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女真太后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发布时间:2024-06-29 00:30:29|字数:35017
轰……
两支骑军撞在了一起,椰术与一个西夏骑兵相撞,肩膀撞到了对方的马头,火辣辣的痛,仿佛脱臼了一样。他不曾预料到,西夏人也有这样悍不畏死的骑兵,他整个人如风筝一样从马上飞下来,重重地栽在地上,短暂的冲击,那强横无匹的力道相互撞击,让他胸口有些发闷,躺在地上的时候,他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气。
果然是西夏人,他看到在后队,大量穿着西夏骑兵皮甲的骑士出现,他们如风一样呼啸而来,和前队与他们正面冲撞的骑兵会合在一起,而他带来的勇士,没有在离城的方向撕开一道口子,被彻底地挡了回去,陷入了万千的骑军之中。
“可恶!”椰术心里咒骂,数百人在成千上万的骑队中显得说不出的无力,而跌落马上的他已经看不到生路了。
若是平时不沉溺在温柔乡里,不整日的酗酒,现在的椰术或许还有应变的能力,只是女人和美酒已经掏空了他的体力,竟是对方的一个骑兵都不如,若是当时闪避得及时,稍稍调整坐马的方向,被撞翻下马的绝对不是他。
只是这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看到其他的勇士被砍翻下马,天穹之下四处都是嘶鸣和哀号,他生出绝望,一个人都没有逃回去,连报信的人都没有。
“父王和太后……”
椰术生出绝望,他的部族至多只有两千多个可用的骑兵,若是早有提防,或许还可以组织数千个牧民放手一搏,只是……
全完了……
骑兵们没有去理会他,在乱军之中,落马的骑士和死没什么分别,椰术在享受临死前最后一次呼吸,随后,他发现数十个戴着铁壳帽的人骑马围住了他。
“殿下!”一个穿着金甲的人打马过来,四处都传出敬畏的招呼声,这人只是淡淡地笑,那笑容如沐春风,倒像是草原上的男人骑着马去迎亲一样。
他翻身下马,铁壳帽们一齐从马上翻落下来,沈傲走到椰术身边,只朝椰术看了一眼,随即提起军靴,用马刺在椰术身上踢了踢,回头对一个铁壳帽道:“是一个小王子?”
身后的铁壳帽颌首点头道:“腰间系了淡黄的带子,是王子没错,博士们在学堂里教过。”
沈傲唔了一声,蹲下身打量椰术,他身边的许多人也蹲下来,看着沈傲和椰术。
椰术有一种被人围观的羞愤,嘴上哼了一声,很想像一个勇士一样,要死也死得轰轰烈烈一些。可是他被撞得脱臼的胳膊却让他一点力气使不出来,每一次用劲,都传来锥心的疼痛。
沈傲继续看他,嘴角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你地,汉话的会不会说?”
椰术听得懂汉话,却听不懂沈傲的汉话,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落下来,咬着牙忍住这羞辱和疼痛。
沈傲见他眼中闪过一丝茫然,脸上露出沮丧之色,不由道:“这家伙不会说汉话,还是小王子,一点文化也不懂,宰了!”
校尉们纷纷抽刀,沈傲的这句话椰术才听懂了,冷哼一声,用汉话道:“要杀就杀!白山黑水的英雄不害怕死亡。”
咦,沈傲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原来你会说汉话,娘的,会说汉话还敢不答本王的话,实在可恨。”说罢,站起来,用马刺狠狠地踢他几脚,踹得椰术嗷嗷惨叫。
沈傲又重新蹲下,心平气和地道:“既然会说人话,那么本王给你一个痛快点的死法,回答本王几个小小的问题就可以。”
椰术冷哼道:“白山黑水的英雄……”
沈傲撇撇嘴,轻蔑地打断他道:“白山黑水的英雄会被本王阉掉,再赤着身子拉到西夏去游街,每天用沾了盐水的鞭子狠狠鞭挞,再请两个最好的大夫照料,让这狗屁英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是英雄还是狗熊?”
椰术听得直抽冷气,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慌,嘶声道:“杀死我,杀死我!”
沈傲叹了口气,道:“本王很喜欢交朋友,也很想帮助你,可是你连本王这一点点小小的要求都不满足,叫本王怎么帮助你?”他的脸色一沉,厉声道:“离城有多少人马?”
椰术只犹豫了一下,在沈傲带着威胁的冷眼下,便惊慌失措地道:“两……不,五千……”
沈傲站起来,狠狠一脚踹中椰术的下身,椰术弓起身子嗷一声嚎叫起来。
沈傲继续蹲下,很纯洁地道:“本王想听真话,再问你最后一遍,有多少人马,再不老实回答……”他阴测测地笑起来,连围在椰术身边蹲下的校尉们也被传染,一起咯咯地冷笑。
椰术有气无力地滚动着喉结,艰难地道:“两千一百多人。”
沈傲又站起来,狠狠踹了他的下身一脚,椰术又是嗷嗷痛叫,眼泪都挤了出来,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英雄狗熊?整个人像是滩成了肉泥一样。
沈傲继续蹲下,笑嘻嘻地道:“本王最讨厌别人骗我。”
椰术眼泪唰唰流出来,咬着牙艰难的道:“我……没有欺骗你,不信……你去问其他人……”
方才的话,实在是沈傲冤枉了他;沈傲见他的脸色不似作伪,脸上立即浮出一丝歉意,方才踹他一脚,不过是想证明一下椰术话中的真实性而已。谁知人家这么有诚意,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讪讪一笑道:“抱歉,抱歉,来人……来人,去叫个护理校尉来,给小王子治治伤,敷点药草。”
过不多时,便有个校尉排众而出,娇俏的身材,惹来无数如狼的目光上下打量,一张俏生生的脸上带着几许兴奋,薄唇轻轻抿起,很有几分俏皮。
沈傲回眸一看,竟是颦儿,不由呆了一下。这丫头如今出落得更加好看了,怎么随军到了西夏,也不和自己打一下招呼?
颦儿看到沈傲,俏脸上染上冷霜,可是心中仍不免有些喜悦,做了这护理校尉,虽然救死扶伤,可是重伤都是教头诊治,她做的最多的也不过是给人接接骨,敷敷药而已。自认为一身的本事,竟是无处施展,早就盼着上天降落一个半死不活的家伙给她实验一下。她离这里最近,听说有个王爷要找个人治重症的病人,立即蹦蹦跳跳着来了。
“颦儿……”沈傲朝她打招呼。
颦儿不理会他,目光落在椰术身上。
走到椰术身边,略略一看,嗯……手骨脱臼了,也不是什么重症,脸上有擦伤的痕迹,敷些药就好,再往下看……
颦儿怒了,这家伙的重症在裤裆上,明显看到有血迹浸湿了裤头。
“原来这就是重症,亏得姑奶奶还兴冲冲地跑过来!”
椰术呜嗷地叫,眼中满是企盼。
“居然还是个女真人。”颦儿心中悲愤地想。
结果,椰术等来的不是颦儿的妙手,而是那扎着小鹿靴子的长腿,一脚狠狠踹中他的重伤之处,接着颦儿拍拍小手,淡淡地道:“踢烂了就不疼了!”
说罢,扬长而去,还不忘挑衅地看了沈傲一眼。
那些如狼的眼睛,脸色带着几许不怀好意的校尉们,霎时表情骤变,后脊有些发凉。
“这……”沈傲看到椰术继续嘶声嗷叫,不禁抓住他的手道:“小王子兄,实在抱歉得紧,大夫说了,再忍一忍,烂了就不疼了!”
椰术嗷嗷叫道:“杀了我,杀了我……”
沈傲道:“在小王子兄死之前,本王再问你几个问题,乖,没事的,世界很快就能清净了。离城附近有没有你们女真人的军马……”
……
沈傲拔出尚方宝剑,狠狠地扎在了椰术的喉头上,剑锋抽离出来的时候,飚出一支血箭出来。沈傲后退一步,避开了四溅的血,椰术捂着喉咙,脸上没有太多的愤恨,反而像是解脱了一样;他抽搐了一下,吐出几口血沫,身子终于不再动弹。
沈傲站起来,一双眼睛闪露出贪婪的光泽,望着草原的深处,他微微一笑道:“居然还有个太后,现在有点意思了。”
一个抱着手的校尉不禁道:“殿下,您对太后也……”
沈傲立即赏了他一个爆栗子,恶狠狠地道:“你可以怀疑本王的人格,但是不能怀疑本王的品味。他娘的……全部上马,今天夜里,到离城庆功歇息!”
所有人全部翻身上马,留下几百个女真人的尸首,骑军开始缓缓动起来,只是各营之间,相互传扬着一个个消息。
“离城居然有女真人的太后。”说话的人还不忘加一句:“殿下对她很感兴趣。”
再之后,这消息就传得更不像话:“殿下很激动,你看,他的马骑得真快,把护卫营都要甩开了。”
“殿下果然非同凡响,换做是我……”许多人心里摇头,想到某种香艳的场景,大为沈傲不值。
有人忍不住道:“便宜了那老婆娘。”
第七百零一章 让你知道什么叫痛
星月的暗淡辰光笼罩在离城上空,不管是武士还是城外的牧民,都从离王府分到了三两烈酒,庆祝太后的驾临。
一团团篝火燃起,围坐在篝火旁的武士和牧民欢快地喝着烈酒烧烤着羊腿。
羊肉的芬香传出来,让人忍不住垂涎三尺,许久没有这么痛快过,难得离王主子大发慈悲,太后娘娘驾临离城草场,所有人都忘去了不快,忘却了祁连山的战事,酒精的发酵下,许多人放喉高歌起来。
离王府里,也是张灯结彩,鲜嫩的小羊羔,整整一托盘的牛肉,美酒马奶,都献到了太后的酒案上。
努尔赤与太后同炕而坐,叙着家常,说起族人迁徙到离水草场的事,谈及子侄们的勇猛。
太后轻轻捏了一团羔肉浅尝即止,却是不断地唏嘘,祈津府哪里都好,宫中的御厨也是手艺精湛,只是在那里,再也尝不到这种滋味。
努尔赤哈哈一笑,端了一杯马奶到太后手上,兄妹相谈更欢。
只是努尔赤向帐下逡巡的时候,发现这帐中好像少了什么,他不禁阴沉着脸,唤来一个小小的管事,问:“椰术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管事道:“只怕快了!”
努尔赤心中生出一丝担忧,可是很快就被这喜庆冲淡,心里想,或许他们遇到了草原的狼群吧。狼群是草原最可怕的生物,尤其是在夜里,牧民们撞见了他们,十有八九是要葬身狼腹的;不过椰术带去的是数百个勇士,绝不可能出事,最多耽误一些功夫罢了。
努尔赤开怀大笑,举起盛酒的牛骨大杯,向太后敬酒,说了一箩筐吉祥如意的话。
太后却是端起马奶,中气十足地道:“我们一齐恭祝草原的大可汗永远智慧勇武,早日入关,带领我女真的健儿,去建立赫赫奇功!”
帐中的贵族热血沸腾,一齐举起酒盏道:“乌突!”
酒宴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午夜的大漠,朔风中带着刺骨的寒意,篝火和下肚的烈酒也抵挡不住这种寒冷,牧民们一个个擦掉了水渍,熄灭掉篝火,打算回去自家的帐篷。
正是这个时候,草原的深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心细的牧民不由有些愕然,心中在想,这是什么时候,居然还会有人赶着马群回来?又在想,或许是夜里受了惊吓的野马也不一定,他们当然没有意识到任何的危险,这几年来,女真人击败了所有大漠中的部族,建立了草原最强大的帝国。草原各族,早已向女真俯首称臣,远远地躲避女真人都来不及,哪里敢在离城附近大规模地出现?
至于西夏和契丹人,就是最低等的牧民也是不以为然,契丹人已经成了丧家之犬。而西夏人虽然侥幸胜了女真一场,可是离城距离西夏的边关这么远,西夏立国以来,什么时候敢把触手和足迹伸到这里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反倒是几个女真武士兴奋地骑上马,纷纷道:“想必是椰术小王子回来了!”于是几十个武士骑着马飞快出去,向着马蹄的方向飞驰。
阴霾的夜空之下,一个个策马的骑士从黑暗中飞驰出来,就在不远处,是一座小山丘,打马在这山丘之上,正好可以看到离城的暗淡篝火。
沈傲约束着坐下的骏马伫立在山丘上,半人高的野草在马腹的位置摇曳,沙沙作响,朔风拂面,让他的脸上仿佛结了一层冰霜,连表情都舒展不开。
沈傲目视着极远的方向,听到了隐约的歌声和朔风的呜呜声,星辰与地上的篝火相互辉映,沈傲阖着眼,眼眸清澈而闪亮。
“金银珠宝,我来了,太后,我来了!”他大叫一声,反正在这旷野上,任何声音都会被马蹄声湮没下去。
身后的护卫一阵尴尬,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鬼智环带着鬼面,在夜空下莞尔一笑,只是这倾城一笑,却被面具挡住,否则足以成为黑暗中的一道风景。
沈傲抽出腰间的尚方宝剑,看到山丘下一队队飞驰而过的马队,剑锋前指,道:“女真人不事生产,专以劫掠为生,性如豺狼,如同禽兽,杀过去,抢了他们的不义之财,替天行道!”
沈傲突然感觉,君子果然不一样,杀人都要说出一番道理,如此一来,腰不酸腿不痛了,连抢劫都没心理负担了。
沈傲又是将剑锋狠狠向前一划,道:“杀!”
身后的护卫营脱缰而出,在黑暗之中,千万匹战马从四面八方朝着一个方向疾驰,战刀、弓箭、长矛全部挺出来,在接近无数的帐篷羊马圈的时候,所有人爆发出最后的嘶吼:“杀!”
帐中的牧民,才发觉到了异样,他们来不及穿上袄子,从帐中出来,与此同时,女人和孩子的恸哭也随之乱成一片,男人们想要抵抗,可是来不及了,最外围的一个牧民,还没有赶到自己的马圈,就被呼啸而至的骑兵撞翻在地,马蹄狠狠地踩在他的肋骨声,他呜嗷一声,揭开了杀人之夜的序幕。
冲过来的骑兵实在太多,源源不断,像是田野中的蝗虫一样,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看不到尽头。一个个骑兵飞快地骑着马,高举着武器,撞入篝火,火光四溅,引燃了四处的帐篷。
一排排骑兵前锋,根本就不去理会牧民,在飞驰的冲撞之后,迅速地加快马速,跨过离城的土墩,接着放马冲入离城的核心。城内并没有点起篝火,薄薄的云层遮住了天上的星月,骑兵冲入这里,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杀!”队前一人大吼,身后无数的铁蹄紧紧跟随,那一双双清澈的眼眸,此时散发出嗜血的光芒。
有人点起了火把,离城之内的建筑稀稀拉拉,大多都是木制结构,若是纵火,立即就可以将城中的贵族烧成灰烬。不过校尉们显然不想这样做,摄政王的命令是抢他娘的不是烧他娘的,放火一烧,就什么都没了。
这城内的数百座建筑,街道上,任何一个出现的人影,立即被横冲直撞的骑兵斩杀干净,接着骑兵将一座座建筑包围起来,里三层外三层,与土墩外的牧民聚集点不同,那里到处都是孩子和女人的哭叫,到处都是临死之前的哀号,到处都是大火,而这里,却是出奇的沉寂,静得有些可怕。
沈傲不理会土墩外的杀戮,这个豺狼一样的民族,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将他们打痛过,他们只知道杀人的快感,而从来没有体会到被人杀戮的痛苦。今日,沈傲就要让他们切身体会这种痛苦,带着这么多的俘虏返程,明显会拖慢他们的进程,所以他下达的命令是不留一个活口,先杀光完颜阿骨打母族全家全族。
一百多枝火把将离王府的空地照得亮如白昼,数百多柄明晃晃的儒刀在火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耀人的寒辉,直晃得人眼晕,尤其是那些校尉恶狼般的眼神特别碜人,当沈傲打马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挺起胸脯,一个营官快速地到了沈傲马下,乘着沈傲下马的功夫,低声道:“这里就是女真鞑子的离王府,那太后一定就在里头。”
沈傲淡淡道:“先不急,让将士们一座座建筑搜捕,先把人清除来。”
“遵命!”
黑暗中,命令传达开:“搜!”
一座座建筑的大门开始被撞开,接着是打着火把的军马呼啦啦地冲进去,离城里,哀号声传出来,女人的尖叫格外的响亮。鬼智环不知什么时候打马到了沈傲身边,她淡淡地道:“女人和孩子也杀吗?”
沈傲抿抿嘴,没有做声。
黑暗之中,一座座建筑里,军卒们揪出一个个人来,桀骜不驯的男人,惊叫的女人,所有人都被揪到了长街上,火光照耀下,长刀狠狠地扬起,干脆利落地斩下去;接着是闷闷的声音:“下一个……”
沈傲突然回眸,看了鬼智环一眼,淡淡道:“女人会生孩子,孩子长大之后会变成豺狼,女真人开了屠杀的先河,本王不过是邯郸学步而已。”
鬼智环什么也不说,淡淡地驻马立在一边,幽幽的眼眸落在长街上的一滩血上。
等到周边所有的建筑声音全部戛然而止的时候,沈傲大手一挥,道:“随本王进离王府。”
“遵命!”数百个校尉为先锋,沈傲和护卫在中队,身后是数百个横山勇士,足足七八百人,呼啦啦地冲进去。
离王府是这离城最雄伟的建筑,木制的角楼琼宇连绵数百米,这里或许曾经是某个契丹王公的住所,因此还残存着许多契丹人的建筑风格,火把照耀过的地方,无不是奢华无比,比之这落魄的离城,实在是好上了千倍百倍。
迎面会有稀稀拉拉的几个女真护卫从黑暗中绝望地冲杀过来,随即便有数十柄长矛对准了他们,还没等他们靠近,无数的长矛向前一挺,便令他们萎顿下去。
各处的阁楼,很快就被军卒们控制住,任何出现在屋外的人也被斩杀干净,这座雕梁画栋的宏伟建筑,如今却如一丝不挂的少妇,呈现在了沈傲的眼帘。
第七百零二章 发大财了
女真太后刚刚睡下,便听到远处一阵喊杀,她开始并不在意,等到那喊杀声铺天盖地而来,一时也有些局促不安了。
离王努尔赤带着几个子弟过来,脸上露出惶恐之色,道:“太后……快随臣弟离开这里,西夏人……来了!”
太后脸若寒霜,犹自不信,厉声道:“努尔赤,你胡说什么!他们怎么会来这里?你自己也说,这里深入大漠,他们绝不敢来的。”
努尔赤浮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若不是亲眼目睹此情此景,他也绝不相信那西夏摄政王竟如此的横行无忌,居然把主意打到了离城草场。他手不禁颤抖了一下,跪下道:“太后金体不容有失,先避一避再说吧。”
太后这时也是动容,听到楼外传出一阵阵清脆的马蹄,不由吁了口气道:“这个时候,我一个女人,能逃到哪里去?”
努尔赤双目赤红,道:“无论如何,臣弟也不能让您落在那狗蛮子手里。”
这时有个人窜进来,惊慌失措地道:“离王府被夏军围了,到处都是西夏军马,太后,大王……”
太后坐下去,这时突然想起什么,道:“快,把那东西收起来,决不能落在夏军手里。”
努尔赤不由失神:“是什么东西?”
太后身边的一个护卫也是大惊失色,道:“是我女真的至宝,这一次陛下让太后省亲,叫人把那宝物也带了来。”
努尔赤魂不附体,不禁道:“你是说黑水璧?”
所谓黑水壁,乃是完颜家的传家之宝,定都祈津府之后,完颜阿骨打将玉璧雕刻成了印玺,只有在祭天时才肯拿出来,是女真人无上的珍宝。女真毕竟刚刚脱胎于母系社会,女性的地位崇高,这玉璧,一直由太后保存;如今若是落在了西夏摄政王的手里,虽然这宝物终究不算什么,可是对女真人的士气影响却是极大的打击;这象征着天权授予完颜家族的象征,一旦丢失,各个部族纵然在完颜阿骨打尚在的时候服服帖帖,谁知道等到阿骨打死了,各族会打什么鬼胎?
这玉璧,虽然象征意义更多,却也不容忽视。正如中原王朝,传至历代的印玺一样,失去了,就算再如何去伪造,去重新颁发印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那一枚,上至内廷下到民间,都只认这一枚,至于其他的,便是再精致,也不过是替代品而已。
太后之所以忘掉了自家的安危,挂念着这玉璧,实在是干系太大,她年纪快过七旬,已经没几年活头,可是还想着让自己的子孙将这玉璧永世流传下去。
“怎么……怎么把那个东西也带了来!”努尔赤目瞪口呆。
太后强自镇定道:“当时只顾着回乡高兴,衣锦还乡,却没有预料到这个。”她急促促地道:“快从我的箱子里将玉璧拿来。”
过不多时,一个随太后同来的护卫捧着一方匣子过来,单膝跪在地上。
太后道:“举着做什么?快……藏起来,不要让他们找到了。”
“来不及了。”离王苦笑道:“阿姐……太后……不如让我带府中的侍卫去冲杀一下,你快趁机带着这宝物逃了吧。”
正在这时候,无数的脚步声传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偶尔会有一声惨呼传出,有人用女真话嘶吼:“保护太后……呃啊……”
离王大吼:“阿姐,快从后门走!”
后门也传出急促的脚步,大门被几个校尉撞开,呼呼……随着一扇雕花木门轰然倒下,朔风灌进来,吹得人的眼睛都睁不开,烛光摇曳,霎时熄灭。
只是火把却将这里照了个通亮,一队队校尉带着刀进来,铁壳帽下的眼眸漠然地看向他们。
一个穿着金甲的人跨过了门槛,他穿着合体的铠甲,带着通天冠,在火把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英俊,嘴角邪魅一笑,道:“走后门的人,本王最是讨厌了,怎么?诸位看起来不太欢迎本王?”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离王带着自家的几个王子拱卫住太后,其余的侍卫这时却将手垂了下去,眼眸涣散。
沈傲举步张望了这里一眼,见这里奢华无比的陈设,不禁莞尔一笑,道:“这么好的地方,能住在这里的,一定是贵人!听说女真太后大驾光临,不知哪个是?”
沈傲的目光早已落在太后身上,这屋子里只有一个老妇人,当然是她没错。只是沈傲故意这么问,脸上带着嘲弄,像是在猫戏老鼠一样。他喜欢这种感觉,有什么事能比嘲弄侩子手的老娘更有趣?
太后正容坐在位上,道:“我就是,你就是西夏摄政王?”
隔着离王和几个小王子,沈傲像是叙说家常一样与这太后攀谈起来:“正是本王。”说罢笑得很是单纯,继续道:“本王这一次来,一是想接太后去西夏玩玩……”
说到玩玩的时候,校尉们脸色有点抽搐,这细微的变化被沈傲看到,沈傲不由勃然大怒,抽什么抽!又不是那个玩,是游玩的玩!博士都是怎么教育的?心里腹诽了一番,脸上却还是保持着笑容,继续道:“顺便呢,请太后写一封信给完颜阿骨打,太后意下如何呢?”
太后冷笑一声,道:“我若是不呢?”
毕竟是完颜阿骨打的生母,倒是颇有几分胆气;只是沈傲最不怕的就是胆气两个字,努了努嘴道:“来人!”
“在!”数十个校尉一起回应。
沈傲淡淡道:“杀一个狗崽子。”
数十根长矛,整齐划一的向横在太后身前的几个王子戳过去,其中一个王子大吼一声,身上捅出七八个窟窿,倒在血泊之中。
沈傲看都没看地上哀号的人一眼,继续道:“太后还是从了本王吧,现在只是杀几个人,若是再不肯,本王就只好剥了太后的衣衫,让太后光溜溜的在这青青的草原上裸奔了,女真太后裸奔于草场,哈哈……这要是传出去,对阿骨打的声誉,想必不太好吧。”
太后咬了咬牙道:“你敢?”
沈傲与他对视,漠然地看着她道:“本王能来杀离王全家老幼,还有什么不敢?”
太后阴晴不定地犹豫了一下,咬牙道:“好,我写。”
立即有个军法司的博士拿了文房四宝出来,放在太后的几案上,太后提了笔,冷冷道:“摄政王要老身写什么?”
沈傲淡淡道:“先写女真国主完颜兄安好。”
太后狐疑了一下,落笔用女真的蝌蚪文写了出来。
沈傲继续道:“汝母与本王相见甚欢……”
这一下,校尉们的脸上又有点不太对劲了。
沈傲也感觉这话有点暧昧,便继续道:“后面加一个小注,教完颜兄不要惊疑,本王和完颜兄的母亲是清清白白的。”
太后冷冽地看了沈傲一眼,却不得不继续写下去。
沈傲继续道:“完颜兄纯孝之心,本王名闻已久,本王近来手头有点紧,又得知阁下藏有金银珠玉无数,因而厚颜请赏。”他嘿嘿一笑,对一个博士道:“算出来了吗?”
那拿文房四宝的博士颌首点头道:“算出来了,祈津府在加上契丹人在大漠的财富,只怕不下二十亿贯。”
沈傲咳嗽一声,道:“那就请完颜兄大发慈悲,随便拔出一根毛来,拿十亿贯来西夏,太后到时自然能平安回祈津府去。如若不然……”他嘿嘿一笑,突然感觉自己实在太过邪恶,咂咂嘴,道:“本王就要不客气了,汝母想死,却也没这么容易。本王近来打算建立一个戏班子,上演一出武则天与三十面首的好戏,到时候少不得请太后来做这个主角儿,咳咳……这戏班子若是远道去契丹、吐蕃、大宋各国巡展,不知会有什么奇效?”
太后听了,连落笔的手都不禁抖动,脸上浮出一丝不甘,这时候她或许已经在企盼,希望完颜阿骨打如数将她赎回去,又后悔方才不肯自尽,如今却是想死也不可得了。
便是那些校尉,也觉得沈傲实在太过邪恶。沈傲却是旁若无人,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其实他自己知道,对比女真人,他还是很文明的。历史上女真人攻破汴京,俘获无数汉人北上,多少帝姬成了他们的玩物,那些嫔妃更是饱受了无数折磨,又有多少人受尽了凌辱求死而不可得。那繁华的汴京城,在女真人洗掠之后,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没了往日的繁华。
既然如此,沈傲完全不介意做得更过分一些。
太后落笔的时候,沈傲去把信捏起来,呵呵一笑道:“这就对了,大家各取所需才是。”看着这信,就像看到了一座金山在朝他招手,这一路跋涉的辛苦都忘了个干净。他收了信,随即目光落在一个护卫手上的匣子上,走过去抽出尚方宝剑在盒子上敲了敲,道:“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那护卫铁青着脸,什么都不敢说。
沈傲道:“拿来?”
几个校尉扑过去,抢过了匣子,沈傲轻轻将匣子揭开,一块方方正正的玉璧出现在沈傲面前,这是一座类似于印玺的东西,沈傲眼睛一亮,将印玺的底部翻开,上面雕刻的是女真的蝌蚪文,沈傲淡淡地问:“有谁告诉本王这是什么,本王饶他不死。”
阁内鸦雀无声,谁都不敢说话。
沈傲淡淡一笑道:“来人……”
“我说……”一个王子居然站出来,他不敢去看太后和离王的眼睛,魂不附体地道:“这是我女真的国宝,是上天赐给完颜家族的信物……我……我可以走了吗?”
沈傲颌首点头道:“来人,给他一匹马,三天的干粮,打发他走。”
这王子面露出喜色,正要欢呼雀跃,这时候,他身边的离王却是一刀狠狠刺入他的胸口,怒吼道:“不肖的狗东西……”
王子难以置信地看着离王,胸口已经染红了一片,随即整个人萎了下去,倒在血泊中。
沈傲却不理会这个,沉声道:“来人,把所有人都关押起来,庆功!”
“万岁!”
疲倦了一夜,如今总算可以歇息一下,坐下来吃喝,再美美地睡上一觉,对这些校尉军卒来说,已经是十分奢侈的事,于是一齐高呼一声。
草场上的大火渐渐化作了灰烬,无数的尸体被堆积起来一起烧掉,至于牛羊骏马却还留在圈里,明日清早就可以带走;土墩里的建筑中,还有一部分博士和校尉在忙碌,几百个人轮班清点收获,一直到了三更的时候,才大致有了一个数目。
只是这时候沈傲已经在离王府进入了梦乡,这时候也不好叨扰他,一直到了天刚拂晓的时分,沈傲带着一双熊猫眼兴冲冲地起床,连洗漱都顾不上,就急匆匆地将清点的博士叫来问话。
“殿下,此次共缴了金银珠宝四十多车,若按市值来估计,只怕在四千万贯以上,若是再加上成群的牛羊和骏马……”博士用最保守的口吻道:“这数字只怕要上亿贯了。”
“这么多……”沈傲原本以为能有个五千万贯已经是极限,谁知这离王的家底竟这样的厚实。
博士笑道:“在大漠里,金银珠宝并不值太多的钱,牛羊骏马也不算什么天大的财富,可若是拿到大宋和西夏,这价值至少要翻个几番了,卑下就是用西夏和大宋的货值估算的。”
沈傲呆呆地看着博士,喉结不由地滚动了一下,不禁道:“发大财了……”
从前抄家的时候,上亿贯的财富,沈傲不是没有碰到过,可是那些毕竟不是自己的,自己只是凭着自己的爱好和兴趣重在参与而已,随便私拿个几十上百万贯,尽量做到不显山露水就已经很知足,满足得吃得很饱睡得很香了。而如今,这天大的财富,却都是要落入沈傲的私囊。
第七百零三章 完颜兄生气了
“如今……本王也算是有钱人了吧?”沈傲心里得意地想着,如果再能讹诈完颜阿骨打一笔,自然更好,到时候沈大官人就是天下第一财主,有了钱,自然是无往不利,沈傲心里想,钱是老子的,谁都别想拿走,这钱该藏到哪里?换成交子和钱引自然是不能,天下也没有哪家钱庄能兑换这么一大笔财富,还是真金白银的实在,要不要在自家的地里挖一个地窖?地窖自然要藏得深一些,少不得要多些机关,更要隐秘无比。
可是将来自家的子孙要取,对这地窖不熟悉又怎么办?难道要画一张藏宝图?
嗯,藏宝图很不错,可是若是这藏宝图让人看见,又当如何?对,藏宝图当然要画得隐晦一些,比如增加一些生涩难懂的词句之类。
胡思乱想了一阵,感觉这个计划漏洞百出,以他的智商,弄出的那些玄虚,天知道子孙后代懂不懂这玩意。
沈傲从王府里出来,许多校尉已经开始在这里堆积干柴了,大军即将回程,离开之前将这里夷为平地是必须的。
鬼智环已经打马在门口等着,见沈傲出来,注视着沈傲,沈傲也看着她,不禁淡淡一笑道:“环儿看我做什么?”
鬼智环淡淡道:“不知道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沈傲认真地道:“大多数时候,我还是个好人,好人的成分至少占了八成。”
鬼智环道:“何以见得?”
沈傲微微笑道:“我睡觉、吃饭、看书的时候是好人,这些时间……大致占了我八成。”
鬼智环忍不住莞尔一笑,道:“这么说你做事的时候就是坏人?”
“其实……”沈傲为自己辩护道:“我还是做过一点好事的,你不要老是用这种眼光看我。”
“哦?”鬼智环饶有兴趣地道:“敢问殿下做过什么好事?”
鬼智环的性子,沈傲到现在还摸不透,仿佛心田中总是藏着什么心事,对自己忽冷忽热,沈傲深吸了口气,掰着手指头想举出例子来,可是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居然悲剧地发现,堂堂摄政王,好像真没有做过什么能拿得出来显摆的好事。他很失败地摇摇头,淡淡道:“我很大方。”
鬼智环表示不信的样子。
沈傲咬咬牙,伸出一根手指出来:“为了证明,我打算捐出一……万贯真金白银来,在龙兴府施舍粥米。”
鬼智环淡淡一笑道:“这本就是摄政王该当做的事。”她顿了一下,又道:“况且一万贯,是不是少了一些?”
沈傲心里一紧,想,这丫头莫不是想诈我沈公鸡的钱财?不能上了她的当,立即打了个哈哈,笑道:“今日天气不错,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好一个塞外江南,被这阳光一照,心情都格外的好了。”
鬼智环突然道:“殿下难道不怕将这里夷平,杀了女真人的藩王、王子,又俘获了他们的太后,完颜阿骨打会倾国而起,报复西夏?”
沈傲撇撇嘴道:“若是完颜阿骨打当真这样做,就不是这大漠的第一枭雄了,一个连隐忍都不知道的人,不足为惧。”他不由冷笑道:“本王倒是巴不得他放弃掉契丹转而来攻西夏,到时候契丹人出关收复祈津府,女真人只怕唯有回到他那白山黑水的老家了。”
离城陷入火海之中,数百辆大车在骑队的拱卫下,蜿蜒而出。水草熏成了漆黑色,也开始噼啪地燃烧起来,滚滚的浓烟在远远十里都清晰可见。
“别了,离城,若是有机会,或许我还会再来光顾的!”沈傲淡淡地回望着身后滚滚的浓烟,催动了战马,飞快地赶到前队去。
……
祈津府。
契丹的战事已经有了眉目,契丹人虽然顽固抵抗,几处关隘终于彻底被突破,现在要做的,就是集中大军一鼓作气南下,南下契丹三道,定鼎关内。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完颜图图全军覆没的消息迅速传进大漠,祈津府一时也是沸腾,这里已经成了女真人的巢穴,大多数女真人都搬迁到了这里,女真人一向所向披靡,谁也不曾想到,这一次居然败得如此彻底,甚至连败兵都不鲜见。
这一场大败,对祈津府上下军民的士气不啻是极大的打击,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也就此告破,这时候女真人才知道,西夏已经不容小觑了。
若说祁连山的大败让女真人难以接受,那离城的洗掠,几乎点燃了祈津府上下的怒火。
完颜阿骨打虽然凶残无比,却还算是一个孝顺的儿子,他的父亲早死,只有一个母亲,否则对离王,也不会如此优渥,每年给予的赏赐不计其数,赏赐给他连宗室都眼红的肥美草场;而现在,离王一家老小三十五口悉数斩杀殆尽,而太后也不知所踪。
“找,立即去找,一定要将太后找回来!”完颜阿骨打几乎对契丹的战事已经不闻不问,全心全意地将注意力放在离水草场那边。
两万禁卫铁骑已经从祈津府出发,赶赴离水草场,可是很快,他们就耸拉着头回来。那里已经化为了灰烬,烧焦的房屋、尸首、帐篷遍地狼藉,任谁都知道,在此之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杀戮。至于那些西夏人,也早已不见了踪影,斥候向着西夏边关追过去,西夏摄政王的骑军已经入关。
两万铁骑,只好无功而返,却是带了一封书信回来。
完颜阿骨打脸色铁青,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试过这种愤怒到极点了。他和他的铁骑曾经横扫一切,所过之处,各族纷纷臣服,谁也不敢忤逆他,就是那些该死的契丹人,虽然一面拼死抵抗,却也尽量做到不去触怒这个草原上的枭雄。
而如今,一个原本不起眼的西夏摄政王,却是彻底地点燃了完颜阿骨打的怒火,他迅速地将信函撕开,略略将信看完之后,脸上不由地抽搐了一下,道:“是母后的笔迹!”
两班的将军们一时意动,太后有消息总比没有的好。
谁知道接着来去是见到完颜阿骨打狠狠地将信撕烂,无比愤怒地咆哮道:“沈傲……我完颜阿骨打向着白山黑水之神立誓,若不亲自割下你的头颅,用千万匹战马去践踏你的躯体,我完颜阿骨打,便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完颜阿骨打的怒火窜到了一个新的高点,这一封信威胁意味十足,说来说去就是一句话,这句话很有沈傲的风格——完颜兄,能不能借一点小钱来花花。
这笔小钱,却是一笔天文数目,天下间除了大宋的皇帝和完颜阿骨打,谁也拿不出来。只是拿这么一大笔赎金去换一个太后,便是完颜阿骨打也要犹豫一下。
完颜阿骨打毕竟是一个枭雄。他突然之间冷静下来,一双眼眸微微阖起,闪过一丝精厉之色,整个人仿佛一座大山,巍峨又沉重,慢吞吞地道:“沈傲那小贼,索要我女真十亿贯,否则……”
坐下的众将,一时都是面面相觑,十亿贯,这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且不说完颜阿骨打肯不肯,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说个不字,否则将来主子当真听信了自家的话,到时候又什么时候感念起太后的养育之恩,秋后算账起来,可要吃不消。
一个汉人模样的主簿站出来,道:“主子,府库中的黄金现银至多也不过七亿贯上下,军饷和宫里的用度,倒是可以从各部族那里支用一些,只是……”
完颜阿骨打淡淡道:“南人喜好珠宝和字画,契丹人曾留下不少,也可以用来抵用。”
这主簿略略一想,倒是有了计较,继续道:“珠宝和字画倒是多不胜数,如今都藏在府库里,价值只怕不在五亿之下。只是……”他犹豫了一下,才是道:“怕只怕沈傲那小贼借此压低珠宝和字画的价钱……”
珠宝和字画对完颜阿骨打来说都是无用之物,拿出去也不可惜,他真正心痛的还是真金白银。这时候,他甚至巴不得生母还是死了的好,拿出这么一大笔银钱来赎回一个妇人,便是贵为太后也大大不值。
不过完颜阿骨打明白,沈傲那小贼绝不会杀了太后,到时候若真如信中所说,将太后押到各国去……,到时候,非但女真人的威信扫地,完颜家族也将为此而蒙羞。一旦人们对女真没有了畏惧之心,不说契丹人的抵抗会更加疯狂,就是草原上的各个部族,还会肯甘心受女真的奴役吗?
况且,沈傲手里捏着的,还有一件完颜阿骨打不得不屈服的宝物,他一定要拿回来。
完颜阿骨打阖着眼道:“这小贼的胃口太大了,派出一个使者,去和西夏接触……”
……
第七百零四章 赵佶的烦恼
九月的汴京城,天气异常的闷热,一大清早,门下省那边就递出一个叫人目瞪口呆的消息。
带罪之臣太远知府王直奏为陈悃:中和二年九月初三,衙内天井群蛙夜啸,天空阴霾阵阵,隐隐有闷雷之声。臣大惊,不知何故。于次日午时二刻,陡然地震山摇,天崩石裂。怀州倒塌民房不可计数,死伤巨万,此时正是秋汛之时,堤坝震毁,大水肆虐,荒野之处,浮尸百里……
罪臣拊心刻骨,欲插翅报效君恩,于是连遣胥吏赈济,安抚人心,只是流民日多,流言四起,臣有心而无力,束手无策,恳请陛下调米粮、药草若干,以赈灾情。微臣万死,敢不捐躯报效,赎万死之罪。
一份奏疏,递到门下省的时候,犹如引发了一场极大的海啸,让刚刚值堂的书令史们,一下子措手不及。
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仔细地阅读这份奏疏,脸上又青又白,最后还是值堂的录事最先反应过来,道:“李大人还没有来?快,去叫!”
这时候李邦彦的声音响起来,他步入门槛,淡淡笑道:“怎么?什么事大呼小叫的,像是失了魂一样。”
做了一年的首辅,李邦彦这个门下省代行门下事已经扶正,如今也算是修成正果,这日子过得倒还算惬意,他和蔡京不同,蔡京每日起得极早,不管做不做事,都要做出个勤恳的样子。而李邦彦不是不想早起,只是他这浪子是实在起不来,因此若不是入宫,其他时候往往等到门下省这边理清了头绪,他才姗姗来迟。
录事拿着奏疏,踉跄地小跑到李邦彦的跟前,将奏疏递上去,苍白着脸道:“大人且先看看再说。”
李邦彦含笑接了奏疏,尽量做出宰相的气度出来,可是等他揭开一看,整个人瞬时变成了呆鸡,忍不住道:“太原地崩了?”
录事道:“太原知府连夜送来的消息,确实是地崩,死伤无数,现在正请朝廷赈灾,若是再延迟,流民和瘟疫滋生出来,就是大祸事了。”
李邦彦一屁股在自己位置上坐下,整个人魂不附体,忍不住道:“怎么这时候地崩了?偏巧是这个时候……”
所谓地崩,就是地震,这消息应当最先送到钦天监去,门下这边也有一份,李邦彦才刚做稳了位置,屁股还没有热,却撞到了这种事,也活该是他倒霉。他手颤抖了一下,又拿起奏疏,不禁道:“快,叫钦天监监正来。”
书令史还没有去叫,那钦天监监正杜汇就已经急匆匆地来了,递上一份奏疏,自然是为宫中分析地崩原由的。李邦彦先将这杜汇留下,一面看了杜汇的奏疏,又脸色骤变,奏疏上写着:“夫天地之气,不失其序;若过其序,民乱之也。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能蒸,于是有地崩。今太原实震,是阳失其所而填阴也。”
这段的意思看似普通,大概意思是:“天地间的阴阳之气,是有平衡有序的;如果乱了,阳气沉伏不能出来,阴气压迫着它使他不能上升,所以就会有地震。如今太原府发生地崩,是因为阳气不在原位,而为阴气所镇伏。”
说的再直白一些,就是阴阳失调,这四个字对李邦彦来说,不啻是要了他的老命。阴阳失调,阴气是由谁引发的?说穿了,就是要有个人出来背黑锅,这个黑锅也不是什么人想背就能背,皇帝不行,若换做是其他的天子,或许会将黑锅背在自己身上,下发罪己诏,自省政务的得失。可是当今天子,却是个爱惜羽毛之人,岂肯让他向天下人宣示地崩是因为自己施政不当引发出来的?
那么,这施政不当,惹来天怒人怨的黑锅,自然该他李邦彦来背,这个黑锅,他李邦彦背不起,当然也不能做这冤大头,偏偏除了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人选出来,阴阳失调四个字实在太重。
李邦彦脸色阴晴不定,随即狠狠将奏疏抛在地上,冷笑道:“胡言乱语!”
李邦彦沉默了一下,随即又道:“这奏疏没有其他人看过吧?”
录事呵呵笑道:“回大人的话,那杜汇是个书呆子,写了这个就直接交来了。”
李邦彦看了这录事一眼,淡淡道:“这奏疏交上去,门下省上下都要玩完,你知不知道?”
录事抿着嘴,什么也不敢说了。
李邦彦道:“拿笔墨来。”
录事眼皮儿一跳,不由地叫道:“大人……”
李邦彦微微笑道:“放心,这奏疏是直陈宫中的,不会再有人看到。谁也分不清真假,再者说,杜汇的字迹仿的是蔡体,好拿捏得很。”他嘴里说得轻松,其实额头上也渗出冷汗,奏疏递上去,他李邦彦也就全完了,什么荣华富贵,最后还不是要黯然收场?倒不如拼一拼!
李邦彦咬了咬牙,冷笑一声,叫这录事拿了笔墨来,照着杜汇的奏疏重新写了一份,上面写道:“地,阴也,主臣民。今太原在北,恐北宫酿祸之故。”
太子是东宫,皇后乃是西宫,至于北宫,意指的是皇后之下的四夫人。郑妃虽然受宠,却一直不能进阶四夫人,李邦彦这一次倒是干脆直接,正好趁机为郑妃铺平道路,借着这地震,为自家捞些好处。
李邦彦的行书,也有大家风范,他出身市井,也最好临摹,蔡京、赵佶、沈傲这样的名家他自然临摹不出,可是要临摹杜汇的字却不至出什么大的破绽。再者说那杜汇的字,宫中也未必认得,以假乱真却是足够的。这份奏疏递上去,若是宫中不喜,到时候自然是拿杜汇治罪,若是肯了,李邦彦一来可以脱身,其次也可以火中取栗。
他本来就是浪子宰相,事到临头,什么事不敢做?当今皇帝又是个好蒙骗的,不说其他,就说梁师成在的时候,就敢擅自更改赵佶的圣旨,在敏思殿胡作非为,最后若不是得罪了沈傲和杨戬,只怕也不会落到黯然收场的结果。此外还有蔡京,蔡京如日中天的时候,私扣和更改奏疏也不是一次两次,最后也无人追究。还不是照样主政数十年,全无破绽?只可惜却死在了自家的子侄手上。
李邦彦吹干了墨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朝他录事笑道:“去,和那杜汇说,他的奏疏,本官这就递上去,让他继续候命吧。”
录事惊惧地点了点头道:“下官这便去。”
李邦彦突然道:“回来。”
录事满头大汗地回过头,问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李邦彦慢吞吞地扬起自己更改过后的奏疏,淡淡道:“杜汇的奏疏就是这一本,知道了吗?只要咬死了,谁也奈何不了我们,大不了拿那杜汇来做替罪羊。”
“下官明白。”
……
宫灯冉冉,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半躺在软榻上的赵佶这时在思考着什么,一直抱着一盏茶发呆。一旁的杨戬早习惯了赵佶如此,自从上次西夏的捷报传来,赵佶就仿佛心事重重一样,什么都不说,就是干坐着,一坐就是半晌过去,有时候突然回神,也是心不在焉。
杨戬心里觉得奇怪,却又不敢多问什么,赵佶烦,他杨戬更烦,总是这个样子,整个宫里上下都提着小心,这日子还过不过?
杨戬侧立在龙塌下头,一双眼睛朝赵佶瞄了瞄,见赵佶一副心神不属的样子,琢磨着是不是该恳请赵佶到万岁山去散散心,或者提议赵佶去太后那边坐一坐。
正胡思乱想着,赵佶突然唔了一声,伸了个懒腰,道:“安宁的孩子还有几天临盆?”
杨戬低声道:“陛下,快了。”
“哦……”赵佶只是淡淡一笑,又继续阖目沉思。
赵佶特意一问,杨戬就知道,赵佶心里想着的,八成还是沈傲的事,沈傲这家伙近来也没出什么大事啊,除了打了一场胜仗,让赵佶高兴了几天,怎么就突然变了性子。
越想,杨戬越觉得捉摸不透,正在这个时候,赵佶又突然道:“广南东路可以吗?”
杨戬呆了一下,低声道:“陛下……”
赵佶抬眸,看了看杨戬,不由失笑道:“朕还以为沈傲在边上。”他又皱起眉,慢吞吞地道:“移藩的事,要从长计议了。”这时候的他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定,整个人反而显得轻松起来,淡淡道:“如今西夏大胜,国力已经不容小觑。沈傲和朕的密议,你知道吗?”
杨戬隐隐约约知道一些,有些是赵佶透露,有些是沈傲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这二人都将他当做心腹,所以有些话都不避讳他,他不由点头道:“老奴知道一些。”
……
第七百零五章 赐地
赵佶从榻上站起来,将茶盏放在御案上,徐徐道:“本来呢,福建路换西夏,沈傲是吃亏了一些,但也没亏到哪里去,杨戬你想想看,福建路有百姓一百七十万户,人丁近千万有余。而陇西之地虽是土地广褒,却是荒无人烟,用西夏置换福建路,朕自然占了便宜,沈傲也有这个忠心,这么做,朕保他万世富贵,我大宋得了陇西之地,西京也不必暴露在强敌之下,可谓是一举双赢。”
赵佶叹了口气,继续道:“只是李乾顺并没有死,西夏又是大胜女真,国力鼎盛,如此看来,此前是朕小觑了西夏。”
这一场大捷,确实让西夏令各国刮目相看,在各国的印象之中,当今天下,唯有契丹和大宋算是强国,女真新近崛起,自然也是少有的强者之一,只是西夏国此前一再向大宋和契丹称臣,虽然曾与大宋交战往往不分胜负。可是谁都知道,西夏每次出兵,都是全力以赴,而大宋不过是出动边军,并没有到倾国而出的地步。胜负虽然没有见出分晓,可是强弱已经显现了。
如今西夏完胜十万女真铁骑,西夏的国力,就不再是吴下阿蒙了,须知同样是十万女真铁骑,可以追逐着契丹数十万大军满地跑的,旷野之上,能打出这样的战绩,便是大宋也未必能够做到。
谁会知道这十万铁骑其实是三万?其一是因为这时交通不便利,许多消息都不能确认真伪。其二就是女真人当时为了恫吓西夏,一再宣称是铁骑十万,要一举吞灭西夏,如今西夏那边将错就错,也不点破,结果是女真人自己打落了门牙往肚子里咽。而各国因为女真和西夏都声称十万的缘故,因此都没有抱有怀疑。
赵佶身为君王,当然知道,现在炙手可热的西夏已经再不是用福建路所能换取的了,就算沈傲忠心耿耿,肯用西夏来换,可李乾顺和满朝的西夏文武难道会肯?
这些时日,他所思虑的就是这个,西夏国已经越来越强,沈傲在的时候,赵佶不怕沈傲与他为敌,可是有朝一日,大宋的君王是赵佶的儿子,而西夏的国君换做了沈傲的子嗣呢?所以,移藩之事,既不能亏待,也必须执行,北部的威胁远远比南方要大,西夏移去了福建路,就是天下第一等忠心的藩臣,与大理国一样,与大宋是世代的友好,可是仍留在陇西之地,就是最大的威胁和后患。
赵佶思来想去,最终目光落在广南东路上(后世的广东。),广南东路即是岭南,也是靠海的府路,面积比之福建路要大一些,人口却只有一百三十万户,这里原本是不毛之地,如今也渐渐生发,两路合并一起,其面积大致是西夏的一半,可是人口却比西夏多了三倍,倒也不算是亏待了沈傲那家伙。
他既然有了主意,也就不再多想什么,淡淡笑道:“安宁在太后那边过得还好吗?朕许久没有去看过了,叫御医们做好准备吧,孩子只怕随时都会降生了。”
杨戬才知道赵佶日思夜想的竟是这件事,移藩的事他不懂,也没多大兴致知道,只要赵佶的心情好了,他也就松了口气,呵呵笑道:“到时候还要请陛下赐名儿呢。”
赵佶一听,顿时抖擞精神:“这个倒是,沈傲在西夏的那个孩子叫沈骓,朕得想个好名儿出来,不能落了自家人的颜面。”随即呵呵笑道:“也不知那家伙,什么时候才肯回来,别人他可以不看,可连孩子他也不见了吗?”
杨戬道:“陛下何不如下一道旨意,传召……”
赵佶打断道:“这个要看他的本心,朕催他回来,他心里不情愿又有什么意思?”喝了口茶,又喃喃道:“不过现在西夏也是千头万绪,这时候他也未必能抽得开身。”赵佶站起来,继续道:“朕今早对镜梳头的时候,才发现又生出了几许白发,哎……朕老了,年纪大的人,是不是就喜欢自顾自地坐在一处不吱声,满脑子想的都是许多从前的事?”
杨戬呵呵一笑道:“老奴才是真的老了,陛下还康健着呢。”
赵佶摇头道:“朕昨夜突然做了一个梦,梦见朕还是端王时候的事,那时候朕不过是个宗王,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能得登大宝,更没想到能享国二十年之久,如今回想起来,真是令人唏嘘。”
杨戬轻声道:“陛下掌国,是上天注定的事。”
赵佶吁了口气,眼眸望着一处宫灯出神,慢悠悠地道:“朕的精力确实大不如前了,李乾顺做了太上皇,朕的身体比他好,可是也该让人来为国事分忧,让储君好好历练一下……”
赵佶说到这里,杨戬骤然警惕起来,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听。
赵佶继续道:“太子住进东宫也有一些时日了,也该给他加几分担子。他这个人……”赵佶说到赵恒时,脸上露出些许不悦之色,道:“他这个人不成大器,为人懦弱,又偏听偏信,朕知道他,他虽是不中用,可是这心底里头却是野得很呢,以前一直都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赵佶深邃的眼眸闪了闪,晒然一笑道:“可是这又如何?他毕竟是朕的皇子,是大宋的太子,总不能一直这样冷着他,传旨意吧,太子也该学学怎么署理政务了,让他每日到门下省去看看奏疏,平时的朝会和廷议都叫来听听。”
杨戬不敢说什么,乖巧地道:“老奴这就去敏思殿拟旨意。”
赵佶吁了口气,又躺回龙塌上,正在这时候,外头的内侍来禀告:“陛下,李门下求见。”
赵佶淡淡道:“叫他进来。”
过不多时,李邦彦穿着紫衣蟒袍进来,纳头便拜:“微臣见过陛下。”
“赐坐!”赵佶有一丝不耐烦地朝一个内侍怒了努嘴,对李邦彦慢悠悠地道:“怎么?门下省出了什么事,还要你亲自来走一趟?”
李邦彦深吸了口气,欠身坐下,道:“太原地崩了,死伤巨万,不可胜数,地崩又引致河坝溃烂,大水冲刷了数县!”
半躺在龙塌上的赵佶整个人楞了一下,听到地崩两个字,一时间竟是呆住了。地崩和寻常的灾难不同,对这个时代来说,意义非同凡响,但凡遇到地崩,不但百官要有人出来请辞,宫中也有颁出罪己诏出来,因为这预示着上天的某种暗示。
赵佶翻身站起来,来回踱步,一边道:“什么时候的事?”
李邦彦苦笑道:“九月初四午时三刻时分。”
赵佶阴沉着脸道:“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太原……太原……那里靠着契丹,也幸好大宋与契丹人议和,永不侵犯,否则契丹人趁虚而入,又是天大的事了。”他嘴唇哆嗦了一下,显得有些六神无主,这时候倒是想着,若是沈傲在这里,听听他怎么说也好。
赵佶陡然想起一件事来,道:“钦天监怎么说?”
李邦彦道:“微臣就是来递钦天监奏疏的。”
李邦彦小心翼翼地将奏疏递到赵佶手里,赵佶沉着脸揭开来看了一下,脸色更是怒气冲冲,将奏疏摔在地上,道:“这个杜汇,居然敢牵连到后宫来,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北宫四夫人一向恭顺孝悌,如何会惹怒上天?胡说八道!”
李邦彦立即道:“微臣窃以为杜汇此人……”
赵佶淡淡道:“不必说了,罢官,刺配,告诉他,朕和北宫敬天顺命,由不得他来胡说八道。”他犹豫了一下,又道:“再让钦天监写一份奏疏来……就说太原在北,这是北地有王星陨。”
李邦彦听了这句话,心中大定,北地是契丹,有王者落也是契丹的事,和大宋没有干系,赵佶的意思,是把这黑锅抛到国外去,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只是四夫人安然无恙,让李邦彦心中不由有些许失落,不过现在算是大石落定了,至于那杜汇……李邦彦心里冷笑一声,想:也活该他倒霉,竟是想攀咬到老夫头上。
李邦彦肃然道:“陛下所言甚是,门下省立即草诏,罢免杜汇,刺配真定府。只是眼下太原灾情紧急,是否派一钦差代天巡狩?户部那边,赈灾的粮款也要筹备一些,只是从汴京拨粮运到太原,沿途何止千里,就怕远水救不了近火,流民没有饭吃,肯定是要滋事的。”
大宋一直奉行的是强干弱枝的政策,各路各府的钱粮都是先输送到汴京,再由汴京分配,这个办法虽然使地方再也无法坐大,可是另一方面,一旦发生了紧急的情况,各地府库中的粮食都是空空如也,不能就地赈灾,只能向朝廷求告,若是遇到了寻常的水灾、旱灾倒也罢了,各地无论如何,也能坚持一两个月等朝廷的粮食拨付过来。
可是这地崩却是不同,瞬间许多人死亡,无数人房屋倒塌,几个府县不但会出现粮食短缺,暴露的尸首也极有可能引发瘟疫,对粮食和草药的需求巨大,也等不及朝廷的赈灾物资。
李邦彦这句话,倒是说中了赵佶的心事,赵佶忧心忡忡地道:“那依李爱卿看,该当如何?”
李邦彦眼眸掠过一丝喜色,慢悠悠地道:“微臣听说太原那边,边军那里由于朝廷的粮饷总是不能及时运到,因此一些商人便囤积了些粮食,若是边军的粮草短缺,便售卖去给边军一些。等到朝廷的粮饷到了,再收购多余的粮食。”他呵呵一笑,继续道:“这些商人虽然逐利,却也让边军不至于挨饿,功过互补,所以兵部也没有深究。如今倒是派上了他们的用场,陛下,何不如户部不必拨付粮草、药物,直接拨出现钱来,让钦差去向商人们购买就是了,如此一来,太原府可以就近赈灾,朝廷也省了麻烦。”
赵佶听了,淡淡颌首道:“可以这么办,具体的章程,叫户部送上来。还有……这钦差的人选,李爱卿认为谁可以担此重任?”
李邦彦正色道:“此事事关重大,人选自然要慎之又慎,微臣窃以为,祈国公周正可以担此重任。”
“周正……”赵佶道:“他是国公,只怕于礼不合吧。”
李邦彦道:“事急从权,祈国公为人刚正,对陛下又是忠心耿耿。再者说,他是国公,正是可以打着陛下的名义前去巡视灾情,如此一来,太原府上下,岂不都知道陛下圣恩,令他们雨露均沾了吗?若是派了其他的臣子,倒是多了几分例行公事的味道。”
听了李邦彦的话,赵佶觉得很是有理,不由笑道:“你说的是……哎……”他叹了口气,继续道:“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朕倒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李邦彦正色道:“陛下听了子民死伤,心中不忍,才迷失了心智,上天有好生之德,更何况是人君?陛下爱护子民,是天下人的福气。”
赵佶嗯了一声,端起茶盏来,总算顺了口气,他原本想去太后那里一趟,可是这时候想来不得不作罢,对李邦彦道:“你去忙吧,去,把户部尚书和祈国公叫来,朕有话要吩咐。”
李邦彦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道:“微臣告退。”说罢,便碎步退出阁去。
从宫里出来,宫门外已经有家人备着轿子久候多时,李邦彦坐进去,道:“去门下……”接着又道:“叫个人,写一封书信去怀州,告诉他们,朝廷要购粮了。”
第七百零六章 洗心革面
龙兴府张灯结彩,由上到下都是喜气洋洋,西夏其实算不上什么大国,一直都在夹缝中生存,掰着指头算下来,更没有什么可骄傲的地方。
可是如今摄政王一举尽歼女真来犯之敌,实在让他们扬眉吐气了一把。
摄政王早在七八天前就已率一队先锋回宫,今日一大清早,许多人就发现,在这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支迤逦的队伍,雄赳赳的校尉、武士、禁军以及宋军哗啦啦的出现。前队是一队队的骑兵,正中则是用草绳绑成一串串的女真俘虏,后队是步卒看押,这一条长龙,足足有数里之长。有人大致估算过,被草绳绑缚起来的俘虏起码有三四万之多。
据说女真的武士俘虏了还不算,摄政王还亲率骑军出了边关,四处攻杀关外的牧民,直捣离城,杀女真大小王公数十人,俘获女真太后,带回来了牛羊无数,单骏马就有七万之多。
平日那些不可一世的女真人,如今一个个耸拉着脑袋,再也看不到任何高傲,一个个显得憔悴疲倦,连走路都有些虚晃,沿街的百姓见了,都不由哄笑,有人大叫一声:“女真狗。”于是许多稚童便拍这手,尾随在队伍后头蹦蹦跳跳地又叫又唱:“女真狗,女真狗……”
茶楼里,也是议论开了,西夏主要是由西羌和汉人组成,西羌人自不必说,早在数百年前就与汉人无异,大宋建国的时候,李氏家族还是大宋治下的酋长,除了一部分民族特征,其余的不管是语言、文字、衣饰、习俗也大多汉化,就比如这茶楼,也是国族最爱光顾的地方。
平时国族并不会和汉人在一起喝茶,往往是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各自有别,如今却是不同,在国族心里,对这摄政王不管是喜欢还是厌恶的,终归还是有个共同点,服气!
不服不行,杀女真人都像是切瓜一样,女真人追着契丹人打,契丹又一向是压着党项人揍,摄政王跳出来,直接把女真人收拾了,谁还敢不服?
比如这座临街的清泰茶楼,一大清早,二楼就坐了不少人,汉人、党项人都有,偶尔也会有吐蕃人上来,等到队伍入城的时候,一开始各族还是以曲径分明,各不相干,如今却都是轰然往隔窗的位置挤。许多双眼睛看着下面魁梧的军将,再看那些衣衫褴褛的女真人,都不禁议论开了。
有消息灵通的,也爆料出一个消息:“摄政王殿下回宫之后,说是与太上皇商议处置这些女真人的事。殿下提议让国族设立一个劳役营,专门管理这些女真奴,将来说是要免除徭役,往后治水修路的事,都让女真奴去做。”
有的国族人听了,眼中霎时一亮。说句悖逆的话,自从沈傲监国,国族的低位已是一落千丈,许许多多的特权早已名不副实,甚至许多国族混得比汉人要惨得多,汉人还可以读书,还可以挣个功名,实在不行他们还可以经商,可以挣个身家,至不济的,总也能寻到点事来做。偏偏国族这些年早就养懒了,没了这特权,日子是越来越难,有些祖上留了家业的,心里也不痛快。
而如今让国族来管理女真奴,不啻是让国族失去了一项特权,却又得到了一项特权,欺负不了别人,至少这女真奴还可以欺负一下,几个在茶楼上远眺的国族人脸上已经露出喜色,不禁恶狠狠地道:“若是让我来管这些女真奴,一定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正在这个时候,后队突然有人放马飞速过去,众人不禁生出一些疑色,有人道:“是六百里加急,莫非哪里又出了事?这可不妙,不会是那女真国主恼羞成怒,倾国来战吧?”
说着话的人,脸上露出几许畏色;可是大多数人都嗤之以鼻,有人不屑道:“有殿下在,怕那女真国主做什么?他便是倾国来攻,殿下也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若是沈傲听到这些话,非要抓狂不可,让他去面对三十万女真铁骑,他立马打了包袱逃之夭夭,绝不逗留。做人要厚道,这是把沈大财主往火坑里推啊,好不容易发一趟大财不容易,好日子不去过,寿星公想上吊吗?
大家众说纷纭,目送着那加急的快马朝着西夏皇宫去。
……
如今文殊阁成了沈傲的书房兼办公的所在,回到龙兴府,他竟是一下子清闲下来,许多公务都可以交给下头去处置,不是他突然懒惰下来,只是从前的时候,威信还没有建立,各地的势力蠢蠢欲动,他不得不事无巨细地去处置各种事务。可是如今,任谁都知道,这摄政王监国的地位已经稳得不能再稳,有人滋事造反,那简直和送死没有任何区别。
既然能偷懒,为什么不偷?这就是沈傲的处世之道,他宁愿坐在这文殊阁里泡上一壶热茶,哼着小曲儿看看书、发发呆,也绝不肯去碰那案牍上的东西,对杨真他还算放心,反正还有个吏部侍郎兼中书令给他看着,实在不行,他操家伙剁碎了喂狗,这世界也就清净了。反正不管怎么说,造反这种事是绝不可能出现在西夏。至于那杨真若是敢糊弄到他头上,那也是想都别想,这西夏不知多少人盯着杨真的位置垂涎已久,就等着挑出错来取而代之呢,打小报告的人永远都不缺,沈傲要做的,只是分辨出小报告的真实性而已。
所以回到了宫里,沈傲逗了逗沈骓,和淼儿说了说话,便在这里干坐着,他要思考,他觉得这世上还有许多有意义的事需要他去谋划,最重要的是,他如今有了一大笔钱财,这笔账要好好算个清楚。
手里拿着一本书,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正觉得无聊,知道今日是大军返程的日子,想抽空到宫外去看看鬼智环,外头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六百里加急,汴京最新的消息。”
一份密报递到了沈傲的手上,沈傲接过来看了一看,一时脸色骤变,道:“送信的人在哪里?请他进来说话。”
过不多时,一个魁梧的军将走进来,沈傲擦眼一看,忍不住冲上去给了来人一个熊抱:“哈哈……原来是小舅子,我日盼夜盼,就盼着见你。”
“表……啊,殿下……”来人正是周恒,周恒从胖子形象中脱胎换骨出来,菱角分明的脸上略带几分沧桑,虎背熊腰,腰间的皮腰带束得很紧,越发显得英姿勃发,见沈傲没头没脑地冲过来,立即后退一步,大叫道:“殿下……不要……尊卑有别……殿下……”
后头的话说不下去了,沈傲抱住他的一刻,他也狠狠地将沈傲搂着,忍不住道:“表哥,你在西夏这么久,为什么还不回去?我来的时候,阿姐还来问,你是不是又被哪个狐狸精迷住了,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沈傲放开他,这一次校尉虽然赶赴西夏,可是周恒却不在选调之列,毕竟武备学堂还要留些骨干协助操练新生,如今突然见到这家伙,沈傲反应激动是不可避免的,他呵呵一笑,拍了拍比他还要高上几分的周恒,道:“表弟长大了,哈哈,越发像个男子汉了。”
周恒苦笑道:“可惜表哥娇妻如云,我却一个老婆都找不到。”
沈傲愕然道:“怎么?泰山大人没有给你相一门亲事?”
周恒摇头道:“爹说了,先立业再成家,这事也就耽搁下来。”随即一笑,又道:“耽搁些时日也好,其实我和表哥不一样的。”他微微抬起下巴,用一种高傲,同时是带着一点蔑视沈傲的口吻道:“我周恒,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周恒了。”
沈傲觉得他的话有些刺耳,不禁道:“若儿是不是对你说了些什么?”
周恒双手一摊,道:“也没什么,只是说表哥太花心,见一个爱一个……”
沈傲厚颜无耻地道:“抬爱,抬爱,其实表哥能有今日,都是若儿的栽培之功。”
沈傲想起了方才信中的事,不禁皱起眉头,道:“太原地震是什么时候的消息?朝廷已经下旨意赈济灾情了吗?”
周恒肃容道:“陛下已经有了旨意,让爹做了钦差,代天赈济太原。爹已经启程,又叫我来知会表哥一声。”
沈傲吁了口气,道:“死了这么多人,可能要出乱子,西夏这边,也不能袖手旁观,不如这样,我立即拨出五十万贯去,再就近输送一些草药、粮食过去,如今我做了这西夏摄政王,又是大宋的臣子,西夏与大宋是一家人,不分彼此,眼下赈济最是要紧,其他的事都暂且放下。”
周恒颌首点头道:“若是能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沈傲继续道:“你来一趟不容易,就在这宫里住下,你是我的小舅子兼表弟,不相干的,不过……”他严肃地道:“话说回来,兄弟归兄弟,这宫里的女人不能乱看,算了,表哥对你太不放心,不如叫两个小太监日夜跟着你,省得你凶性大发,做出什么事来。”
周恒一时愕然,道:“表哥,我真的改了!”
沈傲撇撇嘴道:“那我也改了,你信不信?”
周恒拨浪鼓似地摇头:“不信。”
沈傲淡淡一笑道:“可你表哥也不信你改了,少废话,走,带你去看你的小外甥去。”
第七百零七章 诚实正直的沈傲
小孩子被周恒逗弄了一会,便被奶娘抱了去。周恒见了这个奶娘,脸色骤变,趁着淼儿进里屋的功夫,低声对沈傲道:“表哥,这奶娘……”
沈傲很淡然地道:“不要大惊小怪,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看了这奶娘,你有没有觉得淼儿简直是天下无双、人间绝色,像是天上落下凡尘的仙子?”
周恒深吸了口气,觉得很有道理,小鸡啄米似地点头道:“如此一想,淼儿姐姐真是美得不可方物。不过……”他立即道:“我阿姐更是美丽动人,貌若西子孤舟在荷花池塘深处。”
沈傲淡淡笑道:“这就是了,所以说这世上有了丑,才会产生美,就比如你表哥,每日看那奶娘三五次,便总是能三省吾身,想起诸位贤妻,便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周恒绕绕头道:“表弟现在觉得,其实方才走过去的一个丫头也是貌若天仙,下次若是再多看那奶娘几眼,岂不是人尽可妻了?”
沈傲板着脸道:“做人不要贪得无厌,有个六七十个,也就知足了,什么不好学,别去学……”沈傲咳嗽一声道:“别学汴京宫里的那位……”
“哪位?”周恒一头雾水,随即反应过来,咂舌道:“大逆不道啊,表哥,我跟你学坏了。”
淼儿笑吟吟地莲步出来,招呼了周恒,一双眼眸深邃无比,问周恒汴京的事,自然离不开周若什么的。周恒傻乎乎的知无不言,沈傲给他使了使眼色,见他恍若不觉,也只当什么都没有听见。
淼儿轻笑道:“夫君,你这表弟真有意思。”
沈傲心里想,恐怕是周若、蓁蓁、安宁对你来说更有意思。口里支支吾吾一声:“我肚子饿了,快叫人上膳食来,吃饭!”
三人就在这文殊阁里用着午膳,周恒好歹是公府出来的,规矩也都懂。不过这顿饭,还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比如淼儿夹了一块羊肉片儿到碗里,轻轻地咬掉了瘦肉,轻车熟路地便把那沾皮的肥肉放入沈傲的碗筷里,沈傲咳嗽一声,用脚去踢淼儿的腿,淼儿只是埋头咀嚼,不理会他。
周恒看在眼里,迟疑了一下,便也夹了块羊肉片儿去,咬了瘦肉,剩余的皮条往沈傲碗筷里放。
沈傲火了,拍案而起:“当我这碗筷是垃圾桶吗?什么都往这里倒!”
淼儿夹着筷子,扒拉扒拉的当做没事一样继续吃饭。
周恒咳嗽一声,道:“我……我看……”
沈傲板起脸来教育他:“她是她,你是你,你当这是西夏人的风俗是不是?”
周恒解释道:“不是,我是想,淼儿姐姐是表哥的妻子,我阿姐也是表哥的妻子,她能放,我也代我阿姐放给你,表哥这样才算一碗水端平,一视同仁是不是?”
沈傲一肚子火气,一下子哑了火,把周恒的皮条儿丢了,继续埋头吃饭,绝口不提这个事,他最怕的,就是在一个妻子面前提起另外一个,有一种心虚,总觉得做贼一样。不忘道:“女真使者已经到了龙兴府,下午表弟随我去见他。”
“哦……”周恒乖乖地点头。
一顿饭吃完,淼儿叫奶娘抱了孩子去午休,沈傲和周恒两个人到暖阁去喝茶。这暖阁李乾顺已经不太愿意来了,这里毕竟更像是书房,如今太上皇无事一身轻,便搬到后宫去,那里地方大,也清净一些,偶尔也会来暖阁,可是次数已经越来越少。
周恒喝了口茶,便对着沈傲呵呵地笑,道:“表哥,你如今越发了不起了,爹很早就说表哥的前程不可限量。”
沈傲很享受这种感觉,周恒的话不是奉承和恭维,可是在沈傲听来,却比阿谀奉承更加动听。他故意摆摆手道:“误打误撞而已,表哥时运好,倒是你,身为世子,也要做出一个样子来,将来才能继承家业,发扬周家。”
周恒苦笑道:“我倒是想,可是总是觉得英雄无用武之地,这一次选拔校尉出征祁连山也没我的份。”
沈傲呵呵一笑,慢吞吞地道:“往后用你的地方多的是,表哥就怕你出了危险,周家就你这么一个男丁,若是出了事,岳母大人还要活吗?”
周恒肃然道:“男儿马革裹尸,哪有这么多儿女情长。”
沈傲啐了他一口:“你倒是说得轻巧。”
周恒想了想,道:“表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汴京去。”
沈傲淡淡道:“安宁的孩子就要出世了,当然要尽快的返回去,多则一个月,少则这几天就回汴京。西夏的事如今已经理顺了,有没有我这个摄政王都一个样子,倒是汴京那边,我担心会出事。”
周恒愣了一下,问道:“还能出什么事?”
沈傲只是猜测而已,太原地崩,这对一个国家来说是天大的事,说得难听一些,这一场地崩,足以引发整个朝廷的彻底洗牌。这个关键时间,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借此来做文章?多年的宦海生涯,让沈傲知道,任何一次大事,都是有心人兴风作浪的时候,有人要稳固自己的地位,有人想铲除政敌,有人想趁机捞取好处,有人想挪开自己眼前的石头,好进一步进入权利的核心。无数人都在等待一个契机,等待下一个突破口,而这地崩,足以成为让对手永不翻身的借口。
周恒听沈傲说要回汴京,喜滋滋地道:“那我和表哥一道回去。”
正说着,怀德踱步进来,道:“殿下,女真使臣完颜多祝觐见。”
沈傲喝了口茶,淡淡地道:“请他进来。”
过不了一盏茶功夫,一个虎背熊腰的女真人阔步进来,他朝沈傲看了一眼,眸光中闪过一丝寒意,若不是不许带刀觐见,说不定真有一刀砍翻沈傲的冲动。
周恒这时站起来,按住了腰间的刀,眼眸中也闪过一丝不怀好意。
沈傲淡淡一笑,道:“你就是女真使节完颜多祝?”
完颜多祝冷哼一声,道:“鄙人奉陛下之命,前来与殿下交涉。”
沈傲抱着茶盏,翘着二郎腿,默不作声。
完颜多祝见他傲慢的样子,心中勃然大怒,道:“殿下,我家太后在哪里?能否让鄙人见上一面?”
沈傲阖着眼睛,垂下头去轻轻吹开茶沫喝了口茶,才淡淡的地道:“你是女真使节?”
这是沈傲第二遍问他。
完颜多祝压着火气道:“殿下,我要见太后!”
沈傲冷然笑道:“来人,把他轰出去!”
暖阁之外,两个带刀侍卫冲进来,完颜多祝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沈傲笑呵呵地道:“你既然是女真使臣,就是这样站着和本王说话的?这就是你们女真人的规矩?要谈,本王欢迎至极,不过本王最讨厌的就是有人站得比我高,跪下!”
两名侍卫已经抽出了腰刀,连周恒这时也是杀气腾腾,抽出儒刀来,呵斥道:“狗东西,这里也是你耍横的地方?”
沈傲的凶名早已传遍大漠,从斩皇子,到驱逐女真使臣,再到完胜女真铁骑,出关劫掠,在女真人眼里,这厮已成了穷凶极恶的侩子手。完颜多祝犹豫了一下,不得不屈膝跪下,道:“完颜多祝见过殿下。”
沈傲换上如沐春风的笑容,高高坐在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随后朝侍卫努努嘴,示意他们出去。才慢吞吞地道:“贵国国主完颜阿骨打还安好吗?”
完颜多祝又是丧气,又有几分不甘地道:“陛下身体康健,好得不能再好了。”
沈傲噢了一声,随即慢悠悠地道:“不知贵使来我大夏,是要宣战,还是要缔结盟约?”
完颜多祝见沈傲故作不懂,冷冷地道:“下使是来与殿下交涉的,请殿下放我家太后归国。”
沈傲哈哈一笑道:“要放回去也简单,本王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人生在世,信义为本,不过话说回来,本王最近手头紧,正想向贵国国主借点钱花花,这钱,你带来了吗?”
完颜多祝道:“殿下要得太多,若是三五亿贯还可以筹措,十亿贯便是我女真砸锅卖铁,也筹措不出来。”
沈傲认真地道:“是吗?”
完颜多祝颌首点头道:“正是。”
沈傲撇撇嘴道:“来人,去请周博士来。”
完颜多祝不知道沈傲到底在故弄什么玄虚,愣愣地跪在地上,想站起来又怕这姓沈的翻脸,可是这般跪着又实在不像话。足足过了一炷香功夫,才有个博士模样的人背着一个书箱子过来,将箱子一放,道:“殿下有何吩咐。”
沈傲站起来,道:“账目都算好了吗?”
周博士道:“幸不辱命。”
沈傲呵呵一笑,道:“你报来听听。”
周博士道:“卑下为了清查女真国的财富,特意向契丹人咨询过,除此之外,还向许多俘虏问及,女真人崛起大漠,劫掠大漠各部族的帐暂且不算;只算祈津府这一项,契丹人就拱手被劫掠了十亿贯以上。其中契丹国库共存金银三亿贯上下,宫室内库的珍宝、字画,以及金银至少超过三亿,还有各家王公贵族,以及富户,略略估算,便是十五亿贯也有了。更何况契丹在大漠并非只有祈津府,因此,卑下窃以为,女真国的财富至少在三十亿上下,当然,真金白银不会有这么多,可要是折算字画、珍宝、古玩,这个数还是最保守的,此外……”
完颜多祝听了这周博士条理清晰的话,真真是无话可说,原来这姓沈的,早就在打女真的主意,汉人常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今日他算是领教了。
沈傲眯着眼,等周博士说完了,才是笑嘻嘻地道:“贵使来说说看,周博士是不是算错了?”
完颜多祝道:“下使并不知情。”
沈傲突然脸色一变,猛地拍案而起,怒道:“你既然不知情,方才为什么说女真国筹措不出这么多银钱来?你当本王好欺负,是要欺负本王是不是?本王外号沈憨厚,平时你看本王老实巴交,所以就认定了本王会受你的蒙骗,任你们女真人糊弄对不对?”
“他娘的!”他哗的一声站起来,从腰间抽出尚方宝剑,恶狠狠地将剑刺入御案上,狰狞道:“告诉你,本王给你两条路,要嘛花钱消灾,如若不然……哼哼……回去告诉你们国主,他这老娘死不了,本王绝对让她红遍大江南北,轰动天下!”
完颜多祝吓得一身冷汗,谁也想不到这姓沈的说笑就笑,说要砍人就要作势砍人,见他连一点余地都没有,心里凉了半截,道:“殿下,有话好说……”
第七百零八章 讹诈
沈傲冷哼一声,收回了剑,淡淡道:“有什么好说的,这钱,你们到底给不给,本王是直肠子,没有你们女真人这么多弯弯绕绕,实话告诉你,钱,一贯都不能少!”
听到直肠子三个字,周恒的脸不禁抽搐了几下,心里想,从认识你就知道你一肚子都是花花肠子。
完颜多祝犹豫了一下,道:“这些钱也不是筹措不出,不过除了太后,我们还要赎回一样东西。”
沈傲淡淡道:“你说的是那玉璧?”
完颜多祝道:“正是,若是殿下不肯,女真只好为太后报仇了。”
完颜多祝直勾勾地盯着沈傲,生怕沈傲又要提出什么条件,谁知沈傲只是淡淡一笑道:“一块玉璧而已,你们要,自然打包送上,本王这个人很好说话的。”
完颜多祝松了口气,道:“殿下能否让下使见见太后?”
沈傲冷笑道:“还是不要见的好,西夏的天气太热,太后她老人家总喜欢脱了衣衫纳凉,大家见了不免会有尴尬,你回去复命吧。”
完颜多祝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恶狠狠地道:“好,下使这就回去复命!”
目送完颜多祝离开,沈傲坐回位置上,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笑呵呵地道:“讹诈勒索这种事,实在不是我的专长。”说着,吁了口气,好像是很不满意自己的表现一样,早知如此,应当再开高一点价钱。
周恒道:“表哥已经很擅长了。”
沈傲瞪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
周恒噤声,心里想,表哥果然一点都没有变,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又想,可惜我周恒已经变了,为什么从前习以为常,现在却觉得表哥很厚颜无耻?
沈傲悠悠然地坐在椅上,道:“周博士,本王要劳烦你一趟,太原地崩,如今灾情紧急,西夏这边不能袖手旁观,你立即抽调一批粮食、药草,再从户部抽出些银钱去赈灾。”
周博士惊讶地道:“太原地崩了?”他不禁道:“校尉里倒是有几个是太原人……”
沈傲道:“那就带他们一起去,顺道儿让他们回家看看。”
周博士领命去了。
周恒叹道:“我爹也在太原,早知道,我也该去太原看看。”
沈傲淡淡道:“你爹不会有事,他是钦差,身边这么多人,怕什么?”
正说着,怀德又进来,道:“殿下,鬼智环求见。”
沈傲啊了一声,道:“请她进来。”随即朝周恒道:“表弟,表哥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处置,我先让人带你到宫里随便转转可好?”
周恒满脸狐疑,道:“什么重要的事不能当着我说,鬼智环……这名儿生僻得很,莫不是个女人吧?”
沈傲正色道:“胡说八道,鬼智环明明是个男人,外号明明叫鬼哥,怎么会是男人?表弟啊,你越来越疑神疑鬼了,若不是我知道你平时一直心里向着表哥,只怕还会怀疑你是受了若儿的使命,专门来盯着表哥的。你是校尉,这种盯梢的行径要不得,知道了吗?”他推了推周恒,道:“快走,快走,我要和鬼兄商议国家大事,此事事关着数百万人的福祉,不能轻视。”
周恒一时不辨真假,狐疑地看了沈傲一眼,见沈傲目光真挚,面带高尚的淡淡笑容,便信了几分:“那表弟去了。”
送走周恒,沈傲松了口气,周恒这家伙,没准还真是周若派来的细作,可不能让他抓到了什么把柄才好。正胡思乱想着,戴着鬼面的鬼智环盈盈进来,朝沈傲行了个礼,道:“卑下鬼智环,见过殿下。”
沈傲上前一步去扶起她,道:“环儿不必多礼。”
鬼智环道:“卑下这一次是来向殿下辞行的,我和我的族人即将要回横山去。”
沈傲心知鬼智环不属于这里,不由握住了鬼智环的手,道:“我也要回大宋了,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还能见面?”
鬼智环幽幽地看着他,道:“殿下若有召唤,横山上下……”
沈傲打断她道:“临别在即,我有一句话,你要记着。”
鬼智环见沈傲说得慎重无比,正色道:“请殿下示下。”
沈傲道:“不要嫁人,实在耐不住寂寞了……咳咳……”他深望着她,手还握住鬼智环的柔荑,继续道:“其实我可以代劳的……”
“……”
正在鬼智环愣神的功夫,沈傲轻轻揭开她的鬼面,轻轻挽住她的蛮腰,低声道:“好吗?”
一头乱发散下来,露出鬼智环的庐山真面目,那微微翘起的鼻子微微煽动了一下,嘴唇渐渐勾起,轻笑道:“殿下管得倒是宽,连这个也要管吗?”
沈傲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当然要管,这也是军国大事的一项,否则有朝一日,你招去的夫婿若是个乱臣贼子,岂不是要坏我的大事?”
鬼智环深深吸了口气,这时候的她,全然没有那种冰冷彻骨的味道,轻轻地靠在沈傲的胸膛上,低声道:“卑下遵命就是。”随即从沈傲的怀中挣脱出来,正色道:“我的族人还在城外等着我。”
沈傲道:“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鬼智环幽幽一笑道:“儿女情长的,可不是一个有圣明的君主,殿下,就此别过了。”她反过身去的时候,没有回头,莲步走出去。
沈傲呆坐了一下,便摇头苦笑,这个女人,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吃晚膳的时候,周恒被内侍引到了文殊阁,仍旧是三人同桌,淼儿心细,突然问周恒:“表弟的脸是怎么了?”
沈傲也不禁抬起头来,看到周恒的脸上有淡淡的掌印,也不由关心道:“是谁敢打你巴掌?这是表哥的地头,你受了气和表哥说,表哥为你出头。”
周恒满腹委屈地道:“方才我在路上撞到那个什么鬼智环了,他戴着恐怖的鬼面,还穿着一件很奇怪的皮甲,我看着他像个女人似的,便走过去打招呼。”
听到鬼智环,沈傲不禁瞄了淼儿一眼,后颈有些发凉,立即垂头去扒饭。
淼儿却是放下了筷子,手肘撑在桌上,拖着下巴很认真地听,目光烁烁,很值得玩味地笑道:“然后呢?”
周恒苦笑道:“后来我举手想搭在他的肩上,和他说套套话,谁知他扬手就给了我一个巴掌。”周恒嗔目,怒气冲冲地轻轻砸了下膳桌,道:“若不是看他弱不禁风,又和表哥刚刚商量了军政大事,说不定还要赶着出去为数百万人的福祉奔波,我早就打回去了。罢罢罢……做表弟的吃点亏也没什么……咦,淼儿姐姐,你的脸色怎么变得这么难看了?”
淼儿冷冷地道:“没什么。”
沈傲做贼心虚,立即去夹了个鸡块来,咬掉外面的一层皮儿,将里头的嫩肉送入淼儿的碗里,干笑道:“哈哈,淼儿快吃饭,今天天气不错,用过了饭我们去御花园里赏月,马上就要到十五了,圆月之夜,那月儿很凄美的,凄美又动人,让人见了,心生出怜爱来;就如淼儿一样,总是令为夫看不厌。”
淼儿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愠怒地瞥了她一眼,低声去吃沈傲夹来的菜。谁知周恒满是不忿地放下筷子道:“表哥,我虽是校尉,可也是阿姐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有些话,我不吐不快!”
沈傲脸色一变,心里大骂,擦你个表弟!
周恒站起来,中气十足地道:“表哥,你三妻四妾,我由着你;你当着我这表弟的面,当着我这小舅子的面,这般的对淼儿姐姐甜言蜜语,也由着你。可是你莫要忘了,我阿姐是如何待你的,你去鸿胪寺值守,她怕你受了风寒,特意叫人给你送衣衫。你出门在外,她总是担心得吃不下饭。表哥,做人要有点良心,不能有了新人忘了旧人,你何曾在阿姐面前说过这么多甜言蜜语?糟糠之妻你全都抛在脑后了吗?”
沈傲无语,只恨不得找个角落去大哭一场。
淼儿玉葱葱的手也拍在桌案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沈傲道:“表弟说得对极了,他就是个喜新厌旧的坏蛋!”
周恒所说的新人是淼儿,天知道淼儿口里所说的新人是谁。
沈傲定了定神,终于恢复了常色,脸皮厚毕竟有脸皮厚的好处,至少这时候不会表现得太尴尬。他举起筷子,低头吃了两口饭,才是慢吞吞地道:“表弟太冲动了,来,先坐下说话。淼儿,你跟他起什么哄,大吵大闹的像什么样子,要母仪天下,知道吗?”
“哦,对了……”沈傲很淡定地继续道:“最近天气不错,过几日我们一家人出宫去玩玩,淼儿不是想去相国寺吗?表弟也一块去,我们一起烧香祈愿,愿佛祖他老人家保佑太原的百姓。若是还有多余的时间,我们就一起去城外踏踏青,这时节菊花怒放,城郊那边有不少野菊,可以去摘几朵回来赏玩。”
淼儿总算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出宫去走走看看,一直是她的夙愿,只是沈傲一直说扰民,才没有成行。她满意地坐下道:“沈骓要不要也带着去?”
沈傲摇头道:“不带。”
淼儿嗯了一声,一双带着憧憬的眼眸落下,继续细嚼慢咽。
周恒愣愣地站着,感觉有点不太对味,只好道:“表哥,你好好想一想,往后不要这样了。”
……
第七百零九章 启航
第二日清早,沈傲是被操练声吵醒的,他睁了睁眼,忍不住将胳膊从熟睡中的淼儿枕下抽出来,不禁道:“见鬼了,这里不是皇宫吗?怎么还有这叫声?”心里琢磨着究竟是哪个该死的太监在胡闹,趿了鞋推开窗去,看到周恒在不远的亭边正叫着号令独自在跑步。
这时候正是金秋,金灿灿的晨光晃得沈傲的眼睛有些刺痛,他气急败坏地道:“滚!”说着,随手抄起旁侧的一样东西,砸了下去。
下头的周恒抬头看到沈傲,咂了咂舌,连忙抱头鼠窜。
淼儿慵懒地在牙床上呢喃道:“大清早的,不要吓坏了骓儿。”
沈傲忙不迭地穿了衣衫从文殊阁出去,看到周恒还在那里探头探脑,朝他勾勾手,示意他过来。
周恒快步过来,笑呵呵地道:“表哥起得这么早。”
沈傲板着脸道:“你方才叫什么叫?”
周恒苦笑道:“每日这个时候都要操练的,在不在学堂都要一个样。”
沈傲拿他没办法,摇摇头,道:“要练就到偏僻一点的地方去练,喏,那里不是可以吗?”
周恒缩缩脖子,道:“那里不是说是太妃的住宅吗?看到了会不会被人说三道四?”
沈傲不吱声了。
周恒见他这样,小心翼翼地问:“表哥,昨天我的话是不是过份了一些?”
沈傲苦着脸道:“也不是很过份……”
周恒立即兴高采烈起来,道:“那就好,害得我以为说错了什么。表哥,来了这龙兴府,天天呆在宫里闷得很,我想出宫去,见见韩教官和诸位博士同窗可以吗?”
沈傲心里乍然一喜,心里想,走了最好,早知就不该把这个祸害留在这里。
沈傲很是虚伪地拉着周恒的手道:“表弟,是不是表哥这里让你住不惯?表哥和你这么久没见,平时都是各忙各的,如今好不容易都闲下来,还想和你多说说话呢!”
周恒大受感动,紧紧地反握住沈傲的手,动情地道:“表哥,我周恒的亲人不多,平时和爹爹总是相处不来,娘又整日呆在佛堂里,阿姐又经常说教,唯有表哥对我最亲。表哥既然一力挽留,大不了我去看看他们,过几个时辰就回宫里来就是。”
沈傲脸上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心里大骂,我是猪啊我,和他客气什么?立即道:“可要是同窗们留你怎么办?”
周恒将胸脯拍得砰砰作响,道:“表哥放心便是,就是九头牛拉着,我也一定准时回来,我知道表哥在这里呆着也闷得很,无论如何,就是刀山火海也要来陪表哥说说话。”
沈傲讪讪笑道:“你说的是,对极了……”
周恒告别,慢跑着往宫门那边走,沈傲望着他的背影远去,立即叫了个内侍来,道:“传本王诏令给韩世忠,叫他无论如何,不管用什么法子,也要把周恒留住,不留住他,叫韩世忠提头来见!”
内侍疑惑地看了沈傲一眼,一头雾水。
沈傲冷声道:“快去!”
世界终于清净了,沈傲回到阁中去逗弄了一会沈骓,又乖乖地到暖阁里去看了一会儿书,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返宋的事。
韩世忠果然幸不辱命,也不知用的是什么法子,让周恒消失了几日。沈傲也开始忙碌起来,既然要远行,许多事都要交代,连日召见了杨真、王召、鬼刺,又见了乌达和李清,嘱咐了许多话,总算交代清楚了。政务上,若是连三省都不能决定的大事,可以让人快马送到汴京去。
至于武备上,只要盯紧了明武学堂和新编练的禁军即可;不过各地的随军、边军也要开始重新打乱,一些军将的人事任命也要操心一下,淘汰掉老弱,并且从明武学堂这边建立军训司,前往各地视察,督促检验各地操练的结果,核实吃空饷的情况。
这么做,既是对各地的驻军有了一个制衡,另一方面也能提高战力。等将来明武学堂的武士放出来,才是真正全国范围内大练兵的时候。
不过这一次裁撤老弱规模不小,足足五十余万夏军,几乎裁撤掉了三成,只余下了三十五万,一方面,是老弱实在太多,军中居然还留了不少年过古稀的老军伍,这等人莫说打仗,就是行军也是困难。当然是拨出银钱来打发他们回乡了事。不过纵是如此,北边对女真人的防备还是没有松懈,毕竟以往夏军大多驻扎在宋境一带,如今宋夏不可能再起冲突,大量的南部边军都可以迁往祁连山一带。
原本以为十天半个月就可以把所有事交代清楚,谁知一直耗到了十月,既然如此,沈傲只能先在这里陪淼儿过了下元节再说,这时候正值收获季节,几乎家家户户用新谷磨糯米粉做小团子,包素菜馅心,蒸熟后在大门外“斋天”。而城中的道观以及道家门徒家门外均竖天杆,杆上挂黄旗,旗上写着‘天地水府’、‘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消灾降福’等字样。
西夏这边汉人居多,党项人原本就汉化得深,再加上李乾顺当政时崇尚国礼,所以这节日与大宋一般无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同样热闹得很。沈傲在宫里陪淼儿吃了斋团,又叫宫里蒸了许多送到明武学堂和武备校尉那边去,接着就是去给李乾顺问安,李乾顺所住的宫殿叫圣元宫,宫殿门口已经竖起了一杆黄旗,上面书写着‘风调雨顺’四字。见了沈傲,李乾顺显得很是高兴,招招手,询问他返宋的事,一听到返宋,淼儿的俏脸上就露出几分不悦,这时候却拼命做出一副不愿干涉的样子,只是说几句汴京无事就回西夏来。
沈傲和李乾顺说了一会话,李乾顺苦笑道:“堂堂大夏监国,却又要入汴京为臣,倒像是郑恒公事周室一样,罢罢罢……你的事,朕不管,大夏既然交在你的手上,朕不过问这些。”说罢笑道:“朕有骓儿相伴就好了。”
接着叫了奶娘将沈骓抱来,这时的沈骓已经可以翻身,越发不老实起来,一落入李乾顺的手里,便直勾勾地看着奶娘的胸脯哇哇大哭。
沈傲心里骂了一句,有奶就是娘。陪着坐了一会,便出了圣元宫。
而这个时候,女真那边终于有了音信,完颜阿骨打终于屈服,价值十亿的珠宝银钱也都准备妥当,由数千个女真武士送到了祁连山这边,西夏这边再派人去清点,确认无误之后双方进行交割,中间也没出什么差错。上千辆大车如今往返于祁连山往龙兴府的官道,将这巨大的财富运输过来。为了保护这些珍宝,更有五千禁卫押送,没有一个月的时间,也不可能全部安置。这些东西只能暂时存入到内库去,想到这一笔惊天的财富,沈傲感觉像是将整个世界都握在了自己的手上一样,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到了十月十八这一日,沈傲终于打马出了宫,带了一队侍卫直接从东阳门出城,城外,近七千步军、水师校尉等候已久,由韩世忠带队,一起护着沈傲南下。
从三边入西夏的时候,前途未卜,更不知有多少人虎视眈眈,沿途所过的城镇都是犹豫摇摆,态度冷漠。如今沈傲回程时,却又是另一番光景,不管是汉官还是番将,沈傲人还未到就已经做好了迎接的准备,殷切到了极点。
沈傲一路快行,并不停留,只用了十天功夫,终于过了宋境。踏入这里,沈傲有一种阔别已久的情感,令校尉们入熙河暂时休整。
此时的熙河,再不像从前那样只是单纯的军事重镇,商业逐渐繁茂起来,来了商人,自然少不了增添了不少货栈和酒肆,热闹非凡,童贯仍旧出城迎接,只是和童贯同来的一个人沈傲却依稀记得,这人穿着蟒袍,中气十足,竟是站在童贯的身前,而童贯这三边第一大佬却不得不站在他的右下边。
“成国公……”沈傲叫出了这人的名字。
成国公王信,是开国公之后,王家一度削爵,后来神宗念及他们先祖的功劳,又觉得朝中的公爵实在太少,由于大宋的爵位极少能世袭罔替,因此到了神宗时公爵不过寥寥数人而已,于是大笔一挥,竟是让他们补了祖上的恩荫。不过成国公一脉,毕竟在京城没有太多的关系,所以虽然贵为郡公,却并不起眼,甚至连一些侯门都不如,沈傲和这王信打过几次交道,也不是很熟稔,只记得这家伙很想攀自己的交情。
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来了这边镇,看这意气风发的样子,倒像是近来风生水起了一样。
王信年纪并不大,三十岁上下,人也显得年轻,许是在汴京城中一向夹着尾巴做人的缘故,脸上总是保持着谦逊的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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