,建奴还差得远呢!”
  “好。”孙传庭击节道,“就该这样打!”
  王朴道:“还有呢?”
  施琅又道:“烧了建奴的水师大营和船只之后,卑职又带着船队沿朝鲜半岛的西海岸一路南下,先后劫掠了沿海二十多个朝鲜村镇,抢了不少财货,另外还掳回了百余名年轻漂亮的朝鲜女人。”
  “啥?”孙传庭怒道,“施琅你怎么回事?我们大明乃是天朝上国,堂堂礼仪之邦,岂能效那禽兽行径,老夫什么时候让你去掳掠朝鲜女人了?”
  施琅看了看王朴,为难道:“这……”
  这事虽说是王朴吩咐的,可施琅还真不敢说出来,王朴要真打算让施琅背这个黑锅,那施琅也只能背了。
  不过王朴却没打算让施琅背黑锅,起身说道:“是我让施琅去抢女人的。”
  “什么!?”孙传庭怒道,“简直胡闹,我们大明可是礼仪之邦。”
  “去他妈的礼仪之邦。”王朴怒道,“我们汉人对那些蛮夷倒是讲礼仪了,可那些蛮夷对我们汉人讲礼仪了吗?五胡乱华杀了我们多少汉人?蒙古人入主中原又杀了我们多少汉人?小爷不知道什么礼仪之邦,只知道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你……”孙传庭气道,“那狗咬了你一口,你是不是也要像狗一样咬还一口啊?”
  “嘿嘿。”王朴怪笑道,“孙老头,别拿这种无知的比喻来说事,狗咬了我们一口,我们当然不能咬回去,我们得连皮带肉把那狗给吃了!就比如匈奴吧,一开始他们杀了多少汉人?可最后怎么样,最后被我们皇汉灭族了!朝鲜人既然背叛了我们大明,心甘情愿当建奴的走狗,他们就得为此付出代价,抢几个女人算得了什么?”


第二百零五章 流贼进京
  崇祯十六年(1643年)四月,流贼攻陷西安,驻守西安的两万官军全军覆灭,总兵官贺人龙战死,五省总督陈新甲屈身降贼,首开封疆大吏投降流贼的先河,在士绅豪强中间造成了极其恶劣的负面影响。
  五月底,李自成分兵攻陷平凉、庆阳、巩昌各府,关中大地尽为流贼所有。
  六月中,李自成在西安称王,国号大顺,以明年为永昌元年,改西安为西京,改延安府为天保府,米脂县为天保县,又追封祖上三代为王,尊西夏太祖李继迁为世祖,并犒赏三军,大肆分封功臣勋戚。
  七月初七,李自成分兵东征,大将刘宗敏率十万精兵出潼关,沿平阳府、潞安府、辽州一线直趋京师,李自成亲率四十万骑兵大军北出天保县,拟先取大同,再从居庸关寇击京师,同时又命李过统五万精兵自河南北伐,对京师形成三面夹击之势。
  与此同时,张献忠也攻陷了四川省的大部,并在成都称王,建国号大西,改成都为西京,以明年为大顺元年。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关外,祖大寿降奴,锦州沦陷,不久,松山和塔山也相继被建奴攻陷,吴三桂驻守的宁远成了关外的一座孤城。
  王朴穿越的蝴蝶效应终于显现。
  由于王朴的游说,孙传庭主动要求督师浙直以练新军,孙传庭去了江南之后直接导致关中无人镇守,李自成鼎定关中比正史上提前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连带而下,李自成驱师东征也提前了,于是带来了另外一个无可避免的结果——京师的失守也要提前了。
  对于建奴来说,由于王朴活捉了皇太极,直接导致多尔衮提前两年上位,也对建奴造成了重大影响。
  事实上,王朴穿越所带来的蝴蝶效应还远不止此,好戏才刚刚开始而已!
  ……
  南京,太平门。
  夜色阑珊,整个南京城都沉浸在静谧的夜色之中,守卫城门的卫兵正准备关门时,城外远处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借着朦胧的月色,只见一骑快马如风驰电掣般顺着官道疾驰而来。
  “谁!?”城门卫兵立刻警觉起来,扯开嗓子厉声大吼道,“快停下!”
  “报!”那骑快马奔驰犹疾,迎着城门凄厉地嘶吼起来,“京师急报,八百里加急……”
  “京师急报?八百里加急!”
  守卫城门的卫兵骤然吃了一惊,挽紧的弓弦霎时松开。
  就这么一会功夫,那骑快马早已经穿过城门,带着沉重的喘息声冲进了城里,就在这个时候,那骑快马突然马失前蹄摔倒在地,马背上的骑士顿时被远远掀翻在地,落地之后一连翻了几滚,然后寂无声息。
  “快!”守卫城门的把总愣了一下,旋即凄厉地大叫起来,“快把他扶起来!”
  两名士兵飞速奔向那名骑士,手忙脚乱地把他扶了起来,只见那名骑士风尘仆仆,脸上的神情疲惫至极,这会正吃力地举起右手,指着自己肩上的黄绫布包,以弱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快送……浙直……总……督……呃……”
  话未说完,那名骑士便头一歪气绝身亡,有一缕殷红的血丝顺着他的嘴角悄然滑落。
  城门把总飞快地从已死的传讯兵身上解下黄绫布包,一边回头凄厉地大吼起来:“快,快把马牵过来!”
  ……
  秦淮河畔,暖香阁。
  王朴正筵请几位贵宾,不过今天他请的几位贵宾既不是南京城内的勋戚,也不是江南的士绅豪强,更不是军中的功勋武将,而是秦淮河畔几位有名的鸨母,她们分别是暖香阁的李大娘,寒秀斋的陈大娘,眉楼的顾眉以及怡香院的陶四娘。
  暖香阁、寒秀斋、眉楼和怡香院是秦淮河畔最大的四家勾栏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顾眉娇声说道:“驸马爷,这酒也喝了,大娘的手艺也尝了,有什么话你也该说了吧?”
  “呵呵。”王朴举起酒杯,微笑道,“不急不急,先喝酒,喝酒。”
  “哟。”李大娘白了王朴一眼,嗔道,“驸马爷您不急,奴家可急了呢,你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呀?”
  陈大娘和陶四娘纷纷附和。
  王朴执拗不过,只好放下酒杯说道:“在说正事之前,在下有个比较隐私的问题想问眉娘和三位妈妈,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回答呢?”
  顾眉笑道:“驸马爷,别忘了圆圆妹子和小宛妹妹都是奴家的好姐妹,就算奴家敢得罪你这位当朝贵胄,可也不敢拂了两位妹妹的情份,有什么话你就尽管问,只要是奴家知道的,一定据实相告,如果是奴家不知道的,就是想着法儿也得帮您去问不是。”
  李大娘、陈大娘和陶四娘连声应是。
  “那好。”王朴笑道,“不知道眉娘的眉楼一年能挣多少银子?”
  “不多。”顾眉以微带幽怨的语气说道,“以前每年差不多能挣个三五万两银子糊口,今年那些个掮客都去光顾驸马爷的逍遥仙境了,奴家这眉楼的生意是大不如前,怕是连一万两银子也挣不到喽,暖香阁有十娘妹妹和香扇坠儿,兴许好些,寒秀斋和怡香院怕是和奴家的眉楼差不多罢。”
  王朴道:“在下有个提议,不知道眉娘和三位妈妈想不想听?”
  陶四娘道:“驸马爷,您太客气了,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就是了。”
  “哎,那不成了仗势欺人了吗?”王朴摇头道,“在下可不是那样的人。”
  顾眉道:“驸马爷的提议想必一定是非同凡响,奴家倒是要洗耳恭听了。”
  “这样。”王朴道,“在下打算在苏州、扬州和杭州开设逍遥仙境的分号,可遗憾的是少几个主事的人,就说南京的逍遥仙境总号吧,有许多事还得在下亲自过问,可你们也知道在下还兼着南京提督,军务繁忙实在是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打理逍遥仙境。”
  顾眉的美目霎时眯成了两道缝,问道:“那驸马爷的意思是……”
  “没错。”王朴道,“在下就是想请眉娘和三位妈妈当总号和三家分号的主事人,如果愿意,除了每年固定的一万两薪水以外,还有额外的红利,你们挣的银子只会比以前多,而不会比以前少!”
  顾眉怦然心动,让她心动的倒不是王朴开出的条件,而是她一旦成了逍遥仙境总号的主事人,今后和王朴接触的机会势必就会增多,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个极大的诱惑!事实上,顾眉的目的是王朴而不是银子。
  陈大娘也有些心动,让她心动的却是王朴许诺的红利,不过她还是有些割舍不下寒秀斋,问道:“驸马爷,那寒秀斋和寒秀斋里的姑娘怎么办?”
  王朴道:“寒秀斋关张,姑娘们全部去逍遥别院接受培训,培训完后派到总号或者各地的分号去接客,做满五年还她们自由之身,在下可以负责在军中挑选合适的将士娶她们为妻,再每人发给一笔嫁妆。”
  李大娘道:“驸马爷这么做怕是不行哟,真要这么做了,几年后姑娘们可就全走了,逍遥仙境该怎么维持?”
  “这个不用担心。”王朴微笑道,“天底下年轻漂亮的姑娘多的是,而且在下可以向你们保证,绝对不会祸害我们大明朝的良家女子。”
  正说时,吕六忽然带着气喘吁吁的孙茂成闯了进来。
  王朴心头一跳,暗忖肯定出什么大事了,吕六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如果没有十万火急的大事,他是绝不会带着人就这样闯进来!
  “公子。”孙茂成喘息道,“老爷让你快点去总督行辕,有大事!”
  孙茂成是追随孙传庭的老家人,自从孙传庭和王朴的父子关系公开之后,他就改口称呼王朴为公子了。
  王朴霍然起身,向顾眉她们道:“眉娘,三位妈妈,义父见召在下要先走一步了,刚才的事回头再说。”
  顾眉和李大娘她们忙起身应道:“驸马爷请便。”
  王朴抱拳一揖,转身扬长而去。
  出了暖香阁,早有卫队牵上坐骑,王朴翻身上马,在吕六、孙茂成和十数骑卫兵的簇拥下直奔孙传庭的总督行辕而来。
  ……
  浙直总督行辕,大堂。
  孙传庭阴沉着脸,正望着案上的三份塘报发呆。
  第一份塘报说的是李自成,李自成已在西安称王,旋即兵分两路大举东进,河南的流贼也大举北上,对京师形成了三面夹击之势!
  第二份塘报说的是张献忠,这家伙也在成都称王。
  第三份塘报说的是关外的建奴,祖大寿已经降奴,锦州、松山、塔山全部沦陷,吴三桂把守的宁远城已经成了关外一座孤城,一旦宁远和山海关有个闪失,京师就会直接暴露在建奴铁骑的兵锋之下!
  大明国势急转直下,也许撑不到两个月,京师和北五省就会全部沦入贼手!
  对此孙传庭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他还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也许孙传庭心里还是存着幻想,幻想着京师和北五省能坚持到新军练成,只要南京的十万新军练成了,孙传庭就有信心力挽狂澜,外御建奴,内靖流贼!
  可是现在,局势的恶化却远远超出了孙传庭的预料,他的希望已经彻底破灭了!
  急促的脚步声中,王朴已经昂然直入大堂,人未至声先入:“爹,出什么大事了?”
  孙传庭浩然长叹一声,把案上的三份塘报往王朴面前一推,黯然道:“这是京师刚刚以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你自己看吧。”
  王朴接过塘报匆匆看罢顿时脸色大变,凝声问道:“万岁爷有什么旨意没有?”
  “没有。”孙传庭摇了摇头,黯然道,“万岁爷没有任何旨意,只是让兵部把这三份塘报以八百里加急转到了南京。”
  王朴心头不由掠过一丝歉疚,孙传庭语气里的痛苦连傻子都能听得出来!
  崇祯帝只把三封塘报转过来而没有下达任何旨意,其用意再明显不过,他显然是要用这样一种“沉默”的方式向孙传庭和王朴表示他的愤怒,一种君有难而臣不顾的愤怒!或者说崇祯帝是要以这样一种“悲怆”的方式来维持他皇帝的尊严!
  不管怎么说孙传庭都是个忠臣,崇祯帝有难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件极其残忍的事情,这样的事实让他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痛苦!王朴忽然间感到一阵羞愧,逼迫孙传庭这样的忠臣做曹操的确是件很残忍的事情。
  “爹。”王朴吸了口气,沉声道,“你留守南京,儿子带水师去京师!”
  孙传庭霍然道:“你是说……”
  “不错。”王朴沉声道,“我们解不了京师之危,也救不了北五省,可我们能把万岁爷和三位王子救出来!”
  其实王朴知道,三位王子也许能救出来,可崇祯帝却是绝对救不出来的。
  文死谏,武死战,皇帝死社稷,崇祯帝的命运是和京师紧密相连的,一旦京师沦陷,他身为大明皇帝的宿命也就该终结了,迁都南京与流流贼划江而治然后徐图恢复中原,那就是太子朱慈烺的宿命了。


第二百零六章 国君死社稷
  燕子矶提督行辕。
  柳轻烟正凭案整理情报时,虚掩的房门忽然被人轻轻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已经踏着清风逸了进来,只听脚步声,柳轻烟就知道是王朴来了,而且放眼整个提督大营,也只有王朴能进她的别院。
  柳轻烟盈盈起身,回眸笑道:“驸马爷,您来了?”
  王朴哼了一声,走到柳轻烟对面坐了下来,说道:“你的情报工作开展得很不得力啊。”
  “哟。”柳轻烟白了王朴一眼,嗔道,“是不是京师转过来的塘报送到了?”
  “还行。”王朴没好气道,“看来你的消息只比京师的八百里加急慢了那么一点。”
  “哟,那可冤枉死姐姐了。”柳轻烟迈着春风俏步走到王朴跟前,伸指戳了一下王朴的额头,娇嗔道,“你以为圣教的人是闯贼和建奴的心腹呀?所以,流贼和建奴的一举一动姐姐都能马上知道?要真是这样,那倒省事了,玉儿她动动嘴皮子就能把闯贼和奴酋都杀了,大明朝不就天下太平了?”
  王朴哑然,不过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柳轻烟转到王朴身后,伸出纤纤玉指插进王朴的发际,一边替男人轻轻地按摩头皮,一边媚声说道:“圣教在各省是有堂口,包括关外也有圣教的人,可他们大多只是普通的百姓,像混进顾三麻子手下的翻江龙只是极少数,因此,各地堂口呈上来的消息可以说是五花八门、无所不包,姐姐得花大量时间从中搜集有用的信息,然后再加以分析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信息,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呢。”
  王朴道:“看来得找几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给你帮忙了。”
  柳轻烟低下头来,凑着王朴的耳孔吹了口气,吃吃笑道:“为什么不给姐姐找几个斯文秀气的俊小伙呢?”
  “那可不行。”
  王朴双手反转,顺着柳轻烟的大腿往上摸,直趋那片方寸地,可惜的是没等王朴得手,柳轻烟就已经老实不客气地把他的爪子给拍开了,王朴嘿嘿一笑,说道,“要是真找几个俊小伙给你帮忙,那还不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怕是要越帮越忙了。”
  “是么?说的跟真的似的。”柳轻烟荡笑道,“怎不见你神昏颠倒?”
  “少来招惹我。”王朴吞了口唾沫,闷声道,“小心我在你的茶水里下药,先把你迷晕了,然后……哼哼。”
  柳轻烟的小手忽然顺着王朴的胸腹一路抚摸下来,最终停留在了王朴的要害处,十枚纤纤玉指只是那么轻巧地搓了几下,王朴便立刻有了强烈的反应。
  这妖女究竟是不是处女王朴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妖女一定受过男欢女爱方面的特训,懂得什么表情,什么手法最能撩拨起男人的欲望,世间传说白莲教是由佛教中的欢喜禅宗演变而来,看来并非空穴来风,要不然柳轻烟这妖女怎会如此撩人?
  直把王朴捉弄得欲火如焚,柳轻烟才凑着王朴的耳朵,吃吃荡笑道:“驸马爷,什么时候你成曹操了,什么时候姐姐就让你真个销魂,让你尝尝这世间最销魂的男女滋味,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欲仙欲死,咯咯……”
  “呼。”王朴喘了口粗气,不敢再和这妖女纠缠下去,忙转移话题道,“估算一下,流贼什么时候能打到北京?”
  柳轻烟媚声道:“从种种迹象判断,大同总兵姜镶已经降贼,一旦失去了大同的屏障,依姐姐估计,最晚十月初,最早九月初,李自成的北路大军就能杀到北京城下,刘宗敏的中路和李过的南路流贼,差不多也能在九月中旬打到北京。”
  ……
  次日大清早,王朴带着卫队直趋紫金山麓兵工厂。
  半年前,王朴把兵器作坊和火药局整合到一起,并正式更名为兵工厂。
  紫金山兵工厂是四月份新建造的,规模虽然不大,地位却非同寻常,因为它是大明朝第一家拥有机械加工能力的兵工厂,说是机械加工其实有些言过其实了,紫金山兵工厂也就两台水力钻床而已。
  而且紫金山海拔不高,山中小溪水量不足,只有每年四到六月的丰水季节才能使用这两台水力钻床,好在这只是试验性质,王朴也不在乎那么多,一旦试验成功了,再找个水资源充足的地方兴建大型兵工厂也不迟。
  钻床车间里,两台水力钻床的主轴以及固定在主轴上的钻头正在绞轮的带动下飞速旋转,因为没有轴承,只能让主轴与固定基座进行滑动磨擦,发出的声音非常刺耳!
  水力钻床的主轴和钻头是由下往上安装的,与水流连接的绞轮隐藏在地面以下,在钻床上空还竖起了一个三角支架,支架上装有与地面垂直的导轨,可以带动滑座上下滑动,需要钻孔的枪管就被固定在滑座上。
  两个磅圆腰粗的工匠拉住伸出滑座两侧的把手,以全身的重量使劲往下拉,飞速旋转的钻头就一点点地旋进了固定在滑座上的枪管里,钻头与枪管内壁的磨擦声更加刺耳,还有刺鼻的焦铁味弥漫在空气里。
  另外一个工匠正不停地往钻头和枪管上浇水,以免钻头和枪管被烧焦。
  这两台水力钻床是宋应星根据王朴的提示设计,并且亲自监工制造的,到现在已经试用了两个多月,加工速度果然比人工钻孔快了许多倍,人工钻孔要一个月才能钻好一根枪管,可一台水力钻床一天就能钻好一根枪管,加工速度整整提高了三十倍!
  而且水力钻床钻出来的枪膛明显比人工钻出来的枪膛要平直!
  不过,王朴这次来紫金山兵工厂却不是冲着水力钻床来的,而是冲着宋应星刚刚研发成功的后膛枪来的。
  所谓后膛枪是和前膛枪相对的。
  前膛枪的火药和铅弹得从枪管的前端塞进枪膛,再用通条压到底部,这是个很费时间的技术活,在没有发明纸壳弹之前,最熟练的老兵每分钟也只能开两枪,有了纸壳弹之后,速度才有了极大的提高。
  后膛枪的纸壳弹就不再是从枪管的前端装填了,而是从枪管后端装填,好处是装填更加迅速,而且不必站起来用通条把弹药往枪膛里压了,这样一来,士兵就能趴在地上装弹,持续射击了,这极大地提高了火枪兵在火枪对射中的生存能力。
  相对后膛枪,前膛枪拥有压倒性的优势。
  【扫盲:公元1545年(嘉靖二十七年),明军在收复被葡萄牙人侵占的双屿战斗中,俘获了一些善于制造火绳枪的日本人及枪支,由马宪、李槐等人学习了制造火枪的方法,并在此基础上加以研究改进,于嘉靖三十七年造出了“比西番尤为精绝”的火绳枪,称之为“鸟嘴铳”,即鸟枪或鸟铳。
  鸟铳枪管用熟铁打造,重约12斤,有准星、照门,安装木托之上,鸟铳口径在9-13毫米之间,枪管长度在90厘米-150厘米之间,最大射程可达300米,有效射程超过100米,这个有效射程不是吹出来的,玩过民间火铳(也是滑膛枪)的读者就会知道。
  有些读者总喜欢把无知当成真理,说什么火绳枪的射程只有45米云云,事实上明代的造铳工艺是相当精良的,远非后来的满清所能比拟,满清入主中原之后,明代的造铳、铸炮、造船工艺完全中断,科技倒退了足足三百年!
  至于大明边军所使用的鸟铳、火铳射近程,威力小,容易炸堂,实战中完全压制不了建奴的弓箭,则完全是因为官场腐败造成的,工部官员为了中饱私囊,以次充好,把鸟铳的管壁做得其薄无比,能不炸膛吗?
  但这跟明代的造铳工艺无关!】
  宋应星研发的这支后膛枪口径只有10毫米,比火枪队使用的前膛枪口径小了2毫米,枪管长度还是120厘米,看上去显得更加细长轻巧,其核心装置就是一个绞轮,跟现在的猎枪一样可以从中间折叠,以便把纸壳弹装进后膛,然后再合上枪机,扣死,就能发射了。
  这支后膛枪的口径虽然小了,可纸壳弹的装药量却没有减少,所以显得比前膛枪的纸壳弹更细长,枪弹也从圆形的铅弹换成了圆柱形顶端削尖的铁弹。
  王朴让吕六试射了十几枪,发现后膛枪的射击速度果然大大提高了,几乎是前膛枪的两倍!射程和精度也较前膛枪有显著提高,射程达到了三百多米,像吕六这样的老兵,两百米外能够准确命中人体大小的目标。
  “好。”看完了吕六的演示,王朴击节喜道,“太好了!”
  看到王朴欣喜若狂的样子,宋应星不免有些得意,抱拳道:“卑职幸不辱命。”
  “哈哈,宋先生辛苦了。”王朴说此一顿,又问道,“宋先生,一个月的时间能造出多少支后膛燧发枪?”
  宋应星道:“只要水力充足,两台水力钻床一个月能钻出六十枝枪管。”
  “只有六十支?”王朴听了难免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有总比没有好,便又道,“也好,六十支就六十支,下个月的这个时候本将军会准时派人来取。”
  ……
  紫禁城,乾清宫前殿。
  崇祯帝正召集内阁首辅周延儒以及次辅贺逢圣、陈演、魏照乘、范景文、李邦华等人议事,兵部尚书张缙彦也奉召列席。
  大明国势江河日下,流贼大军正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山西、京师两省。
  七月初七,李自成从西安誓师东征。
  七月十九攻下平阳。
  七月二十六进至汾州。
  八月初三攻占太原,山西巡抚汪乔年死节。
  八月初九由太原北上,在武宁关受到山西总兵周遇吉的抵抗,周遇吉派人向大同总兵姜镶求救,可姜镶不但没有派兵救援,反而暗中投靠了流贼,从背后夹击武宁关。
  八月十五,武宁关失守,山西总兵周遇吉死节。
  八月二十三,流贼进占阳和,大同副总兵姜瑄变节降贼。
  九月初六,流贼进至宣府,宣府巡抚朱之冯、总兵王承胤变节降贼。
  ……
  告急公文雪片般飞往京师,孙传庭、王朴依然按兵不动,摆出死保江南半壁江山的姿态,山东总兵刘泽清和宁前总兵吴三桂虽然答应起兵勤王,却迟迟不见行动,只有玉田总兵曹变蛟和蓟镇总兵白广恩已经率军赶来北京勤王,只可惜两人手下的兵马加起来也不过八千人,如何抵挡流贼近百万大军?
  流贼势如破竹,周延儒等内阁大臣却束手无策。
  面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崇祯帝既感悲凉又感无奈,感慨万分地对周延儒等内阁辅臣说了一句:“朕非亡国之君,事事乃亡国之象,祖宗栉风沐雨之天下,一朝失之,将何面目见于地下?”
  群臣相对黯然,皆面有愧色。
  崇祯帝自御极以来,夙夜焦劳,在位十六年,不迩声色,忧勤惕厉,殚心治理,完全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论能力,也许不足以和太祖洪武帝和成祖永乐帝相提并论,可论勤政,却冠绝大明十六帝!
  遗憾的是,崇祯帝时运不济,他从父兄手中接过的是个烂到了骨子里的烂摊子,中原流贼蜂起,关外建奴猖獗,再加上连年天灾、人祸横行,以致民不聊生、国力疲弊,摊上这样倒霉的年景,纵然是唐太宗再世也是回天乏术。
  半晌之后,崇祯帝毅然决然地说道:“文死谏,武死战,国君死社稷,朕决意与宗庙社稷共存亡,与祖宗陵寝共存亡,与京师百万生灵共存亡!诸位爱卿可速回府邸,召集家丁护院,分派器械,与贼死战!”
  崇祯帝决心即下,令兵部尚书张缙彦征募京师壮丁组织勤王军,分发器械保卫京师,又下了一道圣旨,希望皇亲国戚、京中百官以国事为念,损献家资以助军饷,可惜的是根本没多少人响应崇祯帝的号召。
  只有大太监王永祚、王承恩、王德化碍于情面各自捐献了五万两,其余的皇亲国戚和有钱的官僚个个都像铁公鸡,一毛不拔。
  内阁次辅陈演倒是捐了,不过他就捐了十两银子,还说自己为官清廉,从不收受贿赂,家中只有十两银子的余资,可最后流贼进京,刘宗敏追脏助饷的时候,居然从他家里搜出了二十多万两现银!
  太监王之心是京城有名的富翁,崇祯帝放弃皇帝的尊严当面向他募捐,他才忍痛捐了一万两银子,可最终流贼进京,却从他的家里抄出了五十多万两的现银,这还不算珠宝古玩,以及庄园田产。
  还有国丈——嘉定伯周奎,崇祯帝派大太监王承恩亲自登门募捐,可任凭王承恩说破了嘴皮子,周奎就是不松口,最后王承恩气得拂袖而去,临走还抛下一句:“老皇亲如此吝啬,大势去矣!”
  最后流贼进京,刘宗敏追脏助饷从周奎家里抄出了一百多万两现银!
  没有银子就买不到粮食,没有粮食京营将士和各路勤王军就只能饿着肚子死守北京,崇祯帝毕竟是大明皇帝,他不可能像左良玉那样纵兵抢掠京师百姓!流贼大军来势汹汹,大明官军饥疲交困,结果可想而知。
  九月十三,流贼攻陷京畿北效最后的屏障昌平县,总兵官曹变蛟、白广恩死节,所部八千精兵全军覆灭,当天夜晚,大队流贼沿沙河而下,直趋北京外城的平则门,沿途火光冲天,贼兵漫山席卷。
  ……
  夜深人静,一向威严肃穆的紫禁城,此时却显出一派凄凉的景象,在月色的辉映下,显出死一般的寂静。
  最近北京城里一直流传着一种神秘的传闻,据说夜间走过紫禁城正门的行人,能够听到那些战死疆场的将士们的鬼魂的哀嚎声,除非不得已,已经没有人再愿意靠近紫禁城一步了,宫里数以十万计的太监宫女也差不多全跑光了。
  冷幽幽的月色下,崇祯帝在王承恩的陪同下一步步挨近坤宁宫。
  就在片刻之前,崇祯帝已经接到消息,守卫宣武门的太监王相尧,守卫正阳门的兵部尚书张缙彦还有守卫齐化门的成国公朱纯臣已经同时打开城门,流贼大军已经杀进北京内城,距离紫禁城只有一步之遥了!
  太子朱慈烺、永王朱慈炯和定王朱慈炤已经让高起潜带着十几名小太监护送去了国丈周奎府上,其实崇祯帝也知道周奎靠不住,可他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崇祯帝本想把太子托付给内阁辅臣,可就在刚才,他在前殿鸣钟召集大臣,居然没有一个闻讯前来。
  万般无奈,崇祯帝只能让高起潜带着太子、永王和定王去投奔国丈周奎,太子毕竟是周奎的亲外甥,常言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怎么也该把太子护送去南京吧?
  崇祯帝已经做好了“国君死社稷”的心理准备,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后宫的妃嫔还有长平公主和昭仁公主,流贼进京已经无可避免,身为一代帝皇,崇祯帝当然不能容忍自己的妃嫔以及两位公主沦为流贼的玩偶。
  崇祯帝一脚跨进坤宁宫大殿,就看到了端坐在正殿上的周皇后。
  这么晚了,周皇后还没有安寝,而是穿戴得整整齐齐的,神态安祥地坐在凤椅上,看来她已经知道了一切,知道生命中最后的一刻就要到来了,迎上崇祯帝愧疚、自责的眼神,周皇后嫣然一笑,柔声道:“万岁爷,臣妾先走一步了。”
  说罢,周皇后就从容进了东暖阁,等片刻后崇祯帝追进东暖阁时,周皇后早已经吊死在房梁上了。
  “唉。”
  崇祯帝仰天长叹一声,反手抽出长剑,加快脚步径直奔着承乾宫而来。
  承乾宫里同样灯火通明,田贵妃也没有就寝,看到崇祯帝手提宝剑闯了进来,田贵妃霎时粉脸煞白,田贵妃美丽温柔又精通音律,一向被崇祯帝引为知音,她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死在崇祯帝的剑下。
  “爱妃。”崇祯帝仰天长叹一声,凄然道,“国破家亡,生亦无益,不如随朕去罢?”
  田贵妃凝注崇祯帝良久,才跪倒在地向叩了三个响头,悲悲切切地说道:“万岁爷,臣妾拜别了……”
  崇祯帝一狠心,一咬牙,手起一剑刺进了田贵妃的咽喉,血花崩溅,一代贵妃就此香消玉殒。
  逼死周皇后又杀死田贵妃之后,崇祯帝又奔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第三个女人而来,这个女人就是他爱如掌上明珠的长平公主,也就是王朴未过门的媳妇。
  ……


第二百零七章 王朴有麻烦了
  朝阳门,蒙元时叫齐化门,大明立国后改名为朝阳门,民间也叫齐化门。
  朝阳门外就是京杭大运河的漕运码头,再往东四十里就是北通州码头,由南方北运的漕粮无论在通州上岸,还是在朝阳门外的漕运码头上岸,都必须经过朝阳门运入北京城内,为此,刘伯温还特意在城门洞上刻了一束谷穗。
  这朝阳门是京杭运河的起点,离京南去的官员客商,或者是由南入京朝觐、经商的官员客商都要在朝阳门关厢经停,所以从元代开始,朝阳门关厢就是北京最热闹的城区之一,关厢两侧店铺林立,茶楼洒肆鳞次栉比,一年到头都是车水马龙。
  不过这会,朝阳门关厢却是一派兵荒马乱的景象。
  所有的店铺都早早关了门,茶楼酒肆也全部打烊。
  就在入夜后不久,奉皇命守卫朝阳门的成国公朱纯臣已经献门降贼了,一伙三万余众的流贼已经通过朝阳门开进北京内城,控制了瓮城以及城内城外的整个关厢地区,虽然“闯王来了不纳粮”的流言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师,可还是没有百姓敢走上街头欢迎流贼,所有人都躲在家里,只敢透过门缝战战兢兢地望着外面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贼兵将士。
  流贼的军纪的确已经和刚起兵时大不相同了,李自成一声令下,各路流贼大军居然真的对京师百姓秋毫无犯。
  就在这伙流贼控制朝阳门关厢不久,有十几条乌篷小船趁着夜色悄然靠到了码头上,因为码头上停满了滞留北京的大小船只,这十几条小船的靠近并没有引起把守码头的那几十名流贼的注意。
  一颗头颅从其中一条小船的船舱里探出来往码头上瞄了一眼,很快又缩了回去。
  船舱里旋即响起一把懊恼的声音:“将军,看样子我们来晚了,码头和整个关厢已经被流贼控制了,妈的!”
  “别急。”船舱里响起一把低沉的声音,“黄得功,你先从水下潜过去把那个哨卒干掉,施琅,立刻通知其余各船的弟兄,从四面合围那群流贼,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掉他们,还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以免惊动城门内外的流贼。”
  “是!”
  船舱里响起两声压抑的回应,旋即有两道身影从船舱里摸了出来。
  很快,五十几条身影就从十几条小船上摸了出来,借着夜色的掩护四散开来,悄然摸向守卫码头的那二十几名流贼,黄得功更是像鱼一样滑进了水里,从水下泅向标枪般挺立在箭楼上的那名流贼哨卒。
  流贼哨卒的警惕性很差,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有人来偷袭码头。
  这五十几个人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官军,并且由王朴亲自统率!
  王朴这次进京只是为了救人,人太多了反而容易暴露目标,所以只带了三百人,分乘十艘大船乔装成漕帮的运粮船队进京。
  大队人马才刚到通州码头,前方坏消息就一个接一个的传来,为了谨慎起见,王朴把十艘大船和大部份人马都留下了,只带了五十几人分乘十三艘小船悄然摸到了朝阳门外,于是就有了刚才那一幕。
  黄得功鬼魅般从水下浮了上来,无声无息地顺着打入水中的木桩爬上了箭楼。
  借着流贼哨卒转身撒尿的机会,黄得功猱身扑上,手中的匕首轻轻一挥,那流贼哨卒的咽喉就已经被割断,黄得功再一伸手又抱住那流贼哨卒的身体,流贼哨卒在他怀里抽搐了几下就不再动弹了。
  不远处,二十几名流贼仍旧懒洋洋地围坐在一起聊天解闷,对这边发生的一切懵然不觉。
  嗖嗖嗖……
  一阵清风掠过,数十道黑影从四周的暗影里猎豹般窜了出来,二十几名流贼虽然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了,可和这些百里挑一的精锐官军相比却明显不是对手,不到片刻功夫,所有的流贼已经全部横尸当场!
  王朴最后从船舱里钻了出来,沉声道:“和尚,你带二十几个人跟我进城,黄得功、施琅留下,假扮流贼把守码头!”
  三人低应喝应,分头行动。
  黄得功和施琅假扮流贼继续把守码头,张和尚则挑选了二十几个武艺高强的弟兄跟着王朴直奔朝阳门而来,距离朝阳门还有几十步远时,负责把守城门的流贼小头目横身挡在了城门前,大喝道:“前面的人停下,是谁?”
  王朴落后半步,向身后的张和尚使了个眼色。
  张和尚会意,顿时大步上前,厉声喝道:“老子是李岩将军帐前偏将荆茂成,奉了将军之命有紧急军务要当面禀报大王,快让你的人让开,要是贻误了军机大事,哼哼,你小子得吃不了兜头走!”
  “李岩将军?”那流贼小头目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南路大军不是才刚过保定么,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到北京了?”
  “快闪开!”张和尚铿然拔刀,作色吼道,“再不让开,休怪老子不客气!”
  王朴呼哨一声,和二十几名弟兄同时拔刀,夜空下冷森森一片,把守城门的流贼小头目难免胆怯,本能地往旁边闪身一让,张和尚、王朴已经带着二十几名弟兄旋风般涌进了城门洞里,小头目张嘴还想说两句什么,却灌了一嘴巴灰。
  过了瓮城和关厢,王朴就带着人直奔紫禁城而来。
  长街两侧一片漆黑,在这改朝换代的非常时刻,京师百姓没人敢点灯,不时有一队队的流贼巡逻队明火执仗的经过,大多会拦住王朴一行盘问,都被张和尚乔妆荆茂成轻易打发!流贼毕竟太多了,四五十万人,除了几个主要的首领,下面的谁认识谁啊?
  ……
  寿宁宫。
  长平公主也没有睡,事实上,今天晚上北京城里有几个人能入睡呢?
  现在的长平公主已经十六岁了,柳眉弯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又黑又亮,浑身肌肤莹白如玉、欺霜赛雪,修长的娇躯婀娜多姿,走起路来袅袅婷婷犹如扶风弱柳,出落得就跟天仙化人似的,和别的美貌女子相比,她身上还多了股皇家公主的贵气。
  看到崇祯帝手执血淋淋的宝剑走了进来,长平公主芳容黯淡,她很快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不由自主地上前拉住崇祯帝的衣袖哭了个梨花带雨,更显楚楚动人,崇祯帝看在眼里却疼在心里。
  周皇后豁达大度,有国母之风,田贵妃温柔贤淑,从不恃宠而骄,她们在崇祯帝心里都有举足轻重的份量,可崇祯帝最在乎的女人却非长平公主莫属!
  长平公主从小就长得粉妆玉琢,可爱异常,崇祯帝从来就视如珍宝,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棒在手心怕摔了,直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她才好,由此可见,崇祯帝当初决定把长平公主下嫁给王朴时,他有多看重王朴的统兵才能!
  崇祯帝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望着最心爱的女儿叹息道:“唉,茹儿啊茹儿,你为什么要生在帝王之家,为什么要生在帝王之家呢?你要是生在寻常百姓之家,那该有多好,那该有多好啊……”
  崇祯帝语气悲凉,神情落寞。
  此时的崇祯帝再不是大明的皇帝,他只是个无助而又无奈的父亲,他的心里只剩下深深的愧疚和无尽的悲恸,他愧疚不能保护自己最心爱的女儿,他悲恸要亲手斩杀自己最心爱的女儿……
  目睹如此辛酸的一幕,崇祯帝身后的王承恩忍不住转过身去,嚎啕大哭起来。
  崇祯帝长长叹息一声,终于狠下心,用左手挡住自己的脸,右手举剑往长平公主胸前刺去,长平公主悲啼一声,双手更加用力抓紧了崇祯帝的衣袖,就像溺水的人死命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崇祯帝心头大恸,这一剑竟是再刺不下去。
  “罢了!”
  崇祯帝掷剑于地,长叹一声转身扬长而去。
  王承恩紧追两步又蹩了回来,对长平公主道:“公主殿下,宫里不能久留,你还是快快出宫逃命去吧。”
  “父皇。”长平公主顿首于地,望着崇祯帝逐渐远去的背影,哀哀痛哭道,“皇宫就是儿臣的家,出了皇宫又能去哪里呢?”
  崇祯帝恍如没听到,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承恩叹息一声,说道:“殿下,太子和两位小王爷已经去国丈府了。”
  “可是……”长平公主泣道,“可是本公主不识路啊?”
  长平公主自幼长在皇宫,平时出门都有宫女太监侍候,又有车轿可以乘坐,突然间让她自己一个人找去国丈府,她还真不识路,可王承恩也没有法子,宫里的太监宫女跑的跑、散的散,躲的躲,他就是想找人给长平公主领路也找不到了。
  “唉。”
  王承恩最后跺脚长叹一声,追着崇祯帝去了。
  离了寿宁宫,崇祯帝又来到了昭仁殿,这次他没有心软,把年仅九岁还在睡梦中的昭仁公主砍死在床,然后又到后宫砍死了几十名妃嫔,这时候前殿杀声四起,流贼已经杀进宫来了,崇祯帝遂在王承恩的陪伴下仓惶逃上煤山,在寿皇亭仰天长叹:“朕待士亦不薄,今日至此,群臣何无一人相从耶?”
  最后,崇祯帝很无奈地在一颗老梅树下自缢身亡。
  ……
  寿宁宫。
  长平公主步履蹒跚地走出大殿,站在台阶上正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时,一伙明火执仗的“流贼”忽然冲到了面前,长平公主大惊失色,急忙想要避进殿里时,那伙“流贼”已经蜂拥而上把她围在了中间。
  长平公主已经成年,早通人事,心忖自己如果落入贼手必受尽侮辱,正欲撞阶自尽以守清白时,一把清朗的声音忽然响起:“公主殿下!”
  长平公主闻言一颤,急抬头看时,只见一道修长的身影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那人白净脸皮,剑眉星目,虽然衣着破烂却难掩眉宇间的英气,这模样瞧着竟是有些眼熟,仔细一想顿时喜不自禁,这冤家可不就是驸马都尉王朴么?
  “你,你……”
  长平公主甫经大悲,又逢大喜,已经语不成声。
  王朴一挥手,对身后的和尚道:“和尚,快给公主殿下更衣,此地不宜久留。”
  张和尚杵着没动,压低声音道:“将军,这事……卑职却不敢从命。”
  王朴会过意来,不由分说拖着长平公主进了寿宁宫的西暖阁,等两人再出来时,长平公主已经褪去身上雍容华贵的宫装,换上了王朴那身带有汗臭的破布衫,好在长平公主娇躯修长,足有一米七零以上,王朴的衣衫穿在她身上虽显宽大,却还不致于太过狼狈。
  王朴把身上仅有的破布衣衫给了公主,自己就穿了条牛鼻短裤,光着膀子对张和尚和二十几名弟兄吼道:“快,马上去国丈府!”
  就在刚才换衣服的时候,长平公主告诉王朴,太子朱慈烺和永王朱慈炯、定王朱慈炤已经去了国丈府,至于崇祯帝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王朴原本还在犹豫,假如见了崇祯帝要不要把他打晕了绑去南京,可这会却不必多想了,因为流贼已经大举杀进宫来,根本就没有太多时间留给王朴去搜寻崇祯帝了,当务之急就是尽快离开紫禁城。
  宫里毕竟不比宫外,能进宫搜索的流贼必定都有高级头目带队,张和尚假扮的荆茂成唬得了一般的流贼小头目,却未必能唬住进宫的流贼大头目,万一碰上个地位比李岩还高的流贼头目,随便盘问几句不就穿帮了?
  王朴的运气还算不错,一路上遇到的流贼都忙着在宫里四处拿人,根本就没人顾及王朴这伙人,很显然,流贼把他们当成自己人了,本来也是,皇宫里平时除了皇帝老儿就是太监宫女了,这么一伙身穿土布衣衫的精壮汉子,不是流贼还能是什么人?
  没费什么事,王朴一行二十余人就出了紫禁城,直奔国丈府而来。
  ……
  国丈府。
  掌印太监高起潜带着十几名小太监护着太子朱慈烺、永王朱慈炯和定王朱慈炤仓惶来到国丈府时,只见大门紧闭,高起潜派人上前叫了半天门,才有一名家丁爬在围墙上大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再不走我们可要放箭了!”
  “放肆!”高起潜怒极大喝道,“知道咱家是谁吗?”
  那家丁老实不客气道:“谁他妈的知道你是谁?滚!”
  高起潜起得脸色铁青,强压怒火道:“你们给咱家听好了,咱家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高起潜,快去请老皇亲出来见咱家!”
  “嘁。”围墙上的家丁冷笑道,“你他娘的还司礼监掌印太监?老子还王承恩呢。”
  “你……”高起潜再次忍下怒火,尖叫道,“知不知道台阶上站的是谁?是当今太子爷,老皇亲的亲外甥!”
  那家丁丝毫不为所动,冷然道:“太子爷!?你他娘的以为老子是三岁小孩,那么好哄啊?太子爷好好在宫里待着呢,怎么会到我们这里来?你们这伙歹人,要是再不走,我们可真要放箭了!”
  那家丁话音方落,便有数十名家丁的身影从院墙上冒了出来,一个个手里不是操着鸟铳就是拿着手弩,高起潜急忙护着太子朱慈烺退到了台阶下,远远的扯开嗓子喊道:“老皇亲,老皇亲哪,咱家是高起潜哪,您要是听到就吱个声儿吧……”
  国丈周奎其实就躲在围墙里面,刚才家丁和高起潜的对话他是听得一清二楚,可他愣是没让家丁开门,他当然知道大门外的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高起潜,更知道亲外甥,当今太子朱慈烺也在门外,可他为了自保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对于周奎来说,太子朱慈烺现在已经成了个烫手的山芋。
  太子失踪不是小事,到时候流贼肯定全城搜查,要是流贼从他周奎府上搜出了太子,还能饶得了他?周奎这个蠢货还幻想着流贼能把他和京师百姓一样看待,做到秋毫无犯,他已经想着当大顺朝的富家翁了。
  高起潜喊了半天也没见回应,便也死心了。
  这时候,几个小太监悄悄凑到了高起潜跟前,其中一个低声说道:“干爹,周奎这老东西可是太子爷的亲外公,现在连他都不顾太子爷了,我们还能怎么样?再说万岁爷也只吩咐我们把太子爷和两位小王爷送到国丈府,现在人已经送到了,不干我们事了。”
  另一个附和道:“就是,我们还是分头逃命吧,要是让流贼发现,那我们就全没命了。”
  有一个小太监最恶毒,忽然阴恻恻地说道:“干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们索性绑了太子爷和两位小王爷,把他们献给闯贼得了!没准还能立件大功,将来还能接着呆在宫里给大顺王当差,嘿嘿。”
  高起潜怦然心动,这倒的确是个主意。
  有道是树倒猢狲散,在高起潜看来大明朝的灭亡已经是无可避免了,他们这些没“根”的人也该为自己想条出路了,要是真能绑着太子和永王、定王去见闯贼,没准还真是一件大功,将来闯贼登极之后,宫里自然得有人当差,那他高起潜的机会不就来了?
  “干爹,快下决断吧。”那小太监急道,“你看,流贼已经杀过来了!”
  高起潜霍然抬头,果然看到一伙流贼明火执仗顺着大街冲了过来。
  机会稍纵即逝,高起潜狠狠心,突然喝道:“来呀,把人给咱家绑了!”
  早就等着高起潜发话的十几个小太监一拥而上,把太子、永王和定王摁倒在地,可怜太子和永王、定王年幼,毫无反抗之力,只有太子厉声叱道:“高起潜,你这个奴婢竟敢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嘿嘿。”高起潜阴恻恻的一笑,狞声道,“太子爷,对不起了。”
  ……
  朝阳门外。
  一伙四五百骑的流贼骑兵顺着官道如风驰电掣般冲到了城门前,负责把守城门的流贼小头目挺身上前,厉声喝道:“停下,你们是谁?”
  “老子荆茂成。”为首的那名流贼将领大声喝道,“李岩将军帐前偏将!”
  “啥?”把守城门的流贼小头目愕然道,“又来个荆茂成?”
  ……


第二百零八章 和尚兄弟,久违了
  “你说什么?”荆茂成勒马回头,沉声道,“又来个荆茂成?”
  “呃,是这样。”守门的小头目忙道,“大概一个多时辰前,有几十个弟兄进了朝阳门,领头的那家伙就说他是荆茂成,也是李岩将军帐前偏将。”
  “有这事?”荆茂成凝声道,“这事倒新鲜,居然有人冒充起老子来了?”
  “冒充?”守门的小头目道,“啥,啥意思?”
  “这你就别管了。”荆茂成冷然道,“老子倒要瞧瞧,谁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冒充老子的名号,哼!”
  ……
  国丈周奎府。
  高起潜带着十几名小太监刚刚把太子朱慈烺和永王、定王摁倒在地,那伙流贼就已经飞快抢到了国丈府的府门前,高起潜一溜小跑,屁颠屁颠地迎上前来,脸上露出了恶心人的谄笑,正要说些肉麻的话时,忽然从那群流贼中间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虽然穿着土布衣衫,可高起潜还是一眼就看出来她分明就是长平公主啊!
  再转眼看到长平公主身边那个光着膀子的流贼汉子时,高起潜更是惊得一屁升天,二屁出世,他奶奶的,那可不就是王朴么?王朴这厮不是远在南京当他的南京提督么,什么时候到北京了?
  高起潜的脑子不笨,一转念就什么都明白了,一声不吭转身就想逃。
  可惜晚了,这老太监才刚刚转过身便感到背心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旋即感到一阵窒息,再喘不过气来,有些困难地低下头来,只见一截滴血的刀尖已经从自己的胸口透了出来,幽幽的火光下,有殷红的血珠正顺着刀尖滴落。
  王朴带着狞笑的脸庞出现在高起潜面前,低声说道:“高公公,你可真行啊,太子爷你也敢绑?”
  说完,王朴又使劲地绞了绞捅进高起潜胸腔的钢刀,高起潜的脸庞便剧烈地抽搐起来。
  高起潜使劲地想要举起手来,才举起一半又颓然垂落下来,王朴反手抽刀,高起潜的尸身就像被锯倒的木头,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剩下的十几个小太监这才惊觉不妙,正要反抗时已经晚了,那二十几名百里挑一的官军精锐早已经饿狼般扑了上来,一阵耀眼的寒光闪过,那十几个小太监已经全部横尸当场,这一幕却把窝在狗洞里往外偷看的国丈周奎吓了个半死!
  这他娘的怎么回事?
  高起潜他们不是要把太子和永王、定王献给流贼的么,这可是件大功啊,怎么反而死在流贼手下了?
  这事可透着邪门。
  “咦。”猫在周奎身边的老管家忽然惊咦了一声,叫道,“老爷,你瞧那个人……好像是公主殿下啊。”
  长平公主朱薇茹也是周皇后所出,也是周奎的外甥女,平时没少来国丈府,这老管家在周府当了几十年管家了,可以说是看着长平公主长大的,虽然隔着几十步远,可他那对狗眼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什么?茹儿!”周奎闻言吃了一惊,急道,“在哪里?”
  “就在那。”老管家手指狗洞外面,低声道,“你瞧,她把太子爷给扶起来了。”
  “真是茹儿?”
  周奎吃了一惊,心忖茹儿可是堂堂公主啊,什么时候跟流贼搞一块去了?一边想一边赶紧低声说道:“快,快把老爷的老花眼镜拿过来。”
  “哎。”
  老管家应了一声,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周奎的老花镜,老花眼镜在这个时代可是稀罕玩意儿,得从西洋那边传过来,有银子也未必买得到,周奎小心翼翼地戴上老花眼镜,再次凑到狗洞里往外张望。
  这一瞧没瞧见长平公主,却瞧见了另一张足以让他胆颤心惊的脸庞。
  周奎忍不住啊了一声,又赶紧以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这么一慌,架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已经摔到了石板上,霎时碎成了一地碎片。
  国丈府外。
  王朴霎时竖起了耳朵,缓缓回过头来神色阴沉地盯着大门紧闭的国丈府,刚才他好像听到了半声惊叫声,隐隐有些耳熟,似乎是周奎那老东西的声音!莫非周奎那老东西就躲在大门内,要是被这老东西认出来那可大事不妙!
  现在身处险境,一丝一毫的疏忽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的绝境!
  倏忽之间,王朴眸子里掠过一丝狰狞的杀机,一步步地往国丈府大门逼了过来,躲在大门里的周奎又惊又惧已经瘫倒在地,王朴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家伙连法场都敢劫,他就是个亡命徒啊。
  “将军。”张和尚急步走到王朴跟前,低声道,“有流贼过来了,此地不宜久留!”
  王朴霍然回头,果然看到两队流贼已经打着火把沿街巡逻过来,人数少说也有好几百人,再看太子朱慈烺和永王、定王,都已经脱掉王袍换上了弟兄们的土布衣衫,只可惜兄弟仨个子太小了,那么宽大的衣衫穿在身上显得不伦不类,很容易引起流贼的疑心。
  “将军,快走吧!”
  张和尚又催促了一句。
  王朴大步走下台阶,望着长平公主沉声说道:“把你们身上所有与皇家相关的贵重物品扔掉,尤其是身上的金银玉器首饰,统统扔掉!”
  国丈府大门内,周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整个人就跟刚从水里爬上来似的,这九月的大热天,竟然流了一身的冷汗!
  “这个能不能留下,是父皇留下的。”
  长平公主张开小手,手心躺着一尊一寸来高的玉佛像,王朴掠了长平公主一眼,抓过那尊佛像,不由分说扔到了国丈府前的河沟里,然后回头瞪着朱慈烺三人道:“你们呢,身上有什么东西,全扔了!”
  这不能怪王朴冷酷,其实他也很想能把那尊玉佛像留下,这毕竟是崇祯帝留给长平公主最后的遗物了,可理智告诉他,要是留下了这尊玉佛很可能会暴露长平公主的身份,这样一来,他们这里的所有人都别想活着走出北京城!
  ……
  坤宁宫。
  牛金星在几员大将和百余名亲兵的簇拥下进了东暖阁,悬在房梁上的周皇后已经被人取了下来,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地上,望着容貌栩栩如生、仿佛睡着了般的周皇后,牛金星不由叹了口气。
  周皇后死了,李自成炫耀成就的本钱就少了。
  进京的路上,李自成不止一次和牛金星说起,要把崇祯帝的皇后妃子全部收为自己的宠妃,李自成要让崇祯帝知道,他李自成不是个草寇,他是个有能力坐江山的雄主,他不但能从崇祯帝手里夺取江山,还能从崇祯帝手里抢走他的女人!
  不断有流贼来报,在承乾宫发现了田贵妃的尸体,后宫也发现了不少妃嫔的尸体。
  “崇祯呢?”牛金星闷声问道,“崇祯去哪了?还有他的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呢,都去哪里了?”
  牛金星如此清楚崇祯帝的底细一点也不奇怪,从西安打到北京,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太监投靠了流贼,这些太监把宫中的所有事情都统统告诉了李自成和牛金星,牛金星甚至知道崇祯帝只有两套龙袍,上面还打满了补丁。
  负责领路搜索的太监王相尧,王德化,王永祚被人带到了牛金星面前。
  牛金星阴恻恻地望着三名太监,凝声问道:“崇祯呢,崇祯哪去了,啊?”
  三名太监吓得跪倒在地,王相尧颤声道:“丞相,紫禁城差不多全搜遍了,崇祯会不会跑……跑了?”
  “跑了?”牛金星勃然大怒道,“胡说!大顺军的人马早已经把整个北京城围得水泄不通,崇祯能跑哪去?搜,带人给本丞相去搜,搜不出崇祯,本丞相扒下你们的人皮,再把你们的肉拿来熬油点灯!”
  “是。”
  “是。”
  王相尧和王永祚连声应是,连牙齿都开始打架了,只有王德化还算镇定,忽然说道:“丞相,奴婢知道还有个地方没搜。”
  “哦?”牛金星问道,“哪里?”
  “煤山!”王德化道,“崇祯会不会躲到煤山上去了?”
  “搜,马上带人上山去搜!”牛金星道,“还有崇祯的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掘地三尺也要给老子搜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朝阳门。
  王朴、张和尚带着二十几名弟兄护着长平公主、太子朱慈烺、永王朱慈炯、定王朱慈炤匆匆奔着朝阳门关厢而来,守在内城门的流贼似乎把这伙人当成了自己人,并没有加以阻拦,可是等王朴他们进入瓮城的时候,变故陡然发生。
  原本漆黑一团的城墙上陡然亮起了数百枝火把,顷刻间把整个瓮城照得亮如白昼,熊熊燃烧的火光下,黑压压的流贼已经从垛堞后面鬼魅般冒了出来,一个个挽弓搭箭,冷森森的箭矢已经对准了瓮城里的王朴等人。
  这情形再明显不过了,王朴他们分明是一脚踏进了流贼布置好的陷阱,现在是毫无反抗之力了!他们要是有任何轻举妄动,城楼上的流贼立刻就会乱箭齐发,他们这二十几个人立刻就会被射成一只只的刺猬。
  急促的马蹄声中,两队流贼骑兵从内城门和外城门同时出现,穿过城门洞呼喇喇地向王朴他们拥了过来,当先一骑流贼大将王朴看得真切赫然就是荆茂成!王朴暗叫一声苦也,赶紧熄灭了手中的火把,然后抹下火把上的焦灰涂在脸上。
  荆茂成在大同是见过王朴的,要是不往脸上抹把焦灰,很可能会被这家伙认出来!
  就算是被流贼活捉,只要不被认出来,王朴自信还有机会逃命,可要是被荆茂成这家伙认了出来,那他就必死无疑了!王朴是什么人?那可是名震天下的危险人物啊,就算王朴愿降,只怕李自成也不敢收他啊!
  荆茂成策马径直冲到张和尚跟前,抱拳作揖道:“和尚兄弟,久违了!”
  张和尚抱拳回礼道:“茂成兄别来无恙啊?”
  “哈哈。”荆茂成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适才有人说已经有个荆茂成进了京城,老哥我猜想可能是你和尚兄弟来了,没想到还真的是你!兄弟,能跟老哥我说说,这次进京你是干吗来了?”
  “不必多此一举了吧。”张和尚道,“今天既然落到了茂成兄手里,尽管拿人便是。”
  “和尚兄弟。”荆茂成诚恳地说道,“常言道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当初在滁州,多亏了兄弟,老哥才捡回一条性命,后来你因为老哥吃了八十军棍,这事老哥是知道的,我荆茂成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兄弟,只要你把进京的原委说清楚,只要和我们义军没有什么大的冲突,老哥今天就放你一马。”
  张和尚道:“茂成兄,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荆茂成大声道,“你我兄弟都是响当当的汉子,讲的就是信义两字,岂有言而无信的道理?”
  “好!”张和尚大声道,“那小弟就实说了。”
  说罢,张和尚遥向南方抱拳一揖,朗声道:“此次进京,小弟是奉了我家将军之命,来救人的。”
  荆茂成脸上不由掠过一丝笑意,张和尚就是张和尚,为人一根筋,说话办事也是一根筋,全然没有想过王朴和义军现在是敌对关系,一张嘴就说是奉了王朴之命来京城救人,换了别人肯定不会这样说。
  不过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荆茂成才格外珍视和张和尚的交情,和张和尚这样性情率真的汉子交朋友做兄弟,荆茂成打心眼里开心,不过让荆茂成感到遗憾的是,他们一个是官军一个是义军,今生今世怕是很难真正做兄弟了。
  荆茂成道:“老哥能知道兄弟你救的人是谁吗?”
  张和尚回头招呼弟兄把长平公主朱薇茹、太子朱慈烺、永王朱慈炯和定王朱慈炤四个人带了上来,说道:“就是他们。”
  荆茂成一眼就看出长平公主是个女儿身,微微一笑说道:“王朴既然派兄弟你来救这四个人,那他们一定不是寻常人了。”
  张和尚道:“这不是废话吗?”
  荆茂成道:“是孙传庭的家小?”
  王朴和孙传庭的关系荆茂成是知道的,在李岩、荆茂成这些义军将士眼里,王朴是个大逆不道的奸臣,打死他们也不相信王朴会派张和尚进京来救公主和太子,在他们看来,王朴愿意出手救的只可能是孙传庭的家小。
  张和尚闷哼一声,没有吭声,荆茂成却以为他是默认了。
  一边的王朴差点就要击节叫好了,看来当初派张和尚去接近荆茂成这步棋是走对了!
  老实说,王朴当初根本就没想太多,只是认为张和尚和荆茂成性格相近,出身相似,两人应该会有共同话题,派张和尚去跟荆茂成接触也就是为了将来对付李岩打个埋伏,至于这个埋伏能不能发挥作用,又能发挥多大作用,王朴却没想过。
  王朴毕竟不是神仙,将来的事情千变万化,你想再多也没鸟用。
  “好吧。”荆茂成道,“和尚兄弟,你可以走了,不过你的这些个兄弟还有孙传庭的家小得留下,你回去跟王朴说,让他准备银子赎人吧。”
  “那你干脆连我也绑了吧。”张和尚没好气道,“这次进京人没救走不说,还把带来的兄弟陷在了京城,你觉得小弟还有脸回南京见我家将军吗?”
  “不回南京更好。”荆茂成面露喜色,说道,“兄弟,听老哥一句,大明朝已经灭亡了,这天下已经是大顺朝的天下了,你跟着王朴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不如转投我们义军吧,老哥我可以帮你向李岩将军引荐!”
  张和尚皱眉道:“茂成兄,你这是要陷我不义!”
  荆茂成反驳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这才是大义!”
  “不必多说了。”张和尚道,“茂成兄,让你的人把小弟一块绑了吧。”
  荆茂成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了一个点子,凝声道:“和尚兄弟,那你就不替你的这些手下兄弟和孙传庭的家小想想?只要你答应投效义军,老哥我可以放了他们,否则那就别怪老哥下手无情了。”
  “你……”张和尚怒道,“你这是要挟!”
  “就算是吧。”荆茂成哈哈大笑道,“和尚兄弟,老哥我实在是觉得你那身武艺和人才跟着王朴可惜了,要是转投义军,你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的,没准将来横扫江南或者出关征讨建奴的时候,你就是李岩将军帐下的前锋大将。”
  张和尚默然。
  荆茂成一瞪眼,大喝道:“来人,把孙传庭的家小带下去……砍了!”
  早有十数名虎背熊腰的贼兵抢了上来,作势就要拖走长平公主姐弟四人,张和尚赶紧抢前两步挡在四人面前,大声道:“慢!”
  “怎么?”荆茂成微笑道,“兄弟,你想清楚了?”
  “好吧。”张和尚咬了咬牙,大声道,“把他们都放了,我留下!”
  ……
  李自成在数十名亲信大将的簇拥下来到德胜门前。
  立马仰望雄伟的城楼,李自成心中感慨万千,想他一个小小的驿卒,一路浴血厮杀,多少次马革裹身,多少次死里逃生,如今十三年过去了,他终于把北京踩在了脚下,把大明朝踩在了脚下!
  德胜门内静悄悄的,只有内阁首辅周延儒、次辅陈演、魏照乘、成国公朱纯臣还有兵部尚书张缙彦等降贼的大明高官战战兢兢地跪在官道两侧,嘴里很无耻地高呼着“大顺永昌皇帝万万岁”。
  李自成却是正眼都没有瞧他们一眼,他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没有气节的文人。
  如果崇祯帝泉下有知,看到朝中这么多高官撅着屁股葡伏在地,向闯贼称臣献媚,他一定会气得活过来然后再死过去,正如崇祯帝临死前所说的“朕待士亦不薄,今日至此,群臣何无一人相从耶?”
  崇祯帝待士不可谓不厚,之所以会出现今天这种局面,完全是儒家理学惹的祸,这些大明高官的血性已经被儒家理学阉割了,他们看起来一个个都是正常人,可事实上,他们已经成了没有“根”的精神太监。
  ……


第二百零九章 这下麻烦大了
  朝阳门关厢。
  张和尚点了头,荆茂成正打算放人时,又一伙流贼骑兵风驰电掣般冲进了瓮城,领军的贼将不是别人,霍然正是李岩的族弟李虎,李虎一眼就看见了张和尚,不由打马上前厉声喝道:“张和尚!?”
  混在人群中的王朴不由暗叫一声惨也!
  荆茂成已经答应放人了,没想到又节外生枝,这个李虎早不到晚不到,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赶到了朝阳门,看来今天这一劫是很难逃得过去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王朴已经把长平公主姐弟四人身上所有涉及皇家的东西都扔了,所以就算成了贼兵的阶下囚,也未必会暴露身份,只要不暴露身份,就一定会有逃命的机会。
  李虎铿的一声抽出腰刀,冲上来就要砍张和尚,却被荆茂成拦住了。
  荆茂成把李虎拉到旁边焦急地耳语了几句。
  李虎脸色一变,厉声道:“放人?门都没有!”
  荆茂成急道:“李虎将军,末将已经答应和尚兄弟了。”
  李虎冷笑道:“你答应了,本将军可没有答应!现在本将军既然已经赶到了,这里就由本将军说了算,没你什么事了,来人,把这张和尚这伙人拿下!”
  “是!”
  李虎身后的百余名流贼轰然应诺,顿时蜂拥而上。
  荆茂成急道:“李虎将军,不能这么做呀!”
  “荆茂成!”李虎冷然道,“别忘了你只是个偏将,本将军才是南路大军的前锋大将,你若再敢阻拦,就连你也一块拿了!”
  荆茂成脸色剧变,回眸愧疚地掠了张和尚一眼,悻悻然退了开去。
  张和尚眉宇间霎时掠过一丝戾气,悄然回头掠了王朴一眼,王朴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张和尚眸子里的戾气又像冰雪般消融下去,百余流贼早已经蜂拥而上,把张和尚、王朴等人摁倒在地,一个个都捆成了粽子。
  “带走。”李虎大手一挥,朗声道,“把他们带到城外大营去。”
  回过头来,李虎又对荆茂成道:“荆将军,你也别生气,你也知道我军现在正缺粮饷,可孙传庭和王朴占着江南富庶之地,有钱有粮,为什么不拿张和尚还有孙传庭的家小跟他们换粮饷,让这两个狗贼拿银子来赎人吧。”
  荆茂成颇有些无奈地拱了拱手,勉强说道:“将军英明。”
  ……
  城外漕运码头。
  黄得功、施琅他们正等得不烦烦时,忽见城墙上火光冲天,人影幢幢,还有一队队流贼骑兵如风驰电掣冲进了城门,两人不由大吃一惊,从地上霍地站起身来,黄得功道:“看样子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施琅道:“会不会是将军他们?”
  “不好说。”黄得功摇了摇头,沉声道,“传令下去,所有弟兄做好准备,但是在没有本将军的军令之前,谁也不准轻举妄动,否则……军法从事!”
  “是。”
  施琅低应一声,把黄得功的军令迅速传达了下去。
  让黄得功和施琅感到奇怪的是,瓮城内并没有传出厮杀声,大约一刻钟之后又有一队流贼骑兵旋风般冲进了城门,又过了没多久,就看见大队流贼押着一群人从城门内开了出来,一名眼尖的水师将士惊叫道:“不好,好像将军他们!”
  “什么!?”
  “嗯?”
  黄得功和施琅闻言大吃一惊,急翘首望去,只见流贼的火把将城门上下照得亮如白昼,虽然隔着近百步的距离看不太真切,可目力过人的黄得功和施琅还是发现,被流贼所擒的人的确有些像王朴他们。
  “他娘的。”施琅翻手拔刀,厉声道,“弟兄们抄家伙,救人!”
  “慢着!”黄得功大喝道,“城里城外的流贼足有近千人之众,而且两百步外就是流贼大营,数万人马瞬息就到,就凭我们这二十多号人,根本就不是对手,要是就这样冲出去,救不了将军不说,还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那怎么办?”施琅急道,“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王朴对施琅有知遇之恩,施琅就是把命卖给王朴都愿意。
  “这样。”黄得功略一思忖,沉声道,“你带着弟兄们守着码头,绝不可轻举妄动,本将军偷偷摸到官道边上看看情况,要真是将军他们被擒了,那我们得另想办法救人,蛮干肯定是不行的。”
  施琅点头应了,当下两人分头行事。
  黄得功身形如狸,借着阴影几次腾挪就摸到了官道边上,从后面钻进了一家茶肆,透过竹门的缝隙,看着那队流贼押着人大摇大摆地从街上走过,这次黄得功看清楚了,被流贼捉住的果然就是王朴他们!
  等流贼一过,黄得功就鬼魅般退回了漕运码头,施琅迎上前来,急声问道:“怎么样?”
  “看清楚了。”黄得功沉声道,“的确是将军他们。”
  “这下麻烦大了。”施琅急道,“得赶紧想办法救人啊!”
  “别急。”黄得功摆了摆手,说道,“刚才听几个流贼说,要把将军他们押到大营去,所以,得想办法混进大营。”
  两人正商量时,一小队流贼拎着几只木桶懒洋洋地上了码头。
  施琅翻手又要拔刀,却被黄得功制止了,很快,那群流贼就上了码头,其中一个流贼没好气道:“还愣着干吗,都他妈的过来吃早饭了。”
  黄得功和施琅站着没动,其余二十几个水师将士也站着没动。
  “嘿,你们他妈的耳朵聋了?”那流贼把手里的木桶往地上一扔,大声骂道,“你们这群混帐东西,别以为你们现在也是义军的人了,就可以挑肥拣瘦了,告诉你们,我们义军是讲资历的,像你们这样刚投降的,只配吃这个!”
  这伙流贼只是来送饭的伙夫,而之前把守码头的又是一伙投降不久的官军,所以这群流贼伙夫没有发现异样,把前后这两伙人当成一伙人了。
  黄得功心头一动,回头一巴掌拍在施琅脑门上,骂道:“不长眼的臭小子,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你也不想想替朝廷卖命的时候连这也吃不上!你不吃?你不吃就挨着吧,弟兄们,我们吃。”
  说着,黄得功就走上前来,从一只木桶里拿起一只大瓷碗,舀起一碗清得快能照出影子的米汤,稀里哗啦地喝了起来,其余二十几名弟兄其实也有些饿了,索性也围了过来,稀里哗啦地喝上了。
  那群流贼伙夫的小头目得意地说道:“这就对了,照我们义军的规矩,刚入伙头两个月你们就只能吃这个,半年以后才有资格吃干的,当了队长才能吃小灶!吃,赶紧着吃,吃完了待会还要干活呢。”
  “这位大哥。”黄得功试探着问道,“能问下待会干啥活?”
  “干啥活?”流贼小头目斜了黄得功一眼,不屑地说道,“就你们这群扶不上墙的烂泥巴,好几千人还干不过我们几百老弟兄,还能干啥?难不成还指望你们打仗?真是的,就你们这些货,也就帮着拿拿人,追追脏了。”
  “拿人?追脏?”
  黄得功嘀咕了两声,正要往桶里再舀一碗米汤时,却被那流贼小头目老实不客气地夺过了手中的大海碗,一边还骂道:“每人一碗,谁也不许多吃!谁他妈的敢多吃,老子就打断谁的狗腿,哼!”
  ……
  次日中午,皇极殿。
  李自成大步登上金阶,摸了摸崇祯帝的龙椅,然后转身一屁股坐了下来,跟着李自成进殿的牛金星眸子一转,赶紧跪倒在丹墀之上,一连叩了三个响头,谄声唱道:“臣牛金星,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李自成仰天长笑三声,得意地摆了摆手,说道,“起来。”
  李自成毕竟是驿卒出身,没什么文化,更不懂儒生们鼓捣出来的那套礼仪,自然记不起皇帝让大臣起身是要喊平身的,跪在丹墀下的牛金星心底偷笑不已,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顺势起身站于大殿一侧。
  “他娘的。”李自成摸摸龙椅,又抬头看看头上的雕梁画栋,感慨道,“这金銮殿可真大。”
  “万岁爷。”牛金星谄声道,“往后您就是大顺朝的开国皇帝,天下万民的君父了,以后每天都要在这金銮殿接受百官的朝贺,以及决策全国的大事呢,不过,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要举行一场隆重的登基仪礼。”
  “这个先不急。”李自成摇头道,“崇祯找到了吗?”
  牛金星道:“找着了,在煤山上吊了。”
  李自成道:“死了?”
  牛金星道:“死了!”
  李自成的眉头霎时蹙紧了,虽说他是个粗人,没什么文化,可不管怎么说李自成都曾经是大明朝的驿卒,吃了好几年皇粮呢,现在虽说要改朝换代了,可崇祯帝怎么死也不该死在他李自成手里。
  李自成是非常不情愿落个弑君的骂名的。
  想了想,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挽回影响,便对牛金星道:“回头你就派人把崇祯的尸首和周皇后的尸首合殓一起,然后抬到东华门外,让故明的旧吏们去凭吊吧,再吩咐下去,不要为难那些前来凭吊的故明旧吏。”
  “是。”牛金星恭声应道,“万岁圣明。”
  李自成又道:“崇祯的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找着了吗?”
  牛金星道:“只在昭和殿找着崇祯的小女儿,其余的三个儿子和大女儿却是下落不明。”
  “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李自成皱眉沉声道,“尤其不能走了太子朱慈烺!”
  牛金星道:“万岁,臣早已经分派下去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嗯。”李自成点了点头,又道,“丞相,大明户部的国库和紫禁城的内府司钥库都已经查封了吗?”
  这才是李自成眼下最关心的事情,他的大军已经扩充到了近百万之众,每日消耗的粮饷可不是个小数目,他还指望着大明朝的国库和崇祯的内府司钥库能给他提供一大笔的饷银呢,按李自成的估计,怎么也能搞到四五百万两银子。
  牛金星低下头来,低声应道:“昨天晚上就已经查封了。”
  李自成从龙椅上站起身来,问道:“大概有多少银子?”
  “回万岁。”牛金星不敢正视李自成的眼神,低声应道,“不……不到一万两。”
  “你说什么?”李自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怒道,“不到一万两!?”
  牛金星抬头苦笑道:“起初臣也不相信,可事实的确就是这样。”
  李自成皱眉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牛金星低声道:“万岁,臣倒是有个主意,可以缓解粮饷匮乏之虑。”
  李自成道:“什么主意?快说。”
  牛金星道:“追脏助饷!臣听王德化那几个故明太监说,故明的国库和崇祯的内府司钥库早就空了,不过京城里的皇亲国戚和大官们一个个都富得流汗,万岁何不派兵把这些家伙抓起来,问他们要银子?”
  “好,这事交给刘宗敏去办。”
  李自成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了,吃大户一直就是流贼的“优良”传统,压榨京中的皇亲国戚和高官勋爵,李自成心理上没有一点障碍,对这些吸饱了民脂民膏的蛀虫,李自成一直就没什么好感!
  李自成终究还是个草寇,没什么战略眼光,他只看到这些蛀虫身上的油水,却不知道这些蛀虫其实也是很厉害的,因为它们不是几只,而是一大群,他对京师的蛀虫开刀,京师以外的蛀虫就会人人自危,视李自成为最大的仇敌,这对李自成的大业是很不利的!
  当初在江南,王朴没让手下人马假扮贼兵去打劫,顾虑的就是这个!
  纵兵抢大户虽然来钱快,可以让王朴在短时间内积聚足够的银子招募新军,可这样的后遗症也是很严重的,这样一来,王朴就会把自己推到整个士林缙绅阶层的对立面上去,在当时,士林缙绅占据了统治性的地位,和他们作对是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所以,王朴采取了开设娱乐城的办法曲线挣银子,尽量避免和士林缙绅阶层直接冲突。
  “万岁,还有件事不可不慎。”牛金星道,“吴三桂把守的宁远,是阻挡关外建奴的一道屏障,应该立刻派人招降!”
  “嗯。”李自成点头道,“派人招降还不够,还要换防!山海关和宁远地位重要,一定要掌握在自己人手里才行!这样,让李过和李岩不用来北京了,马上带兵去宁远换防,让吴三桂率军前来北京,接受收编。”
  牛金星谄声道:“万岁圣明。”
  ……
  朝阳门外,流贼大营。
  一员流贼将领在十几名亲兵的簇拥下趾高气扬地进了李虎的中军大帐,正在帐中议事的李虎和荆茂成赶紧站起身来,抱拳道:“这位是……”
  那流贼将领指了指自己,大声道:“老子李保国,龙镶上将军帐前偏将!”
  李虎和荆茂成肃然起敬,龙镶上将军李双喜是李自成的亲侄子,论身份论地位远在李过之上,李岩和他就更没法比了,连带的,李双喜帐前的偏将也要比别营的义军将领牛气得多,李虎、荆茂成只能以下属之礼参见。
  李保国道:“大王有令,李过、李岩的军队立即开拔去接管宁远,朝阳门关厢大营现在由老子接管了。”
  说着,李保国将一块令牌扔给李虎。
  李虎接过令牌,小心翼翼地问道:“李将军,关厢大营里关押了几名要紧的人犯,我们能不能带走?”
  “人犯?”
  李保国眼珠一转,还以为是李虎他们私自抓捕的北京大户,当下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人犯留下!哪有带着人犯出征的?”
  李虎无奈,只得悻悻出帐,和荆茂成点起本部人马奔向通州与李过、李岩的大队人马汇合去了。
  ……
  转眼之间三天时间已经过去。
  由刘宗敏负责的追脏助饷“运动”已经轰轰烈烈地展开了,首先被抓起来拷打的是内阁首辅周延儒、成国公朱纯臣、国丈周奎等一大批内阁大员以及皇亲国戚,朱纯臣这老畜生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初他头一个献门投降,现在却成了贼兵的头一批阶下囚!
  反倒是被李虎无意中抓获的王朴等人,却被流贼当成了没多少油水的小门小户,扔在大通牢房里无人问津。
  ……
  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很快就知道了北京陷落、崇祯帝上吊身亡的消息。
  整个南京霎时间就乱成了一锅粥,以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兵部侍郎吕大器为首的南京官员纷纷涌进了南京兵部行辕,要求兵部尚书史可法出面主持大局,因为南京礼部尚书何熊祥已经在半年前病故,史可法已经是南京官场的最高官员。
  北京沦陷,留都南京就顺理成章成了大明朝的国都,南京六部也顺理成章成了大明朝的最高职权机构,此时的史可法已经成了大明朝事实上的最高官员,至于浙直总督孙传庭,虽然手里握有重兵,可在品级上他不过是地方的封疆大吏,还差得远。
  南京官员们的议题只有两个。
  第一个是大量起用罢职在家的秩员,比如寓居南京的江左名士钱谦益,告老还乡的前左都御史刘宗周,以及以张溥、周镳为首的,有才华的复社儒生来充实南京六部以及科道御史衙门,尽快使留都六部和科道御史衙门运转起来。
  这个议题没什么多说的,南京官员的意见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第二个就是有关拥立新君的问题,高弘图认为崇祯帝虽死,可太子生死未卜,在没有太子的确切消息之前,不可另立新君,而吕大器则认为国不可一日无君,应该就近从流亡南京的福王和潞王中间挑选一人上位监国。
  两派的意见分歧很大,各有各的理由,各有各的支持者,吵得不可开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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