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动手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发布时间:2024-06-29 00:30:29|字数:35549
小太监什么也不说,立即从怀中取出一封包裹了油纸的信,小心翼翼地呈到李乾正手上。
李乾正迅速地剥开湿漉漉的油纸,取出了一封书信,撕开印泥,叫人取了灯过来看。
只间信中写着:“陛下垂危,殿下好自为之。”十个字。
李乾正甚至感觉自己的手颤抖了一下,缓缓地抬起眸来,深吸了口气,这确实是赵钱的字迹,应当没有错。
李乾顺垂危,此前李乾正虽然做出了这个猜测,也略略做好了准备,可是现在证实了消息,心中已是乱成了一团。
等了这么久,终于轮到自己了!可是眼看着朝思暮想的东西就要到手,李乾正心中却有几分焦躁和不安,大局已定之前,变数仍是不少,还是要小心谨慎为上。
再一次看了这小太监一眼,李乾正淡淡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王敬中。”
李乾正哈哈一笑,道:“尽忠,尽忠……好!你若是能尽忠于本王,本王绝不会薄待了你。”他这一笑,把先前的一点不安散去了,随即问道:“宫里现在是什么情形?”
王敬中道:“陛下现在整日都在暖阁里,谁也不见,几个太医也在轮番照料,后宫的嫔妃都乱作了一团,到处都是托人打听,不过除了怀德公公,其余的人都不准进去。还有……暖阁里据说有几次传出哭声,后来又止住了,也不知为何。”
李乾正慢慢消化着这些得来不易的信息,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沈傲那个疯子确实行刺了,而且李乾顺的病情只怕不轻,只是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召自己入宫?
李乾正面色一沉,深深地注视着王敬中,继续问道:“还有吗?”
王敬中想了想,才道:“这几日所有的人都是忙得昏了头,其他的事,奴才也没有留意,奴才这一次出了来,是别想再回去了,赵公公说,到时候给奴才报一个重病,暂时先在外头躲一躲。”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继续道:“是了,还有一件事,今日正午好像有个诏令,是怀德公公代拟的,说是要召杨振、朱禄几个人入宫。”
遗诏……
李乾正想到了这个词,整个身子仿佛都要弓起来,瞪大了眼睛,问道:“传召的人中,有没有本王?”
王敬中沉吟了一下,才道:“这还是给怀德公公磨墨的太监传出来的,传召的一共是三人,一个是杨振杨大人,还有一个是兵部尚书朱禄,这两个奴才记得清楚,倒是另一个好像是什么虎威军的军使,叫李……”
“李万年!”李乾顺替他说出来。
王敬中顿时颌首,道:“没错,就是他。”
李乾正一时呆住:“怎么会是他?他算是什么东西?莫非是要借用虎威军以备不测?这个不测是谁?”
随即,李乾正脸色大变,恶声恶气地道:“我这皇兄莫非是要提防自己的兄弟?怎么?他是要立一个女皇出来吗?”
王敬中不明就里地问了一句:“什么?”
李乾正并不和他说什么,只是道:“有些事,你还是少知道的为妙。”
王敬中偷偷看了李乾正一眼,连忙低眉顺眼地道:“是,是,奴才明白,不该知道的不能知道。”
李乾正摆了摆手道:“我让人安排你先去歇吧,若是还想起什么,直接来见本王。”
接着,有个主事领着王敬中退出去。李乾正叫人多点了几盏灯,呆呆地坐在殿中良久,期间忍不住喃喃道:“自家的兄弟,他到底要提防什么?莫非是那件事已经让他知道了?”随即又自信满满地摇头,事情过了这么久,又做得如此隐秘,岂会让他知道?再者说,赵钱还能递消息出来,说明事情还没有恶化到那个地步。
唯一的解释,就只能是杨振这些人不知进了什么谗言,让他的这个皇兄昏了头。
李乾正豁然站起来,道:“去,拿本王的名刺,到各家去叫人,所有人都要叫来,就说有要事相商。”
这大半夜里,漆黑的街道上只有声声狗吠,一顶顶小轿顶着月光到了越王府,来了一个人,门房立即便提着灯笼引人进去,足足半个多时辰过去,门口的小轿子已是将整条街道都堵满了。
李乾正在大殿中,愤慨地咆哮道:“自此之后,我国族再无立锥之地,元昊先帝打下的江山,却要拱手落到汉儿的手里。皇兄何等贤明,却被这些小人蒙蔽,大夏国的忠臣义士在哪里?祖庙和社稷该如何保存?”
李乾正咆哮了一会,才又道:“皇兄明日便召杨振几个入宫,诸位可知道是要做什么?”
这气氛实在诡异,许多人已经猜测出一点端倪,却没有接话。
李乾正看了在场的人一眼,才冷笑道:“是要传遗诏,将这江山送到一个女子的手里。”他阴测测地笑起来,道:“杨振自是做他的顾命大臣,可是我等还有容身之地吗?”
满殿哗然,这些饱受排挤的宗室勋贵们窃窃私语起来,有人道:“汉儿杀我国族,至今还未索偿血债,今日又是这样,我们一起去宫城,向陛下陈说厉害。”
“去,当然要去!”李乾正斩钉截铁地道:“不过请诸位先忍耐一时,本王和诸位宗室王亲一道请求觐见。”
这时天色也渐渐亮了,李乾正虽是一夜未睡,精神却是极好,叫这些人在殿中等候,自己则带着十几个宗室乘了轿子直赴宫城。
到了宫门这里,立即有金甲卫士拦住,李乾正从轿中钻出来,冷冽地道:“快让开,本王惊闻皇兄身体有恙,特来探视。”
门口的殿前禁卫木然地道:“回越王殿下,陛下有诏令,任何人不得觐见。”
李乾正怒道:“我是天家血亲,陛下胞弟,外人能见,本王为何不能见?快让开!”
殿前禁卫仍是不动分毫,其中一个道:“陛下诏令,若无诏令不得入宫,违者杀无赦!”
这一句话让李乾正和十几个宗王面面相觑,这时有重重的禁卫提枪过来,组成一道人墙。
正在这个时候,却有两顶轿子适时地到了宫门处,轿中分别走下两个人来,一个是杨振,另一个是朱禄,这二人正眼也不往李乾正那边看,便直接入宫,边上的禁卫竟是连过问都没有。
李乾正勃然大怒道:“汉儿能入宫,本王为何不能入?”
殿前禁卫道:“请越王殿下息怒,我等不过奉诏令行事,殿下请回吧!”
李乾正拂袖冷笑,道:“好,好……”说罢,带着宗王扬长而去。
……
越王府里,黑压压的人坐在大殿上,等到李乾正带着人回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纷纷道:“殿下,如何?”
李乾正冷哼一声,一句话也没有说。
倒是身后的吴王道:“汉儿入宫,我们这些血亲宗室却被拦在了外头。”
“怎么会到这个地步?”有个蕃官呆了一下,随即愤慨地道:“陛下是糊涂了……”
这句话实在大逆不道,可是在座之人,却有不少人暗暗点头。李乾顺在位这么多年,国族的利益非但没有得到巩固,反而日益被打压。李乾顺这样的做法,确实对缓和民族矛盾起到了极大的作用,使得西夏各族真心依附,不再以外人自居,可是国族却不免生出愤慨,李乾顺所考虑的,是西夏的利益,而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更多的是在乎自己的得失。如今日子越来不如从前,在座之人谁都深有体会,从前他们不敢有怨言,可是今日,想到李乾顺弥留之际,竟是让汉儿去草拟遗诏,此时早已生出彻骨的寒意。
李乾正冷笑道:“皇兄不是糊涂,是受了汉儿的蒙蔽,我等身为国族,当清君侧,诛奸佞!”
众人轰然道:“清君侧!”
这般一呼百应,倒是在李乾正的意料之外,其实殿中之人大致都抱着一个心思,那便是既然皇帝快要死了,眼下这越王正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此时不拼一拼,更待何时?从龙之功,一向是最大的,再者真让汉儿们挟持住了遗诏,到了那个时候,这国族就愈发惨淡了。
李乾正雄心勃勃地坐在首位,虎目逡巡着殿内之人,道:“今夜就动手,各自带着自家的家奴,一齐去宫城,事情未明朗之前,其他人都不敢动手,虎威军会不会倒向汉儿那一边还难说,龙穰卫、羽林卫随本王去,羽林卫军使,可敢随本王去?”
坐在殿中的一个魁梧大汉咬了咬牙道:“有何不敢?”
李乾正信心满满地道:“有羽林军协助,如虎添翼,必定成功。记住,我等入皇城,并非是造反谋逆,不过是恳请陛下不要轻信奸佞之言罢了,入了皇城,不可妄杀!”
众人纷纷应诺,约定了集结的时间和信号,便各自去准备。
待所有人都走了个干净,倒是那吴王却留了下来,迟疑地道:“王兄,闹出这么大的声势,会不会有人去通风报信?”
李乾正淡淡一笑道:“他们要去便去吧,数十万国族站在本王身后,去和一个即将油尽灯枯的人报信还有什么用?本王已得到准确消息,皇兄已是垂危,只怕早已口不能言,这个时候,宫中的禁卫谁肯效命?我们的敌人,不过是杨振而已,有皇兄在,本王还忌惮他几分,现在皇兄没了,还怕他做什么?”
吴王想了想,道:“王兄说的是,没了陛下依仗,汉儿算什么?”
李乾正沉吟了一下,随即朝他招招手,压低声音道:“你来,我有话要吩咐你。”
吴王凑近一些,李乾正与他的关系倒是不错,因此也没什么避讳。
李乾正道:“若是我们入宫,陛下恰好驾崩,该当如何?”
吴王深望了李乾正一眼,道:“自然是拥戴王兄为我大夏之主。”
李乾正淡淡一笑,继续道:“可是皇兄若还活着呢?”
吴王哑然,沉默了一下道:“我便和王兄说实话吧,若是陛下还活着,你我虽是清君侧,实则已是谋逆作乱,到时候追究起来,都是万死莫赎。”
李乾正道:“没有错,所以入宫之后,你先带人到暖阁去,皇兄死了便罢,若是活着,就……”他朝自己的脖子跟前做了一个用手一切的手势,冷冽道:“事成之后,你便是首功。”
吴王看着李乾正的动作,不由地打了个冷战,随即又坐定,道:“一不做二不休,也只能如此。”
二人商议定了,吴王才是离去。
国族的怒火,其实早已积压,这二十年来,那一股愤愤不平,都被一个只手翻云覆雨的人死死压住,动弹不得。可是今日,那个人已经日薄西山,龙兴府里,已是暗暗生出重重杀机。
国族之间,已是奔走相告,这件事本就瞒不住,甚至主谋之人,连隐瞒的必要都没有。
越王府已是车马如龙,许多人已经明目张胆起来,这些党项人虽然一再勒令去学国礼,可是他们口中所蔑称的汉儿精髓却是一丁点都没有学到。
第六百零一章 浓情蜜意
夜色弥漫,宫城内静籁无声,李万年与兵部尚书朱禄二人在城墙上来回巡视,一队队禁卫已经做好了准备。
李万年为人谨慎,可是今日,却显得格外的激动,不是宗室的他,今夜一桩天大的富贵已经摆在了眼前。
至于朱禄,只是漫不经心地走着,时刻观察着宫城外的动静,与杨振入宫的那一刻,他绝对想不到,一个引蛇出洞的天罗地网已经张开,他这个兵部尚书,无非是其中一个环节而已。
“翻云覆雨!那个沈傲,到底是怎样做到的?”
越王暗杀太子,这种事李乾顺自然不肯说出来。可是当杨振、朱禄到了暖阁,看到完好无损的沈傲正漫不经心地坐在一侧喝茶,而李乾顺狰狞地看着两个心腹重臣,只是吐露出三个字:“杀越王!”时,朱禄对沈傲,已是佩服到了极点,从罪人到李乾顺最倚重的幸臣,此人居然只用了几个时辰而已。
要杀越王,谈何容易?没有罪证,如何动手?况且只杀一个越王,他的党羽遍布朝内,随时可能作乱,若是不能做到引蛇出洞,一网打尽,随时可能使得整个西夏陷入混乱。
“李军使,越王该来了吧?”
李万年嗯了一声,略带兴奋地道:“不会是这个时候,应当是在子夜过后,那时候是人最疲乏的时候,越王虽然不知兵事,藩将们却是知道,所以时间一定会选在子夜到黎明时分。”
朱禄颌首点头道:“那么可以让禁卫们暂且先歇息一下,本官去暖阁那边走一趟,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这里就先拜托李军使了。”
李万年颌首点头道:“大人且去。”
朱禄下了城楼,径直到了暖阁那边,李乾顺没有睡,这暖阁里灯火通明,杨振正在下头作陪,朱禄走进去,朝杨振颌首点头,交换了个眼色,随即朝李乾顺行礼。
李乾顺穿着最隆重的冕服,这一套礼服,只有在告祭天地和祖庙的时候才肯穿上。他阴沉着脸,那脸上犹如千古不化的坚冰,只淡淡看了朱禄一眼,慢吞吞地道:“什么时辰了?”
“陛下,亥时一刻。”
李乾顺只是略略抬了抬眼,慢吞吞地道:“快了!”
李乾顺阖上目,自顾去闭门养神,今夜与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夜晚何其相似,同样是这样的长夜里,要对付的同样是自己的亲族,一个是自己的母后,一个是自己的胞弟。
二十多年前,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母后喝下那一杯鸠酒,没有任何表情,今日对这胞弟,也是一样。
天家无情,谁触动到了李乾顺至高无上的利益,那个人就必须死,当年诛杀后党,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今日,也是一样。
李乾顺阖着的双目微微张开一线,只是略略一扫,闪露出一道精光,突然道:“宗室们也悉数和李乾正厮混在一起了吗?”
这句话有些没有来由,外头的情形,也早有密报传入宫中,杨振颌首点头:“陛下,龙兴府的宗室一个也没有落下。”
李乾顺淡淡一笑道:“那就一网打尽吧,越王的余党,一个也不要留下!”
杨振对李乾顺的性子再明白不过,这个皇帝,是少有的圣明之君,而所谓的圣明,最首要的是无情,若是用读书人的话来说,那便是天下之人都是陛下的子民,所有人在圣明之君的眼里都是平等的,宗室也是一样,只要你听话,明君可以给你足够的好处,可是不听话,弹指一挥,便让你死无葬身。
李乾顺并非是完全无情,只不过这份情,寄托的是太子,太子的死,已经令他对所谓的宗室近亲的最后一丁点的信任都荡然无存。
自己的母后为了权柄,当李乾顺是个玩偶,自己的胞弟为了权柄,可以杀自己的独子,李乾顺已经意识到,这个世上,真正能伤害他的,只有这些近亲,既然如此,那么在今夜,就一并铲除吧,孤家寡人又何妨?
“沈傲呢,沈傲在哪里?叫他来!”李乾顺说到沈傲时,忍不住低低地冷哼一声,这个家伙,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还能如此轻松惬意,八成是跑去寻淼儿了。
想到淼儿,李乾顺的心底不由地生出一丝暖意,留存在世上最后一丁点的骨肉,终于唤起了他的一丝亲情。
……
储香阁里温暖如春,外头的屋檐下,一盏灯笼幽幽的泛着光芒,怀德纹丝不动地站在外头,听到阁里的窃窃私语和绵绵情话,怀德没有任何表情,犹如这昏暗的光线一样,泛不起一丝波澜。
里头的声音在说:“你要多穿一件铠甲,到时候闹哄哄的,会受伤的。”
那大咧咧的声音道:“能伤我的人还没有出世,殿下,这个时候,我最需要的不是铠甲,而是母爱。”
“母爱……”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借殿下的香肩躺一躺……”
“……”
怀德忍不住恬然一笑,那眉宇的冰冷终于舒展了一些,太子和公主,都是他看着长大的,这样的感情,任谁都不能没灭,沈傲这个家伙,虽然胡闹了一些,倒也确实是个驸马的好人选。
暖阁里,沈傲静静地躺在淼儿的怀里,像是睡着了一样,淼儿见他这个样子,打量着他侧过来的脸庞,那冉冉烛光之下,好看的弧线,让她也是不由地看呆了。
谁知沈傲突然张开眸子,道:“殿下尝试过长吻吗?很好玩的。”他眨了眨眼睛,明显在诱人犯罪。
换做是南人,只怕早已含羞了,淼儿却是咯咯笑道:“你这个时候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妻子?”
这都被她看穿?沈傲呆了一下,眼眸不经意地黯然了一些。
触动到了沈傲的心事,淼儿莫名其妙地生出一丝醋意,酸溜溜地道:“难道这西夏就比不过汴京?”
沈傲幽幽道:“汴京的好处实在太多,可是在这里……”他吁了口气,顿了一下。
淼儿的眸光也黯然了一下,恍惚之间,觉得沈傲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一样,那笑容略略带着几分苦涩。
沈傲继续道:“可是在这里,在小王的心中,这里唯一值得留恋的,只有殿下了。”
这种情话,也只有沈傲这般的脸皮厚的才能这般神圣地说出来,淼儿一听,颇有些认为自己在沈傲心中独一无二的滋味,那短暂的黯然立即变得无比欢喜。
正在这个时候,沈傲突然凑过脸来,与淼儿长吻在一起,红烛冉冉,春光无限。
短暂的时间,两个人的嘴唇略略分开,随即更加炙热的贴合在一起,淼儿情动,水蛇一般的躯体与沈傲重合,低声呢喃:“我什么都给你……”
我爱西夏……除了那永远沉着脸的皇帝,该死的越王,该死的国族,该死的食物,该死的天气,该死的……
沈傲每一个细胞都在雀跃,与那种欲拒还迎,和羞涩相比,西夏公主的滋味略带几分主动和放浪,这种放浪,夹杂着几分腼腆,却是全心全意的投入。
轻快地除掉了淼儿身上的衣衫,露出如羊脂的酮体,沈傲轻轻抚摸擦拭,犹如对待对珍贵的珍玩,生怕一不小心,便要砸碎。
深下的人儿,美艳得不可方物,那略带着红晕的圆圆脸蛋,一双炙热的眼眸在呼唤,沈傲压下去,尽享欢愉……
……
屋檐下,怀德听到一丝呻吟,那呻吟越来越大,靡靡婉转,怀德的脸上抽搐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
这时黑暗之中,一个内侍过来,乖乖地朝怀德行了个礼,随即道:“大公公,陛下请沈傲去暖阁。”
怀德压低声音道:“再等一等。”
这一等,足有半个时辰,那撕磨之音才渐渐消逝,沈傲的声音让外头的两个人脸上又抽搐了一下。
“殿下,我们这样,算不算是奸夫淫妇?”
“胡说……快穿了衣衫,怀德还在外面。”
怀德终于有了几分欣慰,至少里面的两个……还记得自己。
又过了一刻,沈傲才衣冠楚楚地打开门出来,淼儿将他送至门口,怀德看了他一眼,木然地道:“陛下请驸马去暖阁。”
“马上就去。”沈傲回应了一声,又回到香阁中去,贴着淼儿轻轻地耳语几声,最后道:“等着我回来,待我为你的皇兄报了仇。”
淼儿的脸庞上,还泛着一层未散的红晕,小巧的鼻子低低嗯了一声,为沈傲捋平了衣衫:“我不许有人伤害你……”她这时候终于有了几分羞涩,垂着头道:“这个世上,只有我能伤害你。”
沈傲尴尬地咳嗽一声,抬起自己的手腕,可以看到清晰可见的咬痕,不由地笑了笑道:“淼儿的伤害值实在太厉害,下次要轻一点,小心告你谋杀亲夫。”
……
第六百零二章 勤王
幽深的越王府里,李乾正如热锅中的蚂蚁,负着手团团转着,天色已经越来越暗淡,越到这一刻,李乾正却是越发急躁起来。
这种急躁有一种不安,更多的是一种恐惧。李乾顺的手段和无情他一清二楚,二十多年前,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那个时候,长明宫里一队队金甲武士持着寒阵阵的长矛,当时的赵公公抱着他,看到灯火通明的宫室里,皇兄穿着冕服,佩剑进去。
当时的天空也是这般的晦暗,月儿也是这般惨然,他听到那个恐怖的男人厉声道:“朕才是天子,受命于天,执掌天下……”
这一句话,他记得清清楚楚,而下一句是:“来人,请朕的母后喝下这杯酒。”
李乾正的心跳加速,喉咙都冒起烟来,原本在他的思维之中,母后与皇兄是血脉之亲,理应亲密无间,可是那一夜,他才彻底明白,骨肉之情,在那皇兄的心中,不过是夜壶而已,高兴时,拿来用一用,不高兴,随时可以一脚踹开。
那一天夜里,数千人获罪,国舅、勋爵,那些一个个李乾正熟悉的面孔,都如丧家之犬一般,被小吏一个个揪出来,肆意凌辱,斩杀殆尽。
只要那个皇兄不高兴,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人,什么都不是了。
李乾正沉着眉,在暗淡的灯火中,脸色苍白如纸,这个对手的可怕,从二十多年前就已根深蒂固地深埋在他的心里,而今日,他要去面对这个对手,就如二十多年前那样,在甲士的拥簇之下,进入暖阁,去效仿皇兄的所作所为。
成,即高入云端,决定万千人的生死。
败,便作寻常百姓而不可得!
李乾正突然冷冷一笑,喃喃道:“他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我们流的是一样的血!”
举起颤抖的手,从腰间抽出一柄剑来,叮的一声,长剑发出吟声,端详着长剑,用手指去轻轻摩擦剑锋,双眉一紧,整个人变得冷酷:“就用这柄剑,和你做一个了断!”
“王爷。”一个主事悄无声息地进来,低声道:“各家都已经准备好,龙禳卫和羽林卫也已出发。”
李乾正端着剑,道:“有多少人?”
主事道:“各家的奴仆,还有不少国族的青壮,以及各王府的护卫,不算上龙禳、羽林,也有三万人。”
李乾正冷冷一笑道:“走!”
李乾正没有再迟疑,提着剑,陡然想起了自己的先祖,带着满腔的热血,一路穿过重重的殿宇,附近的王府护卫见状,纷纷拥簇过来,等过了门房的时候,李乾正的身边,已是黑压压的到处都是绰绰人影。
李乾正骑上马,后队的护卫步行尾随,过了几处街角,便看到一队队人流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有人惊呼道:“是越王。”接着便随着李乾正的队伍后头尾随,这一路过去,在李乾正的身后,已经不下万人。
到了御道这边,吴王和几个宗室王爷也分别带了千人过来,与李乾正会合,人群更是浩大,堵住了各处街道。
“王兄,羽林卫和龙禳卫已经待命,请王兄下令,立即便可攻城。”
李乾正冷笑一声道:“攻心为上。”
这时的李乾正,已是自信满满,心里忍不住说:“皇兄,你老了。”他打马朝宫城过去,前面黑压压的人沉默地分出一道人流出来。
那巍峨的宫城,前面流湍着一条护城河,宫门紧闭,暗暗有几处灯火传出,宫外的动静,已经让宫内发现了端倪,有人在宫楼上问:“下面是何人?竟敢深夜在宫前放肆!”
李乾正打马到了护城河边,极目望向那黑暗中的红色宫墙,大声道:“越王在此,叫李万年来打话。”
兵部尚书控制的殿前卫自然不能招纳,可是这个李万年,或许还可说动。
宫楼上一阵骚动,接着便有个披甲的人雄立在宫楼上,探出墙来道:“李万年在此,越王有何见教?”
李乾正信心满满地道:“陛下垂危,李军使身为国族,岂可为虎作伥,和汉儿一道谋夺我国族基业社稷?李军使若肯放本王入宫,让本王面见皇兄,本王保你富贵!”
李万年哈哈一笑,随即隐入黑暗,回答越王的是一个声音:“放箭!”
嗤嗤……似乎早有准备一般,数千支利箭铺天盖地,居高临下飞射下来。
“该死!”李乾正立即打马回奔,狼狈至极。只是那些拥簇在他身边的王府护卫毕竟跑不快,骤然间便有数十人中箭,惨叫一声,有人扑通落入护城河。
“李万年,本王不杀你,誓不为人!”狼狈不堪的李乾正回望着宫楼方向,厉声大喝,随即道:“攻城!”
“杀!”
无数人飞快向宫城涌去,好在宫城的护城河设了石桥,若是吊桥,只怕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宫城上无情地射下一支支利箭,迅速有人中箭倒在血泊,无数人朝石桥汇聚,恰好给了城楼上的禁卫时机,半数的箭矢都是朝那石桥方向激射,一时伤亡惨重。
倒是龙禳卫和羽林卫立即做出反应,派出了弓手朝城上漫射,不过一方是居高临下,一方却是仰射,虽是让城上的禁卫有了几分顾忌,却终究威慑不足。
李乾正这时候才发现了一个问题,原以为宫城内的禁卫也是国族,如今那个可怕的男人已是危在旦夕,只要自己喊话,必然一呼百应,谁知这些禁卫却是这般顽固。宫城高大巍峨,要强攻,只怕没有三五日也别想破城,可是自己毕竟是谋逆,虽说口里说得冠冕堂皇,可是他自己知道,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是不利。
“如之奈何?”李乾正铁青着脸,叫来几个藩将。
羽林卫军使道:“殿下放心,末将已叫人去营中取石炮和火油过来,有了这些攻城利器,五个时辰之内,定能起到奇效。”
李乾正颌首点头,总算放宽了心,道:“要快,切莫耽搁。”
……
龙兴府只有一座瓮城,这瓮城占地不小,负责卫戍和储存军械。瓮城里一座营盘已点起了灯火,大帐里,一个穿着铠甲的男人负手焦灼地等待着,而下手位置,则是一个汉官慢吞吞地喝着茶。
宫城方向的喊杀已经传了过来,那汉官笑吟吟地道:“刘指挥,该是你们随军出场了。”
所谓的随军,大致和大宋和厢军地位差不多,党项人人口不多,禁卫分为五军,加起来也不过两万五千人,除了这些,拱卫京畿一带的就只剩下随军了,随军都是由汉人充任,人数却是不小,足足七万人,这些军马分散在京畿附近,大致有一万余人驻扎在这瓮城,因此又叫瓮随军。瓮随军的战力在随军之中算是高的,不过在这龙兴府,大多数时候却不担负作战,主要是修桥铺路,或者给禁卫们充当辅助罢了。
一般情况之下,禁卫军要出营演武,都是先下一个条子到瓮随军这边来,瓮随军则负责先去演武的场地搭好大营,运输粮草、军械供他们使用。有时也会担负一些外围警戒之类的任务,虽是人数不少,大多数时候,却很容易令人遗忘。
在这大帐中来回走动之人,便是瓮随军指挥使刘堪,刘堪算是老将,太后当政时期,屡屡对宋用兵,他立过不少大功,在宋人眼里是个汉奸,可是对禁卫五军来说,却也是可有可无的人。
只是今日,却又一份诏令传来——勤王!
刘堪自然明白,这是一场豪赌,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眼看着厮杀声四起,刘堪笑呵呵地对着汉官道:“侍郎大人,瓮城不开,随军如何进城?”
瓮城相当于一座小城池,一座门连通城外,一座门连通内城,一到夜里,通向内城的城门便会关闭,刘堪之所以这样问,其实是一种试探,要开内城的城门,除非出具诏令、兵部以及御围内班直的文引。若是陛下对这场叛乱当真有准备,这些手续自然新手捏来,早就准备好了。可要是宫里被打乱了阵脚,这深更半夜的,又怎么拿出这么多手续来?
这汉官乃是兵部侍郎,笑吟吟地道:“指挥使放心,都已准备好了,喏……你看看。”袖子一抖,除了一份诏令,还有兵部开具的文引,另一份则是御围内班直的印信,一样不差。
刘堪拿起诏令只是略略看了一眼,果然是李乾顺手书,且行书大方得体,一点也不见乱象,这便证明,所谓陛下垂危的消息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另一方面,也说明李乾顺早有准备。他如老狐狸一样呵呵一笑道:“既如此,刘某深受国恩,岂能袖手旁观?大人少待,末将这便去点齐军马,开赴皇城。”
侍郎摇头道:“不是叫你去皇城。”他顿了顿,笑道:“是去拿下各处城门,还有羽林卫、龙禳军的营地,此外,围住越王等宗师王族的府邸。”他站起来,面无表情地道:“至于其他的,自有人去料理。”
第六百零三章 平叛
时间一点点过去,整个叛乱,渐渐显得有些可笑起来。
宫城之下,一个个愤怒的叛军前仆后继地向宫城发起冲击,通往宫门的石桥上,已是尸积如山,无数的羽箭射下来,叛军好不容易冒着箭雨冲过了石桥,到了宫门之下,却又是傻了眼。
宫城高五丈,从墙根向上望去,连尽头都看不到,可是没有攻城器械,冲车又过不了狭隘的石桥,云梯倒是尝试过,可惜带来的云梯不过三四丈,对付大多数城墙不在话下,可是对这宫城,却是无可奈何。
眼看过去了两个时辰,天色已经微微发亮,越王已是急得团团转,揪住一个藩将,怒吼道:“石炮在哪里?为何还没有送来?”
这藩将一脸沮丧,期期艾艾地道:“殿下……大营被瓮随军夺走了……”
李乾正狠狠地跺了跺脚,方才还是踌躇满志的他,突然意识到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简单;看到大多数的叛军已是精疲力竭,只是大声地叫道:“快,拿下宫门!”
这一句只是徒劳,这时候,一骑飞驰的战马驮着一名王府护卫过来,高声大叫:“越王,越王在哪里?”
“什么事?”李乾正高声大呼。
“越王!”护卫大哭起来:“随军将王府围了,世子带人要冲出去,已被随军射杀,他们冲进了王府,四处杀人……”
李乾正呆了一下,犹如一盆冰水浇在头上。
那护卫大哭着继续道:“非但如此,这些随军说奉诏令行事,王妃几个只是收押起来,可是七个小殿下,都给当场格杀了。”
李乾正不由自主地生出寒意,喃喃念道:“都杀了?他们是他的亲侄儿啊……”
那护卫情急,竟是大吼出来,周围的人都听了个干净,一个个面如土灰,那些随军能杀去越王府,自然也能……
护卫像是受伤颇重,大口喘着粗气,继续道:“小人还听其中一个随去的汉官说,越王杀一个,陛下要用十倍、百倍来偿还!”
李乾正脸色大变,这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落入了一个圈套,他打了个冷战,差点要站不住,咬了咬牙道:“不必理会,继续攻城,拿下宫城,便是一桩富贵!”
几个宗王的眼眸里却是不约而同地现出恐惧,各自叫了心腹的护卫立即打马回府。
天已拂晓,淡淡的薄雾笼罩着宫城,初露的曙光,落在琉璃瓦上,折射出妖异的光芒。
叛军攻城更急,甚至是李乾正,坐在马上也亲自为他们鼓舞士气,他已孤注一掷而不能回头了,疯狂地大吼着:“皇上已经驾崩,汉儿封锁了消息,拿下宫城,保住国族的社稷!”
城头上仍是箭如雨下,突然,在淡淡的薄雾之中,一个隐隐约约的身影显露出来,用着那所有人都熟悉的声音道:“谁说朕死了?”
这一句话听不甚清,可是有人听见了,不由地愕然了一下,接着什么声音都不敢发出了。
那声音继续道:“造反作乱,诛灭九族,尔等好大的胆子,朕对你们可有亏欠?为何做贼?”
这句话却是所有人听见了,叛军们一时呆住,看到宫城上,一个人影已经出现,人影还是看不清楚模样,可是他踩在女墙之后,整个人不怒自威,虽然看不到表情,却足以让所有人打起哆嗦。
已经有叛军吓得魂飞魄散,之所以肯和越王作乱,是许多人深信李乾顺已经垂危,这个人已经没有了威胁,可是现在,当这个主掌他们生死荣辱数十年的人活生生地出现时,许多人不由地双膝一软,竟是跪了下去。
最先跪的居然是吴王,吴王吓得战战兢兢,竟是一下子瘫了下去,口里居然还在叫:“臣弟万死……”
李乾正此时更明白,一切都是圈套,弑杀太子的事已经暴露,到了这个地步,只能一路走到黑了,他冷声大叫道:“他是假的,是汉儿的傀儡,陛下已经死了,快,拿下宫城!”
这般一叫,虽是士气跌落到了谷底,叛军们一阵茫然,却还是加紧了攻势。
李乾顺淡淡一笑,从女墙中退出来,朝身后的沈傲道:“朕已给了他们机会,可惜,他们偏要自寻死路。”
沈傲笑道:“陛下,接下来看小王的了。”
李乾顺颌首点头道:“去吧,提他们的头来见朕。”他疲倦地紧了紧身后的披风,道:“朕乏了,先去歇一下,摆驾。”
沈傲到了宫门之后的一块阔地上,在那里,一千名骑军校尉已经集结完毕。
校尉早已入城,穿的是西夏军的军服,夹杂在虎威军中一齐混进来。李清坐在马上,朝沈傲行了个礼:“王爷。”
沈傲翻身上马,厉声道:“随本王杀出去,宫城之外,所有人格杀勿论!”
宫门陡然大开,叛军先是一喜,随即惊愕地发现,黑压压的马队出现在他们面前,没有声息。
“是宋军骑兵!”有人大叫。
这五个字,足以令所有人为之变色,从前的宋军,在西夏人眼中只是个笑话,可是自从他们击溃了金国铁骑,以一当十彻底击溃了六千西夏禁卫,这时候,提及宋军骑兵,已经足够让所有人骇然了。
现在,这支马队上的骑兵已经抽出了森然的长刀,仍然是沉默,却足以让这些疲惫的叛军再生不出任何勇气。
“杀!”
一千铁骑呼啦啦地脱缰而出,跑在最先的本是沈傲,可是很快,便被李清取代。
马蹄狠狠地敲击着地砖,轰隆隆声中,所有人如风一般疾驰出来。
一路所过,战马冲击力又岂是步卒所能抵抗,顷刻之间,冲到宫城下的叛军便被撞飞,面对铁骑,一旦撞翻,结局只有一个死字,随后而来的战马毫不犹豫地从他们身上踏过,瞬时化作了肉泥。
迅速冲过石桥,接着是御道,就在叛军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千铁骑便风驰电掣的在叛军之中撕开一条口子,犁出一道道血路。
紧随其后,又有两千余骑禁卫冲出来,不给叛军任何喘息之机。
沈傲在马上大口地喘息,方才踏马过去的感觉,有惊无险,骑兵冲锋的刺激确实能让所有男人为之癫狂,放马过去,耳畔只有呜呜的风声,根本不需要砍杀,遇到的敌人直接放马撞过去,自己所要做的,便是不断地用马刺去刺激战马,令战马继续保持奔驰状态。
沈傲在马队的中央位置,撞的人并不多,只有一个而已,可是那砰的一声闷响,接着是骨骼碎裂的脆响,再之后有个人飞出去,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被撞飞的人已经在他身后数丈。
李清大吼一声:“拨马,再冲一阵!”
所有人调拨马首,沈傲在他们面前,连个新兵都不如,还好他身边有几个护卫随时看护,倒也不至出什么乱子。
经过一年的操练,再加上几次的战斗,校尉们经验十足,趁着叛军还未回过神来,立即摆出了冲锋队形,随着旌旗,犹如一把尖刀,狠狠地扎入叛军中去。
叛军彻底地崩溃了,虽有四五万之众,却是如草芥一般被驱赶逐杀,自相践踏。
其实若在光天化日之下去冲龙穰卫和羽林卫的军阵,沈傲这一千骑兵,便是能撕开分割他们,只怕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可是面对这四五万人,骑军校尉却没有任何负担,这些人中有家奴,有护卫,有军马;骑军一冲,军马想要结阵自保,可是家奴们却已经乱了,不等骑军来冲,龙穰卫、羽林卫便被家奴、护卫们冲散;彼此之间一旦混乱,便是践踏的开始,有的地方稀稀疏疏,有的地方却是人潮汹涌,莫说是反击,便是连溃逃都不能够。
来回冲杀了四五阵,无数的尸体已经堆积出一条条血路,宗王们已经各自逃散,一些见机不妙的蕃官也不见了踪影,熙熙攘攘的人群反倒自相残杀起来,为了逃命,甚至有人对堵在前方的人毫不犹豫地拔刀相向。
越王身边的护卫也已经跑了个干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王爷,此时却是狼狈不堪,被一个逃兵用力推开,跌落地上,还未等他站起,一队骑兵已经排山倒海一般冲过来,从他身上踩过。
马蹄下的马蹄铁狠狠地踩在他的腰上,让他动弹不得,哀号了几声,也无人顾及他一眼。这个时候,一个人打马过来,不是沈傲是谁?
大局已定,便是在这混乱中勒马闲庭信步,也没有哪个乱兵敢靠近,再加上溃逃的人已经太多,方才还熙熙攘攘的地方,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骑兵们已经四处追击出去,肆意斩杀乱兵,而沈傲却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笑嘻嘻地打马寻到了李乾正,端详了他一眼,漠然笑道:“越王好兴致,来人,押他进宫。”
对这越王,沈傲一点凌辱的兴致都没有,就他这点儿道行,放到汴京去,早给人踩死了不知多少次了,也就是在这龙兴府还能蹦跶几下而已。
几个校尉下了马,将越王收押起来,而沈傲在前打马带路,径直入了宫城。
……
暖阁里,越王忍着剧痛匍匐在地上,事情败露,已是万念俱灰,可是这时候,求生的本能却让他燃起了一分希望,他颤抖着,偷偷看了一眼高高坐在软榻上的皇兄。
李乾顺慢吞吞地喝着茶,却不去看越王,只是对沈傲道:“这么快?”
沈傲淡笑道:“乌合之众,再耽误,就要下雨收衣服了。”
李乾顺听到暖阁外隐隐传出的闷雷,这天色说变就变,他恬然一笑道:“这一趟你立下了大功,朕论功行赏,自然少不了你的份。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立即肃清逆贼余党,朕就交给你去办了。”
沈傲心里明白,李乾顺之所以不亲自动手,无非是假手于人,让沈傲来做这个坏人罢了。
沈傲微微一笑,颌首点头道:“陛下慧眼如炬,一眼便看出了小婿的特长,痛打落水狗,小婿倒是颇有心得,陛下拭目以待就是。”
李乾顺哈哈一笑,很是欢愉的样子,等一杯茶盏喝完了,目光才落到李乾正的身上,那笑意顷刻之间烟消云散,变得无比的狰狞起来。
一个人从发自内心的大笑到狰狞原来可以变得这么快,这个速度,连沈傲都自愧不如。沈傲在旁坐看好戏,心里在想,这个李乾顺,未来的老丈果然不是个能用常理来度之的家伙。
“抬起头。”李乾顺的声音冰冷得犹如万年坚冰,脸上露出一丝冷冽的笑容。
李乾正胆战心惊地抬起头来,不敢去直视李乾顺的眼睛,挤出一点笑容道:“皇兄……”
李乾顺突然笑了,道:“你不说,朕还忘了你是朕的胞弟呢!起来说话吧。”
李乾顺的话让李乾正的求生欲望更增几分,却是不敢站起来,磕了个头道:“皇兄恕罪,臣弟万死,臣弟只是受了别人的蒙蔽,吃了猪油蒙了心……”
李乾顺淡淡一笑道:“毕竟是自己兄弟,你不必怕,朕不会让人杀了你,否则传出去,不知道的,还道朕薄情寡义,来,先站起来。”
李乾正听了这话,心放下了一半,微颤颤地站起来,还不忘道:“臣弟多谢……”
砰……李乾顺手中的杯盏却是呼啸一声砸到了李乾正的头上,李乾正话说到一半,便啊呀一声,捂住了眼睛,那杯盏在他的眼窝处弹跳一下,随即跌落在地,碎成了数瓣。
第六百零四章 又一个狠人
眉眼被茶盏一砸,李乾正捂住伤痛,一下子栽倒。
李乾顺冷冽地道:“拿来!”
怀德从耳房中快步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锤,转交到李乾顺手里,手中拿着小锤的李乾顺快步上去,踩住李乾正的小臂,毫不犹豫地砸了下去。
一声闷响,小锤砸在李乾正的手掌上,李乾正凄厉大叫,疯狂地道:“饶命,饶命……”
李乾顺狞地笑道:“饶命?太子恭顺,唤你一生皇叔,你为何不饶他一命?”说罢,又举起锤子狠狠地敲向李乾正的脑袋,李乾正闷哼一声,此时已经有些晕晕沉沉了。
李乾顺再也没有了君王的威仪,一下子骑在李乾顺的身上,手中的小锤不断地敲击,一下……两下……三下……
沈傲在旁看得心惊胆跳,心里忍不住道,算你狠!
这样生生砸人的场景,纵是沈傲看多了厮杀,见惯了血腥,此时也不忍去看了,将眼睛别到他处,耳畔只响起一声声越来越微弱的哀嚎……
一炷香过去,那哀嚎终于停止,李乾顺又狠狠地砸了几下,才抛下锤子,慢吞吞地站起来。
沈傲回过头去看,地上的李乾正早已气绝,而李乾顺则是没事人一般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朝怀德淡淡地道:“拖出去,喂狗!”
沈傲趁机道:“恭喜陛下大仇得报,太子殿下沉冤得雪。”
李乾顺喘了几口气,才拍了拍沈傲的肩道:“好好对朕的女儿。”
这一句话,若是别的时候说出来,绝对会让人以为是一个即将嫁女的父亲给另一个男人托付心爱女儿的慰藉之词。可是在这个刚刚杀了自己胞弟的君王口中此时此地说出来时,沈傲却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威胁。
沈傲呵呵笑道:“陛下放心。”
李乾顺已经恢复了原样,慢吞吞地道:“余党一定要肃清,不能留下后患,你立即去办吧,随军营朕交给你去调遣,走脱了一个,拿你是问。”
沈傲心里明白,这是暗示自己放手去做。随军营共有一万人,而且诏令已经颁发到京畿各处,京畿附近还有六万随军快速赶赴龙兴府,眼看一场大清洗便要开始,而整个京畿附近,能动用的军马寥寥无几,仅剩的殿前卫和虎威军还要拱卫宫城,剩余的,就是随军了。
李乾顺这句话,不啻是将宫城以外的所有军马交付到了沈傲的手上。沈傲呆了一下,却也心安理得地接受,未来的西夏驸马,只怕已经算是这个孤家寡人最亲近的人之一了吧,宗室和国族已经背弃,除了沈傲,还有谁可以信任?
沈傲行了个礼,急促促地去了。
李乾正的尸首已经清理干净,暖阁里又恢复如初,李乾顺眯着眼,对一旁的怀德道:“看住他,下一道密诏给随军的指挥使,若是他也敢图谋不轨,刘堪可以先斩后奏。”
怀德颌首点头,这一次,李乾正不过是试探沈傲而已,若是沈傲敢有丝毫企图,莫说是这西夏驸马,便是想活着走出龙兴府也是绝不可能。
亲生母亲如此,胞弟如此,李乾正的疑心已经越来越重,岂会轻易放手将军权放出去?给予沈傲七万随军的指挥全权,无非是看他会不会上演一场和越王一样的把戏而已。若是学了越王,无非是再杀一个奸贼,若是他没有异心,倒是可以得到信任。
怀德道:“奴才这就去。”
……
得到调令,各路随军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即开拔,他们的驻地有的在城外,有的是在附近的城镇,距离都不远,因此一日功夫,六万随军已经集结,再加上一万翁随军,足足七万人在城外和瓮城驻扎已毕。
七个随军指挥使纷纷到了一处大营,他们即将要见的,乃是近来声名赫赫的西夏准驸马,那个传说中杀人如麻的男人。
沈傲的大名,早已随着他的‘胡作非为’肆意传播,再没有人敢轻视,便是殿前卫和虎威军这种精锐的禁军见了他也是心惊胆颤,更遑论是这些随军指挥?
待指挥使们进了大帐,看到沈傲时,也是一时呆住,传说中的那个人,竟是一点看不出武夫的样子,反倒像个书生,身材也并不高大,体型也不壮硕,脸上没有杀伐,只有如沐春风的笑容。
“都坐。”沈傲和善得犹如一只未经世事的小羊羔,脸上的笑容更盛,朝他们摆了摆手。
指挥使们终于松了口气,看来坊间的流言当真不能尽信,这沈傲也不过如此。大家一下子轻松起来,分别落座。
沈傲淡淡笑道:“龙兴府的事,想必诸位已经知道,越王胆大包天,辜负圣恩,竟敢滋生叛乱,陛下是什么样的人?百年难遇的明君,弹指一挥间,便弥平了叛乱。眼下急召诸位入京,一是增强龙兴府防务,这第二嘛,便是要铲除越王余党。诸位辛苦了,小王这一趟接了诏令,便是要带大家立些功劳,虽说诏令中令你们听小王节制,可是小王才疏学浅,自知自己的本事也就这几分斤两,所以还要诸位鼎力协助一下。”
沈傲站起来,朝大家抱了个拳,笑得更是开怀,道:“拜托诸位了。”
指挥使们纷纷回礼,心里却生出些许不以为然,原来传说中那个杀人如麻的恶煞,竟是个幼雏儿,早知如此,还担心个什么?
沈傲继续笑嘻嘻地道:“大家也很辛苦,本来呢,小王是想摆一桌酒宴,为大家接风洗尘的,只是眼下还有要紧事办,等清除了越王余党,再补上吧。不过呢……”沈傲呵呵一笑,又道:“本王行事,从来不会让下头人吃亏的。”他朝身边的李清打了个眼色,李清点头,捧出一个小箱子摆在沈傲的案前,沈傲将小箱子的盖子掀开,霎时一沓沓的西夏交子露出来,沈傲笑吟吟地道:“这里是十四万贯交子,在坐的共是七人,每人拿两万交子去,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两万一沓的交子都是叠好了的,一沓足有一尺高,西夏交子贬值得快,虽说是两万,其实能值一万贯就算不错了,可是一万两银子,却也算是一笔巨富,这是沈傲的前期投资,自己咬了牙,叫人拿了钱引去兑换的。
指挥使们一时面面相觑,这个煞星,居然这么好说话,这么快就送钱来了。
沈傲的印象,在他们的脑中立即颠覆了干干净净,虽是送钱,可是在大家心里,对他仍不免有些轻视。
沈傲道:“刘堪刘指挥使,作业平叛,瓮随军立下大功,你先来做个表率,先来领吧。”
刘堪不可捉摸地笑了笑,也不客气,走上前去,取了一沓厚厚的交子,道:“谢王爷。”虽是称谢,口气中却没有太多的恭敬。
有了刘堪打头,其余的指挥使一个个站起来,各自领了一份回去,也都是称谢,却大多都是捏着鼻子说出来的。
沈傲自始至终都是热情洋溢,等到最后一个指挥使过来领的时候,沈傲的笑容突然不见了,那指挥使伸出手,正要把最后一沓交子取走,沈傲却用手一压,按住了交子,抬起眸来,笑吟吟地道:“且慢。”
这指挥使颇有些怒意,道:“怎么?”
沈傲淡淡地道:“交子自然要给你,不过给之前,本王有一句话要问。”
指挥使见沈傲说变脸便变脸,冷哼一声道:“王爷但问无妨。”
沈傲慢吞吞地道:“你叫孙有才对不对?”
指挥使颌首点头:“正是。”
沈傲漠然一笑道:“那么本王要问你,你的随军驻扎在京郊五十里外的龙祥县,在各路随军中也算是近的了,你的随军之中,有马三千二百余匹,有骆驼一千九百余头,又不用携带粮秣军械,为何陛下的诏令中限你们一日抵达,其他距离八十里处的随军都到了,孙指挥使的随军却还要耽误了一个时辰?”
孙有才倒是没有想到沈傲早已打听了他的底细,但依然不以为然地道:“行军途中,稍有些差池也是常有的事,晚一两个时辰也算不得什么。”
“算不得什么吗?”沈傲咯咯一笑,阴恻恻地看向其他指挥使,这些指挥使也并不当回事,却都是端坐不动。
孙有才道:“这是自然,往常便是迟了一日半日也是有的,这是常规。”
沈傲噢了一声,道:“可是这诏令之中明明是叫你一天抵达,晚了一个时辰,也不是一天之内,是不是?”他突然站起来,冷冽地笑道:“这算不算是抗诏不尊,欺君罔上?”
孙有才可不怕沈傲,他是兵油子出身,什么样的上司没有见过?立即道:“王爷严重了,这交子,末将不要便是,说这些做什么?”
第六百零五章 系统性抄家
沈傲带着冷笑打量着孙有才,拿起那一沓交子,笑吟吟地道:“给,当然要给,不过不是给孙指挥使。”
他朝李清努了努嘴道:“孙有才抗令不尊,先拿下!”
李清早有准备,二话不说,便带着两个校尉要扑上去。
方才还是客客气气,这时候却是这般,反差实在太大,帐中的几个指挥使都是呆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倒是那孙有才毕竟是行伍之人,冷笑一声,按住腰间的刀,一把将刀拉了出来,大喝道:“本官乃随军指挥使,谁敢动我?”
沈傲急忙地向后退了一步,大叫一声:“抗令不尊不说,居然还敢拿刀行凶,威胁国际友人兼西夏驸马,不必客气了,格杀勿论!”
孙有才刚刚要拔出刀来,李清等人更快,纷纷长刀出鞘,还未等他反抗,李清已是凶悍地挺刀横冲过去,一柄长刀狠狠地扎入了孙有才的腹部,孙有才凄厉大吼一声,后退一步,后面两个校尉一手扶住他,另一只手挺刀前送。
血气弥漫,三个血窟窿泊泊流出血来,孙有才闷哼一声,人已瘫了下去。
沈傲拍了拍手,口里骂道:“混账东西,给你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给脸不要脸!”接着若无其事地道:“拖出去喂狗。”
文官倒也罢了,这些西夏的汉人武官,在沈傲眼中都是实打实的汉奸,西夏与大宋屡屡战争,这些人都是最卖力的,否则也不会被党项人抬举到这个程度。这种人杀了也就杀了,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两个校尉将孙有才的尸首拖出去,地上的血渍却来不及擦拭,殷红一片。
其余六个指挥使看了,都是森然,尤其是方才沈傲那一句漫不经心的给你三分颜色令他们感觉后脊有些发凉,不知这沈傲到底说的是孙有才,还是指桑骂槐。
只是方才对沈傲的轻视之心,瞬即一扫而空,指挥使们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可以轻易地决定自家的生死。
沈傲又换上笑脸,朝大家道:“诸位,得罪了,本王眼下还有些事要办,请诸位少待。”语气客气至极,却让刘堪几个不敢怠慢,刘堪连忙道:“王爷客气。”
“对,王爷太客气了,有什么事,吩咐就是了,这个请字,末将万万担不起。”
沈傲呵呵一笑,双眉一皱道:“把孙有才的随军将佐都请来,一个都不许落下,快去。”
须臾功夫,数十个武官一头雾水地进来,随后,又是一队队校尉出现,都是带着刀,一脸杀伐。
沈傲淡淡地道:“数下人头,总共多少人报上来。”
李清道:“一共是六十七人。”
沈傲颌首点头,将这两万贯交子放在桌上:“每人拿一份,让他们收拾了东西,立即给本王滚出随军营去,从此以后,孙有才的随军由本王接管!”
一人大致三百贯,对于寻常的军官来说也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这些武官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却是叫他们立即滚出去,这便意味着差事一下子没了,可是却有一笔钱钞补偿,倒也不差。尤其是一些底层的武官,本身油水就不多,拿了这笔钱,回家去买几十亩地也不差。
可是对高级一些的武官来说,却是等于砸了人的饭碗,像他们这样的,随便克扣一些,一年也有这个数,这点钱就想打发,你算老几?
几个高级武官立即鼓噪道:“王爷,我等犯了何罪?为何裁撤?”
沈傲淡淡一笑道:“诏令叫你们一日之内赶到龙兴府,孙有才抗令,已被本王斩杀,你们这些武官也有连带之责;怎么?还问起本王来了?拿了钱,赶快滚!”
几个高级武官勃然大怒,更有几个孙有才的心腹,听到孙有才死了,见到自家这边人也不少,纷纷道:“王爷欺人太甚,难道就不怕军中哗变吗?”
他们说到这个时候,校尉们已经开始抽刀了,李清冷哼一声道:“我家王爷的命令没有听清吗?滚!”
“不滚又如何?”
沈傲抿了抿嘴,笑道:“杀!”
“杀!”校尉们早已抽出刀来,轻车熟路,朝那几个鼓噪的武官斩去,手起刀落,血气弥漫之中,便有几个人失去了头颅。
这么一下,整个大帐立即安静下来,刘堪和几个指挥使也不敢闲着,一个个道:“王爷手下留情,这些狗才敢对王爷无礼,自是万死莫恕,打发他们去了便是,何必和他们见识。”
沈傲森然地看了刘堪几个,冷笑道:“这里也有你们说话的份?”
指挥使们吓了一跳,这家伙,还真是传说中的那样说翻脸就翻脸啊,刚才还在笑嘻嘻的说要大家鼎力协助,现在连说话的份都没了。
他们聪明地闭上了嘴,遇到这种煞星,再多说一句,说不定当真拿刀架到自家的脖子上,何必要逞强?
沈傲朝这些武官看过去,一字一顿地道:“还有谁不服?”
顿然的鸦雀无声,虽有几个武官不忿,可是看到出头鸟的下场,早已吓得脸色苍白,哪里还敢说不服二字?
等了片刻,见无人回应,沈傲摆了摆手道:“都滚出去,李清,你带人去军营接收他们的军马,老弱都裁撤掉,上下的军官,都从校尉中选拔。”他顿了一下,又道:“再带一笔钱,裁撤的人该给的抚恤一分也不要少他们的,谁要是敢多说什么,杀无赦!”
李清只是拱了拱手,带着几个校尉去了。
其余的校尉也清理了帐中的尸体,纷纷退了出去。
帐中只剩下七个人,沈傲又恢复了笑容,道:“勿怪,勿怪,好了,现在我们谈正经事。”
指挥使们一个个竖着耳朵,挺直了腰,一点都不敢怠慢,遇到这样的人,一点点不恭和疏忽都可能要搭上身家性命,倒是那刘堪,胸口贴身藏着宫中的诏令,还能有着几分气定神闲,不过这份诏令到底有几分用处,刘堪这时候已经没有太大的把握了。
沈傲肃容道:“越王谋逆,余党甚多,陛下的意思是一并铲除,这些人有宗王,有国族,有禁卫,你们怕不怕?”
刘堪道:“既是逆党,又有什么可畏的?”
沈傲淡淡一笑道:“造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灭族的事交给你们来办,抄家这种杂物就交给本王,各营现在都分出一块区域来,在本区域之内行事,抓到了乱党,也不必急于斩杀,先逼出他们的同党来,再一并料理,其余的事,就不劳诸位了。”
沈傲突然冷冽地扫了指挥使们一眼,道:“不过本王有言在先,谁要是敢带兵在城中恣意胡为,那就莫怪本王心狠手辣了。便是越王的余孽,随军也不得擅自抄没,否则以谋逆罪论处。”
刘堪几个脸色大变,现在回想起来,这沈愣子哪里是什么好心给大家发钱?原来是把大头给赚去了,两万贯和抄家的油水比起来,真是苍蝇肉都算不上。
可是沈傲这般说,方才的场景又历历在目,孙有才死得冤枉,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可是要是不听话,说不准下一刻人家就要冤枉你了,刘堪想了想,虽说身上有密诏,可是人家毕竟是未来的国婿,又是大宋的王爷,手里头还有一支军马,真要闹,八成还是自己吃亏,只好道:“王爷吩咐,末将岂敢不尊?”
其余的都是看着刘堪,见他低了头,也都纷纷道:“尊令。”
沈傲继续道:“那就各自去准备吧,切莫耽误了。”
从沈傲的大帐中出来,刘堪几个仿佛从生死之间走了一遭,一时间也是恍惚,一个指挥使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此人只怕不好相处,还少不得要折腾弟兄们的。”
刘堪淡淡一笑道:“我倒是觉得这位新驸马好相处得很,你没看他方才的手段?他这是在杀鸡吓猴,只是拿了一个指挥使来做鸡,却也是他的本事。方才驸马爷是要告诉我等,若是听话,自然是他好我们好,说不准将来还有好处。可要是不听话……”
几个指挥使顿时明白了,一个道:“不听话就是那孙有才的下场?”
刘堪点了点头道:“不错,想不想被人折腾,现在就看我们自家了,反正本官已是决心乖乖听话的,只要他不裹挟着本官去谋逆造反就成。”
刘堪是只老狐狸,立即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其他几个指挥使若有所思,立即明白了这个道理,纷纷道:“连刘将军都这般,我等难道还敢违拗吗?只怕还不够他去砍呢。”
说罢,各自散了。
……
孙有才的随军营人数大致在一万一千左右,可是老弱也是不少,李清带着一队校尉过去,将那些过了岁数和身体孱弱的都剔除了出去。如今这支随军群龙无首,也无人敢说什么。况且李清这一趟还带着钱来,剔除出去的每人二十贯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勉强还能置办些生业,再者当兵吃粮本身就不是什么好营生,那些被剔除出去的,拿了钱反倒欢欣鼓舞。
做随军的官就不说,可是当大头兵的却是苦得不行,平时操练虽然少,可是杂物多,说好听点是兵,说难听点就是苦役,专门去伺候禁卫老爷的,再者军饷又低,上下克扣一下,连吃饱肚子都是个难题,若不是实在没有生业,谁肯做这等贱业?
如此一来,这随军便只剩下了六千余人,立即便有六七百个校尉补充进去,从十人队的小队官,到营官,全部由校尉占据,接着便是拉了马来,设立马棚,总算把这群随军演变成了马上的步兵。
马的问题是最好解决的,羽林卫和龙穰卫已经崩溃,遗留的战马倒是不少,悉数抄没,送到这里来也是足够,而那些马都是彪悍的战马。
当日正午,李清便开始训话,说来说去无非是两个字,听话。不听话的,自有办法去处置,接着便是操练,不过这操练也是不同,都是轮着操练的,一半拉出去抄家,另一半留在营里操练,到第二日再轮换一下。
北人善马,这千里无人烟的地方,一路都是广褒的平原,出行没有马是万万不行的,所以这些随军虽然战力低下,对骑术都是稀里糊涂,可是骑马也还将就。
按着校尉的办法,所谓的操练其实就是让他们坐在马上,不管任何时候都不许下马,走路是骑马,快跑也是用骑马,吃饭也是如此,随军们虽是怨声载道,可是当李清当场斩杀了几个开小差的随军之后,大家立即不敢违令了,再者说小队官日夜和他们呆在一起,连偷懒的机会都没有,便是上个茅厕,也有规定的时间,耽误一分也要军法处置。
所以不管是营中操练还是外出巡视、破家的,也都是骑在马上行事,这些人,便是沈傲借以控制整个随军的中坚力量,沈傲新建的抄家系统大致已经完善,沈傲是大脑,校尉则属于金字塔的第二层,是骨干,校尉之下,是六千人的骑随军,负责监督、督促,再之下,才是六大随军营。
第六百零六章 只手遮天
整个龙兴府,如今已是行人零落,一队队的随军占据住了主要街道的要害,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空气莫名的紧张。
按图索骥,先是宗王的府邸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外头的随军并不会立即冲进去,只是围严实了,让里头的人不能出来。
王府里已是乱作了一团,当日上午,吴王自缢的消息便传了出来。接着有一队马随军在校尉的带领下到了这里,冲进府去,寻到了吴王的尸首。
吴王府已是哀号一面,可惜这时候,这些粗鲁的军汉什么也不说,立即将府内的护卫、家奴悉数拿下,家眷也全部下狱,博士开始领着账房进去登记财物,能搬走的直接装车,不能搬走的也都上了封条,记载入案。
这个样子,倒不像是抄家,说是搬家更贴切一些。
下狱的人立即被严刑拷问,到底还有谁参与了那日的变化?不说,便是鞭挞,招供之后,才给他一个痛快,接着便按着提供的线索立即赶赴另一家去。
整个龙兴府瞬时沦为地狱,历来兴大狱也未必有今日这个声势,一些老人倒是想起了二十多年前那桩大狱,规模只怕也未必比今日更浩大。
唯一可取之处就在于这里没有乱兵,二十多年前的时候,一千多人获罪,兵丁四处拿人,破门骚扰必不可少,不知牵累了多少无辜的人。这次虽说拿捕的人更多,可是只要没犯过事的,却无人去触碰。
之所以如此,还是归功于街头上的骑随军,这些手臂上系着红巾的骑军犹如督战队,但凡有兵丁恣意乱为的,直接带走,带走之后,人便再也看不到了,反正谁也不知去了哪里,多半已是死了,据说有个指挥使亲自去为一个犯事的小武官求情,竟被那未来的驸马爷一个杯盏砸过去,还说了一句:“狗东西,当本王的军法是儿戏吗?”
那指挥使灰溜溜地回去,却是连声都不敢吱一下,心里在抱怨,可是谁都知道,这位沈煞星实在惹不起,被他打了一顿,也没什么丢人的。
规矩立下来,所有人按着规矩去做就是,只是这一趟牵连的人实在太多,大致将宗室、蕃官、国族都清扫了个干净,到了这个地步,国族已是苦不堪言,想不到落到这个田地。
宫里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李乾顺每日虽然会得到奏报,也会在后宫中听到有人求情,但李乾顺只是淡淡一笑,不予理会。
太子的死,一直是个秘密,只存在于李乾顺的心中,这次大狱,更像是复仇,而国族的叛乱,也让李乾顺更加明白,他这个皇帝不是党项人的皇帝,而是西夏皇帝,党项人敢作乱,李乾顺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铲除掉。
到了这个地步,国族已是人人自危了,一个个被揪出来,抄家的抄家,杀头的杀头,消息一天比一天坏,那些从前位高权重的,一下子成了落地的凤凰,令人唏嘘不已。
也不是所有人都束手待毙,一些豪族,家里养了数百个闲汉,武装起来,也是敢反抗。不过对付这种人,随军的办法也有,先是把宅子围定了,等骑随军过来,接着便是射箭放火,任何人不许放出,所有人全部生生烧死。
沈傲为此兴致勃勃地题词:功夫再高,也怕火烧。
三日功夫,大致已有九千多人揪出来,不过显然还早得很,沈傲那边也不急,他最在意的是抄家的清单估价,七千多户,抄出来的钱财也是不少,竟是高达九千多万,换做是别人,自然是倒吸口凉气,可是沈傲见了,却是忍不住地骂一句:一群穷鬼。
这九千多户可都不是小门小户,其中宗室就有十几家,还有蕃官也是不少,只是捞了这点钱,和泉州巨富相比,只有一点零头,实在叫人心灰意冷。
反正在西夏,沈傲也不客气,自家挪用了价值七八百万的黄金,其余的也悉数上缴上去。
抄家,本来就是有损耗的,只不过这个损耗被沈傲压到了最低,所以这么大笔数目报上去时,反而让宫里大感意外。
抄家的事只怕没有三两个月也办不下来,所以沈傲并不心急,最近反而对新接收的骑随军颇为上心,这支军马名义上虽然不属于自己,可是实质上已经属于自己的武装,至少李乾顺知道了,也并没有说什么,反而是放任他去做。
李乾顺那个老狐狸,沈傲自然明白他的心思,眼下国族已经不可信任,那么西夏必然得要练出一支军马来,沈傲既然要练,他自然大开方便之门。再加上沈傲将要是西夏的驸马,算是最亲近的人,虽然少不得防范,可是一支军马,倒也不必太避讳。
沈傲明白,这支军马等同于李乾顺送给了自己,只是缺一个资格而已。
骑随军要操练,而骑军校尉虽然已经有了临战的经验,可是带兵经验也是不足,这时候也可以趁机实习,如何凝聚人心,如何操练部属,如何令人信服,这些都是可以历练的。
再加上骑随军本就是汉人,语言相同,习惯也是相近,并没有多少隔阂。
沈傲拟定了操练的大致细节,这时候,西夏宫中便传来了消息,李乾顺召见。
对这个未来老丈人,沈傲实在不愿意和他有太多的接触,这人的性子和沈傲有许多相同的地方,最相近的就是随时能翻脸不认人,一旦成为他的敌人,便立即斩草除根,绝对不会念及丝毫的旧情。
伴君如伴虎,沈傲在赵佶那里感受不到,赵佶这个君,更像是个老朋友,和他耍一点心眼,闹一闹玩笑,他不过一笑而过,不会在意。可是李乾顺这样的人却让沈傲深刻感觉到那种随时朝不保夕的感觉,心里大是感叹,还好自己是宋人,是大宋的蓬莱郡王,在这李乾顺的朝中厮混,不知得要有多少心眼才能保身。
已经接近了年关,天气愈发冷冽,鹅毛大雪连续下了三天,沈傲不得不穿了厚实的裘衣,踩着积雪出了门。
打马到了宫城这边,却恰好撞到了杨振,杨振见了沈傲,立即笑吟吟地打招呼,对沈傲的手腕,杨振算是见识到了,顷刻之间,从一个滔天大罪的罪人立即变成了整个西夏炙手可热的人物,万千人的生死,竟都掌握在他一人的手里。
沈傲笑吟吟地过去,道:“杨大人近来健硕了不少。”
杨振呵呵一笑,与沈傲并肩进宫,一面道:“心宽方能体胖,这龙兴府有了王爷,老夫也就宽心了。”说罢便问起株连的事,沈傲道:“要彻底铲除只是时间的问题,拷打一个,拟出一份名单再去抓人,一直抓到招供不出为止,再过一两个月,大致就可以结束了。”
杨振道:“王爷就不怕这些人胡乱攀咬,牵连到无辜?”
沈傲脸色变得冰冷,道:“一方面会有人去查实一下,另一方面……”他冷冷一笑道:“就算是牵连几个也不打紧,杨大人,和你说实话,眼下闹到这个地步,其实陛下也清楚,国族与宫里头已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了,陛下的心思,杨大人会不明白?”
杨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只是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令李乾顺居然有这般大的魄力,竟是对整个国族下手。
杨振当然不会知道,太子的死,牵扯到的不止是一个越王,还有越王身边的不少蕃官和宗王,而这些人,本该对李乾顺忠心耿耿,可是偏偏,他们却做了李乾顺决不能原谅的事。而接下来,越王一呼百应的叛乱,让李乾顺已经变得完全冷酷无情,这才痛下杀手。
归根结底,还是太子的死导致了李乾顺的心性大变,李乾顺对太子的死有多悲痛,对那些宗室和国族就有多痛恨。
沈傲淡淡一笑,自然不能将谜底揭出来,只是问:“陛下急匆匆地召见,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杨振正色道:“老夫方才也在想这个,陛下最是循规蹈矩,什么时候召见大臣,什么时候入寝,都有定制,从未出过差错。按说除非发生天大的事,这个时间,应当是陛下午入寝的时候,怎么突然召人入宫?”
沈傲笑道:“罢了,去了就知道。”
沈傲和杨振一块到了暖阁这边,内侍进去禀告,接着请二人进去,李乾顺阴沉着脸,坐在软榻上,在他的脚下,一个炭盆像是有踢翻过的痕迹,看到沈傲进来,已是勃然大怒,道:“你做的好事!”
在见李乾顺之前,沈傲心里还有几分不安,可是劈头盖脸地便训斥一句,反倒让他一下子变得无所畏惧了,他娘的,我又不是你的臣子,哪里沦得到你来训斥?便是那个真正的陛下,也绝不会摆出这种脸色来。
沈傲抬起眼睛,直视着李乾顺,恬然道:“小王做的好事实在太多,比如扶老太太进城门洞什么的,只是不知国主说的是哪一件?”
从前还称陛下,现在又改称国主了。
第六百零七章 议政王
李乾顺怒气冲冲地瞪着沈傲,沈傲桀骜不驯地与他对视,暖阁里立即变得有些剑拔弩张,一旁的杨振尴尬地咳嗽一声,道:“陛下息怒。”
李乾顺冷哼一声,才缓和了脸色,道:“来人,赐坐。”
沈傲和杨振分别坐下,李乾顺才道:“余党的事如何了?”
沈傲见他示弱,也见好就收,道:“还要再费一些时日,三两月内,才能一网打尽。”
李乾顺颌首点头道:“糜耗的时间多了一些,不过谨慎也没有错。一步步来吧。”他顿了顿,继续道:“朕打算从随军中拔耀出一支禁卫来,你那支骑随军从此更为骁骑卫,充作禁卫吧。”他恬然一笑道:“放心,朕不是要和你抢东西,那骁骑卫上下仍由你的校尉带着,那李清,便敕作骁骑卫军使,你这一趟立下了大功,朕还没赏你,不过你是宋人,倒是让朕为难了。”
李乾顺深深地看了沈傲一眼,目光才落在杨振的身上,道:“杨爱卿,两国赐予一人官衔,古时可有先例?”
杨振犹豫一下,道:“先秦纵横时的苏秦,倒是身负过六国的相印。”
李乾顺看向沈傲,道:“古昔是纵横攻秦,今日是沈傲纵横抗金,既然我西夏决意与大宋修好,那么也不吝啬一枚相印,宋人封他为王,可叹我西夏已无王爵,朕今日便封沈傲为王……”他目光一闪,一字一顿地道:“议政王……”
沈傲愣了一下,议政王,这三个字的分量绝对不轻,王爵倒也罢了,爵位发展到现在,大多已变成了虚职,这其中尤其以大宋的王爵最是悲催,今日是郡王,可是传给子嗣,立即便要递减,而且王爵反而约束最多,议政二字,若不是沈傲精明干练,只怕早已做了闲云野鹤,可是现在,李乾顺居然抛出了个议政王的鱼饵出来,前面加了个议政,后面又是敕封为王爵,两相叠加,只怕在这西夏已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李乾顺看着沈傲,道:“从此往后,一切奏疏,多拟为两份,一份入宫,一份快马急送议政王。”
杨振眼眸中也忍不住地露出骇然之色,陛下这样做,又有什么用心?莫非是要用议政王笼络住沈傲,令沈傲弃宋而入夏朝?虽说奏疏的决定权还在李乾顺的身上,送一份到沈傲那边去,不过是程序而已,可是只参与军机四个字就足以算作天大的权柄。
沈傲也是一头雾水,心里想,这个时候是不是该拒绝一下?这两家饭好像不太好吃,天知道汴京那边,会闹成什么样子?这李乾顺,莫非是要挑拨离间?
随即又是释然,赵佶对自己信任有加,这一次本就是破坏金夏和议,自己算是足额完成了任务。再者这么做,对大宋也有好处。只是李乾顺莫非也疯了,给一个外臣这般大的权柄?
李乾顺继续道:“杨爱卿不是说要建武备学堂吗?邯郸学步固然不好,可是该效仿的还要效仿,不过不能叫做武备学堂,就叫明武学堂吧,其余的,全部效仿大宋先例,先把架子搭起来,议政王……”
沈傲回过神来,道:“请陛下示下。”
沈傲的现实,今日算是暴露无遗,有好处,就叫陛下,没好处就翻脸,直呼国主,短短一炷香时间,这称呼又改了,且叫起来朗朗上口,一点点缓冲都不需要,脸不红气不喘,居然还叫出了感情。
李乾顺倒是不理会这个,慢吞吞地道:“武备学堂是你建的,这明武学堂的司业,也就担负给你了。”
沈傲又是愣了一下,一个新创的骁骑卫落在自己手里,如今又是一个明武学堂,这两个都算是军事力量,假以时日,会是什么摸样,沈傲心里一清二楚;李乾顺的这番举动,倒有些培养接班人的意味,莫非自己这个驸马……
李乾顺见他一头雾水,才淡淡地道:“淼儿有喜了!”
这一句话直如晴天霹雳,令沈傲一下子无所适从,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孩子是哪个王八蛋的?杀他全家!
不过随即,他呆了一下,想起越王作乱那一夜,一时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原以为自己穿越之后,身体有些毛病,谁知……
李乾顺冷哼一声,才又道:“所以,不能再耽搁了,朕已选定了日子,三日之后,立即大婚。”说罢,他又笑了起来,难得地崭露出一丝笑容:“这个孩子,流的是朕的血脉。”
沈傲大喜之下,还不忘腹诽一番:“你的血脉只占两成,老子占了五成,流的该是我的血脉才是。”不过这时候,也不好泼李乾顺的冷水。
李乾顺嘴唇哆嗦了一下,目光中闪动着光泽,激动地道:“若是男儿,这个男儿便以李为姓,朕敕他做皇太孙,他将是大夏未来的国君。”
沈傲呆了一下,道:“陛下,小王并没有入赘的打算,这儿子该姓沈才是。”
李乾顺蛮横地道:“姓沈有什么好?该姓李,只有李姓才是国姓。”
沈傲呆住了,尼玛的,造个儿子容易吗?你说姓李就姓李?
沈傲立即争辩道:“子随父姓,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既是我的孩子,自然姓沈!”
李乾顺皱起眉,似要发作,一旁的杨振见了,心里先是一喜,随即叫苦,这二人的性子都是一样的,不肯吃亏,这般吵闹下去,好事都要变成坏事。
杨振立即作出一副笑吟吟的样子道:“恭喜陛下喜得皇孙,恭喜议政王喜得贵子,这孩儿将来必是天之骄子,又何必为了这个争持?老夫说句公道话……”他捏着胡须,慢吞吞地道:“这孩儿姓李还是更为妥当,议政王将来必然枝繁叶茂,而陛下膝下无人相伴,议政王便是看在翁婿之情,也该慰藉一下。”
沈傲心里大骂:“你这也叫说公道话?这真是公道得没天理了。”
李乾顺见沈傲还要说,立即笑吟吟地道:“杨爱卿说的不错,朕晚年凄凉,膝下又无子嗣,哎……”说着,不由地叹了口气,一副无限凄凉的样子。
沈傲这才觉得,自己似乎上当了,先给了个议政王,此后才抛出这个,还想再争辩一句,那李乾顺面容一紧,道:“大婚之后,还要筹办明武学堂,议政王实在辛苦,不过朕还有一件事,要交给议政王去办。”
李乾顺吁了口气,道:“到时你和淼儿新婚燕尔,朕也不想将你们拆开,不过眼下淼儿身怀六甲,只能留在西夏产下子嗣再说。但是年后你必须返宋。”
沈傲早有返宋的打算,一直留在这西夏,身份实在有些尴尬,虽说屡屡上奏疏给赵佶,说自己如何如何身在夏营心在宋,可是这么久没回去,不说家里还有娇妻,那朝廷里风云变幻,又有蔡京如鲠在喉,实在放心不下。
只是原本是想带走淼儿,可是看这个样子,只怕淼儿和未出生的孩子都要留在这西夏了,他呆了一下,也只得承认,这是最好的办法,远途跋涉,现在的淼儿岂能吃得消?
沈傲颌首点头道:“小王也有这个打算。”
李乾顺道:“只是你这一趟返宋,朕要让你做钦差。”
“钦差?”沈傲觉得自己的思维,实在很难追上李乾顺的进度。
李乾顺颌首点头道:“不错,大夏既决心与宋议和,那么订立新的盟约必不可少,议政王对宋廷最是熟知,正好给你一个方便,朕钦命你去和宋人草拟交换国书,以修万世之好。”
沈傲更是无言以对,来的时候他是大宋的使节,回去居然又成了西夏的使节,这还不算,既然是钦命去议和,大宋那边,负责西夏事物的就是自己这个鸿胪寺正卿,难道玩左右互搏?左脑和右脑谈判的把戏?这一碗水又该怎么端平?李乾顺就不怕自己把西夏卖了?
随即一想,立即体会到了李乾顺的阴险之处,这西夏将来就是沈傲家的,沈傲再如何个卖法,总不会把儿子的江山卖出去,所以这一次钦命去谈,自己肯定不会让西夏吃亏,至少在实质上,不会亏本。
可是赵佶对自己的恩德和厚望,却让沈傲一时又踟蹰了,自己就是宋人,沈傲也一直以宋人自居,让自己去侵害大宋的利益,他是万万不肯的,西夏议政王遇到了大宋蓬莱郡王……这尼玛的还叫人活吗?
沈傲呆坐了许久,眼看李乾顺与杨振颇有深意地对视一眼,沈傲咬了咬牙,且不管他,到时候再说。
这时候再看着李乾顺,沈傲当真是恨得牙痒痒,道:“陛下当真让小王总揽议和大权?”
李乾顺慢吞吞地拿起桌上的一杯茶盏,笑吟吟地道:“你是议政王,代表的便是大夏,议和之事,朕悉数托付给你,绝不食言。”
第六百零八章 谁敢误会,诛他九族
从宫里出来,沈傲真不知是喜是忧,不过有了孩子,终归是好事,原想去看看淼儿,可惜李乾顺却是板起脸,说是天色不早,打发他出去。
想起婚礼将近,还是让淼儿好好歇一歇才是,沈傲也没说什么,只是突然冒出个小东西,让他有点无所适从。
“要有父爱,要积阴德了。”沈傲深吸了口气,有一句话在他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叫生儿子没屁眼。
“咳咳……”沈傲想到这个,觉得有点难为情,好像自己似乎做的好事并不多,又一次提醒自己:“要积阴德啊。”
接着便是傻乐,有个小东西也不错,喜滋滋地骑上马,几个校尉见王爷这个样子,都围上来,问:“王爷,出了什么事?”
沈傲笑嘻嘻地道:“要和西夏公主成婚了,把消息放出去,再找几个帐房来,准备记账。”
沈傲痛下决心,以后不再贪污受贿,不过收礼应当不在那个范畴,议政王成婚,对象还是公主殿下,那些汉官总得扒一层皮出来,这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打马回到鸿胪寺,诏令也随之到了,无非是敕封议政王,责令督办明武学堂,此外敕李清为明武学堂教头,骁骑卫军使,其余人等,也各有封赏。
接了诏令,李清不禁地瞪大了眼睛,他这个军使倒也罢了,只是王爷……
大宋的蓬莱郡王,西夏的议政王,这算是怎么回事?
沈傲和他对视一眼,道:“看着本王做什么?”
“王爷打算留在西夏……”李清期期艾艾地问。
沈傲正色道:“本王身为汉臣,死为汉鬼,自然还是宋臣。”
“可是……”
沈傲苦笑道:“人家要封赏,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权当是兼职吧。”
李清也不再说什么,沈傲与李清交谈了半个时辰,无非是明武学堂的事,其实这件事办起来也简单,按着武备学堂的章程去办就是,反正西夏这边已经没有了阻碍,也无人敢和沈傲硬碰,需要什么,下一个条子自然各方给予方便。
眼下这时正在风口浪尖上,沈傲说谁是反贼,谁就是反贼,手握这天大的权柄,巴结都来不及,谁敢驳他的面子?
一连下了几张条子去,一面是让兵部拿五官的花名册来,一面是让礼部晓谕四方,招募生源,除此之外,龙兴府衙门那边也下了条子,叫他们选好学堂地址,这明武学堂建起来,将来就是沈傲未出世的孩子所掌握的力量,凡事沾亲带故了,自然就更要卖力一些,况且天知道李乾顺能活多少时候,到时候他一驾崩,孩子又还小,沈傲这个议政王八成要晋级成摄政王,更要操心劳力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沈傲惬意地端着茶盏,时不时发出感叹,让下头那些跑得累死累活的李清等人,听了之后脸都要抽搐起来。
这可怜的爹倒是过得舒服,有什么事吩咐就是,最可怜的还是他们,什么事都要亲历亲为,上午去了骁骑卫那边布置校尉的操练课业,下午还要为明武学堂的事上下奔跑,夜里也不见闲,还要处置白日抄家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办下来,子夜才能睡,可是拂晓不到就要起来督促骁骑卫的操练。
两三天不到,几个教头,博士明显消瘦了几分,再加上沈傲的婚事,虽说宫里大多已经料理,可是身为男方,总得要有点准备,这些事沈傲双手一摊:“大宋的婚礼礼仪,我都不懂,更遑论是西夏,李老兄是西夏人,这件事就由你来主张。”
说是主张,其实就是叫李清跑腿,李清睁着一双熊猫眼睛,这雄赳赳的汉子,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痛苦地应下来。
沈傲吩咐之后,一双清澈的眼眸雾水腾腾地眺望着窗外,唏嘘一阵,又叹了口气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打了个哈欠:“本王累了,先睡一会,待会还有许多事要做。”
公主的婚礼,实在来得太快,原本以为是要拖延到年后,毕竟这婚礼非比寻常,不管是宫里还有各部,都有东西要准备,再者这时候城内的血腥还未过去,实在不宜成婚。可是当消息放出去,所有人才知道,来得竟是这样地快。
抄家仍在进行,街面上依然冷清,完全看不到喜庆的气氛,国族惶惶不安,自身不保,生怕被人攀咬上,更没有这个心思。倒是相对于大多数汉民来说,这场婚礼颇有些新鲜,虽然李乾顺收服了汉民的心,使得他虽然不为国族支持,却得到了汉人的拥护,可是谁都知道,汉人终究还是汉人,身上的血液任何人都不能改变。从前的公主都是嫁给国族,今日倒是头一遭,嫁给了一个汉人。
再加上沈傲被敕议政王,许多人心里就有了计较,宗王都如猪狗一样的杀了,这西夏的江山莫不是要落入汉人的血脉手里?可若是这样,这西夏还是党项人的西夏吗?岂不要变成第二个大宋?
这件事议论很多,且越这样猜测越是蹊跷,更有人从婚礼的仓促中,猜测出公主八成是有喜了,否则又如何会这般仓促的行事?选定的日子虽然也算是吉日,却不是大吉,而且按照国礼,婚前的一个月,六礼就该送上去,可是据说六礼还是诏令出来之后,沈傲才急匆匆送过去的,送完六礼三日之后就成婚,换作寻常百姓家倒也罢了,可是换作了公主下嫁,就有点异常了。再者当今天子是什么人?最重视的就是国礼,一切都以礼为先,怎么会犯这个糊涂?
看来真有龙子了,据说宫里的御医,只要诊断一下脉象便可得出肚子里孩子的性别,若是猜测得不错的话,这孩子一出生,便是未来的储君。
汉人突然发觉,转眼之间,整个西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前不可一世的国族,一下子惶惶如丧家之犬,汉官日益增多,据说要兴办的武备学堂,大多也是招募汉人子弟,虽说也有治下回鹘,吐蕃人以及党项人也可以加入,只是其中最紧要的一条却让所有人望而生畏——功名。
若说经商,或许汉人比不过回鹘人,比不过西域的番商,若说勇武,只怕也比不过吐蕃和党项人,可是说起读书,各族只怕是望尘不及了,只这一条,便几乎断绝了许多人的希望。
到了临近婚礼的时候,街面上总算有了几分人气,其中以汉人最多,江山都是汉人的,西夏将来若改个国号也该是小宋,胆战心惊了这么久,也不见有汉人遭殃,怕个什么?
沈傲则是在这个时候的黄昏打马到了一处巍峨的府邸……越王府。
如今这座宅院已经布置一新,金漆牌匾上写着议政王三个大字,一切的使唤奴仆和护卫也都换了一茬,如今这里,已经是沈傲的产业了。
要成婚,总不能把公主接到鸿胪寺去,沈傲不要这个脸,李乾顺还要,如今越王府空置下来,自然就顺手赏给了沈傲。
这越王府占地极大,是宫城以外最大的建筑,沈傲由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主事迎进去,一路上不知过了多少道仪门和长廊,才终于到了正殿,沈傲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之余,也就安心住下。
至于门房那边,已经开始了汇报了,谁家送了贺礼多少,拟成了足足一册的书籍,现在送贺礼的,都不是明日有机会来赴宴的人,大多都是没多少身份的富商,商人是最现实也是最敏感的,立即感受到了这议政王的炙手光芒,虽说礼物送过来不一定能听个响,至少混个脸熟,不是?
沈傲随手翻阅了一下,淡淡一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下头的人一头雾水,这和父母有什么干系?却也不敢去问。
接着便是一个个人来禀告明日成婚的事,无非是洞房布置得如何,酒宴如何,沈傲哈欠连连,道:“你们自己去办,这种事不必来问本王。”
此后是宫里来的几个太监,是来教沈傲礼仪的,沈傲耗了半个通宵,总算是记全了,不由苦笑,每一趟都是如此琐碎,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哎!
……
第二日拂晓,沈傲便起了床,穿了大红的蟒袍,接着就是等待,要迎亲,得过了正午才能去,可是该准备的都要及早,就怕闹出了笑话。
今日骁骑卫那边休假一日,连抄家的事都暂时停止了,便是街面上的随军,也都安份起来,各部衙门也都停止了办公,一切都为这桩婚事让路。
李清带着休假的校尉们过来帮忙,沈傲将李清叫进去,问些操练和抄家的事。
李清脸色苍白,道:“王爷,刀兵见血的事,今日还是不要说的好。”
沈傲想了想,顿时笑了起来,站起来按住腰间尚方宝剑的剑柄,道:“好,就你顾忌得多。”接着吁了口气道:“杀了这么多人才得来今日,不容易啊。”
这一趟西夏之行,回顾起来,还真是大杀四方,到现在杀戮还未停止,这时候回想一下,连沈傲都觉得不太容易。
李清苦笑道:“王爷,今日不说这个。”
沈傲双手一摊,道:“不和你说这个还能说什么?莫非老李还有兴趣和本王研究诗词歌赋,行书作画?”
李清瞪起了眼睛,道:“王爷太瞧不起卑下了,卑下难道就不能和王爷探讨些文雅的事?”接着,他卷起袖子道:“卑下这便写一张行书出来,祝贺王爷新婚之喜。”他的脸上,颇有几分显摆之色,想来上夜课的时候,当真学了几分本事。
沈傲饶有兴趣地眯着眼道:“本王就给你一个班门弄斧的机会。”
李清已熟知了沈傲的性子,二人的关系也已经很熟捻了,除了公务,其余时候开几句玩笑也无妨。立即做出一副雄赳赳的样子道:“王爷让你看看吴下李清。”
说罢,李清到了书桌这边,沈傲给他去磨墨,他提笔蘸墨之后摊开一张纸来,写了天作之合四个字,才是抛了笔道:“王爷以为如何?”
沈傲见了他的书法,顿时呆了,忍不住道:“倒是真有几分样子。”
李清的字自然登不得什么大雅之堂,却勉强还算端正,至少达到了童生的水平了。
沈傲喜滋滋地道:“好字。李老哥能不能帮帮忙,再写一幅字。”
李清呵呵一笑,信心十足地道:“王爷要卑下写什么?”
沈傲凝重地道:“便写吾非赘婿罢!”
李清愣了一下,道:“王爷,写这个会不会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住的是人家的,吃的也是人家的,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六礼,那也是宫里置办了送过来再送回去的,沈傲还真有几分赘婿的样子,就差卷铺盖搬进宫了。
沈傲脸色一板,道:“这是让人不要生了误会,如若不然,不如再写一句,谁敢误会,杀你全家如何?”
李清缩了缩脖子,苦笑道:“王爷慎言,不要再喊打喊杀了。”
沈傲呵呵一笑,满是寥落地抬起清澈的眸子,驻足负立道:“习惯了,都是给你们这些丘八带坏的,快写!”
第六百零九章 下嫁
议政王府这边,已是停满了轿子和车马,宾客终于来了,满朝上下,只要没有涉及到越王的,如今都是济济一堂,便是侍郎这样的显贵,也只能寻个偏僻的地方落座,其余的人只能随便加个凳子,泡上一壶茶去。
沈傲只出去和杨振几个会了面,一直捱到正午,迎亲的队伍才启程,沿途上倒是有不少人围看,沈傲见惯了这种场面,也就习以为常。
到了宫里这边,按礼是不能进入的,得等公主的凤驾出来才能按原路返回,等了一盏茶功夫,宫里便传出喧闹的声音,一行人拥簇着凤驾出来。沈傲晕头转向地由人牵着马,再折返回去。
这一次婚礼实在仓促,却也是盛况空前,沈傲喜欢热闹,并不代表他喜欢被人当猴子一样去生出热闹来。所以脸上虽然挂着招牌似的笑,脸颊却是抽搐不止。
回到府邸,宾客们自有人伺候,就算招呼不周,也无所谓,还能怎样?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轮不到你撒野,给你凑热闹的机会已经很给面子了。
拜过了天地,便是沈傲最熟知的事了,这种事他轻车熟路,在一阵阵恭贺之声中拉着红绳的一头,便带着淼儿往洞房里去。
这洞房布置得很是喜庆,红烛冉冉,各种用具都是簇新的,其中不少更是御用之物,沈傲揭开淼儿的头盖来,看着这鹅脂一般油滑的圆圆脸蛋,那娇小可爱的小鼻尖儿,还有那高高拱起的眼睛,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即笑了起来。
沈傲握住淼儿的手,道:“我听说西夏国有一个美丽的公主,她有个圆圆的脸蛋……”
淼儿嗔笑道:“为何我听说这公主的脸蛋却是尖尖的,像荷叶一样尖。”
咦,居然面不改色,看来这公主和我倒是颇有几分夫妻相。
沈傲心里腹诽了一下,犹如吞下一个鸡蛋,梗着脖子承认道:“对,她有像荷叶一般削尖的脸蛋,还有吹弹可破的肌肤,有一双雾水腾腾的大眼睛,更有一张新鲜欲滴的樱桃小口。”
淼儿笑嘻嘻地道:“然后呢。”
沈傲将淼儿的柔荑握紧,才道:“她还有……”沈傲盯住淼儿鼓鼓的胸脯和蛮腰,大致估量了一下,取了最大值道:“还有浑圆的胸脯和纤细的瘦腰。”
淼儿咯咯一笑道:“你的样子为什么像是在说谎?”
“有吗?”沈傲很震惊,脱口而出道:“殿下能不能先让为夫说完?”
淼儿抿着唇,矫正了坐姿,道:“你说。”
沈傲继续认真地道:“巧兮倩兮,令人一望倾心。我还听说,这个公主端庄大方,恬然如摘落凡尘的仙子。”沈傲深吸口气,又道:“如今她已做了我的妻子,我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淼儿嗯了一声,大眼睛微微颤动,似在鼓励沈傲说下去。
沈傲凑近她,道:“我决心生生世世陪在她的左右,一起在不冷的夜里看月亮,不热的夜里数星星。”
“完了?”淼儿问。
沈傲呼出一口气,道:“暂时只想到这么多,你知道,为夫很纯洁的,一向不喜欢和女孩儿说这些情话,便是听了,都觉得要起鸡皮疙瘩,想一想都觉得可怕,所以黔驴技穷,只有这么多了。”
淼儿笑吟吟地道:“你的样子还是像在说谎!”
沈傲立即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道:“这是什么话?读书人会说谎吗?君子至诚这句话听说过没有?”
淼儿眨了眨眼睛道:“你是君子吗?”
沈傲立即舒展了腰肢,整个人变得无比高大起来:“为夫谦虚一句,若是为夫不是君子,这世上熙熙攘攘的人就都是小人了。”
说罢,沈傲猴急地上床去,边道:“来,来,来,快躺下,让我瞧瞧你的肚子。”
淼儿颇有些羞涩地道:“这有什么好瞧的?刚刚才有的身孕,什么都看不出。”
看着沈傲那期待的表情,淼儿不由地嫣然一笑,又道:“好啦,我也有话和你说。”
沈傲愣了一下,道:“莫不是这孩子不是我的?”
淼儿啐了一句,道:“早知道你是个负心人,不是个好东西,这种话亏你说得出口。”
沈傲立即吁了口气,道:“幸好,幸好,殿下是不知道,在沈某人的家乡,故事里的情节大致都是这般的。”
淼儿瞪大了眼睛道:“你们宋人都说我们大夏是蛮邦,为何我觉得你们大宋才是。”
沈傲无言,岔开话题道:“殿下要和我说什么?”
淼儿伸出手来:“来,握住我的手。”
沈傲依言握住,闭上眼睛。
淼儿咯咯笑道:“听说宋国有个呆子,生得又丑又坏。”
沈傲大声抗议道:“人怎么会生得坏?”
淼儿道:“你不要打岔,你……啊,不,宋国的那个呆子本来就生得坏。”
沈傲满腹委屈地道:“我欲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满沟渠,殿下,我说的都是你的好话。”
“你先听。”淼儿继续道:“家里还娶了五六个妻子,这个呆子坏透了,偏偏本公主却喜欢他,怀了他的孩子,苍天在上,本公主一辈子也不会遗弃他,为他生下孩子,和他厮守一起,永不分离。”
沈傲张眸:“那个呆子是谁?为夫现在妒火中烧,现在就带人去砍翻他!”
淼儿咯咯笑道:“这个呆子就是你!”
沈傲满腹委屈地道:“我又不丑又不坏,我人很好的。”
淼儿咬着唇,笑吟吟地道:“你坏的样子才令人喜欢。”
原来是这样,沈傲恍然大悟,他吁了口气,可惜今夜却只能做个柳下惠了。
忙乱了一日,二人都是累了,沈傲也不敢碰触她,怕动了胎气,二人合床睡下,一夜叽叽喳喳也不知说了多少话才睡下。
……
第二日沈傲起来,洗漱一番,叫人好生照料淼儿,才出了府邸,眼看年后就要回京,可是许多事却还要张罗,时间不等人,一身劳碌命。
先是打马到了明武学堂的校址,这里原本是龙穰卫的大营,此时龙穰卫已经覆灭,自然也就空了下来,门脸已经修葺了一下,里头校舍、讲坛、校场一应俱全,倒也不缺什么,挑选的博士、教头也都来了,李清大清早已经和他们见过,沈傲过去时,这些人都来见礼,除了一个吐蕃人和一个回鹘人之外,其余的都是汉人,所以也不生疏,沈傲勉励一番,便开始讨论招募校尉的细节。
其实招募校尉在大宋已经有了成例,不过在西夏标准却不得不放宽一些,大宋读书人多,秀才遍地多如狗,而在西夏,能考中一个秀才已是十分了不得的事了,反复商酌了一下,大致有了细节,欠缺的就是施行了。
沈傲这个司业,其实也就是个甩手掌柜,真正的事还得李清去做,好在李清这个人做事稳妥,对西夏也颇为熟稔,又是经验丰富,所以做起来很有条理。
沈傲真正要见的,是一批匠人,西夏国立国也不过数十年,可是在这数十年里,在武备方面却也不差。其中几样让沈傲感兴趣的东西譬如旋风炮、西夏剑、长臂弓这三样东西。
其实长臂弓、旋风炮都是汉人发明的东西,比如旋风炮,远在三国时期,便已有了发明。西夏人在这个基础上,倒是推陈出新,所制造出来的长臂弓,往往比寻常的弓箭远处三成的距离。只不过这种长臂弓制造起来颇为繁琐,西夏并不十分富庶,所以只有一些贵族才使用佩戴。
至于那旋风炮,其实就是石炮,虽说谈及不上先进,却也有长处,这时候的火炮还不够成熟,石炮恰恰弥补了火炮的一些缺点,西夏人将石炮的特长发展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倒也可取。
最厉害的还是西夏剑,西夏剑在大宋颇受推崇,甚至有专门贩卖西夏剑的商人,沈傲到了西夏,也叫人拿来试过,锻造水平绝不再倭刀之下。
若说倭刀适合步战,那么这种长达八尺的长剑可以算是马战的犀利武器,为了适合马战举握,西夏剑的剑柄极长,且两刃很是锋利,韧性十足。这种优点恰好弥补了骑兵使用马刀和长矛的不足。
骑兵冲刺时,若使用的是马刀,并不能发挥冲刺的效果,不断挥舞,反而影响到马军的战力。
而长矛却也有其短处,若是矛身采用铁器,整个长矛就会变得笨重,增加战马的负重。可若用木质的矛杆,往往又容易冲刺时飞掉矛头,也不容易对敌人进行穿刺。
偏僻这西夏剑长度虽比长矛短了几分,却是锋利无比,剑身尖细,又不容易折断,既轻盈,又有穿刺力,且又方便握举,绝对是大宋骑军最优良的骑兵制式武器。
龙兴府几十个最优良的工匠都来了,议政王有请,倒是让他们吃了一惊,又是害怕又是兴奋,等到见了沈傲,看到沈傲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这些匠人才放下了心,纷纷朝沈傲行礼。
沈傲如沐春风地道:“不必多礼,这一趟请你们来,是有事相求,都坐下说话吧,来人,奉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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