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杀奸祭旗火拼狂


  此时山下的戚继光和胡宗宪已经率“虎贲军”发动了两拨强力进攻,一排排强力弩箭和火枪流弹迅疾发出,打得山上的士兵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仅靠着他们最后的一点力气把盾牌举起来,抵御着随时可能让他们丧命的攻击。
  胡宗宪向上看了一下,发现五十名突击队员基本都跃上了山顶,于是迅速告知戚继光:“他们应该得手了,我们可以再发动一轮进攻,支援一下他们!”
  戚继光笑着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干!不过这一次只要虚张声势就好!这支突击队可是我们的命根子,不能让他们在混战中被我们自己所伤!”
  说完,他双手一挥,士兵们又迅速组成五五一组,两人扶住弩背,两人用脚蹬起了弓弦,中间那个人正准备放下弩箭。戚继光又挥了挥手,士兵会意,没有放下弩箭,悄悄地移在了一边。
  戚继光这时再坚定一挥,“噔噔噔”,空弦放出,一百多张巨弩齐发,虽然无箭,也产生了巨大的声响。
  听到这种可怕的声音,山上残余部队的盾牌又举了起来。
  戚继光没有任何的停顿,又把手抬了起来,却用食指向上,指了指天空,大声命令:“火枪队!放!”
  “呯呯呯呯”,一百名火枪手再一次扣动扳机,发射开火!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是朝天开枪。
  朱大方的手下们此时已经完全吓破了胆,哪里顾得上巨力强弩是不是有箭,火枪是不是朝天空放,本能地举起盾牌把身子蹲到了最低,恨不得整个身体都趴在地上。
  青龙一下体会到了山下戚继光率兵虚张声势的用心良苦,迅速带领突击队实施猛攻。他观察了一下形势,双脚腾空而起,直接杀向穿着长官衣服的两个都统。
  这两个都统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迅速被青龙点住了穴位。突击队员们也同时发了一声喊,从背后抽出了刀、枪,刀刃过处,敌军纷纷倒地。
  只用了一袋烟的功夫,这五十个人已经将残敌全部肃清。青龙抓着仍在昏迷的朱大方和两个被点了穴的都统,从峭壁上用绳索倒悬而下。
  “朱大方?”戚继光和胡宗宪都认出了这名副总兵。两人对东南沿海的弊政早就深恶痛绝,但是今天真正看到朱大方这位原来的顶头上司的所作所为,才愈发觉得内心凄凉。明军屡屡被倭寇击败,百姓惨遭涂炭,不只是因为明军技不如人,没有战斗力,更是因为这种骨肉相残、内耗不止的官场腐败,而后一种才是最为致命的。
  朱大方被一盆冷水泼醒了过来,左眼的剧痛让他生不如死,右眼模模糊糊地看见戚继光和胡宗宪蹲在他的面前。
  戚继光扬了扬手中的马鞭:“朱大人!照理说你是我和胡宗宪原来的上司,所以我们还尊称你一声大人。刚才,你手下的两个都统,还有那些被活捉的兵士已经招了。我想听你自己说说,为什么自己人打自己人?”
  朱大方还在犹豫,戚继光一挥手,手里的马鞭“啪”的打出,一下就把朱大方的左臂打断了。
  “啊!我说!我说!”朱大方的泪水、汗水和血水在脸上混成了一团,损目和断臂的疼痛让他彻底崩溃了:“恳请二位将军饶了我!这些都不是我的主意,我只是被差来办事的!福王朱廷贵,还有浙江、福建二位巡抚闵大人、钟大人,他们都认定你们二位将军一旦上任将不堪设想,所以派我在半路装作土匪劫杀你们,再上报皇帝因为救护来迟,杀散土匪即可。”
  戚继光冷笑了一声:“那你们为何穿着官衣?却没有穿土匪的衣服?”
  朱大方拼命磕头:“回禀戚将军!我们主要是图省事,想着你们人不多,我们有这么多人,实施突袭,一阵弩箭过后肯定就包了饺子了。然后直接把射死后的兵士换上土匪衣服,我们就可以交差了!”
  戚继光听到这儿发了狠:“你们连衣服都懒得换,穿着大明军队的衣服打大明军队自己人,这样的事情要是传到倭寇的耳朵里去,他们还不得乐疯了。你们还有良心没有,大明还有王法没有?”
  朱大方已经吓得在地上瘫作了一团,脑袋已经分不出哪是磕头磕出的血,哪是眼睛里流出的脸,嘴里只喃喃地说道:“我们知道错了!还请二位将军饶命!”
  戚继光铁青着脸,冷冷地看着朱大方的捣头如蒜。他现在想的,一是除倭大计远比想像中的严重,任重而道远;二是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象自己对皇上说的那样,得建立一支确保忠于大明、不贪钱财的新型军队才行!
  “现在求饶命!晚了!刚才你们不是还想要我们的命来着么?来人!”戚继光大手一挥。
  “在!”青龙和俞大猷连忙齐声答应。
  “把这个朱大方和这两个都统绑了!我得找他们说的这个福王还有两位巡抚大人算帐去!其他的败类,全部杀了祭旗!一个不留!留着这些人,是我大明军队的耻辱!”
  “是!”
  杀奸祭旗!
  朱大方和两个都统听说把他们的手下全部杀了祭旗,腿早就吓软了,朱大方更是几乎背过气去,他有一种预感,自己的脑袋也会马上成为以前这两位下属的祭杀品!
  三名军官长被推上前来,一一枭首,血溅战旗。
  看到手下一个个被斩首,朱大方这回是彻底昏死过去了。
  杀到第一百个人的时候,胡宗宪拉了拉戚继光的袖子。戚继光明白他的意思,迅速叫停。提笔给皇帝写了一封信,安排十个人押送剩下的人返回京城。
  ……
  出了一线天,戚继光下令队伍扎营休整,清点伤亡。
  原来的一千“虎贲军”阵亡三十人,俞大猷的矿工兄弟因为没有大战经验,损伤得多了一些,达到了一百二十人,还有一些重武器在慌乱中损毁。
  虽然说敌方的人数达到了五千之众,敌我对比是三比一,这次算是以少胜多,取得了大胜。但是一下子损失了十分之一的精锐,还是让戚继光和胡宗宪心疼得直咬牙。看来兵书上说得没错,实战,只有通过实战,才能不断提高真正的战斗力。
  两人当下迅速对队伍进行了调整,经过这一仗,俞大猷的矿工兄弟们也得到了很大的锻炼,本身触动也大。所以戚继光和胡宗宪决定,将他们与原来的“虎贲军”混合编成,用二帮一的方式,争取用最短的时间完成磨合,组成新的“虎贲军”,遇到敌情直接展开统一的攻守队列。
  队伍就地扎营,埋锅造饭!
  吃了饭以后,戚继光下令午睡休息。胡宗宪用过午饭后,一人来到了戚继光的中军大帐外。
  戚继光刚才一直在帐内总结遇袭的经验,这会儿有些困了,闭着眼睛在椅子上休息,听到胡宗宪求见,知道有事,急忙请他进来,让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元敬”,胡宗宪开门见山,“刚才杀奸祭旗大长士气,把剩下的败兵解往京城也是宽仁有加,但刚才你说的,准备让朱大方与福王、二位巡抚对质,我觉得不妥!”
  “是么?”戚继光对刚才胡宗宪提出占领制高点、赦免剩下俘虏的建议记忆犹新,作为多年老友,他知道胡宗宪其实是一个很有帅才的将领,才华完全不在自己之下:“老胡,有话直说,你不妨先说说看?”
  “想必你已经看到,我大明海防部队的腐败不堪,为了排除异己,不惜公然手足相残、栽赃陷害,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这就是我们在京城时对皇上说的招募新军的必要。但是我们此去,还需要依托巡抚组织抗倭,如果马上同他们决裂,可能会促使他们完全倒向倭寇一边。”
  “他们敢!”戚继光愤怒地把手里的茶碗摔了,“我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汉奸!倭寇不可怕,刀兵相见,一分高下而已。汉奸最可怕,让你左右为难,内外不和。没想到在这大明朝,也有这么多汉奸!”
  胡宗宪还从来没见过戚继光发这么大的火,急忙站起身来,挽住他的胳膊:“元敬!还请息怒,咱们犯不着为了这些人气坏自己身体!”
  戚继光逐渐平息了一些,想想胡宗宪确实说得在理,现在皇上虽然委任他俩为两省军事主官,但筹集粮草、作好战略准备,还需要巡抚的支持才能得以顺利进行。如果马上与福王、二位巡抚撕破脸皮,不光战备工作没办法开展,而且他们很有可能把自己和胡宗宪当作假传圣旨的人抓起来,甚至勾结倭寇反叛。
  戚继光点点头,看着胡宗宪的眼睛:“汝贞!那么按照你的意思?”
  胡宗宪一抱双手:“元敬!我的意思是将此三人秘密收押,我们到达兵马衙门之后,按照我们原来的设想,另募新军,离间倭寇,争取先打出一两个漂亮仗来,逐渐把士气振奋起来。这时勾结倭寇的气氛就会缓和一些,会有不少人向着我们说话了。等慢慢的积累好力量,再把这三人放出来,将福王和二位巡抚扳倒!不击则已,一击必中!”


第一百零一章 战群狼首战告负
  “不击则已,一击必中!”戚继光反复默念着胡宗宪最后这一句话,他想起了出行前皇帝对自己的嘱咐,面对着十万倭寇的虎狼之兵,要想获胜,必须比他们更加如狼似虎,更加铁血凶悍!
  按照刚才的对战情况来看,而要想真正做到如狼似虎、铁血凶悍,必须经过长时间的后勤准备和频繁的战争实践才行。现在回到浙闵藩省,虽然说自己和胡宗宪也是在此多年,但福王这些地头蛇更加善于经营,已经形成了强大的盘踞势力,皇帝的权威在这里并不好使,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还真得照胡宗宪说的边拉拢边打压才行。
  只有先拉拢他们,经过周密准备,逐个击破,才能最终把他们一举扳倒,重新确立同仇敌忾、铲灭倭寇的军心和士气。任何轻举妄动或者考虑不周,都有可能使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戚继光点了点头,认为胡宗宪说得在理。两人又交换了一些细节看法,下令部队继续开拔。
  走不出多远,快到淅关东岸码头了,前面就有明军来报,总兵朱士伦率二十艘大船在前面迎候。
  戚继光暗暗给胡宗宪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向前走去。
  朱士伦是一个矮胖身材的军官,看上去很和善,向戚继光和胡宗宪躬身问好,说副总兵朱大方一大早不知道带着部属跑哪儿去了,自己迎接来迟,特地准备了二十艘空船请两位将军登船,前往西岸指挥大营,浙江巡抚闵维义将会在那儿等候。
  朱士伦说完就请大家登船,戚继光这时注意到一个细节,朱士伦一直在斜眼瞟着“虎贲军”装载重火器的大木箱子,不由得大吃一惊,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看上去和善的朱士伦很可能比那个朱大方更加不是人。
  当下拉了拉胡宗宪和青龙的衣角。二人会意,戚继光和胡宗宪拉住了朱士伦继续寒暄,青龙和俞大猷率领一队人上了正中间最大那艘主船细细察看。
  过了一会儿,青龙和俞大猷走了出来,站在船头给戚继光打了个暗号,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戚继光给胡宗宪使了个眼色,二人挥手,指挥部队分为二十个批次分别上了船。
  上了船坐好,船很快开了,渐渐驶远。
  戚继光忽然问了一句朱士伦:“请问总兵大人!”
  朱士伦反应很快:“戚大将军!您有什么吩咐?”
  戚继光连忙摆手,脸上满是笑容:“总兵大人不用客气!您是前辈,原来一直都是我和汝贞的顶头上司。我们这次得到皇帝眷顾,册封为军事主官,是幸运所致,而且也是仪仗总兵大人多年的教诲和栽培。以后我们一起抗击倭寇,还得多多依靠总兵大人出力,精诚团结,共同作战!”
  朱士伦笑着打起哈哈:“戚大将军客气了!我早就看出来,您和胡大人绝非池中之物,前途不可限量,今日果然应验!您刚才想说什么问题,但问无妨!”
  戚继光继续谦恭地笑着,问出来的问题却是很要命:“总兵大人!你们这儿经常遭到倭寇的袭扰么?”
  朱士伦脸上闪过了一丝阴影:“这里会有少部倭寇前来袭扰,不过今天仰仗二位将军的威名,他们是一定不敢来的!”
  可是,他拍马屁的话音还没落,就听外面有人高叫:“倭寇来了!”
  “饭桶!还说没有,这就来了!”戚继光一把推开朱士伦,急忙带着胡宗宪和青龙等人来到船舱外。
  此时的海面上,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大小小的倭寇船只竟然有上百只,黑压压地包围过来。
  “呯!当!”正当中那艘最大的倭船,居然在两侧装备了红衣大炮,一颗炮弹直直向戚继光猛烈击来!
  “将军!赶快卧倒!”青龙眼疾手快,一把摁倒了戚继光。炮弹几乎是擦着他们的头皮飞了过去,一下击中了身后的船舱,把里面的东西打得粉碎。
  戚继光刚想下令还击,就听见身边的其它船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了呼叫:“不好啦!船底漏了!”
  戚继光和胡宗宪这次带出来的“虎贲军”,大多都是北方军士,不习惯水战,虽然平时训练有素,但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听到船一漏,又四处颠簸,顿时乱了阵脚。
  倒是俞大猷的矿工兄弟们,都是福建本土人氏,基本都会水,但是他们现在与原来的“虎贲军”是一比二混合编成,一个人如何救得了两个,只能先扶住一个,托上水面,再去救另一个。
  而凶残的倭寇们却非常擅长水性,而且精于船只作战,只见他们用很多小船向明军大船靠拢,躲开“虎贲军”擅长的远距离弩箭,趁着明军大乱,用长杆钩铙把他们一个一个钩到水里,一刀一个。
  戚继光傻眼了,就在转眼间,强悍的“虎贲军”已经折损了大半。
  他一下急了,看了一眼青龙,青龙会意,高喊了一声:“红衣大炮还击!”
  刚才,戚继光看朱士伦一直斜眼瞟自己部队里的重火器,知道他居心不良,于是多了一个心眼,把大木箱里的红衣大炮全装上了主船。
  “轰轰轰”,一轮排炮过后,击沉了倭寇不少船只。
  对方大概没有想到明军里居然会有红衣大炮,而且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组织还击。迅速的,倭寇开始了变阵应对。
  他们的几艘大船都斜转过船身,集中火炮向戚继光的主船轰来。所有的倭寇小船也都停止了对其他明军船只的攻击,开始密集向这艘明军主船靠拢过来,就象散开的马蜂一下子找到了攻击重心,瞬间形成了万箭穿心的态势!
  戚继光正惊讶倭寇的反应速度为何如此之快,一抬眼,看见朱士伦居然和一个士兵正在船尾向敌方打旗语报信。
  “奶奶的!朱士伦你这个王八蛋!青龙!制住他!”戚继光冲着朱士伦就是一通大骂。
  青龙听到唤他,急忙一纵身,迅速来到朱士伦的身后,一手张开五指掐住他的喉咙,然后另一只手抓住他旁边那个帮手,直接把两个人拽了过来!
  戚继光满脸狰狞地看着朱士伦,狠狠扇着他的耳光:“让你给倭贼报信!你这个狗东西!”青龙的手指也越勒越紧,朱士伦眼看自己小命快没了,憋足劲儿嘣出一句:“大将军饶命!”
  “饶你的命!杀你一百遍都不够!”戚继光抬头看了看,其他十九艘大船已经都快沉了,漫天都是自己“虎贲军”官兵的惨叫声。这不只是惨败,简直是全军覆没。
  看来这些船早就被朱士伦动过手脚,如果不是多个心眼让青龙他们提前检查了这艘主船,就真是尸骨无存了!
  戚继光恨得咬牙切齿,拔起佩剑就要照着朱士伦的眉心劈下,胡宗宪却急忙拉住了他,迅速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这种情况下,幸亏有胡宗宪这样的冷静将领,才最是难得。
  他刚才在戚继光耳边说的是:“利用这个朱士伦,让倭寇的匪首过来!先擒住他,争取反击!”
  目前看,这着棋虽险,但可能是避免全军覆没最好的办法了。
  戚继光用剑指的朱士伦的眉心,用着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饶你一命可以!但是要看你怎么做?”
  朱士伦面如死灰地回答:“大将军!您让我怎么做都可以!我都听您的!”
  “那好!你赶快发旗语,就说主船已经全部被控制,请他们领头的速速前来!”
  “这……”朱士伦语塞,明显犹豫了!
  戚继光知道时间紧迫,没有多余时间和他废话,二话不说,直接把剑挥向了他旁边的那个帮手,一道血光飞出,利剑一下就割断了这个人的喉咙,他只挣扎了两下,就口吐鲜血而死。
  所有的鲜血,都溅在了朱士伦的脸上。他吓了一大跳,心里的恐惧感让他彻底崩溃了,再也顾不了倭寇和他缔结的城下之盟。
  这个戚继光!太狠了!如果再迟疑一会儿,他肯定说杀就杀!当前还是保住小命要紧。于是朱士伦瞪大了眼睛,上牙齿碰着下牙齿,抖抖索索地说:“我干!我这就干!”
  戚继光一把拉起他,把剑顶在他的后心,稍一用力,剑已经扎进了他的肉里。
  胡宗宪这时把从他手里抢过来的两面小旗子还给了他,朱士伦不得已,满脸痛苦地挥动起旗帜来。
  这时候,戚继光猛地举起一个拳头,给了青龙一个暂停的动作。青龙低吼了一声:“所有大炮暂停进攻!”
  主船上的炮手正在发了疯似的装药、填弹和发射之中,眼见倭寇的船只越来越多,轰都轰不过来。却在突然之间,听见青龙的这一声叫停,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领头的军官向外探出头去,见青龙张大了嘴,双手拼命下压,再一看戚大将军,正做着一个单手握拳的动作,确实是暂停的意思,急忙让炮手们全都停下。


第一百零二章 擒贼擒王挽危局
  倭寇的主帅叫渡边淳一,是丰臣秀吉将军手下的爱将。他们刚刚得到浙江巡抚闵维义的密信,要求与他们停战讲和,并透露有一支大明皇帝亲派前来剿灭他们精锐之师的消息,请他们秘设伏兵,里应外合,一举除掉这支精锐部队。
  倭寇们最乐意看到的,就是大明军队自相残杀!在他们的心里,大汉民族早在唐代以后就已经沦落,这还没怎么下狠招,巡抚、布政司们就已经主动缴械,看来他们眼里只有白花花的银子和作威作福的荣华富贵,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现在有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戚继光怎么也没有想到,堂堂的浙江巡抚居然私通倭寇,而且手段如此歹毒,竟然借倭寇之手,来除掉自己的“虎贲军”。
  闵维义也没有想到,戚继光和胡宗宪的“虎贲军”竟然如此厉害,一下子就把派出去朱大方的五千兵马包了饺子,要不是被他们押往京城中的俘虏中有一个足够聪明的亲信,装作突发羊角疯猝死,骗过了戚继光的士兵,赶回来向他报信,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听这个亲信一说完,闵维义就迅速布置与倭寇暗合,除掉戚继光和胡宗宪二人。这两个人,如果不除掉,后患无穷!
  胡宗宪一直到后来才知道当时戚继光坚持要杀光这些明军败类俘虏的初衷,但此时大错已经铸成,就是这个逃跑的俘虏,最终引来了精密布置的倭寇,一下子把“虎贲军”打得毫无脾气。
  渡边淳一坐在自己的主船上,发出了冷笑:“这些所谓皇帝新派的精锐之师,也不过如此!才简单的略施小计,就让他们全军覆没了!现在主船也已经得手,就没有什么再打下去的必要了!”
  他一挥手臂,下令自己的主船靠近对方的主船,他想亲自看看,这些人数不多,但竟然装备了红衣大炮的明军精锐部队主帅,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其他十九艘“虎贲军”乘坐的大船,此刻已经全部被凿沉,不擅水性的“虎贲军”将士们,痛苦地在水里挣扎哀号。
  渡边淳一铁青着脸,命令手下继续把他们一一杀死,准备用这些精锐的人头去闵维义那儿领赏,就在“虎贲军”官兵已经被斩杀大半的时候,他的主船已经和戚继光的主船连接上了!
  渡边淳一万分得意地走出船舱,带着手下几员得力干将来到船头,接受着旁边几艘倭寇大船和众多小船上得胜贼寇们“哦哦”乱叫的欢呼!他用手捻了捻嘴边的小胡子,突然把自己船头的那门红衣大炮一下对准了对方的主船,一点引信,“轰”地就是一炮。
  “咚”,如此近距离的发射,一下就把戚继光的主船舷给打出一个大洞,直接击中了船舷外侧的一门红衣大炮,那名“虎贲军”炮手和旁边的军官当即毙命!
  “他们……”旁边的“虎贲军”炮手们都震惊了,正想调整炮口和他们拼命。可是,领头的军官看见戚大将军仍然紧紧握着拳头,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死死地摁住了他们!
  戚继光现在也是异常紧张,他也没有想到这个倭寇匪首竟然如此凶悍,这么近的距离还敢突然发炮,估计是想显示他的威风吧。就先让他威风,一会等他过来再设法擒住他。
  现在只能忍!
  他侧过身子看了一眼胡宗宪,胡宗宪也朝他点了点头。他再一次把手里的剑向前捅去,这一下完全扎进了朱士伦的肉里,“哎哟哟”,他发出了疼痛难忍的叫喊。
  “不要叫!我问你!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是不是他们的匪首?”戚继光用左手捂住了朱士伦的嘴。
  “是!是的!就是他!他叫渡边淳一!”
  “好!”戚继光默默等待着,这时候,数不清的倭寇开始通过各个与明军主船相连的木板,吱呀乱叫地跳上了船。
  飞扬跋扈的渡边淳一此时也踏上了一块连接两艘主船的木板,正在缓缓朝戚继光走来。就在他马上走下木板,即将到达自己船头的时候,戚继光轻轻叫了一声:“青龙!上!”
  青龙答应一声,身形骤起,这一次他动用了平时很少使用的锋利匕首“龙鳞”。渡边淳一只是突然看见眼前晃过一个黑影,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从身后制住,一把冰凉的尖刀已经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渡边淳一大吃一惊,想喊却又喊不出来,只得乖乖地被这个人顶着向前走,来到了一个面色凝重的明军将领旁边,正是主帅戚继光。
  戚继光将朱士伦猛地向前推了一把,正好撞上渡边淳一的脸,渡边淳一平时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耻辱,忍不住“哇哇”乱叫起来。
  戚继光几次都想拔刀把他杀了,但还是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冷冷地看着他:“你叫渡边淳一,是吧?”
  渡边淳一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直挺挺地高扬着脖子,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英雄派头。
  胡宗宪这时在后面狠踹了一脚朱士伦,一下就把他踢得跪在了地上。他急忙抱住胡宗宪的腿:“将军饶命啊!将军!”说完回过头来狠狠看了渡边淳一一眼:“你就别挺着啦!”然后又紧抱着胡宗宪的腿摇晃着:“将军饶命!这个倭贼,他听得懂汉语!”
  “好!听得懂就好!”戚继光一边说,一边走到渡边淳一的面前:“你们很能打!不过,如果没有我们这些败类给你们作卧底,当内应,你们也不一定赢得这么漂亮!现在,让你手下的人停止杀戮我的士兵,把我们活着的士兵送到这艘大船上来!”
  和渡边淳一一起走过来的两个副手,此时也被俞大猷擒住,抓到了大家近前。
  渡边淳一还挺有骨气,把头扭过去,一副毫不理会的样子,那两个副手倒是沉不住气了,一直在旁边求饶,连声叫着:“将军,将军!”恳求他答应明军的要求。
  青龙这时冷笑了一声,对付这样的假把式他最有经验,他右手仍然握着匕首没动,左手托住渡边淳一的左手肘部,猛地一卸,一下就把他的左手肘给弄脱臼了。
  “哇!”渡边淳一疼得大叫起来,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制住自己的人会有这么厉害。
  眼见青龙的左手又移到了他的右手肘部,准备再卸掉他这只手。这一下,他彻底害怕了,急忙用右手扶住自己的左手肘,大声地对这两个副手说:“照他们说的去做!”
  两个副手得了将令,大声地向倭寇们喊话,倭寇们这才停止了对落水“虎贲军”士兵的屠杀,把活着的士兵用小船载着送到戚继光的主船上来。
  看到活着的“虎贲军”已经没剩下多少,戚继光心疼得直哆嗦,他让俞大猷带几个水性好的士兵下船去水下看看,只要有活着的士兵,哪怕还剩一口气,都赶快救回到主船上来。
  俞大猷领命去了,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带着几十个已经是半死不活的士兵回来。
  胡宗宪这时看到原来生龙活虎士兵们的惨状,也是忧心不已,眼泪都快流了下来,他猛地抬起头,与戚继光对视了一眼。
  戚继光点了点头,指着渡边淳一的鼻子说了一句:“让你的士兵们后退!我们的主船现在要到西岸去。等我们到了那儿,自然把你们三个放回来!你放心,我戚继光说话算话!”
  说完,没等渡边淳一回话,戚继光就直接命令俞大猷:“告诉主船舵手,现在开船,到西岸去!”
  俞大猷应声而去,主船很快重新启动,向着西岸开去。胡宗宪这时伸手将剑拔出,围着船舷转了一圈,那些刚才搭着木板过来的那些倭寇们纷纷被他赶进了海里。
  眼见戚继光和胡宗宪都是厉害角色,渡边淳一只得按照他们的吩咐,让倭寇们从原地统一后退,为明军的主船让出一条通道来。
  大概开了一顿饭的功夫,大船终于到达了西岸。
  戚继光吩咐青龙和俞大猷带领导士兵迅速下船登岸,清点伤亡,扎好营寨,把所有红衣大炮都从主船上搬下来,在西岸分为两面防御体系架设好!
  营寨终于扎好了。回到陆地,“虎贲军”的士兵们立刻觉得从容了许多,但是刚才一下子痛失众多兄弟的仇恨让他们群情激昂,纷纷要求二位将军把这三个倭首斩首示众,重拾士气。
  戚继光苦笑了一下,他何曾不想把这三个人杀掉,杀掉都不解恨,恨不得把他们千刀万剐!
  但是打仗必须有打仗的规矩,要不是侥幸捉住他们三个,刚才也在大船上说好了送他们回去,他们被迫后退,才使主船得以逃脱。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这剩下的几百号人可能就真的精光不剩了!
  不由得叹了口气,给他们三个松了绑,又从大船上移下一艘小船来,放他们回去。
  所有剩下的士兵都悲愤地带着哭腔,嘴里拼命喊着:“戚将军!不能这样放过他们啊!兄弟们不能白死啊!”


第一百零三章 一针见血破迷局
  戚继光摇了摇头,痛苦地朝士兵们一摆手:“是我们大意了!技不如人!让他们三个走吧!总有一天,再和他们对阵的时候,我们要用一场响当当的大胜来祭典阵亡的将士!”
  渡边淳一和两个副手一直在拼命划船,生怕这个姓戚的将军会改变主意。终于划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他回过头来看了这个将军一眼,不由得在心里产生了一丝惧意。
  这个人果敢坚决,还信守承诺,和以前接触的大明所有将军都不一样。看来果然象浙江巡抚闵维义说的那样,这一定会是今后与大明对抗战争中最可怕的对手!
  眼睁睁看着他们三个越走越远,青龙和俞大猷长叹了一口气,继而眼里都流下泪来,戚继光和胡宗宪看见了,急忙询问他们部队的伤亡情况。
  两个大老爷们的眼泪就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根本止不住:“将军!我们现在只剩下原有‘虎贲军’三百人和矿工兄弟三百人,一共只剩下不到六百人了!将军……”
  两位将军听到这个数字,也犹如五雷轰顶一般,差点跌坐在地上。
  一千六百人的队伍,不到一天,就损失了一千人,减员接近三分之二,这些可都是一等一经过层层选拔的精锐啊。这要是皇上知道了,肯定得天威振怒,臭骂他们一顿。
  别说皇上会骂,这事连他们自己都过不去,刚刚到达这儿,脚跟都没站稳,屁股都没坐热,什么情况还都不了解,两眼一抹黑,就被打成了这样,真是奇耻大辱!
  两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如实向皇帝汇报。知耻而后勇,如果只是一味的瞒报、漏报,只能说明自己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还得继续吃败仗。
  二人联合书写了一封密奏折子,因为考虑安全问题,不敢投递到浙江省内的官驿,派可靠之人直接快马投递到江苏的官驿去。
  正准备把密折送走时,戚继光象是想起了什么,把被关押的朱士伦叫了过来,厉声向他问道:“你!赶紧说说!你们是如何得知我们到来?又是如何勾结倭寇围歼我们的?赶快说!如有一句假话,先割了你的舌头!”
  “我说!我说!”朱士伦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只想着能够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早已没有了原来当总兵大人时的威风。
  接下来,他把朱大方的俘虏兵装死逃出向闵维义汇报,然后迅速勾结倭寇联手围歼他们的全盘计划,和盘托出。
  二人听得目瞪口呆,尤其是胡宗宪,听说俘虏兵装羊角疯猝死逃脱后懊悔不已,“唉呀呀!是我的妇人之仁害了大家!早知道这些俘虏兵还有这等险恶之徒,真应该全部杀光,一个不留!元敬!这件事情是我的主意,你就追究我的责任吧!我胡汝贞甘受军法处置!”说完一下跪倒在戚继光的面前,眼睛里流出了悔恨的泪水!
  戚继光把他扶了起来:“汝贞!这事不全怪你!我俩都是皇上册封的军事主官,现在立足未稳,皇上命我统军,所以也是我大意了!咱们哥俩,现在不是追究谁责任的时候,只有兄弟齐心,同仇敌忾,才能对付这些比豺狼虎豹还要可怕的家贼和倭寇!”
  说到动情处,他也哭了,两个好兄弟抱在一起嚎嚎大哭。
  好一会儿,二人才平复下来,痛定思痛,二人合计了一下,决定坚决吸取这次惨败的教训,采取三条铁腕措施补救。
  先是封锁整个西岸线,使对面的倭寇无法再与闵维义取得联系,对朱士伦、朱大方及他们带着的士兵严加看守,打入水牢。
  然后派出快马,追上前面负责押送的那十多个兵士,让他们把所有朱大方的俘虏兵统统杀掉,就地掩埋,同时追回前面给皇帝起草的那封奏折。最后在此次密折中把这件事情写进去,如实向皇帝报告。
  胡宗宪仍然执意要求在此次密折中承担主要责任,戚继光拗不过他,只得这么写了,但加上了他们二位已经全力吸取教训,准备另外召募贫苦出身的兵勇,重新组建并扩充“虎贲军”的计划。并请皇上放心,两个月之内,必将用新“虎贲军”一场痛快淋漓的胜仗向皇上做出最好的承诺兑现。
  写完密奏折子,安排两匹快马迅速走了。戚继光命令青龙和俞大猷带领突击队向前打探消息。不一会儿,他俩就带着队伍回来了,说浙江巡抚闵维义就在前方十公里处的西岸大营内!
  ……
  朱翊钧在接到戚继光和胡宗宪密奏折子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
  知道戚继光他们去东南的路途远,于是也没怎么催促他们,他现在心里最担心的,还是李成梁、阿珠和小倩他们。
  照理说七八天就应该到辽东了,可都已经是第十天了,还是一点回音都没有。原来商定的利用一千“虎贲军”和辽东女真铁骑“会猎”一场,也不知道比试得怎么样了?
  他现在有些担心,虽然在正阳门送亲的时候,着着实实地把几个女真使者给震慑了一番,但是回想起来,当时的一步、十步、五十步、一百步和一千步,步步相送,似乎有些太过了。最后还用“盒子炮”击中千步以外的目标,虽然一下子解了气,但是不免有些太张狂,太急于显露实力了。
  也是自己太过于年轻好胜,让这些使者们成了惊弓之鸟,反过来让他们的首领加强防备,就是适得其反、过犹不及了。
  他现在最后悔的是,当时没有多一个心眼,把这三门“盒子炮”让李成梁的“龙骧军”带走。这三千兵马的武器调配,只是考虑了东南抗倭需要海战,为戚继光他们装配了红衣大炮,派往辽东和山东的两营只装备了少量火枪。
  展示了,却没有装备,李成梁这一营的战斗力到底如何,能不能打赢这一场以小博大的关键之仗,真是心里没底。
  现在看来,需要大量装备新式火器才行。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才行。
  已经在上书房坐等了好几天的他,已经快成热锅上的蚂蚁了。
  当然他也没闲着,这些天让张居正、谭纶多多研究西洋的新式火器,先利用布匹、茶叶等贸易顺差加大火器的购入量,再扩充兵仗局的规模,加快仿制和自行改装的进度。这个期限,他只给了他们一年的时间。
  终于在第十二天的时候,接到了李成梁的加急回报!这封急件还是张居正和谭纶亲自送过来的。
  听到门外太监的通报,朱翊钧知道有紧急军情,急忙宣他俩进来,减免去二人行君臣之礼。谭纶急忙把手里的急件递给了皇帝,并简述了最新情况:“皇上!李成梁的送亲队伍昨日刚刚到达千山前站,在大沙河前扎营。”
  皇帝看了急件一眼,抬起头来看着谭纶:“大沙河离他们约定举办和亲的地方——女真人的圣山千山西峰还有多远?”
  “回皇上的话,还有三百里地左右。”
  皇帝一下愣住了:“怎么还有这么远?只是七八天的路程,而今已经是第十二天了,即便是路途耽搁,也不可能耽搁这么长时间啊!”
  谭纶急忙向皇帝拱手:“皇上!李成梁将军在急件里说,这些女真蛮子不知道怎么了,突然一下学精了,就象从蛮牛变成了狐狸一样。其实我军在进入辽东之前,在我大明仍然控制的领土内进展迅速,只用了七天就进军到了女真人控制的葫芦岛。但是进入葫芦岛后,这些狡猾的女真人在送行路上安排了五十里一小站,一百里一大站的接亲礼站。每站都还安排了大酒大肉,每日三餐,足吃足喝,而且常常是从中午一直喝到晚上。如此盛情,却之不恭。加上又是和亲,重在礼数。所以李成梁他们只能一步一停,耽误了好些日子!”
  “不好!他们这是以步步相迎与我们的步步相送对接!采用的是疲劳战术!看来这次,碰上的是劲敌!”听到谭纶这一详细解释,皇帝急得背起了手,在屋里转起了圈。
  走了好几圈后,他才抬起头来,看着他们二人:“你们二人说说,怎么看待此事?”
  谭纶与张居正对视了一下,主动拱手向皇帝说道:“皇上,经我们二人商议,与皇上所想的大概一致。一向信奉勇武、不拘小节的女真人居然处处讲礼,极为反常。所以,臣等请皇上所准,我们给李成梁回信,让他务必加强戒备。但是后续的动作,仍然以我们原来商定的方案为主!”
  皇帝点了点头:“你们已经考虑得很周全了!不过,朕还有一点想问你们!为什么一向信奉勇武、不拘小节就开始处处讲礼了呢?这个最要命的细节问题,你们考虑到没有?”
  “这……”谭纶顿时语塞了。
  张居正这时开口说话了:“皇上!女真人突然讲礼,据臣分析,大概是受到了我们送亲前针对他们的步步相送的影响,不光步步讲礼,还运用禁卫营和新式火器,给他们来了个下马威!所以他们才步步相迎,顿顿好酒好肉。不过,臣等认为也不用太过于担心,毕竟是和亲,互讲礼数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皇帝非常少见地在“先生”没有讲完话的时候就打断了他。


第一百零四章 捣乱军师是汉人
  “先生!朕在此事上与你的观点不一样。咱们设身处地去想一想,换个角度,把我们当作他们,把他们当成我们。朕来问你们二人,我们在正阳门送亲的时候,和他们步步讲礼,是为了什么?”
  张居正和谭纶很快明白皇帝这是在使用“相互换位法”,把自己换为敌方的角度去考虑,这个还挺有效,往往能够出人意料的揣测到对方的真实想法。
  于是顺着皇帝的想法继续向前说:“我们和他们处处讲礼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后面的各个相送动作,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出出他们送我们大刀和长矛的恶气。皇上!您的意思是说……”
  皇帝盯住他俩的眼睛,朝他们点了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如果朕是他们的主帅!朕就会这么干!”
  张居正和谭纶一下子紧张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皇帝:“皇上!您觉得女真人会借此疲劳战术后迅速向李成梁他们下手?”
  仔细一想皇帝确实说的有道理,两国交往甚至打仗,就象下围棋一样,往往前手只是虚晃一枪,而后手才是杀招,一击致命。二人越想越有道理,禁不住手足无措起来:“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朱翊钧此时倒是没有埋怨他们反而让皇帝来出主意,而是把心中早想好的那个“一针见血”的针说了出来:“照你们所说,女真人前后反差如此之大,一定有我们并不知晓的原因。朕有一个直觉,说给你们听听?”
  二人急忙向皇帝深鞠一躬:“皇上,臣等愿闻其详。”
  皇帝却一下收住了正想往下说的话头,问起了张居正一个问题:“先生!朕记不住他的名字了。当年成吉思汗突入中原,他的军师,不是蒙古人吧?”
  熟知历史的张居正点了点头:“回皇上的话,确实不是。他的军师叫耶律楚材,是契丹人。”
  皇帝略一颔首:“朕好象记得成吉思汗和后来几任大汗,都没有统一中国,一直到后来的忽必烈才完成了统一大业,而他的几位重要谋士,也都不是蒙古人吧?”
  张居正频频点头:“我主博学多才,确实是这样。成吉思汗虽然横扫欧亚大陆,却没有灭掉宋朝一统天下。之后窝阔台、贵由、蒙哥等虽然屡屡发起攻击,但都没有灭掉宋王朝统一天下,只有到忽必烈的时候做到了,建立起统一的元朝。比起他的前辈,在思想、策略、用人等方面都有很大不同,关键的原因,是他重用汉族儒生,改革蒙古旧制,采取比较进步的政策,最终取得的成就,与三个汉人谋士息息相关——刘秉忠、姚枢和郝经。”
  皇帝抬手,表示崇敬张居正的博古通今,但他想表达的只是最后一句。
  谭纶这时听出了皇帝的寓意,试探式的问道:“皇上!您是不是想说。女真人此次的反应迅速和针锋相对,是因为他们也召募了汉人作为军师。”
  朱翊钧笑了,这一针终于扎出了血,于是继续加大着扎针的力度:“我们这刚刚有所动作,他们就在沿途进行了这么迅速有效的布置。而且表面上一团和气、以礼相待,实际上暗藏杀机、招招致命。朕觉得,除了说明这个汉人军师本身很了解中原文化,智谋很高,还有一个关键要素,是女真人愿意听这个人的,说明这个汉人军师的地位不低,女真人看来已经奉这位汉人军师为智囊首座。所以,要探查他的具体身份应该不难,必要的时候……”
  到了这儿,皇帝没有继续往下说,张居正和谭纶急忙接过他的话头:“必要的时候,实施收买或者反间计,一定要除掉或者彻底搁置这个智囊!”
  皇帝重重点了点头:“对!就象楚汉争雄时,刘邦的谋士张良和陈平,加起来也不如项羽的‘亚父’范增,最后取得决定性胜利,必须是在刘邦设离间计迫使项羽赶走范增之后!”
  恍然大悟的张居正和谭纶翻身跪倒:“我主圣明!臣等这就去起草给李成梁的回函,让他除了事事小心,还要设计除掉这个可怕智囊!”
  朱翊钧正准备首肯同意,门外突然传来冯保的声音:“皇上!东南沿海前线有密奏折子前来!”
  上书房内的三人都是吃了一惊,朱翊钧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好嘛!天天望眼欲穿地都等不来,这一来就是一块来!正好一勺给烩了!大伴儿!进来吧!”
  冯保应声推门而入,进来看到张居正和谭纶也在这儿,先是吃了一惊,继而微微笑了笑,算是和他们打过招呼,把手里的密奏折子赶紧递给了皇帝。
  皇帝双手抓过折子,一下就撕开了外面印有朱砂的封条,翻开来看,里面是戚继光和胡宗宪二人的联署签名。一颗心瞬间高悬了起来,跳得飞快。希望会是好消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旁边的张居正和谭纶知道,没有皇帝允许,大臣是不能僭越偷窥密奏折子的,急忙和冯保一起扭转脸去。皇帝却看似轻松地让他们三个转过脸来,笑着说了一句:“这没有什么保密的,朕即便一个人看完了这密奏折子,也得和你们三人一起商量,哈哈!”
  可是看着看着,他笑不出来了,脸色越来越难看,到了后来竟然惨白得象一张纸一样,一点血色都没有。看到最后,他居然忘记了自己是站在屋子当中,身后并没有椅子,却一屁股就坐了下去,眼看就要摔到地上。
  “皇上!”三人急忙伸手去扶,冯保眼疾手快,双手迅速从旁边抓住了他的右胳膊,然后半蹲着身子一下扶住他的腰,让他的大部分重量斜倚在自己腿上,才没让他摔下去。
  “皇上!您这是……”三个人手忙脚乱、连扶带搀地把他架到椅子上坐好,再看一向坚强稳重的他竟然双眼流下泪来。
  朱翊钧是看到戚继光说一千六百名“虎贲军”已经损失三分之二的时候流泪的,再看到浙江、福建两省的巡抚都与倭寇勾结,甚至骨肉相残、杀良冒功的时候,就象脑子里有一个爆雷炸开了一样,眼前一片空白,耳朵里好象有无数蜜蜂在“嗡嗡”乱叫,然后就感觉天在疯狂乱转,开始眼冒金星,到后来就什么也听不清了。
  天啊,这是老天要亡我么?为什么苦心设计了这么多精彩开局,却进行得如此艰难呢。
  三个人一连呼唤了好几声“皇上”,才看到他的脸上逐渐有了血色,但是仍然面无表情,眨了好一会儿眼睛,才缓缓把手里的密奏折子递给了他们。
  赶紧接过来看,看完了也都完全震惊了,但还是先安慰皇帝要紧。三个人又是揉胸又是搓背的好一阵忙活儿,看到他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慢慢缓过劲儿来。
  “皇上!国事虽然重要,但是保重龙体要紧啊!您可千万别因此气坏了身子,再难的事情都有缓和的余地,您的身子要是气坏了,那可就再也缓和不了啦,是臣等万死之罪啊!”
  冯保急忙走到门口,叫过一个太监,让他快去御膳房端一碗热汤来。
  朱翊钧这时却自己坐起身来,伸手制止了他:“不用!朕缓一缓就好了!你们几位说说吧,这一路东南抗倭,还以为是好消息,却一下弄成了这样。接下来怎么办?”
  冯保看到皇帝气成这样,恨得直咬牙:“皇上!臣这就去替您拟旨,将这福王朱廷贵、浙闵两省巡抚闵维义、钟钦良削职查办,押往京城!”
  “不可!”皇帝又一次摆手制止了他,“戚、胡二人在密奏折子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时查办他们三个,不但起不到应有的效果,还会导致整个东南战备荒废、无粮无兵。倭寇们正好长驱直入,正中他们的下怀!”
  “嗯,皇上说得对!还得听戚、胡二人的!”张居正和谭纶也站在皇帝这一边,频频点头。
  “听他们的,听他们的!你们就知道说听他们的,最早你们也这么说,这下可好,层层选拔的‘虎贲军’一下子三分之二都没了!你们还说听他们的……”冯保此刻是又气又急,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朱翊钧拉了拉他的衣袖:“大伴儿!朕知道你是心疼朕,为朕好!先都别着急吧!李成梁那边的令函也先停下不发,和这件事情一起议一议吧!”
  “好!”张居正和谭纶看到皇上又回复了坚毅沉稳的模样,顿时心宽了很多,来到各自的椅子前面坐下。
  看见冯保还在兀自板着脸生气,皇帝又拉了拉他的衣袖:“大伴儿!好了!朕刚才有些气蒙了,你就不要替朕打抱不平了,你也坐下来吧,一起好好议议!”
  冯保扭捏了一会儿,才怒气未消地坐了下来,沉闷了半天,看见皇帝悠悠地朝着他笑,这才转悲为喜,冲着皇帝乐了起来。


第一百零五章 苦似煎熬唯有等
  张居正又详细看了一遍密奏折子,拱手对皇帝说道:“皇上!臣以为,戚、胡二人虽然损失惨重,但他们对形势的认识还是比较客观的,而且也没有任何瞒报、漏报的迹象,说明他们的士气还在,还能够东山再起。所以,臣主张给他们回复的时候不宜横加指责,应该以鼓励为主,希望他们尽快筹足粮草,扩充兵源。”
  谭纶此时也拱起手:“臣赞同首辅大人的意见!此时查办福王他们三人,只会遭来更多横祸,既然已经委派他们二人为军事主官并加挂兵部侍郎衔,节制二省巡抚,就不用再追加命令。现在我们能做的,也只有等了!”
  “等等等!”冯保虽然被皇帝逗笑了,但是胸中那口恶气明显未消,“就只知道在这儿等,等这些王八糕子都点起火,把皇上架在火上烤,煎熬得出了病,你们才肯痛下狠手!”
  朱翊钧听到这儿笑了,冯保说的虽然是气话,但却是实情,不由得对着他叹了一口气:“没办法啊!朕也知道,自从坐上了这把椅子,就如坐针毡,象孙悟空被架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子一样,天天用三味真火烤着,确实难受。不过难受也得熬着,要是连朕都熬不下去了,你们,还有其他大臣,甚至天下百姓们,不就都歇了菜了。是吧,大伴儿?”
  冯保被皇帝最后几句话彻底逗乐了,也逐渐从愤慨中清醒了一些,说出了一些自己的看法:“皇上!戚继光他们提到几个细节。其中很重要的一个是倭寇竟然装备了红衣大炮,看来这也是他们胆敢在东南沿海肆意妄为的看家本钱。所以,臣建议,还要加大西洋红衣大炮的购进和仿制力度,争取多多装备戚继光他们!”
  “嗯!”皇帝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把脸冲着张、谭二人说道:“你们看看,大伴儿就是大伴儿,只要不跟他们生气,对这关键点的把握,一抓一个准儿!”
  大伴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皇上,您就别拿老臣开玩笑了,老臣这只是胡说……”
  皇帝迅速接过了他的话头:“这可不是胡说!这是非常重要的细节!实话告诉你吧,朕在十天前就已经让先生和谭大人他们抓紧准备了!”
  二人点了点头,刚想接话,皇帝却继续加强了语气:“现在看来还得抓紧!朕原来给了你们一年时间,估计不全再有这么长时间了。时间就是金钱,就是生命!冯保,暂时从你的神机营里抽出部分装备来,优先考虑东南沿海。另外,辽东也很需要红衣大炮,要抓紧时间给他们送几门过去。要不然,李成梁的腰杆不够硬,和亲就不可能成功!”
  “是!皇上!”三人点头领命!
  皇帝又看了一眼大伴儿:“你刚才话没说完,还有一些别的什么细节,你都说说!”
  他却一下子犹豫起来,估计自己也没太考虑好:“其他的,臣还没太想好。臣只是想,戚继光他们一下子损失这么多人,是不是需要我们再选拔一些精锐给他们补充过去?”
  谭纶这时插了一句嘴:“皇上!臣对此持不同意见!现在再选拔、补充,时间上来不及,而且还容易给他们二人造成依赖感,不能放开手脚打造新军!”
  冯保扯开嗓子争辩了几句:“打造新军?那也需要底子啊!就这么几百个兵,对抗十万倭寇,怎么够用……”
  皇帝这时迅速伸出手制止了二人的争辩:“这一点,谭纶说得对。我们如果再给他们补充兵源,他们就总觉得我们可以依赖。这一来一往,光等待兵源到达的时间,就够他们等的。而且养成习惯后,他们就真的只会吃救济,不会动手干活了!”
  张居正听到这里点了点头,想出声赞同。皇上却继续说了下去:“不过,冯保说得也对。我们除了要在武器装备上支援他们,在人员上也应该也想想办法!不过,不是派兵,而是派将!”
  “朕刚才看了,造成‘虎贲军’伤亡惨重,除了内外勾结、倭寇装备了红衣大炮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们的‘虎贲精锐’不擅长海战!我们能不能给他们派去一些熟悉水性、海战经验丰富的将领呢?就象当年曹操运用蔡瑁、张允治理水军一样,如果不是周瑜使出反间计,东吴肯定尽数归了曹操!”
  这番比喻让三个人一下子豁然开朗,感觉皇帝重新回到了那种见微知著、信心满满的状态,情绪也跟着被他调动起来。
  张居正这时候主动推荐:“皇上!臣举荐一人,叫施靖候,此人世代久居沿海,原是江苏省水军参将,排行老大,家有兄弟五个,人称东海五蛟龙。为人正直豁达,因为陪母亲到京城来治病,但母亲病情加重不幸身亡,所以目前丁忧在家。如今国家有难,可令人写一道密旨令其复出,听从戚、胡二人调遣,由江苏直接去往浙江前线。”
  皇帝听到这儿感觉心里有了底:“先生这个人选推荐得好!朕完全同意,准奏!”
  谭纶这时也提出几个人选:“臣也向皇上举荐三个人,胡守仁、王如龙、朱钰,这三人都是臣的学生。举贤不避亲,这三个人都参加过东南沿海早期的对倭作战,后来臣调入兵部后,他们也随臣调任,目前的职务是兵部令史。乱世出英雄,臣主张放他们和戚、胡一起历练,一定能够用其所长,快速成长为水军骨干。”
  朱翊钧双手鼓了一下掌:“好一个举贤不避亲!这个朕也准了!让他们即刻赶赴前线上任!”
  “多谢皇上信任!”张、谭二人同时拱手谢恩。皇帝却只是礼貌式地摆了摆手:“再想想,还有什么能为他们做的?”
  张居正摊开手指数了数:“目前我们已经为东南沿海考虑了武器装备、人员骨干,还同意了他们先不与巡抚起冲突,把注意力放在筹集粮草和扩充兵源上,用一场扎扎实实的胜利来解决这场惨败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再一步步进行心无旁骛的抗战。应该没有什么了,皇上!”
  皇帝这时一直在静静地听着他说,听到后面一句“进行心无旁骛的抗战时”,心里被触动了一下,轻轻扬起了眉毛,脑子快速地进行着思考,也没有再听后面的话。一直过了有好几分钟,才从自己的思绪中走了出来。
  这时张居正早已经停住了说话,见皇帝陷入了沉思,几个人也不敢打扰他。一直过了好几分钟,皇帝才缓过劲儿来,问了一句:“说完了?”
  张居正忍不住轻轻一笑,为皇帝的走神打起了掩护:“臣说完了!敬听圣上教诲!”
  皇帝乐了,脸上是一种坏坏的笑容:“刚才先生的那句‘心无旁骛’提醒了朕!朕其实在想,凭什么老让浙闵两省巡抚这样的贪官污吏折腾朕,把朕架在火上煎熬,弄得天天茶饭不思不算,还得处处小心、时时提防。太被动了!朕可是皇帝而不是受气包,要说折腾起人来,朕应该比他们更厉害才对!所以,我们应该转变思路,反客为主,给他们找点儿难事做做!他们就会自顾不暇,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折腾戚、胡二人了!”
  张居正的眼里放出了光:“这个办法好!我主圣明!这和围魏救赵、声东击西是一个意思,是该主动给他们找点儿难事做做了,让戚、胡二人腾出手来全力对付倭寇!”
  谭纶和冯保听完也不住的点头,皇帝这一手四两拨千斤,虽然看似简单,却极有效果。就像下围棋一样,看上去是下了一招缓手,实际上却进可攻,退可守,是“胜负手”,真正的好棋。
  冯保这时说了一句:“皇上,想必您已经想好了折腾他们的办法了吧?”
  朱翊钧这时却仍是一个坏笑,端着派头卖起了关子:“你们三个也不能什么都指着朕想周全了啊。朕只提大方向,具体的方案还是你们来提吧!”
  三人顿时陷入了沉思,过了有十多分钟,冯保提出了一个建议:“皇上!老臣想出一个办法,不知道是否可行?”
  “快说吧!”
  “是!”冯保一拱手:“老臣以为,皇上可以借口说最近喜欢上了古玩字画,特别是浙闵两省的老旧物件和名人佳作,请他们二位代为收集。如果他们两个真是象戚、胡二人密奏折子里说的如此混蛋的话,那么他们一定会极力讨好皇上,而且还会借此机会在民间大肆收集,自己先黑下四分之三,再把剩下的四分之一献给您!有了这个赚钱的营生,他们对戚继光的关注就一定会大大减少了!”
  “嗯!这个办法好!思路格外明晰!切中要害!”朱翊钧夸赞了冯保一句,看来别人都说他是自己肚子蛔虫,还是很有道理的。又看了看张、谭二人:“还有什么好点子么?”


第一百零六章 以毒攻毒用美色
  张、谭二人也觉得冯保提的这个点子非常好,可他们两人再提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了。
  皇帝已经忍了很久,这时终于有些忍不住了,自己笑了起来。
  三人都是一惊,却不敢细问皇上原因。只见皇帝笑了半天,突然问了他们三个一句:“朕问你们,这两个巡抚,包括这个福王,都得有四十多岁了吧?”
  当过吏部尚书的张居正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这么问,但是还是严肃地回答着提问:“回皇上的话!确实是,闵维义和钟钦良都已快年届五十,福王稍微年轻一些,四十出头。”
  朱翊钧终于把逗笑的包袱抖了出来:“这男人四十,最大的乐趣是什么?”
  三人不知道皇帝想说什么,只能傻了眼面面相觑:“这个……”
  “哈哈哈!”皇帝一下子笑出声来,“你们就把他们当作你们自己就行!男人四十,最大的乐趣应该就是三个:升官、发财、死老婆吧!”
  三人完全被皇帝逗乐了,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听来的这市井话语。不过,还真别说,这句话俗是俗了点儿,却说得是实情,很有道理!不由得都点了点头。
  “有道理吧!有道理就好!那朕来问你们,刚才冯保说的这个替朕收集古玩字画可以算是他们的一条财路,他们肯定也想通过这个把朕哄好了,有望再升一品。所以,这升官发财都有了!接下来,他们也就差死老婆了!”
  兼任东厂厂公的冯保一下子警觉起来:“皇上!您的意思是,让臣派人暗中干掉他们的老婆……”
  “哈哈哈!我说大伴儿啊,这升官发财死老婆指的是一个暗喻,是说他们升了官,有了钱,并不一定都希望老婆死,而是希望有机会再找一个更年轻更漂亮的!先生!朕这个理解,没错吧!”
  张居正点头称是,他也好象一下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皇上!您的意思是不是让他们纳妾?”
  “对!朕就是这个意思,还得想办法让他们纳一个年轻漂亮而且很不省心的,天天把家里折腾得鸡飞狗跳的!”
  谭纶这时接过了话头:“可是皇上,我朝太祖皇帝对纳妾可是有严格规定的。洪武六年制定的《大明律》中规定:‘民年四十以上无子者,方听另娶。违者笞四十。’不过……”
  “不过什么?但说无妨!”
  “不过这一制度好象从来没有被严格的执行过,首先是制度中并没有明确规定最多能纳几个妾,而且那些豪门望族是最先打破制度的人,后来稍稍有些钱财的人也纷纷效尤,这个制度到后来实际上成为一纸空文!所以,皇上,您的这个计谋还真可行!”
  “可行就好!冯保,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这时可以巧施一个连环计!先按照你说的,让他们帮朕去搜罗古玩字画,搜罗上来一部分以后,就以朕的名义给他们奖赏,让他们洋洋自得、忘乎所以。然后,找几个年轻貌美、能够折腾的女子,通过乡绅保荐或者给他们创造邂逅机会,让他们纳妾!”
  皇帝越说越带劲:“有了纳妾这一大动静,他们的精力肯定就全放在这儿了!最关键的是,最后再找个机会让他们的原配夫人得个小病小灾甚至刀光血影什么的,千万不能真要她们的性命,而是要让她们误会这些都是新纳的小狐狸精们蹿腾他们丈夫下的狠手!这几招下去,他们家里肯定就乱成一锅粥了!就让她们狗咬狗去吧,正所谓一屋不扫,而以扫天下!”
  三人听到这儿,都是目瞪口呆。
  皇上这一招,实在是太毒辣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来的!这简直比将闵维义他们几个撤职查办更狠,真是名副其实的以毒攻毒!
  三个人听着都出了一身冷汗,这位年轻皇上,以后可别得罪他,把他逼急了,真往死里整人!
  谁知道,皇帝居然还有更毒的在后面等着呢。
  只见他笑了一笑,开始提起了最后剩下的朱廷贵:“这位福王……”
  张居正轻轻拱手:“回皇上的话!这位福王朱廷贵,是浙江本省的世袭爵位,他的祖先早些年跟随燕王朱棣起兵,后来燕王称帝改元‘永乐’后,准他的后辈世袭并久居浙江。到现在已经快二百年了,要论辈份,他应该算是您的同族兄弟!”
  “兄弟!朕可没有他这样吃里扒外的兄弟!朕想了个主意,你们看这样行不行……”皇帝说完轻轻在三人耳边低语了几句。
  三人又一次目瞪口呆地看着皇帝:“我主圣明!此计确实大妙!”
  虽然更加佩服皇帝的妙计,但他们的心里其实更惊恐了。原来,皇帝的这一招,可谓是毒中之毒,连环中的连环。
  皇帝刚才和他们三个咬耳朵,问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两个巡抚,他们有女儿或者小女儿没有,未曾出嫁的?”
  三个人怎么也没想到皇帝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而且看他一脸坏笑,还以为他是要纳妃什么的,但是看他怎么也不象是为自己打算,而是一副算计别人的样子,不由得都愣住了。
  张居正仔细想了一会儿,回答了皇帝的问题:“皇上!据臣所知,闵维义膝下有三子一女,小女儿今天方十六,应该还未许配人家;钟钦良应该是四子二女,两个女儿都小,应该是十七岁和十五岁的样子,应该也未许人家。只是不知道皇上为何问起这个?”
  皇帝这时盯住了张居正的眼睛:“先生,朕记得你说过,这个福王朱廷贵只有四十出头是吧。四十出头的人娶十六七的女子,算过分么?”
  三个人好象明白些什么了:“皇上,您的意思,是让福王娶这两个巡抚的小女儿为侧妃?”
  “正是!朕想着这样,分三步走!”
  “第一步,下旨收集古玩字画的时候,让福王和两位巡抚一起办。在他们交上来第一批字画的时候,重重赏赐他们。必要时朕也可以参与演戏,接见这位福王朱廷贵,与他大叙兄弟之情,然后由朕为他主婚,将这两个巡抚的小女儿许配他为侧妃。这样的话,三家联姻,大喜之事,够他们折腾一阵了。”
  “第二步,朕接见两个巡抚,给足他们面子。然后冯保你去安排两位妙龄美女,许配给他俩为妾。迎娶的那天,朕也亲派使者送礼物去,再给他们加上一马。这时候,挑动这两个小妾和两个侧王妃不和,将他们三家弄得鸡飞狗跳。”
  “第三步,朕找个理由,比如说他们后来送来的字画全是赝品,准备追究他们的责任。他们三个肯定互相推诿,狗咬狗一嘴毛,反目成仇。我们再逐一收拾他们,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此计大妙!”三人由衷感叹。
  春秋时期的越王勾践,以美女西施迷惑吴王夫差,力保不死,最后灭掉吴国。三国时候的大司徒王允,以美女貂蝉弄得董卓和吕布反目,最后除掉董卓。自古以来,美人计层出不穷,但象朱翊钧这样祭出如此深谋远虑的连环美人计,也真是世间少有了。
  皇帝这时又看了看他们,问他们还有没有什么补充的。
  张、谭二人和冯保又仔细想了想,再也想不出什么了。
  “好!”皇帝站起身来做总结性结论:“就这么办吧!给戚、胡二人和李成梁分别复函,让他们沉住气,静观其变,提防偷袭,给他们装备和人员马上配送到位!然后,下旨给福王他们三个,朕来陪这三只大老鼠玩一玩!”
  ……
  一天半后,八百里加急的快件就送到了李成梁的手里。此时,他刚刚和女真使者们又喝了一顿,虽然说行军打仗免不了豪饮,但象这样天天在酒里泡着,搁谁都受不了。自己手下已经有几个将官都喝出了胃出血,卧床不起了。
  接到皇帝的密件时,他正在自己的大帐里犯愁。听说皇帝有急件来,急忙打开来看。看到皇帝让自己务必小心,女真人一定是以牙还牙,报复性的攻击很快就会到来!
  他急忙让亲兵去把玄武请来,玄武这几天也喝了不少,一张嘴说话都是酒气薰天的。玄武看了急件,也一下子紧张起来,酒已经醒了大半:“大将军!皇上提醒得对。我们确实得小心!要不,属下这就去提醒各营,让他们加紧准备!”
  “准备”二字话音还未落,就听见外面突然喊声大起:“不好了!着火啦!快来救火啊!”
  “来得还真快!没想到还真让皇上给说着了!”李成梁看了一眼玄武:“这火肯定是女真人放的!趁我们连日饮酒,放火烧营,然后假意派人救火,乱中劫营!”
  玄武点了点头:“对!一定是这样!大将军,我们怎么办?听您的!”
  “好!你迅速带领一队武功最高的精锐,守住两位‘公主’所在的营帐!我这就亲去各营的帐篷,让他们不要慌乱。只要我们不乱,最多损失一两个帐篷而已,出不了大事!”
  “是!”玄武领命而去。


第一百零七章 反客为主破偷营
  只用了半刻钟时间,玄武就带着“龙骧军”最核心的一百人,迅速守卫在了阿珠和小倩的帐外。不论是谁,只要有生面孔试图靠近大帐的,毫不留情,见一个杀一个!
  李成梁也出了中军大帐,只见他手持大刀立在了营地的中央,一动不动,就象一尊战神雕像一样。
  这时候,营地已经乱成了一团。突然有很多不认识的人,也穿着和“龙骧军”一样衣服的人出现在了营地里,一边大叫“救火啊”,一边拿着盛水的器具在四处奔跑,看上去就象是在帮忙救火一样。
  而实际上,这些人拿着的器具里,装的都是油,他们都不是在救火,而是在火上加油,唯恐还不够乱。
  “龙骧军”的各个将官跌跌撞撞地跑出了自己的帐篷,刚刚喝的酒都醒了大半,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却看见大将军巍然屹立在营地的正中央,顿时有了主心骨,纷纷跑到李成梁面前请听号令。
  李成梁只说了两句话:“不要慌!这是小股贼人借火偷袭,各营守住自己帐篷就行,不许喊叫,不许乱跑!另外,帐篷烧了就烧了,不要去救,遇到穿着同样衣服的生人在火上烧油和借机捣乱的,格杀勿论!”
  “是!”众将官领命而去。
  放火偷袭,讲究的是浑水摸鱼,趁乱起事。如今,大将军屹立不动,各将官也都不慌乱,女真人的如意算盘很快落了空!
  女真将军阿诺维,是第一勇士阿诺托的亲弟弟,此番偷袭是受军师龚正陆所派,突袭明军的营地。
  他趁着和明军喝酒的空档,带着两百勇士换上了和明军一样的衣服,先把明军的一座帐篷点着了,然后趁乱火上浇油,见人就杀。
  事起突然,又经过精心准备,转眼前他们已经点燃了十多座帐篷,杀了“龙骧军”二十多人。
  “哈哈哈!这些大明精锐也不过如此!听使者回来说他们有多多厉害,我看全是被他们这些纸老虎给蒙骗住了!”阿诺维大笑一声,让手下两个勇将带着兄弟们继续趁乱劫杀,自己带了三十人直奔两位公主的营帐,准备把人劫走。
  刚刚接近营帐,就看见了门口虎视眈眈的玄武。
  两人只对视了一眼,就知道碰上了对手。阿诺维大喊了一声:“杀啊!”舞动手里的两把大铁锤就向玄武挥舞砸来。
  玄武的兵器,是左手一面盾牌,右手一杆银枪。他没等阿诺维的大铁锤砸到面前,直接挺起长枪朝着这个大个子的心窝就是一枪。
  “啊呀!”阿诺维大叫了一声,他没想到这个人一出手就是这么不要命的打法,居然一点都不顾忌自己的铁锤会把他的脑袋砸扁,而直接用长枪捅向了自己胸口,眼见着他的长枪比自己的铁锤要长很多,铁锤还没砸到他,就会直接被扎死。
  所以他急忙改变了猛砸的势头,将两个铁锤向胸口收拢,试图将玄武的长枪给磕开。
  就在这时,玄武竟然论起左手的盾牌,一下子照着他的脑袋就抡了下来。
  “啊呀呀!”阿诺维又是一声大叫,他没想到这个汉人这么厉害,而且速度太快了,招招都是致命的杀着,几乎没有任何闪避的可能。
  一着落后,步步落后。眼见着盾牌劈头盖脸地向脑门抡了下来,他本能地用右手举起铁锤去挡。这时候,电光火石之间,玄武突然转了一下身子,手里的银枪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直接一下子向上,扎向了阿诺维的咽喉。
  “啊……”阿诺维眼睛瞪得老大,最后发出了一声叫喊,只不过这声他没有叫完,“呀呀”两字还没有出口,一向在女真部族中以勇武著称的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个看上去精瘦无力的汉人面前只走了不到两个回合,就眼睁睁地被他的长枪扎中了咽喉。
  “扑!”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喷出,喷射出老远。
  玄武冷笑一声,手里的银枪再向前一使劲,然后猛地拔出。阿诺维的身体就象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摇晃着向后倒去。“呯”的一声,砸倒在地上,掀起了大量尘土。
  “阿诺维死啦!”他带来的三十个女真勇士,一见领头的没打几个回合就瞬间倒地,吓得调头就跑。
  玄武轻轻拣起了捆在阿诺维右臂上的红丝带,放在手上晃了晃,对手下的将官命令道:“传令下去,敌人虽然和我们穿一样的衣服,但他们的右臂上捆有一根红丝带。只要遇见扎红丝带的士兵,格杀勿论!”
  “是!”
  这三十个阿诺维带来的女真勇士没跑多远,就被玄武旁边的一百多名精锐包了饺子。很快的,其他一百七十多个趁乱偷袭的女真人也都被斩杀殆尽。
  这时候,站在营地中间的李成梁突然大喊了一声:“别都杀了!留下几个活口!”
  玄武和各个将官们听到他的大叫,才急忙反应过来,纷纷大声呵斥手下的士兵:“遵大将军令,速速停手,留下几个活口!”
  可是这会儿,士兵们已经杀红了眼,哪里停得下手来。好容易听到了将官们的叫喊,缓了一下手。没想到最后剩下的女真勇士们一点儿都不含糊,虽然知道大势已去,但是仍然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作着殊死搏斗,各自发出了最后的嚎叫。
  “龙骧军”的士兵们一愣,又被这些死徒们戳伤了几个,只得继续狠下重手。转眼间,女真勇士们的嚎叫声越来越少,没有几个能活的了。
  玄武这时大喊了一声,纵身而起,朝着前方一个仍在拼死顽抗的黑脸大高个儿猛扑过去。
  这个人看见他来得很快,急忙用手里的双戟向他横刺过来。玄武左手举起盾牌一挡,一下把他的双戟向外磕开,然后右手举起长枪就象他的咽喉刺过去。
  这个黑脸大汉是阿诺维手下的两个领队者之一,也是一员勇将。不过他刚才没有看到阿诺维被玄武一枪捅死的场面,所以没想到玄武这么厉害。
  刚才双戟被玄武的盾牌挡了一下,震得他的两个虎口直发麻。眼见玄武的长枪象毒蛇吐出的引信一样迅捷,马上就要刺到自己,早已顾不上疼痛,急忙将双戟向下一伸,准备架住他的长枪。
  谁知道玄武的这一枪竟然是虚招,就在黑脸大汉的双戟下压的时候,他一个转身,反手就将长枪拽了回来,将长枪在手里掉了一下个儿,看也不看,背着身就将枪柄向后一递。
  “啊!”黑脸大汉发了一声喊,却没完全喊出来,胸口就被玄武的枪柄一下子捅住了。原来玄武这一招“声东击西”,并不是要直刺他的咽喉,关键是后面的这一枪反身递去,枪柄一下点中了他胸口的膻中穴。
  黑脸大汉顿时不能动了,双戟也掉到了地上。玄武收起盾牌和长枪,对旁边的士兵说了一声:“绑了!”身边的士兵们一拥而上,一下就把这个黑脸大汉绑了个严严实实。
  玄武押着这个黑脸大汉来到李成梁的旁边,李成梁点了点头,这时再看偷袭的女真勇士,已经纷纷战死,只剩下了这个黑脸大汉。
  李成梁吩咐把这个人先押入中军大帐,准备亲自审问,然后吩咐各个将官扑灭余火、统计伤亡。
  不一会儿,各个将官率领士兵们扑灭了营地的余火,并迅速统计各营的伤亡,向李成梁报告。一共伤亡了六十多人,多半都是一开始因为慌乱被女真人杀死和相互践踏而死!
  李成梁心疼得直咬牙,这一千“龙骧军”可是皇帝专门挑选出来的,每一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一下就损失掉了六十多人,真是扼腕叹息。
  正准备让玄武和各将官总结此仗得失,营地门口忽然传来了马匹嘶叫的声音,急忙抬起头看,原来是此次去到京城接亲的代善使者带着大队人马到来。
  “他们倒来得挺是时候!”李成梁冷哼一声,带着玄武和各个将官迎上前去。
  “哎呀呀!”代善一如这几天好酒好肉招待时的热情,满脸都是非常关切的神色:“听说公主营地忽然失火了,首领命令我等赶紧来看看!我还说不会啊,我刚刚同李将军喝了酒回来,却没想到真的着了这么大的火!李将军,没事吧?两位公主……”
  “哈哈哈!”李成梁大笑着和代善拥抱在一起,虽然在心里早把他骂了一万遍:“还不是你这个狗杂种干的好事!”但是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可不是,也不知道怎么突然着了火,然后有一些土匪突然穿着我们的衣服混了进来。不过还好,这些土匪都是些乌合之众。只是损失了几顶帐篷,两位公主受了点儿惊吓,还好人没事,正在帐篷里休息呢!”
  “哎呀呀!公主人没事就好!怎么会突然有了土匪!”代善一边大声打着哈哈,一边象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


第一百零八章 敲山震虎夹枪棒
  “对喽对喽,我忘记提醒李将军了!由葫芦岛向东这一段,一直就是我们两边力量比较薄弱的地带,最近确实有一些土匪出没。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土匪竟然这么大的胆子,竟然胆敢冒犯‘铁将军’的虎威?‘铁将军’果然英明神武,一定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们打发了吧?”
  “哪里哪里!”李成梁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恨得牙根直痒痒,“实不相瞒,我们还是损失了不少士兵的!这里既然是贵方设置的礼站。所以,还请贵方多多给予我们支援,正好补充一下我们损失的帐篷和给养。”
  “哎呀呀!”代善紧紧握住李成梁的手,“那是一定的!既然‘铁将军’开口,我们一定责无旁贷!而且两位公主远道而来,我们已经结为秦晋之好,都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这样,帐篷和给养,我们都全包了!我们这段时间也一定加强周边的巡逻!不过,‘铁将军’,刚才听您说你们损失了不少士兵,需不需要我们给你们补充一些士兵过来?”
  李成梁这时看了旁边的玄武一眼,玄武的眼睛里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光,微微摇了摇头,意思是他们这是乘机安插眼哨,万万不可答应他们。
  李成梁读懂了玄武的眼神,可是他却有自己的想法。皇帝给他的急件中说的很详细,除了让他一定多加小心外,还要让他想办法打听女真人的汉人军师,做到知己知彼,然后想法除掉或者排挤掉他,再和他们玩起心眼与计谋来,就稳操胜券了。
  所以,他不是不知道女真人一旦补充士兵进来肯定是眼哨。但是,如果能够把“反间计”运用得好的话,能够反过来更好地探听他们的秘密。
  眼前就是一个好机会!
  想到这儿,他使劲摇起了代善的手:“哎呀呀!代善使者真是大善人啊!真是想我们所想,急我们所急!你看看,我们刚刚统计过,差不多损失了十分之一的士兵,真是心疼!如果代善使者能够帮助我们补充兵源,就再好不过啦!”
  旁边的玄武听到李成梁这么说,急得直皱眉,还以为李成梁没有看明白他刚才的眼神。
  象老泥鳅一样狡猾的代善把这些看在了眼里,庆幸李成梁虽然骁勇善战,但还是百密一疏,让他们有再钻空子的可能。他拍了拍李成梁的肩膀:“‘铁将军’,两位公主真的没事吧?要不要我过去拜会一下,正好晚上再摆几桌好酒好菜,给两位公主压压惊!”
  李成梁知道这是代善不放心,借着拜会的名义看看两位公主是不是还在大帐里。于是笑着点了点头:“让代善使者费心了!两位公主在大帐里呢,使者请!不过,她们刚才受到了一些惊吓。所以,请使者一个人进去就好了!”
  说完,让玄武在前面带路,引着代善进了大帐,代善看到两位公主仍然戴着珠帘,虽然不是看得很清楚,但他很肯定这就是两位公主无疑。
  玄武刚才派了一个人先回到了大帐,在阿珠和小倩面前耳语了几句。阿珠和小倩都是非常聪明的人,知道这个使者是进来试探的,于是两个人相互扶着哭啼起来。
  代善大吃了一惊,不知道两位公主为何哭了。只见阿珠和小倩边哭边说:“你们这是什么礼站啊,居然还有土匪?刚才差点儿就把火烧到我们这个帐篷来了!我们两姐妹差点儿就被他们活活烧死!过几天,我们见了你们两个首领,一定好好地和他俩说说!让他俩好好惩办你们这些负责接待和周边防卫安全的人!”
  代善吓了一大跳,这两位“千金公主”可是真的得罪不起!即便两位首领现在还想着带领部族们一起杀杀明军的威风,但是真成了亲,这两个枕边香风一吹,比什么都管用。保不准哪天首领被她们一挑拨,就把自己这颗脑袋给摘了。
  想到这儿,他出了一身冷汗,暗暗在心里骂了出主意的龚正陆一通。这个汉人军师,仗着首领赏识他,尽乱出主意,这个趁乱偷袭的主意出得就不怎么样,真把两个公主伤着了,谁也吃罪不起!
  当下急忙陪了笑脸,拼命地向两位公主哈着腰:“是是是!两位公主说得是!这是我们这些具体办事的没有把活干好!还请两位公主息怒!我们一定奏明两位首领,保证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话一说完,急忙向两位公主深鞠一躬,屁滚尿流地走了。
  出了帐篷,代善急忙跟李成梁告辞。李成梁知道,两位公主刚才配合得很好,直接小演了一出“反间计”。接下来,就该等着他们派来打探消息的一百眼哨了!
  果然,代善出了明军的营地,直奔两位首领觉昌安和王杲的大帐!
  来到大帐外,他悄悄问了一下门口的守卫:“军师龚正陆在里面么?”
  门口的守卫轻轻地回答:“军师出去查看马匹情况了。”
  代善大喜过望:“是么?太好了!两位首领在吧?”
  “在!”
  “快去通报,就说代善求见!”
  “是!”守卫掀了帘子正准备进去通报,却听见大帐里传来大首领觉昌安的声音:“是代善吧?在门口嘀嘀咕咕的说啥呢?偷袭汉人营地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快进来说话!”
  “是!”代善应声,掀帘而入。
  两位首领觉昌安和王杲正坐在大帐里正中的虎皮座椅上,后面站着几个虎背熊腰的卫士,前面伏着两个衣着暴露的妖艳女子,正在用纤细的手指将盘子里的大串葡萄一粒粒的摘下来,送到他俩的嘴里。
  代善单膝跪倒,给两人请安。觉昌安一摆手,让他有话快说。
  代善抬起头来,看着两位首领,有些欲言又止:“首领……”一边说一边看了看那几个卫士和美女。
  觉昌安和王杲两人对视了一眼,明白这是怕人多嘴杂,看来是有一些什么隐秘的情况要汇报。两人都有些不乐意,嘴里嘟哝着:“这个代善,搞什么鬼,这么神秘兮兮的。”虽然这么说,他们还是挥了挥手,卫士和美女们都不满地看了代善一眼,磨蹭着出去了。
  代善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两位首领的身边耳语了几句。
  二人听了他说的,当时就从座椅上惊讶得站了起来:“什么?阿诺维带领的二百勇士全部阵亡?”
  代善点了点头:“是的!‘铁将军’李成梁果然厉害!他们居然遇袭不乱,只损失了一百名士兵和不到十顶帐篷!”
  王杲这时警惕地问了一句:“咱们没留下活口吧?不会被他们以此为要挟吧?”
  代善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看应该没有。出发之间我们都交待好了,他们不成功便成仁,我们的勇士们是不会有贪生怕死之辈的!刚才我去的时候,他们正在打扫战场,特意看了一下,遍地是死亡的士兵,当时搏斗的场面一定很惨烈。而且我亲眼看到了阿诺维的尸体,喉咙上有一个大洞,死不瞑目,就那样被他们晾在地上。”
  王杲唏嘘了一下:“死就死了吧!没想到这个李成梁确实厉害,调走这么长时间,还这么能打!”
  代善这时说了一句:“不过,我看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说是说阵亡一百士兵,汉人一般都要面子,我估计,他们真正的死伤情况和我们差不多,好不到哪里去!”
  “嗯!”大首领觉昌安点了点头:“这一仗就算打个平手吧!等军师龚正陆回来了,我们再好好商量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代善这时警惕地看了看大门口,发现没人进来,这才神神秘秘地说了一句:“这次的先礼后兵和步步相迎,都是龚军师的主意,包括这次偷袭,是他一手安排的。但是说老实话,这次偷袭不怎么样,损兵折将不说,最重要的是,两位公主在大帐里大发雷霆!”
  两个首领顿时紧张起来,一人一边抓住了代善的肩膀:“赶紧说说,怎么回事?”
  代善绘声绘色地说了起来:“两位公主都是千金之躯,哪里见过这种刀光火影的惨烈战事。虽然龚军师想得很好,让阿诺维派兵先去偷袭公主大帐,把她们两个劫持出来。但李成梁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所以不但没劫持成功,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两位公主一见我就破口大骂,说我们是怎么负责接待和防卫的,简直是监守自盗!”
  两个首领听了,急得直搓手:“公主们真是这么说的?哎呀呀!还真是,这件事情我们有些太妄听军师的了,还是考虑不周,考虑不周啊!”
  代善这时适时把自己心里藏着的小算盘打了出来:“不过还好!是属下带着其他几位使者亲自到京城去迎接她们的,两位公主看在与我熟识的份上,没有太过于深究。只是要我们保证,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件了!要不然,她们就要悔婚,回到京城去!”


第一百零九章 挑拨是非窝里斗
  觉昌安和王杲瞪大了眼睛:“那怎么能行!都到这儿了,就差入洞房了,怎么还能让她们回到京城去呢?这坚决不行!哎呀呀,代善,还是你能干,忠心耿耿。等我们入了洞房以后,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代善美美地笑了,在谦虚的时候也不忘参上龚正陆一本:“属下只是按照两位首领的意志办事而已!不过我是纯正的女真人,和两位首领都是过命的交情,所以我对两位首领的忠心肯定没话说。可是这位龚军师毕竟是个汉人,虽然博学多才,但城府也很深,心里怎么想的,我们都猜不透。我们很多将军都对他有意见,所以还请两位首领多听听自己人的意见!”
  其实,代善一直对这个龚正陆不满!他是个汉人,本来就应该把他杀掉。可是大首领觉昌安看中了他的才华,居然礼聘他为贤人,让他当了调兵遣将的军师,一下就把他这个号称“女真智多星”的前智囊给搁置了。所以,借着这么好的机会,无论如何得参他一本。
  听到他这么说,觉昌安沉吟了一会儿,说了一句:“龚军师虽然是汉人,但他还是一心向着我们的,他也确实帮助我们打了不少胜仗。这件事情虽然都是他的主意,但也有很多原因,一是考虑不周,二是这个李成梁太厉害。我们回头会和龚军师再好好商量的!”
  代善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从大首领的话里听出来他还是非常信任龚正陆的,看来现在还不是一下扳倒龚正陆的时候。此计不成,他又想起一计。既然先扳不倒这个汉人,那就先提高一下自己的地位再说。
  “不过,二位首领,我倒是通过这段时间与明军队伍的天天接触,从这个滴水不漏的‘铁将军’李成梁身上发现了一个致命的漏洞!”
  “哦!是什么漏洞?代善,你赶快说说!”
  “以属下对汉人的了解,他们一是好大喜功,二是隐瞒真相。所以,刚才属下去了一趟明军大营,发现他们的士气还是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所以判断他们绝对不只伤亡一百人。正好,借着李成梁需要我们补充帐篷和给养损失。属下就提出来,需不需要为他们补充损失兵员!”
  两个首领都没有说话,沉思了一会儿,才对代善说道:“我们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让我们的士兵进入他们的营地,为我们通报消息。”
  代善大笑起来:“什么都瞒不过两位首领!”
  王杲这时提出了异议:“但是,我们的士兵和他们的明显不一样,生活习惯等等都不尽相同,怎么和他们融入到一起呢?”
  代善这时候眯起了眼睛:“这个,就可以问我们的龚大军师要人了!”
  觉昌安和王杲都是一愣:“问他要人,这是什么意思?”
  代善微微一笑:“大首领!本来龚正陆只是一个流亡的人,是您收留了他,才让他有了今天的地位。到现在为止,他至少已经有五六个亲戚在咱们的军队中了吧?”
  觉昌安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他的亲哥哥,还有几个堂兄弟,都在咱们的军队中任职。不过,为什么说起这个呢?”
  “龚正陆的哥哥龚正卿,现在已经做到骠骑将军。而且,龚正陆提出,若想真的战胜汉人,必须征召汉人入伍。现在我们的建州女真骑兵,散落到各营的汉人,至少已经达到一千人。而龚正陆和龚正卿最近还向您二们提议,准备建立汉人单独成营的部队。”
  王杲呆呆地看着代善:“对!确实有这么回事。代善,我说你这个转得飞快的脑袋瓜子到底想说什么,别藏着掖着了。竹筒倒豆子,有什么就赶快说出来吧!”
  觉昌安这时笑了,看了王杲一眼:“我们的‘女真智多星’,是对我们现在汉人队伍的忠诚度产生了怀疑。他想让龚正卿带一百汉兵,去补充李成梁损失的兵员,既消除他们的顾虑,又可以测试龚正卿和这些汉兵的忠诚度。一石二鸟!”
  “嗯!”王杲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着觉昌安:“我觉得代善的这个计策可行,既然连龚正陆军师此次的策略都失败了,我们不妨换个角度试试别的办法!”
  “好!那就这样吧!代善,就照你刚才说的办!”
  “是!”代善计谋得逞,心里乐开了花,单膝点地受命,正准备站起身来往外走。这时就听见门外守卫叫喊了一声:“军师回来了!”
  代善大吃一惊,急忙站起身来和两位首领站在了一起。
  只见一袭汉装的龚正陆摇着鹅毛扇子走了进来,在门口还惊讶地问了一句那几个卫士和美女:“怎么你们几个都出来了?谁在里面啊?”
  卫士尴尬地回答了一句:“是代善将军。”这时候,龚正陆已经走进大帐,看到了代善。见到他闪烁的目光,先是吃了一惊,继而很快稳定了情绪,笑着问了一句:“代善将军,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前方阿诺维他们得手了么?”
  代善本来阴着脸,但想了一想,还是决定不要这么快就跟龚正陆撕破脸,于是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得手?完全没有得手,是失手!而且,现在已经全部变成了尸首!”
  龚正陆大吃一惊,睁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前方士兵们怎么也没来报告?”
  代善脸上的笑更阴沉了:“我这不是特意向您报告来了么?正好您出去巡查马匹去了!”
  龚正陆急忙把脸转向了两位首领:“首领,看来敌人的实力不容小觑,我们需要加强准备!现在最关键的,是确认这二百突击的士兵,有没有活口被俘的?”
  代善一下子笑了,也睁大了眼睛:“活口?肯定没有活口了!都是我们女真勇士的尸首!一个都没有活的,血淋淋的尸首!”
  面对代善有些挑衅的语气,龚正陆选择了躲避,没有直接和他说话,眼睛仍然看着两位首领:“首领,我们的计划应该很周详。如果不是我们这边出了问题,那就说明是敌人的力量增强了!是他们突然来了什么高人,或者是得到了什么指点,比如说皇帝的旨意?”
  代善这下子没忍住,彻底笑了出来,只不过是一种更为阴冷的笑容:“军师,他们的皇帝远在千里之外,怎么可能对这里的情况指手划脚?至于说有什么高人,这附近还会有什么高人么?要有也只能是汉人,您肯定都认识!”
  龚正陆对代善已经忍了很久,此刻终于忍无可忍,直直盯着代善的眼睛,发作了出来:“代善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怀疑我暗通明军,提前走漏了消息么?”
  代善还是第一次从这个文弱书生的眼里看到这么凌厉的眼神,不由得退后了一步:“我可没有说是你!军师,咱们只是就事论事!”
  “既然是就事论事,就应该把注意力放在我们下一步需要采取什么对策上,而不是在这里冷嘲热讽!”
  “我没有……”
  “好了!”两位首领适时一边一个拉住了他俩。觉昌安笑着说:“军师啊!代善没有恶意,他这个人就这样,有什么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你别看他好象在针对你,其实他挺佩服你的,一直在帮你说好话。刚才到明军营地去,他还做了两件帮你圆场的事情:一是向两位发怒的公主担保不再出现防卫问题,二是争取到了帮李成梁补充一百兵员的机会。”
  “哦”,听到大首领这么说,龚正陆也不好再发作,只得向代善欠了欠身:“这么说来,是我错怪代善将军了,小生在这里给代善将军赔罪。”然后很快又把脸转向了觉昌安:“大首领,看来事情变化之大,远远出于我们的意料之外。出现这些问题,小生愿意承担责任!”
  觉昌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军师,这也不能完全怪你。打仗本来讲的就是排兵布阵、你来我往,哪有不失误的,这些都正常,你别往心里去!”
  龚正陆这时笑了,却很快地严肃了神色:“好!既然咱们不追究责任,那么大首领,我的意见很明确,代善提的这两条,第一条我完全赞同,既然两位公主发怒,那么我们确实不能再在武力偷袭上作文章了;但是第二条我坚决反对,代善的本意是想借此机会安插眼哨,实施‘离间计’。但是,按照盟军这次应对偷袭来看,他们的阵营中有非常厉害的谋士,计谋甚至在我之上,一旦他们实施‘反间计’,我们将吃不了兜着走!”
  “嗯!反间计!军师说的有道理!”觉昌安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把代善提的建议说了出来,于是一手拍拍代善,一手拍拍龚正陆:“军师!我们的‘女真智多星’也考虑了你说的这个,他提了一个办法,让你的哥哥龚正卿领军,率领一百名我们的汉兵去当内应!”
  “这……”龚正陆不说话了。


广渠门内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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