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章 月黑风高


  许良震惊地道:“内奸能是谁?一定是内卫的人,女人最不可靠!”
  黄旭昶是百骑的人,对百骑也有一种本能的信任与袒护,忙道:“不错,一定是内卫的人,咱们百骑这些人,都是一块儿出生入死过的兄弟,做内奸,害死庐陵王,那咱们兄弟全都活不了,不会有人这么坑害自家兄弟的!”
  杨帆缓缓地道:“内奸是谁,我现在还不知道,在没有确定内奸是谁之前,每一个人都有可疑,你我万万不可先入为主,这会蒙蔽了我们的眼睛!”
  黄旭昶和许良慢慢从激动中清醒过来,应了声是。
  杨帆沉声道:“今晚的事,我们先应付过去,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揪出内奸,否则我们别想活着回到京城,再往北去,会越来越危险。所以从现在起,我们的一切行动,我只告诉你们几个最可信任的人。”
  许良奇怪地道:“校尉既然察觉有内奸,为何能确定我们两人就一定可靠?”
  杨帆道:“很简单,因为这一路上你们两个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庐陵王身边,包括我离开你们堵截追兵的时候,如果你们其一对庐陵王心怀歹意,早就下手了。”
  杨帆屈起手指,一一算计道:“高莹、兰益清这两位姑娘我信得过,当初扶持庐陵王从山上下来的就是她们两个,如果她们想对庐陵王不利,早就可以下手。
  当时保护她们下山的几个百骑和内卫,今晚之后,你们弄出名单给我,这些人也可以信任,否则他们只要故意弄出一点声息,惊动山上的守军,我们就不容易逃离。
  再一个,古姑娘可以信任,否则她根本不需要把她的发现告诉我,如果我们全无戒心,即便晚上布了警哨,刺客以有备算无备,我们也不易抵挡……”
  杨帆显然已经仔细算计过,说来有条有理,黄旭昶和许良听得频频点头。
  杨帆数完了说道:“这些人,可以把有内奸的事先告诉他们,让他们加强对其他人的警惕,如果近身卫护庐陵王和……小郡主的人有不是这些人之一的,你们想办法调开,换上最可靠的人!”
  二人点头称命。
  杨帆又道:“接下来的话,我先对你们说一遍,之后我还要去找高莹姑娘,把这番话同样告诉她。你们对自己手下的人最了解,在监视和防范其他人的时候,重点要注意的……”
  杨帆扫了二人一眼,一字一句地道:“是那些家境一般、人口较少,轻易就可以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人!”
  黄旭昶和许良虽是武人,性情粗犷了些,但是为官已久,绝非只懂武力不谙丝毫心计的笨蛋,杨帆一说他们就明白了。
  庐陵王返京所面临的局面前所未有的复杂,因为武周一朝的势力实在是太混乱了,派系太多。武则天也深知这一点,但她既不能整顿武氏,现在也没有精力再整顿武氏。
  为了确保儿子能安全回京,她只能做出庐陵王生返,护从人员个个有功;庐陵王死归,护从人员个个处斩的决定,以此来保障皇命的执行。
  这样的话,那些家族庞大、轻易不可能“消失”在民间的百骑和内卫侍卫就不太可能受人收买。相反,那些家里人丁不多的侍卫,收受一大笔好处,葬送了庐陵王性命后,就很容易逃离京城,易名改姓,在他乡别处享清福。所以,如果有内奸的话,这样家世的人是最具嫌疑的。
  黄旭昶和许良点头答应,杨帆又对他们嘱咐一番,这才起身离开去找高莹。
  右侧房间里,李裹儿光着脚丫站在门口,耳朵正贴在门上。杨帆离开后,她轻轻直起腰来,认真地想了想,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片刻工夫她又下来,在脱下的外衣中翻了翻,摸出高莹送她防身的那柄带鞘匕首,重新回到床上,把匕首抱在胸前,这才安心睡下。
  杨帆一路行去,脚步沉重。
  刺客的事已经令他背上了沉重的心理包袱,内奸的出现更令他忧心忡忡。
  内奸难挖,但一定得挖!这个内奸如果不揪出来,一过伏牛山进入都畿道,那就更是危机重重了,因为武氏家族的人特别重视他们在京畿地区的势力发展,武家的主要势力恰恰集中在这一块。带着一个内奸回京,无异于去闯龙潭虎穴。
  可要找出这个藏在百骑或内卫中的奸细又谈何容易?打草惊蛇的话就很难挖出这个奸细了,而且让太多的人知道他们之中有个内奸,大家疑神疑鬼、夜不安寝,恐怕熬不了多久,不用外敌动手,整个队伍就得崩溃。
  ……
  夜深了,梁府后宅,一群夜行人鬼鬼祟祟地凑到了一起,屋里点着灯,窗子上挂了被子,避免灯光映出去。
  白发苍苍、满脸褶皱的梁府老管事坐在角落里,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们,可他毫无办法,他一个年迈的老人,根本奈何不了这群强人,他们一家人留守这座宅子,如今老伴儿和儿子、儿媳还有小孙女儿全都落在这群人的手中,他无法反抗。
  下午来的那群人正符合这些人所说的条件,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付那位黔中名士。梁老管事特意做出不近人情的样子,让那群人自己去做饭,就是希望他们能从厨房里那些来不及清洗的碗碟察觉不妥。
  梁老管事想着,暗暗一叹:“希望他们提高警惕、得脱大难!我老汉一辈子吃斋念佛,如果他们死在这里,我老汉可是造了大孽了。”
  “准备行动了!李枫、刘若雨、司马韶、温林!”
  点到名字的四人向前一步,低沉地道:“属下在!”
  首领道:“你们四个,负责剪除他们在房顶上的巡哨,务必要一击致命!”
  “是!”
  梁老管事是见过世面的人物,瞧见这班人的做派,不禁暗起疑心:“难道他们是行伍中人?看他们言语动作,像极了军人!”
  首领又转向其他人道:“陈光、克斯坦、方梓宇、行素!”
  又是四人上前,道:“在!”
  首领道:“你们四个,各自率领自己的人做好准备,一俟他们得手,你们马上冲出去,结果或是缠住巡弋在那人房前屋后的侍卫!”
  这四人就不像军人了,其中克斯坦的面相,分明就是一个昆仑奴,而那行素则穿着一身道袍头挽道髻,梁老管事又看糊涂了:“莫非我方才判断有误?”
  其实梁老管事还真没看错,先前那四人确是军伍中人,最擅长箭矢,个个都有百步穿杨的本事,但这第二批四人却是武三思和武懿宗府上的家将,聘请的江湖中人,擅长个人技击搏斗之士。
  那首领身材不高,但极为敦实,肩宽背厚,雄壮如山。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蓬连腮胡子,浓密如墨,根根如戟,显得极为威武,此人用的武器也极其罕见,手中提的竟是一对车轮巨斧,斧背厚重、斧刃寒光闪烁。
  这人姓霍,名叫霍麒麟,乃武三思府上侍卫班中第一武士,此人还擅长相扑和跤法,昔年在军中时风头甚健,曾与当时的军中第一相扑手楚狂歌较技,一招惜败,后被武三思看中,延揽入府。
  霍麒麟又对剩下的人道:“你们进入东跨院后,立即分别杀向各处房舍,趁其不备,斩杀那些侍卫,混乱制造得越大越好,霍某会带五个人,直趋那人住处,取其首级!一旦功成,你我众人,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便是做个高官大将也易如反掌了!”
  霍麒麟事先安排了一个机灵的手下打扮成梁府家仆,趁着给杨帆等人送被褥的机会,已经把东跨院各人的住处分布了解得非常仔细,此刻一一安排,有条不紊。
  梁老管事莫看年岁大了,心智可不糊涂,听到这里心中已是一凉,他知道糟了,他虽不知这些人是什么来历,但是既然说出一旦做成此事富贵荣华享用不尽,甚至还可以做官,他就知道这些人绝不可能再容自己一家人活下去。
  梁老管事心中暗惊,立即趁着众人议事,悄悄摸向门口,梁老管事到了门口,猛地一转身,发足就向外奔,不想霍麒麟早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梁老管事转身之际,霍麒麟猛地扬手,手中的车轮巨斧便当真化成一团闪闪发亮的光轮,呼啸着脱手飞去。
  梁老管事跑出门去,还未及张口呼救,巨斧便凌空卷至,呼啸着掠过他的脖子,一蓬血雨中,大斧继续向前飞去,“笃”的一声切入庭中一棵大树的树干,梁老管事身首分离,“扑通”一声栽倒于血泊之中。
  霍麒麟冷笑一声,对一个手下冷冷吩咐道:“这一家人已经没用了,统统杀掉!”
  那人狠狠一点头,提刀直扑后宅。
  霍麒麟用力一挥手,道:“出发!”
  这时已有人跑去拔下那柄巨斧,提回来捧到他的面前,霍麒麟把血淋淋的大斧一提,狞笑一声,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第八百零一章 杀人夜
  今夜空中薄云隐隐掩了月光,山村中黑暗一片,异常的静寂中,偶尔两声犬吠,就能传出很远。
  李枫、刘若雨、司马韶、温林四人率领从军伍中抽调出来的几个弩手,悄悄摸向东跨院。
  东跨院的几处屋舍上方都站着一个人,暗夜之中虽然看不清楚,但是房顶上有人,不管他是走动还是站立,依旧可以分得分明。
  李枫几人轻轻打个手势,便悄然散开,各寻目标。
  “动手!”
  暗夜中,司马韶果断地下了命令,伏在墙头各自瞄准了目标的弩手们纷纷扣动扳机,“飒飒飒……”
  弩箭射出,破风声与弓箭有所不同,利矢如雨,纷纷扑向各自的目标。那些目标有的坐在屋脊上,有的站在那儿,只有一个正在屋顶走动,因为屋梢尖翘湿滑,走得也不快,根本躲不开这些神箭手。
  利矢一到,这些人纷纷中箭,惨叫着滚下屋脊,几乎与此同时,陈光、克斯坦、方梓宇、行素等江湖人率领他们的手下扑进了院去,暗影连闪,衣袂飘风,疾快无比地扑向庐陵王所在屋子。
  疾行如虎,刚刚接近庐陵王住处,迎面便有几道人影饿狼一般自暗影中冲出来,双方兵刃铿锵,交战在一起。
  “杀!”
  那些负责扰敌制造混乱并剪除已然入睡侍卫的杀手则执着明晃晃的钢刀,破门而入、破窗而入,砍向床榻上沉睡的人影。
  “噗!”
  钢刀一落,手下的感觉便有些不对劲儿,未等那破门而入的刺客们反应过来,从屏风后、房梁上、门后窗后,如影随形紧蹑其后的百骑侍卫、内卫高手便一刀斩在了他们的颈上。
  霍麒麟手执两盘巨斧,领着几个心腹,趁着守在庐陵王门外的侍卫们与那几个梁王府家将战得难解难分之际,从他们身边昂然越过,直扑庐陵王的房门,中途遇到正在交手的庐陵王侍卫并不出手一刀,助自己人解围,对于向他们迎上来的庐陵王侍卫也绝不恋战。
  房门被他一脚踹开,房门一开,霍麒麟便是一怔,只见堂屋内一片通明,早就燃起了许多灯火,堂屋里青砖墁地,墙上一张松鹤图、两道竖条幅,堂屋中间站定一人,刀隐肘后,渊渟岳峙。
  霍麒麟目芒一缩,杨帆不认得他,他可认得杨帆。当初杨帆在宫中相扑,他是梁王贴身侍卫,也在观战群中,识得杨帆跤法的厉害,知道此人身法轻盈、招式灵活,而这样的小巧功夫,正是他的克星,尤其是在房间里这样影响他发挥的地方。
  可庐陵王就在房中,这一关必须过。
  霍麒麟晃了晃手中的巨斧,突然狞笑一声,一个箭步就跨进了门去。
  别看他身材敦实,兵器沉重,这一跃竟捷如鬼魅,身形动如飘絮,还未落地时却已是风雷大作,只听“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待客用的桌椅、装饰用的花架、盛放古玩的博古架在他一双巨斧下纷纷碎落。
  看来霍麒麟是想先把碍手碍脚的东西扫荡一空,以便施展他大开大阖的强横功夫,杨帆的刀始终隐在肘后,脸上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如同一片秋风中的败叶,在他一双巨斧下若即若离地飞舞着。
  “杀进房去!”
  霍麒麟缠住杨帆,向几名手下喝令。
  几个手下刚要仗剑冲进房去,左右房间的房门忽然开了,门帘儿也无声地挑起,偏偏看不到有人站在那儿,正欲闯入的几个刺客不由一怔。
  “杀进去!”
  霍麒麟挥舞着巨斧,堂屋中风雷大作,俱都是他的巨斧破风之声。
  几个手下听了他的话,胆气一壮,狂吼一声分别冲向左右房间,到了房中一看,只见房中也是灯火通明,榻前俏生生立着一位姑娘,手持三尺青锋,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余此之外,房中哪有别人。
  司马韶弃了弩,拔出佩刀便加入了战团,迎面之敌正是黄旭昶,黄旭昶使一口环柄厚背大砍刀,势大力沉,挥舞之间如惊雷闪电。
  司马韶是军伍中的悍将,战场厮杀犹可,这等个人功夫可不是对手,战不几何,被黄旭昶一刀削去臂膀上巴掌大的一块肉,疼得他哎哟一声倒退几步,幸被刘若雨和温林举刀迎架,将他救下。
  司马韶疾退几步,脚下忽然绊了一下,好在那东西软绵绵的,倒没把他绊倒。司马韶扭头一看,却是一具“尸体”,“尸体”胸口插着三支矢箭,俱都没至箭尾。这具“尸体”应该就是他们从房顶射落的成果,可是……这具“尸体”是没有脸的。
  那是一个稻草人!
  中箭是真的,惨叫声也是真的,但是尸体居然是稻草人!
  司马韶大叫起来:“中计啦!有埋伏!中计啦,有……”
  他这一叫,可送了刘若雨的性命,刘若雨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手下只是顿了一顿,黄旭昶的大砍刀便豁开了他的胸膛,带着一蓬温热的血,斩向温林的头。司马韶的大喊除了给自己人制造了更大的混乱,没有起到任何正面效果。
  堂屋里,霍麒麟双斧嚯嚯,运转如轮,虽说这种重兵器一旦挥舞起来,可以比刚刚舞动时节省很大的力气,但它再省力也是重兵器,满堂殷雷之声已经不见了,虽然看在别人眼里,霍麒麟依旧把双斧舞得风车一般,其实速度已经大减。
  杨帆一直随着他的斧头趋进趋退,既不远离半分,也不靠近半步,刀始终隐在肘后,一双晶亮的眸子冷冷地盯着霍麒麟的双肩,逼得他不敢稍歇,如今眼见霍麒麟力气渐竭,杨帆突然疾退三步,脱离霍麒麟的攻击圈,但这退势只是一刹,几乎一眨眼,他又扑了上来。
  看在别人眼中,仿佛杨帆根本不曾后退过,只是仰身做了个后退的假动作,便又整个人弹回来,他的刀出手了,刀从肘后出,自霍麒麟的下盘向上一撩,寒森森的刀光宛如翻腾咆哮的一股怒涛反卷而上。
  而此时霍麒麟手中双斧刚刚交叉而过,左右一分,中门为之洞开。这开阖也不过就是一刹那的工夫,但是杨帆的刀恰恰在这一刹那的工夫,如一道闪电般掠过了那道缝隙,几乎在霍麒麟手中双斧左右一分的同时,杨帆的刀就出手了。
  看起来就像是霍麒麟双臂一振,主动以他的身体迎向杨帆的刀,这一刀从他左胯直到右胸,斜斜长长一道刀口,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的衣袍,霍麒麟踉跄连退几步,脚后跟磕在门槛后,整个人便仰面栽了出去。
  “嗵!”
  霍麒麟推金山倒玉柱一般重重地砸在地上,手中牢牢攥着的一双巨斧依旧没有撒手,斧背砸在青砖上,溅起一片砖屑。
  杨帆一刀斩出,看也没再看他一眼,便即掠向兰益清所在的房间,高莹的武功他放心得很,兰益清毕竟年轻些,虽然内卫没有庸手,他却怕这丫头有个什么闪失,他往门里一闯,兰益清正好从门里出来,二人几乎碰个满怀。
  兰益清眉梢一挑,得意洋洋地道:“解决了!貌似我比高莹姐要快那么一点点……”
  高莹提着滴血的长剑恰从对面屋中出来,冷哼一声,道:“吹吧你,快些解决外边那些人去!”
  兰益清吐吐舌头,抢着与高莹并肩冲了出去,杨帆也紧随其后,一口刀、两口剑,倏分倏合,化作一团团凌厉慑人的匹练剑芒,不可阻挡地向他们的当面之敌杀去……
  梁府的喊杀声在静寂的夜里异常的明显,先是远近的狗狂吠不止,紧接着村民陆续惊醒,可是听着那喊杀惨呼,这些一辈子生活在这小山村的百姓哪敢去探个究竟,直到天光大亮,直到日上三竿,直到日当正午……
  梁家大院里已经安静很久了,梁里正实在躲不过,这才纠集了村子里全部的壮劳力,持着粪叉斧头、菜刀梭枪,战战兢兢地进了梁府。
  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个府邸里已经没有活人了,可怜的梁老管事身首异处,惨死后宅,紧接着他的老婆、儿子、儿媳还有一个小孙女儿被人发现死在地窖里,都是一刀致命。
  这小山村发生个偷鸡摸狗、邻居打架的事儿就已经算是本年度最大事件了,什么时候发生过这样的血案?可这还不是最骇人的,最可怕的是,梁家大院的西跨院已经变成了一片尸山血海,到处都是淋漓的血迹,到处都是冰冷的尸体,残肢断臂屋里院外随处可见。
  梁里正根本没胆子仔细勘察,也没数数究竟是多少条人命,他立即回家牵了驴子,又叫了两个壮丁壮胆,一行三人,匆匆赶去县衙门向县大老爷报讯儿去了。
  杨帆等人并未走远,此刻跟梁家大院就隔着两座山头,山坡上起了几座新坟,那是战死的百骑和内卫的安葬之处。
  许良走到杨帆身边,苦笑了一声,低低地道:“倒是可疑的目标又少了两个,因为……他们战死了!”
  杨帆脸色沉重地拍拍他的肩膀,对刚刚祭拜了死去的兄弟,赶回到他身边的黄旭昶道:“这样下去不成,继续这么走下去,即便我们能回到京城,活下来的也没有几人了。”
  黄旭昶红着眼睛道:“那能怎么办?咱们吃军粮拿军饷,干的不就是这档子买卖?”
  杨帆缓缓地道:“得想个法子!一定会有法子!”
  他目光一转,忽然看见默默坐在庐陵王身边的李裹儿,目光不由一亮,忽然想到一个可行的办法,便举步向她走去……


第八百零二章 引蛇第一步
  昨夜一战太过惨烈,也太过惊险,从来没有出过黄竹岭的李裹儿从来不曾见过这等场面,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虽然她平时古灵精怪的,那日在桥头遇袭初见杨帆挥刀时也是特别的兴奋,可那时她离得毕竟还远,又是坐在车里,体会不到那种生死一线的紧张。
  而昨夜突围时血就溅在她的脸上、刀子就劈在她的身边。她才知道死亡究竟有多么可怕,所以,此刻她难得地安静下来,依偎在她的父亲身旁。
  李显这时倒是平静许多,大概他恐惧的是等待危险到来的过程,危险终于到了他的面前时,他反而不那么惧怕了,他只是呆呆地坐在那儿,有些失神的样子。
  杨帆走到他们父女面前,浅浅一揖道:“王爷、郡主,臣安排不周,让王爷和郡主身陷险境,实在是罪过。”
  “哦!杨校尉!”
  李显像个刚活过来的泥人儿,脸上慢慢挤出一丝笑容:“不要这么说,这一路上,已经难为了你,你为孤王所做的一切,孤王都记在心里了。如果……如果我们能活着回到洛阳,杨校尉的这份恩情,李显必有偿报之日!”
  杨帆欠身道:“这是臣应尽之义,王爷不必客气。”说完,杨帆看了看李裹儿,笑笑道:“郡主受惊了,这里风景不错,郡主起来走一走,心情会好些。”
  李裹儿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慢慢站起身来。杨帆向李显拱拱手道:“王爷先歇息,臣去安排一下接下来的行程。”
  “好好好……”李显连连点头,在他心中,杨帆已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杨帆转身离开,李裹儿很默契地随在他的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很快就离开了人群,来到一丛草木之后。
  这一面是山坡,坡面比较陡峭,山坡上长满了各色的花草,紫的黄的野花在风中轻轻摇曳着。杨帆走到坡前负手站定,眺望着远处的山河,风拂在他的身上,衣袂飘飘。李裹儿慢慢走到他身边站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怎么舍得主动跟我说话了?”
  杨帆道:“在我们的人里边,有一个内奸!”
  李裹儿沉默片刻,道:“我知道,昨夜……你和黄旅帅、许旅帅谈话的时候,我听到了。”
  杨帆毫不惊讶,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道:“我们想揪出这个内奸,很难!也许等我们知道他是谁的时候,我们已经快要死光了。”
  李裹儿眸中微微露出惊恐之意,问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她努力保持了很久的冷静,杨帆只是一句话,便让她露出了惊慌之意。她的小聪明,在这种场合完全派不上用场,她的心理素质其实也远远比不上经历过许多大场面的杨帆。
  杨帆慢慢扭过脸来看着她,脸上有一种奇异的神采,李裹儿被他看着,下意识地伸手摸摸脸颊,迷惑地道:“怎么了?”
  杨帆一字一句地道:“我想有劳郡主,陪我……做一场戏,你看如何?”
  ……
  死去的人已经葬入大地,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在地上行走。
  就在几座新坟旁,杨帆召集了所有的人商议接下来的行动,李显自然是坐在上首,李裹儿挨在他的膝前。
  众人都坐在茂盛的野草丛中,草丛茂密而鲜绿,不知名的野花就开在身畔,如果不是大家沉重的脸色和一些人包扎的伤口还在缓缓渗出的血迹,这无疑是一个踏青郊游的浪漫情景。
  杨帆面色沉重地道:“这一路下来,我们频频受到狙击、埋伏、暗杀,就连避进官府都不得安生,如今马上就要进入都畿道,到了他们的地盘我们将遭遇的危险之多可想而知。无论如何,我们都得保护庐陵王安全返回洛阳……”
  李显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杨帆道:“可是,如果我们继续这么走下去,恐怕我们全死光了,也未必能保证把王爷安全送回京城。因此……我决定冒一个险!”
  所有的人都张大了眼睛看着他,不明白他所谓的冒险是什么意思。
  杨帆道:“我们之所以处处受阻,时时遇袭,原因是我们目标太大,像我们这么一群全部由青壮组成,骑着骏马、佩着兵器,又非官兵的人,几乎每一个看见我们的人都记忆深刻,我们的敌人随时可以打听到我们的消息、判断我们的去向,所以我们才寸步难行……”
  许良插嘴道:“校尉,可是我们这么多人,在这方面是没有办法掩饰的,我们不可能不骑马、不可能不配兵刃,也不可能……”
  他还没说完,杨帆便打断了他的话,道:“所以,我决定要冒一个险!”
  众人面面相觑,继而轻声议论起来,黄旭昶听得不耐烦,粗声大气地道:“杨校尉,你有什么主意就说吧,咱们这些人里头,数着你心眼多,你说咱们怎么干?”
  杨帆肃然道:“我打算,只留两个人,护送王爷回洛阳!”
  此语一出,众人皆惊,黄旭昶一怔,叫道:“甚么?只留两个人保护王爷,那……咱们其他的人干吗去?”
  杨帆道:“我的意思是,既然我们目标太大,那干脆就以我们为目标,吸引对手的注意。而王爷则乔装改扮,在两个人的陪同下悄然北返,这样一来王爷一行人就泯然众人了,哪怕是走在刺客面前,他们也未必认得出来!”
  众人一番议论,许良道:“我觉得此计可行,乍一看,让王爷脱离我们的保护似乎危险了许多,实际上这样一来,他们很难从万千百姓中认出王爷来,王爷反而更安全。王爷意下如何?”
  李显略一犹豫,看了女儿一眼,李裹儿扶在他膝上的手稍稍用了点力,向下微微一压。李显缓缓点头道:“嗯!本王觉得……杨校尉所言甚有道理!”
  杨帆道:“此事杨某已经与王爷私下计议过,征得了王爷的同意。不过,这一次护送王爷回京的成败,关系到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死,所以,杨某不愿独断专行,需要征求每一个人的同意。”
  上有所命,向来只要你去执行,谁管你同不同意,杨帆此举令百骑和梅花内卫的众侍卫心中都油然生起一种感动。
  众人又窃窃私语一番,先后表示同意,这时李裹儿却提出了异议:“杨校尉,刺客所用的手段防不胜防,所用的身份更是五花八门,有时候他们就在我们的身边,不发动的时候我们也不能确定他们是敌人,如果家父离开而有刺客靠近我们的话,那么一看我们一行人中没有一个符合家父年龄相貌的人,不就知道有诈了?”
  杨帆微微一笑,道:“这一点,我已有所考虑,古姑娘精擅易容之术,而且懂得口技,我打算让古姑娘冒充王爷,当然,想完全的相像是不容易的,不过王爷一路过来,本就对容貌做了些改变,只要古姑娘的扮相有六七分相似,就足以让敌人认定我们竭力保护的人就是王爷了。
  所以我才说,不要以为王爷不在身边,我们就安全了,恰恰相反,王爷被人护送着秘密返回洛阳,我们的任务就是尽量吸引敌人的注意,让他们以为王爷还在我们的保护当中,一味地追着我们不放!”
  杨帆说到这里,肃然看了所有人一眼,沉声道:“大家既然同意,那么请古姑娘立即照着王爷的扮相进行易容。随后,我们兵分两路,一路护着真正的王爷乔装改扮,扮成行商、道人、普通百姓,扮作什么样子都好,只要能顺利抵达京城,而我们另一路人则保护着假王爷,尽量让敌人捕捉到我们的踪迹,吸引他们的注意。”
  古竹婷立即站起来,从梁家大院突围的时候,她还没有忘记带着她那个如百宝囊般的包袱,李裹儿则扶起李显,三个人分开花草灌木,闪入一丛树木之后。
  黄旭昶道:“杨校尉,你打算派谁保护王爷离开?”
  杨帆泰然道:“自然是由我亲自护送,至于另一个人,就要从你们当中选一个了。”
  黄旭昶道:“这样的话,我去!”
  高莹道:“与其你去不如我去,有个女人伴着,更容易蒙混过关!”
  黄旭昶道:“尽扯淡,那些人已经摸清了咱们的底细,知道咱们一行人有男有女,就算要个女人在王爷身边,也不见得就能消除他们的疑心。”
  高莹道:“那也总比两个强壮的男子陪着王爷同行更不引人注意。”
  黄旭昶道:“嘿!你也知道男人强壮一些?护送王爷的人,自然还是要强壮些的人才安全。”
  护送王爷,一旦功成,那就是保护过未来的天子,天子一旦登基,岂能少了他的好处?大家提着脑袋玩命,究竟图的什么,谁不愿意抢这份差使?再者说,他们的生死都是和庐陵王拴在一起的,总要亲自守在庐陵王身边,心里才踏实些。
  人同此心,众人纷纷毛遂自荐,许良、魏勇、张溪桐、兰益清等人不甘人后,纷纷向杨帆请缨。
  自然,那个真正的内奸也是巴不得能跟在真正的庐陵王身边的!


第八百零三章 假假真真假
  杨帆见状,说道:“既然决定冒险,那么护送王爷的人反而越少越好,只有两个人的话,一旦暴露身份,即便他们再如何强壮、武功再如何高明,也很难在重重包围之中护得王爷周全。
  因此,这个人的武功高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需要胆大心细,能够随机应变,能够应付各种状况。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觉得高莹姑娘更合适一些!”
  杨帆是这一行人的首领,他这么说了,众人自然再无疑义。
  许良却道:“校尉所言有理,许某也觉得高姑娘是个合适的人选。但许某以为,校尉你却不是护送王爷的合适人选。”
  杨帆微微有些惊讶,道:“这话怎么说?”
  许良道:“即便他们一开始不知道咱们都有哪些人,都是什么身份,但是自那日我们寄宿于县城馆驿遇袭后,这些事情也该被他们知道了。他们既然知道校尉你是咱们这一行人的首领,如果前方路上,他们没有在假王爷身边发现你,不是很容易就惹起他们的怀疑么?”
  杨帆憬然道:“不错!那么……”
  他的目光一扫,张溪桐、魏勇等人马上挺起了胸膛,尤其是魏勇,当初曾与杨帆同场蹴鞠,有一份故旧之情,他想着杨帆说不定会因为这份交情把这份差使派给他,所以神色间尤显热切。
  杨帆垂下眼帘,静静思索片刻,忽然抬起双目,望着许良微微一笑,道:“许旅帅能够想到这一点,足见心思缜密,我看……这个人选非你莫属!”
  许良欣然道:“许某粉身碎骨,也要护得王爷周全!”
  杨帆拍膝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王爷的安危,我就交给你和高莹姑娘了!其他人须记得,尽管王爷不在我们身边,但我们的使命就是要让刺客以为王爷在我们这里,所以我们所面对的危险更大,每时每刻大家都要提高警觉,对古姑娘所冒充的王爷,任何时候须得如真正的王爷一般恭敬礼待,切切不可露出丝毫破绽!”
  众人轰然应诺。
  过了一个多时辰,树丛分开,李裹儿分花拂柳一般将灌木拨开,从中间紧窄的小径中款款走出,细腰袅袅,甚是动人。
  正在讨论细节的人立即收了声音,纷纷向她的方向看去,但所有人看的都不是尽展少女风情的她,大家看的是她身后,庐陵王李显正走在她的后面,他穿着一件普通的圆领长衫,头戴一顶幞头。
  古姑娘刻意修饰了庐陵王的相貌,此时庐陵王的模样距他的真实相貌已经有了一些改变,但是在场的人都熟悉他,又认定了这个人就是他,所以一眼望去,还是很快就认了出来,他……就是庐陵王!
  可是,如果他是庐陵王,那么走在他身后的那个人又是谁?那个人也穿着一件同样的圆领长衫,头上戴着同样的幞头,颌下是同样的胡须,脸上是同样的皱纹,体态一样的臃肿,就连走路的姿势都一模一样,神情和眼神也是一般无二。
  要说不同,就是这个庐陵王的相貌同走在前边的庐陵王略有不同,但是前边的庐陵王同样不是庐陵王的本来面目,这两个人的长相与庐陵王的本来面目都有六七分神似,彼此却又不完全相同。
  李裹儿分花拂柳般走出灌木丛,往旁边一站,笑盈盈地看着大家。众人像看幻术一般看着两个并肩站立的庐陵王,眼睛尖的仔细辨认了一番,发现两人的脖颈都是同样的颜色,颌下同样是松弛的皮肉和褶皱,要想辨别出谁真谁假真的不容易。
  杨帆站起来,微笑道:“呵呵,古姑娘果然神乎其技,这一下连我都认不出来了。王爷?”
  两个庐陵王一起向杨帆看过来,唤道:“杨校尉!”
  杨帆不曾见识过古竹婷的口技,但她的徒弟天爱奴的口技他是见过的,此时古竹婷一张口,声音腔调果然与真正的庐陵王一模一样,杨帆还是没能辨别出他们的区别。
  李裹儿笑嘻嘻地牵了牵站在他旁边那人的衣角,说道:“古姑娘,你就别跟大家开玩笑了,正事要紧。”
  那个“庐陵王”哈哈一笑,依旧学着庐陵王的声音,只是有点没绷住,笑声稍稍有点细,带上了一点女人味儿。
  杨帆奇道:“郡主能认得出来?啊!是了,令尊身形相貌,郡主自是极熟悉的,旁人认不出,郡主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李裹儿摇头道:“却也不然,要让我认也极困难呢。只不过……”
  李裹儿向这个假庐陵王的脚下指了指,众人随着她的手势望去,再对比一下另一个庐陵王的脚,这才恍然大悟,两个庐陵王旁的方面全都一样,只有靴子不同,假庐陵王的靴子是全新的,而真庐陵王的靴子是旧的,靴帮上还隐隐有些发黑的血迹,想来李裹儿就是凭此辨识真伪的。
  杨帆欣然道:“这一点没有问题,如此说来,古姑娘一定能以假乱真了!”
  ……
  杨帆指着远处的山峦向大家说着:“前边的路不能走了,他们既然能在沽水镇设伏,必然也猜到我们会选择从这里进山。我们往西走,绕回鲁阳关,从鲁阳关进入都畿道!”
  夕阳西下,大地一片苍茫。天边有残阳如血,远山似乎也蒙上了一层残红,寂寥地矗立在那儿,不知里边埋伏了多少人,正在磨刀霍霍地等着他们走进去,一想到这一点,众人心头便掠上一层寒意。
  杨帆道:“许旅帅和高都尉护着王爷先行下山,下山之后,你们先就近歇下,之后就要完全靠你们自己了,可以随机应变,随时变幻各种身份,总之,以保证王爷安全返京为第一要务!”
  许良和高莹谨声称是,站在他们中间的庐陵王走上一步,握住杨帆的手,诚挚地道:“杨校尉,今番若能脱困,我李显一家的性命前程,就是拜校尉所赐了!”
  他又退后一步,向所有的百骑和内卫拱手一揖:“是拜诸位所赐了,李某在此向黄天厚土郑重立誓,众壮士此番恩德天高地厚,李显没齿不忘!”
  众人连忙向他还礼,李显又转向李裹儿,轻轻抚摸着她的头,柔声道:“裹儿,生作李家女,真是苦了你。”
  李裹儿目光晶莹,低声说道:“爹爹不必内疚,爹爹若是觉得对不住女儿,那就好好活下去,唯有爹爹安全抵京,咱们全家才算有了希望!”
  李显用力地点了点头,对许良和高莹道:“咱们走吧!”
  一行三人迎着夕阳向山下走去,他们需要隐藏身份,连马都骑不得,片刻的工夫,三人的身影就消失在郁郁葱葱的丛林当中。
  杨帆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回身对众人道:“我们也下山,王爷身体不好,不能骑马势必行动迟缓,我们也不能走快了,得替王爷吸引刺客们的注意才行。下山之后,得弄头驴子或者弄套马车让古姑娘坐上去,扮王爷必须扮得毫无破绽。”
  杨帆说完,又对站在李裹儿身旁的假庐陵王道:“古姑娘,若是遇敌,除非我们有把握把他们全部歼灭不留活口,否则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你也不可出手!”
  假庐陵王郑重地点了点头。
  杨帆一行人下山的速度并不快,毕竟他们之中还有几个受了伤的侍卫,直到天色昏黑一片,他们才来到山脚下。探子从前方传回消息,前面不远有个小村庄,一行人为了避免夜晚入村引起村民恐慌,便决定在郊外歇宿,次日天明再让人到村子里去弄些吃食、找些代步工具。
  他们在一片杨树林中歇了下来,将各人身上剩下的干粮集中到一起,又取了些河水回来,这儿是一片凹地,四周的林子又深又密,生起火来也不怕人有人看见,饶是如此,他们还是把灶坑挖得深深的,避免火光扬起太高。
  干粮肉干汇成了一锅粥,筋疲力尽的众人吃得很香,匆匆填饱了肚子,众人便在林中各寻地方歇宿下来。
  杨帆安排了四个侍卫分别守在林子四角警戒,又亲自去巡视了一圈,这才回到林中。一些粗大的木块压在火堆上,灶坑中只透出一片暗红的光,但火势看着不大,却依旧热烘烘的,连附近的地面都烘热了。
  小郡主李裹儿现在是众人里面身份最尊贵的人,就睡在灶坑旁,绕着灶坑而睡的还有假庐陵王古姑娘和几个受了伤的侍卫。
  大家昨天一夜惊魂,又匆忙上山下山的,俱都疲倦了,此时一躺下来都睡得很熟,杨帆放轻了脚步,没有惊扰他们,绕着众人轻轻转悠两圈儿,才停在黄旭昶身边。
  黄旭昶砍了些树枝垫在地上,上面铺了厚厚一层野草,弄得这张“床”既柔软又有弹性,他还搬了一根光溜溜的枯木做枕头,倒是很懂得充分利用周围的条件给自己营造最舒适的环境。
  杨帆看那“床铺”很宽,“枕头”也很长,就毫不客气地躺下去,歇在了黄旭昶身边。黄旭昶没有睡,杨帆一躺下,“床铺”一沉,黄旭昶便张开了眼睛,眼中闪着与他粗犷的外表不相称的精明。
  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轻声道:“现在算来,还有六个人具有重大嫌疑!”
  杨帆眉头一皱,低声道:“还有这么多!都有谁?”


第八百零四章 迷雾重重
  黄旭昶低声道:“魏勇,张溪桐,陈群,叶值秋,谢芷菡,雨青禾,四个百骑,两个内卫。”
  杨帆道:“理由呢?”
  黄旭昶道:“他们当日都不在黄竹岭上,他们六个人都是家境贫寒,有的只有父母或一两个兄弟姐妹,有的甚至是孤儿,事成之后最容易隐姓埋名脱身事外。另外,这六个人还都不曾受过伤。”
  杨帆道:“内卫可以排除在外。当初出京时,她们每个人就很清楚我们此行的任务,如果她们想泄密,在京里早就报与武家人了。那样的话,只怕我们在黄竹岭上只能看到一具已经暴毙的尸体,而不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庐陵王。”
  杨帆这一说,嫌疑人的范围进一步缩小,只能确定在百骑范围内了,黄旭昶作为百骑旅帅颜面无光,便悻悻地道:“他奶奶的,这么说,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一定是出自我的手下了。”
  杨帆笑了笑,安慰道:“财帛动人心,只要利益足够大,有人被收买也不足为奇,何必介意。”
  顿了一顿,杨帆又道:“受伤不是一个用以怀疑的理由,因为这个内卫中的武氏奸细,应该是武氏一族为了扩张势力网罗耳目,在宫中收买的人。这个人不可能同苦守黄竹岭十六年的那支驻军有联系,也不可能同武氏一族其他的眼线和势力有接触。
  也就是说,在收买这个人的时候,武氏一族还不能确定他会起什么作用,在什么时候起作用,他只能是和武氏一族的某个人单线联系,而且武氏一族也不可能把这个内线的身份透露给他们派出来的刺客,所以即便是内奸也一样有受伤的可能。”
  黄旭昶迟疑了一下,道:“这样的话,还得再加上一个,本来应该加上三个,不过其中有两个是内卫的人,校尉既说内卫绝不可能,那就只有这一个了,他叫方忏轩,此人也符合以上条件,不过……他断了一臂。”
  杨帆沉声道:“嗯!那就对这五个人加强监视,只要他是内奸,总会漏出马脚的,等我把他揪出来……”
  杨帆的声音冷厉了些,却没有说究竟要怎么样。黄旭昶抱怨道:“校尉让王爷秘密上路,看着冒险,其实是个非常可行的办法,但你不该向每一个人公布,这一来那内奸岂会不去通风报信?”
  杨帆轻轻一笑,道:“不这样做,我们如何引蛇如洞呢?”
  黄旭昶讶然道:“校尉是说……这也是一计?”
  杨帆道:“算是不得已才用的将计就计吧。你想,不知根不知底且能力不足的人,是万万不能派去护送王爷的,但是可以信任又有能力的人,都是这支队伍的重要人物,一下子少了几个重要人物,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怀疑了。
  再者说,当时我还不确定古姑娘所扮的庐陵王究竟有几分相像,能不能瞒过咱们自己人,如果被内奸看出端倪,事先他却一无所知,必然会生起警觉,知道我对咱们自己人已经不信任了。
  那样一来,消息还是一样会泄露出去,而他的行动却会更加小心,我们如何揪他出来?所以,这个冒险,不只对庐陵王是一个冒险,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冒险,我就是要让每一个人都清楚我们的计划,让内奸认为我还没有怀疑自己人,这样他才会露出马脚!”
  黄旭昶道:“可是,如果在我们揪出他之前,他把消息泄露出去……”
  杨帆道:“村镇这种地方太多了,他们不可能留有眼线,只有进了大城大埠才有可能,那时我们要用可靠的人,采取人盯人的方式盯着每一个可疑的人,只要他们露出马脚,立即予以格杀。
  这样的话,还怕消息泄露出去么?再说,即便消息泄露,那时王爷也不知到了哪里,区区三个人,这样同行的队伍实在是太常见了,他们想要找到王爷,也无异于大海捞针,无论怎么说,总比跟着咱们安全些。”
  黄旭昶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道:“真不希望,在我们自己的兄弟当中出了一个叛徒!”
  杨帆心有所感,也不禁深深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我何尝不是?”
  他不希望任何一个人是内奸,哪怕是当初不曾一起亡命西域的战友,这一趟下来也算是生死与共了。尤其是魏勇,跟楚狂歌还是朋友,如果他是内奸,楚大哥也会伤心的。可是种种迹象表明他们之中确实有个内奸,这一点已经不容置疑。
  不远处,古姑娘所扮的庐陵王忽然“啊”了一声,黄旭昶和杨帆扭头望去,却见李裹儿正在推醒她,低低地说她说了几句什么,古姑娘便起身陪她悄悄向林中走去。看样子是李裹儿想要起夜,这黑灯瞎火的,自然要有人陪着才放心。
  等二人走远了,黄旭昶轻声道:“还别说,古姑娘扮的庐陵王真是像极了,连我都看不出一丝破绽。这世间的奇人异士,当真不可小觑。”
  杨帆笑了笑,枕起双臂,望着暗夜星空,悠悠地道:“是啊,原本我还不太放心的,古姑娘既有这般本事,我们的计划应该可以实施得比较顺利,但愿王爷能够顺利返回京师,但愿我们都能安安全全地回去。”
  ……
  天亮了,晚间被惊飞的宿鸟回到巢穴,发现那些人类还在它们的领地内,只得又远远地飞开,只有那些巢里有小鸟等着喂食的鸟类才不舍得远离,只是在不远处的树枝上停下来,吱吱喳喳地叫个不停。
  晨雾袅袅,林中犹如仙境。
  几个女侍卫把剩的干粮和肉干掺进昨天的剩粥里面,重新煮了一锅热粥,大家吃饱了便去小溪边洗漱,古竹婷因为扮成了庐陵王,不能洗去面容,再花一两个时辰重新装扮,是以只能用柳枝刷了刷牙,做了些最简单的清洁。
  日上三竿的时候,杨帆让一个恢复了女装的内卫和一个百骑侍卫扮成一对小夫妻去了趟村子,回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赶着一辆车,车子由一头骡子架着,车子里还放着一堆从各户人家收购来的蒸饼(馒头)。
  车子没有棚,庄户人家平时用它来拉庄稼、运东西,偶尔出趟门妇道人家要坐车,也不像大户人家那么讲究,还得遮掩头面,所以是一辆敞棚大车,他们花了重金从庄户人家那里买来的。
  当下便由李裹儿陪着扮作庐陵王的古竹婷上了车,兰益清马上踊跃报名要做车把式。
  今儿早上在溪流中濯足时,她就不断地心疼一双秀美如玉的脚丫走出了水泡,杨帆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点破,由着她兴致勃勃地拿起鞭子,一行人便护着那辆大车沿伏牛山向西而去。
  当晚他们住进了一家小镇,这里离鲁阳关已经很近了,所以镇子里设了客栈,虽然客栈比较小,不过几个人挤一个房间也还住得下。
  因为是几个人住一个房间,每个房间里至少有一个人是知道自己人中有内奸的,今晚又特意安排内卫的人在外围警戒,所以杨帆并不担心消息泄露。
  次日一早他们就起程了,因为他们要赶在当天过鲁阳关,当天中午他们赶到鲁阳关前第一大城向城,在这里买足了坐骑,没有足够的马匹就把骡子拉来充数,总算让所有的人都有了坐骑,速度顿时快了许多,同时马车也换了一辆带篷的。
  昨夜大家宿在客栈里,都睡了个好觉,是以今天赶了这么远的路,依旧精神奕奕,但是李裹儿不知道是不曾习过武功身体虚弱还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一路上都恹恹的没有精神,换了有棚马车之后,她更是抱了两床被褥铺进去,呼呼大睡起来。
  魏勇看着觉得蹊跷,好奇地向杨帆问了一句,杨帆只是莫测高深地微微一笑,信口答道:“女人家的毛病,不妨事的,过了这几天就精神了。”
  魏勇恍然大悟,就此不再问起,只是心里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小郡主来了月事,杨校尉都一清二楚?究竟是杨校尉神通广大呢,还是小郡主百无遮拦?”想到京中传颂至今的杨帆和太平公主的风流韵事,魏勇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太平公主、裹儿郡主……,那可是亲姑侄啊!”
  魏勇想通了这一点,再望向挺拔地骑在马上的杨帆时,便肃然起敬了:“大丈夫当如是也!只是……搞不好就要大头小头一块儿切的下场,杨校尉还真是一个宁可花下死的风流典范!”
  鲁阳关在鲁山县西南,地处洛阳和南阳的交通要冲,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不过,那是在战国时候或是诸侯并起内乱频仍的年代,如今中原一统,鲁阳关就失去了它的军事价值,关隘处没有驻军,只有税丁依旧坚守在这块阵地上。
  杨帆一行人赶到鲁阳关时,天色已近黄昏,远远可以看见山头上沐浴在夕阳下的楚长城的残垣断壁,时有时无地蜿蜒在连绵的山脉上。
  税丁马上就要关门了,忽然看见远处一行人马急急赶来,又是车又是马的,晓得又是一笔进账,这才精神一振,多等了他们片刻。


第八百零五章 引蛇第二步
  “你们怎么这个时辰才赶来过关?这时辰过了关口就得错过宿头儿!”
  税丁懒洋洋地说着,按照人头收了税,因为张溪桐私下塞了他两文钱,态度上客气了许多。
  税丁已经验过了他们的“过所”,这些人不是生意人,空欢喜一场,只能按人头收关税了。
  杨帆一行人此番出来时带了几套空白的“过所”,随时可以填上出发点和目的地,上边的关防大印都是真的,自然没有破绽,因此税丁兼关丁的那些人便也没有难为他们,顺顺当当地放他们过了关。
  “朝登鲁阳关,峡路峭且深。流涧万余丈,围木数千寻。咆虎响穷山,鸣鹤聒空林。”
  行在峡谷之中,未闻虎啸声传来,倒是响起了几声凄凉的猿啼。天空中也未见鸣鹤飞鹤,倒是有数百只昏鸦漫天飞舞。
  此关虽然险要,但是峡谷中的道路却极宽阔平坦,这是天然形成的,自古就可畅通车马。
  虽然山壁陡峭,上面不易藏人,他们的车马还是自觉地走到了峡谷的边缘,边缘处内凹的部分近两丈宽,上面即便有人投石也伤不到这下面的人,因为常有人在夏天和雨雪天里通关,这里也是常走的路,所以平平整整,寸草不生。
  黄旭昶回首望去,关门正慢慢合拢,将最后一丝夕阳剪断在峡谷之外,不禁悠然叹道:“我们总算是过来了!”
  杨帆却望着前方的一线天地,凝重地道:“终于进入都畿道了!”
  过了鲁阳关,再往前去是数里地的峡谷,然后才能走出去,他们正行进间,杨帆突然勒住了坐骑,侧耳倾听,黄旭昶见到他的异状,忙也勒住坐骑,问道:“怎么了?”
  杨帆眉头微微一蹙,沉声道:“有马蹄声,后面!”
  话音刚落,众人已经听到马蹄声,蹄声如雷,非只一人。
  他们已是出关的最后一批人,后面哪来的马蹄声?如果后面有马蹄声那意味着什么?所有的人马上想到了武家派出的那些刺客,也只有他们才有可能揣着可以命令关隘开门的信物。
  杨帆当机立断,厉声喝道:“此地不是久待之地,车马加快速度,迅速出谷!”
  ……
  沈弘毅是武承嗣的人,少年时是长安的一个游侠儿,既习剑术,又有一定的文采,后来被武承嗣延揽入府,成了魏王府的食客。
  他正在丰山镇上探问杨帆一行人的下落,杨帆等人突然出现在向城,而且不问价格,迅速收购了一批骡马北上,消息很快送到了他的面前,丰山镇距向城不远,沈弘毅未及多想,马上率领人马追了上来。
  肩后猩红的披风猎猎发抖,好像一块火烧云,顺着峡谷冉冉而去。其实这季节用不着系披风,而且乘于马上疾行时也不舒服,但这是他少年游侠长安时养成的习惯,看着威风不是?
  方才以魏王府信物叫开鲁阳关关门时,他已经问清楚与杨帆一行人特征相仿的那些人刚刚过去没有多久,沈弘毅策马甚急,鞭下如雨。正行进间,忽见前方谷中策马站定一人,此时夕阳已经落山,谷中一片寂寥。
  一人、一马。马儿正俯首捡拾着旁人遗落的几根稻草,马上的骑士坐得很松弛,腰微微地塌着,随着马的微微起伏,马上的人也微微有些起伏,他正侧脸看着骤然追近的这些人,一脸恬淡。
  “吁~~~”
  沈弘毅猛地一勒缰绳,距那骑士还有五六丈距离便强行勒住了坐骑,后面数十骑快马纷纷止步,马蹄声还在谷中回荡,他们已经静立不动,仿佛铁铸的一般。
  杨帆拨了拨马鬃,用清朗的声音向他问道:“过路的?”
  沈弘毅身边的副手李大勇怔了怔,放声喝道:“李显是不是在你手上?”
  杨帆哈哈一笑,道:“果然是为了庐陵王来的!”
  “嚓……”剑鞘摩擦声传来,杨帆已慢慢拔出了手中刀。
  李大勇不耐烦地一挥手,喝道:“大伙儿一起上,给我剁了他!”
  “慢!”
  沈弘毅目中放出了炽热的光,自从进入魏王府,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过做游侠的滋味儿了。
  游侠儿,快马高歌,醇酒美人,一怒拔剑,十步溅血!他已年届中年,两鬓已隐隐有了银丝,游侠儿已经势微,连长安洛阳这样的地方,更多的都已是他们当年留下的传说。沈弘毅很想再尝尝少年时候热血沸腾的那种滋味。
  沈弘毅一把扯下了披风,握住手中的长剑,目光紧紧地慑住杨帆,脸上带着一种危险的笑容,道:“我来解决他!”
  李大勇翻了个白眼儿,暗自嘟囔道:“又来了,又不是两伙痞子打架,逞得什么威风!”
  沈弘毅双腿一磕马腹,独自策马向前,高声喝道:“报上名号,与我一战!”
  “你是谁派来的?真够扯淡的!”
  杨帆说这句话的时候,前半句还是正常的语速,身子也依旧懒洋洋地骑在马上,说到后半句时,声音一紧,他的身子也突然离鞍而起,人刀合一,如同一股翻卷咆哮的风,向着轻驰迫近的沈弘毅扑去。
  与此同时,半空中一声声厉喝响起,手攀岩壁,隐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的内卫和百骑同时飞落,半空中便扬起刀剑向各自选定的对手当头斩落,有那擅长暗器的更是口衔利刃,半空中便双手频扬,将飞镖飞针铁蒺藜一类的暗器向他们掷去。
  沈弘毅忽见杨帆弃了马和身扑来,气势惊人,先自一惊,随即身后惨叫频频,竟是自己的手下先中了埋伏,不由又惊又怒:“你不讲江湖规……”
  “铿!”
  杨帆的刀到了,沈弘毅骑在马上,身法的转换比凌空而至的杨帆灵活不到哪儿去,但是杨帆这一刀借了全身的重量,沈弘毅却办不到。剑走轻灵,本不应与敌硬磕硬碰,但他不选择硬碰硬就只能弃马。
  可是因为身后传来的惨叫让他的动作迟缓了一下,现在想弃马也来不及了,沈弘毅把牙一咬,只能硬着头皮挥动手中长剑向杨帆的刀迎去。
  杨帆用的是一口横刀,不是他那口狭长似剑、锋利无比的铎鞘,根本不心疼硬磕硬碰造成的损害。这一刀刀势雄浑,如疾风卷浪,沈弘毅一剑迎上去,“铿”的一声半截断剑便飞到了半空。
  刀势毫不迟缓,顺势劈下,血光一闪,沈弘毅的右臂便像那截断剑般离体而去。
  “砰!”
  顺势跌落的杨帆一肘击在他的左肋下面,将他的肋骨撞断了四根,整个人都撞飞出去,杨帆单手在马鞍上一按,即将落地的身子团腹一收,利落地跃上了马背,这才干净利落地吐出四个字:“真是白痴!”
  谷中的战斗结束得很快,杨帆务求速战速决,根本无心恋战,出其不意地猝杀一下子就干掉了对方四分之一的人马,武承嗣这批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反击。
  李大勇见势不妙,急忙率领剩下的仓皇退向鲁阳关方向。杨帆也不追赶,小有斩获便即撤退,带领他的人退到前边一段弯路后面,纷纷乘上坐骑追赶护送着“庐陵王”赶向谷口中的几名内卫去了。
  ……
  次日上午,鲁山县里来了一支奇怪的队伍,他们有的乘车,有的骑马,有的骑骡子。马有雄骏健壮的军马,马股上烙印宛然,也有庄户人家拉车用的驽马,至于骡子,用来行脚当坐骑的还真少见。
  他们的人也很奇怪,有男人、有女人,还有不男不女的人。一路上赶路甚急,歇宿时常在夜晚,再加上古竹婷囊中用来易容化妆的药物已经耗光,也顾不上再给内卫的姑娘们修整仪容,以致大家渐渐露出了本来面目。
  好在杨帆本就有意用这支队伍吸引刺客们的注意,所以对于她们恢复女儿容颜也不甚在意,禁令一开,刚刚入住客栈的姑娘们马上洗去了面上的药膏,恢复了女子的容貌。
  眼见许多男子或者貌相平庸的女子突然变成了一个明眸皓齿的大姑娘,直把客栈掌柜惊得目瞪口呆。
  紧接着,鲁山县的文天文班头儿就带着一堆差官捕快把客栈包围了,鲁山县来了这么一票奇怪的人物,而且他们居然还有军马,文班头身负一方治安责任,岂敢马虎。
  掌柜的暗暗叫苦,生怕受了牵连,谁知道文班头闯进客栈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便屁滚尿流地爬了出去,匆匆撤走包围客栈的一众差官捕快执役杂役,弄得四下围观的百姓们莫名其妙。
  魏勇吓走了文班头,刚刚揣好百骑的龟符,忽听房中传出一声惊呼,正是李裹儿的声音。站在廊下的众人登时心中一紧,要是小郡主遇险,他们虽罪不至死,可这拼死拼活挣来的功劳却也不免要大打折扣了。
  众人急急抢进房中一看,却见李裹儿好端端地站在那儿,只是指着“庐陵王”的面皮,惊慌地道:“坏了坏了,古姐姐……啊不!爹爹的面皮坏了,这一下可瞒不得人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众人一看,只见“庐陵王”站在那儿,脸上皱纹遍布的老皮掉落了一块,露出一块细嫩白皙的皮肤,任谁看了怕也难以相信这是一个男人脸上长出的新皮,那分明就是一个女人细润的肌肤!


第八百零六章 失密
  “庐陵王”笑了笑道:“不妨事的,不过我需要购买些药材重新调配易容药物,这鲁山县太小,所需药材恐怕不全的,不过有些东西是可以用别的来替代的,效果虽然差些,照样能够以假乱真。”
  她淡淡地道:“毕竟不可能有外人闯到我身边来仔细看的,如果真的让外人走到了我的身边,那时我易容与否、像与不像其实也没什么用处了。”
  她的声音柔和悦耳,绝对的女人声音,听过她声音的都知道,这就是她,就是古竹婷!
  其实这一路下来,虽然杨帆已经宣布王爷是假的,是古姑娘假扮的,但她一路上不管人前人后,始终以庐陵王的声音和形象示人,举止做派也与庐陵王一般无二,平时一副木讷的样子,遇敌时惊慌与迟钝的反应也全无二致。
  一开始大家还暗赞古姑娘居然以假乱真到如此地步,但是渐渐的,很多人悄悄产生了怀疑,认为杨校尉是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个所谓的假庐陵王才是真的,真真假假,故布迷阵。
  可是眼下“庐陵王”这一开口,确实是古竹婷的声音,她的脸上还露出一块绝对属于女人的肌肤,众人就不能不信了,原来杨校尉真的那么大胆,真的就只让许良和高莹两个人护着王爷走了。
  杨帆眉头一皱,道:“我们吸引刺客,为王爷开路的计划才刚刚开始,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刺客看出破绽。我陪你去寻摸所需要的药品,你务必得马上重新装扮起来。”
  “庐陵王”点头答应,李裹儿雀跃道:“我也去,这一路上我都快憋疯了。”小郡主此刻是众人当中身份最尊贵的人,她当众提出了要求,杨帆也不好拂逆,只好答应下来。
  兰益清道:“校尉,姐妹们也需要去外面买些东西,这一路上很多东西都用光了,姐妹们很是狼狈。再接下来我们怕是要一路惊险,想再进入城埠的机会都会大减,所以……,你看……”
  兰益清这一说,许多女卫便悄悄红了脸蛋儿,女人出门比男人麻烦得多,即便她们扮成男人时,内里也是女的,她们所必需的东西可不是胭脂水粉、描笔眉黛,而是因为男女生理特征的不同,必须要准备的一些东西。
  兰益清虽然说得含蓄,可是当着这么多的男人提到这件事,众女卫难免有些难堪。
  杨帆想了想,道:“成!反正店里也没什么需要照看的,除了受伤的几位,其他人都可以出去走走,不过你们要记住,每伙人最少要两人同行,而且其中必须有一个女子,你们这些百骑出来的家伙好勇斗狠,最爱惹事,我可不希望再闹出房陵那么一档子事。内卫的人给我看着他们!”
  众人纷纷答应,相互约好结伴出去,有的干脆好几个人结成一伙儿,等到室内一空,只剩下杨帆、“庐陵王”和李裹儿、黄旭昶的时候,杨帆低声对黄旭昶道:“鲁山县是我们北返必经的第一处城池,他们在此处必有联络人,内奸若有行动,当在今日!”
  黄旭昶把大眼一瞪,眸中露出一丝狰狞的杀气:“我明白!等我把这个吃里扒外的混蛋揪出来,哼、哼哼!”
  ……
  鲁山县馆驿新近入住了一位路经此地的官员,他的具体身份并没有人晓得,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要往哪里去。一直以来,南来北往路经此处的官员,除非是公务不急,想在沿途看看风景,又或者要拜访当地的亲友,否则在馆驿里住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两天。
  鲁山是个小县,没有什么别致的风景,所以驿馆的人这么多年来还没看到过在馆驿里一住就是八九天的人,这一回他们总算是见识到了。这位姓李名鼎新的官员就在鲁山县馆驿住了九天,还一点走的意思也没有。
  不过,他是本县县令亲自陪同送来的,所以馆驿里的人也不敢多问什么,只管侍候好他的一日三餐、冷饮热汤,不叫这位贵人挑出毛病便是。反正住也好、吃也罢,都不花用他们家里的。
  这位名叫李鼎新的贵人交游四海,在这儿住了九天,每天都有人跑到馆驿来找他,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究竟在干什么,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驿丞一概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下午的时候,驿馆闯来一个叫李大勇的,肩上有伤,凶神恶煞,仿佛一个亡命之徒,驿丞拦了一下,劈面便挨了一记耳光,对方亮出了龟符,驿丞才知道,这他娘的凶徒恶匪一般的人物,居然是魏王府的一员家将。
  驿丞不敢阻拦,由着他闯进去,随即李鼎新的官舍内便传出一阵叫骂。听那声音,先是李大勇大骂李鼎新,紧接着李鼎新大骂李大勇,两个人骂得不亦乐乎,驿丞远远听见心中不无快意。
  不过听他们双方对骂中提到什么梁王魏王的,这驿丞也不傻,晓得他们来历不凡,行踪又如此鬼祟,干的恐怕是见不得人的勾当,生怕惹祸上身,没敢多听,连忙逃远了些,遥遥听着二人拍桌子摔椅子的对骂,一个人偷着乐去了。
  黄昏的时候,又有一个小贩打扮的人也跑到馆驿来找人,白天挨了一耳光的驿丞学乖了,这回没直接动手赶人,一问对方来历,果然是来找李鼎新的,驿丞没敢怠慢,赶紧把他领去见李鼎新,然后乖乖离开了。
  “你说什么?”
  李鼎新听了小贩的禀报大吃一惊,霍地一下从案后站了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瞪起眼睛道:“当真?”
  小贩用力点头,肯定地道:“千真万确!小人收到的消息就是如此,那杨帆在沽水镇遇了埋伏后便想了这个办法,冒险让庐陵王单独北上,他则弄了一个假庐陵王吸引咱们的目光!”
  李鼎新咬牙切齿地道:“霍麒麟这个废物,平时吹得牛皮震天响,还不是功败垂成?哼!”
  小贩试探地道:“今儿听人说,鲁阳关道上遗有尸体无数,难道咱们的人还跟他们打过一场?”
  李鼎新道:“不是咱们的人,是魏王的人,也是一群废物,沈弘毅那个白痴死了,李大勇那个混蛋还跑来……”
  说到这儿,李鼎新忽然收了声,变色道:“不好!李大勇那厮临走时放话说,要集中人马,哪怕明火执仗地干一仗,也要把他们一行人埋在这儿,如果他把散布在各处道路上的人都集中到这儿,可不正中了杨帆的调虎离山之计?不行!我得去找他!”
  李鼎新匆匆走出两步,忽又感觉不妥,急忙唤来一个手下,对他仔细嘱咐一番,吩咐道:“快去!一男一女外加一个半百老者,嘿!这样的目标真就难找么!”
  打发了那手下离开,李鼎新才匆匆出门,等他赶到李大勇所住的客栈时,李大勇一行人早已结账离开了,只留下几个伤残人士在客栈里辗转哀号,向他们问起李大勇去向时,这些人大眼瞪小眼的根本说不出来,气得李鼎新摔门而去。
  ……
  到县里采买私人物品的人陆续回到了客栈,最后一人回来不久,黄旭昶才匆匆赶回来,到了杨帆的房间一看没人,又到“庐陵王”的卧房,这才看到杨帆坐在那里,内室的帘儿卷着,可以看见“庐陵王”正对镜梳妆。
  男人虽也需要对镜梳发、修整仪容,可是如果以一副女儿家描眉点唇的风情来打扮,优雅难免就要变成惊怵。黄旭昶只看了一眼,就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明明是一个年过半百、体态臃肿、满脸褶皱的男人,手指偏还跷个兰花指,动作似女子一般风流,黄旭昶哪里还敢再看。
  杨帆一见他来,连忙迎上去,不等他说话,便截口道:“跟我来,到我居处再说。”
  杨帆把黄旭昶带到他的居处,黄旭昶立即单膝跪地,抱拳请罪。
  杨帆讶然道:“黄旅帅,你这是做什么?”
  黄旭昶又愧又恨地道:“卑职有负校尉所托!”
  杨帆脸色一沉,道:“怎么?”
  黄旭昶道:“内奸……我没查出来!”
  杨帆眉头一皱,道:“说说详细情况!”
  黄旭昶道:“他们出去之后,我们便仔细盯着。内卫都得了我的授意,把所有有嫌疑的人都盯得死死的,这些人去的最多的地方是酒肉铺子,酒是不敢买的,买斤猪头肉、猪耳朵什么的居多。”
  黄旭昶道:“此外,他们东游西逛,虽也和市井间的人物有过接触,却不曾买过什么了。对于他们和每一个有过身体接触的人和说话不曾叫人听见的人,我都加强了监视。结果没有任何异状,他们离开后,那些被接触过的人也没有匆忙离开的。”
  杨帆默然道:“内奸……一定有!消息,也一定泄露出去了!不是没有人可疑,只是我们没有发现!”
  黄旭昶顿首道:“是!黄某愚钝,坏了校尉大计,请校尉处治!”
  杨帆忽而一笑,快步走上前去,搭住黄旭昶的臂弯将他扶起,说道:“泄露便泄露了,又有什么了不起,黄旅帅不必如此自责。”
  天大一桩祸事,竟被他说得云淡风轻!


第八百零七章 原来是你?
  翌日一早,杨帆一行人整装待发,不知他们底细的客栈掌柜倚着门框,暗暗庆幸着这些能把本县班头儿吓得屁滚尿流的怪物们总算是走了。杨帆一行人就在掌柜的热烈欢送的目光下离开了鲁山县。
  杨帆一行人在鲁山县堂皇现身,为的是吸引刺客们的注意,虽然引蛇出洞计划失败,消息还泄露了,但是刺客们未必来得及获知最新消息,而且刺客不止来自一家,其他派系的刺客得到消息的时间会更晚,所以他们依然会遇的围追堵截。
  杨帆一行人的目的就是要吸引刺客的注意,为庐陵王返京创造条件,所以只要真相还没有被所有派系的刺客们获悉,他们就依旧有价值,也依旧会成为刺杀目标,因此杨帆很谨慎地派了哨卫前行。他想吸引火力,可不是想真的一头撞进包围圈,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出城不远,前哨传来消息,有近百骑守在前方通往龙兴县的大路上,这么多身怀利刃、策马而立的人根本没法隐藏,看来是有什么人已经忍无可忍,直接从刺客转化为强盗,打算公开动手了。
  杨帆一行人立即折向东方,离开大路,落荒而逃。在前方大路上摆开阵势的正是李大勇,李大勇把武承嗣的人集中了起来,意图与杨帆决一死战,不承想杨帆一行人却避而不战,遁入荒野。
  李大勇闻讯马上挥军杀来,一追一赶间双方到了平顶山脚下,又有一路来历不明的刺客闻讯赶来,加入了战团。杨帆且战且走,一路向南撤退,一直逃到叶县境内,于黄昏时分逃上了一座高山。
  这一路逃得好不狼狈,好在杨帆无心恋战,庐陵王又是假的,危急时刻这位假庐陵王干脆弃了车子骑上了骏马,所以逃得甚快,倒是没有给这支护卫队伍造成太大伤亡。
  山上,李裹儿一瘸一拐地走向杨帆,她不精马术,路上被兰益清等女卫们轮流带着,颠得两条大腿都肿了,走起路来很吃力,像个蹒跚学路的孩子。李裹儿担心地看看山下追兵,忧心忡忡地道:“我们被堵在这儿了。”
  杨帆微微一笑,安慰道:“无妨,后面是连绵的山脉,只要我们往里边一避,就算他们派来数万大军也休想得手,在这种地方,他们是抓不住我们的。”
  李裹儿听了心中方自略安,张溪桐探头看看山下,却不放心地道:“他们会不会攻上山来?”
  杨帆深沉地道:“我倒希望他们会攻上山来,山下百十号人,如果能被我们吸引在这儿,呵呵……”
  内部出了奸细而且已经把庐陵王真实行踪泄露于刺客的事情,杨帆还没有宣布,所以这些百骑和内卫都以为自己的使命依旧是充当吸引刺客的活靶子,因此对杨帆的话深以为然。
  山下面,两拨一路追杀而来的刺客汇聚到了一起,似乎在相互通报身份,简单的停顿之后,他们便两路合作一路,弃马步行,向山上逼来。
  逃到山上的百骑和内卫刚刚歇过一口气儿来,眼见敌人要上山,只好打起精神准备据险而守,这时候夕阳下忽然又有几骑快马远远驰来,不一会儿到了山脚下。又过片刻工夫,山下看马的人忽然大声呼喝起来,把刚刚爬了半截山路的刺客们叫了下去。
  山上的百骑和内卫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就见那些刺客们下了山,纷纷骑上骏马,一股脑儿地绝尘而去。
  山上的百骑和内卫们见此情景不禁目瞪口呆。
  魏勇挠挠后脑勺,愕然道:“奇怪,这些刺客跟死了娘似的跑什么,赶回去奔丧么?”
  张溪桐突然醒悟过来,失声叫道:“不好!他们一定是知道了庐陵王不在这里的秘密!”
  魏勇乜了他一眼,不屑地道:“你懂个屁!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话未说完,他的脸色就变了,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有内奸!”
  杨帆泰然道:“不错!在我们之中,有一个内奸!”
  他的目光倏然扫过众人,只见人人面露惊色,越子倾已愤然道:“我们之中有内奸?谁是内奸?”
  众人茫然四顾,个个露出警惕之色,有的人已下意识地和身边的人拉开了距离。
  杨帆冷眼看着,淡淡一笑,道:“有内奸不假,不过幸运的是……”
  他的目光又飞快地在众人脸上扫视了一圈,这才接口道:“幸运的是,内奸已经中了我的计了!”
  众人愕然看向他,黄旭昶忍不住问道:“中计了?中了什么计?”
  杨帆微笑着看着他,问道:“怎么?黄旅帅终于忍不住了?”
  黄旭昶先是一怔,随即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说我是奸细?我只是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话而已!”
  杨帆轻轻鼓掌笑道:“精彩!当真精彩!黄旅帅,真是难为了你,以你这般道行,我觉得该让你到宫里当个伶人,说不定能混到大供奉的地位,呵呵!”
  “你他娘的放什么屁……”
  黄旭昶大怒,就欲冲向杨帆,不料站在杨帆身边的“庐陵王”忽然鬼魅般一闪便到了他的面前,掌中寒光一闪,一柄锋利的匕首便紧紧抵在了他的心口,黄旭昶登时便不敢动了。
  黄旭昶怒不可遏,气得胸膛起伏,大叫道:“杨帆!今天你要把话跟我说清楚!今儿你这般冤枉我,这个梁子咱们算是结定了,你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决不罢休!”
  杨帆淡淡地道:“交代?我当然要给你交代的。”
  他看了看围拢到周围,个个面露惊色的百骑和内卫,道:“我想,大家一定也在好奇,我是如何察觉了奸细,又是如何把他揪出来的,是么?”
  “不错!”张溪桐激动地道:“杨校尉,你可不要搞错了呀,黄旅帅他……他跟咱们是多年的兄弟,怎么可能是出卖大家的奸细。”
  杨帆道:“我会给出一个理由,在我给出理由之前,我先说说,我是怎么发现有内奸,之后又是怎么做的。”
  杨帆负起双手,在山坡上缓缓走了几步,晚风拂着他的衣袂,如玉树临风:“当日我们在沽水镇遇到了埋伏,那里是一个很偏僻的所在,照理说,即便刺客有足够的人手,可以在那里安插耳目,也不可能在那里安排那么多的杀手,更不可能提前就做好了安排。可他们偏偏做到了,这作何解释?”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们之中,一定有一个内奸,如果不揪出这个内奸,我们一定寸步难行,可是要想把他揪出来谈何容易,所以我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个引出奸细的计划!”
  杨帆看看众人,加重语气道:“不仅仅是引出这个奸细,我还要利用这个奸细!”
  兰益清高声道:“杨校尉,我虽是参与你这个计划的人,说实话,对你的全盘计划,我也不甚了了,你还是说得明白些吧。”
  杨帆笑了笑,道:“好!我首先做的,就是在山上作出的那番安排,扮出一个假庐陵王,从而掩护真庐陵王。但是,和你们所知道的不同,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的,并不是假庐陵王,而是真的!”
  众人听了脸现茫然:“真的?眼前这位正拿匕首抵着黄旅帅的人,他是真庐陵王?庐陵王什么时候有一身高明武功了?昨日在客栈中他脸上破掉的皮肤,他说话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杨帆道:“是这样,我知道有内奸之后,除了内卫的人,所有人都是我的怀疑对象。我之所以没有怀疑内卫,是因为出京前内卫的人就知道我们要去干什么,如果奸细在她们之中,我们根本不可能从黄竹岭上接回一个活的庐陵王来。”
  李裹儿凝望着侃侃而谈的杨帆,目中泛着一种难言的神采,她是参与了全盘计划的人,在她眼里,眼前这个男人的智慧是她望尘莫及的,对于远比她强大的人,她有一种匍匐在他脚下的冲动。
  杨帆道:“于是,我要一个一个的排除,找出奸细来。当时由高莹姑娘和许良旅帅护送下山的其实不是庐陵王,而是眼前这位古姑娘。我事先授意高莹姑娘,尽量给许良制造机会与易容成庐陵王的古姑娘单独在一起,如果他是内奸,一定会下手。结果,许良没有下手,他当然不是奸细。
  当天夜里,我们宿在山林中,因为王爷有夜间惊悸的毛病,郡主一直不敢入睡,只能小心地守在王爷身边。凡有惊悸噩梦,总会先有反应的,那时郡主便推醒王爷,以免让内奸确认这就是真正的王爷,毕竟内奸也可能是我们其中的某个人。
  经受过考验的许旅帅则由高姑娘和古姑娘引着,循着我留的暗记追上来,郡主利用起夜的机会请王爷跟去看护,他们所去的方向是我事先安排的内卫所警戒的那片树林,就在那片树林中,真假王爷……掉包了。”


第八百零八章 东都可期
  “从那时起,和我们在一起的就是假王爷了,真王爷则随高莹姑娘和许旅帅离开。因为此时我们安排王爷单独行动的消息还没有传开,王爷独自行动的话要比和我们在一起安全得多。
  此后,我们到了向城,而王爷在高莹和许旅帅的护送下,则先行一步过了鲁阳关。因为王爷身体不好,又不能坐车乘马目标太大,赶不了太远的路,所以一过鲁阳关便按照我事先的安排藏了起来。
  你们在鲁山县城客栈里见到的王爷依旧是古姑娘。之后,我允许大家上街,给了内奸一个送出消息的机会。我假意和古姑娘去购买易容所需的药物,实则暗中盯着你们之中嫌疑最大的几个人……”
  杨帆说到这里,向脸色难看的黄旭昶笑了笑,揶揄地道:“当然,我对黄旅帅说的是要他和内卫盯着你们之中有嫌疑的人,而我和古姑娘去买易容药物。黄旅帅,你没想到你在盯着别人又暗中向你们的眼线通风报信的时候,我就在你后边吧?”
  黄旭昶愤怒地道:“你放屁!如果我是内奸,我在沽水镇时何必那般拼命?我曾杀了几个冲向王爷卧房的刺客!”
  杨帆悠然道:“当然!你那时明知道王爷已经被我转移了,房中只有我在那儿等着,你会选择暴露身份?他们又不是你的亲兄弟,为了保全你自己,你有什么事儿是干不出来的?”
  黄旭昶目眦欲裂地瞪着杨帆,过了半晌,忽然阴森森地一笑,道:“聪明!当真聪明!想不到,你一直什么事都跟我说,和我商量着一起办,结果却连我也在你的算计当中,杨帆,你真的很聪明!”
  黄旭昶这番话一出口,无疑就是承认了他的身份,众人顿时一片哗然,越子倾、张溪桐、魏勇等人破口大骂,臂上一刀入骨、很可能要残废的田彦更是双眼含泪,怒视着黄旭昶道:“你好!你好!枉我叫你一声大哥,生里死里地追随你,你……你这人面兽心的东西!”
  黄旭昶突然疯狂地大喝道:“闭嘴!我浴血沙场,几番生死,又怎么样?如今还不就是个小小旅帅?只要我做成了这件事,魏王就允诺我做将军!做大将军,光宗耀祖,福荫子孙,这样的好处,换了你你舍得不答应?”
  回答他的是重重一啐,田彦一口浓痰吐到了他的脸上。
  杨帆目光一闪,立即追问道:“你是魏王派来的人?”
  黄旭昶冷笑道:“如今我已落在你手,要杀要剐随便你,还问那么多干吗?哈哈,我虽然败了,可你们呢?庐陵王由一男一女护送着秘密潜赴洛阳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你没看到山下那百余名杀手突然撤走了?他们已经知道真相,庐陵王是逃不掉的,庐陵王一死,你们这些人全都要死,黄泉路上,我只是先走一步罢了!”
  众人怒不可遏,魏勇和张溪桐立即就要拔刀上前砍了他,杨帆举手制止了他们,对黄旭昶冷冷一笑道:“这一点要叫你失望了,我还得感谢你千辛万苦地送出消息,让他们知道庐陵王和我们并不在一起,这样,我们就能护着王爷安然返京了。”
  黄旭昶一呆,慢慢变色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杨帆微笑道:“我说过,因为王爷身体不好,不能乘车骑马的话他赶不了太久的路,所以过了鲁阳关后他便按照我事先的安排藏了起来。”
  杨帆笑了笑,向远处一片影影绰绰的建筑群指了指,道:“王爷如今就藏在叶县,我们马上去接了王爷,日夜兼程赶往洛阳。等到你们的人大海捞针一般还在寻找王爷一行三人的踪迹时,我们已经安然抵达洛阳了!”
  “你这奸诈小人……”
  黄旭昶希望破灭,疯狂地冲向杨帆,“噗”的一声,作庐陵王扮相的古竹婷一刀刺进了他的心口,又飞起一脚把他踢飞起来,顺着一片草坡骨碌碌地滚了下去。为了富贵荣华出卖兄弟的人,也只配葬身荒野、饱食狼腹。
  杨帆冷冷一笑,对刚刚拭去刀上血迹的古竹婷道:“接下来还要麻烦你,你依旧扮作王爷的模样,时不时地在一些地方露一面,他们现在对黄旭昶送出的消息应该已确信不疑,再加上你时不时地露露脸,足以吸引住他们了。等他们想要找你时,你就除去易容,相信他们也无从找你。”
  古竹婷点点头,道:“这样的话,就不用叫人跟着我了,人多了反而行动不便,需要的时候,我可以随时雇佣两个人帮我做戏,这样反而更叫他们摸不着头脑。”
  杨帆思索了一下,关切地道:“那……你自己小心!”
  古竹婷点了点头,嫣然一笑。
  “庐陵王”嫣然一笑,所有的人都是寒意侵身。
  ……
  杨帆一行人赶到叶县时,城门已经关了。
  杨帆这些人现在成了“狗不理”,根本不担心刺客们再找他们的麻烦,而且他们声势闹得越大,越不会引起刺客怀疑,是以他们一改一直以来的低调,直接亮出了关防和百骑侍卫的龟符,叫开城门,闯进城去。
  叶县县令闻讯慌忙赶来接迎,一行人也不说明来意,只是住进县里的馆驿,热汤沐浴、热饭果腹,尽情地放松了一回。
  杨帆进城后却与兰益清、魏勇、张溪桐等几人先行离开了,由杨帆引着,在县城小巷中穿梭,也不知道高莹留下了什么记号,杨帆领着他们东拐西拐,最后在一个小巷子尽头的一户人家,找到了庐陵王和许良、高莹三人。
  杨帆把他们三人接回馆驿入住,全部人马这才安顿下来。
  次日一早用过早餐,杨帆便召集所有人,严肃地道:“虽然我们用计瞒过了刺客,也清除了内奸,可夜长梦多,我们重任在肩,王爷一日不曾护送到京,我们就不能松懈。我已经让叶县给我们准备了快马,所有受伤的人留在这里养伤,其他人随我护送王爷日夜兼程赶往京师。”
  高莹欣然道:“好!从叶县到洛阳三百里路程,急行军的话我们可以一个日夜行军一百五十里,两天可到洛阳。”
  魏勇打断她的话道:“高都尉,王爷的身体,怕是走不了这么快的路。”
  高莹道:“那样的话,一天一百里也是可以办到的吧,我们一日行一百里,最迟第三天就能到洛阳!”
  杨帆摇头道:“我们如此急行军,当那些刺客是白痴么?一百里内,我们还是招摇而行,惑其耳目。这一百里地,分两天行军,第三天开始加速,按照每天一百五十里的速度急行,第四日中午前抵达洛阳,这样的话,王爷的身体应该还承受得了。而且刺客们也来不及反应,即便那时他们知道上当,也无从追起了。”
  众人点头称是,庐陵王感激地道:“诸位壮士为了李显的性命,赴汤蹈火,出生入死,李显……真不知该如何相谢才是了。”
  李裹儿微笑道:“爹爹来日若能得皇帝祖母宠爱,委以大任,那时莫忘了今日这班誓死相随的勇士也就是了。”
  庐陵王连声道:“自应如此,莫敢相忘!”
  一班人计议已定,便即安排上路,当天到舞阳,次日赴襄城,绕过鲁山和龙兴两县,从郏城直奔洛阳。这一路上,他们行动缓慢,故意招摇,在舞阳和襄城各住了一晚,第三天离开襄城后却突然加快了行程,一路风驰电掣,穿郏城而过,直扑汝州。
  为了不让人摸清他们此刻的行踪,当夜他们宿在汝州城外,次日一早突然入城,紧急补充了一些食物饮水,立即马不停蹄地离开,当天夜里便绕过了颍阳。此时他们左面是龙门伊阙,右面是登封,前面就是东都洛阳了。
  胜利在望,每个人都兴奋不已,不过因为他们一路急行,此时已是人困马乏,再加上今夜星月晦暗,已经有一匹马因为力竭加上道路不清摔断了腿,实在难以前行了。
  众人咬牙又行片刻,魏勇忍不住向杨帆道:“二郎,实在行不得了,如今已经赶到这里,想来也不会再有凶险了,不如找个地方歇息一下,明日一早再走,不到晌午咱们就到洛阳城了。”
  杨帆也是催马欲行而不前,马腿沉重的仿佛陷入了泥沼,马息粗重、汗流鬃毛,听魏勇这么说,看看众人也当真是走不动了,只好点头答应。
  杨帆纵目一望,四野茫茫,只有左前方一片碎碎闪光,不晓得是伊水还是洛水的一道支流,便把马鞭一指道:“就在那儿宿下吧!”
  众人已然筋疲力尽,听到终于可以休息,总算打起精神,挣扎到河畔,有些人滚鞍落马,便躺在那儿不动了,连睡袋都懒得解下来。
  李裹儿坐了一天的车,却是浑身酸麻,恨不得跳到地上跑两圈才解乏儿,车子停下她便跳下车来,一见杨帆伫立在哗哗的流水旁,正遥望着前方,便姗姗地走到他的身边,低声道:“你……当真了得!”
  杨帆笑了笑没有说话,李裹儿咬了咬嘴唇,又柔柔地道:“我的男人有本事,我心里……欢喜得紧!”


第八百零九章 这才是谜底!
  杨帆笑了笑,道:“很累了,早点歇息吧,离洛阳越近越是不能功亏一篑,天色微明时我们就出发,那样正午时分就能到洛阳了。”说完,杨帆蹲下身子洗了把脸,便举步走开了。
  李裹儿轻轻撇了撇嘴,嘀咕道:“神气什么,等我成了公主,哼!”李裹儿没说完,翩然一转身便向车子行去,车前,庐陵王刚由许良和高莹扶着下了车,正在那儿伸着胳膊腿儿。
  杨帆远远地看着他们,轻轻笑了笑,脸上有一抹不可捉摸的神情。
  夜色深深,沉睡中的魏勇忽然感到一阵心悸,他蓦地张开眼睛,只一睁眼,就看到一个黑影正蹲在面前。魏勇大骇,伸手就去摸枕下的钢刀,却被那人一把按住,喝道:“是我!”
  魏勇一怔,讶然道:“二郎!”
  四下看看,仍是一片昏黑,天还没亮呢,魏勇道:“你不睡觉,跑到我面前干什么?”
  杨帆笑笑,道:“换个地方再睡不迟,马上起来!”
  “嗯?”
  魏勇纳闷地坐起来,杨帆已经走开了,正在拍醒第二个人。
  本来就赶了一天的路,大家都乏得要命,此时正是身体还没缓过劲儿来,浑身酸疼的时候,却被杨帆一一叫醒,大家都有些莫名其妙。
  杨帆道:“我们马上离开这里,换个地方再睡!”
  李裹儿睁着惺忪的睡眼从车里探出头来,抱怨道:“好端端的,怎么又要走啊?”
  杨帆没有搭腔,只是催促大家套马套车,准备转移。
  大约两刻钟的工夫,大家才准备停当,杨帆道:“跟紧些,这就走了。”
  众人不知道他要往哪里去,只得跟着他一路前行。杨帆沿着河畔前行,走出大约两里地,天光已微蒙蒙地现出一丝亮,眼前河水上出现了一座小桥,桥很窄,只能容一人一马过去,杨帆笑道:“就是这里了,弃车过河!”
  张溪桐怔道:“校尉,过了河可就是奔龙门去的路了。”
  杨帆道:“不错,咱们从龙门回去,王爷回京嘛,图个好兆头。”
  魏勇哭笑不得地道:“图个好兆头?我说二郎,这个时候你还有这份闲心。舍近求远的,咱们从这儿到龙门还得走几十里……”
  他话还没有说完,忽然觉得有两个硬邦邦的东西顶在他的腰眼儿上,一回头,就见高莹和兰益清正站在他的背后,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却很冷,冷得像冰,魏勇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了。
  一行人过了桥,杨帆吩咐道:“把桥彻底毁掉!”
  马上就有两个百骑冲上去,对这座乡民为了过河搭建的小桥进行了彻底的破坏。
  很多人还没注意到魏勇的异状,魏勇僵硬地站在那儿,居然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双眼睛用一种可怕的眼神随着杨帆慢慢移动着……
  ……
  火把像点点星光,跳跃着从远处的夜空里越飘越近,不只从洛阳方向的路上有火把,从颍阳方向也有大群的火把,两支队伍越来越近,显然都在疾驰当中。
  李大勇率领人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遥遥看见一路人马过来,当即提高了警惕,喝令部下戒备,双方隔着一箭地远便站住了,遥遥喊了番话,才知道那是从洛阳接应出来的人马。
  李大勇放了心,这才领着人马继续前行,同时暗暗纳罕,两支队伍已经碰了头,还不曾看见杨帆那批人,难道他们插上了翅膀飞到天上去了不成?如果他们半路歇入什么山林,只怕这番举动被他们看在眼里,那就打草惊蛇了。
  眼看双方快要汇合,李大勇突然勒住了缰绳,俯身向地上看去。
  “打亮一些!”
  李大勇吩咐道,几个骑士把火把放低了些,照见地上一条腰带,斜斜指向路边的草丛,李大勇嘴角露出一丝狞笑,喝道:“下去,沿着河岸给我搜!”李大勇说完,许多如狼似虎的侍卫便冲下了道路,李大勇则快马向对面的人迎去。
  “郑大哥!”
  李大勇向对面迎上来的人拱了拱手,这人身高肩阔,怒眉豹眼,生得甚是威猛,名叫郑宇,也是武三思手下一员悍将。郑宇向他拱拱手,还礼道:“李老弟!”
  李大勇道:“王爷收到小弟的飞鸽传书了?”
  郑宇道:“收到了,这个杨帆忒也狡猾,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弄得咱们疲于奔命,他奶奶的!不过你放心,这回他绝对进不了洛阳城,王爷不但派了我来,还命人守在了城门外,绝不可能让他们踏入一步。”
  正说着,河畔有人高声大叫,李大勇连忙与郑宇兜马赶向河边,就见地上一片凌乱,还丢着许多来不及收走的睡袋,探手进去,余热犹在。
  李大勇道:“他们昨夜定是在这里歇宿的,应该没有走远。”
  郑宇振奋道:“追!这桩功劳立下,你我一生富贵便享用不尽了!”
  河边有蹚伏的野草、有足印蹄印,这些人仔细搜索起来,沿着痕迹一路追去,很快就追到了那座小桥边。
  此时,天光已亮,虽然太阳尚未跃出地平线,可是初夏时节,大地已经一片光明,他们的火把已经熄灭,只有一缕缕青烟还在火把头上袅袅升起。
  这些人就举着冒青烟的火把,瞪着眼前那座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小桥,郑宇咬牙切齿地道:“真是奸似鬼、狡如狐,这个混蛋去了龙门!”
  李大勇阴沉着脸色道:“任他如何狡诈,也进不了洛阳城,郑兄立即传讯回去,我则带人想办法过河,咱们就让那个人死在龙门山上吧!”
  ……
  龙门,温泉汤监。
  杨帆在温泉里泡了足足一个时辰,一身的疲乏尽数洗去,只觉精神焕发,浑身爽利。杨帆披着件浴袍走出来,一见薛汤丞正候在那里,便笑着点头道:“薛汤丞,有劳了。”
  一身绿袍,生着一只鹰钩鼻子,两颊无肉一抹鼠须的薛汤丞赶紧对这位老上司道:“校尉客气了,校尉您……带着百骑、内卫的人匆忙而来,这是有什么大事么?”
  杨帆瞟了他一眼,若有深意地道:“并非杨某不肯相告,只是这件事,薛汤丞其实不知道要比知道好许多。”
  薛汤丞心里打了个突,赶紧噤口不言。
  杨帆道:“我带来这一行人,都是百骑和内卫中人,此番是奉圣谕出宫办差的,一番辛苦忙碌,好不容易才回到京城,请薛汤丞备些精致的酒食给他们,司农寺那边,我会去打声招呼。”
  薛汤丞赶紧道:“不劳吩咐,卑职已经安排下了。”薛汤丞心中不安,胡乱应酬几句,便藉故退了出去。
  杨帆换好衣服到了外间屋子,就见魏勇怔怔地坐在桌旁,泥雕木塑一般,高莹和兰益清一左一右,依旧立在他的身后。
  一见杨帆进来,魏勇缓缓地抬起头,用有些呆滞的目光看着他。
  杨帆对高莹和兰益清和气地说道:“两位姑娘辛苦了,去沐浴歇息一下吧。”
  高莹向魏勇努了努嘴,杨帆笑笑,道:“不妨事!”
  两位姑娘也相信以杨帆的身手,魏勇绝对奈何不了他,便依言退了出去。杨帆在魏勇对面缓缓落座,魏勇脸上慢慢露出一个艰涩的笑容,幽幽地道:“你怎么发现我的?”
  杨帆道:“因为黄旅帅死后,你太大意了,而我们在舞阳和襄城各停了一晚,连续两个地方,你都没忘了送个消息出去,我想不发现你都难!”
  魏勇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杨帆有些痛心地看着他,低声道:“魏兄,我是真的不希望昔日好友,今日变成这般关系。”
  魏勇木然道:“我也没有想过争天下会让你我兄弟兵戎相见!我收梁王的好处为其所用时,根本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只是从梁王那里拿好处,并不曾做过什么事。
  这一次,你带了我们南下,一开始不知所图,我也没有和梁王联系,直到在房陵出事,被关进监狱,我才知道你的目的。自从我投靠了梁王,就是梁王这条线上的人了,我总不能看着他倒了。
  那时,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跟梁王联系,是冒险利用军驿把消息送上京的,幸好军驿听说是梁王府的信柬,倒也没人为难。之后,在返程时,我才接到梁王的命令,得到了与其他人联络的方式。”
  杨帆黯然道:“一步踏错,终为贼!”
  魏勇的脸颊抽搐了几下,有些激动起来:“贼?谁是贼?成了是王侯,败了才是贼。”
  杨帆摇摇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魏勇冷笑:“你怎知道你的道就是对的?黄旭昶是旅帅,比我职阶高,还不是被魏王收买了?”
  杨帆沉默片刻,缓缓说道:“黄旅帅么,他不是内奸!”
  魏勇的身子猛地一震,骇然瞪大眼睛,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杨帆的声音提高了些,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我说,黄旭昶,不是内奸!”
  魏勇又跟见了鬼似的,死死地瞪着杨帆。
  杨帆道:“在叶县的山上,我和你们说的几乎都是真的,包括我暗中监视黄旅帅。只有一件事是假的,就是我发现黄旅帅是内奸的事。你隐藏得很好,真的很好,我一而再再而三的下饵,也没能把你钓出来。
  可是身边跟着一个内奸,我们没办法完成任务。所以引蛇出洞计划失败后,我就和黄旅帅商量,布了一个局,我已经查到住在馆驿里的那个人是梁王的人,呵呵,你不用问我怎么知道的,地方官现在大多都是墙头草,左右观望,摇摆不定。
  哪一方面他们都不敢做绝了,所以哪一方面他们都想留条后路。总之,我是知道梁王已经派了人住在馆驿里,他住在那儿干吗?当然是等那个内奸,所以,我让黄旅帅冒充另一位王爷魏王武承嗣的内线!”
  魏勇冷笑道:“你还真敢冒险,就不怕我们两面对质,发现破绽么?”
  杨帆挑了挑眉,反问道:“梁王和魏王很要好么?他们是一对尔虞我诈的敌人还是情投意合的兄弟?”
  魏勇顿时语塞。
  杨帆又道:“内卫的那些丫头太沉不住气,自从知道有内奸后,她们平时看人的眼神过于怪异……我估计,这个狡猾的内奸早就察觉到我已经生疑,我这场戏,可以让内奸以为内奸不止他一个,而我们铲除了这个内奸,他也就不再被怀疑。
  我们杀了‘内奸’黄旭昶,然后让古姑娘先走一步,继续以庐陵王的身份四处招摇,而我们则护着真正的庐陵王回洛阳,呵呵……这个计划,就是说给你这个内奸听的。其实,我们在叶县接的这个庐陵王还是假的,是先我们一步赶到叶县的古姑娘。”
  魏勇的脸颊猛地抽搐了几下,脸上露出一种说不出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杨帆道:“接下来,所有的人都以为内奸已经铲除,内奸也放松了警惕,我知道这个内奸一定会把这个消息送出去,果然……我找到了你!他们以为这一次我护送的是真的庐陵王了,抛开一切来追杀我,真正的庐陵王就可以很安全地进洛阳城了。”
  魏勇的面容呆滞了很久,才缓缓地道:“原来,你是查不出内奸,就利用内奸!我……一直被你利用到现在?”
  杨帆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没错!‘死去’的黄旅帅在我们走后他也走了,护送真正的王爷回洛阳。所有人都以为王爷在我这里,所有人都以为黄旅帅已死,一个‘死人’护着一个‘不存在的人’,相信这一路下来都不会有人去麻烦他。”
  魏勇吃吃地道:“可……可我是亲眼看着古姑娘杀了黄旭昶的。”
  杨帆手腕一翻,从袖中弹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杨帆用指尖轻触刀尖,那刀锋便一缩一缩的,杨帆意兴阑珊地道:“一个小玩意儿,柄里先灌上血的话,一扎就更像了,去房州路上,跟玩幻术的那位老人家学的,你看好玩吗?”
  杨帆的拇指在柄上轻轻一拨,刀子往桌上一掼,“砰”的一声,刀尾嗡嗡乱颤,杨帆道:“拨动这个开关后,刀子才真的能杀人!”
  魏勇慢慢伸出手,拔出了那把刀,把刀尖缓缓对准了自己的心口,就像在叶县山上,古竹婷把这柄刀抵在黄旭昶的胸口时一样。
  他知道,无论杨帆对他是否心有不忍,今天都不会放过他,不管是为了那些死去的百骑和内卫还是因为此事的重大。杨帆既然在庐陵王还没有回京的时候就把这个谜底告诉了他,那么他就只能死。
  既然只能死,又何必求饶?
  手腕一用力,锋利的刀便刺进了心脏。
  魏勇只是轻轻地呃了一声,宛如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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