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珍重暗香休踏碎
作者:广渠门内|发布时间:2024-06-29 00:31:41|字数:33632
当张居正的小鹿在林中轻步逡巡时,他就在张居正的身后轻轻跃起,扇动袍袖,如同一只翻飞在小鹿上方的蝙蝠,快乐而轻盈。
当张居正的小鹿在草地上快速奔跑时,他就开始了闪转腾挪,似乎蝙蝠也被小鹿的欢快追逐而感染,一同纵情欢歌。
朱翊钧看母后已经笑得合不拢嘴,轻轻用手指着张居正,问了一句:“母后!这先生的鹿是指的与‘禄’同音吧。”
李太后大笑:“我儿聪慧,正是如此。”
皇帝又用手一指冯保:“这大伴儿的‘福’是很显然的!‘福’与‘禄’在一起,是不是指的‘福禄双全’?”
李太后不停点头:“正是如此!除此之外,还有‘福禄满堂’!”
皇帝恍然大悟:“对对对!这个好!福禄满堂!看来大伴儿在独舞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折桂枝以‘福贵’向您道贺,与先生共舞以‘福禄’为满堂生辉!真是有心啊!”
“正是!”一贯念佛吃斋的李太后今天真是喜笑颜开,看她欢庆之神情,就是佛家的最高境界——欢喜之佛吧。
她突然放低了声音,有些神秘地对皇帝说道:“我儿有所不知,他们今日之舞,还有另外的深义!”
朱翊钧愣了:“另外的深义,仍然是指这‘福’和‘禄’么?”
李太后浅浅一笑,点点头又摇摇头:“既是也不是!”
皇帝晃起了她的手臂:“那是为何?母后你就别卖关子了,全告诉孩儿吧!对了,您还是先给孩儿讲讲这‘禄’吧,在孩儿的字典里,好象对这个字只是作为俸禄的意义解释。”
“嗯!”李太后先肯定了他的说法,“禄确实指俸禄,不过这是最窄的词义。禄其实就是福!福就是禄!东汉许慎所著的《说文解字》里对‘禄’的定义就是:禄,福也。《诗经》中也多次提到这二字,而且几乎尽是同时出现。”
“《诗经·小雅·鸳鸯》里就有一句提到:‘君子万年,福禄宜之。’《诗·小雅·瞻彼洛矣》里也有:‘君子至止,福禄如茨。’《淮南子·人间》里也说:‘君子致其道而福禄归焉。’”
皇帝一边听,一边瞪大了眼睛和她开起了玩笑:“母后,您如果去考科举,肯定是当朝状元,肯定还是连中三元!”
“哈哈哈!”李太后知道这是皇儿在夸奖自己,痛快大笑起来,也和他开起了玩笑:“是么?从古至今,当朝的女状元,可是不多哟!”
皇帝眼见母后开怀,更是大笑不止。
李太后却轻笑而止,继续说道:“所以,要想理解‘禄’字,只要真正理解‘福’字即可!‘福’字,在国人的心目中,是一个吉祥字。古人对‘福’字的字形,有着种种吉祥的解释。很多人说,‘福’是会意字,甲骨文的‘福’字是双手捧酒的样子,有酒即有福。”
“还有的人说,‘福’的右边是‘一口田’,一个人有田有地,吃穿不愁,岂不有福?还有人解释为‘人皆有其田’,意味着泽被众生,福荫广大。而《说文解字》则谓其‘从示畐声’,‘示’,说明与鬼神与祈祷有关,即祈求远避灾祸、降临幸福。”
“故福禄者,引申开去,五福者也。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好德,五曰善终。一般的老百姓说得更具体,‘福’就是:太平盛世、小康人家、妻贤子孝。”
太后顿了一顿:“其实,对‘福禄’的种种解释,因各人的生存境遇和素养各不相同。只要心安,即是福禄。正如韩非子说:‘仁者,谓其心中欣然爱人也,其喜人之有福,恶人之有祸也’。”
朱翊钧听了个似懂非懂,但核心意思还是听懂了,‘福’和‘禄’是一个意思,福禄是古人从古至今最为尊崇的,就是安心,康宁,是最美好的祝愿。
他点了点头,怯怯地问了一句太后:“孩儿已经听懂了!现在请母后告诉儿子他们此舞另外的深义吧。”
李太后端正了神色,就象说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一样:“他们刚才已经祝了老身寿与天齐,即是把我当作了寿星,而他们现在舞出了‘福’与‘禄’,暗含着把你当作了‘喜神’。”
“喜神?”朱翊钧听得云里雾里。
“对!”李太后刚才的严肃神色迅速变成了艳若桃花,“孩子,你知道么?为什么说是又不是,就是他们现在舞的是‘福禄双全’,却又不只如此,而是最高境界的‘福禄寿喜’!”
“福禄寿喜?”
“是的!他们一个福神,一个禄神,把老身我当作了寿神,那么儿子你就是喜神,意味着你不久将大婚,娶妻生子,为大明江山续下不灭香火,这是他们的心愿,亦是我这当妈的心愿!”
“是么……”朱翊钧一下红了脸,贴近了母后的耳边说了一句,“他们这是在暗指明天晴天要进宫么?可是现在三患未除,辽东之患只是基本平定。朕原来立了誓的,必须三患共除去,才能娶晴天为后啊。”
李太后笑了:“你这点小心思,当妈的早就知道啦,估计他们也知道,所以他们如此隐晦地祝贺,却是希望你这当皇上的好!咱们接受就好!对啊,明天晴天就要进宫啦,你想好了怎么面对她么?”
朱翊钧挠了挠头:“没想好呢。母后,实不相瞒,我们现在常有通信,您儿子的文采和典故诗词大有长进,都是拜您这位未来的儿媳所赐啊。”
李太后先是瞪大了眼睛,继而开心地笑了:“我儿所言当真?那看来老身的眼光还真没有选错,这位晴天姑娘,还真是知书达礼又通晓大义,真儿妇也!”
最后这一句话,朱翊钧听得很是耳熟,继而想起来,当年曹操认可曹丕趁乱纳甄氏时,也说过这样感叹的话:“真儿妇也!”
看来母后心里真是非常认可晴天的,这就好办。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将这可心人心真正纳为皇后,也是自己当时立下三患不除、不选皇后的誓言有些太重了。
不过,如果不如此,何以解决危如累卵的困局呢。
文武百官和天下苍生也不会答应啊,国不安定,何以为家?
只希望老天眷顾,将这三患并除,好早日迎娶晴天入宫。
正想时,张居正和冯保已经双双舞完,作了一个最后亮相的动作,着实是“福禄双全”、“福禄满堂”、“福禄寿喜”。
“好!”皇帝和皇太后一齐叫好,大家也都跟着一块喝彩,整个现场的气氛一下达到了高潮,所有人都是喜笑颜开。
秋光叠叠复重重,潜度偷移三径中。
窗隔疏灯描远近,篱筛破月锁玲珑。
寒芳留照魂应驻,霜印传神梦也空。
珍重暗香休踏碎,凭谁醉眼认朦胧。
欢场至此,人尽欢笑。朱翊钧也适时提议,大家再举盏共敬皇太后。张、冯二人迅速响应,李太后顿时笑开了花,又喝下去满满一盏。
这盏喝完,李太后竟然主动站起身来,说了一句:“方才老身出这一题,可应景否?”
张、冯二人忙答:“应景!应景!太后出题甚好,再来一道如何?”
李太后却不客气,大笑着说:“那好!老身也不客气,就再出一题。方才出的是‘武’题,这一题就出‘文’吧。”
“好!”朱翊钧带头鼓起掌来!一想母后确实值得自己学习,本以为刚才的“共武”已经让这文武二臣尽皆展现,却没想到还有“共文”。只这份心思缜密,就够自己学上好些时候。
想到这儿,他轻轻朝母后一笑,问了一句:“敢问母后,不知道这‘文’题怎么出呢?”
李太后嫣然一笑:“咱们也别再让谁单独做题了。既然刚才二位栋梁已经用暗义报出了‘福禄寿喜’,那么这一题就由咱们这‘福禄寿喜’四星共同来答吧,咱们就以这桂、菊为题,来一个诗词之会,看谁背出的诗词多,每一首必须念明出处。而且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咱们只念意境好之诗词,不背哀怨之音,如何?”
“好!谨遵太后懿旨!”张、冯二人脸上微微一红,刚才的“福禄寿喜”暗义被皇太后一语道破,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祝福皇帝成为喜神,希望其好事将近,从他们两个做臣子的口中说出来,有些不合时宜,所以急忙答应皇太后的提议。
“母后,孩儿背诗可是一般……”他俩还不算着急的,皇帝比他们更紧张,一下子暴露出了软胁,不急才怪。
李太后笑着握了握他的手:“皇儿莫怕!接到你这儿的时候,尽力就行,就算这个是诗文提升的练习吧,有当妈的在旁边提醒你,背出多少是多少就好!”
“好吧……”朱翊钧这才意识到恶补诗文的重要性,还好今天御宴只有寥寥四人,张、冯二人也是知根知底,不会嘲笑自己,如果是与朝臣百人之会、千人之会,堂堂九五之尊背不出诗来,不被大伙儿笑掉大牙才怪。
他一咬牙,索性豁出去了:“母后!那就由孩儿来起头吧。”
第三百零一章 诗暖花明芳万点
“哦?”李太后吃了一惊,因为知道儿子诗文是弱项,本来有意让他最后接,没想到初生牛犊不怕虎,他竟然要求先说。可这时拦已经拦不住,话已出嘴,君王金口一开,重似九鼎,只好这样了。
“好!我儿有勇气,那就请皇上起头吧!”
朱翊钧其实现在脑子里只记得晴天在信里写给他的这几首诗词,多的根本不会,好歹也算记住了,要不然脸丢得更大,所以迫不及待地开头,看看别人接得如何吧。
他站起身来,略一思索,先诵出了一首南宋时杨万里的《咏桂》。
可是刚念了个题目,母后就在旁边叫了声:“等等!”吓得他急忙停住了,还以为自己弄错了什么。
李太后见他紧张,笑着又握了握他的手,让他放心,然后轻轻用手指了指两边的乐官,说了一句:“你们作好准备了吧?”
他这才意识到,母后并不是在责怪自己出错,而是在安排乐官配合自己。
她这是在帮自己,要知道自从华夏有“诗”以来,就一直是以“歌”的形式出现的。诗歌诗歌,在汉代的《乐府》就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后来又经历了唐诗宋词元曲,到了现在的大明,诗歌的形式更是达到了巅峰。
朱翊钧确实没想错,李太后是在听到儿子念出这首《咏桂》的题目之后,心里有了些底气,这个小子,怪不得要打头炮,看来肚子里还有些货!不过估计他在诵念的时候肯定压不到音韵上,所以急忙让乐官们注意配合他。
乐官们见皇太后亲自提醒,急忙点头。
方才为张居正和冯保共舞配乐,只是悠扬轻雅之音即可,这会儿可大不相同,皇上和太后要亲自参加诗会,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行。
李太后见为首的乐官摆好了架势,知道他们已经就绪,于是放开了儿子的手,轻轻说了一句:“钧儿,开始吧,别紧张,随意慢些就好。”
“是!”朱翊钧从她最后这句嘱咐中听出了深义,让自己随意,并慢一些,这样乐官才好配合。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将这首《咏桂》背诵了出来。
《咏桂》。南宋。杨万里。
不是人间种,
移从月中来。
广寒香一点,
吹得满山开。
虽然没有眼前这三人博学多才,能诗会文,但是国文老师教授诗歌朗诵的基本方法还是知道的,韵脚在第二句和第四句,也就是这个“来”和“开”字,是整首诗的“文眼”。
所以,他将整首诗的速度放慢,把每个字的音拉得很长,特别是在念“来”和“开”的时候,发出重音,然后停顿也更长一些。
“开”字念完,一首诗诵毕,也不知道效果如何,只有从张居正脸上的表情寻找一些答案。
张居正倒是一副很陶醉的样子,一直闭着眼睛听,轻轻摇晃着脑袋,在听到末字韵脚的时候,竟然频频点头,似乎非常赞扬。
朱翊钧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从先生这个表情看,自己这诗背得还不错。
其实不要求好,只要过得去,不丢人就好。
这时候,张居正已经睁开了眼睛,大声地鼓掌叫好!
冯保倒是已经听过皇帝念这首诗,所以反应慢了些,听到张居正领头叫好,也急忙跟着喝彩。
李太后也是高兴万分,没想到这个小子还真是不错,听懂了方才自己最后一句让他随意慢些的嘱咐。一慢,乐官就好配乐,将音乐补充进去。尤其是“来”、“开”二字韵脚,念得有模有样,看来以前总担心张居正教他时没好好学,实际上还是学了些真功夫的。
孺子可教!
待儿子念完,将目光望向自己,悄悄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朱翊钧看到了母后的鼓励,这才完全放下了心,笑着向大家致意,然后坐了下来。
再看张居正,这时站起身来,向皇帝拱手施礼:“我主圣明!杨万里这首《咏桂》诗,实是书写桂花诗中的极品!字数虽少,但意味深长。只寥寥数字,就将桂花由天宫写到人间,尤其是最后这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即有味嗅之香,又是满眼之美,将桂花那种扑面而来之芬芳写活了。皇上用此诗开头,实在是妙!真妙!”
朱翊钧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先生过誉了,朕也只会这一二首!接下来请先生承续吧。”
“是!陛下!”张居正也不客气,应声向侧方迈出一步,双手背在身后,高声诵念起了心中早已想好的诗。
《和令狐相公玩白菊》。唐代。刘禹锡。
家家菊尽黄,梁园独如霜。
莹静真琪树,分明对玉堂。
仙人披雪氅,素女不红装。
粉蝶来难见,麻衣拂更香。
向风摇羽扇,含露滴琼浆。
高艳遮银井,繁枝覆象床。
桂丛惭并发,梅蕊妒先芳。
一人瑶华咏,从此播乐章。
张居正,当代之大“文胆”,确实不同凡响。这几十年的诗文功力,在背诵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朱翊钧自从与晴天互通书信后,对诗词典故的理解和感悟都有了很大提升,首先觉得张居正选这首诗就高人一筹。
此诗咏菊,但是于诗中还提到“桂丛”,非常契合今日之“双花”主题,甚至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在一首诗中有如此巧合的,说明这位当世“文胆”之博学广闻,将历代诗篇早已烂熟于心,才会如此精准。
至于各个韵脚等基本功就更不用说了,总之听张居正背起此诗来,感觉是一种享受,更是一种解读,令人陶醉其中。
“妙妙妙!”朱翊钧此时鼓起了掌,并主动说起了此菊诗中含有“桂”字,真是天下无双,听得李太后和冯保也不住点头,大声叫好!
接下来,该冯保的了。
他知道这是张居正的强项,所以也不张扬,缓缓站起身,诵出一首。
《清平乐·忆吴江赏木犀》。南宋。辛弃疾。
少年痛饮,忆向吴江醒。
明乐团团高树影,十里水沉烟冷。
大都一点宫黄,人间直凭芬芳。
怕是秋天风露,染教世界都香。
朱翊钧一边听,一边感触不已。要说冯保也是当世之俊才,如果不是因为自小入了宫门,也是一代奇伟男子。
照理说他是一个太监,不会喜欢豪放之词,应该爱好婉约或者略带阴柔之诗才对,可他偏偏念起了典型的豪放派词人辛弃疾之作。
要知道辛弃疾可是南宋一代文武全才,既是大文豪,亦是奋勇抗金的虎胆英雄。
文学上,他与苏轼并称为“苏辛”,与李清照并称“济南二安”,有六百余首诗词存世。
军事上,他曾率五百多人袭破敌军几万人大营,将叛徒擒拿带回。其惊人勇敢之果断,在当时名重一时,“壮声英概,懦士为之兴起,圣天子一见三叹息”。
或者在冯保的心中,这位文武全才之辛弃疾就是他的偶像吧。
他正在思索之中,张居正已经领头叫好,并亲自点评:“冯总管此词甚佳!稼轩先生此词着实豪迈!第一句少年痛饮,就道出了无限气势。及至后来,更是一步一台阶,豪气冲霄汉。更难得的是,此词题目之‘木犀’即是桂花,但词中无一‘桂’字,而且全词含有‘明乐’、含有‘世界’,意即大明雄于世界,寓意甚好!甚妙!”
这几个意思,朱翊钧刚才都没太听出来,这才恍然大悟,于是赶忙跟着叫好。
看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确实不假,不过要想统领天下,还得兼容并包、融会贯通才行。
李太后听了张居正的点评后也频频点头,不住鼓掌夸赞。
接下来,该轮到她接续了。
只见她沉吟半响,念出一首,竟然也是辛弃疾。
《清平乐·赋木犀词》。南宋。辛弃疾。
明月秋晓,翠盖团团好。
碎剪黄金教恁小,都着叶儿遮了。
折来休似年时,小窗以有高低。
无顿许多香处,只消三两枝儿。
这首唱完,朱翊钧带着张、冯二人玩了命似的叫好鼓掌。
不过,这曲到底哪里好,他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这首词好象和辛弃疾的一贯风格不太一样,于是他朝张居正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还是由他来点评。
张居正会意,站起身来向李太后拱手说道:“太后此曲甚佳。首先,从接龙意义上说,这首词仍是辛弃疾所作之《清平乐》,词牌完全相同,也同样是咏‘木犀’桂花的,可谓是姊妹篇,乃是极好!说明太后既知晓已诵这首,更知晓方才冯总管诵那首,正所谓后来居上!”
他说到这儿,悄悄抬眼看了一下皇太后,见她一边听着一边微笑着点头,知道自己的点评适好拍到了点子上,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其次,这首词属于豪放之辛弃疾非常罕见的欢快诗词,通篇从小处着眼,非常有情致雅趣,悠闲之乐徜徉于字里行间。经太后之口唱起来,更是别有一番情趣。”
“妙妙妙!”李太后笑了起来:“听太傅点评,真是比诵诗还过瘾!点评得太好了!老身还真是觉得这首姊妹篇与刚才冯总管诵的大不相同,所以才有意吟出的!”
“哈哈哈!”这一下,朱翊钧与二人共同大笑起来,惹得李太后也是笑个不停。
第三百零二章 风从帘幕吹香远
笑了一会儿,见大家的目光都望向了自己,朱翊钧这才意识到,接下来又该轮到自己了,他的肚子里现在仅剩下了晴天写给他那首孟浩然写的《过故人庄》。
事已至此,只有把这个压箱底的展露出来了,他们一会儿如果都能续上,再到我这儿再说吧,实在不行,就只能认怂了。
于是站起身来,用足了力气,高声诵念。
《过故人庄》。唐代。孟浩然。
故人具鸡黍,
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边合,
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
把酒话桑麻。
待到重阳日,
还来就菊花。
此曲念完,李太后的眼里竟然已是点点泪花,柔弱地叫了声:“好!”竟然兀自哽咽起来。
朱翊钧忙伸手抚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她缓了缓,看到儿子带笑的面庞,仍是泪流不止。
张居正本来还想开口点评,见太后如此,只得先闭了嘴。
只见太后渐渐停止了啜泣,抚了抚儿子的面庞,亲自开始了感人至深的点评:“我儿真是长大了!这首《过故人庄》正是孟浩然的代表佳作,虽然看似悠然自得,却洋溢着浓浓的情意,而且正赶上重阳佳节将至,我儿已懂得孝顺,甚至知道用诗来表达,我这做母亲的感觉很欣慰!真的很欣慰!”
朱翊钧一直轻声宽慰着她,想告诉她这是晴天告诉自己要孝敬您老人家的,但又想在这样的场合说出来,不太合适,所以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张、冯二人此时赶紧站起身来,拱手齐声说道:“皇太后和皇上母子情深,人所共知,实乃天下百姓之楷模!百善孝为先,皇上有此孝心,何愁天下不定,四海不平?”
朱翊钧笑了,示意他俩坐下:“好了!母后有感而发,你们俩个,继续接龙吧。”
“是!”二人相视一眼,冯保上前一步,“这回老臣先来!”
只见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然后把茶盏放下,念出了一首词来。
《月宫春》。唐代。毛文锡。
水晶宫里桂花开,神仙探几回。
红芳金蕊绣重台,低倾玛瑙杯。
玉兔银蟾争守护,嫦娥姹女戏相偎。
遥听均天九奏,玉皇亲看来。
“诵得好!这首词把人间写作了天宫,还把朕比作了玉皇呢!”朱翊钧刚才得到了母后的真心夸赞,心情大好,于是也就不知深浅地点评起来。
张、冯二人听完他的点评后纷纷大笑着赞赏:“哈哈哈!正是!我主乃九天紫微星下凡,在人间是九五之尊皇帝陛下,在天上就是万仙之长玉皇大帝!”
要说大伴儿冯保还是比较有心眼儿,刚才不显山不露水地背诵了一首辛弃疾的《清平乐》,却一下子突显豪气,得到众多赞赏,这回又适当拍上一马,把皇帝比作了玉帝,真是恰到好处。
哈哈笑完,张居正摇晃了一下脑袋,站起身来:“下面一首,我来续吧。”
接着,他缓音长调,诵了一首宋代的词来。
《好事近》。南宋。张孝祥。
一朵木犀花,珍重玉纤新摘。
插向远山深处,占十分秋色。
满园桃李闹春风,漫红红白白。
争似淡妆娇面,伴蓬莱仙客。
朱翊钧听到这首词,先是感觉良好,接着心里一惊,这首词明显是祝自己好事将来。
照理说晴天明日进宫只有母后和冯保知道,怎么连张居正也知道么?那么他是不是还知道自己与明清、明澈姐妹之情史?到时候率百官参自己一本私自出宫,偷会民女就麻烦了!
后来又一想,他应该只是借着刚才的“福禄寿喜”说自己是喜神,即兴祝自己好事临近而已,而对于母后准备海选皇后内定为晴天之事,他并不知情,明清明澈之事就更不会知道了。
当下心稍宽,只见一直没有发表点评的冯保此时站起,躬身说道:“首辅背诵此词甚佳,只用一枝木犀桂花,就将一番秋景写尽,引来满盏堂皆春,预设好事连连,真是‘喜神’将至也。”
“嗯!”此时李太后也发话了,“太傅念得好,冯总管评得也好!下面,又该老身了吧。”
张、冯二人急忙拱手施礼:“请太后赐教!”
李太后顿了一顿,也诵出一首宋词来。
《鹧鸪天》。南宋。陈允平。
谁向瑶台品凤箫。
碧虚浮动桂花秋。
风从帘幕吹香远,人在阑干待月高。
金粟地,蕊珠楼。
佩云襟雾玉逍遥。
仙娥已有玄霜约,便好骑鲸上九霄。
她一诵完,众皆叫好。
张、冯二人几乎是齐声赞道:“此词甚好!太后所选诗词,均如女子情怀,别有情致!”
朱翊钧此时也续了一句:“对对对!尤其是这最后一句,仙娥有约,骑上九霄,真是有意境,母后就如这仙娥一般啊。”
“哈哈哈!”现场笑作一气,着实热闹非凡。
朱翊钧眼见三人的目光又转向了自己,知道要坏,自己已是山穷水尽、黔驴技穷,哪里还有半句咏桂咏菊的诗在?
怎么办?他求饶的目光望向了张居正。
张居正一笑,顿时会意,站起身来替皇帝打圆场:“刚才这两轮都是皇上先起头,微臣不才,这轮就由我先开始吧。”
只见他缓缓向前一步,诵出一首词。
《鹊桥仙》。南宋。管鉴。
东皋圃隐,木犀开后,香遍江东十里。
因香招我渡江来,悄不记、重阳青蕊。
人生行乐,宦游佳处,闲健莫辞清醉。
不寒不暖不阴晴,正是好登临天气。
朱翊钧慢慢发现自己有些学会听诗品诗了,张居正诵的这首诗,他不光大致听懂了,还听出了很多官宦士子出游的书生意气。
让先生替自己打圆场,自己当然也应该多说几句才是,那就胡乱点评吧。
“此词甚好!木犀为桂,因香而渡江,又记重阳青蕊,暗含菊美,先生今天已经有两首诗词中尽含桂、菊‘双花’,实是难得啊!”
李太后主动鼓掌:“嗯!我儿聪慧,为太傅此词点评甚佳,既如此,老身也来诵一首南北宋之交之词吧。”
三人鼓掌间,李太后轻启樱唇,诵出一首词来。
这首词一起首,就让人赞不绝口。
《步蟾宫》。南宋。杨无咎。
桂花馥郁清无寐。
觉身在,广寒宫里。
忆吾家,妃子旧游,
瑞龙脑,暗藏叶底。
不堪午夜西风起。
更飐飐,万丝斜坠。
向晓来,却是给孤园,
乍惊见,黄金布地。
张、冯二人是行家,很快听出了这首词的深义。
本来这首诗在一般仕子佳人读起来,有些感伤,但是契合李太后的身份,却是别有情趣。
一般人将此词比作感受广寒宫中,思嫦娥之过往,怀伤感之故情,所以“忆吾家,妃子旧游”一句和“向晓来,却是给孤园”一句,较为感伤。
可是经李太后的口读出来,就完全不一样。她原来就是妃子,因此“忆吾家,妃子旧游”一句,说的是她自己,这只是一番感叹,或者是对原来经历的怀念而已。
至于“向晓来,却是给孤园”,既不是给“后羿”之园,亦不是给“孤独”之园,而是她成为太后以后自己可以称之为“孤家”,也即是给她自己。
因而,由她将此诗诵将出来,既是情真意切之怀念,亦是理想现实之体验,再好不过!
“好!”众人鼓掌,纷纷跟着诵念最后这句经典之词,“乍惊见,黄金布地”。
现场的气氛又推向热潮。
不过,热烈之后,略显落寞。接下来,就只剩下皇帝和冯保了。
冯保当然知道不能抢皇上的风头,所以看了皇帝一眼,发现他在兀自深思,想来还在搜索诗句,只能自告奋勇先来,为皇上争取一些时间。
只见他一清嗓子,说了一句:“接下来由老臣来吧,皇上所念诗词富有深义,正好殿后!”
说完,他示意音乐放缓,轻诵了一首词。
《金钱子》。宋代。无名氏。
朱翊钧当时听着就惊异了一下,竟然还有无名氏?想来这是写了好作品不愿意留名,亦或是怕被人知晓真实姓名,隐去了真名,索性叫做无名氏吧。
冯保轻轻一顿,将全词一一诵完。
昨夜金风,黄叶乱飘阶下。
听窗前,芭蕉雨打。
触处池塘,睹风荷凋谢。
景色凄凉,总闲却,舞台歌榭。
独倚阑干,惟有木犀幽雅。
吐清香,胜如兰麝。
似金垒妆成,想丹青难画。
纤手折来,胆瓶中,一枝潇洒。
“这首词听上去确是大雅,似乎有一些小哀怨,但在最末一句,却甚是洒脱,将花枝折在瓶胆里,真是别有一番雅趣。”张居正笑着作了点评,大致也和朱翊钧听得差不多。
不过他现在可没多少心思听先生点评了,因为他可知道,从刚才张居正替自己打头炮到现在,一直煎熬到了最后,这个殿后的人已经不得不出场了。
可是,他的肚里早已是粒米未存、弹尽粮绝了,现在别说让他搜寻书写桂、菊“双花”的诗句了,就是让他再背上一首古诗词都难了,除了那首“鹅鹅鹅,曲项向天歌”还记得挺清楚以外,别的再也找不出来了。
第三百零三章 山月人归音容里
眼见三人目光纷纷转向自己,让他甚是绝望,傻傻地看着三人,现场一下陷入了沉默。
李太后早看出了儿子的心思,轻轻一笑,正想替儿子说一句:“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
可是,大明既然尊儒家为国本,就必须讲礼仪纲常。现在第三轮还差了一首,无论如何是不能结束的。正在为难中,却见儿子主动站了起来,用了一种异常悲愤的腔调,说了一句:“古诗词,朕已经诵不出来了。倒是有一首白话文的诗,不知各位想听不想听?”
“白话文?”此语一出,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把所有人都惊着了。
这还是头一回听说白话文诗歌。不过,话说回来,经过两宋和元后,当时的白话文已经发展到了一定程度,特别是元曲,其间已有很多类似现代剧本的小折子,大量采用半白话半文言的文字。随着小说的盛行,到了明代,白话文已经开始大行其道,抢占主流。
故有人总结中华文化史即是“诗经、楚辞、先秦散文、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从简单的字音到华丽骈文词藻,到多样化的诗词曲调,最后又回归白话,构成了一卷几千年灿烂光辉的中华文化发展史。
当然这时的白话,语言更直接,更完善,也更丰富,已经很接近现代语言了。
所以大家虽然惊诧,但也很快释然。皇上一贯推陈出新,什么“鲇鱼效应”、“头脑风暴”等等,这些词汇听都没听过,既然他要背诵白话诗,就让他背诵好了,且听听有什么新论。
李太后当然是支持儿子的,本来就担心他下不来台,现在有了白话文诗词这根救命稻草,就赶紧让他用吧。
“好!我儿请诵!我等洗耳恭听!”当妈的下了懿旨。
张、冯二人也急忙附和:“对对对!皇上请讲!诗词接续中,白话文诗歌虽然前所未有,但也可算是一项创新!”
朱翊钧的脸红了红,端起酒盏喝了一口,算是将这份尴尬遮掩过去,然后抑扬顿挫地诵念起来。
《山月》。现代。无名氏。
我曾踏月而来,
只因你在山中。
山风拂发,拂颈,拂裸露的肩膀。
折桂枝前行,
而月光衣我以华裳。
月光衣我以华裳
林间有新绿,
似我青春摸样。
青春透明如醇酒,
可饮,可尽,可别离。
但我们多少物换星移的韶华,
却总不能将它忘记。
更不能忘记的,
是那一轮月。
照了长城,
照了洞庭,
而又在那夜,
照进山林。
从此,悲哀粉碎,
化作无数音容笑貌。
在那些夜里,
袭我以郁香,
袭我以次次无尽的欢快情怀,
毫无感伤。
这首白话文诗歌着实把旁边的乐官们忙坏了,如此为白话文诗歌配乐之事还真没干过。
还好领头的乐官比较精明,看出皇上此诗有些类似元曲中的清唱,没有完全对仗的韵脚,只在首末段的末字有一个“裳”和“伤”字的韵脚,所以曲调配得还算可以,没有出现岔音。
李太后和张、冯二人,更是象听天外来音一样,听得如痴如醉。
全诗流露着浓浓的情感,让这些平时听惯了“之乎者也”的人振聋发聩。原来人世间的语言,竟然可以如此直白,如此打动人心。
即便是元曲中写男女思念欢情的句子,也不过如此吧。
朱翊钧念诵完后,兀自惴惴不安。这其实是席慕容的《山月》,写得着实很美,其中写折桂枝一句是他自己加上去的,其他地方略作改编。
要知道这首诗可是他的最爱,也是他在大一新生晚会上朗诵的成名作,让无数学院美女为之倾倒,从此一举奠定了他万女偶像的酷霸地位。
因为在后来又表演了很多回,所以这首诗的每一个字,每一个音,他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读起来也确实颇有意境,百转千回,旖旎无限。
受刚才冯保所念诗词作者是无名氏的启发,他在说朝代的时候说了现代,让他们听上去感觉这就是当下流传于大明市井间的白话文诗歌,又将席慕容的名字隐去,也说了个无名氏。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革命,总之把大伙儿都听傻了,好半晌才回过劲儿来。
李太后先是惊愕,后是陶醉,最后是享受。她听得出来,这首诗好象是读给晴天听的。
在诗会之前听说这些桂、菊之诗都是晴天与儿子通信时告知他的,这首诗不会也是他俩共同写作出来的吧。真要如此,也真是相得益彰了!
“好!”她带头鼓起掌来,带动着仍在兀自发愣的张、冯二人也不停地鼓掌。
那些刚才一通忙碌的乐官,此刻也放下了乐器,拼命鼓起掌来,偏殿内顿时喝彩一片。
朱翊钧仍然有些不好意思,见他们三人只顾着鼓掌,也不点评,自嘲地笑了笑:“这首白话文诗歌其实写得奇好,不如朕开一个先河,自己来点评吧。”
“自己点评?”这位少帝还真是不断推陈出新,刚才出人意料地诵念了白话文诗歌,现在又要求自己点评,真是闻所未闻。不过,对他时常不按套路出牌的方式早已见怪不怪,所以张、冯二人也只有点头称是。
“这首诗分为四片,片片递进。第一片以山月照桂为开端,表明心迹,月光衣(‘意’音)我以华裳,着实很美。第二片点明青春韶华难忘,而迅速又引出第三片的山月之夜最是难忘。第四片作了解答,究竟是什么以致最终难忘呢,是无数音容笑貌,是欢快而毫无感伤。”
皇帝自我点评完,骤然而止,面色如水,俨然已是一代国学大师的模样,看得大家肃然起敬。也是,如此熟悉而钻研一首诗,有几人能做到,正所谓卖油翁之技,唯手熟耳。
“妙妙妙!我主圣明!即便是‘六一居士’欧阳修在世提倡之新古文运动,也不过如此!”
“正是!我主点评也妙,寥寥数语,将此无名氏之白话文诗歌尽皆描画,妙哉妙哉!”
现场气氛顿时又被张、冯二人推高,大家都倒满酒盏,相互平端敬之,一饮而尽。
如此之夜,如此之酒,如此山月,如此风清,如此忘归……
不知明日之清晨,会不是一个艳阳晴天。亦不知明日阳光里,晴天来时,会是怎样场景?
……
临散场的时候,朱翊钧已经是微醺了,酒劲开始向上涌。
旁边的李太后对张、冯二人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准备散场,都别喝多了。
皇帝却好象看到了母后这个眼色,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拉住了太后的胳膊:“对了!母后,孩儿想起来了!孩儿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说呢?”
李太后笑着看他:“还有事情?是什么事情呢?”
他用手一指张居正和冯保:“你们两个,今天连母后都称你们为‘文武魁首’了,还不赶紧谢谢母后!”
二人闻言,急忙跪倒磕头:“臣等谢谢皇太后!谢谢皇上!皇上、皇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太后笑着一伸手:“好了!起来吧!”然后扭过头轻轻对儿子说:“钧儿,你这唱的是哪出啊?”
皇帝冲她眨了眨眼睛:“母后!儿子没喝醉,您就等着吧!”
说完,他叫过一个太监来,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那个太监点头,应命而去。他却转过身来,背着手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着张、冯二人,目射精光,吓得二人急忙低下头去。
他哈哈一笑:“你们两个可知道,朕今天请你们来,除了一起帮母后补过中秋,庆贺重阳之外,还有什么意义么?”
二人对视一眼,低头拱手说道:“还有共贺辽东大捷!”
“嗯!”皇帝点了点头,“还不错!主题非常明确!那么你们二位可知道,为何庆贺辽东大捷这么大的事情,朕就只叫了你们两个?”
二人急忙把头低得更厉害了:“臣等蒙圣上恩宠,不胜荣幸!”
“哈哈哈!只是荣幸这么简单么?”皇帝大笑着问了一句,却还未等他们回答,就又指着他俩说了一句:“你们两个再连干两盏,朕就告诉你们为什么!”
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小祖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圣命难违,只得又端起两盏酒全干了,然后纷纷跪倒在地,向皇帝三叩首。
“嗯!”朱翊钧觉得也把他俩折腾得差不多了,这才正襟危坐,让他俩平身。
“谢皇上!”这二位虽然均是文武兼修,但今天着实喝了不少,又被皇帝这么一吓,已经有些吃不住劲儿了。
皇帝又笑:“好了好了!不折腾你们了!朕告诉你们吧,今天请你们来,不光是让你们来喝酒,更重要的是为了表彰你们二位!”
一旁的李太后也笑了,这小子,藏得够深的,居然把这么好的事情留在最后,而且还挺会故弄玄虚,瞧把这两个股肱之臣吓得够呛。
第三百零四章 赏不逾日正及时
二人方才确实被吓坏了,这会儿听到“表彰”二字,着急喜出望外,但仍是不敢相信,急忙再次跪倒,大声说道:“皇上!辽东大捷都是您运筹帷幄有方、指挥调度得当,臣等只是执行办事而已,绝不敢贪天之功,只求战事顺利,辽东能就此安定就好!”
这时候,刚才皇帝交待去办事的那个太监很快回来了,附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皇帝点了点头,示意这二人平身。
这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不敢再站起身来,索性跪着说道:“陛下,臣等真的不敢贪功!”
朱翊钧心里窃笑,干脆和他们斗起了贫嘴:“你们两个,酒也喝了,还怕朕骗你们不成!或者你们俩不打算听朕的了?”
二人急忙摆手:“微臣不敢,一切听凭圣上处置!”
皇帝哈哈大笑:“听朕的就好!咱们就一个一个来说吧。先说你吧,先生!”
天气虽凉,但是酒劲儿泛上来,加上少帝插科打诨,让张居正出了一身透汗,只见他跪着向前走了一步:“微臣在,请皇上明示!”
皇帝走过来将他扶起,用舒缓的语气说道:“先生是帝师,朕这个差学生还没怎么好好尽过义务!”
张居正急忙躬身:“微臣不敢当,皇上天资聪颖,臣只是略尽绵力而已……”
皇帝却打断了他:“今天先不说尽学生义务之事了,来日方长,就说辽东大捷表彰之事!先生称赞朕运筹帷幄,其实真正运筹帷幄的是先生……”
“万万不敢啊皇上!”张居正刚想反驳,却见皇帝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急忙低头,“皇上您请说,微臣听着!”
“嗯!先生,是朕的功劳朕不会让给你的!朕今天在这儿说句心里话,安排应对三患齐发的粮草军饷,皆是先生,此事不假吧?”
“这……”张居正一时语塞,只能点了点头。
皇帝又问:“安排所有朝中大臣为解决三患齐心共力,此事不假吧?”
“皇上,亏您都记得……”张居正的眼眶湿润了。
“朕当然记得!还有,力排众议,将这一切压力都担于自己身上,怕朕知道后会分心,此事也不假吧?”
“不假!不假!多谢圣上挂怀!”
皇帝笑了:“那就好!就冲这几点,朕觉得,辽东大捷,先生居功至伟,当赏!”
一旁的李太后这时也随声附和:“确实是!太傅居功至伟,当赏!”
老成沉重的张居正一度哽咽:“皇上!太后!老臣……老臣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有更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翊钧笑着拍了拍手掌,刚才那个太监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抬着一个看上去很沉的大箱子。
他抓住张居正的手:“先生,朕知道你是好书之人,当世‘文胆’,所以朕既不赏你金银,也不赏你美女!这个箱子里面,是先帝、先先帝传下来的《资治通鉴》,一直放在朕的上书房里。你在给朕当老师的时候,朕就发现你时常翻来看看。朕知道,这套《资治通鉴》传本很多,但只这套是正本之原版。今天是个好日子,朕将此书赠你,愿先生作为首辅,以此书为激励,更以此书为鉴,治理好国家,振兴我大明!”
“皇上!”张居正已是老泪纵横,“皇上如此厚爱,老臣我真是受之有愧啊!皇上!”
皇帝笑了:“朕刚才已经说了,您当赏!朕可不和你客气,这东西你不要,可是大把的人惦记着呢。”
张居正也被他说得笑了,深深叩首:“既然如此,那臣就斗胆收下了!老臣叩谢皇上隆恩!”
三叩九拜之后,这位当朝第一重臣象个孩子一样,让这两个太监把箱子搬到他的座位旁边,恨不得当时就打开来读,看得大伙儿直乐。
皇帝这时伸手叫过了冯保:“大伴儿,该你了!”
冯保刚才一直在旁边跪着,听到皇帝召唤,急忙也跪着向前走了好几步,一叩到底:“皇上!微臣在!”
皇帝冲他眨了眨眼睛,歪嘴朝张居正坐着的那个方向示意了一下,意思是这番话是说给张居正听的,你听着就行了!
冯保急忙点头,就听见皇帝提高了声音说道:“根据辽东李成梁等人的战报,此次辽东大捷,斩杀觉昌安等五位女真首脑,均系玄武一人所为,故这头功应该系在玄武身上。而玄武是你司礼监冯保培养的,还有此次去到辽东送信、现在正保护二位公主的朱雀,也立了大功。还有东南沿海之青龙,山东德州之白虎,都是你冯保的麾下。我大明目前面临三大患,均为你手下战将在充当栋梁之柱,特别是辽东能取得如此战果,都是你冯保识人用人,当赏!”
冯保万万没想到御宴开始前和皇帝的对话,他竟然当了真,当下顾不得皇帝刚才朝他使的眼色,急忙摆手:“皇上!这可使不得!要说识人用人,您是最会使用者,这几人能有今日之成绩,是他们的造化,更是您的识人用人得当和指挥协调若定,微臣不敢抢功!”
“哈哈哈!”皇帝一拍御座,“你又来了!是不是也得象我刚才问先生那样问你一遍,觉得朕现在说了不算,不听朕的了?”
冯保吓得一哆嗦,急忙叩首:“微臣万万不敢,一切听从皇上安排即是!”
皇帝笑了:“那就好!来人哪!把东西抬上来吧!”
刚才那个太监答应一声,亲自用手提过来一个箱子,看上去比刚才张居正装《资治通鉴》那个要轻一些。
冯保的心当即跳到了嗓子眼儿,刚才皇帝赏赐给张居正的,那可是千载难逢的真正厚礼,北宋司马光主编的《资治通鉴》原本,一直以来只有皇上可以亲用,真正的无价之宝!不知道皇帝会用什么赐予自己,瞅这架势,应该差不了!
皇帝笑着道出了谜底:“大伴儿,朕其实一直在琢磨,赏你什么好,但是一直没琢磨好!赶到今天看你诵诗,在诵到辛弃疾之《清平乐》时满是神采飞扬,朕于是揣测,你是不是一直把辛弃疾当作你的偶像。”
冯保先是一愣,继而叩首不止:“我主圣明!真是洞若观火、明察秋毫!实不相瞒,皇上,臣确实从小视稼轩先生为楷模!”
皇帝象个孩子似的笑得特别灿烂:“那就好!说明朕没有猜错!朕刚才特意让他们去文物库看了看,辛弃疾收存的只此一本,名曰《稼轩长短句》,是他的手书,收藏六百多首词,应为孤本。朕今天将它赐于你,希望你象稼轩先生一样,文至豪放之魁首,武至杀敌之英雄!”
冯保此时也已是泪流满面,唏嘘不已。
李太后这时候就站在皇帝的旁边,顺势将冯保扶了起来,握住他的手说道:“冯总管不必过谦,当受此赏。”
话说完后,缓缓放开他的手。冯保顿时大惊,手里多了一枚明晃晃的金玉簪子,再看皇帝此时也看到了,和太后两人一起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顿时明白,这是太后和皇帝悄悄赏给他,让他回去给丽青的,别让张居正看见。于是急忙把此簪子收在了袖子里,高声叫道:“微臣叩谢主子隆恩!”
赏不逾日,即是及时行赏。
该赏不赏,兵无士气,将无信念。赏,当及时,当恰到好处。
这顿酒,大概喝到亥时末段才散,每个人喝的都着实不少,朱翊钧返回寝宫,沾床就着了,一觉无梦。
张居正也感觉有些多,身形摇晃地回到府中,直接把自己锁进了书房,弄得夫人也很惊讶,悄悄地从窗户缝里看进去,发现他正手捧着几册厚书,老泪纵横……
冯保回去时,身体也有些摇晃。照理说皇上明天要见晴天,他应该守在乾清宫附近才是,但是今天皇上和皇太后均给了重赏,尤其是皇太后悄悄塞给自己这枝金玉簪子,除了价值连城外,还暗指这是给丽青的。
这得是多大的面子!
要是在前朝,太监头子私自对食,是十恶不赦的重罪。可是现在,皇太后非但予以默许,还替自己保守了秘密,悄悄地赠与丽青金玉簪子,并帮助瞒着不让张居正知道。
普天下之人,包括张居正在内,也做不到如此之致吧!也就是我冯保——当今万岁的大伴儿,太后的大红人儿,有这等礼遇。
他早已是心花怒放,于是决定明天一大早再赶来宫里陪皇上,现在要出去好好爽一爽!
于是,他把那些跟班儿都悄悄遣开了去,只让两个心腹抬着矫子,到了司礼监的住所停下。换了便装出来,看看四下无人,闪身就出了小宫门。
途中遇到几个守卫,也不躲避。那几人见是他,急忙陪笑:“冯总管有事出去?”他只笑笑,并不回答,径直走开去。
到了大街旁边的小胡同,三拐两拐,就没了影儿。再一看,他竟然在一处院子前面停下了,只见他轻轻叩了几下门,过了一会儿,里面有人把门打开,他迅速欺身进去,关上了门。
第三百零五章 倚赏约色媚妲己
原来,这是上次皇帝和李太后将丽青赐于他之后,给了丽青一个自由身,脱了宫女束缚,在这宫墙外不远处置了一处宅子,不用再象当初“对食”那样遮遮掩掩,算是真正过上了小日子。
这丽青虽然不是什么良家女子,但对冯保也算忠心,或许是依赖他的权势,总之是想尽办法取悦于这个凡事皆强只差一物的“男人”,让他对自己朝思暮想,宠爱有加。
院内,丽青拉了冯保的手,轻声说了句:“来了?”冯保点头,二人却没多话,迅速进了堂屋。
丽青非常机灵,一下就闻到了他身上重重的酒味,不禁皱了皱眉:“怎么喝这么多?我给你冲碗醒酒汤去吧。”
冯保却大笑着说了一句:“我没醉!你看看,这是什么?”说完拿着那枝金玉簪子在她面前晃了一下。
她顿时傻了眼,虽说跟了冯保以后,奇珍异宝也见了不少,但这样的金玉簪子还是没见过。只看了几眼,就觉得这东西不凡来。乍一看,这个东西在灯光下明晃晃地闪光,可定睛一看,这东西竟然隐隐泛起云气,如同当中有一个小小仙境一般。
她眼里顿时放出了光,急忙叫道:“给我!快给我看看!”
他一阵坏笑,将手抬高,让她够不着。
她用手在他胸前一打:“坏家伙,真坏!”
他却哈哈一笑,顺势把簪子收入袖中,然后一把就将她抱了起来,径直往卧房走,“你把爷侍候好了,爷马上就给你!”
“讨厌!放我下来哈!”丽青不停抖动双脚,可哪里管用,只见他进了卧房,把灯点亮,直接将她扔到了床上。
她发出“唉哟”一声,从床上翻坐起来,却见他脸色凝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来,缓缓解开,仔细查看。
她从身后揽住他的腰,用嘴往他的耳朵里吹气:“这又是什么好东西?”
他神秘地一笑,将她搂入怀中,用手指去刮她的鼻子:“这可是皇上御赐的无价珍宝!”
“是么?我看看!”她坐起身来,使劲往前探了探头,把最里面一层布解开,只见是几册书,封面上写着《稼轩长短句》,已经有些发黄了。
她偏了偏头,噘起了小嘴:“又是古书!你这已经存了好几千本了吧。这本有这么特殊么?”
他用手捏了捏她的粉脸蛋儿:“你呀,你知道什么?这可是绝世孤本,而且这是皇上御赐的,又是稼轩先生的手书,给多少两银子都不换!”
“皇上御赐的?那看来还是值点钱!”她微微扬起头,可能是跟着冯保的时间长了,已经学会了分辩古物的价值,却象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抬起脸问了一句:“这么说刚才那枝簪子,也是皇上御赐的啰?”
他笑着打了她一下,“你这个鬼丫头,就你聪明!”
见她还是撅嘴,他松手把她放下来,轻轻在床边一按。
只听“吱呀呀”的声音传来,卧房右侧的墙壁竟然从中间裂开来。
这竟是一道夹墙,里面还有一个密室。
他又拿了一盏灯,进到密室里,好半天才出来。
来到床边轻轻一按,夹墙重新合上了。再一年,床上的璧人儿竟然已经脱得精光,只在身上遮了一块薄被,煞是撩人。
冯保顿时火起,一下子就伸手去掀她的薄被。
她却“嘻嘻”一乐,一手扯紧了薄被不让他得逞,一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摊开手掌。
那意思很明显,就是要想合欢办事,宝物拿来!
冯保当然不能让她这么痛快地遂了心愿,坏坏一笑:“不把爷侍候好了,还想要皇上和皇太后御赐的金玉簪子?”
“真的是御赐的,还是皇上和皇太后共同相赠的?”丽青也曾在宫中干过几年,所以对于这当中的规矩非常清楚,心里也越发想将这枝象征最高权贵的金玉簪子戴在自己头上。
只见她妩媚了笑脸,用手在冯保的胸前一点,“爷!你今天怎么如此狠心!今天有了宝物,非但不让妾身戴上,反而用它来要挟我,是不是爷已经变心啦?”
他却并不回答她,只是嘻笑不语,突然上前一把将她抱起,扯去薄被,就欲云雨。
可是薄被之下,并非想像中的光洁一片,这个鬼精灵竟然还贴身穿了一件亵衣,将将遮住了紧要部位。
他正要伸手去抓,她却又是“嘻嘻”一笑,翻身滚向了床里:“就算这个簪子不要了,也不能让你如此轻易得逞!”
他就喜欢她这种极尽撩人之态,此刻胸中的那团火已经烧破了天,已经快从眼里、口里迸发出来,所以他一个纵扑,就把她压在了身下。
她“啊呀”叫了一声,感受到了他的烧天欲念,有意向外使劲推着他:“你有几天没来了,一来就用这簪子要挟我!妾身天天倚门期盼,却总是不见你!你要是去别处撒野,我也未必知道!你不会是还想把这簪子留给别人吧?”
他脸上满是惊诧之状:“娘子为何这么说?你可是皇上皇太后御赐给我冯保的,可是我最珍贵的宝贝,我怎么忍心舍了你,去和别人好?”
她却一脸不屑,“啐”了他一口:“你就知道说好听的!我才不上你的当儿呢!我哪里称得上什么宝贝,你的宝贝都藏在旁边这间黑屋子里,我连本破书都比不上!”
他信誓旦旦地说道:“比得上!比得上!只要你愿意,这些东西都给你!”说完继续伸去手去扯她的亵衣。
她却用双手将衣带紧扯住,故作吃惊道:“当真给我?”
他邪邪一笑:“当然给你!只要你表现得好!”
她俏脸已是晕红,手儿却死死不放,沉吟半晌道:“你这么位高权重,对妾身这么一小女子还不是随意玩弄于股掌间,今日让我如何肯信你?”
他却一赖到底,掏出了那枝金玉簪子在她面前轻晃,趁她伸手来抓,突然快速移开,一下子就挑开了她的亵衣,然后竟将一只手儿探进亵衣,按在了她浑圆的蜜桃上。
“唔……”,她用手推着他,可自己也知道推得是多么软弱无力。
他毫不客气,抓住那对熟透了的蜜桃,揉搓挤捏,然后低下头去,张口含住了左边这只,用舌尖轻舔。
眼见粉色的红晕和深红的桃尖在面前颤抖,他顿时激动起来,用右手食指和拇指捏住另一只桃尖轻搓揉捻。
就象被雷电击中一般,她的身体开始一阵阵颤抖。这雷电还是连续闪击,刺激着她如抽搐般颤栗。
只一会儿,她的蜜桃就已变得又涨又红,桃尖也愈发坚硬。
她一下激动起来,发出一声娇喘,主动吻住他的唇,用舌头勾出他的舌尖,不停挑动,然后一路向下,吻着他的颈项,在锁骨窝处短暂停留,继续向下,吻上他健硕的胸膛。
他闭上眼,静静享受。
此刻,头发缭乱的她如同狐媚的妲己一般,竟然用舌尖挑开了他的衣袍,丁香软舌吐着如兰香气,暖暖地让人迷醉。
他刚刚睁开眼,就看见她用热辣的眼神直勾勾盯着自己,正想有所动作,她却一下子扑了过来,樱桃小嘴吻在他的嘴上,舌尖伸入他口中,与他的舌头纠缠在一起。
这个小妖精!
他感觉到一阵酒劲不停上涌,将胸里那团火烧得更旺,骤然间已是满头大汗,一点一滴洒落在她脸上。
她就象一只小猫一样闭上眼,享受着这种大汗淋漓,却如同久旱的禾苗遇上了甘霖,一下子又冲动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她爆发了更惊人的热情,欺身将他压在了向下,拼命亲吻。
他也一下强硬起来,一下翻过身来,一边用力亲吻着她的桃尖,一边将右手缓缓滑下双峰,掠过雪白的小腹,一直伸向了她的幽处。
“天……”,她匆忙伸手去遮,可哪里遮得住,他的动作奇快无比,早将一只手儿履在上面,嘻笑道:“娘子放手,且让爷好好摩抚一番!”
她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无力地故做挣扎与反抗。他借机用手梳了几下她幽处的森林,她两腿一缩,手却一下放开了。
他趁势一把将她的亵衣扯下,将胯间红润的玉器突露出来。她急忙探手去遮,他却抢先一步,伸手探了进去。
她娇叫一声,幽幽嗔道:“爷!只是用手指相摩就好,断不可恣意妄为!”
他只是坏笑,却应了一声“是!”。
于是将一根手指挖进她身体中,只觉内里紧紧窄窄,进了半指,只闻得她“哎哟”叫了一声,便不能再深入进去。
他就喜欢她的这个劲儿,眼见她兀自闭着双眼,默默承受,便将手儿缩回,试图舒缓她的情绪,双手沿小腹而上,去抚摩她的双峰。
却只是刚刚触及,就觉那她的双峰着实坚挺温润,于是狠狠捏了一把,用着极具挑动的语气说道:“亲亲宝贝,你太让人着迷了,让爷好好疼爱你吧,不要受不了哟!”
话刚说完,他就将她的白皙双峰搓得发红,然后狠狠将脑袋埋入峰间,一连亲了好几口。
她觉得他今天有些不一样,似乎自信心格外的足,当然不知道他是受了皇上金口玉言亲口表彰其为当世辛弃疾,还以为他是饮酒过多的缘故,虽然如此,还是慢慢被他愈发雄壮的气息征服了。
第三百零六章 西洋盛景芙蓉暖
他的抚摩越来越强烈,直弄得她浑身酥软,刚才那股子主动的浪劲儿已经全无,就象死过去一样,只任由他上下揉抚。
他眼见得手,得意地笑了一声:“怎么样?我说你肯定受不了吧,你还逞强?”继续将手下移,然后伸出舌尖去亲她的嘴。
她被他抚弄得欲仙欲死,又被他言语相激,开始活了过来,只见她张大樱桃红口,着力承接,二人舌绞一处,身体也不住上下晃动。
他用胸膛紧紧贴住她,经过一番抚摩,她已经放松了很多,也就不再叫痛,而是将身体左右摆动,如此一磨一荡,开始发出阵阵哀饶:“爷!真好!慢一点好吧。嗯。可以了,快一些!”
他无比自得地笑起来:“到底是让我快还是慢啊?”
“唔!”她一声闷哼,却是难以回答。
他又是一阵坏笑,故意羞她:“看看你,已经不成了吧。咱们就来办一场真事儿吧。”
办真事儿?太监也能办真事儿?
她听到这儿,当时就是一震,很显然知道他口中说的这“办真事儿”指的是什么,一下子坐起身来,将舌尖在他的胸膛猛吻,见他陶醉地闭上眼,又逐渐移向他的大腿两侧。
大概是因为男人没了真家伙,大腿两侧即是最舒服之处。
果然,他开始发出了呻吟,将身体不停地向上挺动。
她不知疲倦地舔舐着,直到他发出狼一般的叫喊。
“爷!还满意么?”她轻笑一声,媚笑如丝地望向他。
他狠狠点头,重重在她玉臀上一拍:“就你知冷知热,爷真是欢喜得紧!”
她当时发出一声“呀”的惊呼,玉臀上立刻现了五个红印,却也并不恼怒,仍妩媚着凤眼,顺势将身体转了过来,背对着他,回身嫣然一笑,“那就办真事儿吧!”
他哈哈大笑,将手探进了刚才她为自己脱下的衣裳里,颇为挑逗地问了一句:“要什么口味儿的?”
她已是喘息不已,听到这儿忙抬起眼来望他:“怎么?这玩意儿还有不同口味儿的?”
他从衣服里拿出一个东西在她面前晃了晃。
她急忙伸手过来抓住,抚摩一阵后惊讶不已:“亲爷!这是哪儿来的,怎么和真的那玩意儿差不多?”
他抓起她的手指含在嘴里,然后径直往她的鼻子上刮去:“瞧你那个兴奋的样儿,这是西洋传来的新鲜玩意儿,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材料,与真人之物无异。更难得的是,它后面还有一根绳子,可以系在腰上。”
原来,这位武功盖世的大太监,要办真事儿,必须借助假男具,正好前日有心寻来了西洋玩意儿,今日借着这股子得赏的得意劲儿和酒劲上来的欢快劲儿,与她春风一度,一展“男人”之雄风。
她的手象是被这西洋之物吸住了一样,抓住不撒手,嘴里说出的却是另一番违心的话:“这西洋人的东西是好,可是为何如此又长又大,只怕奴家身子承受不了呢?”
他嘿嘿一笑,拍了拍她的身子:“你瞧你!手抓得这么紧,还怕承受不了?现在恨不得自己马上弄将进去吧?”她这才不好意思地撒了手,看他把这西洋玩意儿缚在了腰间胯骨上。
她的脸瞬间红了起来,说了一句:“这西洋人的东西如何之大,所谓西洋盛景就是指的这个么?”
他大笑起来:“哈哈哈!西洋盛景!这个词好!不管他们有多长多大,咱们今天就试上一回,来他一次西洋盛景如何?”
说完冲她一转手腕,她顿时会意,脸已然通红,再次背过身去,将下身微微翘了起来。
他挺身向前,却只是刚刚触及,她就已经战栗不已,哀求一声:“爷!真的慢一点儿!妾身真的承受不起,只怕今夜就要命丧黄泉矣!”
他轻笑着将嘴贴近她的耳边:“亲亲宝贝,莫要害怕,只怕是魂飞九天而非命丧黄泉吧!就怕你今夜受用了,以后日日思量,天天缠着爷都不一定呢!”
她脸已是红得发紫,又被他顶了一下,兀自低下头去,准备极力承受,“爷!来吧!”
他大声叫道:“好!说来就来!”将其三寸金莲高高架起,双手捧住纤腰,直捣而去!
只听见床榻发出吱呀吱呀一阵乱响,她拼命迎合,大声叫道:“爷!再狠些!再狠些!”
他欣然领命,将她一下子翻转过来,紧搂其玉臀,从后面进入,耸身大弄,唧唧声响,不绝于耳。
忽然之间,二人慢了下来。
她觉得非常奇怪,那西洋玩意儿为何在自己的玉器中陡然胀粗,将器内塞得紧紧满满。
他也感觉到抽动有些困难,不解地问她:“怎么了?”
她略显不安地叫道:“这个,这个西洋玩意儿为何突然暴胀,难道它见水会生长么?亲亲哥哥,且稍停一停!有些痛!”
他知道此时停下来只会更难受,于是鼓励她道:“试试再狠些,肯定就不觉得疼痛了!”于是发力挺动,直弄得她双目紧闭,四肢乱晃,似风中柳树摇曳,口中咿咿呀呀乱叫,无比欢快。
他此时就象从辽东得胜回来的大将军一样,眼睛望着她的光洁玉背一下一下向前律动,加快动作,让她如小犬一般狂吠不已。
只见她已近崩溃,双手紧紧抱住枕头,酥胸震颤,他暗中使劲,将西洋之物左右旋转,急得她大叫:“乖乖,要死了啊!”于是迅速上下动作,如打桩一样,一起一伏,癫狂不已,口中叫道:“真是太棒了!没想到这西洋傲物竟然这般厉害!奴家真是被爷弄死了,今日销魂一夜,明日即便魂归西去,亦不枉为人一世!”
他也受到了感染,加速动作,口中喋喋不休:“只要你觉得好!爷就天天和你办真事儿!看你还敢瞎说不?”
她喘息着说道:“爷!奴家只是说说!你是奴家的天!奴家跟了你,虽死无憾,何况你若天天这般疼奴家,即便无名无分,也心甘情愿!”
言至酣处,二人都愈发冲动,淫情大盛!
女貌郎才两相宜,从天分下好佳期;
施云布雨其乐事,吟月咏风是良媒;
襄王已悟阳台梦,巫女徒劳洛水依;
锦帐一宵春意满,何当共羡西厢记。
一时间,卧房里狂声大作,一声高似一声!
她彻底癫狂了,玩了命地大叫:“爷!来了!”霎时间,床板“吱吱”乱响,摇动不止。
他知道她已尽极限,此是正是要紧之时,于是冲锋陷阵,勇战不歇。
终于,她嚎叫一声,双目牢牢紧闭,遍体战栗不止。
此番男欢女爱真,正是房中乐事频。
却笑院深深几许,不教关住合园春。
正所谓:
交颈鸳鸯戏水,并头鸾凤穿花。喜孜孜连理枝生,美甘甘同心带结。将朱唇紧贴,把粉面斜偎。罗袜高挑,肩胛上露一弯新月;金钗倒溜,枕头边堆一朵乌云。誓海盟山,抟弄得千般旖旎;羞云怯雨,揉搓的万种妖娆。
恰恰莺声,不离耳畔。津津甜唾,关吐舌尖。杨柳腰脉脉春浓,樱桃口呀呀气喘。星眼朦胧,细细汗流香玉颗;酥胸荡漾,涓涓露滴牡丹心。直饶匹配眷姻偕,真实偷期滋味美。
……
就在两人如死鱼一般躺在床上之时,房内的灯烛还没有熄,而且因为刚才行事过急,卧房门都没有关上。就在较远的地方,有双眼睛冷冷地在一处高高的屋顶上看着他们。
这个人似乎知道冯保的武功盖世,根本不敢靠近,就这样远远地看着。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的手里竟然有一副似乎是来自西洋的望远镜。
也是,只有依靠这个,他才有这样的胆色,敢于窥视冯保这位被皇帝称为当世“武魂”的厉害角色。
这个人会是谁?
夜凉如许,无人应答,只听见蟋蟀的阵阵鸣音。
……
皇帝起来时已是第二天早晨,天光大亮。
天已经亮了!不是做梦吧!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在做梦,真的到了晴天进宫的这一天了。
昨夜的酒还不错,不上头,他披了件衣服起床,向外叫了声:“来人!”
守在门外的两个宫女阿紫和菲儿急忙应了一声:“是!”进得门来,问了一声:“皇上!您醒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任由她们给自己穿衣、洗漱。
这两个宫女他一直不是很喜欢,总觉得她们不是替代了阿珠和小倩,而是挤走了她俩,其实自己心里也知道根本不是,无非是先入为主的概念在作怪而已。
一直过了这么长时间,他的态度才略为有些转变。这两个宫女相貌算十分周正,人也勤恳,只是那个叫阿紫的有些毛手毛脚,不太长心眼儿;那个叫菲儿的比较机灵,却不太爱说话。
他让菲儿继续给自己洗漱,叫阿紫去把冯保叫来。
菲儿手脚利索,不一会儿就给他收拾好了,还拿了铜镜让他照照,自我感觉良好之时,冯保很快就来了。
昨天一通狂欢,睡得贼死,幸好今天醒得不晚,所以急忙快步回宫,先回自己屋,换了衣服赶了过来。
“皇上!您可够早的!昨夜睡得可好?”
皇帝见他来了,微微一笑:“睡得挺沉的,一夜无梦!你呢?”
第三百零七章 意外暖房俘芳心
他略作一顿:“臣也睡得不错,多谢皇上关心,您该用早膳了!”
“哦?”皇帝应了一声,明显对吃早饭不是很上心,想了想,直接问了一句:“晴天进宫了么?”
冯保脸上堆满了笑:“臣刚才来得急,先看您是不是起来了,没顾得上去太后那儿问。臣还是先陪您去用早膳吧,这就安排人去问晴天是否已经到了慈宁宫?”
皇帝点了点头:“好吧!那咱们赶紧去吧,别让晴天又等急了!让他们赶紧备好轿,知道她来了后,迅速出发!”
“是!”冯保转身和一个值守太监说了几句后,躬身走在皇帝的后面,见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偏殿,这才挥了挥额头上的汗,暗叫一声:“好险!”
刚到偏殿坐下没多久,只喝了碗粥,吃了几块点心,就有太监匆匆赶来,在冯保耳边低语几句。冯保侧身来到皇帝旁边,低声道:“皇上!晴天姑娘已到慈宁宫。”
皇帝三下五除二把粥喝了个精光,站起身来就往外走:“那咱们赶紧走吧!”
“是!”冯保应命,领着皇帝来到偏殿外,为他掀开轿帘,叫了一声:“起轿!皇上摆驾慈宁宫!”
……
慈宁宫。因为昨夜的酒,李太后今天也略起了晚了些,只是才梳洗完,就听到王姑姑在屋外通禀:“太后,晴天姑娘来了。”
李太后在屋里一笑:“哦?这丫头,还挺早的!正好叫上她去偏殿用些早膳吧,再把那两个小家伙也叫起来,陪着他们晴天姐姐一块儿。”
王姑姑迈步进屋,先施一礼:“回太后的话,早膳已经准备好了,两位小王爷也早就起来等着晴天姑娘了,现在都在您寝宫外候着呢。”
李太后已然笑出了声:“嘿,这两个小祖宗,还真是对他们晴天姐姐‘情有独钟’啊,这么早起来,还知道出去相迎,真是有心了!”
王姑姑满脸陪着笑:“太后,您这个‘情有独钟’用得好!他俩都没用人提醒,就记着晴天姑娘今天要来。两人一大早就合计好了,天刚亮就在外面候着了。”
李太后笑着迈步出门:“好吧,那就一块用早膳去吧,别把这些小家伙饿坏了!”
刚出门,就见晴天领着朱翊镠和朱存孝跪在外面,高声叫道:“给太后请安!”
李太后莞尔,叫了一声:“晴天来啦!想死老身了!快起来,快起来!到哀家身边来!”
晴天婷婷站起,快步来到太后身边,拉住她的手:“太后!我也想您啊!一个月才能进宫一次,我都快憋不住了!”
李太后伸出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悄声说道:“你老实说,都憋坏了,是想老身么?”
晴天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扑进她的怀里:“太后,您坏!明明是想您嘛,看您说到哪儿去了?”
李太后大笑起来:“哈哈哈!瞧我们丫头,还不好意思了!好好好!想老身就好,咱们一起用早膳去吧?你们两个小家伙,想好了今天和晴天姐姐玩什么啊?”
朱翊镠和朱存孝歪了歪脑袋,都抢着说:“今天的天气好,也有风,要不还放风筝去吧?”
“上回就放了风筝了,要不去捉蝴蝶吧。听王姑姑说,这天气如果再冷,就没有蝴蝶了呢?”
晴天听到他们这么说,想起这风筝和蝴蝶都是皇帝和自己的定情之物,心里不免呯然一动,双手抚了抚正走过来二人的脑袋,笑着问:“你们两个意见都不统一,咱们到底去哪儿啊?”
说完直拿眼睛看朱翊镠,意思是你年纪大些,应该知道让着弟弟。
朱翊镠看懂了晴天姐姐眼里的意思,比朱存孝高一头的他一下子挺起了胸膛,拍着小兄弟的肩膀说道:“那就去捉蝴蝶吧!对了晴天姐姐,你还不知道吧?皇帝哥哥也知道天冷蝴蝶就没了,前段时间还特意让冯总管在御花园边上建了一个暖房,种了好些漂亮的花,里面好多蝴蝶,听说如果今年冬天不是特别冷的话,这些蝴蝶能在里面过冬呢?”
“是么?”晴天着实觉得意外,睁大了眼睛,嘀咕了一句,“他怎么没告诉我说呢?”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一下子就泄漏了自己和皇帝一直有联系的事实,还好朱翊镠和朱存孝两个孩子没听出来,旁边的李太后倒是一下就笑了,羞得晴天满脸通红。
幸亏李太后虽然会心一笑,却是有意装傻,没有借此嘲笑她,而是款款向前走去。那两个小家伙一人拉着晴天一只手,蹦蹦跳跳地向前走着,一边还说着:“说的是呢,我们也是刚刚知道。晴天姐姐,咱们到底去哪儿玩啊?”
晴天顿了顿,又看了朱翊镠一眼,那意思是你表现得不错,是个大男子汉,等到自己脸上的红晕下去了些,方才说道:“你们两个说的都有道理,而且朱翊镠也说了那个暖房就在御花园边上,那咱们还是去御花园先放风筝吧。跑累了,咱们就去暖房张网捕蝴蝶去,你们俩说好不好?”
“好!太好了!”朱翊镠没想到晴天不光肯定了他让着弟弟的做法,还满足了自己想去放风筝的想法,高兴得跳了起来。
朱存孝也是高兴非常,搂紧晴天姐姐的手臂向前走去。
……
慈宁宫偏殿,几个人吃得正香时,皇帝的轿子已经到了宫门外,值守太监正要进去通报,却被正在步下轿子的皇帝叫住了:“慢!”
值守太监急忙停住,还以为皇帝不用通报,直接往里走,却发现皇帝下了轿后,竟然停住了。
正在疑惑之间,就见皇帝看了冯保一眼,冯保会意,亲自往里便走。
李太后见到晴天,着实欢喜,越聊越开心,还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几乎把那两个小王爷忘到了一边。
正聊得热火时,看见门外进来一人,也不避让,径直往里走来。
她正觉得奇怪,周围宫女和太监们好象还很怕他,纷纷闪开。再定睛一看,却是冯保,这才释然。
不过一见冯保,她知道肯定皇帝到了。这个小子,看来昨天酒喝得还行,这么一大早就起来,比上个月强多了。
她适时看了晴天一眼,对她使了一个眼色,然后站起来对两个小家伙说道:“你们的皇兄已经到宫外了,来和老身商量一些事情。你们两个,今天放你们半天假,和晴天姐姐玩去吧,下午再读书吧!”
“好啊!走喽!玩去喽!”两个小家伙哪里还坐得住,拉着晴天就往外走,一边蹦跳着走一边笑,朱存孝还挺懂事地回头朝李太后说道:“太后,一会儿让皇帝哥哥也来吧,我们也有一阵子没见他了。”
太后笑了,这小子,太靠谱儿了,知道他皇帝哥哥也真想去玩,只不过不是和他们,是和晴天而已。
“好好好!你们先去御花园吧。你们皇帝哥哥操劳军国大事,比较忙,不过与弟弟们的感情也是要花时间培养的,我们谈完了就让他去找你们吧。”
“好啊!走啦走啦!”朱翊镠急着在晴天面前展现一下他的放风筝技艺,所以拉了晴天就往外跑,十岁的孩子力气已经很大了,晴天一个劲儿在他后面喊着:“慢点儿,慢点儿,可别摔着了!”
李太后见这两个小祖宗闹个不停,不由得笑了笑,不过把这两人交给晴天,大可放心。所以她朝冯保问了一句:“皇上用了早膳没有?”
冯保躬身回答:“回皇太后的话!皇上用了一些,但并没有吃太多。”
李太后笑了,知道这小子一定是听说晴天到了就迅速跑了出来。
“既然如此,就请皇上直接来偏殿吧,与老身再用一些早膳,别饿坏了身体!”
冯保应命:“是!”转身向外就走。
不一会儿,值守太监通报的声音传了起来:“皇上驾到!”
细心的李太后亲自让太监给他盛了一些他爱吃的,放在自己座位的旁边,然后加了一把厚重的椅子。
朱翊钧走上前来,冯保刚才都已经告诉他了,李太后已经把晴天和两个弟弟都支去了御花园,为他创造了极好的机会,不由得在心里狠狠谢了母后一番。
“母后大安!”他先向李太后行礼,脸上满是感激的笑容。
她笑了,拉过他来在旁边坐下:“自己母子俩还这么客气!说说吧,这么一大早上老身这儿来干什么啊?”
“母后,您……”他本来想说,“您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可是这句话始终没有说出来,而是换成了另外一句:“您昨天的酒不妨事儿吧?”
“哈哈哈!”她本想说一句:“你这个小滑头!”,又想还是不要寒碜他了,转而笑道:“不妨事儿!只是今天早上起来,还觉得这酒劲儿还是有些大。刚才晴天这丫头已经给老身按摩了一下,现在好多了。”
“是么?”皇帝皱起了眉头,“要不要孩儿让御膳房送些醒酒汤过来?”
第三百零八章 红颜无罪归何处
她摇头:“不妨事了!看见你好,老身就没事儿了!对了,钧儿,你先吃几口,为娘和你说些正事儿!”
他心里嘀咕了一下,嘴上却说:“哦?正事儿?好啊!母后但说无妨!”
她这时向外摆了摆袖子,说了一句:“你们先退下吧,老身和皇上有事要谈!”一下子就将身边的人全遣散了,只留下了冯保。
冯保也挺识趣,远远站开了去,只剩下母子俩在这儿窃窃私语。
“母后,什么正事啊,这么神秘?”他笑着问道。
“嗯!”让人觉得奇怪的是,母后这次竟然没有笑,只应了一声,脸上是非常凝重的神色,“钧儿!可能为娘有些多事儿。不过我思来想去,还是为你好!我一会儿问你,你一定要以真心回答!”
他明显被她的凝重给吓了一跳:“母后!孩儿当然知道您是为朕好!有什么话,您尽管问吧,孩儿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嗯!”她点了点头,冷不丁问出了一句:“这次辽东大捷后,你想过没有,如果处置阿珠和小倩二人?”
“这……”皇帝彻底呆住了。
说心里话,他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虽然彻底平定辽东、将她们二人营救回来是最完美的结局,但是在完美之后,这个结局似乎留有很大隐患。
最严重的一点就是,这二人被大明文武重臣甚至皇太后都认定为“功臣”不假,可是一旦她们真的回来,因为已被女真蛮族首领“破瓜”,所以在大家的眼里,她们肯定已是不白之身。
自己倒是无所谓,可他们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等“失贞”女子的,即便她们已被册为公主,即便她们为了大明的辽东边关立下了赫赫功绩。
说白了,上至皇太后,下至张居正、谭纶、王崇古,甚至冯保,都只把这二人当作“工具”而已,不管立多大“功劳”,都不能逃开“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命运。
正因此如此,他们更不会让她俩名正言顺地嫁给自己,成为妃子,哪怕是最低等的“淑女”都不行。
“淑女”即是贞德贤淑之女,这贞德是第一位的。
几千年的封建残余,真是害死人!但是你要想在这样的封建朝代成为帝王,别说大治天下,只是立稳脚跟,都必须遵从这样的规则,不服不行。
他着实愣了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想到原来对这二人许下的承诺,他几乎头疼欲裂。
母后好象洞穿了他的心思似的,也不催促他,就等着他的回答。
“这……”他犹豫半天,终于说出了一句,“这还是听您的吧,一切由母后裁断!”
她既没点头,亦没摇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如果照老身的意见,这二人如果安全归来,万万不可回宫?”
“为什么?”虽然皇太后的主张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但越是这样,他越是在心里为这二位苦命女子忿忿不平起来。
她面色如水:“不为什么!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什么都可以坏,规矩不能坏!”
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但是仍在凭着一己之力与这千百年的制度作着最后的抗争。
当然,他也知道这只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而已。
他咬了咬牙,还是把这最后的抗争拼了出来:“如果孩儿执意要这么做呢,就算朕是大明皇帝,也不行么?”
面色平静的皇太后给出了试图抗争的答案:“不行!绝对不行!钧儿,你已经是一国之君了!一国之君的第一原则是什么,就是要遵守祖制,不可胡来!你忘了太祖皇帝在这皇宫院墙内亲自立下的那块‘后宫不得干政’的红色牌子了,这么多年来,谁敢违反过?”
见孩子默然不语,她不禁着急起来:“钧儿啊,娘可都是为你好!对了,你不会是认为娘这是在干政吧?”
朱翊钧颓然抬起头,轻轻摆手:“不不不!孩儿当然知道母后是真心为孩儿好!这不是干政!朕只是觉得对不起这二位有功之人,即使她俩只是宫女,但也是人,是立了大功的女人。母后,您也常说女人不容易,甚至您自己也是婢女出身,难道您就丝毫不同情她们么?”
一下被儿子说中了软胁,她沉默半晌,方才抬起头来,眼里已是点点泪花。
“儿啊!母亲何尝不同情她们,何尝不知道她们二人迫不得已。你说得不错,她们也是人。不过,母后还是要说不行!因为你如果让她们回来,甚至娶她们为妃,就会给天下臣工以口舌,甚至被所有人唾骂。我们现在刚刚站稳脚跟,一步也错不起啊,孩子!”
话已至此,她竟然啜泣起来。
他其实也想过去和她抱头痛哭,但是又觉得这样不妥,只能轻声安慰:“母后!您别哭啊!您要是一哭,连孩儿也不知道怎么办了!”话才说完,不由得眼里也掉下泪来。
她抱住了他,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儿子,其实为娘知道你难,真的知道!”她于哽咽中几次想说其实早就知道他与她俩有男女之实,但还是忍住了,始终没说出来。
因为她知道,如果他将此挑明并以此为说辞,就更没有理由狠心拒绝他了!
他也是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说出一句:“母后!您就说怎么办吧,孩儿照办就是!”
她开始止住了哭泣,试探性地说了一句:“钧儿,既然为娘问你这个问题,就已经作了些准备。我且说一个办法,你看看可不可行?”
他紧盯了她的眼睛:“母后请说!”
她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冯保,低声说道:“娘听冯保说了,在东南沿海这一路,你们已经打算对付福王朱廷贵和闵维义、钟钦良二位巡抚,好给戚继光和胡宗宪两位将军腾出手来专心对付倭寇,是吧?”
他点点头:“母后!确有此事!前段时间让福王来到京城尽情夸耀一回,而且还把闵、钟二位巡抚的小女儿嫁与他作侧妃,让他们三人结好,就是为了放松他们的警惕,好让戚、胡二人寻机会下手!”
“嗯!”她把声音放得更低了一些,“要不然,咱们把这两位‘公主’放去东南?”
他瞪大了意见,没太明白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让她俩跟了戚、胡二人?这……”
她却直接摇了摇头:“不,我的意思是让她跟了这位福王,既算是门当户对,又因为远处东南,可以避人口实,这个好色的朱廷贵肯定也乐意。”
他却一下站了起来,毅然地摇着头:“不行!母后!此举坚决不行!除非杀了孩儿!”
一见他如此刚烈,甚至提出了以命相担,吓了她一跳,急忙问道:“为何不行?这应该是一个比较稳妥的策略……”
“不行!”他脸上是一种根本不容商量的神色,大声说道:“母后!你可知道,这位福王朱廷贵在东南沿海都干了些什么,他竟然让宁波总兵直接率大明军队在浙东大峡谷伏击戚、胡二人!要知道,这可是朕亲自授命上阵杀敌的两位主将,就因为侵犯到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就敢明目张胆地这么干!这种手足相残的事情都干得出来,他们还是人么?”
她见他一下盛怒起来,刚想安抚他一番,远处的冯保也不住地往这边看,但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走过来。
他却没有任何消气的样子,继续扯着嗓子吼道:“更可气的是,这个福王与闵、钟二人伏击不成,最后干脆勾结倭寇,给他们通风报信,想假借倭寇之手除去戚、胡二人。此仗虎贲军至少损失了三分之二!这种引狼入室,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他们都干得出来,你还让阿珠和小倩嫁给如此之人,难道这样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了么?”
“如此说来……”她点了点头,觉得这样做确实有些不妥。
可是,居然没等她说完,他就开始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三个狼心狗肺之徒!朕是铁了心一定要斩杀他们的,光杀头都不解恨,非把他们千刀万剐不可!如果你让她们二人嫁给福王,不是过不了多少时间让她们活二次‘活寡’么?这叫什么?这叫‘才出虎口,又入狼窝’,您就真的这么狠心?反正朕无论如何做不出来!此事断不可行!”
“嗯!”她这次重重点头,大概是被他身上那种强烈的男子责任心感染,眼里放出了赞赏的目光,“既然如此,那这个福王还是让他咎由自取吧。母亲这儿还有一个人选……”
他扬起了眉毛:“是谁?”
她顿了顿后说道“淮阳王朱明义,他素有贤名,大夫人死得早,最近续弦夫人也病故,如果将此二女赐婚于他,他必感激不已,他也会对二人好,算是为她们找了一个好归宿!旁人也不会乱说些什么!”
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再抗争些什么了,只能选择妥协,又或许妥协是必须的吧。于是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既然您已经为她们找好了归宿,也只能这样了!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吧,等她们安全回来,就由您和朕亲自为他们主婚,选个好日子嫁与淮阳王!”
第三百零九章 温柔乡里记温柔
“嗯!如此甚好!”她站起身来,抚住他的肩膀,“那此事咱们就这么议定了!”
他有些说不出的低落,颓然应道:“好!说定了!一切以您说的为准!”
她拍着他的肩膀:“好儿子!妈知道你不好受!难为你了!这件事情妈给你想着,你就别再多想了!快去找晴天去吧!”
他站起身来,缓缓向外走去,身后的她摇头不止,低声叹息。
他当然看不见也听不见,只一直在向前走,见到了冯保也只是点了点头,径直出了偏殿。
一到外面,这才发现今日的阳光格外强烈,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他急忙用手去遮,蓦地感觉一阵头晕,然后心绞痛得厉害,象被从胸腔里剜去一块一样。后面的皇上急忙上来扶住:“皇上!您怎么了?”
他摆了摆手:“不打紧!让朕站一会儿吧,好久没晒太阳,都快发霉了!”
说完就这样站在太阳底下一动不动,任由太阳直晒着脸,过了好一会儿,脸上都出满了汗,才感觉好一些,问冯保要了一块手绢,把汗擦净,走在贴心的冯保让人为他举起的麾盖下,向御花园走去。
御花园里,晴天正带着那两个小祖宗在放风筝。
两个小家伙一人手里拉着一个,已经飞得很高了。
晴天在一旁轻轻拍着手,鼓励他们拉稳绳子,借着风的力量再将风筝扬得更高一些。
朱翊镠的风筝明显比朱存孝的要高一些,他也因此很得意,上次放风筝落了朱存孝一头,这次终于扳了回来,还好晴天姐姐答应了自己来这儿的提议,让自己有机会显露一把。要不然,这个小弟弟总是不服气,这回他肯定没话说了。
晴天当然看出了他的小心思,先是为他鼓起了掌,叫了一声:“翊镠真棒!”让他更加得意起来,嘴里呀呀地叫着,“晴天姐姐,我还能放得更高呢!”
晴天微微一笑,侧步来到了朱存孝的身旁,示意他把手里的线盘放松一些,别抓那么紧。朱存孝很是不解,抬起头来望着她:“晴天姐姐,你不是说过放到一定高度以后,手一定要抓紧么?要不然风筝就飞跑了!”
晴天笑了:“没错,姐姐是这么说的。不过呢,姐姐最早告诉你的这个方法,是初学者需要注意的。你现在已经进步了,就不能再按照这个方法来了,是不是啊?”
朱存孝从小经历过不少艰辛,显得比一般的孩子更成熟些,虽然不是非常明白晴天说的具体含义,但是他知道这个姐姐对他很好,就象是直正有血缘关系一样,身上有一种天然的妈妈般那样的味道,于是他听话地把手放开了一些。
果然,风筝一下子又向上蹿了一大步。
“哈哈哈!我会了!我会了!晴天姐姐,这就是更厉害的放法,对吧!”
其实晴天知道这位“小弟弟”是她的亲外甥,眼见他如此高兴,自己的眼泪差点儿掉下来,加上“亲姨”一下成了“姐姐”,不由得越发感伤。
朱存孝倒是没有发现她的愣神,继续放手让风筝上扬:“姐姐,我这个动作对么?姐姐?”
晴天这才回过神来,一下抓住他的手:“好了,也不能放得太开,要不然风筝会被吹跑的。要张弛结合,放松一下,拉紧一下,要让风筝顺着风走,不能逆着来。”
朱存孝点了点头,先抓紧绳盘,让风筝稳定住,然后再微微放开,风筝果然继续上扬,不一会儿,就超过了朱翊镠,急得朱翊镠在旁边大叫:“晴天姐姐,你怎么偏心啊!”
晴天微微一笑,走到他的旁边,把刚才告诉朱存孝的方法告诉了他。
朱翊镠很快又把他的风筝扬得更高,二人你来我往,竞相比高,一边比一边“嗷嗷”地叫着。
晴天满脸是笑地看着他们,不时偷眼看看花园的入口,诧异皇帝为什么还不来。
终于,那个日日思念的身影出现在了御花园的入口。
朱翊钧的脸一直阴着,远远看到晴天,才感觉好了些。
走近了,朱翊镠和朱存孝两人见了皇帝,大声叫道:“皇帝哥哥来啦,看看我们俩谁的风筝放得高?”
朱翊钧挤出了一丝笑容,抬头看了看他们的风筝:“都差不多啊!不过好象你们俩这回放得比上回要高多了,都是晴天姐姐教你们的吧。”
“嗯嗯!”两人不住点头,“都是晴天姐姐教的,晴天姐姐可好了!皇帝哥哥,可能你放风筝都放不过她呢!”
皇帝笑了:“朕别说不如她了,现在连你们都不如了呢!”
这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冯保适时把那二人叫走了:“来来来!咱们上那边放去,让你们晴天姐姐先把皇帝哥哥教会了,一会儿和你们俩比赛!”
要说冯保就是聪明,他要是光把这两位小祖宗叫走,他们肯定不愿意和晴天分开,而让晴天先教皇帝,一会儿和他们比赛,他们则满心欢喜地接受了。
两个小祖宗一走,顿时清静了不少,晴天对着他嫣然一笑,等着他过来拉自己的手。
可是他却没有动,惊讶得她直眨眼,离他近了些,这才看清他的眉间隐隐有一丝忧郁。
“钧郎,你怎么了?”
他叹了一口气,拉着她坐了下来,和她聊起了阿珠和小倩的事情,只不过隐去了和她俩已有男女之实的这一段。
她瞪大了眼睛,听他把来龙去脉说完,先是不敢相信,后来也觉得无奈,听到最后,发出了长长的叹息声。
“真是自古红颜多薄命!她们为大明、为钧郎你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却连回到皇宫的机会都没有,还要遭尽世人的白眼,真是可怜!”
他点了点头:“忠贞二字,虽然有其积极的意义,可是其弊端也是可怕,比永州之蛇还要毒,多少人被活活埋没在这看似光鲜、实则吃人的光环之下!”
她轻轻偎在了他的肩膀:“钧郎,亏得你如此理解我们女子,真是不易。”
他叹了口气:“理解?理解有什么用?朕身为堂堂一国之君,却连这两个妹妹的事情都说了不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遭人冷眼,远嫁他方,又有谁理解朕的苦心呢。”
她用胳膊搂紧他:“我理解你!钧郎!这一月从你的来信中,你除了和我对讲典故,还说了不少辽东等地的军政大事给我听,我都能理解!你是一代明君,大明有你这样的皇帝,是社稷之福,百姓之福!”
如到他如此夸赞自己,他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些:“朕有你说的这么好么?”
她定定地看着他:“当然有,我原来还以为你是一个不学无术、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天子,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了解,才认识到你是一个有抱负、有韬略之人。”
他笑了:“所以你是最近才爱上我的,是么?”
“呸!”她笑着啐了他一口:“刚刚夸完你,就这么不要脸!谁爱上你了?你这叫自作多情!”
眼见她的笑靥如花,他的心情明朗了很多。
也只有晴天的笑,能让他把如此沉重的包袱放下。
他轻轻搂过了她,在她的额上温柔一吻。
她当时就融化了,是啊,自从上次宫中一别,又已经有一月了。
这一月间,每天都是企盼着与他相见,几乎到了撕心裂肺的地步。今天这一见,果然不虚此行,哪怕是只有这一吻,此生也知足了。
他眼见她陶醉,更深情地吻在她的唇上,让她更加心动不已,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他的热烈。
过去了很久,两人才分开,她象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问了他一句:“上周给你抄的几首咏桂和咏菊的诗,你背给太后听了么?”
他笑着搂紧她:“还说呢,昨天夜里开辽东大捷的庆功宴,他们提倡以桂和菊续诗接龙,幸好你写给朕这两首诗,朕读了几遍,还真是记下了,才没丢太大的面子,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被他们笑话呢。”
“哦?”她笑了,“这么说,你还得好好感谢感谢我啰,要是没有我,你就成了大白丁了!”
他坏笑着捧起她的脸:“好!感谢!你想要朕怎么感谢你啊?要不朕现在就以身相许吧。”
话一说完,他就伸出手向她胸前的白兔摸去。
可是刚一触及,就把她用手打了一下:“哎呀呀!你呀你,坏死了!老是不学好,总想这个!”
得,试图胸袭又是未果!看来这朵牡丹花,真的得到选后大婚那天洞房才能采摘了。
他无奈地缩回了被她打红的手,狠狠地在她脸蛋上拧了一下,“我坏么?你才坏!明明已经是朕的人了,还不让朕碰!刚才咱们不是还在批判忠贞么?这么快又成它的卫道者了?”
她一下愣住了,却很快严肃了神色:“忠贞有不好,是指人们对它的严苛。但是忠贞也有好的,难道你不希望我替你守着这份忠贞到大婚的那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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