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决胜(下)


  一面面历史悠久的黄色战旗在四散的碎石之间树了起来,尖锐的锁呐让整个战场的焦点都集中在他们身上,王德榜的部下们仿佛象打了鸡血一样发起反击,黑旗军的攻击登时受挫。
  苏元春的十个步营就在战旗之下完成了集结,一面用力挥动着战旗,一面快步地投入了战场,而苏元春则在后方亲自指挥着炮队:“看到那面黑旗没有,朝着黑贼的主力狠狠地轰击!把所有的炮弹都打出去!我保你一个功名!”
  炮目们咬了咬嘴唇,都犹豫起来:“苏大人,不是小的不敢卖力,实在是王德榜王大人的亲兵也在那上面!”
  就在苏元春手指所指的方向,一千多名清军与黑旗军的两个主力连厮杀在一起,双方隔着短短的战线展开激战,枪林弹雨间连天空都是飞过的手榴弹,全亏了王德榜把自己的亲兵拉上去,才总算是稳住了战线。
  “给我轰!狠狠地轰!”苏元春当即抽出了腰刀喝道:“如若不从,本督将你就地正法!”
  那些炮目们都要哭出声来了,他们虽然是配备了从法国人那买来的十二尊快炮,号称打遍南天无敌手,可是他们自己也清楚自己的炮术到底是什么一个水平,便是太原的城墙都打不准,更不提这前线犬牙交错中的双方,一个失手就是砸到了自己人。
  腰刀划出一道银亮,苏元春的眼底露出一丝杀意:“把所有的炮弹都轰出去,轰完为止,王德榜若有什么要与本督争执的地方,便让他找我,吾一力承担便是!”
  轰轰轰!十二尊西洋快炮一齐开炮,不要钱似地把所有的炮弹都砸了出去,也不管交战的双方近在咫尺,只管在地面上发泻他的威风。
  “我的亲兵营!我的亲兵营!”王德榜的心如同被刀割过一样:“这个该死的苏蛮子!我要找他算账!就是打御前官司,我也要找他算账!”
  在这顿雷火之后,他的数百亲兵已经完蛋,被这一顿不分敌我的炮火给彻底打断了骨头,除了一部分哭泣着败退下来的败兵,已经连战旗一齐葬送了。
  他不能不心痛,别的营头就是跨掉十个,他也不会怒得这般杀气冲天,可是这数百亲兵却确确实实是他的心头肉,个个都是他最亲信的故旧子弟,甚至还有自己的两个亲侄儿,没死在黑旗军手里,却挨了自己人的一顿炮火后死伤籍枕,怎么能不让他要与苏元春争个明明白白。
  但是让他愤怒的事情并不局限于此,那边又上演一幕新的悲剧。
  清军这一轮炮火固然是轰跨了王德榜的心头肉,可是黑旗军这两个连队也伤亡颇大,接着就是苏元春的数个步营打着战旗发起了攻击,但是冲在前头充当的炮灰却不是他们。
  “杀回去!杀回去!给我杀回去,不然就就地正法!”几个督战官毫不留情地削下了几颗人头,一边哭一边撤退的溃兵只能哭着被赶了回去,招呼他们便是黑旗军密集无比的排枪,一下子又在王德榜的心头割上好几百刀,割得他欲哭无泪:“苏元春啊!苏元春,我跟你没完!”
  他咬碎了牙关,那边苏元春却是压住了阵脚:“炮队继续轰!把所有的炮都拉上来,我不信轰不跨这些乱匪!”
  他的步队也甚坚强,在黑旗军的反攻击硬生生顶住了两波攻势,虽然死伤甚大,但是整个战局却开始焦着起来。
  在战场上,清军有着整整七十个步营的强大兵力,两三万大清朝南方极有战斗力的营头,还是用法国人提供的西方军火武装起来,因此细柳第二团的突击终于被挡住了。
  毕竟黑旗军在战场上仅仅投入了一个细柳第二团,全团只有一千五百多人的规模,即便算上太原城内出来的接应兵力,也不过是四五千人而已。
  双方不断地发动攻势,然后伤亡越来越大,太原这个战场已经成为大熔炉,双方正在把铁与血投入这大熔炉之中。
  火炮在咆哮之中,自太平军兴之后,大清朝就没有如此疯狂在一个战场上使用这么多的炮队,但是这么多的炮队却没有在战场上占据着上风。
  双方的运动队形都在对方的炮火之下死伤掺重,苏元春的营官们不由高呼着:“炮队在哪里!炮队在哪里?我们需要炮队!”
  黑旗军的步炮协同水平远远超过了他们,虽然他们集中了更多的火炮,但是这两个步营仅仅在刚才的冲击之中就挨了近二十发炮弹。
  “没有炮队!给我拼命,这是苏督的原话,就看诸位了!”
  而他们的对手同样是呼叫着炮兵支援,指挥员抓起磁石电话就嚷:“要炮兵!敌人太多,太多了!快,我们需要炮火支援!什么炮都行,我要炮兵!”
  他们仿佛冲入了蚂蚁窝一般,到处都是敌人,他们打倒了一批,又有一波接着一波的敌人冲上来,如果不是这支与法军厮杀过无数回的百战之师,换上其它部队或许就已经跨掉了。
  压制敌军冲击需要炮兵支援,阻止敌军运动集结需要炮兵支援,压制敌方炮火同样需要炮兵支援,双方用数万件火器上演了这场激动人心的大厮杀。
  苏元春已经打疯了:“把我的亲兵都压上去,咱们得对得起潘大人,还有,传我的命令,敢于后退者,格杀莫论!”
  在天空望去,整个战场已经被黑烟、白雾、沙石、弹片笼罩了,根本看不清什么,耳中除了枪炮声、厮杀声,什么也听不到。
  潘鼎新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一回可是全靠元春了!”
  他虽是文员,却是在与太平天国与捻子的厮杀中才赚下一身功名,他看得出,战局正在朝着对已方有利的方向转变。
  潘鼎新远远地站在马上,朝着几个幕僚说道:“元春果是大将之材,接上去该是我的鼎军出马了!”
  杰肯根本顾不得包扎头部,他亲自拿着步枪开枪射击:“告诉团长,我这里还需要一个步兵排才行,至少一个步兵排!”
  作战参谋就死命地摇着磁石电话,但是电话却没有传来他想要的讯息:“该死的,营长,电话被炸断了!我们是不是该收缩一下战线!”
  “我们是细柳营!请记住我们的口号!”
  与此同时,细柳第二团也投入了他仅存的一支预备队,所有前线都是枪炮声,部队根本联络不上,而团部所掌握的兵力,也不过这仅存的百余人。
  这是细柳第二团最后的力量,除了一个完整的步兵排外,其余都是由本来应当由步兵保护的兵员组成,一个作战参谋把几个通讯兵集结起来发给步枪,朝着张彪大声问道:“团长,我们投入哪个方向?”
  “我们细柳营的宗旨只有一个,那就是向枪声前进!”
  “向枪声前进!”
  “向枪声前进!”
  作为细柳步兵团的分身,细柳第二团甚至比细柳团更注重荣誉,但是张彪的突击并不是孟浪地把最后一点兵力投入战场!他恰恰选择了最好的对手。
  鼎军!
  潘鼎新的本队,也是他投入战场的预备队,这支部队寄予了潘鼎新全部的厚望,潘鼎新希望他们一投入战场就能改变整个战场的命运。
  但是这支兵队在山东解体以后,已经整整十年未经战事,完全可以说是一支彻底的新军,甚至连士兵都不熟悉军官,他们更是无法想象会遇上这样的大厮杀。
  他们战战兢兢地排成整齐的方阵向前进,却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许多军官已经在哆嗦了。
  他们都小有资产,一想到家里良人的哭声,他们就害怕,至于士兵们,这些从乡野拉出来的民夫更是惊惶不定。
  张彪的一发迫击炮弹就把他们整个方阵给打散了,接着高地上的黑旗军就朝着这支心怀畏惧的队伍发起攻击。
  鼎军的士兵与军官勉强组织着一条防线,但是一整个步营在听到枪声之后就陷入崩溃的边缘,许多军官与士兵并没有组织还击,只想找一个完美的障碍物,他们不少人直接跳入了路侧的一条小河。
  而张彪已经看到了对方的胆怯,他大声地命令道:“迫击炮,全速射!步兵,准备上刺刀,冲跨这几个营头!”
  原来有些紧张的非战斗人员,现在在经历炮火的洗礼之后,也变得勇敢起来,他们举起步枪,随时准备参加接下去的短兵相接。
  而鼎军的五个步营,在火力射杀之下,始终没有很好地掌握起来,甚至于他们的炮队都没有发挥任何作用,就因为黑旗军狙击手的袭击而溃散。
  潘鼎新显然是发现了鼎军的混乱情形,他大声地吼叫道:“让元春去指挥鼎军!一定要压跨黑贼!一定要压跨他们!”
  他已经看到了胜利的希望所在,在陷入僵持之后,眼前这支黑旗军的损失越来越大,他可以等待着敌人的总崩溃。
  只是他不得不对这个柳宇的黑旗军表示敬服,他亲眼所见,投入战场的黑旗军至多不于七八千人,可是却打得自己的近三万大军节节后退,这还是已方修筑了无数堡垒工事的结果。
  “众将士,此战若捷,人人可得王公之赏!”
  他大声鼓动着士气:“胜负在此一刻!”
  但是他的鼎军却毫无起色,虽然零零散散地朝着黑旗军发射了若干子弹,但是看起来黑旗军反倒是占有优势的一方,特别是邻近的一支黑旗军小分队也自动参加了战斗后,他们的混乱迹象就更明显了。
  “要炮队!炮队!”
  “我们还要马队掩护两侧!”
  “步队不足,快增派步队!”
  但是张彪也没有多余的兵力来扩张战果,不过他非常清楚,他不是孤立无援,与细柳第二团差不多同一时候,数支黑旗军部队已经从河内出发,赶来增援太原。
  虽然规模不如细柳第二团,多则一营,少则一加强连,但是他不是孤立无援的!
  细柳营与黑旗军,永远是那句口号!
  向枪声前进!
  事实证明张彪的估计是非常正确,在整个战斗打响三个半小时之后,在东侧再次响起了枪炮声,那是黄守忠的两个步兵连赶来参加了战斗,接着又有一个加强连在北方参加战斗。
  虽然只有三个连,但是对于潘鼎新来说,简直是又一座山塌下来了,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鼎军终于完成了整理,勉强朝着前方这支规模不大的敌军发动了进攻。
  “弟兄们,鼎帅有令,获贼一首,重赏白银二百两,快上啊!”
  “上啊!”
  但是鼎军的攻势只是向前冲了百多步就被侧翼的一轮排枪给挡住了,而潘鼎新就大叫道:“不好!”
  旁边的一众幕僚更是惊慌不定:“是城内的贼军!”
  “不好!”
  “干什么吃!居然让城内的贼军与城外贼子联成一气!”
  严格来说,黑旗军并没有城内城外联成一体,将清军彻底割裂开,仅仅是城内向外突击最快的一个加强连与张彪的细柳第二团完成了相互呼应而已,但是在战场这已经让苏元春都差点摔下马来。
  他是卖足了力气,亲自猛冲了数回,终于夺下了黑旗军两个连的阵地,将阵地的守军全部逐走,正在想乘胜追击的时候,却是没想到侧翼又起了波澜。
  “快!随两个步营去支援鼎军,一定不能让他们会师!千万不要让他们会师!”
  而在太原城头,唐景崧看到城外的大厮杀,也终于有了底气:“增派一个营去!嗯,再多派半个营,不过还是要稳妥些,稳妥些!”
  他浑然不知他的军事指挥官已经把他架空了,在这些军事指挥官的眼里,唐景崧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军事外行,甚至不用唐景崧的命令,这些指挥官已经自行决定,把城内所有兵力,除少数人员留守之外,其余全部压上,一定要完成与援军的会师。
  “不要怕损伤!咱们胜了这一仗,便是扩成十个营头都没问题!”
  作为城内的最高军官指挥官之一,宋字营统领陈天宋亲领亲兵、宋字两营投入了战场,一口气就打跨王德榜的一营溃兵,跟着和鼎军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王德榜看着苏元春骑着马到处呼喊着,心中不由一阵解气:“让你与黑贼拼个死活!可惜我的亲兵啊,我的心血啊!”
  现在苏元春的十营步队是战场上的主力军,自然也承受了大部分的损失,有三个营头已经损伤过半,没有几个月功夫是恢复不回来。
  不过王德榜也是知道轻重的人,他知道如果苏元春跨了,他同样也顶不住,因此一咬牙,集结了千多人,准备再次拉上去,只是他狠一抬头,却大惊失色,连声叫道:“这怎么办?这怎么办?”
  苏元春用力催动战马,恨不得自己手上有一百个营头,战场上到处是漏洞,也不知道填哪个为好,自己这方明明有这么多兵力,可是无论到哪个局部战场上都是苦战,几个营头填上去,却不见半点效果。
  几发炮弹呼啸而来,又炸死了苏元春十来个亲兵,他一咬牙:“炮队,准备把那面黑旗轰下来!”
  在那面黑旗附近可不是王德榜的队伍,而是苏元春自己的本队,他可是下了决心,宁可让炮队把自己的队伍打烂,也要把黑旗军拼光。
  “现在就把你们的骨头打掉!我不信,你们都是铁人!”
  打到现在,黑旗军的锐气确实消耗得不少,不少连队伤亡巨大,弹药消耗殆尽,只能依靠刺刀来解决战斗,迫击炮弹也大部射尽。
  只不过苏元春在下了最后的决心后,又细看厮杀在第一线的子弟兵,突然心神大振,连声叫道:“将士们,拼老命的时候到了!”
  潘鼎新同样是大骂不争气的部下,不过鼎军偏偏又是他自己的嫡系,他只能叫道:“告诉鼎字营的小杂种们,再不争气,老子砍了他们脑袋!这一回可不是说笑!”
  他话音刚落,那边鼎字营已经不受控制地退了下来,跨得如同潮水一般,甚至连战旗和兵器都丢了一地,潘鼎新大声喝道:“要杀人了!我要杀人了!”
  只是有精明的官员已经发现不对劲了:“不好,是黑贼!是黑贼!”
  在落日之下,潘鼎新也抬头看到了那两面战旗。
  那是在法国人嘴里说得邪门无比的两面战旗,一面是两片柳叶,外加一个大大的柳字,另一面则是在两片柳叶之上,再加上一只乌鸦。
  在法国人的眼里,这两面战旗代表着灾害,代表着毁灭,代表着死亡,潘鼎新不由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黑旗军最强的两个部队。
  细柳!还有乌鸦!
  他听到了对面敌人的欢呼,他们在欢呼着:“向枪声前进!”
  “向枪声前进!”
  他们原本中断的攻势,一下子变得流畅起来,所有的部队变得高涨无比。
  数以千计的新锐黑旗军出现在清军的视野之中,这支部队有着席卷残云的决心与信心,而他们的敌人则发生了一声声悲鸣。
  他们连刚才那一个步兵团的黑旗军都难以招架,何况是这么多的援军。
  但是更让他们为之心惊胆战的是那个名字。
  “柳宇!”


第二百零一章 北伐
  清军上上下下,无论是潘鼎新,还是最普通的小卒子,都对柳宇这两个字抱以深深的惧意。
  大清朝怕洋人,可是洋人却怕这个叫柳宇的小子,天知道他是不是三头六臂!
  在这一瞬间,清军这方一下子就变得鸦雀无声,不过下一刻,他们就发疯地把几个最好的营头拉出来,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告诉炮队!不要怕丢炮,不要怕打光了炮弹,有多少损耗,我潘鼎新给他们补齐了!”
  而在战场的另一侧,柳宇握着拳头,朝着干部大声命令道:“这一回就看你们了!”
  严格来说,柳宇的兵力并不雄厚,由于河内会战的巨大损耗,加上路途遥远,他在接受了法国的投降之后,仓促间只能调集八个步兵连和两个炮兵连为基干的支队驰援太原。
  只不过看到前方混乱无比的战局,他就知道自己赌注了:“命令部队,立即投入战斗!立即投入战斗,向枪声前进!”
  “向枪声前进!”
  三个步兵连来不及擦一擦额头的汗珠,立即按照条令展开战斗队形,朝清军发起了直接攻击,王德榜的一个步营原来就处于溃散的边缘,因此初一接火就被打烂了。
  接着黑旗军又投入了两个步兵连从突破口上插了进去,这把利剑直接插在潘鼎新的心头,清军在这一方向的三个步营如同潮水一般退了下去。
  他们撒开腿就跑,结果遇到了黑旗军更大的火力杀伤,他们甚至连黑旗军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就开跑了,他们对这些草绿色军装的敌人充满了惧意。
  “怎么办?怎么办?”
  所有清军的心头都是这个想法,这道绿色的洪水势不可挡,把一切挡在他们面前的清军都打成了粉碎,更不要提柳宇带来的两个炮兵连连连齐射,第一轮射击就把清军的炮队打得鬼哭神嚎,炮目连火炮都不要了,直接就往后跑。
  屋漏偏逢连夜雨,没过多久,黑旗军的阵地上又吹起了军号,那是从河内赶来的又一个步兵营赶来参战,他们加入攻势之后,更是加入了碾碎一切的行序。
  “杀!”
  每一个清兵的耳朵中甚至连炮声、枪声都听不到了,他们只看到那草绿色军装的士兵,杀气腾腾地端着雪亮的刺刀就朝着自己杀来,一个,两个,三个……十个,百个,千个!
  只到他们觉得再也看不到友军,只看到漫山遍野的黑旗军,就纷纷丢下烟枪、粮袋和新得的快枪,用力地向后跑去,可是黑旗军的杀声还是越来越响亮。
  “快撤!快撤!”王德榜大声命令道:“今天不能把本钱都扔在这里!”
  虽然已经有不少营头溃散,但是做为清军第一线的高级指挥官,王德榜是第一个作出这样的决定:“天快黑了!能撤多少出去是多少,不能把本钱扔在这里!”
  他经历太平天国,知道只要保住了自己的兵队,一切都好说话,只不过一想到不久前损失殆尽的亲兵,他的心头又在滴血。
  他根本不管战场形势如何,只管纠合部队向后撤退:“火炮、辎重、财物都给我丢了,到这个时候还要这些干什么!”
  他们退了不到半里地,那边已有苏元春的亲兵提着大刀赶了过来:“苏督有令,擅退者斩!”
  “冲过去!苏元春管不了老子!”王德榜这员太平天国时的老将解开了上衣,大声喝道:“给我冲过去,冲不过去的就要落到黑贼手里了!”
  如同潮水般的王德榜部一下子就把苏元春的亲兵碾了过去,王德榜还在马上大声叫道:“我楚军将士,快随我来!苏元春管不了老子,老子正要和他打御前官司!”
  这下子,不但连王德榜的楚军纷纷加入到这一队列中去,就是其它营头也纷纷随着王德榜撤退。
  王德榜在马上对着几个营官大声说道:“撤下去以后,大家都知道我们是千辛万苦才突围出来的,若是遇到哪个胆大的小子拿潘帅的假手令来糊弄咱们,咱们怎么办?”
  营官、队官都是一声齐呼:“一刀杀了便是!”
  有了这么的共同认识,成百上千穿着号衣的人流势不可挡,甚至连黑旗军的攻击部队都没有这么迅猛的攻势,直接就把清军的后队给冲散,留下了一地的辎重大车。
  “王德榜!王德榜!”苏元春已经是急得跳脚了:“我要你的脑袋!”
  王德榜毫无风范的撤退可是让把他放在油锅上烤,他的十个营头已经完全陷进去了,即便现在想撤出来,黑旗军也不答应。
  眼见着自己要被包饺子了,苏元春部下几个营官是拼了老命,组织了几次反突击,虽然直接被黑旗军打跨,可总算是稍稍压住了阵脚。
  他们拼命朝着苏元春叫道:“大人,大人!快撤吧,我们不行啊,我们到皇上面前同王德榜这个混球打官司,一定判他一个死罪!”
  “就是,大人!撤吧!大势已去也!”
  苏元春摘下顶戴花翎,看了一眼残阳:“潘大帅于我有知遇之恩,咱是武夫,只知有恩必报!”
  望着越来越多的黑旗军,他大喝一声:“且随我拼死一战吧!”
  “弟兄们!”苏元春把腰刀扔在地上:“我对得起大清了!”
  “怎么办?怎么办?”
  陈家礼抱着头,看着越来越激烈的战场,那已经不是战场,而是黑旗军单方面的屠杀了。
  残存的清军大部分被合围了,他们被从一个战场赶向了另一个战场,然后又被排枪赶了回去,黑旗军象割稻子一样收割着人命。
  “该死!该死!”
  陈家礼可是悔青了肠子,原本他应当是站在胜利者的一方,而且他还应当是黑旗军的一名副连长,可是他头脑发热,裹带着这五十多个弟兄投奔大清军,原来以为能借机鹏程万里,哪料想到却是这么难堪的局面。
  又是一轮排枪,几十个清兵被打倒在地,似乎再也起不来了,炮声惊天动地,让他悔青了肠子。
  他后悔当初的选择,可是现在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和这三四十个残兵躲在这大石头边上,抱着头等死。
  他不想死,可是他心底却清楚得知道,黑旗军从来不放过叛徒,他这种拖枪逃跑的人绝对是第一个被击毙的,潘鼎新或者能逃过一劫,他却没有这种的机会。
  他也想站起来,从万军从中杀出一条生路,但是这遍地的尸体却提醒着他,黑旗军绝不是好惹的,他能突围出去的机会几乎是零。
  “这怎么办?这怎么办?该死!”
  他狠狠地骂了一句:“老子不活了!”
  只是下一刻陈家礼却发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朝着他的部下指着那面黄色的巨大龙旗:“就是他!就是他!”
  他所指的正是潘鼎新的本队,此时的潘鼎新狼狈不堪,他与他的营头们几乎都失去了联系,几次南北冲杀,却是毫无所获。
  现在他就被乱军所裹胁,带着一队亲兵在人潮中东奔西走,也不知道如何杀出一条杀路,陈家礼却是发现了至宝:“快!站起来,站起来!”
  他用脚拼死地踢着趴在地上的部下,用枪杆把他们赶起来:“我们反正,我们反正了!跟我来,抓住贼首潘鼎新,人人都有重赏!”
  这几十人算是陈家礼的老底子,开始还不肯起来,可是一听清楚陈家礼的打算,却都觉得是死中求生的法子:“拼了!反正落到黑旗军手上也是一个死字!”
  “反正了!我们反正,我们又跟黑旗了!”
  正说着,那边潘鼎新又跟着人潮从东面往西面冲了回来,潘鼎新骑在马上,狼狈不堪,甚至连靴子都丢了一只,正看到眼前有一队残兵想要收容,哪料想竟是入了虎口。
  “反正了!反正了!我们反正,快投降吧!”
  这三十多个陈家礼的部众这时候却是齐了心,一阵排枪就直接轰过来,大声叫道:“快投降,我们跟了黑旗,不投降的都杀头!杀头!”
  这些溃兵原本就是惊弓之鸟,现在突然杀出这么一群如狼胜虎的伏兵,那个个是胆战心惊,纷纷绕在地上就大叫饶命。
  还有些胆大心细的溃兵,干脆就倒转枪口,加入到陈家礼的队伍中去:“我也反正了,我也反正了!”
  潘鼎新身侧,虽然数百之众,可是弹指之间,却只余下了二十余人,其中几个忠勇可嘉的亲兵连声吼道:“快护卫大人,大人,要记得照顾我老娘亲啊!”
  可是这几个护卫才吼出这几句话就已经倒在血泊之中,找到了人生目标的陈家礼部个个勇不可挡,一路砍翻了二十多人,陈家礼亲自冲到了潘鼎新身前,硬是把他从马上拉了下来。
  至于那面潘鼎新的帅旗,也直接落入了这些乱军的手上,陈家礼大声叫道:“潘贼已经被我们生俘,我们已经反正了!我们反正了!”
  这原本只是战场上的一幕,却代表着这场会战要落下帷幕。
  在发生最高指挥官被俘的情况下,除了少数清军还在无意识的进行着抵抗,其余的清军不是就地交枪,就是趁乱突出包围圈。
  除了王德榜带着两千余人北奔之外,其余的清军即便逃走也可以说是不成建制,不过美中不足是走了苏元春这一员悍将,只不过他不过带着数十人趁乱突出,黑旗军在战场上的兵力有限,终究是让他带了些亲兵冲出去。
  不过对于黑旗军来说,这一仗却是十分轻松,蔡云楠朝着柳宇笑道:“统领,这大清兵果然是不堪一击,和法国兵相比,那简直是天差地别!”
  “我仅以一团之兵,三营之众,就令清兵百余营节节败退,而再增兵五营,清兵则溃不成军!”旁边唐景崧已经抢先答道:“清军不足虑也!”
  虽然还没有最后分出胜负,但是唐景崧已经亲自出城来迎接柳宇,顺便来摘桃子。
  他虽然被军事指挥官认为是完全不通军事,可是却堪为自负,时时以班超自许,总想干出一点惊天动地的大事,何况比起大清朝的文官来说,他完全可以自称“通晓军事”了。
  他洋洋得意地说道:“大清兵三万之众,几尽没于此,逃走者不足千人,不足虑也,我自可与大清好生协商,裂土分疆,不在话下!”
  这三万之众,可以说是集广西一省的精华之师,再加上广东的部分兵队,即便是太平天国时代,大清也很少遭遇过这么掺重的损失,更别提天国平定之后,各省勇营不习战事,不堪一战。
  何况唐景崧还想到了一点,大清朝不仅仅在太原这场会战中掺败,就在前不久的北宁之役,大清朝同样是损失了逾万精兵。
  虽然说是同光中兴,可是作为一名京官,唐景崧可以清楚得知道国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虽然不能说是库空如洗,可是任什么样的国库也经不过老佛爷的搜刮。
  老佛爷修个小庙,建个楼阁,都是从户部搜刮的银子,这些年来户部虽然有些积蓄,可也是经不过一场大战的折腾,恐怕北宁一战国库就已经见底了,恐怕老佛爷已经歇了再折腾一番的心。
  一想到这,唐景崧心情大好:“柳统领,以我的见解,可遣使投书桂林……”
  “再做一个三藩?我可是天朝的乱臣贼子!”
  柳宇话不多,却是把唐景崧下面的话都顶了回去:“我们始始终终都是大清的乱臣贼子,不要忘记了我们黑旗军的历史!”
  “可是我们受过招安了!”唐景崧笑道:“这是进可攻,退可守的法子,最是稳妥不过了!现在法人已经兵败,咱们正可好好经营!”
  那边蔡云楠插嘴道:“咱们都听统领,统领说什么,咱们便依统领的意思去办便是!”
  “我要想做大清的乱臣贼子!”柳宇笑道:“天下事,从来是成王败寇!”
  他仰望北方,想到了神州故土。
  沉沦二百载,今朝方是春。


第二百零二章 投诚(上)
  “兹命令,后勤部立即在镇南关以南屯积步枪弹二十万,炮弹五百发,迫击炮弹二千五百发……”
  “即日起,细柳步兵第二团转为军司令部之总预备队,就地休整!”
  “命令:以翰海步兵营为全军前卫,黄守忠旅为左侧,司令部随司马泰旅前进,叶成林旅为右侧,不经休整,即日向北挺进!”
  一道道命令就从柳宇发出来,传达给了黑旗军的一个个部队。
  “服从命令!”
  “绝对不负重望!”
  唐景崧无法理解这一幕,在他的眼中,以前的河内会战已经让柳宇的黑旗军伤了元气,则这一次太原之战虽说大捷,可是黑旗军也伤亡逾千,可是柳宇连补充部队的时间都没交给各部队,命令各部队立即向北进攻。
  至于留守北越的兵力,更是让唐景崧无法理解,除了一些新单位之外,只有沈胜的独立团临时扩编为一个独立旅,再加上一些老的步营,就准备监视在海防的法军。
  “柳统领,法人在海防还有强兵啊!”他不由插嘴说道:“海防、中圻、南越尚有其数万精兵啊,难道你不要山西这根本之地了?”
  “惊弓之鸟,不足为患!”柳宇继续命令道:“我们要做好打一场恶战的准备,命令柳随云,给我准备好一万五千名新兵!”
  “明白!立即给河内发去电报!现在在河内我们尚有新兵五千名。”
  对于柳宇的这次军事冒险,黑旗军内部尚有一些怀疑的意见,但是没有人拒绝服从他的命令,因为事实很清楚地摆在这里。
  他们战胜了法军,而法军则轻轻松松地把北宁的数万清军推平了,何况回国是他们最大的梦想。
  “我们要回家了!”这些久战思乡的战士脸上不由浮现了笑容。
  “该死的叛徒,该死的叛贼!”潘鼎新作为黑旗军此次俘获的第一号大人物,自然是享受了特别待遇。
  两条又粗又黑的绳索硬是打了两个死结,让他连喘气都有些困难,但是更要命是在他身边晃来晃去的陈家礼。
  他是清楚着陈家礼的底细,象这等反复小人是最被他看不起的,可是自己偏生落到这样的小人之手。
  起初他还想与陈家礼好好协商:“陈营官,虽然说大家各有各的路子,可是这绳子绑得太紧,宽松些可好?”
  陈家礼就是一脚踢在潘鼎新高贵的屁股之上:“少放狗屁,快滚,老子把你交给柳宇柳大统领的手上,又是一场好富贵了!”
  一想到这,陈家礼心变得火热起来,多亏了自己急中生智,在阵前硬是拿获了潘鼎新这么一个抚督级别的大员,不但一洗以往的罪名,甚至还能为黑旗军立下奇功。
  至于潘鼎新就是他眼中奇货可居的货物:“黑旗军的老爷,这厮就是一力与贵军为敌的潘鼎新,我等是阵前举义的义士,现奉命把这狗官给送来了。”
  战场之上诸军混杂,因此黑旗军一时间并没有查清他的真实来历,只是下了他们的枪,派了一排人一齐护送着潘鼎新去柳宇的司令部。
  在清军厮混的陈家礼,并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潘鼎新在他眼中更是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反派:“等会见了柳大统领,你这狗官要知趣,要行大礼!”
  说着,陈家礼又是在膝盖上给潘鼎新一脚:“也要向我这等举义归来的义士行大礼,给老子跪一个!”
  “我是大清一等大员,堂堂广西……”
  潘鼎新的话还没说完,陈家礼已经又踢他一脚:“狗官,还不快滚!”
  他得意洋洋,浑然以黑旗军的功臣自许:“我可是立了首功,拿获了你这一品大员,柳帅一赏识,保不定就封我个提督总兵……”
  潘鼎新没说话,护送的黑旗军却看不下去了:“这是统领点名要的,你小心些!”
  “我发达了,我发达了!老子总算有出头的日子了!”
  陈家礼想把过去受的委屈都发泄出来,却让潘鼎新暗骂道:“你这厮从黑旗军里反水过来,当初还是跪在我脚下受我的赏,可恨啊可恨啊!”
  正说着,黑旗军的司令部已经到了,柳宇这回连太原城都没进,直接就准备北伐了:“唐景崧说什么派使者去桂林,那完全是书生之见,我这次要率三旅精兵到桂林城下好好谈谈!”
  那边陈家礼已经第一个跳起来了:“诸位大人,小人拿获了潘鼎新等狗官,特来向大帅们献功,请大帅过目!”
  他回头就指着潘鼎新说道:“这人便是万恶之首,力主顽强,以至于神兵损伤甚多!”
  “请将这狗官千刀万剐,以尉死伤将士!”
  说着,陈家礼不由笑出了声,那边潘鼎新抬了看了一眼,却见数十黑旗军冷冷地看着自己,为首一个头目级别不低,这才开口说道:“大清署理广西巡抚潘鼎新见过诸位!”
  他衣衫破旧,可是此语一出,却自有一番风范,当即有黑旗军的军官喝道:“给潘巡抚大人松绑!”
  潘鼎新却是喝道:“不急,还请贵军先诛了这反复小人!”
  陈家礼怒道:“狗官,我是临阵举义的义士,你却是……”
  潘鼎新呸得一声:“这人便是陈家礼!”
  这话一出,已经有黑旗军的军官下令:“先让他扣下了!”
  陈家礼急了,当即叫道:“我立下过大功,我拿获了这狗官!”
  潘鼎新却是冷笑一声:“诸位,我也愿意临阵举义,现在就有一桩关系贵军生死存亡的军机要务愿献于柳统领,只要贵军替我杀了这陈家礼狗贼!”
  “我堂堂一省巡抚,二品大员,手握数万雄兵,西省大权,难道不值这么一个小人吗?”
  黑旗军的军官立即露出了笑容:“潘抚愿举义归来,我们自然优待,杀了便是!”
  他甚至不用请示柳宇已经做出了决定:“有何军机要务要知会我们统领?”
  潘鼎新笑道:“我要更衣!给我找件二品的官袍来!”


第二百零二章 投诚(下)
  只是开口之后,潘鼎新又是有些悔意:“我深受皇恩,堂堂二品大员,怎么就这么从贼了?”
  不过他一面更衣,一边想起往事:“反正都是一个死字,何不快活几日?”
  他记得昔日李秀成破杭州时,布政使林福祥和提督米朝兴陷于太平军之手,李秀成好生款待,只是林米两人却是忠心义胆,不愿从贼,李秀成也不强留,赠舟一只,再赠白银百两任由来去,只不过这两人方出杭城就被左宗棠所杀。
  他细想起这桩往事,就心知自己已经绝无回头的可能:“我纵便不降,不被黑旗所杀,也要挨上大清的一刀子,罢了罢了!只要杀了陈家礼这小人,了了心愿!”
  他既然下了决心,就加快动作,换上了二品顶戴,朝手恭手道:“在下潘鼎新,特求见柳宇柳统领,请紧急军务告知!”
  没想到面前一员二十不到的年轻小将笑道:“你便是潘鼎新?好!我便是柳宇!”
  潘鼎新细细一观,这小将年轻甚轻,长得眉清目秀,让他想起了昔日太平天国的两颗将星陈玉成与李秀成:“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潘抚共襄盛丰,柳宇不胜荣幸,早已备好马轿,选好卫士,一切待遇,仍依清营旧例!”柳宇声音清澈:“如抚台不愿与我等共事,我也备好健马一匹,白银百两,可来去自由。”
  潘鼎新却是恭手行了一个大礼:“昔日长毛破杭州,林福祥力不从贼,被李秀成放回上海,却被左宗棠所斩,前车之鉴,犹在眼前!”
  他是狠了心,虽然说从贼后患无穷,说不定还是诛九族的大祸,但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还有什么选择?
  何况黑旗军较之长毛,优势甚多,兵精将锐,不但大破法人,现在自己所领的东西两省健锐也尽被其所破,以后进退自裕,败可称王越境,胜可以逐鹿岭南。
  柳宇也是暗喜不已,他同样没想到堂堂一省巡抚就这么轻松地投降了自己,这可是奇货可居啊!
  要知道潘鼎新身为巡抚,自然是节制广西一省的最高官员,虽然他现在只身来降,没有一兵一卒,但光是这名义就可值步兵一团,让黑旗军少付出过千人的伤亡。
  “抚台如此想那是最好不过,此次我关心国事,欲领兵到桂林与省内诸位大人相商,有抚台引路,再好不过了!”
  以黑旗军三个步兵旅为基干,兵力达到一万五千人,再加上潘鼎新这面大旗,柳宇已经决心展开他的广西攻略了。
  “我有一件军机要务要告知将军,此事事关贵军生死存亡。”潘鼎新既然下水了,那也毫无顾忌了:“此事都是在下无知,一时间冒犯了贵军军威!”
  “此次出兵太原,我同云南岺提督商定,两省一齐出兵,西省兵虽然经义帅一扫而空,但是想到此时此刻,滇省二万精兵已经直指保胜,围攻贵军后方了,请柳帅早发大兵……”
  这是柳宇事先没有掌握的情况,他当即朝蔡云楠喝道:“野战电报线路架通了没有?”
  “已经架通,可以直接给保胜发电!”
  “好!命令保胜进入战斗警戒,还有,从山西和宣光各增调一个加强营去保胜……”
  柳宇立即作了部署,那边蔡云楠见潘鼎新心怀不安,随口说道:“电报可明传万里,不用两个钟点,保胜就可以知道了!”
  潘鼎新好歹是办过洋务,知道电报这玩意,也用过电报上传下达,只是没想到这山野之间,却有着远胜大清朝的电报网络:“两个钟点?”
  “没错!”柳宇得意地说道:“我此次进兵广西,有电报兵一连,电话兵两连,到时候可直接把电报线架到桂林城下!”
  潘鼎新这次领兵出战,一切联络完全是人传马递,更不要说柳宇所说的电话:“是西洋传来的电话?”
  “没错!我黑旗军已备有数百部!”
  “柳统领,鼎新愿去信劝降旧部!”
  ……
  镇南关。
  王德榜简直就要哭,曾几何时,他是统帅万人的一方大帅,可是现在,一路自越南撤退的余部却不过千余人,一应器械一扫而空。
  “二十年经营,却不料是一场空梦!”王德榜对营官们苦笑道:“一场空梦,可恨那苏元春,可恨!”
  到了镇南关,这些残兵败将才总算是歇了歇脚,但是王德榜差点没哭出来,他的楚军最多时号称三十营,现在却不足千人,虽然说是吞并了些旁部杂兵,却也只余一千数百人,更不要说结了苏元春这么一个死敌。
  “大帅,咱们还是这多收容些兵将,至于与苏元春的官司,我们再慢慢打便是!”
  “屁!”王德榜却是头脑清楚得很:“黑旗贼的追兵马上就到了,咱们还不走!”
  “这……黑旗军虽然能战,但不至于胆大到这般程度吧?”
  王德榜作为楚军名将,倒也算清楚:“我已令凭祥各地乡勇团练,速来镇南关防御,再加上制兵千人,让他们拖上一拖,咱们去桂林!”
  “桂林?”
  “没错,桂林!听说苏元春也撤出来了,我不想和这里和他见面,就让他守镇南关,我们去桂林!”
  太原一役,清军精锐尽失,甚至连谅山的守军都先期撤回关内,他们走的时候连辎重都没有带走,现在王德榜已经把主意打在集结的镇南关数千兵力。
  他素有威望,估计着怎么也能再拉走两千余部,再加上本部凑足四千人就有本钱了,至于苏元春,就让他在镇南关死顶着黑旗军。
  一众部下都明白了王德榜的用意,只是却没有这样的胆略:“这擅自退兵?是不是太孟浪了些?”
  “孟浪什么!我这是为了大清着想!”王德榜抹去泪水:“国家多难,自是我等尽忠之时!”
  他大声说道:“此去桂林,我是为营救国之干城,以图力挽狂澜!”
  “国之干城!”
  “便是受黑旗贼诽谤而入狱的徐延旭、黄桂兰诸位大人!”


第二百零三章 破关(上)
  有部下当即提醒道:“大人,黄桂兰大人已经在谅山自尽了,徐延旭、赵沃两位也已是待罪之身了……”
  这两位可是失守北宁的罪臣,而且他们的失败和黑旗军没有什么关系,完全是自身太过于肉脚,被法军一击即溃,但是王德榜却说道:“两位大人宁防黑贼不防法人的真知卓见,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这就率兵去救回两位大人。”
  说道,他心底已经有了十成的胜算,和黑旗军交战,他的水平不行,可是玩勾心斗角,他王德榜却是一等一的好手,镇南关和桂林,他都有十成的胜算。
  ……
  “铃铃铃……”
  “从宣光赶来的一个步兵营已经赶到了,很好很好!”
  “山西拍来的紧急电令,命令我们立即武装后备兵员!”
  在保胜已经是一片繁忙景象了,在战争期间这座城市一度只有二、三百名战斗力很差的部队防卫,但是伴随着战事的好转,保胜成了黑旗军组建和改编二线部队的后方,许多新单位和接受黑旗军改编的越军就集结在此地训练。
  如果滇军出其不意地进犯,或许还有七八成的胜利,毕竟在保胜只有两千多名战斗力不强的新单位而已,但是在潘鼎新的投诚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黑旗军的动员能力超过清军所以想象的极限,在短短的两天之内,就有三千名士兵集结到了保胜的堡垒之中,虽然说这些士兵有些人是新兵,有些人是受编的越军。
  但是任何一名清朝官员都无法想象这样的动员速度,他们如果要动员三千名士兵,必须耗费无数的金钱与时间,而且黑旗军动员部队素质同样超过他们的想象。
  虽然不是全员后膛装备,但是就是这样的二线部队,后膛枪的比例也高得出奇,更不要说配备了大量的迫击炮--要知道黑旗军经过几次对法军的胜利之后,缴获的武器可以说是堆积如山,一些非制式的装备就交给了这些二线部队。
  而在第三天,从各地赶来的几支现役部队也赶到了保胜,这些部队不乏有战斗力的老营头,多则一营,少则一连,黑旗军似乎是打了几封电报,几十通电话就把这些部队调集过来了。
  现在的保胜,已经集结了上万名兵力,虽然素质比不上柳宇准备使用在广西的三个步兵旅,可杀滇军这只鸡,也用不了斩牛刀。
  何况利用近代动员体制动员与训练过的步兵,是清军这些中世纪军队所无法抗御的,即便这支近代军队并非劲旅。
  眼前的滇军调集了四十个营,一万四千人准备攻击保胜,只是以清朝的动员效率,前军已接近保胜,后军还没抵达昆明。
  寄托着清军希望的二十个营头,八千名步队正在缓缓地向前推进,对于他们所面临的处境一无所知。
  “这只是出关去玩一趟,没什么大不了!”一群营官笑哈哈地说道:“我们探清楚,全是空的,什么兵都没有,保胜就两营新兵,我们玩一趟,抢够了玩够就可以回去!”
  “没错!那保胜别看才两营新兵,可是富庶之地,银钱据说以千万计,到时候开城大掠三日,让弟兄们都发够财了!”
  “娘们,银子,都有都有!”
  他们正沉醉于自己的梦想之中。
  “报告!我们已攻克谅山,清军望风而溃,不战而取!”
  “我们在谅山缴获物资弹药约八百吨,虽然有大量的抬枪、鸟枪之类的旧式火器,但是堪用装备仍足以武装四个步兵营!”
  “缴获的给养物资大部可以就地运用,足以让我军前线部队使用约半个月。”
  作为大清朝物力丰富的一个表现,那便是前线部队普通装备与后方仓库的极大充实形成完美的对照,那边作为客席的潘鼎新笑道:“在镇南关还有不少装备和物资!”
  柳宇谈论的却是另一个问题:“我军各部队是否运动到位?”
  司马泰在地图上标出了各作战支队的方位:“我军各作战支队已按原作战命令运动到位,只要统领一声令下,就可以越过镇南关!”
  柳宇却是转身朝着潘鼎新说了一句:“我现以三个步兵旅,一万五千之军力越镇南关而取广西,以六千人监视海防,以一万余新军防守保胜,抚台觉得可有胜算?”
  潘鼎新自从弄清楚在太原参战的黑旗军实际兵力,终于是死了报效大清之心,他既然下水,那可以说不遗余力:“将军集三旅精锐破关而出,自可全操胜券,只是南关易破,西省有七十余县,一一略取,又有分兵把守,恐怕有些不易!”
  他说得十分婉约,柳宇不过是一万五千的兵力,而广西有这么多郡县,即便是每县驻上一连,全省就要七十个连,几乎是他一半的野战军。
  何况是以太平天国时的经验,想凭借一队精兵压制全县,确实是有些困难,不过柳宇笑道:“我在越经营有年,还是有些实力的!”
  “我已经准备好精明干练的干部一营,计四百五十名,皆是我中华赤子,见我与法人交兵激于义愤来投,原本准备用于交趾支那,现在正好用于西省!”
  “至于守备之兵将,亦有准备,现编有独立步兵营三营,每营五连,计十五连之众,虽枪械陈旧,不可用野战,但分守各处,绝无问题!”
  “如若进展顺利,我军还可以再编步营数营。”
  潘鼎新知道柳宇在官员与守兵上都已有准备,当即兴奋道:“西省当可攻略!”
  他自信在广西还有些本钱,到时候自可助柳一臂之力,若能攻略广西全省,那黑旗军已经有根基,当可进退自裕,以他们的战斗力甚至还可以一路向东发展,拿下广东。
  柳宇朝蔡云楠说道:“命令各部队,进至镇南关下后,就地休整一天,然后发起总攻击。”
  “此一役,只许胜,不许败!”


第二百零三章 破关(中)
  镇南关下。
  阳光明媚,在军事上这是用兵的最好天气。
  黑旗军从来没有大规模进入这一地区,可军官们对这座雄关却是十分熟悉:“炮兵阵地再向前五百米!”
  “按预定方案扫清射界!”
  在战争爆发之前,黑旗军每年都会组织两次参谋旅行,他们走遍了整个越南的山山水水,也包括了大半个广西。
  他们手上有亲手绘制的详细地图,甚至连清朝的地方政府都找不到如此详细的大比例,他们对于镇南关的防御工事了若指掌。
  “一天时间,让我们用一天拿下这里!”
  蔡云楠解开衣领的一颗扣子:“成林兄,这一回咱们兄弟俩一齐上阵,可得让一让老弟我了!”
  叶成林微笑道:“第一个冲进关内的,肯定是司马泰他们旅了!”
  蔡云楠却是看了看眼前的雄关才说道:“这可说不定!我们这可有不少部队想作镇南关第一营!”
  随着战斗的持续进行,各个部队的荣誉感也越来越强,谁都不愿意在攻击中拖后腿,因此黑旗军集中前线的部队在短暂的休整之后,终于在阳光下开始了攻击。
  并不是清军在太原所看到波澜壮阔的潮水攻势,黑旗军使用标准的小分术战术,一个个小队作为全军的尖刀,携带着清军没有见过的大小炸药包开始了攻势。
  在尖刀班之后的是精选细选的突击连队,在炮火的掩护开始了攻势:“拿下镇南关,把我们的细柳战旗插上去!”
  迎接他们的是一道道密集防御工事里发射出来的步枪弹和各式炮弹,和太原之战黑旗军所受到的抵挡相近。
  很快,战斗就变得激烈起来,而柳宇也得到了意外之外的情况:“什么……增加了三营潮勇?什么时候的情报?怎么不早说?”
  那个花间教的探子十分委屈地说道:“这是昨天刚得到的情报,我们立即十万火急地送来了,这三营潮勇前天刚抵达镇南关……”
  三营潮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是在关健的时候却能给这镇南关的守关清军给极大的支持:“加上团练,现在敌军在镇南关大概有多少兵力?”
  从山西赶来的柳随云只是稍稍做了一下:“超过一万……”
  柳宇骂了一句:“该死!”
  战火越来越激烈,双方发射着形形色色的火器,从最先进到最落后的武器开始了汇演,苏元春神色凝重地说道:“等会就让潮勇压上去!”
  潮勇多是广东潮州土著,这三营潮勇,计一千二百余名是两广总督张之洞为了抗法而招募的,不过等他们赶到镇南关的时候,已经是黑旗军直抵关下,不过这也救了苏元春的急。
  苏元春自太原溃围而出的时候,身边只余三十余人,一路收容整理,总算是集结了数百人,等抵达镇南关之后,潘鼎新已经先期撤走,只给他留下三千余人。
  不过附近各县都集合了团练乡勇,再加上来援的桂勇二千余人,总算是稳住了阵脚,只不过多系乌合之众,只有这三营潮勇尚堪大战。
  时人谓:“广东潮州等府,人民繁庶,素性犷悍,其失业游民每多觅食外省,千百成群”,故潮勇虽欠训练,尚属能战,苏元春也顾不得什么:“黑贼来势凶恶,就全靠各位了!”
  而此时阵前已经是黑烟阵阵,黑旗军虽然只投入了六个突击连队,但是清军已经连继放弃了两道防线,一路向后撤退。
  填充在防线上的团练乡勇对黑旗军的猛攻惊惶不定,他们有些人虽然参加太平天国期间的大小战争,但是在新时期的战争之中,却完全不适应。
  几发炮弹,步枪狙止,刺刀冲锋,就把他们打得步步后退,而黑旗军又自动增加了六个连队上去,更是让他们无从招架。
  “潮字营,跟我上!”
  苏元春无奈之下,在战斗打响不到一个小时就把自己的预备队全押上来,三营潮勇,再加上两个尚堪一战的步营在他的命令之下,全部押上去了。
  镇南关这个有着千年历史的名关,在这一刻变得刚强起来,即便是刚刚战胜过法军的黑旗军,也感受着这样的压力。
  投入的步兵连队前前后后已经达到了十四个,但是他们仅仅从几个角里撕开了清军的防御线,在许多战线上,清军甚至还发动了反冲击。
  一面面战旗,一门门火炮,一个个营头反复出现,苏元春大声叫道:“诸位老弟,这次若是胜了,大家人人都能落一个提督总兵的实缺,绝对不是记名缺!”
  没有督战队,苏元春只是把八大箱白银都打开:“这是老子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私房银,现在就给弟兄们当军饷了,大伙拼了!”
  清军士气大振,镇南关既是雄关,他们就凭借坚固的工事死守,黑旗军压上来的十四个步兵连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一些溃退下去的团练乡勇觉得有获得一个功名的机会,又重新回到了战场,而柳宇在望远镜关注着战场:“如果没有那三个营的潮勇,我们现在就能拿下镇南关!”
  他的言下之词,自然是有夸赞潮勇的意思,那边司马泰就只有一句话:“统领,让细柳营上吧!”
  柳宇点点头:“命令各主攻步兵旅,投入一个步兵旅!这一仗,我们一定要漂漂亮亮地获胜!”
  那边作为客席的潘鼎新开口说道:“柳统领,苏元春是我旧部,这守城诸营,也多有我的旧部,可否让我阵前让他们举义!”
  柳宇却是没有直接拒绝他的话,他只是朝司马泰说道:“让潘抚随细柳步兵营一同行动,让苏元春知道,如果不投降,今天就是他灭亡的时候!”
  潘鼎新点点头,柳宇这是把他当作一着闲棋,用得上最好,用不上也无谓损失,但是对于潘鼎新来说,这却是最重大的决策:“不管他降不降,我潘鼎新都愿意随统领出关!”
  柳宇回了一句:“拿下镇南关,我们在桂林再见!”


第二百零三章 破关(下)
  “准备开始总攻击!”
  一面面柳叶战旗树了起来,锐气奋发的军官们相互拍着肩膀:“桂林见!”
  “桂林再见!”
  士兵们早已磨拳擦掌,眼睛眨着不眨,盯着又被炮火犁过一遍的镇南关,随时准备冲出去。
  子弹已经灌满了枪膛,手榴弹袋里连根缝都找不到,壮行酒也喝过了,让他们个个跃跃欲试,只有少数经历过无数生死的老兵才会闭着眼睛,满足地享受着这血与火的奏鸣。
  炮火越来越猛烈,把整个清军的炮兵都笼罩在一阵白烟与黄尘之中,烟尘之中,是无数清军士兵的血水与哭泣,猛然电话机响了,一个军官一边咪着眼睛对着表,一边拿起磁石电话,大声重复着:“炮火准备结束,下面看步兵兄弟了!”
  “进攻!”
  “进攻!”
  “进攻!”
  几乎不用动员,整个步兵营就如钢铁机械般开始了行动,军官几乎是第一个跳出去,士兵们象灵猫一样行动着,伴随火炮和狙击炮几乎同时开火,扫清挡在他们之前的一切障碍物。
  在他们的背后还传来了司马泰的声音:“细柳营,永远是第一!”
  三个新锐步兵营的投入,直接把清军的阵地割裂开来,在一阵阵厮杀声之后,他们挺着刺刀冲上了一个又一个阵地,一面又一面清军的大旗被扔在了地上。
  “这……这是什么样的贼军?”
  一个团练头目就差要哭出声来了:“完了!完了!”
  确实是要完了,他也是经历过昔年血火厮杀的老将,长毛乱时广西兵灾最久最烈,他陈正锐也经历过大小百数役,换来过一个不值钱的功名,自以为什么样的大阵仗都经历过了。
  可是他今天却是开了眼界,才知道天外有外,这黑旗贼无论是大炮快枪,还是阵势冲锋,没有一样是自己见识过的,别的不说,成百上千发炮弹不要钱地砸下来,顶在第一线的七八个营头没怎么接敌就被大炮打跨了。
  看着一排排散乱的尸体,听到一员员老将战死的消息,还有这漫山遍野无处不在的黑旗贼,他只后悔自已被猪油蒙了心思。
  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已何必抛下安安稳稳的富家翁不做,却散尽家产为他们争什么功名,真是老来糊涂啊!
  陈正锐心底十二万个后悔,但是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后悔药可吃,天下落下的仍然是黑旗军如雨一点的弹雨,倒把躲在石头下的清兵炸伤了好几个。
  “三叔公,三叔公!”一个陈家的后辈几乎是哭着从苏元春的旗下跑过来,但是却不肯歇口气,几乎就跪在陈正锐的脚下嚷着:“苏大帅让我们上,说是胜负就看我们了,全都押上,以后保我们陈家的富贵!”
  陈正锐看了他一眼,却见这后辈一双眼里全是泪水,又是惧怕,又是欢喜:“苏大帅让我们陈团全上去!一个都不要留下!”
  陈正锐的团练虽然说是临时纠集起来的,却因为陈正锐在乡野间的威望,足有九百多人,临时配备了二百多杆快枪和百多杆洋枪,也不乏敢于拼命的亡命之徒,算是极得力的队伍,但是陈正锐回头一看,却是一张张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面孔。
  他们个个双手紧抱,用灼热、惧怕、期盼的不同眼神等着自己的决定,陈正锐能听到他们的心声,正如那呼啸的炮声一般清晰,他熟悉他们中的许多人,那是血脉相连的亲族,他正承载着所有人的希望,因为他是附近百里最有名气的绅士。
  “享够福的老头子,滚出来!”陈正锐的声音压过了枪炮声:“把最好的后膛快枪带上,跟我来,你滚蛋!”
  他把几个子侄都踢出了战斗队列:“你们都给我滚蛋,老头子们享够了福,才来这玩玩,要你们这些混球干什么,都给我滚蛋!”
  整整九百多人只剩下了五十多人,多半是没有家业的亡命之徒,眼里都带着几些杀气,换上了清一色的洋造后膛快枪,腰间塞满了铜制的子弹,几个子侄死死地抱着陈正锐大哭。
  “滚!”陈正锐却已经是无路可走,他不大相信黑旗贼会胜利,却也不信黑旗军能夺去了大清的江山,大清朝入关二百多年,这江山哪是说丢就丢的,当年长毛、天地会、捻子、洋夷、回回皆乱,都打到天津了,可还不是保住了江山,如果从贼,必是死路一条。
  他把半生经营的家业都砸进了这支队伍中去,没想到遇上如此可怕的对手,一想到,李正锐背后冷汗直冒,只想转身就跑,可是他却不敢跑。
  别人跑得,象他这等无权无势又没有实力之辈,临阵脱逃肯定会成为杀鸡的最佳对象,可是一看到这些熟悉的面容,他又没有玉石俱焚的勇气,只是猛得一狠心踢他们的屁股:“快给我滚蛋!滚得有多远就多远!”
  只是临行之际,陈正锐又说了一声:“机灵点,顶不住回老家拉队伍去,还有……”
  “找个好书办,不要忘记老子的功勋!就是老子留给你们……你们仅有的一点玩意了!”
  话一说完,陈正锐转过身去:“老兄弟,随我上!只要赢了,要娘们有娘们,要红顶子有红顶子,要白花花的银子,老子赏你一百锭!”
  ……
  “报告大帅,陈团与白团冲上去就被打跨了,死伤了很多人!”
  战场上的情况已经到了绝境,黑旗军投入的三个步兵营打消了清军任何翻盘的希望,清军阵地已经一片赤红,血胜残阳。
  “潮勇抵挡不住黑旗贼的新锐之势,又溃了下来!”
  “丁字营死伤三百人……”
  苏元春的眼里几乎要哭出血来,但是他站了起来:“诸位,我苏元春誓与贼子不两立!”
  他仿佛又回到那个血一般的傍晚,他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父亲,看到了嚣张的长毛贼,看到了父亲的临终托付:“我苏氏,与长毛贼誓不两立!”
  他已经有了求死的决心:“这些乱臣贼子,自当诛之,苏元春纵死乱军之中,也得一个后世美名!”
  他刚下决心,已经有亲兵飞报:“大帅,大帅,鼎帅就在阵前,他让我们缴械!让我们缴械!”
  他这么一句话,让他的亲兵突然燃起了希望:“大帅,大帅!鼎帅有令,让我们停止抵抗!”
  苏元春满腔热诚,顿时冰冷了下来,他大声吼道:“是潘鼎新?真是鼎帅!”
  “没错!”谁都愿意就这么送死,几个亲兵正声说道:“您瞧,松字营已经向黑旗军投降了!”
  潘鼎新的出现恰逢其时,在清军已经崩溃的防线又打开一个碗大的缺口,当场就有四五百人缴获投降,伴随着战斗的持续,缴枪的清军越来越多。
  苏元春也看到了这一幕,很显然,镇南关是没有办法守住了,几个亲信子侄都哭着叫道:“大帅,我们撤吧!我们替大清也卖足力气了!”
  “我们不降,我们撤!”
  他们很清楚苏元春的性子,但是苏元春却是吼叫道:“我决不从贼!决不!”
  突然之间,他再次看到了父亲那流着鲜血的愤怒:“随我拼死一战!”
  他拔出腰刀,就想冲上去,但是有人猛地抱住了他:“快带大帅撤下去!”
  顿时之间,已经有六七个人抱住了他:“快让大帅撤下去!撤下去!”
  “让我去死!”苏元春只觉得呼吸困难,但是他永远忘记不了父亲的嘱托:“我苏元春……”
  但是他已经被几个年轻气盛的军官幕僚拖下去了:“快让大帅走!”
  不多时,苏元春已经被拖到马上去了,战场越来越混乱,一个又一个步营、团练在绝望之中打出了降旗。
  他们未必是真心投降,但是在眼下这个境地,他们也只能这么办了!
  看着苏元春在一队亲兵的保护下,消失在视线之中,一个三十多岁的幕僚,对着他身边的人说道:“大帅已经走了,也是我们报效大帅的时候到了!”
  “大帅会替我们照顾家人的!”他年纪很轻,但是已经通过苏元春的关系谋到了一个七品实缺:“诸位弟兄!我们要对得起大帅!”
  吃的,喝的,女人房子,哪一样不是托苏元春的福才弄到手的,今天苏元春虽然败了一役,但是有苏元春一日,他就得照料这些老部下的眷属一辈子。
  “弟兄们!”这个算得上年轻有为的书生说道:“我姓苏,苏子达,是大帅的侄子,平时玩得够了,嫖得够了,今天就把这条命卖给大帅了!”
  作为苏元春这支队伍的核心力量,这百多人在这一刻总算齐了一条心:“大家随我拼一拼,怎么也要掩护我老叔冲出去!”
  在他们的对面,是成千上万的黑旗军,他们锐不可挡,但是苏子达大声喝道:“把大旗亮出来,弟兄们,随我拼了!”
  这群书生与流氓的组合呼喊着,在一面大旗的引领之下向前冲锋。
  这是镇南关最后的抵抗。


第二百零四章 桂林(上)
  “我敬您一杯!”
  “谢了!”
  酒桌之上,唐景崧对于潘鼎新的热情只给以不咸不淡的回应,而潘鼎新却如同一个受人嫌弃的小媳妇,脸上总是堆着笑脸:“景崧兄,那我自干一杯!”
  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省巡抚的自觉,这些天来他总是自觉地不肯多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一切都照着柳宇给他安排的剧本来表演。
  他的脸上仍是职业性的笑容,可是他心底的波澜却是起伏不定。
  战事的变化,比潘鼎新想象中还要快,即便是早年太平军破武昌兵临长沙,席卷江南,也没有今天这般风云变化。
  在破关之后,仅仅二十一天,黑旗军已经连继拿下了三十四座县城和州府--平均每天都能拿下两座县城,小半个广西都在这二十天内落入了他们的控制之下,而且他们还攻克了南宁和柳州。
  镇南关的战斗似乎耗尽了桂军最后的锐气,在那之后只有一系列的小战斗,潘鼎新对那样的捷报都看得麻木了。
  仅仅一两个步兵连,加上一两门小型火炮,在一个干脆利落的突击行动之后就可以拿下一座几百名绿营兵和乡勇驻守的县城。
  黑旗军用他们丰富的战斗经验和与欧洲列强军队相当的军事素质给清军下了非常完美的一课,一路来几乎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他们在无意中达成美军在另一个时空所追求的目标--“零伤亡”,一次歼灭击溃数百名甚至上千名清军的行动相对应的伤亡低得出奇。
  这一切都不足以让潘鼎新对于黑旗军的信心达到今天这个地步,要知道潘鼎新也曾获得一些战斗较为激烈的例子,如柳州城,由于是广西提督驻所,屯积的绿营、团练、溃军尤多,粮饷两足,因此战斗持续了三天。
  但就是柳州这样的名城,黑旗军只用一个步兵团,三天时间就直接用机关炮轰开了墙头,城内的守军死伤无算,十不存一,如果换了潘鼎新自己来攻,无论都得用几个月的时间才能敲开柳州的防御。
  要知道太平军时代,象柳州这个级别的名城,如安庆,如南京,如常州,都是展开经年累月的攻防战,一点一点地撕开密集的防线,哪象黑旗军这么轻松地攻取下来。
  黑旗军似乎是在展开一次后勤保障演练,机关炮和轻型山炮直接把城头上任何活动的目标都洗礼了一遍,狙击手日夜不停地展开射手,然后二百五十公斤的炸药把整个城墙炸跨了一大片。
  简单的攻防战斗却让清军尝到了最大的苦果,就在这二十一天的时间之内,根据潘鼎新自己的估算,象绿营、八旗这样的经制之师折损不下六千名,而乡勇团练之类的队伍折损已逾万人--虽然大部分损失是直接向黑旗军交枪投降,更不算入溃散的数字。
  这一切都表明,不管黑旗军这个团体最终的前途如何,现在他正如一轮初升的太阳一般崛起在中国的南方,而潘鼎新面临着的竞争对手也越来越多。
  光是这几日,他就经手几百份这样的文书,接见无数心急如焚的八桂弟子。
  广西这个地方,一向贫困,有清一代一向是需要外省济饷,需要出了些名臣良将,但是怀才不遇的八桂子弟,岂止海载斗量,更不要提太平天国和天地会、大成国这些昔年的乱臣贼子在西省留下了多少余脉。
  要知道即便是当年天平天国覆灭之后,仍有无数余党流亡于两广南洋之间,象大名鼎鼎的辅王杨辅清一直奔走于各地,企图复兴天国,直到1874年才在福建落网身亡,太平天国最后的余脉甚至加入了兴中会,企图借用革命党来推翻清朝的统治。
  而今天国灭亡不过二十载,如果谈起捻子、大成国的灭亡更是不过十几年,流落于乡野的灭亡命之徒纷纷重出江湖,但是对于潘鼎新来说,更具意义的是不少乡勇团练的投诚。
  这些人是太平天国失败的直接原因,事实上他们也将是黑旗军征服中国最大的阻碍,但是今天他们纷纷前来投效,毫无顾忌的局面,却不得不让他重新承认黑旗军的实力。
  有了这批人,黑旗军可以控制城市与乡野,再加上柳宇训练出的一批干部,即便不能全取广西,但是足以自保了。
  一想到这,他心情热火起来,朝着叶成林说道:“成林兄,这一回攻略桂林,乌鸦营将是先锐……”
  叶成林虽然不是黑旗与细柳营的嫡系,但是他比起唐景崧要放得开:“到时候还得靠抚台替我撑撑台面啊!”
  不得不承认,潘鼎新的巡抚身份十分好用,许多人对于黑旗军心怀顾忌,想要两头下注,就跑来投奔这个身份十分可疑的广西巡抚。
  黑旗军也乐得糊涂,眼下首要的目标是全取广西,攻克桂林,这些乡野势力只要到潘鼎新来挂个号,拿了委任状,对黑旗军保持友好,就允许他们暂时维持现状,但是只要有任何对黑旗军进行攻击的意图,就立即被碾得粉碎。
  要知道,黑旗军现在又从北越调集差不多十五个连的步兵北上,这些步兵虽然比不得百战余生的老队伍,可是收拾些团练乡勇是绝无问题,甚至于黑旗军高层现在正在磨刀霍霍,随时准备找只鸡来杀。
  潘鼎新也想在桂林城下立立自己的威风:“成林兄,这绝无问题!虽然现在桂林为叛贼所据,但好歹也是正牌的广西巡抚,二品大员,喊上几句是没问题!”
  “能不能从城里拉出支队伍来?”旁边柳宇突然开口说了一句:“便是有一队兵也行!”
  对于桂林城这样的大城,柳宇可不敢小看,何况根据情报来看,桂林城的守军与火器比想象中更多些:“琴轩兄,若能助我克服桂林,你是平定八桂第一功!”
  而此刻的桂林城中,徐延旭正在狂笑道:“好!黑旗乱贼来了?那是最好不过了,这是我报效大清之时!”


第二百零四章 桂林(中)
  几起几落,宦海浮沉,朝为南冠囚,夕为抚台帅,徐延旭只有一个念头:“我因黑旗军而起用,又因黑旗军沉沦,今日又为黑旗军犯境再度起复,罢了……也不过是个玉石俱焚!”
  旁边一个三品大员也喝道:“黑旗狗贼,本是发匪余脉,今又不思悔乱起兵作乱,陷我县城三十有奇,官民陷敌数十万,回想昔日神州血泪,更激起吾等义愤……吾李秉衡誓死与贼不两立!”
  这人也是晚清名臣,时任广西按察使,姓李名秉衡,在清季向称耿直:“我在省城屯兵两万,粮饷两足,难道还怕这区区黑旗贼!”
  他精神饱满,仿佛有十成把握--这是有前例可依的,昔日太平天国起事金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却顿兵于桂林城下,师老数十日之久,面临纷纷而来的清军,最后不得仓皇突围而去,折损甚大。
  而今日的局面,十倍胜于昔日,李秉衡身为广西按察使,那更是多了几成胜利:“诸位老兄,且看黑旗贼此番来犯,不过二三万人,我城中绿营、练勇、乡勇、民团足有二万之众,尚有赵沃赵大人与王德榜王大人这等宇内名将坐镇,要粮足支百日,要饷有银三十万两……”
  他说得头头是道:“到时候动员城内义民,一齐上阵,贼兵便是来百万之众,我桂林仍若铁壁!”
  他的自信甚至说服了徐延旭,军兴以来,行军打仗讲究得一个粮饷两足,只要筹足了军饷,备齐了军粮,一切都好办,更何况桂林身为广西省城,更有许多得天独厚的地方。
  别的不说,光是库存的洋枪快炮就不在少数,火药军械都屯积甚广,自接阵以后,不过王德榜率兵数千入城,还有各地的溃兵纷纷入城,加上十余个新营头,额兵足有两万余众。
  李秉衡大声道:“诸位同仁,我等坐拥两万大军,却坐视贼兵在省内肆虐,却不知主动击敌,这当真是……”
  在他嘴中,那黑旗军仿佛随脚可以踩死的蚂蚁一般,那边王德榜已经站了起来:“臬台此言甚合我意,我与黑旗军交战二十余役,胜多败少,虽然因贼子兵多势众,不得已回退省城,但是深知贼兵不足为患!”
  王德榜意气飞扬:“抚台大人,臬台大人,王德榜愿率精锐出城游击,与贼兵决一死战,但出战之前,请诸位大人替楚军发足粮饷,补足军械……”
  王德榜这一次退回桂林,第一件就是擅自作主,率兵硬生生把已经准备送京的徐延旭、赵沃等人放了出来,请回了原位。
  有清一代,胆大包天到了王德榜这等地步的,这还是第一例,前任巡抚擅自复职,几乎与兵变无异,只是风云变化,后脚黑旗军已经杀至桂林城下,不得不让桂林城内的一众文武官员迁就事实。
  毕竟王德榜手上可是掌握着桂林城内最强大的一支武力,眼下徐延旭复职虽然不合体制,但是眼下黑旗军兵临西省,巡抚潘鼎新又陷身贼中,文武官员们都只能把眼下这阵子先应付过去。
  “我率六千健儿出城游击,力求痛歼贼军!”
  王德榜已经是被黑旗军打怕了,他清楚得知道守城的结果多半不妙,还不如趁现在抓住实力,只要掌握着几千兵力,天下何处去不得,到时候纵便回湘自立也足有本钱。
  “好啊!”这是李秉衡脱口而出:“王将军果然是楚中名将!”
  “这个……”徐延旭却是犹豫了一会:“这个……”
  他看不出王德榜的本意,可是离了王德榜的这六千精锐,城中虽有些老营头,但似乎不怎么堪用:“还是……”
  正当他犹豫不决,却听得有人回报:“抚台大人,诸位大人……东省派来健勇三千五百名来援,明日即可入城了!”
  “那一切就靠王将军了!”
  ……
  “统领,敌桂林城兵力业已查明!”
  黑旗军手上的地图甚至比清军手中的军用地图还要详细一些,柳宇仔细地观察地图:“有多少兵力?”
  “和镇南关敌军相当,城内外敌军约有一万余名,但多为团练乡勇,不堪大战,根据最新情报,敌已将王德榜部调出桂林城外,准备侧击我军,城内守军不足万人!”
  “留给我们乌鸦营!”叶成林已经抢先说道:“敌军虽然有城墙之险,但是我两个团力争第一时间在行进间拿下去!”
  柳宇却是皱紧眉头:“我已经准备了一千具棺材!”
  他握紧了拳头:“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桂林,必须要拿下!拿不下桂林,你们和我一起回越南缩山沟吧!”
  ……
  “准备了!一举拿下桂林城!”
  两个步兵营在炮火准备之后,按照他们事先规划的进攻方向展开了攻击。
  展开散兵线的步兵没前进多久就遇到了清军的火力网:“该死,怎么有这么多火力点……”
  在刚才炮击中被消灭的火力点纷纷复活,清军集中了无数火器朝一线步兵展开了攻击,双方立即展开对射。
  冲击的步兵当即出现了伤亡,不得不中止了冲止,利用障碍物开始了战斗:“狙击手,狙击手!消灭前左方的炮位!”
  “炮兵!炮兵!敲掉火力点!”
  但是清军的火力越来越密集,投入战斗的两个步兵营原本就不足额,又抽出一个连作为预备队,力量显得不足,战斗力显得越来越剧烈。
  “伤亡已经超过六十人!”虽然清军的伤亡数字是黑旗军的六七倍以上,但是对于黑旗军来说,这不是一个合算的交换比。
  黑旗军的老步兵营表现相当强的战斗力,虽然付出了相当大的伤亡,但是打得不焦不燥,鉴于无法在行进间攻占阵地,他们一面发扬火力的优势,一面向前攻击,不过半个小时,他们已经拿下了数个清军的城外阵地。
  但是对于他们来说,这一次攻击才刚刚开始而已。
  “调机关炮上去!敲掉他们的火力!”


第二百零四章 桂林(下)
  哈齐开斯机关炮的火舌如暴雨般扫过城头,在清军造成相当惊人的损失,只见一团烟尘血雨,无数的人在上面发出一声声撕碎心弦的嘶吼声。
  “炮兵干得好!”步兵们发出一阵阵欢呼声,在炮兵的掩护之下,他们再次发起了攻击,但是他们只前进二十多米,就被迫停止前进。
  所有的火力点又再次复活,清军以一种难得一见的战斗意志在奋战,甚至在视野之中还出现了两面黄旗,两个步营的清军企图借着这个机会展开反击。
  但是密集的队形成了迫击炮和机关炮射杀的最好目标,仅仅是十五分钟,这两个步营原来密密麻麻的队形已经被彻底撕裂了。
  但是战斗也开始了焦着,甚至于叶成林投入第三个步兵营之后,战局仍然陷入炽烈之中,直至日落时,黑旗军仍未取得决定性的进展。
  “对于桂林城的第一次攻击,我应当负最大的责任,但是我必须说明,敌军在桂林城的兵力与火器,较我们想象中为多……”(引自叶成林回忆录)
  “……战前我军估计城内敌军不足万人,多数为不堪一战的土勇、团练,仅有少数敌军战斗力较强,尤其是高估了敌王德榜部出城外的敌守军兵力,事前上,经过守敌李秉衡等反动头目的强行动员,再加上从广东方面增援而来的敌军,城内敌军总兵力达到了一万七千人,尚有城外牵制我军的清军近万人……”
  “我军在投入兵力上也应吸引教训,对于一个重兵把守的重要省城,仅仅投入两个不满编的步兵营进行攻击,兵力上严重不足,在攻击受挫后才投入第三个步兵营,形成了添油之势,步兵协同虽然较好,但是炮兵在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解决一切问题的。”
  “……总而言之,对于桂林攻击战斗受挫的诸多经验教训,值得我军吸取教训……”(桂林步兵学校桂林攻击战例选编之总结部分)
  但是对于黑旗军来说,第二天的战斗同样没有取得决定性的胜负,黑旗军在这一天使足了力气,光是大小炮弹就发射上千发,清军前线至少有八个步营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但是战斗仍陷入了对峙,清军表现出难得的勇气,他们仍然坚固守在城墙上,黑旗军不得不一步一步地驱逐敌军,而柳宇得到的消息同样让他吃了一惊:“湘军千余人入城支援?”
  由于黑旗军高歌奋进,导致各个部队前后严重脱节,一部分部队又不得不担当起后方占领军的任务,因此进到桂林城下名义上是两个步兵旅,但是实际兵力不足是两个加强步兵团,更多的部队正全力朝着桂林前进。
  与此同时,大清朝这个庞大而腐朽的战争机器也在企图全力地投入到这一场陌生的战争之中,战前从广东赶来的援兵大大鼓动了守军的士气,而今天入城的千余名湘军更是让清军在最后关头有坚守的勇气。
  “敌人的兵力比我们想象得要多,但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要形成拳头!”柳随云在旁边脱口而出:“兵力太少,伤亡又大!”
  两个步兵旅,两天战斗下来伤亡六百余人,如果放在抗法战争中去,也是相当惊人的数字,何况现在在前面的这两个旅实际兵力不过是两个加强步兵团而已。
  “我说了,准备好一千具棺材,也要拿下桂林!”
  对于黑旗军来说,拿下桂林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拿下桂林,就代表着黑旗军掌握整个广西,掌握了一个完整的省份,具有了与中央政府对抗的实力,而只要一天不拿下桂林,黑旗军就不得以历史上积累下来的一点本钱,和大清朝这个腐朽而庞大的帝国对抗,一点一滴地把双方的血流干。
  更何况柳宇清楚地知道,这样的流血,对于世界局势来说,恰于袁世凯的绝命自挽联一般:“为日本去一大敌!”
  在这个时代,在这个世界,日本才是中国最大的敌人!
  “不要怕伤亡!”
  第三天的战斗更显得激烈,黑旗军几次使用爆破战术炸开了桂林城墙,几个突击队几次成功突进城去,但是又被清军集中兵力压出来,全天又伤亡了四百多人。
  但是对于黑旗军来说,最坏的消息并不是来自于战场上,而是后方与侧翼。
  贵州派出了一支规模数百人的练勇赶来支援桂林,除此之外湘勇又有数百人抵达,而已经被黑旗军击败过多次的王德榜部楚军也突然活跃起来,在发现黑旗军未能一举破城之外,竟然主动向黑旗军进攻,但黑旗军在野战中还是具有绝对的优势,轻松地让王德榜丢下了百多具尸体仓皇撤走。
  但这不是好苗头,更坏的消息来自于柳州附近:“敌军趁我进至桂林附近,纠合数千之众向柳州进攻!”
  在柳州只有黑旗军两个战斗力不强的新编步兵连,再加上若干后方机关人员等非战斗人员,在数千名叛军的围攻之下,显得十分吃力。
  这些叛军,有的是被黑旗军打散的溃勇败兵,有的是乡间的豪强恶霸,还有的是忠诚清朝的举子文人,黑旗军大军过境时他们撤到乡间,等黑旗军一走,他们就跳出来了。
  除去柳州之外,南宁方面也有不稳的迹象,当得知黑旗军进攻桂林未能一战而定的时候,这些人就纷纷跳到台前,企图给黑旗军制造麻烦。
  “在南宁只有一个加强营……”
  面对着占取的数十座城市,黑旗军也不得不把兵力分散开来,虽然从北越调来一部分部队,但仍不足以控制如此广阔的地域,柳随云很明确地指出:“广西必须成为我们坚定的根据地,不取两广,无以对抗中原!”
  潘鼎新也说道:“后方稳固,方可一显身手!”
  柳宇扫了潘鼎新一眼,突然开口说道:“桂林城中,可有无内应?”
  潘鼎新低下头去说道:“虽有音信,但都是些墙头草……”
  柳宇突然开口说道:“琴轩兄,可有心替我扫平这些毛贼?”


第二百零五章 决心(上)
  “愿为统领前驱,扫清这等乱臣贼子!”潘鼎新不由大喜:“琴轩率只身回柳州替统领效力!”
  柳宇却是微微点了点头:“很好!很好,柳州城外有贼数千名,琴轩愿领多少兵去?”
  潘鼎新在黑旗军事事做得如同小媳妇一般,就是为了等候今天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想到自己鱼跃大海,当即狠下心来:“只需卫队一连,外辅以法国快炮两尊,足可破之!”
  他虽然放下了大话,可是说完之后,仔细一想,却觉得以一个步兵连击破这几千名纠合起来的乌合之众,却是大有把握之事。
  他的卫队连是直接受柳宇控制的部队,连排长都是细柳营出来的老干部,每个班至少有三四个人是参加过对法战争的黑旗军老卒,甚至还有一个完整的步兵排是从老黑旗军过来的。
  这样的老连队,再配上两门快炮,虽然不能说是横扫整个广西,但是击破那柳州附近的数千乌合之众,却是绝无问题。
  毕竟双方的战斗力不仅仅是差了一个层次,潘鼎新一想通这一点,只觉得一身轻松:“统领,就只需这一连人!”
  “好!就一连人,哈斯开斯机关炮给你一挺,可要用好了!”柳宇转身朝着部下问道:“以敌军在柳州附近之实力,你们需要多少兵力击破之?”
  “与潘抚一样,我乌鸦营只需要步兵一连队,快炮一门即可将其击破!”
  “我们也一样,步兵一连,使用建制内枪炮,并由山炮一门掩护即可!”
  “步兵一加强连,缴获之法国山炮两门……”
  大家的答案和潘鼎新得出的差不多,但是只有司马泰的回答与众人不同:“我细柳营是众营之首,只需要步兵一排,加强山炮一门!”
  “好!”柳宇大声赞道:“细柳营无论如何,都是我黑旗军的细柳营!”
  细柳营作为黑旗军最老也是战斗力最强的一个团队,现在已经演化出若干个步兵营,但无论如何,司马泰旅的基干就是从细柳营扩充出来的,而司马泰和他的部下们也格外有着旁人难及的锐气。
  对于数千溃勇、团练组成的敌军,别的单位只敢以一个加强步兵连展开攻击,但是细柳营的信心却是:“一个加强排足以!”
  他们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细柳营,无论是法国外籍军团、越南官军、法国殖民军、法国海军陆战队,还是北越的流寇,都是他们的手下败将。
  这一刻柳宇同样是英姿勃发,他大声说道:“敌在柳州,数千之众,但是我们有信心用一个连,甚至是一个排去歼灭他们,但是区区一个桂林,为什么我们不能拿下?”
  他话一出口,干部们刚想说明,柳宇已经说出了答案:“一切责任在我,我负最大的责任,如果桂林没拿下,混账的是我!”
  “桂林城虽然守军甚众,但是城内兵马至多不过两万,如果在野战上,我们两个加强营就和他们打得不分胜负,再上去一个营,说不定他们就总崩溃了,但是为什么打得这么辛苦?”
  “不是他们太强大,太善战!”柳宇大声说道:“我们仍是战无不胜的黑旗军,我们一个步营冲击,清妖至少要用五个营才能挡得住!”
  诚然,清军对于固守省城级别的大城,那是有着格外的信心,即便是太平天国时期,陷于敌手的省城也有限得很,不过是武昌、合肥、南京、杭州等屈指可数的几个。
  清军的心底,总是以为象桂林这样的省城,流寇是打不进来的,在守备格外有信心,加上桂林军食军需甚足,军械又不缺,还有多年修缮的坚固工事和源源不绝的后备兵源,因此,桂林的清军打得颇在状态。
  “所以说,责任在我身上,在我柳宇的身上,不是敌人强大,是我们疲劳了!”
  “左传云,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是我指挥有误,我来承担责任!”
  “我黑旗军自北进以来,大小数百役,将士死伤逾千人,攻略三十余城,破南关,攻柳州,复南宁,谁不说我黑旗军当为宇内无敌之师,何以师老于桂林城下,原因我军转战数千里,马不停蹄,实在太过疲惫,又要在行进间攻击桂林,力有不逮!”
  “今在桂林城下,一旅之师,实有兵力不过一加强团而已,炮兵掉队三分之二以上,炮弹携行不到一个基数,卫生队多数仍在后方,甚至有部分分队刚刚出镇南关,所以……”
  “我们仍是那个战无不胜的黑旗军,我们……”
  “依旧无敌!”
  “命令各部队,就地展开休整一到两天,补充弹药,收容伤员和掉队单位,最大程度恢复部队应有之战斗力!”
  “对于敢于出袭我军者,一律给以彻底痛歼!”
  “在休整期间,组织侦察队、冷枪队给予敌以坚决打击,特别是狙击手要集中射杀敌军官!”
  “对于任何企图增援桂林城的行动,都要彻底歼灭,在休整期间采取围点打援战术,司令部直接掌握的预备队可随时投入战斗!”
  在片刻功夫,柳宇已经做了全面的部署:“待休整完毕,集中全部火器攻开桂林城,各部队要不惜任何代价拿下桂林城!”
  “有多少伤亡,我给你们补多少兵员!不要怕消耗大,拿下了桂林,要肉有肉,要鱼有鱼,如果拿不下来……”
  “我看看你们下面还有没有卵蛋!!!”
  “别想着和我回越南去钻山沟,如果失败了,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一时间群情激愤,潘鼎新好歹是做过一省巡抚大员的人,一看到这个情形,当即是给柳宇跪了下来:“愿随钧座共荣辱!”
  “愿随钧座共荣辱!”
  “愿随钧座共荣辱!”
  “愿随钧座共荣辱!”
  一阵如雷的声音此起彼伏,柳宇已经把自己的命运、黑旗军的命运与整个中国的命运都押上去了。


第二百零五章 决心(中)
  在这场结束的二十年内,桂林战役拥有世界级的知名度,甚至在某些西方国家的历史课上,桂林保卫战的篇幅胜过了君士坦丁堡的沦陷,成为必读必会的篇目。
  在这些历史教材中,桂卫保卫战的意义远远超过了君士坦丁堡或者是被翼骑兵保卫的维也纳,这是文明与黑暗、野蛮的一次总决战,美利坚人民执政共和国的历史学家用这样的慎重语气地总结。
  “在无限的黑暗之中,伟大的桂林保卫战是光明中最亮的星辰,这一时刻,伟大而有着悠久历史的中央王朝爆发了他所有的力量,全力抗衡着从树林中冲出来的黑色叛军,并展开了可歌可泣的奋战……”
  “我们必须说明的是,在桂林城内只有一万名守军,他们没有粮食,没有军装,没有武器,但是面临着野蛮的攻击时,他们爆发出最强有力的声音,虽然有人攻击他们的种种不足,但是我们必须看到,一个个活生生的战例!”
  “在这支野蛮的黑色叛军面前,一座座坚固而有着强大守军的城市,如中国的南京、徐州,如亚洲的仰光,如东京,如雅加达,甚至是文明世界坚固堡垒的维也纳、柏林……都纷纷在那短暂的抵抗之后陷入了永久的黑暗之中!”
  “但是桂林这一刻的表现永久被历史铭记,虽然邪恶帝国所组织的官方历史书声称,他们只用一周时间就攻克了桂林,却不得不承认,他们在桂林城下屡战屡败的事实!”
  “根据我们和抵抗者的日记、回忆录等最珍贵的文献,从黑旗军攻入广西开始,这座城市整整抵抗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即便是从外围的接火开始,到保卫者被彻底消灭的十月七日,这座城市仍在十六万黑色叛军的攻势之下,整整坚守了二十天!”
  “打着共和与复兴旗号的邪恶帝国,在当今世界处处挑起争端,处处攻击爱好和平与民主的美国人民,并从我们手里夺去了不尽其数的利益,但是他们无法掩盖的事实是,他们在这座小小的城市撞得头破血流!”
  “根据有良心的中国青年历史学家考证,在对法战争期间,法国参谋总部的统计是黑旗军拥有二十万军队,而根据参战者缴获的文件,黑旗军在这一行动中投入了五分之四的兵力,因此攻击桂林的野蛮异教徒达到了十六万之众。”
  “黑色叛军的官方历史承认,在桂林战役之后,其一个步兵旅所保有的兵力不到一个步兵团,也就是,损失超过一半,在这场光辉的战役之中,保卫者以自己的英勇、顽强和奋战令野蛮的叛军付出了十万人以上的代价!”
  “这一战役是如此光辉,以至于将被基督教世界的每一个公民所铭记!”
  以上摘自《黑旗军大真相-野蛮与屠杀》(美利坚人民执政共和国1919年出版)
  ……
  但是对于这座城市真正的守卫者来说,他们过得却是另一种日子。
  在短促的排枪声之外,两个穿着号衣的清兵又缩到了城墙之下,连一点露头的意思都没有,嘴里还相互嚷道:“小心些,小心些!”
  后面的几个新兵觉得自己已经够小心了,不由说了一句:“不会真这么邪吧?”
  “放屁,不要脑袋你就露头出去!一枪爆头的例子,我可是活生生见了五个!”
  “没错,黑旗军的神枪手太神了,我亲眼看到营官大人在城头上露了个面,就被一枪爆了头!”
  “还好,那时候他们专找当官的人,我这脑袋才保得住!”
  新兵的脸都吓白了,他们是城里拉来的壮丁,连鸡都没杀过几只,当即有人问道:“他们怎么没攻上来?”
  “怎么没攻,头三天攻得凶,城里的弟兄死伤了好几千人,你闻闻这味道!”
  那是怎么也压不住的尸臭,新兵们更害怕了,一个老兵苦苦地笑了一声:“若是别的交兵,我们也会唬唬你,把你们这些新兵蛋子吓跑了,行头都是落到咱们手里了,可是这一回,真不同了!”
  “黑旗军有枪有炮,一开火就是雨点一般,谁都没活路,这一回跑的不是新兵,都是老兵油子!”
  “没错啊,哪个营里不是胆战心惊,能跑就跑了,听说记名总兵都跑了!”
  “记名总兵都跑了三了,带着亲兵一起跑,做个老百姓就是福气了,连记名提督都跑了两个,我们营里,原本三百六十多弟兄,现在死伤了六十多人,跑了一百二,就是靠你们这些新兵蛋子填上去!”
  “到时候,放两枪,也跑吧,不必替他们卖命,咱们就这点军饷,放两枪够对得起了!”
  黑旗军一路猛攻,这城里的守军们没心思想这些多余的事,可是现在有时间了,他们就开始考虑自己的前途问题。
  短短三天时间下来,城内每天都跑几百人出去,最多一天干脆跑了一千多人,一个守城门的步营干脆集体跑了,谁都清楚,呆在桂林城内是死路一条。
  不仅仅是士兵和下层军官在跑,一个最危险的迹象就是掌握部队的中层军官也开始逃跑,有的是往老家跑,还有些干脆是向黑旗军投降。
  其间李秉衡不是没尝试过向外偷袭,结果倒也干脆,一个步营出去不到半个钟点就被包了饺子,出去三百七十号人,回来了十三个人,其中五个还是人家放回来劝降的。
  至于外围的援军,也同样是被黑旗军吃得干干净净,甚至连点油水都没给守军留下,而守军也开始发现粮食、军械都不足了。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在李秉衡的规划之中,桂林的军粮、军械足支半年以上,结果不过七天,就已经开始短缺了,甚至连军饷都难以周转。
  但是反映到城墙上,就是士气的极度低迷:“弟兄们同在一个锅里吃饭,也算是福份了,老子原本也要跑,但是我二叔在这里,我是他拉扯大的,要对得起他,可是也说句实在话,这城是守不住了!”
  “既然守不住了,还是要对得起自己啊!”
  正说着,突然之间,天空如同响下无数个炸雷,地动山摇。
  黑旗军开始了总攻击。


第二百零五章 决心(下)
  如同新年的礼花一般,整个天空就被桔红、烟白或是其它的颜色所笼罩了,而陷入火力覆盖范围内的桂林城一下子沉漠了,除了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外,只有几声鸟枪的枪响。
  黑旗军集中二百门火炮,从一百毫米以上的重型火炮到六十毫米的小迫击炮,应有尽有,在第一轮急速射中就投入上千发炮弹,炮兵观测员对着电话机狂吼:“效力射!效力射!”
  炮兵阵地上到处都是带着热气的弹壳,这是在中国战场上目前所能见到过最华丽的一场炮击,而且还带着致命的精确。
  在短暂的三天休战中,炮兵没有休息的时间,除了掉队的炮兵、行李队赶来之后,他们还利用器材把桂林这座城市的点点滴滴都映入了自己的脑海,事先就已经定好了标尺。
  清军的炮兵始终没有开火,事实上他们成了黑旗军效力射的最大战果,这些相对原始的火炮即便没有被掀翻,也因人员伤亡而无法战斗。
  炮兵和步兵都受到空前的重创,在这个时代并没有多少隐蔽工事的效果,炮兵都是直接放列,至于步兵,至少有两个步营的大部在这轮速射中遭到近乎毁灭的打击。
  炮兵却仍在继续射击着,利用电话机和炮队镜,黑旗军一点一点地校正目标,继续把清军十分得意的阵地掀翻,最后只剩下一点点可怜的痕迹。
  面临着这样的炮击,清军许多单位已经直接崩溃了,他们纷纷向后撤去,如潮水一般向后涌去,生怕离黑旗军的炮弹近了一寸,但是无情的炮火往往是一个覆盖就把成队成队的溃兵给打散了,但也收容不起来。
  在城墙之下,是黑旗军视为精华的三个步兵旅,在这其中,兵力最少的正是司马泰旅,但是他们不满足作为这场战斗的配角。
  “弟兄们!”司马泰解开风纪扣:“弟兄们,这一战能不能胜,就看咱们了!”
  “我们是细柳营,是统领响当当的老底子!”司马泰的发言得到了全旅官兵的一致反响:“前两天,我跟统领立过军状了,咱们细柳营一个排,加强一门火炮,能打一千名敌军!”
  士兵们把这样的说话视作理所当然,脸上带着兴奋的神情,司马泰大声吼道:“没错,咱们就是细柳营,这一回,他们都到两个团,咱们旅只有两个半营,而且人员还不足编,但是,你们说,我们有问题吗?”
  “没问题!”士兵们抢先回答了司马泰:“我们两个营,能当他们两个团来使用!”
  虽然大部分兵力使用在其它战场,导致在桂林城下的司马泰旅,实际只有两个营不到的兵力,但是他们始终认为,自己才是这场战役的主角。
  “我们只有两个营不到,敌人在这座城市中有两万名战斗力不弱的部队,有精心构筑的工事堡垒,有数以百计的大小火炮,有足够半年的军粮军械,我们应当怎么办?”
  “跟着统领前进!”一个老兵自觉地喊出了口号:“细柳营,向枪声前进!”
  “细柳营,向枪声前进!”
  司马泰旅的攻击从一开始就带有一往无前的气势,当他们攻到城下的时候,甚至还引爆六百公斤的巨型炸药包。
  “轰……”城墙的守军连同他们的士气都伴随着惊天动地的爆炸被炸成了碎片,在爆炸的烟尘还没有散去的瞬间,无数草绿色的士兵已经跃上了由爆炸形成的斜坡之上。
  刺刀雪亮,杀机腾腾,跪在他们面前的是无数双手抱头的清军。
  ……
  “破城了!”
  胜利想象中来得快,发起总攻才两个小时,柳宇已经得到全胜的消息:“我军已攻占桂林全城几乎二分之一,正在向前继续攻击!”
  “好!”柳随云大声说道:“桂林既下,西省已经垂手可得了!”
  柳宇也很高兴:“没错,不过我拂袖一挥之力!”
  省城对于战争大局有着特殊的意义,以工农红军之强,在其八年历史之中,所夺占过的省城不过是长沙一城,而且就时间而言,尚不足半月。
  而到了解放战争,当开封、济南两座省城易手,就代表着大决战的来临,天平彻底向解放军倾斜。
  而桂林易手,同样代表着广西落入了黑旗军之手,加上在云南方面的攻势势如破竹,到现在已经攻克大理,攻克县城二十余座,黑旗军已经有对抗大清朝的实力。
  虽然离全有西省尚有相当一段距离,但是谁都清楚,那只是时间问题,柳宇格外兴奋:“进城好好休息,我们好好休整,你们要补充多少兵额,都给报个实在数字,我批便是!”
  “要领用什么兵器,要用什么钱,都趁现在这个功夫,我们还有半个多月时间。”
  他言下之意,大家都清楚得很,那意思就是广西不是久留之地,黑旗军还是要向外进攻的--现在绝不是固步自封,被动挨打的时候。
  即便是老黑旗军出身的将领,离乡已久,但是对于柳宇的这个决定,也都是一致赞同的。
  原因无他,广西太穷,养不起太多的军队,如果仅以广西一省自守,那么必定是落定象桂系后期那样屡战屡败的结局。
  在历史,无论是新桂系还是老桂系,都是抱定了向外扩张的主张,老桂系把湖南和广东视作自己的殖民地,而新桂系一力主张北伐,原因在于如果不北伐就只能广西内战,最后一路打到了山海关,成就广西近代史上最辉煌的一页。
  广西这个省份,有清一代都是需要外省协饷,光是这一点,在座的众人都是清楚得知道一定要向外扩张。
  何况桂林已下,西省将定,趁着这段时间黑旗军可以大事扩军,还可以从越南调兵回桂,然后借势出征,寻常清军绝非对手。
  对于在野战中击败清军,他们已经有绝对的信心,那些绿营、八旗、团练都不在话下,唯一有点战斗力也不过是练军而已。
  但是在出征之前,摆在黑旗军面前的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统领,我们是向东,还是向北!”


第二百零六章 方向(上)
  说这句的是柳随云,他看起来不经意的一句话,却惹起了无尽波澜,所有人的耳朵都竖起来了。
  这还没到功成名就的时候,这向东还是向北,确确实实是摆在黑旗军面前的路线问题,决定着黑旗军在未来一段时间的成败。
  现在黑旗军雄据越南,又新略广西,兵发滇南,形势可谓是一片大好,接下去以黑旗军的实力,却注定只能集中往一个方向,其余方向只能用上偏师。
  向西是贵州,这算是绝地死路,黑旗军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绝不可能西进,毕竟贵州穷山恶水,地无三尺平,半点油水欠奉,除非柳宇脑子犯了迷糊,是决不会走这条路。
  何况贵州多山,从向广西向贵阳攻略颇为不易,反倒不如用滇南这支偏师全力攻略西南三省,主力则逐鹿中原。
  可是湖南和广东,这两省柳宇只能全力取其一,剩下一省只能派一支偏师去打开局面,毕竟除了留驻广西的部队之外,柳宇至多只能动员两万人。
  若论富庶,当属广东,虽然说潮粤诸勇颇能战,但是在这个时代,广东土勇只能算是一群土狗而已,真正堪称心腹之患,是前两广总督的数营淮军,但据说新督上任,正准备向这支兵队动刀子。
  但是广东最大的问题不在于清军,而在于香港的洋人,黑旗军听闻德蒙斯等人回报,自兵事一开,英国人就不断在香港增兵,现在香港已有一旅之众,洋行所备军械更是足支十旅之用。
  谁都没有把握英国人会不会在黑旗军与清军大战之际,然后从香港出兵,从侧背插黑旗军一刀,更何况东省富庶冠于天下,外国利益太多,搞不好就是国际纠纷,而且有饷有械,随时可以编练出大批新军来。
  至于两湖,也堪称富庶之省,更要命是兵源甚众,正如果说潮勇粤勇是一群土狗的话,那么湘楚两军就是一大群土狼,正所谓“惟楚有才”、“无楚不成军”,甚不好对付。
  更可怕的是湘处之间流落在乡野之间的老兵残卒甚多,只要在野老将振臂一呼,即可得百营精兵,必成黑旗军心腹大患,黑旗军弃楚攻粤,难免会遇到当年太平天国的意外,想当年天国曾割裂天下,却终为湘勇所灭。
  一想到这其间利害,黑旗军这一群将领都沉吟不语,静待柳宇说出那句石破天惊的决断,只是柳宇也不好决断:“大家先好好想一想,暂有那三五日闲瑕……”
  ……
  柳州北。尸山血海,黑旗军在战场上几乎是展开了屠杀,被俘的清军残部垂头丧气地被押下了战场。
  “制台大人,桂林捷报,桂林克复!”
  轻骑报来的捷报更是让潘鼎新脸带微笑,望着这阵前密密麻麻的尸体,大有一飞冲天之感:“统领大人克复桂林,我这里斩获小胜,算不得什么!”
  他心底怎么也压不住那得意之情,只觉得生平名役,没有一役胜过今天这一役。
  他只率统率步兵两连,格林炮两尊,哈齐开斯机关炮一尊,就取得尽取全胜,不但解了柳州之围,甚至歼敌几两千人,胜得如此干脆漂亮,回想往日,无有胜过今天此役。
  战场上清军的尸体堆成了小山,那都是清军排成大队企图利用人海优势冲入黑旗军仓促构成的阵地,结果被密集的炮弹、枪弹反复收割,即便少量清兵冲到阵前,也被黑旗军用刺刀压下去了。
  他算是见识到了黑旗军的强大,器精械利,名不虚传,虽然其中多有新兵,但是在老兵的率领之下,打得十分流畅,竟然是没给对手以任何一点机会。
  特别是黑旗军老底子的那个步兵排,他总算是明白司马泰所说的敢以一排人攻击千人,当战斗力上的差距到了这等地步,兵力上的优势已经是指挥官考虑的次要因素了。
  不过这一仗能打得这么干脆漂亮,他自己也是功不可没,虽然比黑旗军的作战行动,他还是略逊一筹,但是对付这次乡勇、团练、溃军组成的队伍,他却是得心应手,收拾起来有若反掌观纹一般。
  要知道,他虽然被视为二流名将,却也数得上是鸡中之鹤,比这些乌合之众的统率强上不知几个档次,而且他对于这些土狗的招数完全是了若指掌,因此不到半日就调动了敌军,将其轻轻松松地彻底击溃。
  严格来说,清军是在炮火直接被打跨的,他们的指挥官甚至还没明白过来,前面的部队已经象麦浪一般彻底崩溃了,这让潘鼎新找回了无尽的自信。
  “外战内行,内战就未必在行了!”他暗自想道:“对付这些团练,柳宇未必有我这么多办法!”
  他低水平战争打得多,自然有自己的一套方法,现在统率高层次的军队来欺负低水平的对手,未免有点得意洋洋:“回报柳统领……”
  “职广西巡抚潘鼎新,奉令解柳州之围,已经在柳北大破敌众数千人,敌于现场遗尸七百余具,俘敌一千四百余名,我军损失轻微,仅战死七人,负伤二十余人……”
  “我已与柳州守军取得联系,柳州之围已解,我……”
  他朝着旁边一个黑旗军派来的参谋问道:“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那个军官当即说道:“分进合击,铁网合围……”
  “我军马不停蹄,决采取分进合击,铁网合围,对柳州南宁等附近残存之大群匪团采取坚决行动,任何对我军采取敌意之股匪,都予以打击!”
  既然桂林已克,黑旗军对地方势力的态度也为之一变,再也容不下任何三分二意的地方势力,而潘鼎新而主动把这个任务扛在肩上:“不需统领增援一兵一卒,潘鼎新愿用桂人治桂,在一月之内替统领扫清全桂……”
  潘鼎新已经在盘算自己心底的实力,他发现在接收柳州附近的黑旗军部队后,再加上预定要加强给他的两个步兵连,以及可以以黑旗军干部自行扩兵两个步兵营的权力,他的实力远较想象中的强。
  “凡人敢犯我黑旗者,虽远而必诛!”
  不知不觉,他已经彻底转变了自己的立场。


第二百零六章 方向(中)
  作为一个控制着几亿人口和上千万平方公里土地的未日帝国,清朝恰恰处在这个技术大飞跃的时代,因此在这个时代,他们能勉强维持着帝国的统治。
  电报就是大清王朝新近使用的统治工具之一,虽然并未成网,但是帝国不会象历史那样,对于边关的战事直到一两个月以后才有所了解。
  但是他们对于形势的掌握,还是远远落后于现实,一个冷酷的事实就是,直到桂林陷落的第九天,军机处才获得这一惊天动地的噩耗。
  这已经是大清朝历史上传递讯息最快的一次,但是谁都没想到,前头黑旗军才刚刚出了镇南关,还在研究着怎么往广西增调兵队,后头已经传来了桂林失陷的讯息。
  “这才大半个月,怎么就把桂林丢了?这是怎么搞?听说西省八旗几乎全灭?”说话的正是醇亲王,他身份敏感,平时极少说话,但是他一旦发话,谁不得不重视。
  谁叫他是光绪皇帝的生身之父,平日里醇亲王事事小心,从不孟浪,可是现在也不得不为儿子的江山打算:“若是按这个速度,这个春节就是我们满洲在北京最后一个春节!”
  作为整个早朝的掌控者,慈禧脸无表情扫了醇亲王一眼。
  自从慈安太后过世,她便是整个大清朝至高无上的主宰,但是她清楚得知道,有些敌人,有些藏在八旗中的人始终对虎视耽耽,要把她至高无上的权力夺走,把她彻底打入冷宫。
  闭上眼睛,她都知道醇亲王心底在想什么,他在替他们自己家谋算。
  这个妹夫平时处处忍让,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总是对人说:“财也大,产也大,后来子孙祸也大,若问此理是若何?子孙钱多胆也大,天样大事都不怕,不丧身家不肯罢。”
  可是她总是能察觉到妹夫那心底暗暗涌动的勃勃野心,前次对法开战之前,这位平时素称谦和的醇亲王竟然提出亲自抓兵权,要亲征越南,让她猛得几十年的那句话:“咱们满人混账多!”
  说这话的人已经死在她的刀下,只是一想到这些只知道勾心斗角的东西,她心中就不由一阵无力,但是很快她心底就涌起了一种兴奋。
  那是对于权力的一种拥有,一种对斗争的饥渴:“没错!祖宗入关二百多年,皇朝从无这般惊天变故,妹夫……”
  醇亲王一听这个妹夫两字,就心知要坏,那边这个始终抓着权力的女人声音带着一丝恐怖:“在此国家多事之际,还得你多担重责!”
  “臣愿为国尽忠!只是老臣体弱多病……”
  慈禧的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那原本有些苍老的面容也带着光泽:“我的醇亲王啊,这些年,你也歇息够了,不若出来带一带禁旅……”
  她决不可能是允许皇帝的生身之父在外统率大军在外,天无二日。
  有些事,明明是错误,但是只要为了手中的权力,她可以犯下人世间最大的错误。
  国家多事,宜立长君,可是她和慈安还不是贪图垂帘听政,立了光绪这个小皇帝,眼见光绪渐渐成人,她心底的恐惧便一日高过一日。
  只有这胜利的片刻,她才感觉青春又回来了:“礼亲王,你以为国家如何应变?”
  “太后,当年长毛造反,先皇也是日夜难安,忧心国事,后来又有夷变,不得已避暑承德,这都是太后亲身经历的事,当年那么大的风浪都度过去,何必在意这些毛贼……”
  礼亲王话说得滴水不漏,可是连一句实际的话都没有,太后点点头道:“当年长毛、捻匪、回乱、苗民齐乱,大局不可收拾,又和洋人起了冲突,不得不北狩承德,但是还不是应付过来了……”
  她已经胸有成算:“到现在这个时候,我们自己可不能闹意气,把老六请回来,与洋人交兵,他力有不逮,可是保咱们爱新觉罗,却他不可……”
  作为大清朝的最高决策,这个女人早就习惯了杀伐决断:“还好,赶紧把京师各库的快枪洋炮分发禁旅……”
  “还有……”一想到那个人的名字,慈禧心中已经转过千百个念头,最后还是说了句:“平乱非得李合肥出马不可,让他早率淮军南下,江南淮勇一并归他指挥……”
  自发捻平定,淮军就是整个王朝最强有力的一支军事集团,平时四五万人,战时则不下七八万人,尽操洋枪,这不算上分布在各省的淮军分枝,慈禧平时用的是大棒加萝卜的手法,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得不以狼驱虎。
  “我给他兵额十五万,也把我大清的江山托付给他。”到了这等地步,她心知什么才是正确的策略:“军饷军械军食,皆按十五万兵额支给。”
  “还有……湘鄂诸将忠心国事,现一体起事,各省督抚多招练军,内则保境安民,外则出省杀贼……”
  她的声音越来越响亮,转身朝礼亲王说道:“礼亲王,你通知总理衙门一声,商筹一个借兵助剿的法子!”
  “太后圣明!”礼亲王为人不堪大用,倒是还知道轻重:“奴才加紧去催促他们!”
  “只要洋人肯出兵助剿,什么事都可以谈,俄罗斯、日本、法兰西、英吉利、奥地利、比利时……”
  “老六热心夷务,就他操办这事!”
  既然鬼子六热心洋务,就让他承担这骂名,何况这骂名他不得不承担,毕竟这是爱新觉罗家的江山。
  “昔日先皇有言,平定发乱首登南京者为王……”慈禧对权力的运用越来越熟悉:“今天我也诏告天下,有能复桂林王者,封王……”
  她嘴角带了一丝神秘的微笑:“不似当年,是把一个王爵拆开封,是实打实的铁帽子王!”
  “奴才遵旨!”
  慈禧微微闭目,心中暗道:“肃老六!你是对的,可是死在刀下的是你,活到今天的,执掌天下的,却是兰贵人!”


第二百零六章 方向(下)
  香港。
  港口永远是那么繁忙,从世界各地和南中国海驶来的帆船、蒸汽船、渔业、军舰鱼贯出入,看来宽阔的海面,已经变得随得都是每前进一步,都需要领水员付出努力。
  特别是一些大型蒸汽船,首尾近百米,吃水又深,想要寻找一个良好的锚地,可以说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再加上时不时上船进行检查的皇军海军,这已经是远东最繁忙的几个港口之一。
  特别是最近广西省出现大规模叛乱的消息之后,这一繁忙的趋势更明显了。
  皇军海军和水上警察虽然每天都在进行着违禁品的检查,但是从军火到军工材料,所有的违禁品已经向准合法化转变,前提是你向国王陛下缴获足够的税款。
  由于有了海底电报,军火商第一时间作出了反应,从大炮、格林式机关枪到新式速射步枪、火药以及形形色色的军需品,纷纷从西方的各个港口以最快的速度输送到香港来,数目之大,甚至让香港总督都为之胆战心惊。中国各省地方政府的高级官员,已经派出了他们的官员,在买办和西方顾问的协助之下,全力从香港买到他们所急需的一切物资,特别是广东省和湖南省的官员,他们急需要的武器装备足以装备起一支十一万人的西方军队。
  许多劣质的军需品和过时的旧式武器,都在这次销售再次被清空--在去年和今年的早些时候,法国人已经在香港这么干过了,为了防止黑旗军获得武器,以致于他们被迫采购了大量完全过时的武器,甚至高价向与黑旗军有关的几家洋行购置了大批破铜烂铁。
  德蒙斯就是这种商业贸易的最大获利者,去年他成功地向法国人销售了数次旧式武器,用的借口只有一个:“这是黑旗军预订的货!”
  事实上,整个香港都明白,德蒙斯是黑旗军在香港的代理人,每年都有价值数十万到数百万元不等的军火通过他的渠道转到黑旗军手里,但是在香港,任何企图在这方面攻击他的人,不是被乱枪打死,就是在莫名的金融风暴中粉身碎骨。
  今天依旧有许多巡抚总督派来的官员千方百计要见德斯蒙一面,要求从他手里获得一定数量的军火,即便是少给些回扣也没有问题。
  他们所袭用的智慧,与法国并没有任何区别,只要从德蒙斯买到武器,他们就推托责任了:“如果我们不买下来,那肯定要落到黑旗乱党手里。”
  德蒙斯也愿意在这方面多交朋友,给的回扣也足:“好说好说,我这里兵器虽然破旧了些,可是都是很耐用的!”
  在整个香港的军火贸易总额中,德蒙斯洋行所占的份额是在大幅下降,这并非是德蒙斯中断或减少了与黑旗军的贸易,而是他们与黑旗军的贸易已经合法化,不再需要从香港中转。
  作为黑旗军和法国人在北越暂时停战的先决条件,法国汇理银行海防分行的克雷格主要提出,结束对黑旗军的禁运,海防中立化,黑旗军的军火船可以顺利地驶入红河,当然作为回报,黑旗军有义务整理他们与东方汇理银行的债务关系。
  因此德斯蒙的军火船正在源源不断驶入红河,海防的法国小舰队处于弱势之中,根本不敢阻挡,而现在他交代手下:“这一批军械,千万不要出任何意外……”
  他不明白柳宇为什么要购买新式的马克沁重机枪,而且还一口气购买一百挺之多,每挺附机枪弹五万发,至于黑旗军急需的步枪、重型火炮倒是只置办了少数。
  而且马克沁,还是指定购买最新型的无烟药款式,这种款式欧洲也是今年刚生产,价格很高,在他眼中看来,还不如先购买黑火药式的旧款先凑合着。
  他并不知道,作为速射武器,当无烟药的马克沁出现的时候,世界军事史才为之彻底改变。
  而使用黑火药的马克沁,可以说是极不可靠,频繁出现卡壳现象,而一百挺马克沁,让黑旗军有了能完胜大国陆军的实力--之前在越南与法军的交战,仅仅是一系列精心组织的特例而已。
  但是无论如何,他必须把这一个惊人的大订单完成,而且还要发挥自己的主动能动性:“咱们还有多少钱?剩下的钱……先去给我买一份许可证,我要授权生产无烟药式的马克沁机枪和弹药,不要在意价钱……还要,我们还要多准备现货!”
  德蒙斯敏锐地把握住机会,但是手下人却是反对:“经理……我们没有生产基地,如果放在越南,那属于黑旗军。”
  “而且,风险太大了!”一个买办说道:“今天刚刚得到的消息,有三个营的英国-印度营在香港上陆,而且总督大人正在召集欧洲人组织部队,至少要在香港再编成一个旅。”
  “有法国人失败的例子在前,英国人是不会干涉的!”
  德斯蒙有这样的信心。法国人已经成了整个欧洲的笑话,一想到正是在自己的支持之下,法国人输掉了一场不应当输掉的战争,他觉得信心十足。
  港督对于目前战争的判断,应当还是防卫性质的,当然,在战争期间,英国人应当会争取他们谋算已久的九龙和新界,但是无论如何,他们是不会与黑旗军展开一场不合算的战争。
  法国人都输了,英国人难道还要去当炮灰吗?
  再说了,再怎么强大,英国人在香港不过是两个旅而已,甚至还不满员。
  他并不清楚,此刻的英国内阁,正在谋划着一场远东战争。
  “作为香港总督,宝云爵士似乎太保守了,他居然我们在远东投入五个旅以上的兵力,还要皇家海军全部出动!”
  陆军大臣反对这样的见解:“这不可能,陆军的兵力尚不能在远东动员五个旅。”
  这个时代的英国陆军是历史上最精锐的一支英国陆军,他们训练有素,战斗力强,团结性好,有丰富的战斗经验,但是有着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规模太小。
  外交大臣提出内阁内部已经达成的共识:“所以我们必须需要日本的协助才能出兵。”


第二百零七章 出师(上)
  “没错!日本帝国应当派出两个师来协助我们!”陆军大臣同意了这样的看法:“我们也可以在某些方面向他们提供协助!”
  在整个十九世纪,英国人在远东世界所取得最大的进步,并不是两次征服中国,或者是对于缅甸的逐步吞食,而是成功地拉拢了日本这么一个小弟。
  为了对抗俄罗斯和野蛮的中国,日本人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英国的盟友,也以自己脱亚入欧的表现成为文明世界的一员,在感情和利益上,英国永远是亲近日本。
  一直到日俄战争甚至一战,英日联盟仍然是看起来牢不可破,甚至是会永远持续下去,日本将成为英国在远东最听话的一条走狗。
  对于这些西方人来说,日本帝国应当理所当然地协助他们任何合理或是不合理的要求,当然文明国家也会在事先与事后提供一定程度上的便利。
  他们清楚得知道,日本帝国现在大约拥有六个师的步兵和为数众多的警察部队,在几年之前的一场叛乱之中,中央政府的权威很好得到了执行,而且在北海道还建立了新的预备役部队。
  战时日本也可以扩充出数量众多的预备役部队,唯一困扰他们的是财政问题,但是财政大臣已经向内阁首相作出保证:“只要日本帝国履行在中国问题上的承诺,我们就可以替他们发行一批三百万英镑的政府债券,这足以让他们支撑两场战争了……”
  英国人在财政问题上是最精明不过的,从荷兰人到拿破仑,每每在他们精心组织的经济战争败下来阵来,现在英国人同样是希望日本人向英国借款来打上这么一场华丽的战争。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完美地保护和开拓英国在东方的利益,首先鉴于黑旗军占领了广西省,严重威胁了英国在广东与香港的利益,甚至还有可能进一步影响英国在整个中国的利益,这是英国人无法容忍的。
  英国对于中国的传统策略就是平衡,并不希望有什么强有力的人物突然崛起,以致于威胁到英国的利益,他们的梦想是中国就一直这么沉睡下去。
  如果有任何强力人物企图崛起,英国会第一时间将其扼杀,在历史上孙传芳曾经一统长江领域,但是由于直接威胁到英国在长江的利益,以致于遭受了英国人的军火禁运,只能向山东的张宗昌求援,最后不得不败于北伐军之手。
  而黑旗军这么有朝气的军事势力,必然冲击到英国利益,英国在过去几十年经营起来的庞大殖民帝国,很可能在东方首先崩溃,因此他们迫不急待地准备出兵镇压。
  这样的军事冒险自然是需要清政府付出惊人的代价,英国人已经准备好在中国沿海的半岛和港口上再狠狠割上几刀,至于香港殖民地的扩张,英国人甚至考虑扩张到广州附近的可行性。
  但是财政大臣建议,对中国战争的所有战费,战后应当折算成对天朝政府的借款,由天朝政府的全部税收来进行担保--不仅仅是英国人之前控制的海关税,英国顾问应当遍布整个中国政府的每一个部门和每一个层次。
  至于军事问题,陆军大臣很快作出了保证:“我们拥有最好的士兵,对战胜是有把握的,现在的问题是尽快把兵力部署到东方去,我们决不会重复法兰西小丑们的表演!”
  由于在越南的失败,法兰西军队已经成了整个欧洲的笑话,而作为英国人,永远是不会缺少法国人的种种笑话。
  对于法国人的失败,他们一致的观点是由于法国军队缺乏勇气和主动性造成的,而且法军对于殖民地战争毫无准备,装备和兵力都弱于当面的敌人,看来法军还没有从普法战争的阴影中恢复回来。
  但是法兰西毕竟用血来提醒英国人,黑旗军并不是象太平天国那样轻松捏个粉碎的对手,这支军队兵力甚多,总兵力达到了三到四万人,而且陆军大臣的情报表示:“黑旗军的装备整体是好的,装备了大量的速射步枪和小型火炮,总体水平只比我们落后十年左右,他们的训练水平,也是我们遇到对手中较好的,他们喜欢使用人海战术,在法国人的描述之中,经常集中数以万计的兵力展开潮水般的攻势……”
  “宝云爵士作为香港总督,是比较了解情况的,所以他比较慎重地我们派五个旅,但这几乎是三个师的兵力,不列颠王国是不可能派出的,所以我的建议是……”
  “三个旅,其中一个英国旅,其余增援部队从印度和斯里兰卡派出,除此之外,日本帝国作为王国的盟友,必须派出两个师参加战争,我们可以提供一批军事贷款和武器援助……”
  “同意!”
  “我们必须维护帝国的利益!”
  “我也同意!”
  “这一场战争,必定如同1840年的战争那样光荣!”
  ……
  桂林。
  黑旗军攻占这座城市已经整整半个月了,城市的面容已经可以说是为之一新。
  原本中国城市特有的垃圾与恶臭,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一起被清理出去的还有着清军在战场上遗弃的尸体和他们那缓慢的步骤。
  黑旗军的通信兵第一时间架设起了电报线,从桂林到南宁和柳州,都有了直通的电报线。
  但是冲击最大的是本地小手业业主,黑旗军随营的军装厂、修械厂、弹药所等小型工厂已经在桂林设厂开工,与此同时,黑旗军派人到处探矿,寻找些任何可以用于军用和民用的矿藏。
  先进的各种机器根本是这些小作坊主也没有见过,他们所需要的配套物资数量之大,名目之繁多,品种之新奇,都让这些小作坊主感到头皮发麻,但是他们也清楚得知道,这是他们最好的一次机会。
  黑旗军进城以来,秋毫无犯,柳宇所贴出的告示更是让这些小业主们心血沸腾。


第二百零七章 出师(中)
  中国永远是一个官本位的国家,不管是在哪一个时代,官的痕迹深深地刻入了每一个人的血脉里,这些兼有地主身份的业主们自然也不例外。
  黑旗军给他们的承诺是,只要他们能完成黑旗军布置的任务,不仅仅保证他们的财产安全和生命安全,而且还可以安排他们作官,更重要的是金不换的实缺--实缺,而不是什么捐班之类的玩意。
  这些小财主们,往往在乡下有着田产房屋,平时少折腾过什么补候、记名、捐班之类的玩意,人人手里都有个功牌,但是这都只是名目,平时连衙门里的公人都不瞧一个正眼,连童生都比这好用。
  一听到有实缺,而且按照黑旗军的说法:“不但是实缺,咱们黑旗军缺的工部方面的人才,现在是初起的时候,立了大功,将来便是二品、三品的大员……”
  这让他们为之心动,甚至同意黑旗军可以用黑旗票甚至是银行支票来支付货款,黑旗军也保证:“咱们的票子,在西省行用已久,你们若是有损失,一切都由我们承担!”
  承接下来的订单,可谓是史无前例,象军装这一项,黑旗军就安装赶出六万件套常服,足够这些作坊平时吃上好几年了。
  因此这些所谓的“资本主义萌芽”很快就效力起了新的主人,他们甚至比黑旗军想象中的更为大胆,由于缺乏流动资金,他们很快发现黑旗银行可以让他们事半功倍--他们纷纷把乡下的田地、房屋、水塘抵押出来,然后换得一张张大额的黑旗票。
  黑旗银行所发行的纸币,战前便已经在广西境内流通,黑旗军的胜利更是大大增加了这种纸币的信用,而黑旗军平时征购物资,也很少利用硬通货,而是直接使用纸币。
  现在整个广西省境几乎都是黑旗军的势力范围,黑旗军开始用刺刀和大炮来维护这种纸币的信用,黑旗银行时不时定期抛售出缴获的鸦片、白银、黄金回笼超额发行的纸币,维持着整体通货膨胀不至于超出黑旗军的控制范围之外。
  战争期间,不承认通货膨胀的存在是无济于事的--国民党政权在整个抗战期间都公开否认有通货膨胀的存在,但是改变不了物价飞涨的现实。
  柳宇对于怎么样控制通货膨胀,怎么样利用手上的若干货币工具,有着远超于同时代的认识,特别是拥有黑旗银行这一大杀器之后,只需要进行准备金率的调整,就足以在市面上掀起波澜来。
  何况柳宇清楚得知道两个典型的正面例子,在南北战争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合理地调控通货膨胀,压缩需求扩大生产,引发了战后经久不衰的大繁荣,而美国人所使用的工具并不是完全依赖于大规模发行纸币,而是通过证券市场发行债券。
  黑旗银行在对法战争之前就开始了他们的债券发行,而在战争期间和战争胜利之后,黑旗银行发行的种种公债获得了公开的好评,而现在黑旗银行就在广西复制他们在越南的成功。
  一部分被没收的物资与官僚资本,黑旗军往往发给战争公债,战争公债成了黑旗军收笼资金、积聚财力的良好工具,也是正是凭借着纸币和形形色色的公债,黑旗银行在短期之内,成为广西省内最大的金融机构,放款之多,超过了任何一家旧式钱庄、票号。
  与黑旗银行同时进入广西的,还有刘永福等人经营的若干家小型银行,他们在经营上采取更加激进的政策,往往紧随着大军第一时间,甚至于一些处于对峙状况的地区,也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他们的努力获得丰厚的回报,也是凭借他们的努力,黑旗军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已经把触手伸到了整个广西省的几乎每一个角落,虽然还有十几座县城和许多乡镇处于清军控制之下,但是黑旗军不断地集中兵力对这些残存的大股清军反复扫荡,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们打散。
  鉴于这种形势,谁都清楚广西彻底易手只是时间问题,何况在短时间之内,黑旗军在广西兵力已经进行了一次大扩张。
  根据黑旗军自身最新的统计,现在在广西境内,黑旗军的总兵力已经接近四万人,其中正规军、后方机关、指挥机构等黑旗军嫡系武装力量达到二万四千之多,几乎是出关时的一倍。
  这其间有从北越赶来的增援力量,也有在广西补充进来的新兵与俘虏,还有一些是老部队和新附军合编,但无论如何,这部分是黑旗军的基本力量,没有柳宇的命令,别人不要想从这里面拉走一个完整的步兵排甚至是一个班。
  只要是进了广西的部队,都进行了一轮扩编,原本五个连的小团扩成九连制的大团,九连制步兵团现在则编成了十二个步兵连,至于十二个连队的少数骨干团队,现在多半是一分为二,扩编成两个步兵团。
  在广西有的是兵源和缴获的新式兵器,虽然进行了这样的大扩编,但是部队战斗力并没有下降,这就是现代动员体制的力量。
  剩下的一万五千非正规军来源比较复杂,但是却是维持基层的骨干力量,其中有四千多人也是黑旗军的可靠力量,是从黑旗军抽调干部、老兵、班排扩充起来,名义上是各县的警察队、独立连及后方监护连。
  除此之外,就是潘鼎新所统率的三千四百人,成份比较复杂,其中既有黑旗军扩编出去的单位,也有潘鼎新的亲信,还有收编的民变武装,但是这支队伍算是较有战斗力,日夜都出动搜剿战斗,在某些方面表现得比新建独立连、营还要强。
  剩下的八千人则算是地方豪强武装,成份最为复杂,有的是迫于形势,有的是率众投诚,还有一部分心存怀疑,不过这八千人都是经过点编后留存下来,剪了猪尾巴脱了号衣,打起了黑旗军的旗号。
  至于省内残存的清军正规军与非正规军,只剩下了不到两万人,而且每日都在受到黑旗军的打击,兵力正在不断缩少,因此双方的视线都放在了黑旗军的下一步目标上。


第二百零七章 出师(下)
  广东和湖南方面的清军已经一日数探,坐探、前锋几乎马不蹄,企图找出黑旗军下一步进军的路线,就连湖北方面也是连添了二十个营头。
  至于湖南巡抚这个关系国家兴亡的险要位置,大清朝更是不敢大意,选了一位大清朝内一律认为通晓兵事的大将前来担当。
  这是以湘人治湘人,和湘军宿将的关系甚好,又在吉林练过健兵,一致许为海内难得的将材,甚是知兵,手上还有七营新练锐兵,一同随吴巡抚入湘,加上新募的湘军旧营,兵强马健。
  但是这两个方向,谁都觉得没有把握挡得住黑旗军的全力一击,既想着祸水东引,又想贵州方面能横腰一刀,把黑旗军切成两段。
  但是谁都清楚,贵州兵是天下间最弱的兵队,昔日贵州绿营兵以千人据营与太平军接阵,结果太平军只用七人决死冲锋就把这千余人尽数击溃,太平天国时期,兵将溃散的战例不少,但是丢脸到这等地步,却也算是空前绝后了。
  既然指望不上贵州,那只能是寄希望是川勇了,他们当即要求中枢催令四川总督多派精兵出省作战,御敌于省门之外。
  但是这件事的决定权,却握在柳宇的手里,这一天正是群英汇集,黑旗军的重要将领,除留越的刘永福等人,已经尽数到齐了。
  “先和大家通个气,我们和东方汇理银行的克雷格先生进行几次友好的商谈,我们谈得很愉快,只是在个别问题有不同见解!”柳宇开门见山地说道:“克雷格先生表示,我们必须退出中越,河内中立化,这是不可能接受的!”
  柳随云顺着柳宇的话说道:“这是我们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虽然说我们现在破关入桂,可是越南还是我们的大本营,我们在越南南北诸地,拥兵数万,兵强马健,眼见就要击破西贡,收复全越了,法国这样的条件,我们决不能接受!”
  柳宇继续说下去:“我们可以接受克雷格先生的部分条件,如海防中立化,承认法国在越南的特殊利益,但是我们的底线不允许动摇!”
  “没错!”黄守忠直接了当地表示:“为了拿下河内,我们可是付出几千人的牺牲啊,如今要把河内交出去,或者是中立化,我们的脸面何在!”
  叶成林也是同意他的观点:“在中越方面,可以稍作一些调整,但是河内和整个北越,是我们的后方,这一点绝不能让步!”
  现在的广西,只能算是一个不怎么稳固的后方,要经过相当长时间的经营才能稳定下来,相对而言,黑旗军在意的筹码是中越。
  对于黑旗军来说,现在摊子铺得很大,南越是可以放弃的筹码,事实上只要放弃了南越,包括刘永福在内的四个步兵旅,一万多名战斗兵员就可以回撤,而在中越方面,也可以抽出至少一个到两个步兵旅。
  北越方面部队很新,但是维持现在对海防的困而不打却不成问题,黑旗军眼前的条件是放弃整个南线,对于法国人战前旗和战后的损失,由黑旗银行发行一批十五年期的公债予以确认,但是法国要对等赔偿黑旗军的损失。
  克雷格在谈判中同意黑旗军的观点,为了确保临时性的停战协议达成,他甚至还同意了黑旗军可以利用红河航线来运送军事物资。
  相对而言,黑旗军也在南越暂时停止进攻,甚至还从部分地区撤退,将撤出的兵力编成一个混成支队北进,现在这个混成支队已经抵达谅山附近,马上就可以开入广西。
  但是在赔款问题上,双方争议太大,黑旗军希望法国人尽可多给一些赔偿,但是克雷格的底线是不赔款,但是法国人可以给予一笔优惠的法郎贷款,规格可以达到上千万法郎的级别。
  但是最重要的问题在于,克雷格不同意黑旗银行承揽对法公债,要求这一公债由东方汇理银行进行整理,事实上,他还提到了若干更优惠的条件。
  实际这些条件很多是有损于法国利益,却有利于东方汇理银行的,但是黑旗军这边也同样是以出卖越南利益作为交换条件。
  但是克雷格的谈判条件却比开始谈判时要高得多,原因很简单,那就是黑旗军陷入了与清朝的战争,虽然在攻克桂林之后,他的条件软化了许多,但是总体上,他仍要求黑旗军完全退出南越和中越,北越中立化。
  因此柳宇也继续说道:“克雷格之所以提出这样的条件,原因很简单,我们的实力还不够,如若我们坐拥二省,有对抗清妖之力,他自是愿意雪中送炭,这世界上锦上添花的太少!”
  叶成林笑了:“统领,您说个实在话,我们现在是磨拳擦掌,就等着您下命令了,您命令往东,咱们就往东,往北,咱们跟着去!”
  司马泰插了一句说道:“您说的没错,我们都跟着去就是!您就是带我们去西边穿山沟,咱们兄弟们也愿意去!”
  潘鼎新陪着小心道:“说得没错,我给统领当个跟班,统领一声令,我就跟着您走!”
  柳宇笑了:“这是好事!好事!”
  他笑了说道:“贵州方面,确实是个威胁,但是派兵太多,也不是个事!”
  他朝柳随云说道:“命令,以纸桥营为基干编成一混成支队进军贵州,加强炮兵一连,辎重兵一排,工兵一排……嗯,新到的马克沁机枪再加强一连四挺,嗯……”
  他想了想,朝黄守忠说道:“给他们一个团的全套干部,从步兵班到团一级都要配齐,交给你了……”
  黄守忠手上也缺少干部,但是他知道这是扩大影响力的最好机会:“保证完成任务!”
  无论如何,他很愿意有这么一个部队带上浓厚的黄守忠色彩,即便这个部队属于偏师,接着柳宇继续说道:“我们主力的攻击方向,大家都有不同意见,现在我倒有个个人建议……”


第二百零八章 决心(上)
  个人建议--这是好听的说法,说难听就是柳宇要独断了!
  但是所有人都会心一笑,他们清楚自己在这个问题只有发言权,而没有决定权,而且这一个月来的胜利更是让他们有了十足的勇气和信心。
  越是对清军有所了解,他们越是对自己的胜利有足够的信心,特别是象潘鼎新这样熟悉清军内幕的人物,更是信心十足:“待统领一言决之!”
  柳宇却是笑了:“不能搞一言堂,我们还是先来看周边各支敌军的实力吧!”
  在大比例的地图上,标出了黑旗军近期可能遭遇的几支敌军,这也是将领们信心的来源。
  因为在质量上,甚至是数量上,黑旗军都占有优势。
  黑旗军以二万四千军骨干军队及一万五千名稍有战斗力的非正规军,控制一省之地,在任何朝代都可以认为是军事冒险,在大清朝却不是这么一回事,这样的配备,简直可以用奢侈两个字来形容。
  晚清一切问题的根源在军队上,而军队让任何改良的可能都荡然无存。
  晚清的财政收入赋税额入,连同海关关税、厘金在内,每年约收银七八千万两,其中须扣除每有欠完银约六七百万两,而财政收入的百分八十,也就是六千万两左右,用于供养军队,而非军事性的支出,只有财政收入的百分二十,其中还需要支付满汉权贵的骄奢之用,因此任何改良的可能都不可能存在。
  在六千万两的军事开支中,没有任何战斗力的八旗与绿营消耗了将近一半,京外旗营约30万人,每年需要开销一千多万两白银。
  而绿营额兵六十四万四千人,岁饷九百九十六万两,而实际兵员不足额,实存绿营兵力在四十万左右,理论上的实发兵饷在五六百万两银,但是实际却超出此数:“绿营兵仍归无用,岁仍糜饷一千四五百万两”。
  绿营和八旗这两支毫无战斗力部队的存在,浪费了军事支出的一半,而有战斗力的各省营勇,以户部登记档可考者核计,计有五十四万余员名,一岁约需饷银三千四百万两。
  但是谁都清楚,这五十四万名营勇虚额甚多,象淮军、毅军稍有战斗力的部队不会超过二十万人,这二十万人中当中能堪大用的部队更是少之又少,分配到各个省份上,更是显得可怜。
  以当面的广东为例,1878年只存有水陆勇丁9000人,除了方耀潮普营尚能“悍猛不畏炮火”外,其余“大半乡练土兵之旧”,到了1883年张树声回任两广总督,感概“通省陆路练勇六千余名”,“以一省之大,欲求一枝整军劲旅,藉以应敌御侮,不可得也”,甚至还感概“粤将不知操用洋军火”。
  这还是算得上战斗力上等的勇营,至于广东绿营、八旗更是空糜军饷的存在,张树声不得已从吴淞口调来自己的老底子武毅右军五营,以后彭玉麟督办军务,也从江南调来习用洋枪炮的老湘勇及毅字营四千人。
  这六千五百之众,可以说是黑旗军攻略的最大敌人,除此之外,张之洞接任两广总督,又在山西巡抚任内为山西防练各营各式前后膛洋枪择其最佳者调走五个营的装备,准备装备广东勇营。
  在历史上,张之洞发扬他虎头蛇尾的特性,等中法战争战事一结束,立即将有战斗力的武毅右军五营裁成一营,并入他的五营广胜军,可是在这个时空,广胜军固然成军了,有战斗力的武毅军却保留了下来。
  但无论如何,象武毅右军、彭玉麟老湘军这样的部队,战斗力只能相当于黑旗军骨干部队扩编出来的新部队,但全省只有六千余人,至于广胜军、潮勇这样的三流部队,只能与潘鼎新招募的杂牌部队相当,但也只有七八千人,至于剩下的部队,那可以说是“余子碌碌”。
  至于湖南,原有勇营武器老化,“风气未开,所用前门洋枪,屡修屡坏”,只有新任巡抚带来的绥巩军装备较好,计有马步炮队十一个营头,计有兵力近五千人,而湖北与发捻交战时,曾有水陆营勇六七万人,可是到1872年,只剩下步队十一营,7900人,水师大小炮船240号3700人,以后裁撤更多,直到中法战争爆发,才仓促新募营勇十余营,但是“湖北通营绿营,向皆沿用土枪”,湖北勇营稍稍先进,但是几乎全用前膛,再参用极少数后膛枪。
  其余邻近地区的清军,更是不值得一提,江西,几乎无几可可言的勇营存在,只有一些绿营、八旗来勉强维持治安,安徽这么重要的地区,历史上郭宝昌的卓胜军曾有马步十七营七千人,但现在只有两千人,每营只有后膛枪125支,其余只能用劈山炮和刀枪凑数。
  换句话说就是,黑旗军无论朝哪个方向攻击,都会形成战场兵力上的优势,不要提质量上和武器上的优势,可以在清军反应过来之前击破其一大股。
  柳宇的信心正是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之上:“昔日成吉思汗经略中原之际,曾与木华黎有言,‘太行以北,朕自经略;太行以南,卿其勉之’,此是豪言壮语,今日我柳宇虽然不才,也要学一学……”
  他正声说道:“湘鄂大江,我自经略,粤闽南省,就赖诸位将军了……我黑旗军以四个旅攻略东省,我柳宇则以步兵四个大营为基干,北渡大江……”
  “四个营?”潘鼎新倒吸了一口冷气:“统领不多带些部队?”
  柳宇从容不迫:“足够了!新到的马克沁重机枪,每个营带去六挺,直属再带十二挺,三十六挺重机枪,再加上快炮二十尊,两个团的全套干部,足以饮马长江了!”
  柳随云插嘴道:“就是四个步兵连的大营,加上机枪连,也只有二十个战斗连队……”
  柳宇笑道:“直属队有三个重机枪连,六个炮兵连,加上骑兵、辎重、工兵连,总共已有三十二连队!”
  “手握三十二个头等连队,还有什么可惧!”柳宇正声道:“区区一个吴大澂,不过螂臂挡车!”


第二百零八章 决心(中)
  一说到吴大澂的名字,柳宇不自觉地就带了些锐气,有若只手执剑,刺破九重天。
  不过黑旗军的将领们可不这么想,特别是潘鼎新当即站了起来:“统领,这吴大澂不可小视啊!”
  这吴大澂可以说是近年来大清朝少有的后起之秀,最是通晓兵事,尤其精通洋枪快炮,以前随左宗棠西征,后来在吉林练出了巩绥等四军,共计马步十五营五千健兵。
  中法兵事一开,吴大澂转调天津,会办北洋军务,与他同行的还有他精心操练的绥巩军,现在已随他南调湖南。
  根据潘鼎新所知,在湖南的绥巩军火器甚强,已经是清军少有全操后膛的存在,还有各式西洋开花大炮,火器之利,只逊色于李合肥自领的淮军嫡系,吴大澂又知兵事,这必然是难啃的硬骨头。
  何况既要决心饮马长江,那恐怕柳宇统率的这三十二个连队会接连击破十几股大敌,歼灭湘鄂川赣诸省清军,才有可能进抵长江,更不提淮军随时有南调的可能。
  潘鼎新情不自禁地说道:“这事过于孟浪了,统领,吴大澂通晓兵事,决不可小视,统领此去,只统率了二十个战斗连队,实在是敌众我寡,成算不大啊!”
  “没错!”司马泰也开口说道:“哪有光让我们吃肉的道理,湘鄂贼众之多,远胜粤海,统领要小心为止!”
  “是啊,我们乌鸦营也能啃骨,打硬战!”叶成林直接了当:“如果真要用这点兵力攻略湘鄂,不如让我来!”
  谁都清楚,柳宇这次北去的三十二个连队,总兵力不过四五千人,其中步兵连更是屈指可数的十六个,只占总数中的半数,拿这点兵力去攻击湘鄂,风险实在太大。
  虽然说湘鄂两省有战斗力的正规军,不过一两万人,但是加上形形色色的八旗、绿营、团练、乡勇,恐怕是十万人都不止,而且乡间散勇太多,恐怕是重复早年太平军北伐的局面。
  “统领,昔日太平军以两万精锐北伐,转战数万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最后却是师老无功,全军尽没……”潘鼎新继续劝道:“不可大意啊!”
  “我意已决!”柳宇笑道:“何况经世易支队马上就要出镇南关,这可是一个加强团的兵力,足以充当预备队了!”
  “湘鄂大江,我自经略,粤闽南省,就赖诸位将军了!”他又拉住了潘鼎新的手:“至于西省,还看得潘抚台了!”
  黑旗军的这次攻势,首先从云南方面发起,在短短三天时间之内,云南方面的黑旗军克服地形上的不利条件,接连发起四次攻势,歼灭了滇军六个营头,击溃了七个。
  这些黑旗军的二流部队,虽然装备和战斗力同广西方面的黑旗军主力没法比,但是胜在兵力多,无论是装备还是训练都较滇军这等清军中的第三流部队强出不止一档,因此一旦开始战斗,就是势如破竹的局面。
  滇军本来就是以装备低劣训练极差而著称,更别提之前在保胜战役中被黑旗军歼灭过一次,一时间那是全军皆溃,一路撤至昆明,直到两千川军赶来填防,才算是稳住了阵脚。
  但是黑旗军也一路追击到了昆明城下,但是对于慈禧和满洲权贵来说,恶梦才刚刚开始。
  虽然纸桥营只以一个加强步兵营的规模向贵州进发,可是他们的佯攻可是却是有着十足的气势,任军机的哪一位大员都会以为,黑旗军是准备东西并进,然后一举入川。
  在贵州巡抚的奏报上,清楚得写着:“黑贼以十万人北进,我兵虽奋勇接敌,无奈敌兵太多,火器太利,以区区二营之众,挡贼十万精锐……记名提督蒙率队死战不退,敌势如潮,终日不退……敌军死伤,已逾万人,惟我军一切火药药子全数用尽,又与敌之大队施以肉搏……蒙提督以下皆数殉国,其忠烈感天动地,敌之死伤,亦不下八九千人……”
  无论如何,贵州军总算是连退百余里,只被黑旗军歼灭千人,保存了大部主力,而纸桥营同样没有实现一战歼灭清军主力,然后借机进取贵阳的目标。
  既然没有实现主要目标,纸桥营当然采取了既定战术,一方面以步兵连为主力,反复寻找清军主力企图决战,另一方面就是借机占据了几个财源和粮草都较多的县城,就地利用人力物力进行扩军。
  要知道,纸桥营这次可是带了一整团的全套干部过来,当即撒开大网,将部队扩成了四个大营,同时从广西方面运来了大批武器装备。
  虽然说这些装备中,后膛枪不多,基本是前膛枪,可是在贵州这些绿营壮勇的眼中,却是无可抵抗的先进火器,因此在建军的这段时间之内,清军不但没有发起反攻,反而丢失三座算得上相当有油水的县城。
  这两路进攻,也让满清中枢也有了错误的判断,他们从北方调往南方的军队,大部分是准备走陕甘,以防止四川失守。
  而作为进攻的主力,柳宇同样率领部队进行了佯动,最终他所统率的部队比他所预计的规模要得多。
  步兵连队不再是十六个连队,所有黑旗军的将领都一致要求,柳宇的司令部必须带两个警卫连行动,除此之外,还增加了一个完整的四连制步兵营,这样一来,柳宇就有了二十二个步兵连,加上非步兵连队,计有四十个连队的规模。
  此外,经世易支队在抵达广西之后,立即向北开进,立即全部加入湖南战场,而因这些变化所减少的兵力,是东进部队主动抽出来。
  现在东进部队虽然还是四个旅,但是每个旅下属只辖两个小团,但是干部们的决心很好:“统领用四十个连队攻击湖南,而广东方面还有一百个连队,如果我们再输,那就对不起自己!”
  而北进部队的佯动,首先从对湘桂边境上残存的清军部队开始。


第二百零八章 决心(下)
  湘桂边境上还残存几千桂军、桂勇、团练、乡兵,都是在经过黑旗军几次打击之后的惊弓之鸟,不过现在他们都缩到寨子里去,企图利用那道寨墙来挡住黑旗军的攻势。
  “开赌了!看几发他们投降!”几个炮兵刚刚放列好阵地,就有人嚷开了:“几发?”
  “一发!”
  “三发!”
  “我认为是五发!”
  黑呼呼的炮管已经直接对准了寨门,四门从法国人手里缴获的四十七毫米山炮直接就在那里放列着,等待来一轮齐射把寨子里的守军意志给集体轰跨掉。
  寨墙上堆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几乎是炮兵齐射的最好目标,但是每一个躲在寨墙后的清军,心底都在发冷。
  那杆黄色的大旗已经不再迎风飘扬,被一发不知道哪来的子弹打成了两截,现在只剩下光秃秃的旗杆儿,大大损伤了守军的士气。
  但是清军没有勇气敢去把旗重新树起来,前面三个只要钱的勇士刚刚站了起来,手还没抓到旗杆,已经被黑旗军的子弹一枪毙命,扑通一声就倒在地上再不起来。
  从开仗到现在,他们也打了几百发子弹,可是根本看不到黑旗军那边有什么伤亡,倒是他们这边,被黑旗军的枪手打死打伤三十多人。
  黑旗军的枪手邪门,专门打当官的、操炮的,打到现在,军官已经被打死打伤了十几人,几乎都是一枪毙命,炮队更掺,架了三次炮,都是炮还没架起,炮手已经被打得死伤殆尽,最后只能扔在寨墙。
  现在更夸张了,黑旗军就在寨门对面架起了大炮,直对这边就要轰过来,让这些普通的清军士兵想起了许多邪门的传说。
  传说中,黑旗军是把大炮弹象雨点那般打,一出手就是几万发大炮弹,不管再坚固的城池,瞬间就全推平了,几个从黑旗军炮口下逃生的老兵一边发抖一边说道:“我见过他们打过机关炮,十几个营头,一轮火雨后就全没了,连个吐气的都没有!”
  “真连个活人没有……”
  黑旗军的炮兵已经准备开火,那边的寨墙突然挂出了白旗,守军大声叫道:“不要打!不要打炮!我们投降,不要打了!”
  那声音带着撕碎人心肠的绝望,几个军官炮兵张开双手,无奈地说道:“居然没开炮就投降,昨天那寨子好歹也顶了三发炮弹才投降!”
  成群成群的俘虏被押下去,干部们和老兵在整理战利品,少量较好的火器将成为黑旗军二线部队的装备,而柳宇带来两个整团的全套干部,就在俘虏中挑选着体格健壮而老实可靠的士兵:“有没有自愿加入我们黑旗军的?待遇从优,不克扣军饷,伙食包干……”
  对于这些已经好几个月没看到过军饷是怎么一回事的清军士兵来说,替哪边卖命都是一回事,何况在黑旗军这边似乎还有着更好的待遇。
  一锅锅热腾腾的排骨汤就架在那里,等着这些新兵享用,在接下去的几个星期里,他们将进行着与以前完全不同的训练。
  与对法战争不同,黑旗军在这场战争中能越打越强,充分享用了清军留下来的诸多战利品,他们会对这些清军俘虏进行气节上的教育,给他们讲一讲二百多年来的屈辱与血泪,让他们享受难得的尊严。
  何况在物质条件上,在少了长官的克扣之后,这些俘虏发现加入叛匪的收入反较政府军提高了接近一倍,更不要提崭新的军装了。
  这些俘虏与黑旗军老干部,再加上经过训练的广西、北越新兵混杂在一起,组成了柳宇出征湘鄂坚实的后盾,虽然他们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缺陷,战斗力比起黑旗军老部队来说是不值一提,但是他们当中的许多人,日后却成为这支军队的高级将领。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影响,是黑旗军把这些在湘桂边境的清军残部大部肃清,残存下来小股败军失去了继续成群活动的可能,只能多则三五十人一股,少则一二十人一群流窜山林,在短期之内是对黑旗军的后路形不成威胁。
  ……
  几个穿着号衣的清军士兵提着鸟枪,懒洋洋地看着南方的大山。
  南方的枪林弹雨,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他们关注的问题在于自己又能蒙混过一天了。
  这算是不错的好日子,除了出征那天几百个婆娘娃子哭天喊地,让他们心惊肉跳之外,一切都似乎很不错。
  一次性补发两个月的军饷,军米掺的沙子也没了,菜里也突然见了肉,平时们几个兄弟一起赌赌钱,推推牌九,没事提着枪下地拔两根青菜,弄只鸡回来,再写意不过了。
  他们伸了伸懒腰,然后相互询问道:“要不要来一盘?”
  军纪荡然无存,昔日湘军的锐气在他们身上已经找不出任何影子,他们只是一些要活下去的可怜人而已:“放上几枪就能赶跑黑旗贼了……”
  骰子、牌九就堆在地上,几个老兵玩得不亦乐乎,就连一些年轻的新丁也在跃跃欲试,正当他们玩到兴头的时候,一个老兵突然提起了快枪,大声吼道:“滚出来,老子开枪了!”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都是好兄弟,别开枪!千万别开枪!”
  就在他们不远的地方,突然涌出了一大堆穿着号衣的人,其中不少是挂了彩,相互搀扶着:“好兄弟,我们都是替大清朝卖命的,没死在黑旗贼手里,死在自己手里,最冤枉不过了!”
  “是啊!看在都是替大清朝效力的份上,放我们过去吧!”
  哨兵们已经全部站了起来,赌具丢了一地,他们现在总算是看清楚了,好多一群人,恐怕不下三四百人,全是穿着号衣的清兵。
  只是这些清兵全都是徒手,眼下狼狈不堪,甚至还有不少人缺肢断足,相互搀扶着,更不提其中的彩号了。
  他们叫着:“老兄弟,放我们过去,我一辈子记你的人情!”
  还有彩号在地上打滚:“痛死我了,我回去也是个废人了!几位,看在都是吃皇粮的份子,给我一枪吧,给我一枪吧!”
  这些败兵残将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军人气质都找不到,看着他们浑身是泥,衣上带血的模样,守军的心都软了:“你们是从南边那逃回来了?”
  “逃个屁!”一个带头的老军官说道:“黑旗贼真要动手杀咱们,全都光上十回了!这几位兄弟,咱是合字营出来的,三十多年厮杀生涯,从没见过更凶狠的贼人,这一回就求回乡老实种田,不再胡想什么了!”
  他话这么一出口,当即有一个老兵问道:“你是合字营出来的?我也是合字营出来的?你是?老冲,怎么是你啊!”
  故人相见,那是两眼都是泪水:“来来来!快给老冲弄吃的,我们是三十多年的老交情,从曾帅手下就相识了!你这回是失手了?”
  “老兄弟,可怜啊!”那真是一把眼泪一把汗:“兄弟我真是没脸面见你,咱们县里这回出去四十七个,活下来的不到三分之一!”
  他就说起了与黑旗军交战的情况,也说起了被俘之后的情况:“青壮的不是被贼人补入队中,就是成了他们的苦力,咱们这些挂彩,残废的,老弱的,他们给了遣散的票子就让我带队回湖南来了……”
  这些老弱病残,可以说是黑旗军不要的,也是毫无价值的,但是柳宇却把他们派上了用场:“黑旗贼厉害着!咱们三十多年的老交情了,交个底!回家吧,别把这老骨头扔在他乡异地!”
  “黑旗军就这么厉害着?老冲,我也是见过世面的,别唬我!我可是拿过功牌,杀过广西老长毛的!”
  老冲连口气都没喘过来,当即就哭了起来,好一阵子才说道:“你问问这些兄弟就知道了!咱们湖南人实在着!”
  “黑旗贼厉害着,厉害在什么地方,就是器械精锐,每仗就是几千杆后门快枪,子弹打得象雨点一般,连个能站住脚的地方都没有!”
  “没错!我们一个营头,人数虽多,可是比火器,比不过他们一队人,我们一营人冲出去和他们一队人接阵,结果才冲了百来步,全营就只剩下两成人了!”
  “他们的洋枪都是后门快枪,射速胜过咱们几十倍,上百倍,而且威力特大,炸子一响,等于是咱们的劈山炮炸下来了!”
  败兵们七嘴八舌地说开了:“没错,我们的洋炮,只能等于是人家的洋枪,不过要说利害,还是人家的快炮可怕!”
  “黑旗贼每战必携大小快炮数百尊,每炮皆等于我们的百磅大炮,只要大炮一响,那可以说是遍地火蛇,象桂林这等名城,直接就让黑旗贼用炮轰平了城墙!”
  “贼中还有利器,每分钟能放炮数百出,弹如雨下,我们十几个营头,硬生生被这么一门炮给轰跨了!”
  败兵们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消息都说了出来,让这些守兵个个脸色苍白,不敢多说话,最后终于有人嚷了:“老冲,咱们三十多年的老交情,你绝对不会蒙我对不?咱和你一块回家去!”
  “回家去!”
  “打不过,咱们回家就是!”


第二百零九章 排兵
  “黑旗盗用心实在狠毒,更胜于昔日的长毛……”
  秋风萧瑟,衡阳知府田德明更是觉得天凉好个秋,眼下这局面他根本收拾不过来:“往日长毛蚊聚,也不过虚言兵力而已,如今却是突然涌入这许多彩号败卒,让我如何收拾……”
  太平天国时期,太平军多半取蚊聚之势,出战之前虚张兵力,明明只有二三万人,却是诈言二三十万人,许多战斗力不强的绿营、乡勇一听到这样的大数字,不用太平军动手,自己先崩溃了。
  可是今天的这个黑旗军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手段多着,别的不说,光是遣返过来的伤兵、俘虏就有一千多人,这一千多张嘴就是什么事都不做,都能把衡阳府给吃出一个大洞来。
  更何况这些人对于大清朝来说是毫无用处,看看他们的伤口,看看他们的年纪,就知道他们扛起枪都困难,根本派不上用场,可是黑旗军这一手够狠毒,让田德明不得不在原来就见底的钱粮中拔出很大一部分来填这个无底洞。
  不救济这些人不行啊!这些人好歹是为了大清朝卖力折腾成这样的,任由他们在外面风吹雨打,也不知道会寒了多少忠义之士的心,更何况黑旗军派他们回来,就是想让他们在外面胡说八道的。
  黑旗军往湖南和广东都遣返了过千名的俘虏,这一千多名俘虏到处乱说话,一时间军心不定,特别是一些老油条,一听说黑旗军的厉害之处,就立即带队跑了,老油条一跑,新兵也跑了。
  现在衡阳府附近的军队,还没开上一枪,倒先跑了五六百人,几乎是驻军二成的兵力,退回来的败兵说得有板有眼,他们也不得不信。
  整个边境上的队伍都有人连继不断地跑,据说有些马上要与黑旗军接火的营头,几天下来已经跑散了一半。
  黑旗军的狠毒并不局限于此,这些散布流言的败兵还说黑旗军优待俘虏,在地方上秋毫无犯,让各地已经拉起来的团练都存了犹豫之心。
  现在已经不是曾文正公的时代,田德明苦叹一声,自己宦海沉浮几十年,怎么最后就折腾到这么一个苦差事。
  府里的库房已经可以饿死耗子了,外面的兵大爷们一天一次催饷,简直是把他架上火上烤。
  不过人家说得是实情,平时当兵可以在外面做个小买卖,一年发五六个月的饷也能忍了,毕竟这当兵点名的事情算是人家的兼差,可是现在是把拿去拼,不多发点恩饷,人家凭什么把脑袋交给你。
  兵是小事,筹款是大事,可是湖南这个地方,早年民风剽悍,乡间又有无数通天的人物,下乡催饷却是连路费都收不回来,几个办团练的豪强都把钱抓得紧紧的,搞起了自己的独立王国。
  这些人眼界高着,曾文公正是他们的榜样,他们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出人头地,至不济也要狠狠捞上一笔,结果就把衡阳府给架空了。
  本来田德明还把希望寄在了新任湖南巡抚吴大澂的身上,毕竟这位吴抚台知晓兵事的名气还在,黑旗军的这点小手段,抚台大人应当看得清楚。
  结果抚台大人一不给钱,二不给政策,只是命令田知府善于加容,再也没有多余的话,这让田德明心情越觉焦灼。
  “诸位,黑旗贼迟早要进犯湘南,各位都是本乡本土的英杰,有什么主张,不由和本府谈上一谈……”
  只是田德明的热情,却是换来了乡绅们的一片冷漠,最后终于有个老乡绅发话了:“看看再说!”
  看看再说,这是这些豪强们一致的心声。
  原本他们是一片热诚,黑旗贼造反,这是天赐良机,保不定衡阳就又出了些高官贵人,大家自筹干清,有心扶保大清成就个人的一番事业。
  可是听逃出来的败兵这么一说,他们心先冷了大半,这一回的反贼不同于太平天国的长毛,枪多炮多人多,更要命的是,器械精利,寻常的小县城撑不过一天就被人家拿下了。
  昔年长毛攻城,可是有不少城池在无数太平军的围攻之下坚持数月之久,哪象今天这么如同纸糊一样。
  可是仔细一想,却觉得人家讲得很有道理,黑旗军自出镇南关到攻取全越不过是两个月的时间,平均下来,一天要拿下一座半县城,就是桂林这等名城也不过是守了七天而已,南宁、柳州更是两三天就丢了。
  一想到败兵所说的种种事实,他们的心冷下来之后,想到的最后方法就是这个:“看看再说……”
  乡绅们忠义的为数不少,但是大伙儿更清楚现实,这一举一动关系着整个家族的生死存亡。
  田德明的心更冷了,他只能寻找一条出路来:“看来,看来……也看看再说吧”
  吴大澂不但是兵家名宿,更是位金石大家,看着眼前这方印石,他的眼睛咪成了一条缝。
  “平南将军……好兆头!”吴大澂连声笑道:“没想到居然捡来了这么一方好印石……”
  他是在书房办公事的,做为一个文人,书房可是堆了不少古书,一套千卷本的《太平御览》是必不可少的,只可惜是四库本的,至于其余的集子,一时间备得仓促,也多半是明本,少有影宋本。
  座中不缺的是青年才俊,这是吴大澂入湘后做的第一桩事,鉴于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生会打洞,他征选年轻有为的世家弟子作为统兵大将,一时间从曾文正家、左季高家到李续宾、王鑫、李元度的子侄兄弟都来了一大群。
  这些人的父兄在二十多年的那场战争立下了汗马功劳,而现在吴大澂对他们寄以厚望,只不过现在最受吴大澂重用的却是坐在他对面的这位将军。
  “王将军转战数千里,屡创黑贼,从容转身而退,正是你等楷模……”吴大澂脸带微笑:“我原本还有几分惧意,王帅这一入湘,却让我有了十成把握!”
  坐在吴大澂对面的王德榜一脸正气,面色坚毅:“制台何须提此恨事,可恨兵少将寡,必然新手斩柳于刀下……哎……”
  他这么一叹气,吴大澂却要给王德榜压惊了:“朗清何须做此儿女状,你是楚中名将,这一番远征南国,诸军皆灭,唯君从容不迫,以大将之风转战数千里,安然退入湘中,兵器兵将不但不少一件,反而有所增益!”
  王德榜仍是摇头道:“若当日我有五千巩绥军,徐制台又如何能陷于贼手……”
  他说的是桂林失守,徐延旭、李秉衡皆被黑旗军俘虏,只有他名义上在城外游击,一见风头不对,立即率部狂退数百里,从桂林一路退到了长沙,这才站住了阵脚。
  按大清律,象他这等情况是要杀头的,可是现在大清屡战屡败,军纪荡然无存,何况王德榜虽然败得轻松,可是一路退下来,却不忘抓住实力,现在他坐拥五千战兵,吴大澂只能将其视为腹心。
  吴大澂继续劝慰道:“不必在意一时胜败,全湘兵将,现在已有三万余众,每月尚可补足六营之多,既有朗清的楚军,又有我的绥巩诸军,可以说是稳若泰山……”
  一说到这个,吴大澂就顺手转向了书架,从一堆太平御览中抽出了兵部的几卷:“如今柳贼阴谋已泄,他是决心北进长沙,来得正好,我与君两路并进,自侧面而击,可取全胜!”
  自从黑旗军攻破镇南关以后,吴大澂还是第一个提出在野战中要解决黑旗军的将领:“我湘中乡勇团练无算,贼既入境,必纠缠于此,又有名城甚多,驻有勇营绿营兵队,足以自持,待敌师老无功,正是我等成就功名之时!”
  王德榜应了一声:“制台高明,有德榜在,无须担心后路……”
  ……
  黑旗军的第一波攻势既便不象潮水,也要象大浪一样把湖南边境上的若干大小哨所淹没了。
  对于这些处于分散配置的哨所来说,失守是毫无悬念的事情,唯一的悬念是他们能坚守多少分钟--坚守一个小时对他们来说是过于艰难的任务。
  配备在哨所的清军部队,几乎是第一时间投降或被歼灭,整条省境线上的枪炮声提醒着后方的部队,他们面临着艰难的选择。
  柳宇骑着马踏过了省境线,他长长了呼了一口气,然后问道:“我们只有四十个连队,步兵连只有二十二个,敌人在湘鄂两省有两百个步兵营,有胜利信心没有!”
  “有!”回答他的是如雷的欢呼声。
  黑旗军在最初的潮水攻势之后,重新组织了战斗开进序列,无数的通讯分队利用电报、电话、人力、畜力在传递着一个个好消息,同时让司令部掌握好整个部队进攻的节奏。
  当天下午,黑旗军已经拿下了第一座县城,歼敌百余人,但是县城内的绿营兵和团练跑得比兔子还快,黑旗军根本追不上。
  “命令部队,作好歼灭敌人的准备,炮兵立即跟上,还有……马克沁重机枪暂时不要动用!”
  黑旗军对于进入湖南省内的作战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们清楚要同时进行三种不同层次的战斗。
  首先要力图要野战中歼灭敌人,其次要做好攻坚战斗,对于困守坚城之敌,使用步炮协同战术,同样予以歼灭,第三就是要对付形形色色的地主武装。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层次的战斗,都要求黑旗军必须完成一次又一次的歼灭战斗。
  当天晚上,团练零星开火骚扰黑旗军,迅速被黑旗军逐退所歼灭。
  第二天开始,全线都开始接触,黑旗军采取尖刀战术,以尖刀排为先锋,大步推进,企图寻找清军主力进而决战。
  但是当天战斗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不满意的,黑旗军没有找到清军的主力,只是堵住了二百多名绿营兵的退路并将其全部迫降,其余的战斗规模很小,全天歼敌不到一个营。
  对于黑旗军来说,这样的战斗简单是得不偿失,更要命的是团练的骚扰始终没停止过,虽然强度很低,但仍然一定程度阻碍了黑旗军进攻的速度。
  由此第三天黑旗军当即采取大炮打蚊子的战术,把目标盯在了团练、乡勇的身上,采取熟悉的分进合击、铁网合围战术进行了两次拉网,少数团练哪见过这样的架势,当即有三百多人陷入了网内。
  黑旗军这一回可是毫不客气,迫击炮、速射步枪、炸药包、手榴弹都用上了,两门轻型山炮直接拉上去压制,甚至还有一挺重机枪进行了超越射击,到第四天上午,这股团练被彻底解决。
  这一天还有意外之喜,黑旗军虽然没有成建制的歼灭清军,可是在多处战场都给予敌军以歼灭性的打击,按照参谋部柳随云的总结就是:“入湘以后战果最大的一天,其中两次捕获敌约半个营兵力,并给予重大打击……”
  对于这样的战果,黑旗军仍然觉得是差强人意,但是对于他们来说,目前已经传来了最好的消息,那就是吴大澂已经统率湖南清军主力全部出动,企图南下寻找黑旗军决战。
  毕竟这样的战果对于黑旗军来说只能是差强人意,可是对于清军来说,却有着伤筋动骨的感觉,开战才四天时间,清军在战场上的直接损失就接近了三千人,更不要提因为黑旗军进攻,数量众多的老兵带着新兵提着枪跑回家了。
  而且短短四天时间,黑旗军已经夺去了三座县城,这些县城的资源现在已为黑旗军所用,黑旗军把后方地域交给了新组建的后备营,正抽出主力企图继续寻找一次决战的机会。
  与此同时,吴大澂也集结了他所能集结的最大兵力,两万清军组成的大兵力从长沙一路南下,以极富战斗力的王德榜部为总预备队。
  他已经决心在湘南寻找一次决胜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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